第81章 她恢复记忆了?
夏明棠侧过身子,背对着人闭目假寐。
实际上却竖着一双耳朵,注意着身后的动静。
可这会儿的秦滟就像是属猫的,愣是半天一点声响都没发出。
直到背后的床铺塌陷下半截,夏明棠知道是这人爬上了床。
床上只有一床被子,夏明棠全都裹在自己身上。
秦滟还是哭了,把头捂被子里闷声哭的,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反正闹铃一响她就醒了。
眼睛肿的不成样子,秦滟深叹一口气,这下可好真成核桃了。
刚洗完脸,正准备回卧室换衣服,就见隔壁卧室的房门开了,陈闵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半眯眼靠着门框边疯狂哈欠。
“早上好。”秦滟和她打招呼。
陈闵一个哈欠打完,眼角挤出生理眼泪“周六也这么早?”
“我这周不休息,得上班。”临着五分钟到点儿下班的时候,张培突然拍了拍手,通知道——
“刘主任今天请客吃饭,不加班的都得去昂,就在咱们医院对面新开的那家淮扬菜馆,王凯准备一下?”
“我是想准备的,可我今天值夜。”
“那葛薇薇?”那边,夏明棠在研究手术方案。
就听旁边正在泡茶的赵芹说话——
“刘大主任一年一度请客吃饭日又到了。”
刘仁宗向上善钻营,向下善经营,隔段时间就要来这么一次,特别是每次进新人的时候。
打着犒劳大家的幌子,几杯黄汤下肚,说的都是些粗俗滥调的荤段子。
刘仁宗当然不敢对夏明棠怎么样,就算不看王院长的面子,光夏明棠的家世,他也不敢造次。
想当初夏明棠可是半点面子都不给他留,一看桌上画风不对,起身就走。
打从那时候起,刘仁宗明里暗里就开始针对夏明棠了。
“那次幸亏有你在,否则就我这点儿瓶底子的量,一准得被他们灌翻。”赵芹一提这事儿呕心“我有时候真闹不明白,他也算是个有本事的人,怎么偏偏做出来的事儿不像个人。”
“这有什么闹不明白的,男人本色嘛。”
“等着看吧,我有预感,刘仁宗迟早得在这个事情上栽跟头。”
莫名其妙的,就在赵芹说完这句话后——
秦滟那张红透了的脸突然在夏明棠的脑中闪了一下。
赵芹喝了口水,看着夏明棠忽然又想到什么——
“哎——”
“嗯?”
“你是不是来月经了啊?”
夏明棠画血管图的手忽然顿了下——“嗯?”
“女人呐,激素的奴隶,脾气不受控了吧,你在大办公室训人家小秦,我可看见了。”
“她刚出学校,临床零经验,遇到些难缠的病患当下肯定是懵的,而且她才来几天啊?人小姑娘够不错的了,病例从没出过错,收病人也没出过错,相比较葛薇薇她们几个,小秦是缺了点实/操经验,要我说,这要当真再有个几年临床经验,人小秦还不一定会输你我呢。”
“虽说严师出高徒吧,但你别总让人退出退出的,伤自尊,现在女孩儿脸皮儿都薄,知道的是你在为她好,但凡她今天那些个单子开出一个来,投诉是吃定了。”
赵芹端起水杯,手指在空中点了点——
“你呀你”
人一走,夏明棠就把手里的笔撂了。
轰隆隆说了半天,自己硬是一句话插不进去。
我没来月经,她确实也该训,但这合着还是我训错了?
犯了错,还得要体面,什么世道?
拉开抽屉,里面有个玻璃罐子装的全是糖,她往嘴里塞了两颗,不够,又倒出一把塞进嘴里,后槽牙磨的咔咔响。
含了不过几秒,咯吱咯吱全部咬碎。
“我妈打电话说了,今天必须回家吃饭,不然就跟我没完~”
“嗨哟~孝顺孩子,那必须回家吃饭!”
张培眼一撇,落到秦滟身上——“小秦~我可知道你不值班,作为咱们科室的新人,你得去昂!”
“我手里的东西还弄完呢,可能去不了。”
秦滟说的是实话,虽然能准点下班,但她还是想要多留一下,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她不太想去吃这个饭。
刘仁宗和夏明棠不对付的事情已经传遍了住院部,刘思思天天跟自己提这事儿,张口闭口都是明哲保身隔岸观火。
这个时候刘仁宗请吃饭,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敏感。
但对秦滟来说,她觉得自己可能够不到敏感的程度,毕竟三年之后,谁知道自己会去哪儿?而且就照夏明棠不看好自己的这个态度来说,能不能待到期满都不一定。
可就算这样,秦滟也必须承认,无论自己再怎么拿手指头戳夏明棠的名字,再怎么讨厌她的阴晴不定,心中的天平依然无可避免地朝她倾倒。
原因很简单,秦滟真正厌恶的是刘仁宗这种明明因为害怕担责而把病患往外推,嘴上却还说的那么冠冕堂皇的钻营小人。
“张哥,我真去不了,一堆东西弄不完,明天我还得继续头疼。”
“不去是吧?也行,你自己跟刘主任说去。”
张培一句话把秦滟堵死。
她一个低位者,有什么资格跟高位者提拒绝,秦滟再怎么不懂,也知道这个规矩。
“去吧去吧,咱俩一起,刚好做个伴~”刘思思挽住秦滟的胳膊。
“哎~这就对了嘛~小秦啊,这点你可得跟人家思思好好学学!”
吃饭的事情就这么定了。
“对,我忘了你在医院上班,现在哪有什么休息日,不累死你们就算好了。”陈闵揉了揉眼睛,刚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来,盯着秦滟的脸“你眼睛怎么了?”
倒也不是陈闵眼力劲儿有多好,主要是秦滟的眼睛肿的实在是太厉害了,面对面的情况下,很难让人不注意到。
“我昨天晚上水喝多了。”“考虑下我说的话吧,临床本身就很难,哪怕你退出去了,也不丢人。”
说完,夏明棠侧身从她旁边绕过。
秦滟心猛地揪起。刘思思过来的时候,大办公室只有秦滟一个人,站在正午刺眼的日光里。
“你干嘛呢?”刘思思一把将她从窗边拉开“顶着个大太阳,你不晒啊?”
“你怎么了?把手松开,放松。”话罢,就去将秦滟紧攥拳头的手指一根根扒开。
“血液不流通,都发白了,你还好吗?”
“思思——”
“嗯?”
“你有咖啡没,我的喝完了,先借我两袋吧,我明天买了还你。”
“嗐~两袋速溶咖啡有什么好还的!在我抽屉里呢,你自己去拿就好。”
“谢谢。”
刘思思拿了东西正要走,两步却停下,看着秦滟又问道——
“你没事吧?”
“没事啊。”
“真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
“可是你眼睛很红”
“太阳太刺。”
秦滟大部分时候都跟打鸡血似的那么干劲儿十足,像这样打蔫的样子不多见,刘思思觉得好像有点不大对劲儿,但又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哎——你要是眼睛不舒服,我那儿还有眼药水,都在抽屉里,你自己拿。”
“好,我知道了。”
等刘思思走后,秦滟干嚼了两袋速溶咖啡,又去洗了把脸。
她抽着桌上的纸巾正擦手,老秦的微信就发过来了,拍了几张公园小区的照片,跟一连串六十秒的语音方阵。
老秦说公园翻新了里面添了羽毛球场跟篮球场呢,还搞了人工湖,晚上还有音乐喷泉,我跟你妈打算晚上再过来遛一圈,到时候再拍些照片发给你。
老秦的声音乐呵,听得秦滟刚憋回去的眼泪,立马又沁出来。
秦滟想家了,也想哭,可她又不能跟老秦说,要不然照老秦护犊子的那个劲儿估计当下就打电话过来让自己回家了。
要争取、要主动,可总是来不及
秦滟刚捏好的六边形战士,又碎了。
秦滟语速飞快,说完就钻进卧室去。
陈闵是个挺讨厌和人打交道的性子,上学的时候就是这样,只不过那阵儿没现在这么讨厌,可能和她的工作也有关系,见天儿遇到的都不是什么正常人,不是这个爸爸怀疑孩子非亲生,就是那个爷爷怀疑替别人养孙子,总之再奇葩的事情到了自己这里也是司空见惯。
时间长了,陈闵就觉得人挺烦的,和人打交道更烦,尤其是为了某些不必要的社交,进行毫无营养的维护就更更更烦。
所以陈闵极少能和谁有什么交情,就拿这房子另外一个姑娘来说吧,两人住了大半年,迎面走过去,都跟透明似的。
不过,秦滟是个例外,陈闵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觉得这姑娘挺讨人喜欢的,虽然不怎么爱说话,性子也腼腆,有时候又有点莫名其妙的拘谨,可身上的那股单纯劲儿,没由来的让人萌生好感。
秦滟换完衣服,刚从卧室出来,就听陈闵叫她。
“秦滟——”
“嗯?”
“你把茶几上的冰水拿着,敷一敷眼睛。”
憋了一晚上的难受,被陈闵这句话给温暖了,秦滟眼睛又酸起来——
“谢谢。”
“谢个毛~”
夏明棠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正想将人叫住。
其实,我们也没这么着急喝东西。
一旁的秦滟却捉住她一只手,凑到她耳边小声蛐蛐。
“根据我看人的经验,这个阿姨对你别有居心。”
夏明棠:?
阿姨?人家跟你一个年纪!
第82章 你这是朝三暮四、朝秦暮楚、朝令夕改
幸运猫咪咖啡厅开在苏城新区,这会儿是工作日上午,客人不算多。
三个容貌姝丽的女子,坐在靠近玻璃窗的方桌两侧,远远看上去交谈甚欢。
商华音点完单回来,又恢复了之前那般成熟清雅的模样。
本就是她邀人出来相聚,此时也是主人翁态度十足。
她看得出了神儿,神经就有点松弛,肩膀也不像刚刚那么绷着,反倒有些沉下去的消糜样子。
红灯60秒。秦滟有点懂了:“所以,到底是什么病?”
