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把人欺负得无论怎样求饶都不肯放过


    秦滟将人按在沙发上,连续不断折腾了好几个小时,直到将大半个沙发都染上狼藉,才暂时罢了手。


    她抱着人进浴室快速清洗一番,再出来时,怀中人已经困顿得闭上眼睛。


    朱红色的缎制床单将上面干净的身子映衬得洁白如雪,剔透如玉。


    已经没了意识的小狐狸双目紧闭,模样不是很安稳。


    秦滟低头,替她撩开贴在脸颊边上的发丝,轻轻吻住耳后那颗红色的心形胎记。


    白天监听到的对话此时在脑海里回放。


    [喂,能看路吗,直接往人家身上撞几个意思!夏明棠?]


    [季向岚,你怎么在这儿?]“当断则断。”谭俊明说,“念旧情只会让那些人越来越肆无忌惮。”


    “所以?”


    “所以就和秦总联系一下嘛,就当破冰了。”


    “不。”夏明棠说。


    停了一下又说:“联系那位漂亮的孔导,‘请’她解释时也转发有宣传的文案。哦,问谭经纪的话不需要回我。”


    葛莉迅速传达。


    [不应该是我先问你吗,你来这儿干嘛,冒冒失失的]


    [游历母校]但她现在忽然想告诉那个老板,那不是女朋友,是她爱人。


    希望她的爱人一直被爱,被粉丝爱,被值得与更值得的人爱。


    ……希望阿棠在被爱中感到快乐。


    [那我跟你一样,这样算起来,你可以管我叫一声学姐了]


    外面的风似乎呼啦一下子变得狂躁起来了,草木乱颤,天地昏黄,云翳蒙蒙地压下来,夺去最后一点光亮。


    何小青打开车灯,向前投出发黄的丁达尔光束。


    她盯着看了几秒问:“你俩到底咋回事?”


    豪车的音响效果太好,秦滟沉默时呼吸的声音都清晰可见。


    何小青莫名其妙:“不是姐,咋不说话了呢?”


    “说什么?”秦滟似乎迟疑了一下,然后变得强硬以及不耐烦,“没什么,不用管。”


    何小青挺无语的:“你俩是真挺像的,要说区别呢,我夏姐比你让人舒服得多。”


    “哦,”秦滟毫不在意,“那你再去问她。”


    何小青暴躁地拍了拍方向盘,冲着前面意图加塞的车滴滴大骂两声。电话那头的秦滟也听见了,说了一句“你好好开车”就准备挂电话,何小青赶紧开口打断。


    “等等,我说个事儿。”何小青脱口而出,“我那个戏你知道吧?另一个应该是范梓,夏姐工作室那个长得有点像的姑娘。”


    秦滟带着很明显的厌弃说:“做精,换一个。”


    何小青就等着她这句话,立刻顺着开口:“夏姐也同意了。”


    秦滟一噎:“你是故意的吧?非她不可了?”


    “原来是把你惹了,怪不得,我说呢。啥事儿啊火气这么大?”何小青灵机一动,“要不你给夏姐说说?这不就破冰了?”


    “你真是个天才,火上浇油的天才。”秦滟冷淡地说,“她是不是要故意的我不知道,事实是确实恶心过我。你说如果我让她知道,以后她这一辈子最晃眼的标签都只能是阿棠赝品,她还要不要接戏?”


    何小青语气很奇妙:“你这么恶劣一剥削者,夏姐是怎么瞎了眼看上你的?”


    秦滟没说话。还没出电梯秦滟手机就响了,是刘思思给她发的微信——


    「给我打电话!快!!!!」


    连着四个感叹号,刘思思平常很少会这么着急,秦滟没敢耽搁,连忙把电话打过去。


    刚一接通,秦滟还没说话,那边刘思思火急火燎的喊了句——“喂?夏主任!好的好的!我现在就过去!”


    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刘思思那声‘夏主任’喊的太大声,夏明棠又不耳背,怎么可能听不见。


    “怎么了?”


    秦滟也懵:“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夏明棠知道,刘思思去了刘仁宗攒的饭局,但这姑娘心思活路又会来事儿,对人际关系处理这块也比同龄人要灵泛的多,来医院这么久,夏明棠还从来没见她吃过亏,各方各面的评价也都挺好。


    吃亏肯定不会,估计就是遇到点小麻烦,要不也不会拿自己的名字过来用。


    夏明棠并不反感,必要的时候用一用领导的名字,为自己免去不必要的麻烦,也是一种变通。


    “你问问她,需不需要人过去接?”


    “啊?”秦滟没想到夏明棠会说这话,不过就算夏明棠不说,她也打算把电话回过去的,毕竟刘思思刚那一下,太奇怪了“那我问问。”


    还没等秦滟把电话回过去,刘思思就又打了过来,操着京骂——


    “丫挺的!这个刘仁宗也忒小气了!说好吃淮扬菜,我都到地方了,又改吃什么自助小火锅,气死我了!”


    “思思,你你说话小点声儿”


    “怎么了?”


    秦滟看了眼旁边的夏明棠,又不好明说夏主任就在我旁边,搞得好像避讳什么似的,只得侧面提醒——


    “我手机漏音。”


    “这有什么的~漏就漏呗~”


    见刘思思不明白,秦滟便把话岔过去“你喝酒没,要不要我去接你?”


    “我没喝也没吃,你来吧,正好咱俩撸串去。”刘思思手指在屏幕上一通敲,又说道:“定位发你了,快点来吧,我饿死了。”


    电话挂断后,秦滟看着夏明棠欲言又止——


    “她说——”


    “听见了。”夏明棠一点头,车钥匙从兜里拿出来“走吧。”


    有了先前那次坐车经验,这次秦滟十分有眼力劲儿的坐去了后面,依然还是那么规矩那么乖。


    夏明棠从后视镜扫她一眼。


    秦滟两手贴着膝盖,坐姿笔直端着,冲着后视镜里的那双眼睛就是一乐呵——


    “谢谢您~”


    夏明棠一直觉得这就是个称呼,从来也没当过事,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是突然之间产生的,这声‘您’从秦滟嘴里说出来,似乎就有那么点不中听,像是显得自己多老似的,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就给拉开了十万八千里。


    “你——”


    “嗯?您说。”


    秦滟眼睛睁得大,瞳仁像是墨染的那么黑,没有丝毫杂质,纯粹干净的如同一张白纸。


    夏明棠被这双眼睛闹得有点糊涂,把想纠正她称呼发音的念头,瞬间又给压了下去,只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医院里但凡比自己级别低的,就算是比自己大,用的也都是您,更何况是秦滟这么一个新人——


    有什么好纠正的?她应该的。


    “安全带系上。”


    何小青反而一愣,她真没想到有朝一日秦滟也会说这样的话。


    也许当事两人不承认,但她确实觉得她这位好闺蜜其实把毕生为数不多的温柔耐心都投注给夏明棠了。


    何小青是和两人都很熟,但几乎没有不会听到秦滟说是非抱怨,反而偶尔能从夏明棠那里听到一鳞半爪。也很好理解,夏明棠的抱怨还会被人读作撒娇秀恩爱,秦滟的不满却容易被解读是真的厌弃。


    何小青记得秦滟很早以前和她说过的一句话,大概意思是家境悬殊不是问题,她不会让她在意的人从自尊和爱情里二选一。


    何小青问:“当初那个为了给夏姐安排角色,找我投资拍片一个一个翻演职人员简历、一稿一稿地审剧本的耐心去哪儿了?”


    秦滟:“你也说了又不是第一部,雇这经纪那经纪是吃白饭的?”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何小青吐槽:“总不能莫名其妙让我干这干那,瞎操心还戳不到点上。退一万步,这戏是这种题材,那到底拍不拍?我是因为剧本好我也想拍好才叫夏姐的,但也不至于一部戏闹矛盾,什么都比不过感情和家庭吧。·”


    秦滟说:“我就说跟你讲是废话,还真不是避讳。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何小青懵懵的:“啊?”


    “别人的朋友是当情感导师,你是当导弹吧。”秦滟居然被逗笑了,“我拦的理由是什么呢?我给阿棠说别拍了,我怀疑拍完那什么范红爱上你吗?”


    何小青恍然大悟:“原来真的不是你瞎嫉妒惹毛夏姐的吗?!”


    “我……”秦滟生生咬住了话头,那一刻何小青感觉何姓全家族谱都在她喉头过了一遍,“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脑瘫?”


    “脑瘫可是你说的嗷。”何小青飞速指明这一点,“夏姐这人外软内硬的,你跟我在这儿打马虎眼,行,反正我可兢兢业业帮忙了,你自个儿琢磨到底哪过火惹着了吧。另外人家不是什么泛红泛绿,叫范梓。”


    秦滟深吸了一口气,何小青听见“啪嗒”一声打火机开合的声音。


    “我其实特不理解一件事,”秦滟声音有点疲惫,“为什么你就一定认为是我的问题?”


    何小青奇道:“她把你惹了?她能怎么把你怎么着?”


    “你这就……我和你一个玩小情人的撒钱冤种说不清楚。”


    “你才是不识庐山真面目的那个。吵架嘛,那肯定不认为是自己的问题,认识到了那这架吵不起来。”


    “不是,你到底谁发小啊?”


    “急了。”


    “嘶~”


    她因为一时激动,力道使得大了些,听见自己小妻子痛呼出声,才回过神来,双手捧到嘴边呼气。


    夏明棠见她一脸紧张兮兮的模样,倒也没好意思继续娇气。


    “好啦,没事了。”


    她想将手抽回,秦滟却不让,捧到嘴边亲了亲。


    “棠棠你知道吗,其实在半年之前,我都觉得这个世界欠我许多,好像欲.望永远都无法被填满。


    “可如今我却觉得很幸福,因为我已经拥有了最想要,最宝贵的。”


    夏明棠看着那人漆黑的瞳孔被阳光折射出温婉又坚定的光,心里没由来揪了一下。


    第72章 死遁


    游艇上的展会在晚上七点举行。


    夏明棠原本对这个没什么兴趣,但一想到自己之前为了坐商艇而找的借口,这会儿不得不参加。


    展会上放了一个等比缩小的游艇模型,还有相关配件模型。


    工作人员对这艘游艇的来源、特性介绍得相当详细,言语中颇有种与有荣焉之感。


    “哦。”


    车子缓缓始动,秦滟还是坐的那么直,眼睛偶尔就朝夏明棠看一下。她觉得这人得气场好像跟上车之前又不大一样了,这会儿又变得很严肃。


    秦滟自问不是那种能把谁看透的性子,也不具备那样一双慧眼,可也不至于一点门道都摸不出,但夏明棠她是真看不懂,一会儿凶巴巴的说自己不行,一会儿又能专门用加班的借口把自己留下,刘思思一通电话打过来,她还能不嫌麻烦的开车去接人。


    搞不懂真的搞不懂


    秦滟觉得这人像个不倒翁,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她会朝什么方向倾斜?


    有本事的人都这样吗?


    应该是吧。“他连吃个饭刷个牙,都不能自己做,入院当天晚上就心衰,现在都还待在重症监护室里,持续用药的情况下,心绞痛都没停过,八十三怎么了?八十三得了病就可以不治吗?照他刘仁宗的意思,直接回家等死好了?!”


    赵芹把手里的笔往桌子上一扔,气的简直没话说。


    “张口闭口全是二院,这么喜欢二院,要不然他干脆跟上面打个报告,看能不能调去二院算了!最好让二院再给他颁个荣誉勋章,到时候也在二院的首页上挂个照片,做个形象大使!”


    扔到桌子上的笔,滚了两圈都没停住,啪嗒一声又掉在桌子底下。


    一股脑说完,赵芹总算是把心里堵得那口闷气疏通了些,这会儿情绪缓和不少,看着夏明棠问道——


    “你打算怎么办?”翌日。


    六点三十分。


    秦滟到医院的时候,夏明棠正在等电梯。


    白衬衣,衣摆扎进拖地西裤里,腰间系着一根棕色小皮带,黑色披肩长发,发梢微卷。


    色授魂与啊色授魂与!


    秦滟感慨,要是夏明棠一直都用背影对着自己,自己每天心脏都能这么漏跳半拍!陈闵说的没错,千万不能被美色迷惑!


    她走到人旁边,大大方方说了句——


    “夏主任早。”


    夏明棠扭头看她,并不意外,这人每天都这么早。


    “早。”


    电梯门开,秦滟一只手边挡着门,边说道“夏主任您先。”


    夏明棠觉得秦滟好像跟平常有些不一样,像是昨晚吃了豹子胆,今天有使不完的勇气?还是突然落枕了,头被迫不能低?


    两人进去,秦滟站在右后方。


    电梯镜壁上印出秦滟的脸,夏明棠看着。


    目光由上而下,直到落在这人的手上。


    秦滟站在夏明棠后方,同样也在电梯镜壁上看见镜中夏明棠在看自己,这次与往常都不同,秦滟没有躲。


    察觉到夏明棠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秦滟突然就把左手朝夏明棠伸了过去,小姑娘眼睛明亮清澈,表情却一本正经,坚定的像要入/党——


    “夏主任,核桃奶,您要吗?”


    “你还真是——”


    夏明棠想损她,奈何秦滟抓住机会,趁着她话没说完,快速把右手伸进包里——


    “我这儿还有一盒,这个送您。”


    说完,塞进夏明棠的手里,就跟那次夏明棠把糖塞进自己手里一样干脆利落。


    叮一声,电梯门开——


    秦滟先一步迈出去,人没有走,依然用胳膊挡着电梯门——


    “夏主任您先。”


    夏明棠满脸诧异,看了看手里的核桃奶,又看了看给她挡电梯门的秦滟。


    被气笑——


    “呵,谢谢。”


    “您客气~”


    夏明棠转身朝办公室走去,手里拿着那盒核桃奶。


    今天豹子进山了?


    这头,秦滟看着走远的夏明棠,心中窃喜——


    我没慌!她笑了!


    夏明棠弯腰捡起掉在桌底下的笔,递还给赵芹——


    “该怎么就怎么办,他一个刘宗仁,救人的本事没有,更没本事让我们失业。”


    赵芹看着夏明棠淡定如斯的样子,心口剩余的那点不爽利,瞬间打发没了。


    是这人的脾气,打从她进医院就没见过她有撑不住的时候,再急的事情到她这里也能按部就班的顺利解决。


    这种什么时候都能保持冷静的个性——


    天生主刀的命。


    “那开个会?”


    “行,讨论一下手术方案,再跟家属商议一下,要是可以的话,尽快把手术时间定下来。”


    “好,我现在就去。”


    赵芹说罢,将那根笔插进兜里,走到门口又停住,回过身来目光再次投向夏明棠。


    “还有事?”


    “我刚刚不是为你抱不平,我也有自己的私心,刘仁宗我早看他不顺眼了。”


    “就冲你这句话,哪天要是王院长退下来,我一准打报告提你的名字上去。”


    “得了吧你,走了昂。”


    临关门前,赵芹又补了句——


    “明棠,压力别那么大。”


    “嗯。”“不是要签字吗?”荣华里到了。


    车停在巷子口。


    秦滟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的同时,又看向夏明棠——


    “我想再问您一个问题。”


    “你问。”这边夏明棠开车回家。


    半道儿上,又接到她妈柳怡的电话。


    “这也不愿意,那也不愿意你以后就等着孤独终老吧!”


    “也行。”


    柳怡气的把电话挂了。


    夏明棠完全没当回事,就这么个人,就这么个臭脾气,也不是针对谁,只是恰好有那么点能力跟成就,可以让她比旁人过得都潇洒些。


    反正谁也管不了她,她也不想给谁束住。


    她把车靠路边停下,摁下车窗点了根烟抽。


    单身久了,心理反应能控制,生理反应倒是难自控


    “所以您觉得我不行,对吗?”


    “你行不行在你自己,如果你行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但如果你不行,我会立刻让你走人,就这么简单,懂了吗?”


    秦滟表情僵住,有那么一瞬间大脑完全处于宕机状态,那声字正腔圆的“谢谢”,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说出口的。


    夏明棠还是老样子,眼皮抬也不抬,回了她一句——“不用。”


    等人下车,夏明棠把远光灯打开,黑漆漆的巷子被照亮,这才抬头看了眼——


    一个小小的背影,窄窄的肩膀,夹在一条狭长的缝隙里。


    孤独又倔强。


    秦滟回到家,人瘫在床上,连衣服都不想换,她知道夏明棠没有开玩笑,如果自己再继续这样不长进下去,走人是随时的事。心里难过的要死,特别想放声大哭,但又怕吵着隔壁的陈闵。


    等的时间太长,秦滟差点儿都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连忙把东西双手奉上,这回无论如何都不敢再耽搁了。


    夏明棠连看完带签字,全加起来也没用到两分钟。


    秦滟像接免死金牌一样,把东西又双手捧了回来,头一低,腰一弯,毕恭毕敬地道了句——


    “谢谢您!”


    说完,转身要就走,一秒钟都不多待。


    她是怕夏明棠这会儿万一从嘴里再冒出一句——你坐实验室去吧。


    要真那样,秦滟也怕自己会忍不住和她对喊一句——Dont judge !


    为了不造成这样的局面出现,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赶快走。


    夏明棠看着这个跑的比兔子还快的家伙,没好气的哼了声——


    你最好每次跑的都能这么及时!


    赵芹一走,夏明棠也没在办公室多待,拧开还剩半口的苏打水喝完,起身揣着听诊器就往病房去了。


    这几天事多,两天查房她都没去成,虽说也没什么异常情况发生,但毕竟坐在这个位置上,夏明棠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去转一圈,一来让病患安心,二来也是让自己安心。


    让人摸不着,猜不透。


    即便傲慢乖张,你也会觉得很适度。


    何小青没察觉不对劲,她真就火上浇油:“要真这么说,那位范女士再接不接戏我不知道,但夏姐说不定要气得在华庭壹号过年了。”


    秦滟安静了两三秒说:“我不理解电影角色有什么不能换的,专业一点长得差不多风格的难道就不行?”


    何小青只觉这个外行不可理喻:“现在只要是个人都能跟TA结婚,你怎么就夏明棠不可?”


    “是啊,”秦滟说,“我也想知道。”


    话说夏明棠这四种食物点得还真是有些刁钻,分布在游艇四个不同的方位。


    其中牛蛙和龙虾虽然食材都是现成处理好的,但要完全烹饪至成品,也需要花一些时间。


    小狐狸这会儿被弄得不想见人,秦滟只能亲力亲为。


    她几乎是将统筹□□用到极致,规划出最优路线*,绕着游艇跑了一圈半,花了接近半个小时,才将这些食物全部筹备齐。


    但凡换个普通游客来,起码得折腾一个小时。


    秦滟推着借来的小餐车,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携着战利品,一脸愉悦地回到房间。


    她推门而入,卧室的床上并没有如她所想,坐着心心念念的人。


    于是转身看向一旁的浴室,门虽然关着,但里面安静得不行,不用开门都知道里面没人。


    她拿出手机拨打顶置号码,打了两次都是盲音。


    终于察觉到不对的秦滟,点开了监控APP,位置放大。


    目标与此处平面距离3千米,上下距离300米?


    第73章 发了疯似的往下潜


    秦滟怀疑APP信号出了问题,决定找个信号好的地方再重新看看。


    她出了客舱,正要测试信号,就见一群游艇上的工作人员抱着救生用品跑得十分匆忙。


    甲板处围了好些人,此时议论纷纷。


    “什么情况,是有人落水了吗?”