夏明棠手搭着方向盘,视线一撇,落在副驾那人打迷糊的脸上,秦滟眼神涣散,头一下一下微点,身子跟着点头的频率前后晃动。
下雨后的潮,盛夏夜里的闷,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淡淡的香气,香气的来源又是身旁的姑娘,不安分的因子在密闭的车厢中四处窜动。
这种场景,总好像有点风月无边的意思。
夏明棠的手忽的紧了紧,大拇指压着中指骨节,用力一按,骨节咔哒一声发出清脆。
她收回眼,喉间干渴,快速拎过储物格里的苏打水,左手用力拧动瓶盖,右手握着瓶身有些变形,仰头喝了一大口,又急又猛,一滴从嘴角溢出来,顺着下颌滴落沿着颀长的脖颈直到滑入领口消失不见。
“你”
“嗯?”周五这天,刚一上班,王院长急匆匆的从主楼过来,一个临时紧急会议召开。
秦滟给病人换完药,才从病房出来,就被刘思思给截住了。
“听说了吗,咱们科室收了个心衰,说是挺严重的,这会儿主任医师级别的都被叫去开会了。”
“哦。”
“哦?不是我说你也太淡定了吧?”
“心外科收个心衰病人很正常吧。”
“呃…这话虽没什么毛病吧,但这个不一样,您没看王院长都亲自来了不对哎,你该不会是还不知道吧?”
秦滟是真不知道,她从上班到现在脚就没停过。
“我真是服你了,这么大的事,但凡你伸一耳朵,多少也该闻着点味。”刘思思探着脑袋,左右瞄了瞄见没人,便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这事我可只跟你一个说,你听听就行,千万别瞎传。”
这是刘思思的口头禅,每次和自己说点事情,都得先提这么一句。
“这病人先前就来过一次,被刘主任给拒了,说是昨天夜里,住院部这边突然接到电话,临时给办的住院,你知道是谁给办的吗?”
“谁?”
“夏明棠。”
“她回来了?她不是在临市做手术吗?”
“就是说呀,谁知道呢?这不是关键你不觉得奇怪吗?半夜三更的”
秦滟没领会刘思思话里的意思,还以为是流程有问题:“如果情况紧急的话,应该是可以吧。”
“嗐,谁跟你说这个了!”
刘思思觉着秦滟是一点办公室觉悟都没有,这是流程的事儿吗?到底还是学校里才毕业的,嫩的要死。
“刘主任什么资历?心内多少年的老人了,上个月又被挂了个什么荣誉勋章的头衔,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走路都生风,那范儿大的就差屁股后头跟俩保镖了,别说咱们这种小卡拉米,哪怕是王院长都得给他几分薄面,现在可好他前脚刚把人拒了,后脚夏明棠又给收回来,还卡在那么一个半夜三更的点你要是老刘头你怎么想?”
“要不要睡会儿?”
秦滟的确是困了,但听到这话的下意识反应,还是立马又绷起来,领导开车送你回家,你还在车上睡觉?倒反天罡啊!
“不用不用,我不困。”
夏明棠没再说话
自控能力越调解,越失控。
雨滴似乎又大了些,车玻璃上布满水痕,嗡嗡的发动机声灌进密闭的车厢。
秦滟几乎困翻过去,好几次她觉得自己都在神游,意识完全抛到外太空,终于在连续三次以后,出声提了一个小小的请求——
“您可以把冷气再开大一点吗?”
夏明棠没应声,抬手把温度降到最低。
秦滟顿时感觉好多了。
人没那么困,脑子也清醒了些。
夏明棠车开的很稳,过减速带也是轻轻一下,几乎没什么太大感觉。
秦滟本来是看着窗外,可看着看着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望向了右方后视镜,后视镜里印着夏明棠的眉眼。
这人真的很少笑,来了这么久,也就见她笑过两次,是主刀医生的需要,必须这么严肃吗?但别的主刀医生就不这样啊,还是说自己太蠢,她对着自己笑不出来。
“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有话就说,别总这么直勾勾的盯人看。”
“你要是不说,以后也别说了。”
秦滟被夏明棠的话吓到,神经拉紧。
“我我想问问您,那天您说我是‘教科书式的交班’,是什么意思?”
“夸你呢。”
“夏医生,我是很认真的问您。”
夏明棠的手指顿了下,烦躁来的古里古怪,突然间失去耐心。
“你知道什么叫做常识吗?”
“社会对同一事物普遍存在的日常共识。”
“不对,应该是你十八岁以前在书本上学到的东西,那叫做常识。”夏明棠又问:“你知道人为什么要上大学吗?”
“为什么?”
“为了打破这种常识。”
“但很可惜,你从来没打破过。”
夏明棠把着方向盘,弯转的漫不经心,就像她这个人说出来的话,也是漫不经心,却能轻而易举把你刺伤。
“老太太八十五了,你跟我说可以做置换瓣膜,我问你有没有补充,你说没有所以你当时脑子在想什么?”
最近新闻上还播报呢,单身女子独居在外是多么的不安全。
自己刚到苏城有杨帆这个本地人邻居当向导,可她呢?
夏明棠越想越觉得担忧。
离婚归离婚,可那人要是在失忆期间,在自己身边出了事儿,那自己这一辈子,良心都要遭受谴责的呀。
哎,道德感太高真是累人。
夏明棠在心里说服了自己,披上外衣出了门。
第83章 你该不会是,把我当成你妈妈了吧?
苏城面积不小,在通讯失灵的前提下,想要靠个人力量寻找到一个人,更像是大海捞针。
但夏明棠这会儿也没别的办法,人口失踪不足24小时不能立案。
她只能回忆着秦滟苏醒后到过的地方,挨个去碰碰运气。
她最先去了抢救秦滟的那家医院。
会议室里,王秋琴坐在主位,右手边是以刘主任为首的一派老资格,向来主张稳健;左手边则是以夏明棠带头的一批年轻骨干,素来破旧立新,行事自有一套主张。
“这个病人我知道,上个月来找过我,我当时看他的情况很复杂,就让他去二院,毕竟在京北能看这个病的,也不止仁华一个,不过我没想到昨天晚上竟然被夏副主任给收了,半夜三更的也真是为难夏副主任了。”
刘仁宗话说的轻飘飘,倒是把夏副主任的‘副’字咬的掷地有声。
沉着个脸,在场的但凡长了耳朵的都能听出点名堂来。
“刘主任言重了,不为难的,医生看病跟出租车载客一样,都是职业要求,拒载那可是违法的。”夏明棠说道。
彼此声音都不大,但剑拔弩张的气氛,却在不停升温。
王秋琴左右看了看,出声缓和道——她俩一出来,就见走廊里围了好多人。
“怎么了这是?”刘思思抻着脖子往前张望。
还没等看出个所以然,就听见赵芹的声音——“行了行了,都散了吧昂~别挤在这儿,空气不流通对身体不好。”
到底是医院,一说对身体不好,立马作鸟兽散。
大家一散开,秦滟就看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被赵芹跟护士长左右搀着,慢慢吞吞的往病房那边走。
老太太脸上挂着泪,边走边回过头——
“夏医生,你一定要救救我家老头子,我们全家给你磕头了。”
“夏医生肯定会尽全力的,咱们别激动,您等会儿还得回去照顾呢,老爷子现在就指您一个了。”
赵芹跟护士长轮番劝着。
刘思思是个性子急的,拉过旁边围观全过程的护工阿姨就打听:“怎么了这是?”
“唉老太太这大庭广众的就给人夏医生跪下了。”那护工年纪大,在医院待的时间又长,虽说这种场面见的不少,可每次心里的难过劲儿还是跟第一次一样,眼睛心里全都湿乎乎的“做人怎么就这么难呢,我心里头儿真受不了这个。”
跪了?
秦滟跟刘思思两人面面相觑。
刘思思叹声气:“唉,有话说话,跪什么呀,这得给人多大压力?而且影响也不好啊。”
护士站有人叫,刘思思就先走了。
只剩秦滟还站在原地,病人给医生下跪的场景,她只是在电视上见过,身边还从来没有过。
这会儿,夏明棠靠墙站着,偶尔还有人从病房里探头出来看。
她没什么表情,只是脸色稍微有些发白。
过了会儿赵芹从病房那边回来了——
“你脸色不好,身体没事吧?”
他们这个年纪正处在中流砥柱的时候,每天连轴转熬体力不说,精神方面的压力也是可想而知的,王院长经常在开大会的时候就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治疗病患的同时,自己的身体也要顾及。
都是临床经验十足的老手,但凡有个闪失,损失的不仅仅是自己,这些用时间换来的宝贵经验,更是无价的。
“你说你那么赶干什么?王院长耳提命面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全当耳旁风,熬坏了自己,还怎么救别人。”
夏明棠本来是可以第二天再回来,但临时接到电话,老太太不停地哭,还好有女儿在旁边,这才把情况说明白,夏明棠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拿到自己电话的,但冲着老太太话都说不利索的哭噎声,也知道这中间肯定有一番说不出的辛酸艰难。
于是才有了昨天大半夜紧急办住院的事情,也幸好是办了,老爷子前脚刚进来,后脚就心衰等夏明棠赶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进了重症监护。
夏明棠从昨天晚上一直忙到现在,期间别说饭,水她都没喝一口,脸色怎么可能会好,没倒下都算不错了。
“要不要我给你拿瓶葡萄糖?”
“哪那么娇气。”
“累了就歇会儿。”
“嗯。”
秦滟就这么站着,看着夏明棠疲惫又有些狼狈的一面,突然之间好像领会了那句话——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但凡夏明棠不接那个电话,又或者接了那个电话,但不做这个手术,她都不至于会累成这样。
这人到底看什么呢?
真这么喜欢盯人?
夏明棠虽然疲惫过头了,但神经敏感度还是在的,她扭过头,眼底有些不耐烦。
秦滟慌乱了,慌的是她该怎么跟夏明棠解释自己确实只是路过,而不是像现在呈现的这样——偷窥被抓包。
乱的是两条慢慢向后退的腿,以一种怪异的姿势移动,像一颗会移动的‘树’,还冷不丁的微鞠一躬,说了句“夏主任好”
嘶
夏明棠有点燥了。
这是个什么鬼姿势??她鞠哪门子躬啊?!!
“二院这几年的确是做成了不少案子,我们确实应该向他们学习,上次的研讨会,我还跟他们的团队有过一些学术交流,里面有几个还是刘主任的学生呢。”
话说到这儿,刘仁宗的表情终于没那么垮了,冲着王秋琴点了点头。
“不过,既然病人已经收了,那就没有再把人劝回去的道理,否则对咱们仁华的名誉也是有损的,知道内情的还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咱们怕了、不敢治了,老刘你说是这个道理吧?”
王秋琴把仁华的声誉拎出来,堵住了刘仁宗的嘴,要是再有异议,其中心思就未免太明显了些。
“诸位都是咱们心脏中心的专家,大家说说彼此的意见,别那么严肃,畅所欲言嘛。”
刘仁宗先开了口:“都是为了仁华,那我就先说说我的意思呢,病人可以收,治也可以治,但手术最好不要做。”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敲着桌子,谁都知道这话是说给夏明棠听的。
“首先,我们做手术不能只是为了做手术,这样没有意义,因为不管怎么样,这台手术一定会做完,做完之后呢?风险要不要考虑?成功率有多少?就算手术成功,那又能维持多久?病人不仅要活命,还要有行动能力如果说手术做完了,却只能躺在病床上,靠机器过活到时候怎么办?这些都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照刘主任的意思,是不是每一个风险高,成功率低的手术,患者的生命就应该被放弃?”夏明棠反问。
“我只是站在一个医学的角度来分析。”
“既然这样,那我也站在医学的角度来和刘主任分析一下,首先这个病不是绝症,它真正的风险是围手术期内的一系列并发症,但如果仅仅只是因为并发症的风险概率来评估,那只要死亡率高于百分之十,就算是高风险,实际情况又一定高于这个百分比,那我想咱们心外科可以关门了,所有的心外科医生也都可以失业了。”
“看来夏副主任对自己很有信心呐。”
“刘主任话说反了,我是先有专业度,然后才有信心。”
“有信心有专业度,就能不顾风险成本了吗?你口气未免太大了些吧?”
“大街上随便开个店铺都还得承担库存成本,更何况我们这种动不动就要给人上刀开胸的,这也怕那也怕提前退休算了,也好给年轻人挪位置。”
“你!”
“好了好了——”王秋琴连忙摆手,从中调停“刘主任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夏明棠还想再说什么,被王秋琴拿眼神压回去。
“刘主任,您还有什么要提的意见吗?”王秋琴又问道。
“我这种半截入土,成天怕这怕那的老家伙,哪敢提什么意见,夏副主任自己决定就好了!”
刘仁宗说完起身就走,身后的椅子被撞得哐当响。
人都被气走了,会也只能先开到这儿。
王秋琴一声散会,大家陆陆续续往外出,等人都走光了,她才转头看向夏明棠——
“你——”
“您甭说了,我知道您想说什么,是他非得从医学的角度跟我讨论的,不是我跟他争。”
“刘主任的资历在仁华很深,将来你要是晋升他的评价也很重要。”
夏明棠没接这话,沉默片刻后开口——
“您信吗?昨夜里我要是没接这个诊,今天咱们都得在投诉接待办里喝茶。”声音顿了顿,接着道:“老师,病人情况很严重,老太太都跟我跪下了,求我救人。”
会议室里悄然无声,过了好一会儿,王秋琴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夏明棠身边——
“刘仁宗那里你不用管了,我来处理。”
所以,她故意将记忆恢复的程度,往小了说两年。
“16岁,我妈改嫁的那一年。”
月光描绘着那玉一般的侧颜,为月下之人镀上一层忧郁的颜色。
夏明棠看得有些难受,她联想起秦滟今日以来的种种反常,结合她刚刚说的话,脑海里突然生出一个猜测。
一个既荒诞又合理的猜测……
“你该不会是,把我当成你妈妈了吧?”
秦滟:……
第84章 你是有什么奇怪的嗜好吗?
“你该不会是,把我当成你妈妈了吧?”
夏明棠话音落下,秦滟只默默觑了她一眼,随后低着头一言不发,只专心致志地将地上的小石子踢飞。
“汪!汪汪汪!”
被石子击中的中华田园犬狂吠着朝两人奔来。
这狗通体黝黑,还张着大口,看上去十分有气势。
从早上交班一直到中午快下班,夏明棠都没露过面。
但秦滟也不见得好到哪去,她特别害怕碰见夏明棠,害怕夏明棠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就冒出来,突然叫住自己,然后让自己立刻滚蛋。
哗啦一声,门被推开,赵芹见她还在办公室——
“你怎么还没去?”
“我”
“夏主任下午还要开会,没有时间,你现在不去,今天的活就完不了。”
秦滟站起身来,拿着需要签字的病例跟诊断书:“我现在就去。”
赵芹摇了摇头——
现在的年轻人干什么事都喜欢拖拖拉拉。
赵芹哪知道秦滟心里的苦啊。
几步路的工夫,她走的心力交瘁,秦滟自己劝自己,最坏的结果你都想好了,那还怕什么?而且退一万步来说,自己是正规流程考进来的,仁华也不是她夏明棠开的,她就算真要让自己滚蛋,也得自己犯大错误在先,她她没这个权利,对,她可没这个权利开了我。
秦滟是已经孤注一掷了,年轻女孩的勇气推进到这一步,断头台也敢上,更别提夏明棠的办公室。
那扇紧闭的白色门板,于她而言就是冲破牢笼,门板里面的人就是她升级打的那个怪。
“夏主任,我来——”
手握着门柄没推开,又推了推还是没推开,门锁着呢。
秦滟愣了下,这才想起来,夏明棠今天坐诊,刚刚赵芹还专门提醒了。
要命。
“怪”不在。“敢情我说半天,你还纠结这个呢?”刘思思对秦滟是无奈了“冠状动脉堵塞加缺血性心肌。”
“这个有什么特别吗?”
“你知道那人多大年纪吗?”“你在想书里的东西,书里告诉你就这么做,所以你才说没有补充,但凡你动点脑子想一想就知道八十五岁了,怎么开胸?你觉得她的身体素质可以承受那么大的负担吗?”
“可以用TAVI”
“现在又想到了,当时为什么想不到?”过道墙上的展示栏里有各个医生的照片跟介绍。
夏明棠的在第一排中间的位置,以她的年纪和资历来说,这个位置已经是靠前的不能在靠前了。
秦滟若有所思的看了好一会儿,渐渐地神情落寞下去——
她不记得自己了。
“多大?”
“八十三。”
从住院部出来,一路上秦滟都在给自己鼓劲,好让自己被提起来的那口气,不至于再被吞进肚子里。
可惜勇气这种东西具有时效性,必须当场使用,否则就会像开了拉扣的汽水,过了那个劲儿,就只剩下软趴趴的甜水味道。
医院里休息日看病的只会比上班日更多,狭长的走廊像是没有尽头,四处都站满了人,人群聚集的气味把浓重的消毒水味都给掩盖没了。
有数据调查,一个医生平均一天要接待一百五十个病患,这也就意味着平均每三分钟就要看完一个诊,除了争分夺秒,秦滟再想不出其他词汇来形容此刻的忙碌与紧迫。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秦滟在拥挤的人群中穿过,走到第三间诊室门口停下,夏明棠的照片在电子屏上清晰的显出,披肩的长发,精致的面容,开了眼角一样的眼睛,好漂亮的一张脸,好凌厉的一双眼睛
人还没进去,光看着电子屏上的照片,秦滟就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越想越多,越想越错,越想越乱,秦滟头一回把自己惯来秉承的‘小心原则’抛诸脑后,与其钝刀子割肉不利索,还不如快刀子下去给个痛快。
她攥了攥发潮的手心,一副豁出去的表情敲响了诊室的门,随即便推门而入。
门柄的重力是秦滟仅存的勇气,她是拼了全力的,可里面的人似乎完全不当回事。
夏明棠正在看诊,眼皮都没抬一下。
秦滟怀疑她压根就没看见自己进来,刚还一脸豁出去的表情,这会儿就偃旗息鼓了,轻手轻脚的把门关上,规规矩矩的靠边站着,然后低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又观脚尖儿。
一言不发,那样子就像个透明玻璃,毫无存在感。
仁华不养闲人,能坐在诊室里给人看病的,不管能不能叫得出名号,本事都一流。
夏明棠更是如此。
秦滟虽然没走到人跟前,但门口的距离也不算远,夏明棠说的每一个字,她都是能听见的,并且也能听得清。
这人坐诊跟查房一样,脸上都没什么表情,但说出来的东西却又很实在,但凡涉及专业性的字词,都被她巧妙的转换成了很简单平常的生活话语,既不复杂也不深奥,同时又能很精准的表达出意思,让来看病的人都能听得明白。
秦滟静静地看着她,心里默默地想着她可真厉害啊。
化繁为简这种能力,不是谁都能有的。
三分钟看完一个诊,期间多余一句废话都没有,越是这种看上去简单明了的事,做起来越是困难。
秦滟不敢想象,如果是自己坐在那个位置上给人看病,会是个什么样子?或许连夏明棠浅薄的皮毛都不及吧。
自惭形秽跟挫败感,再一次把秦滟打击的无地自容。
她想到了昨天晚上,自己捂在被子里哭的场景了真没脸。
如果说刚刚夏明棠是没看见她,但这会儿接连几个病患都看完了,夏明棠趁着叫号的空档还喝了好几口水,要是再没看见那得挂个眼科了。
秦滟想着夏明棠多少应该会往自己这里看一眼,哪怕不是正眼,眼尾瞟一眼自己就立马把单子递过去签字,但夏明棠一眼都没。
一个三分钟,两个三分钟十个三分钟都过去了。
夏明棠还是该干嘛就干嘛。最好脑子也顶用。
秦滟从一开始的不着急,渐渐的有些急了有好几次她都想开口,可转念一想自己不过是来找夏明棠签个字的,这种几秒钟就搞定的事情,实在没道理占用看诊的时间,不管是外面的排队等候的病患,还是诊桌前看诊的夏明棠,哪一个都比自己的事情更重要、更着急、更当紧。
这么一想秦滟原本就不太能张开加塞的嘴,更张不开了。
她等着,夏明棠也耗着。
夏明棠不是第一次带新人,但遇上秦滟这么个闷葫芦,倒是第一次。
她原先是想挫挫这人一流学院出来的锐气,让她知道光是书读得好没用。可这几天她又变了,又想磨磨秦滟的性子,想看看她到底是真有耐心,还是装的有耐心。
不过现在看来这人是真有耐心。
几秒钟就能搞定的事情,非拖得半个小时都还不吱声,夏明棠简直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这么耗着到底是在浪费谁的时间?医院里干的尽是争分夺秒的活儿,她要是每件都这么有耐心的耗着,病人都没上手术台呢,估计就得下来了。
又一个三分钟过去,先前的病患离开,夏明棠摁铃叫下一个的时候,忽然转了一下头,两人的目光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碰上。
秦滟以为这是夏明棠给自己在示意,刚想开口说话,夏明棠却又把头转了回去,就好像刚刚那一眼的对视,完全是无意识的,不存在的。
两片薄薄的、泛着些些粉红的嘴唇,在秦滟咬了下舌尖后,又给紧紧地抿住了。
夏明棠什么都看见了,什么也都想到了,所以什么也都预判了。
这么有耐心是吧这么张不开嘴是吧?