    “是啊,你没看见,刚有个姑娘,就是从那儿,‘砰’一下就掉进海里。投救生圈和绳索都不接,这会儿已经派上救生艇了。”


    “要我说,这游艇的安全措施也太不到位了,还是国际知名游艇呢,栏杆缝隙那么宽。一个大活人,说落水就落水。”


    “唉,希望能赶紧把人给救上来啊,那么年轻漂亮的小姑娘。”


    今天一天的手术都排满了,不过跟秦滟都没什么关系,她这个资历就是个跑腿,忙是挺忙的,但具体忙了啥好像也不知道,反正干的都是些打杂的活,刘思思说这是新人的必经过程,至于上手术等着吧。


    挨个病房、护士站、下单子、通知家属手术指征轮番跑,秦滟全部忙完,两条腿也跑软了,好不容易有工夫喘口气,一看窗外天都黑透了,再看时间,早过了下班点,而且再有半小时新的一天就又开始了。


    这么晚,末班车是赶不上了,索性也不用那么着急,秦滟两手往桌子上一架,把头埋进胳膊里,干脆眯眼休息起来。


    她只是想暂时歇一歇,没想自己会睡着,迷迷糊糊听见咕嘟咕嘟的声音,下意识地睁开眼,就见饮水机前面有个笔直的背影立在那儿。


    夏明棠办公室的饮水机坏了,她过来接水,进门第一眼就看见那个趴在桌子上睡大觉的家伙,不长不短的马尾有些松垮的在脑后耷拉着,枕在胳膊上的半张小脸露出,红扑扑透着新鲜。


    谁都是这么过来的,夏明棠理解也体谅,她没想扰人清梦,接完水就打算走人,谁承想转过身,就跟一双迷瞪的眼睛对上了,紧接着兜里的手机猝不及防的响起来。


    秦滟一惊,桌子上的笔篓猛地被她碰掉——


    哐当!落地!


    脑子顷刻打了个激灵,这会儿她是真醒了,眼睛瞬间睁开,可等看清楚夏明棠的那张脸,立马又给闭上了。


    夏明棠被秦滟这一番操作,搞的也有点懵——


    这孩子什么毛病?


    秦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也觉得自己这样装睡不太应该,再说自己干嘛要怕她?自己又没有犯错误,而且这几天自己的表现还是挺不错的。


    于是,悄摸着深吸了口气,刚想把眼睛再睁开时,却听见夏明棠讲起了电话——


    “我最近没时间她要真这么等不及,那你让她来找我。”


    夏明棠一手举着水杯,一手拿着手机,就靠在饮水机旁边,略微勾起的唇角,让人分不清是笑还是没笑。


    秦滟偷偷把眼睛眯开条缝,好死不死看见夏明棠左脸颊的酒窝,顿时心脏怦怦狂跳,把脸埋的更深了。


    她不知道夏明棠是什么毛病,怎么那么喜欢当着别人的面讲电话,而且说的还都是些容易让人遐想连篇的话。


    相比较着急回家,秦滟现在更着急让夏明棠赶快离开。


    夏明棠什么人?眼睛跟鹰似的,刘仁宗那类的都不在话下,更别提秦滟这种,二十五六的年纪,有点什么小心思全挂在脸上。


    她就这么个性子,你要是明目张胆,说不定她还懒得计较,可你要是这么藏着掖着,她就非得把你给揪出来不可。


    “电影是她要看的,饭是您让我跟她吃的,我可从来没说过。”


    “舞台剧我也没兴趣。”


    “凶杀片倒是可以,要不您问问她,我倒是很乐意跟她分享一下人体解剖结构。”


    相亲吗?


    秦滟瞎琢磨夏明棠是单身啊?


    没等琢磨明白,秦滟又听见电话那头儿的人喊了一声混账!


    夏明棠也不恼,反而笑起来。


    她的笑声很清润,被骂也无所谓。


    这通电话被她东拐西绕的一直讲了足足十分钟,才被挂断。


    夏明棠把手机塞兜里,慢条斯理地喝着水,瞧着桌上还在‘装死’的家伙,终于迈开了步子。


    秦滟听见脚步声,以为她要走了,刚在心里松口气,就听见当当两声在耳边响起。


    “醒了就别睡了,要睡回家睡。”


    夏明棠在她桌子上敲了两下,都不等秦滟把眼睁开,拎着水杯转身就走。


    秦滟狗鼻子,嗅出一股蜂蜜加枸杞的味道。


    都这么尴尬了,还能闻出来人家喝的什么,秦滟觉得自己简直无药可救。


    生怕夏明棠再折返回来,一股脑的把东西划拉进包,爬起来就走,电梯里长摁关门键,直到电梯门严丝合缝的关上。


    这一觉睡得实在太久了,这会儿已经夜里快两点了。


    天乌沉沉的,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泥土的腥味,好像又要下雨了。


    秦滟用app叫车,半天都没有人接单。


    一个单身女青年,大晚上的又在医院门口,对面招待所横斜出来的招牌,散发着幽蓝荧光,突然刮过一阵风,吹打的灌木丛哗哗作响。


    秦滟想到之前看过的一个恐怖片,鬼就是在这样的地方冒出来的。


    夏明棠开车,从地下车库出来,隔着车玻璃就看见一副这样的画面——


    年轻漂亮的女医生瑟缩肩膀四处张望,一个会儿低头对着手机狂敲不停,一会儿又跟路过的出租车手舞足蹈。


    可惜这个点能路过的出租车都是有客。


    app叫不到车,伸手拦也拦不到车,哪怕在视线不清的夜晚,秦滟的那份害怕也是能被看得出的。


    垂头弓背


    小白杨也打蔫了。


    这人真的是有点子毛病,趴桌子上跟自己装睡觉的时候不知道着急,现在打不到车了,倒知道害怕了。


    夏明棠握着方向盘,径直开了过去,稳稳地靠路边停下。


    车窗摁下的同时,扭头哎了一声——


    “上车。”


    秦滟没料到是夏明棠,还以为她早走了。


    这会儿站在马路牙子上,愣愣的。


    夏明棠挺累的,一整天就吃了个三明治,还被她把里面的生菜跟西红柿片挑出来扔了,现在除了家里的那张kingsize的床还稍微能让她好点心情以外,再无其他。


    “不会开车门?”


    “我会。”


    “那在等我请你上车?”


    “不是,是我住的有点远。”


    秦滟还不如不说这话。


    夏明棠简直想要骂人,住得远还在办公室装蒜——


    “你确定不上来?”


    秦滟又愣了下,风还在刮,比刚刚刮得更大,搞不好什么时候雨就下了,而且她还看见对面黑漆漆的招待所里走出几个光膀子的黄毛绿头,一行人勾肩搭背东倒西歪,像是要过马路的样子。


    如果说之前是怕鬼,那现在就真的是怕人了。


    “你上不上来?不上来我走了?”


    “别!我上!”


    秦滟拉开车门,麻溜落座。


    不过等坐稳了,却发现自己又犯了个错误,怎么坐到副驾驶来了?应该去后面才对,秦滟知道副驾驶是个比较私人的位置,有些人会介意不熟的人坐,她不知道夏明棠会不会介意?不过这会儿车子已经发动了,而且看夏明棠的表情,好像也没什么异样。


    秦滟琢磨了一下,开口道——


    “您看您方便把我送到前面的地铁口吗?”


    “你住地铁口啊?”


    “我不住地铁口,我的意思是那边应该比较好用app叫车,您要是方便的话可以把我送到那儿放下。”


    “这条路顺着开过去到你所说的地铁口,全都是一条线,你是觉得在这儿叫不到车,往前走个五六百米就能叫到车了?怎么?打车app专门跳过你啊?”


    夏明棠说这话的时候手握着方向盘,看似好像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但实际上已经开始烦躁了。


    “输地址。”


    秦滟不敢再多话,赶忙把地址输进导航,夏明棠趁着最后三秒绿灯,一脚油门轰出去。


    夜色深重,雾露沉迷。


    之前弥漫的那股土腥味,这会儿已经化作小雨点从空中细细洒落。


    雨刷器咔哒咔哒的扫着挡风玻璃,夏明棠不知道拐进了个什么小道,街两旁都是居民楼,黑漆漆的一点光都没有,秦滟听见车窗外面猫叫春,一声一声抓心挠肝。


    秦滟偷偷抬头看前面的后视镜,夏明棠目不斜视的表情,让她觉得自己这时候最好什么声音都不要发出,连呼吸声都不要有,她怕万一要是吵到夏明棠,自己搞不好会被赶下车。


    月黑风高的雨夜,真要被扔在这儿,除了打110,找警察送自己回家,秦滟不晓得还有什么办法。


    但真要那样的话,自己应该会上明天的热搜头条吧——‘博士女医生,竟不识回家路’


    想想都不要活了。


    为了不让那样的事情发生——秦滟很乖,那么大那么舒服的真皮座椅,后背都不敢靠,只坐前面四分之二的位置,轻轻地呼吸,静静地看着车窗外。


    天黑着,风刮着,雨下着。


    “你在这里干什么?”


    秦滟想起来,夏明棠出事之前,还与这家伙碰过面,莫不是她撺掇……


    季向岚没想到秦滟这么快就自己出了院。


    如果眼神能杀人,季向岚此时怕是早已死了千百次。


    她看向眼前面色苍白如纸的人,心脏莫名其妙猪突猛跳。


    “我……我慰问一下夏老太太呗,关你什么事!”


    说完撒腿就跑。


    亏得秦滟此时身体虚弱极了,追不上她。


    第74章 在秦滟愿意放过她之前,她是绝对、绝对、绝对不能让那人找到的!


    秦滟见到夏华英时,老太太正在礼佛。


    书房里不知何时摆上了香炉,夏华英手持一串佛珠,闭目默念着什么。


    秦滟没有吱声,站在门口静静等着夏华英念完一炷香的时间。


    夏华英睁开眼,瞧见门口站着个苍白如纸的人,心生恻隐。


    “来了,快坐。”


    交班结束后,夏明棠走了,大家都走了。


    秦滟也跟着大家一起走,但夏明棠的那句‘非常漂亮的教科书式交班’却反复不停的在脑子里打转。


    以至于脚不沾地的忙碌了一上午之后,好不容易中午能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歇口气了,秦滟的神经也还是松弛不下来,像一根儿被拽长的皮筋紧紧地绷在脑子里。


    “哎、哎哎——”


    “嗯!怎么了?”秦滟一口气跑到地铁站,赶上了最后一班地铁,车厢里空荡荡的,零星散布着几个人。


    她挑了个最边上的位置坐下,靠右手边顶头儿的是个年轻男孩,抱着怀里的电脑包,下巴一点一点打着瞌睡,斜对面是个女孩子,穿着一身工装,也在打瞌睡,还有一个妈妈带着孩子,怕孩子乱跑打扰到别人,用手机里的动画片安抚孩子。


    大家很疲惫,但也很理解。


    秦滟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先前难受的那个劲儿逐渐消散开来。


    谁都是这么辛苦过来的吧,各行各业,各类工种,倒不是给自己洗脑,只是觉得如果大家都这么辛苦,那自己又凭什么成为那一个例外?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你怎么了?跟丢了魂一样。”


    刘思思瞥了眼秦滟手里的筷子“你还搅,再搅下去米饭都要被你搅成稀饭了。”


    秦滟一低头这才发现,盘子里的米饭已经被自己折磨的惨不忍睹,终于扒了一口送进嘴,可这一嚼起来,又没个完。


    “你知道你现在这样特像什么吗?”