行,那就耗着吧。
这一耗,就耗到了午休点儿。
最后一个病人出去的时候,秦滟的小腿肚子已经站的发酸了。
夏明棠把桌上的水杯拧紧,扭头看过去,明明长得一副机灵相,怎么性子就这么木楞?等这人开口估计是不大可能了,她要是不把脚底下看出来个洞,八成头是不会抬起来了。
她有这个耐心耗,自己可没那个功夫等。
“我和冉书表姐只小时候见过一面,她常年在M国,我刚到M时还没来得及与她见面。”
秦滟这话说的也是事实,她只是没有说自己此时记忆已恢复到18岁,印象中已经与冉书见过许多面了。
夏明棠闻言拧着眉头为难:连冉书表姐都印象不深,这个记忆节点真是……
她见秦滟又恢复了沉默寡言的模样,不忍见人伤心,于是绞尽脑汁安慰人。
“你晚些时候就能想起冉书表姐了,现在暂时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暂时拿我当姐姐。
“你现在16,我24,比你大8岁。”
秦滟闻言停下了脚步,转头一脸奇怪的表情。
“可你不是我老婆吗,你现在一会儿想当我妈妈,一会儿又想当我姐姐,是有什么奇怪的嗜好吗?”
夏明棠:!
第85章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夏明棠自认一片好心,关怀问题青少年,没想到却遭人如此误解,对此她非常生气。
“不要你背了,放我下来!”
她双手落在秦滟肩颈,打算若是秦滟不答应,就掐人脖子。
谁知秦滟非常配合,当即停在路中央,连个坎都不找,松了双手就让人从自己背上下来。
夏明棠一个反应不急,就从人背上直愣愣地滑下来。
还在抽筋的小腿冷不丁踩到地上,疼得她险些嗷嗷叫。
她拿着手机电筒,照着前面的路,蝉叫就没在耳边停过,时不时还有不知道从哪儿飘过来的猫叫狗叫,一下一下撕心裂肺。
越往前走,她手越抖,心也发颤,这条路像个无底黑洞,要把她吸进去似的,害怕但又没办法,总不能不回家吧?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心中宽慰道——蝉而已、猫而已、狗而已,只要不是人,就没什么好怕的。
刚进巷子没走几步,秦滟突然停下,拿着手机电筒回身照过去——
“陈闵,是你吗?”
巷子口站了两个人,说来也巧,她们跟秦滟前后只差了两分钟。
陈闵推了把面前的人:“你走吧,我不用你送。”
那人扯住陈闵的胳膊,又一把拽近,朝着巷子里的光源处撇了一眼“她谁?”
“你管着嘛!”
陈闵用力挣开,转身走人。
她还没走到秦滟跟前,秦滟就着手电的光看清了她的脸,是陈闵没错。
“你不饿?”一大早就被嘲笑补脑,秦滟朝气蓬勃的劲儿泄了大半,她像地里被紫外线暴晒的小白菜,打蔫儿的厉害。
从昨天晚上临睡前一直到今天早上出门前,秦滟都在给自己不停地做着心理建设,不管今天夏明棠再说什么,除了对自己真正有帮助的以外,其余的一个字都别往耳朵里进。
结果可好,来了个‘开门大吉’,一晚上的心理建设全白搭。
沮丧归沮丧,活还是得照干,半点一到就得交班,不管往后怎么样,先得把交班挺过去再说。
想到这个秦滟立马又振作精神,看起病例跟ppt。
她太紧张了,也太投入了,以至于有人进来都不知道,刘思思都在身后看她半天了,她都没发觉。
“你这ppt做的不错啊。”
冷不丁背后冒一声,吓了秦滟一跳,肩膀猛地抖了下。
“安啦安啦,是我,又不是夏明棠,放松放松。”刘思思在秦滟肩上拍两下。
秦滟刚好一点,又被刘思思这一句夏明棠,打回原形。
“我又没说你是她,好端端干嘛提她。”
刘思思切了一声:“小样儿~都过来人,我能看不出来你,天塌下来都不叫事,夏——”
秦滟急了。
刘思思立马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得得得,我不说了行吧,不过——就算我不说,等会儿你还能不见她了?”
这倒是实话。
秦滟默声不语,除非自己做个田螺姑娘,否则只要在仁华一天,就必须和夏明棠照面。
再说了,就算要做田螺姑娘,至少也得有个壳不是?自己呢?低头看去白大褂可藏不住人。
“刘思思,你”
“嗯?”
让秦滟实打实的说出夏明棠对自己的那些评价,她做不到,如果这其中仅仅只是因为要面子的关系反倒还简单些,更重要是自尊心不允许,她从来都是个自尊自爱的姑娘,这一点确凿无疑。
刘思思往嘴里倒了包速溶咖啡粉,见秦滟没了下文,赶忙喝口水咽肚子里,扭头冲她抬下巴——
“说话说一半,葱花拌大蒜。”
她在京北待的时间比秦滟还长,顺口溜张嘴就来。
秦滟手离了鼠标,肩膀侧过半面:“我想问你什么感觉?”
“什么什么感觉?”
“你说的你是过来人。”
刘思思悟了,瞄了眼办公室门口,静悄悄的一个人没有,随即走到秦滟面前——
严肃郑重,一板一眼地吐出两个字——
“想死。”
秦滟傻眼。
刘思思握住秦滟的肩膀,把她那半面身子也扳过来——“不瞒你说,半个多月了,我到现在也还是想死。”
秦滟默然,心里跟念一句——
我也是。
“我”
秦滟想说不饿,但奈何肚子不争气地叫唤了声,她忙活了一个下午,晚上又被夏明棠挫败,从医院出来,赶得都是最后一班地铁,哪还顾得上吃饭,要不是陈闵敲门来问,也就打算这么睡了。
陈闵一眼就看出秦滟的顾虑,都没等她点头,直接拉人出来了:“别人请客,不吃白不吃。”
炸鸡、薯条、洋葱圈、外加一份芝士红薯焗饭跟一个鸡腿堡。
这也太多了吧?
秦滟眨了眨眼,但是好香啊~
“吃吧吃吧,千万别客气~”陈闵大方的要命,把焗饭推到秦滟面前,自己则一口一个洋葱圈。
秦滟吃着芝士红薯焗饭,那边陈闵手机就响了,是视频,她没避着,直接接通。
手机是平放在客厅那张塑料茶几上的,桌子小的可怜,两人又离得近,视频里的人脸一露出来,秦滟就看清了。
是个样子很清秀的短发女生,眉宇间带着一丝英气。
“陈闵,你又不吹头发!”
“你有事没事?没事我挂了。”
视频里的人态度明显软下来:“你那边太偏,现在这个点只有这家店开着,我看评分还行,不难吃吧?”
陈闵没回答,抬头问秦滟——“好吃吗?”
秦滟一脸懵,但还是实话实说:“好吃。”
“听见了吧,还有别的事吗?”陈闵看都不带看手机一眼,以这个角度的话,估计视频里的人只有观望她下巴颌儿的份。
“你能不能——”
“不能!”
陈闵二话没有,直接挂断,往后手机不管再怎么响,她也不接了。
这动作怎么和夏明棠一模一样?
夏明棠?!秦滟的脑袋嗡地震了下,赶紧闭眼把这三个字压了下去,医院里够受的了,自己可不想晚上睡觉之前还想到她,万一做梦梦见那跟通宵熬大夜有什么区别?
再说了,她跟陈闵比可差了去,就冲这顿丰盛的宵夜,自己也不能把她俩放一块。
陈闵见秦滟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掸了掸手上的油渣子,问道——
“见过夏明棠了?”
“咳咳——”
“哎呦~你反应要不要这么大?赶紧喝口水。”
秦滟呛住了,喝了一大口水,又缓了好一会儿,嗓子才恢复正常。
“见过了。”
“听她名字都能呛住,看来你今天不怎么好过啊。”
这词儿用得太时髦,以至于夏明棠都没来得及计较,自己又被鄙视了智商。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秦滟一张脸凑近她面前,一只手扣住了沙发边沿,这个姿势便像是将她整个人笼罩在怀里。
那张原本温婉清朗的脸蛋,此时笑得有些不怀好意,露出一口健康的小白牙。
“而且你搞错了,我可不是什么好孩子。像是你这种小体格,我一个人可以撂倒十个!”