    “什么?”


    “像林妹妹,吃一口东西恨不得嚼一百下。”


    还没等秦滟反应过来,刘思思突然瞪直眼睛——“夏主任!”


    秦滟顿时肩膀打立正,肉眼可见的慌了神,好半天才敢偷偷摸摸回头去看,生怕被人发现的样子跟做贼似的。


    刘思思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傻不傻啊你~”


    秦滟反应再慢也明白了,这人在逗自己——


    “刘思思——”


    “我只叫了声夏主任,我又没说她在这儿,是你自己误会的,可别赖我。”


    秦滟承认自己现在是有点敏感,但也经不住这人一惊一乍:“我求求你了,别再跟我提她了。”


    “你瞧你那点出息,不就是提——”话还没说完,刘思思脑袋猛地低下来,差点儿把脸贴餐盘上。


    “你又干嘛?”


    “夏明棠夏明棠!!!”


    “你又来,刚说不提她。”


    “不是的,真的是她!”


    “再信你我就是狗。”“你说那人是谁啊?也是仁华的吗?”


    刘思思出了食堂,立马又活过来,拉着秦滟说话。


    “应该不是。”


    “我也觉得不是,敢跟夏明棠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还能有说有笑,疯了吧~”


    刘思思摇头耸肩的,又说道:“不行,刚那顿饭吃的太紧张了,我得抠两个健胃消食片消消食。”


    秦滟没刘思思这么主观臆断,她之所以说不是,是因为这人她见过,就在昨天那顿宵夜和陈闵发视频的就是她。


    所以说她和夏明棠很熟?


    秦滟默默叹气,自己这都什么运气,夏明棠还没搞定呢,倒先把她周边的人认识了一圈。


    刘思思嚼着健胃消食片:“来两个?”


    刚那顿饭秦滟拢共都没吃几口,哪用得着消食,摇摇头。


    刘思思见状把药片扔抽屉里,接着又道——


    “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到底为什么事这么丢魂的?”


    “我第一次觉得‘漂亮’这个词是贬义词”


    唉!


    非常漂亮的教科书式交班,漂亮在哪里?说这句话的人吗?


    “有本事你扭头看。”


    “看就看。”


    秦滟一扭头,上一秒还天不怕地不怕,下一秒也跟刘思思一样,恨不得脸贴盘子里。


    “真是她。”


    “都跟你说了,我没骗你。”


    秦滟忽然想到什么,竟然又把头转过去看。


    刘思思拍她一下:“别看了,小心一会儿过来找你,赶紧吃吧,吃完走人。”


    斜对面隔着张桌子,坐了两个人。


    “你手底下的?”


    司小林咬着吸管,饭没怎么吃,汽水喝了个饱,身子往后懒懒一靠,顺便眼睛也向斜对面瞥了下。


    刚她们在那儿交头接耳的时候,夏明棠就看见了,食堂挺大,但这一片就这么几张桌子,除非眼瞎,否则想不看见都难。


    夏明棠咬了口青笋片,眉头忽然就蹙了起来,既无奈又失望,说起出来都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可一个两个全拿不出手,脸都快贴盘子里了,这么怕见人怎么不干脆钻桌子底下算了。


    司小林看热闹不嫌事大,瞧着那两个落荒而逃的背影,冲着对面的夏明棠咧嘴乐呵——


    “瞧瞧你把人吓得,饭都不吃了。”


    夏明棠懒得理她。


    司小林比夏明棠小一点,两家是世交,这些人里面,大概也只有司小林不怕夏明棠那张冷脸了,不仅不怕还能跟她这么瞎贫。


    其实,夏明棠除了脸臭了点之外,别的真都挺好,就拿司小林她爸出了那档子事儿来说,那么多人都对司小林避之不及,只有夏明棠丝毫不在乎,该怎么来往还怎么来往,用她的话来说——你爸的事关我什么事?我和你爸又不熟。


    司小林最难的那几年,要没有夏明棠在旁边托了一把,差点儿就挺不过去了。


    没等司小林再贫几句,夏明棠手机响了,刚一接起来,里面才说了两个字,立马挂断,之后又响了好几次,就给拉黑了。


    司小林捏着汽水瓶子,觉得刚电话里那声音特熟悉,下意识问了句——


    “谁呀?”


    “岑薇。”


    “她”


    “她发神经。”


    夏明棠用四个字就把司小林的所有疑问回答了。


    看了她一眼:“你今天来找我什么事?”


    司小林没正形,身子往前一倾,还跟那瞎贫:“没事就不能来找你?想你了不行啊?”


    夏明棠放下筷子,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陈闵又不理你了。”


    “屁!要不理也是我不理她!”


    “是吗?那你急什么?”


    “谁急了?!”


    夏明棠不说话,就那么拿眼直盯盯的看她,她那眼睛里跟有钩子似的,愣是把司小林看的浑身发毛。


    什么都还没说呢,司小林自己就先招了。


    “你的号太难排,好不容易排上了,做个检查又得再排,我说这么大个医院,就不能改进改进?”


    “你不舒服?”


    “不是我,是陈闵她大姨,我跟你说过的——”


    夏明棠两手往胸前一抱,立马撇干净:“你什么时候和我说过,别瞎套近乎。”


    “那我现在和你说。”司小林怕夏明棠拒绝,嘴皮子跟机关枪似的,一阵突突“你知道这些亲戚就这样,以为你在京北工作,就觉得整个京北市都是你的,也不管能不能成,一个电话打过来张口就让你办事,你要是跟她说有点为难她立马就在背后嚼你舌头,真没辙。”


    “没辙也是人陈闵没辙,跟你有什么关系?而且我怎么记着你们高中那会儿不还是死对头吗?现在人家有个事,急成这样啊。”


    要论拿话噎人,夏明棠认第二,没人敢人第一。


    司小林被她堵得死死的。


    陈闵跟司小林的事情,夏明棠多少也知道点,这两人高中同学,那会儿夏明棠都上大学了,她俩还在为竞赛的事情争得你死我活,不过争来争去,也不知道怎么就争到一张被窝里去了。


    司小林看夏明棠这个死样子,就知道她没想好事,急声道——


    “我再跟你说一遍,当时我俩就是睡午觉!”


    夏明棠冷淡点头,气死人不偿命:“所以呢?”


    司小林无语——


    “你还是人吗?我俩那会儿才多大?!胸都没发育完全呢!怎么可能?!你你你能帮就帮,不能帮我找别人去。”


    话音一落,夏明棠抱在胳膊上的手放了下来:“陈闵又不是不认识我,她自己怎么不来?”


    司小林:“她有事。”


    夏明棠上下打量了司小林一遍:“到底是人家有事来不了托你来,还是人家压根就没跟你提,你不知道从哪听了一耳朵跑过来?”


    司小林被她言中,闷声不语。


    “你这上赶着的毛病,还真是一点没变。”


    反正都被看穿了,司小林也不揣着了,直截了当:“你就说你帮不帮吧?”


    “检查都是按号排的,这个没办法。”


    “那我找别人去。”


    “你今天就是把京北市长找过来,也没办法。”


    “那——”


    “不过嘛——”


    夏明棠一个大喘气。


    司小林被她拉的忽高忽低——


    “不过什么?别卖关子行不行。”


    “你可以让她去分院做检查那里快,等做完了,你再让她拿着检查报告到仁华来,我给她看。”


    “行!”


    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死遁是她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可以快速直接逃离秦滟的办法。


    但若是要她从今往后,放弃自己的亲人、朋友、事业,做一个无根之人,她也舍不得。


    所以她拜托季向岚替她与夏老太太捎了消息,什么时候让秦滟答应解除与她的婚姻关系,她就什么时候重新归家。


    夏华英平日里再如何偏袒秦滟,在生死关头,也肯定会偏袒她。


    所以,她现在要做的,便是静静等待。


    顺便,给自己放个长假。


    在秦滟愿意放过她之前,她是绝对、绝对、绝对不能让那人找到的!


    第75章 她想不明白的是,她的棠棠,为什么要逃?


    秦滟如今身体有恙,但这丝毫不耽搁她脑子灵光。


    打从季氏国代一出来,她便连续拨打了三个电话。


    不到两小时,就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她一手抱着咪咪,一手拿着手机听那头的汇报。


    在夏明棠失踪当天,季向岚也离开了游艇。


    次日,乘坐下午3点的航班从春城回到榕城。


    季向岚在春城待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去过一家医院。


    秦滟听完全部汇报,眼神深不见底。


    她一动不动坐得笔挺,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至于夏明棠,自己是不奢望这人能想起自己来了。


    秦滟现在不仅是彻底放弃‘相认’的念头,夏明棠的形象也是心里被彻底颠覆了。


    要不说距离产生美呢。“小秦走了,都问完你了?”


    “问完了。”


    “怎么样?还行吧?小姑娘第一天,你别太严厉了。”


    夏明棠面不改色,拎起挂在衣架上的挎包——


    “她说谢谢我呢。”


    以前想象的有多温柔,此时此刻的反差就有多强烈。


    想我改行是吧?想我坐实验室是吧?


    谁没点傲骨呢?秦滟咬牙较劲儿——


    我凭什么听你的?


    这个学,我就不退!


    不知不觉就这样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将咪咪抱了整整五分钟。


    她这抱猫抱得心不在焉,偏偏力气还不小。


    纵使咪咪平时脾气好,此时也有些不耐烦了。


    “喵喵”叫着在她怀里拱来拱去,想找个机会跳去地上。


    秦滟回过神来,双手将咪咪托得高一些,一手重重地顺着它的脑袋往下撸。


    “你主人抛下我们跑掉了,我去把她捉回来。”


    夏明棠的声音不大,蹙紧了眉头。


    倒是电话那头的声音比较大,女人尖栗到刺耳的质问声——你怎么这么心狠、这么无情


    无情?心狠?


    但凡夏明棠是个男人,秦滟一定会不假思索的肯定,这是她在外面欠的情债,毕竟这样的字眼说出来,本身就是一种暧昧不清。


    得亏现在的秦滟是二十六岁,要是再往前倒几岁,估计这会儿心里那股诚实劲儿就全流露在脸上了。


    她不动声色地向后挪着步子,停在一个不近不远的位置,转头看向窗台上摆着的那几盆多肉时,动作自然流畅,毫不违和。


    但其实她还不如就在桌子旁边站着得了。


    三十三岁跟二十六岁中间到底差了七岁,夏明棠看她完全就像看小孩——


    听就听见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给谁台阶呢?


    电话里的女人又哭起来。


    夏明棠最讨厌别人哭,好像只要哭一哭,抹几把眼泪,事情就能解决了似的?


    她这人就是这样,不喜欢的事情从来不惯着,哭是吧,行,那你就哭去吧。


    电话那头的女人大概连自己为什么被挂电话都猜不出。


    “你还有事吗?没事,我下班了。”


    “我没有瞧不上科研,相反我很钦佩。”


    夏明棠抬头,看着秦滟似是而非后退的那几步——


    “所以呢?”


    秦滟不是个喜欢解释的人,哪怕事出有因,也不肯为自己辩解一句,但却是个较真的,凡触及到原则和底线的事情,锱铢必较,显然夏明棠的那句关于‘赚钱’的话,触到了秦滟的界限。


    “所以您学医的初衷是什么?”


    “没有初衷,家里逼的,不学不行。”


    夏明棠说的是实话,她家三代行医,打从她爷爷当赤脚郎中的那辈起,她就是注定要走医生这条路的,所以从一开始,夏明棠就没得选,爱好不爱好,喜欢不喜欢,她说的都不算。


    可这话在秦滟听来,却有点不大真实。


    你能想象这么一个成天拿着手术刀在手术台上跟阎王爷抢人头的人,会是个听家里话的乖孩子吗?你要说她吃软不吃硬还有点可能,可你要说能摁着她头硬来真不大像。


    “逼您学您就学了?没反抗?”


    “这有什么好反抗,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没有热爱的就选热门的。”


    “您不是说工资低吗?”


    “我家有钱,养我一辈子都行,我就是闲的,给自己找个事儿做。”


    “所以您当医生是身不由己?”


    “何止,我是被逼无奈。”


    秦滟被夏明棠一句话噎在这儿,问不下去了,再问下去,秦滟觉得夏明棠就得在意识形态的问题上犯错误了,最主要她觉得这人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学医有多难没人会比医学生更了解,或许一开始是迫于这样、那样的原因,但真要是没点热爱,纯靠威逼利诱,压根不可能坚持,尤其还坚持到了像夏明棠这样的位置上,除非你外星人变异,否则绝无可能。


    “您在和我开玩笑。”秦滟倔劲儿犯了。


    夏明棠饶有兴致的看她:“我是不是开玩笑,对你很重要吗?”


    “王院长说了,您很优秀,是年轻医生学习的榜样。”


    “王院长的话你也信?”


    秦滟再次被她噎住,这回是真的一个字儿都说不出口了。


    夏明棠脱了白大褂,里面是件宽松的灰白格子衫,圆形领口,颀长的脖颈细白,大概真是下班点儿到了,白大褂一脱,周身的气质都变了,冷感莫名升温。


    秦滟搞不懂她的情绪变化怎么能这么大,明明上一秒还冷着脸,下一秒左边脸颊的酒窝就陷了进去。


    其实,只要秦滟再多呆一段时间就知道了,夏明棠的个性就是这样,对事不对人,你做的不对,我总不能笑脸还闭眼夸吧,而且下班了医生再圣神,也不是神,终于休息了,还是要雀跃一下的。


    可惜,秦滟才当牛马第一天,当然还不太大能明白夏明棠的这种雀跃,就觉得这人挺奇怪,阴一阵晴一阵跟故宫的天儿似的。


    不过没关系,以后她会慢慢知道的,毕竟相较于医院这种24??7工作模式,外面的996拎过来都只能算个弟弟。


    “这样吧,我换个方式问你,你是想让我给你点鼓励,还是给你点建议?”夏明棠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了,都穿平底鞋的情况下,比秦滟高出一个额头的距离。


    她的影子罩下来,连同身上的那股清香。


    秦滟很小心的才把氧气吸进肺里:“建议。”


    “我的建议就是没有建议。”


    夏明棠表情总算冷了下来——


    “搞临床很苦,心外更苦,比你在学校的时候还要苦上很多倍,你的条件是很好,但我也不敢保证你能不能坚持,太过肯定或者否定的话我不想说,我只是作为过来人给你一点忠告,你还年轻,现在要是回头,来得及。”


    “什么意思?”


    “改行,或者在实验室里坐着,随你。”


    刚刚在夏明棠那样严厉的指正下,秦滟也不过就是面红耳赤,可现在她的心里却真正的酸楚起来,喉咙像堵了块沁满水的海绵,涨的她不能呼吸。


    这种感觉就好像,你正在教室里认真备考,突然冲进来个人说你太烂,让你退学。


    秦滟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她不敢说自己一定有多优秀,但也不至于被归类到‘退学’的行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牙齿死咬着腮帮子,一盆冷水由头淋到脚。


    不是要哭了吧?九十分钟的地铁,脚挨路面的那一刻,人都麻了。


    刚出地铁站,车就停运了。


    秦滟走了一段有路灯的路,到了那条巷子口,完全漆黑。


    夏明棠有点头疼,说几句就要哭了?耐受力这么差?


    倒不是怕她哭,大不了自己走人就行。


    主要是很麻烦,自己这个人——第一讨厌人哭,第二最怕麻烦。


    趁着麻烦还没起来,夏明棠正想着要不要开口缓和一下,就见秦滟突然绷挺了肩膀——“谢谢您,我不会改行的,也不会去做科研。”


    说完,秦滟对着夏明棠低了低头:“您说的话,我会记在心里,不耽误您下班回家了,夏主任我先走了。”


    门被快速拉开,又被快速阖上,夏明棠隔着门板都能听见秦滟小跑起来的脚步声——


    嘶她该不会跟王院长告状吧?


    秦滟是逃走的,一出了办公室,两条腿立马不听使唤的加快速度,她没想跑的,而且她还记着夏明棠中午在病房外面提醒的那一句——医院里不准跑。


    可这地方的空气太窒息,她需要赶紧离开,好让自己大喘口气,把心里的那股难受劲儿压制下去。


    夏明棠正要走,门又被推开,她以为是秦滟又回来,扭头一看,是赵芹。


    “什么房二代啊,我自己赚的。特意买了相邻的两间,一间自住,一间出租。”杨帆重新拿了个橘子,接着剥。


    “实不相瞒,我这么做也是有私心的。


    “我单身了26年,因为工作性质,平日里大多数时间都宅在家里,于是我便想通过租房的方式,来增加一些社交。


    “这个地段年轻人多,没准哪天就有一个聪明美丽又单身的姑娘来租我的房子呢。”


    “哦。”夏明棠似懂非懂地点头,“聪明美丽又单身的姑娘,那不就是说我吗,你租给我。”


    杨帆:……


    我刚刚是不是表达得太委婉了。


    “话说你当初离开客栈不久,秦老板就去找你了,你俩现在怎么样了,还单身呢?”


    第76章 夏明棠转身,看清来人,拔腿就跑


    夏明棠原本不想再提及之前那段乱七八糟的往事,但杨帆不算外人。


    既然人家问起,她便实话实说,“秦滟当时找到我,我俩结过婚。”


    “什么!”这瓜太震撼,吓得杨帆手里的橘子都掉了。


    还好夏明棠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吃不下了,别剥了,谢谢。”


    杨帆:……


    她这会儿一心问瓜,顾不得别的,“你刚说,你俩结过婚。那现在是……离了?”


    “差不多。”夏明棠几口干掉一个小橘子,开始解决第二个。


    “离婚这种事情,还能差不多?”杨帆脸上的疑惑真情实感。


    夏明棠却不觉得这般说法有毛病。


    “准确的说是,我之前跟秦滟结过婚的那个身份,已经死了。


    “如今我办了新的身份证,便是一个全新的人,过往的婚姻关系,自然也就不作数了。”


    杨帆嘴巴不自觉张成“O”字型:这说法,渣得好清奇啊。


    夏明棠见状一时恶作剧心起,用剩下的橘子将那张得老大的嘴巴堵住。


    她扯纸巾擦了擦手指,一脸理所当然道:“所以我现在就是聪明美丽又单身的姑娘,符合你对租*客的要求,签合同吧。”


    杨帆觉得,夏小花也算是一朵奇葩了。


    又渣又钝感,重点是那人自己还特别能逻辑自洽。


    原本她是想借房东和邻居的名义,找机会邂逅一段姻缘。


    现在被那家伙一搅合,暂时没戏了。


    不过她也不算吃亏,毕竟这种集重逢+闪婚+死遁的狗血素材,现实生活十年难得一遇。


    她作为一个醉心书写故事的网络写手,自是不肯放过。


    或许夏小花就是老天爷送到她身边,来激发她灵感、开拓她思维的活素材。


    在这样的活素材面前,姻缘什么的,可以先往后稍稍。


    说是六点下班,这会儿都八点了,天都黑透了,也没一个走人的。


    差不多快十点,张培下班了,紧跟着是葛薇薇,然后是王凯另外两个今天值大夜,病房有人摁铃,就过去处理了。


    刘思思从抽屉里拿了袋速溶咖啡,问秦滟——


    “哎,你要吗?”


    秦滟摇头:“不了,我还不困。”


    “第一天都这样,我刚来那阵儿,也特能熬,后来连着熬三天就不行了。”刘思思把包装袋撕开,仰头直接往嘴里倒,一口水都不喝,就这么硬生生咬咽下去,冲秦滟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头发大把大把的掉,心脏还怦怦直跳,我要不是学这个的,我都以为自己要翘辫子了。”


    说完,刘思思瞄了眼秦滟的电脑屏幕——“还在写大病历?”


    “嗯,夏主任说叫我一个小时交给她,现在”秦滟看了眼时间,八个小时都过去了,别说交,写都还没写完。


    “别愁眉苦脸好不好,谁天生下来就会干这活?今天下午忙成那样,就算你想写也得有工夫写才行。”


    “你也没写完?”