第86章 那我暂时不恢复记忆了好不好
周二,夏明棠带着秦滟去医院复查。
“奇怪。”
身着白大褂的医生拿仪器测试半天,又问了几个问题,一脸严肃地扶了扶眼镜。
夏明棠吓了一跳,“医生,她脑子怎么样了,不会出现什么后遗症吧。”
“她没事。”医生摆手安抚着病人家属,“健康状态挺好的,不像是有后遗症。”
夏明棠松了口气,随即一脸无语:人没事你还这表情。
医生解释道:“不过我还很少见着她这种情况,看着像是恢复了,又像是没恢复。”
七点半,交班时间到。
放眼望去整个东区大厅都站满了人,心外科的差不多都应该到齐了。
秦滟没站在第一排,但也没在最后一排,她在中间靠边的位置,眼见一个个同事交班完毕,她紧张的手心直冒汗。
“下一个,刘思思——”
护士长话音刚落,秦滟后腰那块就被人从后面捣了下,刘思思擦着自己耳边,快速低声说了句:“我先去‘死了’,你记得跟上。”
说完,英勇‘赴死’。
秦滟捏了把冷汗,不仅为刘思思,更为自己。
她偷偷地抬了抬头,朝着前面看了眼——
夏明棠站在最前面,直对着的就是投影设备,她两手抱在胸前,站姿笔挺,脸上是从容不迫的镇定与完胜于同龄人的稳重成熟,眼神所及之处,透露出独一无二的自信,仿佛此时此刻,在这个地方,整个心外科区,都被她囊括在怀。
其实她的年纪也才不过三十三岁,甚至比有些住院医师都还要小。
但在过硬的专业技术面前,一切的外在因素都得往后排,年纪大又怎么着?吃过的饭比人家吃过的盐还多又怎么着?这里是医院,你拿的是手术刀,切开的是胸腔,缝合的是血管,这么喜欢比年龄,不如回家当老太爷。
秦滟有些看出了神儿,思绪也跟着乱飞起来——
三十三岁,还有七年,到那时候自己会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上呢?也许住院医师,也许正在晋升主治,运气好点或许已经是主治了,但无论是哪一种——最前面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都是自己做梦也不敢想的。
当时的秦滟以为自己不敢想的是那个正中间第一排的位置,后来她才明白,不止那个位置连带位置上的人,都是她做梦也不敢想的。
刘思思下来,秦滟回过神儿,就看见迎面走来的人冲她眨了下眼。
紧着跟,就轮到自己了。
秦滟做了个深呼吸,步子不快不慢,但却明显带着一种谁都能看得出来的怯意。
“十一床康为民,男——”
“声音大点。”夏明棠保持抱臂姿势,说了句。
秦滟卡了一下壳,意识到自己老毛病又犯了,她一到这样被众人围观的场合,说话音量就不由自主地降低,吴珍为这毛病说过她几次,老秦护女儿不让说,觉得反正又不影响学习,声儿小点就小点,现在看来这还真是个大问题。
她立马调整,再次进入状态——
“十一床康为民,男性,三十五岁,六十四公斤。主诉:活动后胸闷五年,入院后进行UCG检查,诊疗为三尖瓣下移畸形,建议饮食方面以高蛋白、高热食物为主,避免多饮水,以免增加心脏负担,用药方面按照规定使用华法林钠片、阿司匹林片、硫酸氢氯吡格雷片,避免血小板聚集,以防止血栓形成”
秦滟手里一共有十一个床的病患,除了在HIS系统进行回顾外,每一份她都有手抄病史,她不懂的东西太多,而她有的又太少,除了书本上的知识,就只靠脖子上的这个颗脑袋,别的先不说,记是一定要记住的。
十一个病床的病患全部汇报完毕,秦滟低垂的目光看着第一排正中间的黑色鞋尖,大气不敢出。
夏明棠迟迟不做声,正当秦滟以为自己可以下去的时候,那双黑色鞋尖忽然动了动,夏明棠抱在胸前的胳膊放了下来——
“你刚刚说三十七床目前是什么情况?”
秦滟赶忙去翻手里的笔记,还没找到呢,又被夏明棠点名——
“本子放下。”
夏明棠声音不大,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可落在秦滟的耳朵里就是有种莫名的压迫性。
天外来的混响,直冲她的天灵盖。
秦滟立马把本子放下,不敢再碰,脑子里迅速检索关于三十七床的情况——
“傅春霞,八十五岁,女性,单位体检时发现了主动脉瓣膜狭窄。”
瓣膜是人体心脏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相当于一扇门的作用,它可以在心脏泵血时防止血液回流,但随着年纪的增大,瓣膜退化,发生狭窄,一旦不及时治疗,就会发生心衰。
在我国有超过一千两百万的心衰患者,每年新增心衰患者约三百万人,五年内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五十。
夏明棠:“方案?”
秦滟:“置换人工瓣膜。”
夏明棠先没有说话,而是看了她一眼,大概两三秒,才又问了句:“有没有要补充的?”
秦滟处在高度紧张的情绪里,她把刚刚自己所说的所有分析,在脑子里又飞快的过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回答道——“没有了。”
夏明棠又把放在身侧的胳膊抱在了胸前——“很好,非常漂亮的教科书式交班,下一个吧。”
秦滟一顿,心生忐忑。
如果放在昨天夏明棠说这话,她一定不会有丝毫怀疑,可经过昨天的那场办公室挫败,以及陈闵说的有关夏明棠的事情——秦滟犹豫了。
她望向夏明棠,专注于这人脸上的所有细微表情,不错漏任何一丝,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她没有在夸她。
而且极有可能,自己又交了一份不及格的试卷。
一时间咳嗽得更厉害了。
夏明棠气得伸手想要打人,秦滟却巧妙地躲过她的攻击,一溜烟朝超市跑去。
“你干嘛去?”夏明棠生怕她走丢。
“去买猪脑花,给你补补脑子。”
夏明棠:……
那是为了买来给你补脑子的!
第87章 大庭广众、公共场合!
秦滟推着个手推车进了超市,没有直奔食材区,而是在日用品区流连不前。
夏明棠只当她搬了住处,有东西用不习惯,想添新的。
她本人对逛超市兴趣缺缺,却也没有催促,五步路的功夫,打了两个呵欠。
一转头,只见秦滟手中多了一个粉粉的包装袋,凑近些一瞧,瞄见一行小字:
超薄、透气、凸点极致享受。
一个上午的时间,夏明棠跟刘仁宗不合的消息就在住院部里传开,大家明面上不提,但私底下都颇有微议。
“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来自己去。”张培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巨长无比的哈欠道:“按说咱们做医生的不该这么迷信,但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话,总归是有几分道理在的,卡在八十三岁这么个节骨眼上,得的还都是要命的病要换我估计也请他去二院了,夏医生到底还是年轻了点。”秦滟今天十点多就下班了,算是为数不多挺早的一次。
刚进门,就听见陈闵的声音——
“嚯!今天下班挺早啊,吃饭了吗?”
“太忙了,没来得及。”
“那正好,我刚把水烧上,咱俩吃面吧。”
陈闵知道秦滟腼腆,不等她拒绝,先把话截住——
“就多一双筷子的事儿,不准客气~”
没多会儿,面煮好。
秦滟说了声谢谢,便低下头,小口小口的嘬着面条。
陈闵厚脸皮的见多了,突然来了这么个谦逊、内敛,还带着些藏拙的姑娘,还真不太适应,尤其是秦滟那双还没消肿的眼睛。
“又被夏明棠挫败了?”
秦滟没人能交心,爸妈那不能说,刘思思那又不好意思说,该死的自尊心作祟。
她搅着碗里的面条,上班这些天的桩桩件件憋太久了,搅得她神经隐隐作痛,似乎除了陈闵也没人能说了——
“夏主任说我做不了临床,以前我觉得我特适合,以后一定能当个好医生,现在我有点自我怀疑了,我到底是不是干临床的料?好像除了读书,确实像颗核桃”
“我呢,比你大,上学比你早,参加工作也比你早,在社会里摸爬滚打的时间自然比你多,所以在这方面,我自问还是有点经验的。”
陈闵放下碗筷,十分认真的和她说道——
“等你真的工作几年就会发现刚出学校的一腔热血有多难得,你呢,现在刚毕业,可不能这么快就被磨平棱角,更不能自我怀疑,想想当初名列前茅的时候,就已经打败同期大部分人了,你的优秀是你努力得来的,你配得上这份优秀,你缺少的不是成绩,而是经验。”
“医院虽说是救死扶伤的地方,但归根结底也算是一个职场,既然涉及到职场,那就需要争取,相比较等着别人来发现你的出众,不如把大方把自己敞开,把你的出众露出来给他们看,特别是对像夏明棠这样的人,你一定不能藏着掖着,你有多少本事,就要亮多少出来,而且只能多不能少,你懂我意思吗?”
“你要把‘得到’当做必然,要主动出击,主动去争取。”
秦滟好像懂,但又好像不是很懂。
她在表现自己这方面,向来没什么天赋。
“夏明棠是一个很骄傲的人,对于骄傲的人,你不能迎合她,你要比她还骄傲,她才会看见你。”
“比她还骄傲?”
“慕强心理,懂了吗?”
吃完晚饭,洗漱完毕。
带着有关‘慕强’与‘争取’的问题,秦滟无心睡眠。
从小到大她好像真的没为自己主动争取过,考了第一名,大家的夸奖只会说你有天赋,是读书的好料子,其实她想说满分答卷也是自己努力才得来的,不是靠天赋,但这句反驳始终没有说出口,被动接受了“有天赋”的帽子,主动抹杀了背后的付出。
后来考大学,秦滟想考法学院,亲妈吴珍一句“不行不行,你嘴皮子这么不利索,怎么帮别人打官司”,其实她想说学法学不一定只能帮别人打官司,但这句抗议还没说出口,她就被动接受了学医,即使后来主动爱上了医科。
到现在考进仁华,还是这样,每天被动的接受太阳升起,又被动的接受太阳落下,两点一线的生活无限循环。
赵芹点过自己的,那句“有不懂的就问夏主任,能和她探讨起来,她会很高兴”,就是暗示了夏明棠喜欢主动争取、好学,大过于天性属核桃的被动者。
夏明棠没有给过自己机会吗?她从来没有不让自己说过话,只是自己从来都不说而已。
秦滟猛地坐起身!
没错儿!
得到,是必然的,要去主动争取,失去才是顺其自然。
“话也不是这样说的,咱们仁华这些年靠什么在京北立住脚,不就是靠的这些疑难杂症,从阎王手里抢人,要是轻而易举就能治好的病,来仁华干嘛?一般医院治治得了。”葛薇薇拧开盖子喝了口水,说道。
“心外科的手术是那么轻易做的吗?一台手术下来要忙活多少事情?万一病人下不来,又或者下来了没挺过去,家属不闹咱们烧高香,要闹起来这里头又得搭进去多少人?到时候可就不是夏医生一个人能承担了的。”
“手术还没做呢,你尽想着先败,那万一要是成了呢?到时候不光夏医生,咱们整个心外科都跟着沾光。”葛薇薇声调提高了几分,握着水杯把盖子拧紧“还有你们不觉得咱们医院网站的封面特别丑吗?那么大个半秃脑袋,搞得好像是个医生都非得谢顶不可,老观念真的改改吧,就从换网站封面开始。”
张培扫了她一眼:“换谁啊?”
葛薇薇想也不想,脱口道:“谁手术做的好,就换谁。”
“呦呦呦你一人决定好了。”
张培扭头朝办公室的其他人看去,大家都低头忙自己的活,谁也不接这茬。
他眼睛扫了一圈,最后落在秦滟脸上,半认真半开玩笑头和她问——“小秦,你说说换谁呀?”
秦滟眼睛一抬,电脑屏幕恰好停在医院的网站首页——刘仁宗半秃着大脑袋,也不知道擦了多少粉,整张脸油光满面,松垮垮的白大褂,都给肚子撑圆了。
“我”
刚说了一个字,旁边刘思思突然伸过手来——
“秦滟你有纸没有,赶紧给我找找,我肚子疼!”
说着站起身就往门外走。
秦滟拿着纸巾,赶忙追去。
“哎!思思,你没事吧?”
一只脚刚迈出办公室门口,秦滟就被扯着胳膊,往安全通道那边拽去,推开那扇厚重的棕色大门,哐一阖上,就她俩,再看刘思思,手朝腰间一叉,哪还有半点儿不舒服的样儿?
“你肚子不疼了?”
“我肚子压根儿就不疼。”
“那你刚刚——”
“你还跟我提刚刚,你知道你自己刚刚有多险吗?”
刘思思皱着眉头,嗐了一声——
“张培拿你当枪使你看不出来啊,别那么傻好不好,人家给你下套你就往里钻,你没看整个办公室里,除了他俩谁都不接话吗?”
虽到目前为止,她跟秦滟只相处了不到一个星期,但刘思思也察觉到秦滟在某些事情上的迟钝性,她觉得要是不跟这人点破,下次估计还得犯傻——
“我直白跟你说,葛薇薇是京北本地人,父母都是国资委干部,手底下少说十几套房,人脉深着呢,她说说也就算了,毕竟家世摆在那儿,谁也不会和她当真;张培呢,过来进修的,再有个一年就走了,说也就说了,就算传进谁耳朵里也无所谓,咱们可就不一样了,没钱没车没房没背景,一丁点小事儿都能给你拿放大镜找问题,万一哪个大嘴巴煽风点火,到时候给你穿小鞋你受得了吗?”
“我没想说什么,我只是觉得既然病人来了,就应该治。”
“治不治的也不是咱们说得算,老刘头心眼儿小着呢,这回夏明棠下了他的面子,往后你看着吧但凡出一点差错儿,刘仁宗肯定鸡毛当令箭。”
秦滟思索片刻——
“那你站谁?”
“这还用问?当然是夏医生啊!”
刘思思瞧着秦滟傻愣愣的样子,噗嗤笑开——
“你是不是觉得我的特分裂?我跟你说一码归一码,他们想搞小团体抱团那是他们的事,咱们呢往好听的说是老实,往难听的说抱不抱团也不是咱们能决定的,真到了那时候就算你不想站队也得站,但话又说回来,不管你是抱团,还是不抱团看的始终还是技术,刘仁宗为什么急?还不是他自己不敢,至于夏医生呢,脾气的确是臭了点,可冲她大半夜电话给人办住院,我就服她!”
安全通道里有风吹过,一级一级的灰色台阶向下也向上,白大褂穿在身上,自上而下服帖的垂着,有一种圣洁的纯白。
“那你觉得,如果做手术的话,她能成功吗?”
“这谁知道呢?夏明棠再厉害,也不是神啊。”
她等待几秒后睁眼,只见秦滟跪坐在她身上,双.腿将她夹住,伸手捡来落在床上的指.套,食指和中指各套上一个。
秦滟低头,目光与她对上,微笑着冲她弯了弯两根手.指,像是两个套着粉色头套的小人儿,在冲她点头。
很寻常的动.作,却教夏明棠身体猛的窜过一阵暖流。
她哆嗦着身子想从秦滟的夹击下逃离,却被一只巴掌按住了膝盖。
另一只手,则勾住她的内.裤。
仿佛是为了打消她的紧张顾虑,秦滟在一旁耐心解释道。
“你放心,我刚在网上查过这款指.套。大家都评价说清透卫生又安全。而且凸点是特殊工艺,保证让你很爽的。”
第88章 晚安,老婆
十八岁的秦滟,生涩、稚嫩、横冲直撞。
却又十分灵活机敏,会根据夏明棠微小的反馈及时进行调整。
一开始的秦滟并没有很快找准位置,只是勾勒着试探,却也引得夏明棠阵阵颤栗。
即使之前发生了种种事情,但两人刻在身体里的记忆却骗不了人。
在某些事情上的契合度,也骗不了人。
今早秦滟手上刚出院了两个,又收进来三个,心里一合计,比原先还多了一个。
刚想松快些的肩膀,顿时又挺正起来,抱着手里的小本子,忙不迭地过去收病人。
按顺序一个一个来,头两个都挺顺利的,轮到最后一个,就有点麻烦了,倒不是这人的情况有多棘手,而是从秦滟进病房的那一刻起,这人的嘴就没停过。
“医生!医生你终于来了,你快点来瞧瞧我,我病大发了!”
“你怎么来的这么慢?!我都等半天了!”
“你都不知道我这个心呐!突突突地跳个没完!”
秦滟一面翻开自己的小本子,一面跟人核对身份——
“姓名?”
“王川。”陈闵一针见血,戳中秦滟的心窝。
何止不好过,简直要命。
“我猜猜看昂,她是不是特别拽,眼睛长头顶那么看人?一开口就是学医累、学医难,谁要是劝人学医天打雷劈那种,但你要是反问她为什么学医,她一准跟你说,家里逼的,不得不学。”
秦滟惊呆:“你神了!”
陈闵笑开:“这么多年,一点没变。”
“你认识她?和她很熟吗?”秦滟着急问。
“我认识她但不熟,刚刚和我视频的那个,跟她比较熟。”
陈闵说的是实话,她拢共见夏明棠也没几次,还都是司小林带她去的。
之所以印象这么深刻,应该就是那次她亲眼看见夏明棠,把一个低年级的追求者在大庭广众之下数落得一无是处,夏明棠嘴多狠啊,一个脏字都不带,愣是把人家阳光大男孩说的当场痛哭流涕。
狠是狠了点,但仔细想想那男孩也是活该,学姐是能随随便便喜欢的吗?暗恋暗恋得了,而且那家伙一个解剖学重修了三年都还没过,就这还想谈恋爱?痰盂还差不多。
“你可千万别信她什么家里逼的,不得不学之类的话,她在京北医科大的时候门门第一。”
秦滟叹声气:“我没信,她一说我就知道她是乱讲的。”
对于秦滟现在的心情,陈闵特别能理解,夏明棠绝对算得上是个天才,大多数情况下,普通人都难入天才的眼,即便入了也很难跟上天才的步伐,这期间自我磨合的痛苦、那种百爪挠心的蚀骨明知不可为却又不肯就这么甘心服输的滋味
一想到这些,陈闵脸上的表情也黯淡了下去。
都是普通人呐,她们都是普通人,芸芸众生里平凡平淡的一颗渺茫星。
“你是有能力的,能考到京北,毕业之后又敢留下的人,没孬的。”陈闵望向秦滟,意味深长地说:“在这个地方——别跟别人比,要跟自己比。”
“性别?”
“我说你没事儿吧?你看不出来我是男是女啊?我这下巴上长得不是胡子啊?”
秦滟手一顿,立马反应过来自己照本宣科的老毛病又犯了,其实也不是没反应过来,主要是这人太着急,而自己呢,又把夏明棠的话记得太牢,不管什么时候查体之前的第一件事都是核对病人身份信息,一顺口就这么问了出来。
旁边几个床的病友一听这话,又见那小伙子揪这自己下巴颌儿上的胡茬子直瞪眼,也跟着笑——“小秦医生不要着急啊,慢慢来喽。”
“嗐!站着说话不腰疼,还慢慢来,敢情不是你们难受,裹什么乱呐边儿去~”
秦滟本来就因为这人咋呼的有些紧张,结果又被大家这么一打趣,搞得她就更紧张了,尴尬地点了下头——
“不好意思啊。”
等问完了年龄,确定无误后,秦滟开始查体。
“你把衣服扣子解开,背心也脱掉,然后躺下。”
“啊?要全脱光啊?”
“只是上衣。”
“行吧行吧。”男人不情不愿的把衣服脱下来,团成一团窝在腿旁边,又瞄了眼秦滟,嘟嘟囔囔“我跟你说,你是第二个看过我光膀子的女人,第一个是我妈。”
男人挺胖的,肚子上一圈肉褶子跟裙边似的那么外翻,说这话的是时候,还有点羞羞答答的样子,好像秦滟占了他什么大便宜似的。
都说对待病患要像春天般温暖,可秦滟觉得但凡自己现在眨一下眼睛,都算“女凝”他。
秦滟弯下腰,视线跟男人的胸部齐平。
“你干嘛?”
“给你检查。”
“你盯我胸看!叫给我检查啊?!”
“我没有盯你胸看,我是在检查你的心前区。”
“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
“那谁知道啊。”
秦滟接不上这人的话,干脆不说了,胳膊刚一抬,立马又给放下,心里叹声气还是算了吧。
她直接跳过触诊跟叩诊的环节,听诊器往耳朵上一戴,就开始听心音。
等听完了心音,男人连忙问道:“我现在能穿衣服了吧?”
“可以了。”
穿好衣服,男人捂着胸口大喘着气——
“你是不知道啊,我这一个多月只要胳膊腿稍微动换,就胸闷气短上不来气,动不动就就这儿心口扑通扑通跳,人家说这叫叫叫什么来着——”
“心悸。”
“对对对!就是心悸!你说我这什么毛病啊?”