    “我写完了。”


    刘思思见秦滟瞬间黯淡下去的表情,立马笑开:“你可千万别觉着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知道我比你早来半个月,你现在受的苦,我早都受过一遍了。”


    不论什么行业,都存在食物链,秦滟现在就处在食物链的最底端,她是一只小虾米,看着前面的小鱼大鱼游来游去随意摆尾,羡慕但不嫉妒,想要但不眼红,她作为一只小虾米并不想吃掉前面任何一个,她只想做好分内的事,手头上的事,夏明棠指派给她的事,然后从这个食物链的底端一步一步脚踏实地的往上爬。


    给我一个小小的角落就好,我一定加倍刻苦努力。


    十点半,秦滟终于把大病历写完。


    电子版直接发给夏明棠,给她十个豹子胆她都不敢,一想到那双锐利到能把人看穿的眼睛,秦滟就浑身发憷。


    她拉开椅子站起身,临过去之前,灌了大半杯凉水。


    如果她在就交给她,如果她不在,那自己也算是来过了,排除一个时间问题,至少态度端正。


    老秦说过,做人最重要就是态度,态度到位了,就没有难办的事儿。


    秦滟刚走到办公室门口,遇见赵芹。


    “找夏主任?”


    “嗯,我大病历写完了,来交给她,她下班了吗?”


    “这才哪跟哪儿~你以为光你们要加班,我们不用呀。”赵芹笑道:“进去等吧,她刚去病房了,应该一会儿就回来。”


    “好的赵医生。”


    赵芹刚往前走两步,忽然又想到什么,回过头来“秦滟——”


    “您说——”


    “你是新人,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夏主任平常话是少了点,但专业技术没得说,你要真能和她讨论起来,她心里一准是高兴的。”


    “我知道了,谢谢赵医生。”


    “别叫这么生疏,叫赵姐就行。”


    “好,赵姐。”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真做起来,还是需要勇气的,秦滟手握着门柄,深吸了口气,缓缓推开办公室的门。


    里面没人,但她也觉得跟有双眼睛盯着自己似的,蹑手蹑脚地走到夏明棠的工位上,没敢坐,挨着桌边站的笔直。


    夏明棠回来的时候,就见到这么一幕——在自己的桌子旁边,身姿挺拔的立着棵‘小白杨’,就是没刻度,否则都能直接拿来当尺子用。


    秦滟听见声音,回过头,头顶的灯光罩在她脸上,白色的光线明亮,衬得她的肤色也提高了一个亮度,巴掌大的小脸,五官分布均匀,猝不及防地抬眼,还有种小幼兽的萌态。


    这么一看,夏明棠又觉得不像‘小白杨’了,像一朵任人采摘的小雏菊。


    “有事?”


    夏明棠走过去,拧开瓶苏打水,浅抿了一小口。


    她的唇色偏淡,唇型姣好,说话的时候牵动的嘴角会带出一个浅浅的酒窝,印在左边脸颊,两只袖子向上挽起,露出一小节白皙骨感的手臂,再有医生白大褂的光环加持,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种与众不凡的气质——矜贵自持,清冷修身。


    “您让我写的病例,我写完了。”


    “我让你写的?”


    “不是不是,是我自己应该写的。”


    耳鬓散落的碎发勾的夏明棠有点痒,伸手便想去捋,可还没等她手碰到那缕掉下来的碎发,脖颈后面垂着的低马尾毫无预兆地松散开,夏明棠回身低头一瞧,原来是绑头发的那根黑色头绳断了,看这个毛边程度,估计早就断得差不多了,一直坚持到现在也是不容易。


    随手丢进垃圾桶,转头去翻抽屉,她记得是有备用的,可翻半天也没找到。


    没找到,夏明棠索性不找了,嘭一声合上抽屉,笔篓里随意拎了支笔,手绕到脑袋后面,两三下就挽了个髻,头发在后脑勺轻松盘好,笔斜插/进头发里固定住。


    秦滟两手捧着递过去,谦虚又恭敬。


    夏明棠接过,低头扫几眼,又抬头看一眼秦滟,秦滟还是站着,依旧保持先前的站姿,只不过腰弯了一点,头也低了一点。


    新人态度表现的不错,但似乎有些过于卑微了。


    有时候过度的谦虚与拘谨,也从侧面反映出一个事实——她对自己都不信任。


    秦滟混淆了一个问题,谦虚和自信。


    夏明棠要她谦虚,但更要她自信,作为一个医生,白大褂穿在身上的那一刻起,如果对自己都不信任,又怎么能指望病患相信你?


    强将手下无弱兵,这是夏明棠一贯秉持的原则。


    秦滟等了半天,也没见夏明棠开口说话,心里又突突地打起鼓来,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夏明棠的一页一页翻看着自己写的大病历,时不时眨一下的眼皮,直戳秦滟敏感的神经线。


    内心被折磨的快要受不了,行不行总得给句话吧,终于秦滟鼓足勇气开口问道——


    “夏主任,我是不是问题很多?”


    “的确很多。”


    虽然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听着夏明棠亲口说出来,秦滟心绪还是猛地往下一沉。


    “既然这样那我直说了,这么晚了,咱们都别浪费时间。”


    一天到晚跟人命打交道,不是在上手术台的中途,就是在手术台上,夏明棠养成了争分夺秒的习惯,能一句掰扯清的事儿,绝没有二句。


    “早上查房心不在焉,我点你你还楞,一个病房的人听你背书,这是你第一点;下午收病人,赵医生要是不去叫你,你是不是就打算窝在办公室里不出来?这是医院,不是你学校里的实验室,这是第二点;第三点——”


    夏明棠顿了一下,半秒都没有,可秦滟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


    “谁教你这么查体的?”


    “不好意思商老板,我今天还有些事情,下次吧。”


    商华音极懂分寸,没再勉强。


    夏明棠出了琴行,找到一处公共电话亭,拨打了夏宅的电话。


    其实在几日前,她便已经用公共电话联系过夏华英一次。


    一为报平安,二为表达离婚的意愿。


    季向岚那个不靠谱的,托她传个消息,好多天了没动静,还得她亲自来。


    今天是她与夏华英约定再次通话的时间,她准点将电话拨了过去。


    “奶奶~”即使多日未见,但斩不断的亲情还是让夏明棠在电话接通时,自然而然地撒娇。


    只是她等了好几秒,却没有听见意料之中慈爱的声音。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棠棠,我在你身后。”


    夏明棠转身,看清来人,拔腿就跑。


    第77章 这样不听话的小狐狸,是不是只有将她彻底关起来才会乖?


    苏城的小巷里,出现了这样一幕。


    一个五官明艳的漂亮女孩,踩着一双中跟小羊皮,在空气中跑出一道残风。


    而在她身后,追着一个眉眼似水墨画般的女子,脸上表情十分焦急。


    这两人你追我赶,途经几处摊位,均跑出了不要命的架势。


    夏明棠坐在椅子上,身子向后靠着椅背,一只手垂在桌面上,另一只撑起,食指跟中指抵着眉梢,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着,松弛之中自带一股严肃。


    忽然头就抬起来了——


    那双眼睛似笑非笑,但绝对不是柔和的目光,秦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害怕她的脸又红了,脸颊连带着耳朵都发烫起来。


    秦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说什么,或者说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合适?是该承认错误还是为自己辩解一下,自己是第一天入院,很多东西都还不熟练,如果能再给自己多一点时间,自己一定可以做好的,至少比这次要好。


    “夏主任,对不起。”


    思来想去,秦滟最终还是只说了这一句,没有别的原因,没做好就是没做好,纵使有千万种理由,也都是借口。


    要是这句‘对不起’说给别人,兴许看在态度端正的份儿上,能回一句‘不要紧’,搞不好还能获得一个类似拍肩式的鼓励,可惜秦滟这话说得对象是夏明棠。


    夏明棠从来都不是那种你一句‘对不起’,我就必须要说‘没关系’的人,更何况就冲秦滟今天这个表现程度,这句‘对不起’——应该的。


    “别光知道说对不起,问题出哪儿知道吗?”


    对不起都说了,也不差这一个不知道。


    秦滟摇头。


    秦滟回到住院部,这会儿多少还有点时间,她觉少,不午休也不会觉得困,发小说她这体质压根就不是正常人,但秦滟自己觉着挺好,不浪费时间,特别是在学医之后,完全就是恩赐。


    今天是报道的第一天,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秦滟都不大熟悉。但她知道一点,活都是自己找出来的,特别是现在这样处于一个新人的状态,多听多做少说什么时候都是至理名言,秦滟不想被人当核桃似的,榔头砸一下才知道动,那样的话就太被动了。


    她想到早上病房的那几个病人,倒是可以再去熟悉一下情况。


    人刚走到病房门口,秦滟下意识地朝里望眼,一个熟悉的侧脸,脚步顿时停住——是她。


    夏明棠的头发不长,低低的束在脑后,她的发色很黑,迎着光还有点发亮。毫无修身的白大褂穿在她的身上,竟有种说不出来的妥帖。她有多高?一米七应该有了,而且她还穿着平底鞋,这要是稍微带点高跟儿的秦滟莫名联想到自己,至少要比自己高出半个头来。


    病房里,夏明棠正跟家属在说话。


    “夏医生我妈她说疼。”女人说道。


    夏明棠弯下腰,在老人身上检查了一番。


    这人的骨头好像很硬,就算弯腰的时候,脊背也是挺直的。


    “没什么大问题,刚刚做完手术,出现疼痛的感觉属于正常现象,身体需要一个接受跟恢复的过程,不过考虑到恢复期间有可能会出现伤口感染的现象,所以需要做好伤口部位的护理,千万不能让伤口过度碰水,家属在这方面一定要注意。”


    说话间,夏明棠似乎察觉到病房外面有双眼睛盯着她看,随意一瞥眼,果然不是错觉大敞的门板旁边直挺挺的立着个人——秦滟猝不及防被抓了个现行。


    跟早上查房偷看人家被抓包一样,秦滟觉得今天自己有点冒冒失失,总干些让自己不上不下的蠢事。


    没早上那么幸运,这会儿王院长不在,没人能把这茬儿岔过去,而且看都看见了,再要装没看见,别说夏明棠秦滟自己都觉得不合适。


    她想了想,自己也不是故意来看她的,刚巧回办公室的路经过这一段,病房的门又敞这么大,就算换做别人,应该也都会下意识往里探一眼吧。


    这样一想,秦滟的逻辑通了,于是朝着夏明棠十分有礼貌地颔首点头。


    老实说,夏明棠并不觉得被人看有什么关系,尤其还是被新人看,毕竟她手底下带过的新人,在最刚来时候,不管抱着什么目的或多或少都会这么看看自己。


    这是一种打量很正常,就跟自己也会同样打量他们是一样的。但像秦滟这样,都被自己发现了,却还这么正大光明、不知避嫌的却没几个。


    夏明棠又想到早上查房时候这人偷看自己的眼神了,这会儿可比那会儿大胆多了。


    “十一床的心脏磁共振成像出来了吗?”夏明棠边说边朝秦滟走去。


    “应该出来”


    “应该?”


    一个反问,将了秦滟一个措手不及——


    “不好意思,我还没回去看。”


    “没时间回去看,有时间在这儿晃,你当这儿是逛菜市场消食遛弯儿吗?”


    “对不起,我现在马上回去看。”


    “等一下——”


    秦滟心脏一缩,有种被美杜莎盯上的感觉,整个人都石化了,夏明棠说什么就是什么,自己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您说——”


    “早上新收进来的那几个病患,你负责,把大病例写了,一个小时之后交给我——”


    “一个小时”


    “有问题吗?”


    “没、没有。”


    “还有——”夏明棠顿了顿,目光在秦滟脸上梭巡,最后向下移去,落在她的白大褂上“医院里不准跑。”


    说完这句,夏明棠都没等秦滟应她,就从旁边越过去了。


    秦滟呢?确实是没跑,不过两只脚倒腾的速度也够赶得上去参加田径运动会的竞走项目了。


    夏明棠在拐弯处停下,对着那个落荒而逃的背影眉头皱了皱,仁华在京北也算首屈一指了,这都招进来的什么人?说两句就跟耗子见猫似的开溜?


    又想到王院长的那句话——‘青黄不接何以为继?’


    的确,再这样下去,可真就何以为继了。


    秦滟一口气窜进办公室,先前食堂偶遇的刘思思就在她对面坐着,见她一脑门子的汗,奇怪道:“你怎么了?见鬼了?”


    可不就是见鬼了吗。


    秦滟摇摇头。


    她打开电脑,正想要去查看十一床的心脏磁共振成像,突然想到什么,手在桌面上拍了下——


    不对啊!检查做完半小时都没到,哪来的结果?!


    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夏明棠拎着杯咖啡一阵风似地从门口飘了过去。


    刘思思咬着嘴角,两手在桌面撑起——


    “这姐们家住豪宅啊,飒完了!”


    办公室不算小,拢共七个工位。病历车、办公桌,挨着墙边的还有一张单另出来的小长桌,上面摆着一次性纸杯,免洗消毒液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零碎东西,靠着桌边立着台饮水机,一接水就发出咔咔的响声,这样一来,倒是显得有些拥挤了。


    一个上午没时间认识的同事,临着午休结束快十分钟时候认识了。


    这里头数张培年纪最大,他是从临市过来进修的,已经半年多了,再有一年就得回原医院去,不过这一回去升职加薪准没跑了。


    葛薇薇和王凯,还有其余两个都是住院医师,年过三十的砥柱金流,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说,干的都是最脏最累的活。


    刘思思也在规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跟秦滟存在一定的竞争关系。


    张培发扬老大哥的作用,低头冲兜里的烟盒嗅了一鼻子解馋,再抬起头来,乐呵呵地摆手——


    “秦滟是吧?才二十六呢~小,真小,往后别叫叔昂,叫哥,叫哥就行!”


    “拉倒吧,你儿子明年都要高考了,好意思让人家叫你哥~”


    “哎呦,称谓嘛,就得往小了叫,越叫越年轻,你懂屁。”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气氛逐渐热闹起来,在这种同事间轻松无压力的环境,秦滟总算是毫无顾忌地笑出了声。


    秦滟在这办公室里年纪最小,学医的,很难见到年龄小的,大家或多或少对她都带了些好感,哪怕像刘思思这种成天八卦人家住几环的,也爱动不动就凑到秦滟旁边唠上两句。


    幽默的玩笑,也算是紧张高压下的一道调味剂,秦滟这会儿又觉得自己浑身干劲儿,又行了!


    她对着电脑键盘,噼里啪啦地敲击起来,不就是大病历嘛,我才不怕呢!


    上班点到了,大家陆陆续续出去干活,秦滟正专注,丝毫没发现有人走过来,直到头顶响起一道爽朗的男声,她才抬头看过去。


    “秦滟,加油昂~”王凯笑容明朗,说完人从秦滟椅子后面绕过去,离开办公室。


    人刚一走,刘思思就凑过来——


    “帅吧?上学时候人就是校草。”


    因为突然情绪过于激动,她咳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她一手顺着胸口,一手摸索着抓出药瓶,抖出来两颗药,懒得和水,干咽下去。


    她抓着沙发撑起身子,布艺的沙发垫被她抓出几个深深的指印。


    就在她打算拨打电话,命人哪怕在苏城掘地三尺,也必须要将人找出来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她按下接听,那头响起另她魂牵梦绕的声音。


    “你在哪儿,我们约个时间出来一起聊聊吧。”


    第78章 我们离婚吧


    夏明棠约秦滟到苏城的一处公园见面。


    此地人来人往,视野开阔,要是聊不拢,她随时好开溜。


    虽然她昨日听了杨帆的劝说,要勇敢地去面对,去沟通。


    可现在当真要面对秦滟了,心里还是有点发怵。


    她前面两次一声不吭地甩人,玩人间蒸发,现在回头想想,是稍微有些过分。


    从病房出来,迎面碰上王院长。


    相比较夏明棠这个‘罗马人’,王院长接地气的简直不可思议,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副老花镜,还未开口,和蔼的笑容便在嘴角堆起,满眼善意地朝秦滟望去——


    “小姑娘很精神嘛。”


    声音比笑容更加温和。


    在王院长的关切下,秦滟紧张的劲头总算消退了一些,带着初出茅庐谦虚谨慎的口吻,说了入职第一天以来的第一句话——


    “王院长好。”


    “你好你好。”


    王秋琴说罢,目光转向夏明棠:“你还没回去?”


    “我睡好了,查完房再说吧。”


    “那行,你自己掌握时间。”王秋琴又扭头看向秦滟“都认识没有?今天时间紧,简单做一下介绍吧,这是心外科副主任夏明棠,这是秦滟,往后你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尽管问她,千万不要不好意思,夏主任还是很有耐心的,年轻人嘛慢慢来。”


    话音一落,秦滟下意识地朝夏明棠看了眼。


    夏明棠显然对这种片儿汤话不感兴趣,眼皮都没抬一下,恰逢手机在兜里震了震,她顺手塞进兜儿里拿出手机,低头查看消息。


    是一个陌生号发来的信息——差不多过了四十来分钟,她们这班新人办了工牌,分配好了科室,换好了白大褂。


    等再回到住院部的时候,查房的时间到了。


    秦滟低头看着工牌上的照片,这是她临毕业之前拍的,白衬衫,马尾辫,不露贝齿的浅笑,脸颊上只涂了一层淡淡的粉,跟几乎看不出颜色的唇膏,规矩之中带着舒服的漂亮。


    她听见医生办的门响了,顺势望去,一个身段细长,面容姣好的女人从背光处走来,路过墙边架子上的免洗消毒液时,快速抬手挤压两下,那双手白到发光,手指比一般人都要纤长,来回搓揉两下,消毒液便在手中涂抹晕开。


    夏明棠面不改色目不斜视,一阵风似的从秦滟身边吹过,除了消毒液的味道,还有一股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清香,沁了秦滟一鼻子。


    随即推开病房的门,信步迈进。


    秦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趁着门还没阖上,赶忙紧随其后。


    “夏医生,您来了。”


    “今天感觉怎么样?”


    夏明棠声音清冷,面色不苟言笑,自带一种专家权威。


    她的声音不大,很轻,如果不看脸的话,还有种朗润的感觉,可配上那张脸,莫名的就让人心颤起来。


    秦滟在床尾站着,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夏明棠的侧脸就跟拿刀削过似的那么凌厉。


    忽然想起来,昨天晚上陈闵说的话——


    “仁华心外的夏明棠听过吗?”


    “听过,她怎么了?”


    “人美、嘴毒、心狠、难搞,千万不要被美色迷惑。”


    「凌晨的飞机,我不会再回来了」


    夏明棠回都不回,删除拉黑的动作比掏兜儿拿手机的动作更加利索。


    等再抬起头时,秦滟偷偷摸摸的目光就撞进了她的眼里。


    一个成熟清冷,一个稚嫩青涩。


    后者显然不是前者的对手,秦滟迅速低下头去,胸腔里的心脏怦怦直跳,原本就有点泛粉的脸颊,瞬间通红起来。


    秦滟不知道在心虚什么,她像只刚从母羊肚子里生出来的小羊羔,周边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柔软的骨头跟单薄的绒毛,保护不了自己半点儿,夏明棠短暂犀利且一闪而过的目光,仿佛一瞬便将她由外到里都看了个通透。


    所幸还有王院长在,才让这莫须有的对视很快岔了过去,王秋琴摆手示意,查房继续。


    有了刚刚的尴尬经历,秦滟这回学聪明了,她没再跟在夏明棠后面,而是等着大家都进了病房,才迈开步子。


    秦滟有个不好的习惯,她不喜欢挤在人前,而且越是严肃的时候,她的表情越像在开小差,两只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床脚,很难不让人怀疑她的思想抛锚,但实际上每一句她都有在认真听,并且边听边思考。


    夏明棠捏着手里的听诊器,从刚才到现在余光一直就没从秦滟发呆的脸上收回来过,长得漂亮有什么用,青春无敌有什么用?这里是医院,没点真本事,还是趁早改行的好。


    “秦滟——”夏明棠扭过头,目光锐利“焦虑症胸痛跟心绞痛怎么区分?”