秦滟低下头在本子上快速记录——主诉:活动后一个多月,胸闷,气短,心悸。
“你胸口疼吗?”
“好像有点。”
“怎么个疼法?是一阵一阵的疼还是不间断的疼?是小刀割着疼还是针尖扎着疼?”
“好像都不是我是拧巴着劲儿的疼。”
“拧巴着劲儿的疼是绞着疼吗?”
“对对对,就是绞着疼!”
秦滟再本子上又记了一笔。
“那你平常不活动的时候,也疼吗?”
“不疼,不活动我就发闷。”
“目前暂时就这样。”
“可我还没说完呢!”男人睁圆眼睛。
“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必要,经我观察,你只是单纯的缺乏锻炼,导致体能太弱,后面多多锻炼就好了,不用太过担忧。”
把人弄得一睡好几个小时的罪魁祸首,此时倒是摆出一副体贴的模样,仿佛夏明棠午休睡这么久,与她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夏明棠有些被噎住,十八岁的秦滟,不说话则已,一说话总能气死人。
她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爱幼的传统美德了,一脚往秦滟小腿上踹。
秦滟打了个滚,灵巧避开,一个鲤鱼打挺,翻身下床。
嘴里嘟囔着:“起床气真大,那我不帮你穿衣服了。”
说完一溜烟地跑去了客厅。
第89章 纯气人
夏明棠穿好衣服到了客厅,秦滟刚好将中午的菜热好端出来,和晚上新做的菜搁一块儿。
不管是失忆前的秦滟,还是现在的秦滟,似乎都有一个共同点,事后喜欢用美食哄人。
只是现在这个吧,美食是有了,态度却不是很像在哄人。
“这个糖醋小排你多吃点,你骨头太脆了,多补补。哎,怎么会有人,脑子不行,体能也这么不行。”秦滟指了指装着小排的餐盘,一张嘴叭叭的。
夏明棠:!“来一个早上了,收病人流程搞不明白?第一步核实病人信息,如果今天我不在,你怎么就敢确定躺在病床上的一定是这个床的病患?一旦出现纰漏,这个责任你负吗?”
话说到这儿,夏明棠停住。
“还要我继续说吗?”赵芹疾步在前,秦滟紧随其后。
“住院部随时都会有新病人进来,我不管你早上收了几个,在我们这儿一个医生手底下平均每天至少收六到十个病人,管理至少十五到二十五个床不等,你自己要学会安排时间,要不然就照你这个速度,晚上别想回家。”
“我知道了,赵医生。”
等秦滟赶到病房的时候,夏明棠已经在里面了。
秦滟捧着手里的本子,下意识的又想往床尾去,结果赵芹顺手推了她一把,秦滟惯性使然往前一步,擦着夏明棠的胳膊,几乎贴着她,站到了她的身边。
赵芹和夏明棠打了个招呼,就去旁边另一个病床位了。
夏明棠站在旁边,秦滟莫名心慌起来,自己上了这么多年学,实习期带自己的导师严厉程度也不比夏明棠小,但不知道为什么,秦滟对她就是没由来的紧张,哪怕像现在这样,明明夏明棠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自己却恨不得想要把头都缩进脖子里。
“疼了多久?”夏明棠看向病床上的男人问道。
“也就半个多小时吧。”男人捂着胸口,面色有点发白:“以前吧,我都是隐隐疼,所以这次就也没当回事,哪知道这回疼了半个小时还不见好,我没敢再等,就来了。”
夏明棠看了看心电图,目光一转,落到秦滟脸上,她带着口罩,只露出鼻梁以上的部位,那双眼睛带着锐利的目光,睫毛快速一眨,活递到秦滟手里——
“你来排查。”
秦滟唯一的临床经验,只有跟着导师实习的那段时间,以及在家里县医院老秦托关系送她进去勉强算得上一点点的学习的操作水平,其余一概全无。
但这会儿,当着病患、病患家属以及夏明棠近乎压迫式的眼神下,她就算想拒绝也不敢拒绝,只能硬着头皮上,手里的小本子被她捏的起皱,脑子里一堆理论知识跟麻线似的绞成一团,咬了咬嘴唇,随即微微开口——
“你还有没有其他病史?”
“具体一点。”夏明棠提醒。
“呃冠心病有吗?”
男人摇头:“没有。”
“那高血压或者糖尿病有吗?”
“我有高血压。”男人点头。
秦滟眼尾瞥向夏明棠,夏明棠两手抱在胸前,垂着的眼皮,看不见表情,只听见她说了两个字:“继续。”
秦滟满面通红:“您说——”
“你还挺聪明。”
夏明棠话锋一转,秦滟霎时再度无措,主要是夏明棠这人不按常理出牌,再加上秦滟有自知之明,这个时候以这人的个性,是不可能说出夸奖自己的话来,正话反说倒是还靠谱点。
果然——
“赵医生那头问一句‘还有哪里不舒服’,转头你就拿来用了。”
这一点在夏明棠意料之外,她当时真的以为秦滟会慌到六神无主,没想到竟然还有工夫能听一耳朵旁边人说什么。
就像现在自己严厉了半天,这人除了脸红以外,竟然还能认真听自己说。
老实讲,夏明棠觉得挺逗的。夏明棠从大前天到昨天晚上连着做了六台大手术,家她都没力气回,更别提关注科室进没进新人的事儿。
要不是王秋琴见不到人过来找她,估计她也就在办公室这么睡下去了。
夏明棠向来浅眠,门柄刚一有响动,她就醒了。
“你怎么睡在这儿?”
“太困了,懒得回。”
王秋琴是第一批公费赴美留学归来的老人,在仁华心外干了快四十年,不论资历还是经验都是一把好手,前几年刚退休,结果又被返聘回来。夏明棠是她带出来的学生,十几年相处下来的师徒关系,夏明棠就跟她的孩子没两样,一看她这个样子,立马心疼起来。
快步走过去,拉过夏明棠的胳膊,就把食指中指并拢摁在了她的腕间。
夏明棠见状困意消了一半,笑道:“您也太大惊小怪了,我就是太困,凑活对付一觉而已。”
王秋琴没理她,确定脉搏正常后,才把手松开。
“值班室有床,下回去那儿睡。”
“嗯,知道了。”
夏明棠伸了个懒腰,这一觉补得总算是回过点劲儿来了,起身倒了杯水给王秋琴——
“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群消息你没看?”
“我现在看。”
王秋琴接过纸杯,摆手道:“你别看了,我来就是和你说这个事的。”
话落,把手里的那几张简历依次在桌面上排开——“你看看吧。”
夏明棠扫过一眼:“又进新人了?”
“什么叫又进新人?每年不都这时候嘛。”
聪明人自己见过不少,可聪明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骄傲。
就算知道明知做的不对,面上迫于级别与资历的压制,心里也是不服气的。
但像秦滟这样把聪明和愚钝同时都挂在脸上的,却是少之又少,几乎就没有,她的这种表情好像是在说——我知道我聪明,我也知道我做的不好。
直白一点,好坏她都认。
秦滟察觉到夏明棠在看自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那双眼睛突然随和起来,其实这人的眼睛长得挺好看的,眼角像开过一样,眼尾微微上挑,秦滟听老秦说过,长这样眼睛的人,智商都很高。
有那么一个瞬间,秦滟以为夏明棠认出自己了,虽然距离她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场关于心脏预防与急救的讲座隔了七年,但两人的样貌都没什么变化,而且那时候她们也是说过话,总不可能连一点点印象都没有吧?
的确是一点点印象都没有了,夏明棠刚回来的时候才二十五,现在她都三十三了。
而且像那样类似的讲座又参加了太多,关于心肺复苏的演示更是做到她都麻木的程度,别说秦滟她没印象,就连她去过医科大讲座的事,她都没印象了。
所以当秦滟用满怀期待的目光看向夏明棠时,夏明棠只觉得莫名其妙,刚还一副卑微要命的模样,转脸就敢直勾勾地盯自己看了?
“你眼睛不舒服?”
“没。”
“那我脸上有东西?”
秦滟猛地一怔,立马低头收回目光。
呆头呆脑。
夏明棠默默叹声气,有点累了。
她接着刚刚的话继续说道——
“你的简历很不错,跟着导师做过一些项目,拿过一些奖,论文也写的很好,其实以你目前的情况来说,有没有可能做科研比临床要更适合呢?”
“我学医不是为了做科研。”
“瞧不上科研?”
秦滟愣住,夏明棠眉梢微挑,丝毫不觉得自己说这话有任何问题——
“还是讲你是为赚钱?你可千万别有这个想法,医生的工资没你想得那么高,我做一台手术的提成也才不过八百。”
没等秦滟回答,夏明棠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夏明棠扫了眼,摁掉。
再响,再摁掉。
来回三四次之后,夏明棠终于不耐烦地接起——
“你闹够了没有。”
如果说前一句话姑且算得上是关心,那后一句话,就是纯气人了。
“有没有去做过检查?吃没吃过什么药?”
“健胃消食片算吗?我饭后都吃。”
“呃那个不算,你有三高吗?”
“不知道,应该没有吧,你别看我胖,我身体可结实呢。”
话刚说完,人又开始喘,
秦滟看他这情况,想了想说:“那这样吧,咱们先测一下血压跟血糖,然后再拉一个心电图,看看情况。”
“就这样?”
夏明棠面无表情地关上病房房门,将那些吵嚷的声音隔绝在外。
其实那对父子几十年如一日的恶心人,她早习惯了,倒也不至于多生气。
只是当她瞧见躺在病床上插着氧气管的夏华英时,还是忍不住眼泪簌簌往下流。
她奶奶,那么骄傲强势的一个人,这会儿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苍白脆弱得像一张纸一样。
秦滟说要让奶奶瞧见她精精神神的模样,可奶奶现在眼睛闭得这么死,如何能瞧见她?
其实那对父子说得也不完全错,如果不是她任性,不管不顾搞出死遁这一出,没准奶奶就不会被气晕。
她以为只要报个平安就没事了,却忽略了夏家唯一嫡系继承人失踪的事,会给夏华英带来多大的压力。
其实这种事情本不应该被忽略的,只是她当时太迫切想获得自由,也太自私了,别的什么都不想考虑。
第90章 她竟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让秦滟恢复记忆,还是不想让她恢复记忆
夏明棠心里难受,只握着夏华英一只手,低头不语。
秦滟见老婆伤心的模样,亦是默默地陪伴在她身边,忙前忙后,十分有担当的模样。
夏明棠将这些看在眼里,自然也注意到在这小半天的时间里,秦滟接了七、八通电话。
说起来秦滟离开榕城也有些日子了,之前她找了番说辞搪塞过去。
公司那边的人,就算有事,隔着老远的距离,也尽量没来麻烦她。
如今她回到榕城的消息光速传开,群龙无首的公司管理层巴不得立刻将她捉回去坐镇。
秦滟应付完好几拨人,现在终于暂时安静了会儿。
她坐在一旁的空病床上,手中削着苹果,口中安慰道:“医生说奶奶已经过了危险期,你也别太担心了,吃苹果。”
“嗯,谢谢。”夏明棠这会儿其实没什么胃口,却也没有辜负秦滟的好意。
她接过苹果,机械地咀嚼。
抬头瞧见一旁殷切望着她的秦滟,方才注意到,那温婉漆黑的眼眸间,也多了几许血丝。
其实这会儿的秦滟,所承受的压力也不比她小。
“你先回去处理自己的事情吧,奶奶这边有我守着就行。”
她说这话本是一片关心,秦滟却误以为自己遭到嫌弃,耸拉着一双眼,像是被遗弃的小狗,仿佛下一秒就要哭了出来。
“你是不是这会儿不乐意看见我。”
“不是。”面对这个青春期的敏感青少年,夏明棠比平时多了几分耐心。
“你消失这么久,再不去处理,怕是会露馅。”
道理其实秦滟都懂,可是……
“我舍不得你。”秦滟坐到夏明棠旁边,握住她一只手贴贴。
“乖,等奶奶醒来,我就去找你。”
仁华作为京北首屈一指的三甲级医院,除了秉承‘医病医身医心,救人救国救世’的医训外,传承与培养也是重中之重。
每年每个科室但凡有资历的医生,手底下都得带新人,这是规矩,也是传统。
夏明棠在旁边低头喝水不说话,王秋琴一见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这是老毛病又犯了。
夏明棠能力没得说,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坐到了副主任的位置上,就是这个臭脾气不受人待见,要不然每回分配新人的事情,也用不着自己专门来跟她说。
简历在桌上摊开,王秋琴手指点在上面:“瞧瞧,真年轻啊,一个个全是青春鲜活的生命。”
说罢,又指了指:“你看,都很优秀嘛,特别是这个,京北医科大本硕博连读八年制,论文写不错,在校期间还得过奖呢,这可不容易啊。”
“学医的,光看简历好像不够吧。”夏明棠微抬眸,又浅浅地扫过一眼。
王院长笑了:“可你总得给年轻人一个机会吧,再说了,你刚进医院的时候也没好到哪去,就你那张臭脸挨过多少投诉,忘了?”
夏明棠不做声。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无非就是嫌麻烦,新人嘛刚从学校出来,装了一肚子理论知识,乍一看个个都是精英,但真碰着突发情况肯定都得傻眼,可你换位思考一下,谁又不是这么过来的?你不让她们上手不让她们碰着几次紧急状况,那永远都只能纸上谈兵。”王院长声音忽然正色起来,又道:“知道你不情愿,但不情愿也得带,医院不是你一个人单打独斗的地方,我们是有纪律有组织的团队,就算你的专业能力再出众,将来青黄不接,何以为继?这个责任你负得了吗?”
夏明棠捏了捏鼻梁,终于在恩师的严词厉色中把眼皮抬了起来,移到桌上的那几份简历里,相较于刚刚的敷衍,态度明显是认真了不少。
“今年咱们心外的男女比例失衡严重啊。”
“哪里失衡?”
夏明棠点了点简历,清一色的女生。
“你说这个啊,谁让你去晚了呢,被老刘挑走了。”
“到底是我去晚了,还是他故意的,我记得去年他就是这么干的。”夏明棠说话从来不给谁留面子,哪怕今天就算还有第三个人在场,她也是这话“您有功夫真该敲打敲打他,拉帮结派也就算了,还搞男女对立,接下来还想搞什么?”
王秋琴对刘宗仁的做法,也是有意见的,可又没办法,毕竟这话他从来没在台面上提过,真拎出来说,到时候人家一个否认,反而是你敏感多疑了。
“要不我去他那儿给你要个人?”
“不必了。”夏明棠耸了下肩“他挑的人我嫌蠢。”
说罢,不带犹豫的便从几份简历中抽出一张——
“就她。”
王院长顿时眯起眼来——
“瞧瞧,小姑娘多水灵,一看就知道是个脑袋灵光的通透人。”
“我先声明,如果她不行,我不会留情面的。”
“这个你放心,如果她不行,我第一个让她走人。”
事情敲定,王秋琴离开办公室。
夏明棠仰在椅子上,重新又拿起那张被自己留下的简历看了起来,入眼的是一张两寸的红底证件照,目光在照片上停了几秒,其余的略略扫过。
水灵吗?
眼睛是挺好看的。
战战兢兢的过完一个上午,秦滟换下白大褂去到食堂。
她来的有点晚,食堂窗口里已经没什么菜了,刚立在边上扫了一眼,窗口里边的师傅就冲她招呼——
“西红柿鸡蛋要不?我给你多来点鸡蛋。”
师傅见她不说话,手里铁勺一换,又指向另个大铁盘:“番茄牛腩也不错,今天的牛肉贼拉好!”
秦滟自认出来上学的这些年,挑食的毛病改掉不少,从前一口不吃的东西,现在也不计较了,真饿极起来也是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唯独一样,她不能沾——西红柿。
大概是实习时候落下后遗症,那会儿她跟在导师后面观摩手术,腹腔切开的瞬间血涌出来,她牙都快咬碎了才忍住,事后吐得那叫一个惨不忍睹,胆汁都差点呕出来,打那之后就再吃不了西红柿这种红兮兮烂乎乎的东西,特别像这种越是熬出沙来的,她就越是胃里翻腾。
那师傅还等着:“姑娘!来点儿?”
“不用了。”
秦滟连忙往后退,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正寻思要不去超市买个三明治,凑合对付一顿算了的时候,听见身后有人叫她——
“秦滟!这里——”
秦滟闻声望去,靠窗的位置有人在对她招手。
“是她”
早上查房迟到被夏明棠当众扫面子说要扣分的女孩。
秦滟还没来得及坐下,就被女孩率先挽住胳膊,亲昵地拉到身旁空位上。
“我叫刘思思,你叫秦滟对吧,今天早上你一来我就注意到你了。”
“注意到我?”秦滟没懂她的意思。
刘思思把手里的打好的饭菜推过去:“这么晚来食堂,都没什么好菜了,幸好我多打了一份。”说罢,连带手里的咖啡也一并推过去。
秦滟对于同事的过分热情明显不大习惯。
刘思思却十分自然,又说道:“我看你挺小的嘛,今年多大啊?”
“二十六。”
“真好,我都二十九了。”刘思思叹声气“咱俩可真不走运,跟谁后面不好,非跟在夏明棠后面,你还不知道吧?”
“我”
“算了,看你这样子肯定不知道”刘思思话锋一转,又笑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夏副主任就是严厉了点,但也是应该的,谁让人家有本事呢,前几年有个人工心脏的手术就是她领团队做的,人是王院长带出来的学生,想当初王院长可是力排众议的挺她呢,毕竟这种手术成了名留青史,败了遗臭万年,多少人都不看好,没想到竟然让她给做成了,仁华靠实力说话,她既有实力又有背景,傲气一点也无可厚非。”
话说到这里,刘思思放下筷子,突然凑近——
“秦滟,你这么年轻就进仁华,家住几环?”
话音未落,秦滟看见了刘思思眼睛里的闪光,以及丝毫不加掩饰的谷欠望,瞬间悟了。
就说莫名其妙这么套近乎,搞了半天她以为自己是本地人,还是走后门的本地人。
秦滟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角,心里想着估计这会儿刘思思早在脑子里上演了一出‘关系户走后门’的大戏吧。
“我不是本地人。”
刘思思表情一变,眼中热情急速冷却。
她对秦滟说:“那加个微信吧。”
“好。”
刘思思右手调出二维码,左手把那杯先前推到秦滟面前的咖啡又拿了回来,等秦滟扫码添加完毕后,刘思思起身,临走之前指着那盒她多打了一份的饭菜——
“二十三块,记得微信转我。”
说完,便离开。
秦滟也没耽搁,刘思思还没走远,饭钱就到账了。
味道还不错,就是有点咸,下回自己还是早点来食堂的好。
恢复记忆了?
秦滟捧着她的脸瞧了好几秒,笑着点点头。
“这会儿总算有点活人气息了,还是我老婆好看。
“这几天我在公司里,天天要面对一群老古董,烦都要烦死了。
“还是家里好,不用跟人演戏。”
这般语气,只能是十八岁的秦滟。
夏明棠也莫名在心里松了口气,刚刚那一秒,她竟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让秦滟恢复记忆,还是不想让她恢复记忆。
她由着秦滟的手指在她脸颊抚过,主动关心。
“你以前工作上的事情我不清楚,不过根据之前几次观察,你与谢安联系挺紧密的。
“她和冉书表姐关系特殊,应该是能信任的人。你要是有什么困难,不妨找她商量试试。”
“好的,我记住了。”秦滟将夏明棠抱在怀里,呼吸着她身上的气息,十分享受的模样。
“你先别担心我了,想想你那老爹的事儿该怎么处理吧。今天媒体这边,我也只能暂时把消息压下去部分,让他们别说得太过分。
“但看你老爹的模样,认儿子的事儿肯定不会死心,我也没那么大能耐,能阻拦他再次联系记者。”
秦滟说这话时,有些沮丧地垂着头。
她在想,如果是记忆完全的自己,会不会拥有更大的能耐?
夏明棠察觉到身边人的情绪变化,伸手拍了拍她的背,脸蛋与之相贴。
“我会想办法的,你已经帮了我很大忙了,谢谢你。”【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