    原本大家都围着病床,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声,顿时齐刷刷地全朝秦滟看去。


    秦滟是突然被点到名的,完全没有任何准备,一来人有点懵,二来她性子腼腆,突如其来被众人盯着的无措感,让她顿了大概两秒钟,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时候应该是要说话的——


    “从病因、疼痛部位、疼痛性质以及持续时间来区分,焦虑症胸痛通常是由情绪过度焦虑导致的,是心理方面的应激反应,胸痛位置可能会比较广泛,心前区和后背区都有可能会出现压迫和发闷的症状,持续时间相对较短,疼痛程度与情绪变化有关;心绞痛通常是冠状动脉供血不足、心肌缺血和缺氧导致的,主要发生在胸骨中下段,还有可能放射到心前区,是压榨性和窒息性疼痛,持续时间与患病的程度有关。”


    回答的不错,声音也足够连贯,没有磕磕巴巴。


    如果换做别人,或许会觉得不错,但放到夏明棠这里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这会儿她已经把头扭过去了,连评价都懒得评价。


    自己带出来的学生自己知道,王秋琴看她这样子也不指望她做什么了,就盼她这会儿千万别说话。


    王秋琴看着秦滟,拍拍小姑娘的肩膀——“基本功很扎实呀。”


    有王院长和蔼可亲的态度,刚才被突然提问的紧张气氛顿时缓解不少,秦滟浅浅的舒了口气,稍微放松了些,实话实说道:“在校的时候,老师就说了,医学生的基本功必须扎实。”


    王秋琴笑出声,对秦滟这种有点憨又有点直的性格,更加喜欢了。


    这会儿夏明棠已经从刚刚的提问中抽身,转头看向病床上的老爷子,半开玩笑半正色道:“您要是下回再偷摸着抽烟,我还得给您这里头再多装个支架。”


    老爷子立马缩起身子:“不抽了不抽了,我早戒了。”


    查房结束后。


    王秋琴叫住夏明棠——


    “我看秦滟这个姑娘不错,说话踏实,人也不浮躁。”


    “敢情您的意思会背书就是踏实不浮躁?”夏明棠两手垂在身侧,态度浮皮潦草。


    “你看看你,我之前才说什么来着?就你那张臭脸,这要换别人估计话都讲不出来了,人家小秦够不错了,还能全都答对,再说背书怎么了?谁一开始不是从书本背起,要是连现成的东西都记不住,你还能指望她将来上手术台?我看呐这小姑娘挺不错的。”


    “她怎么样我说的不算,得看她自己,仁华不是养闲人的地方,如果她实在不行,我也没办法。”


    “那就让她先试试。”


    夏明棠停住脚,眼眸一抬,一副狐疑的表情。


    王秋琴:“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夏明棠:“我记得您就小素一个孩子吧?”


    王秋琴愣了下,她结婚晚,生孩子就更晚,快四十才得了个女儿,大学还没毕业呢。


    “什么意思?”


    “就问问,看看小素还有没有个姐姐。”


    王秋琴听明白了,立马扬手打她,夏明棠笑着胳膊挨了下,连忙揽住王秋琴的肩膀,给捋了几下顺气——


    “跟您开个玩笑,您还认真上了,整个仁华心外谁不知道您王院长铁面无私。”


    “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这张嘴,你妈妈的好脾气你是一点没遗传到。”


    王秋琴跟夏明棠的母亲柳怡是同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夏明棠不仅是王秋琴的学生,更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


    “我妈上回打电话还念叨您,问您什么时候有时间过去,乡下院子里的桃树结果了,保甜。”


    “让你妈邮给我吧,去是没时间了。”


    “行,那我跟她说。”


    夏明棠说完就要走人,又被王秋琴叫住——


    “我话还没说完,你跑什么?”


    “没说完吗?我以为您说完了。”


    “你少和我打哈哈,人家小姑娘今天才报道,回头你要是把人家吓走了,我可跟你没完,听见没?”


    夏明棠无奈点头:“听见了。”


    “这还差不多。”


    这麻烦,她管也得管,不管也得管。


    她叹了一口气,重新回到病床前,拍了拍秦滟的肩。


    “你妈妈不在这里,你现在生病了,要乖乖听医生的话,按时打针吃药。


    “你要是再这么不乖,我就把你丢出去喂狼,听明白了吗?”


    秦滟抬头,很轻蔑地看了她一眼,“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第79章 我可能暂时不能与你履行婚内义务


    夏明棠婚后曾一度觉得,秦滟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缠的人。


    如今她才发现,比31岁的秦滟更为难缠的,是心智只有10岁的秦滟。


    倒不是说10岁的秦滟如何黏人,相反,人家非常的独立,非常有自主意识。


    不仅不黏人,甚至简直是生人勿进,看什么都怀疑。


    此时医生护士已经离开了病房,秦滟坐在病床上,面向夏明棠,双手抱胸,一脸审视。


    “说吧,你究竟是什么人,来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昨夜下过一场大雨,地面湿漉漉的,电线杆上停落着几只麻雀,厚重的云层在临近日中的时候才被拨开,太阳稍一探头,两栋高楼间便架起了一座彩虹桥。


    打车过来的时候,的哥一直在车上抱怨:“今年这雨下的有够离谱儿,一连几场不见停的。”


    秦滟倒觉得没所谓,她不是本地人,家在北方一座三线小城,一年到头都下不了两场雨,记得刚考来京北那年,头回见这么大雨,兴奋的专门撑伞在雨中观摩了好久。


    出租车停在巷子口,秦滟付完钱,道过一声谢后,便拎着自己那两只又大又笨的行李箱,一手在前一手在后地拉了进去。


    城西老片区,路面凹凸不平,头顶的黑色电线错综复杂的交织着,不远处的水泥电线杆上贴满了各种重金求子、人流堕胎小广告,狭小的巷道再多一个人都挤不进来,之所以选在这儿,无非冲着一个价格便宜。


    老秦家就她这一个独生女,双职工的家庭,就供这一个女儿,即便不是多丰厚的家底,但家境并不差,临着快毕业的时候,秦明忠一口气给她打了三万块,还问她够不够,如果不够的话,再给她打,怕她心理负担重,专门又补了一句——家里不差钱,该花就花。


    可这说到底也不是差不差钱的事儿,主要是二十六岁的年纪,还得靠爸妈供养,这三万块钱躺在银行卡里烫手的要命。


    果然——要想学医先得啃老,秦滟现在总算是对这句话有了切身体会。


    出了这条道儿,路就宽敞了,没走几步,两扇生锈的大铁门步入眼帘——荣华里小区到了。


    老小区没电梯,四楼虽然不算高,可拖着两只大笨箱子,着实也费了一番气力。


    秦滟沁了一脑子汗,好不容易到了四楼,刚歇了口气,准备掏钥匙开门,就听脑袋后面吱吱呀呀响了一声,对门里探出个花白头发的老太太,左手拿着大蒲扇,右边肩膀靠在门框边,摇啊摇的笑眯眯地瞧她——


    “姑娘挺眼生呀,今天刚搬来?”


    “嗯,是呀。”秦滟还带着点初出象牙塔的青涩,手捏着钥匙,回身跟人点了点头。


    “才毕业?”今天是秦滟去仁华报道的第一天,天不亮她就起了。


    这会儿正在早点铺子,一碗热气腾腾的喷香小米粥,两个金黄酥脆的诱人焦圈,怎么吃都吃不腻。


    吃过早饭,秦滟赶上了第一班地铁,却没能占到一个座位。


    轰隆隆的地铁在隧道中飞速穿行,大家互相拥挤的站着,据说在京北平均通勤时间是五十分钟,但从这里上车到市区最起码都要九十分钟。


    都说现在的年轻人喜欢躺平,秦滟不晓得这是从哪里得来的数据,反正在她眼中、在这列极速奔驰的一节节地铁车厢中,没有一个年轻人在躺平,大家一半脸上带着睡眼惺忪的疲惫,一半脸上带着迎接生活的美好期待。


    这么早,这么勤劳,这么辛苦,又这么满怀真诚。


    秦滟绷了绷站的有些发酸的小腿,莫名生出一股自豪激动,从今往后,这份勤劳和辛苦里,也有自己的一份真诚和期待了。


    “嗯。”


    “多大了?”


    头回见面就问年龄,莫名有种不适感,但出于礼貌,秦滟还是回答:“二十六。”


    “二十六?”老太太睁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嘶瞧着挺小的呀,我以为你才二十二呢,感情这都马上奔三张了,那是不小了,哎那你处对——”


    没等老太太把话说完,这边秦滟拧开了门锁,快速把两个大行李箱推进门去,扭头跟人又道了句——


    “回见您。”


    说完就把门关上了。


    关门瞬间,老太太嘟囔一句,秦滟没听。


    客厅空荡荡的挺干净,塑料茶几上什么东西也没有,厨房灶台上有两口锅,其中一个剩了点米粥,冰箱里还有买好的蔬菜,看来大家都是自己做饭,秦滟想了想自己往后估计也得做饭,如果有时间的话。


    她的房间在最里面,正好对着卫生间,这样晚上起夜倒是比较方便。


    打开房间门,还行,比预想的要宽敞些。


    等收拾完毕,秦滟看着被填满的屋子,终于有了一点点归属感,就目前得情况来说,她已经再满意不过了。


    秦滟想到刚刚过来的时候,路过的一家早点铺子,心里盘算明天早上可以在那吃个早饭,然后再去仁华医院报道。


    提到仁华,秦滟到现在也觉得像做梦,仁华是京北首屈一指的三甲医院,其中心脏外科更是神级一般的存在,每年数不尽的医学生挤破脑袋都想往里进,而自己作为万千学子中的渺渺一员能考进仁华,其幸运程度不亚于天上掉馅饼。


    学医到现在,也就这件事让秦滟有了些成就感,同时也给了她留在京北这个一线城市为数不多的一份底气。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


    秦滟依旧保持学生时期培养的习惯,坚持每晚看书,等时间差不多,才去洗漱,本来是想洗澡的,但另外两个房间的室友到现在也没露面,秦滟心里有点拿不准儿,虽然中介拍着胸脯保证都是女生,可中介的嘴谁又敢真的信?反正在没有亲眼看见两个合租室友之前,这个澡秦滟是不敢洗的。


    洗面奶冲干净,牙刷还没放嘴,客厅大门就响了。


    秦滟穿着蓝白格子的睡衣,脑袋上卡着发箍,碎发毛茸茸的贴着额侧,她是典型的头包脸,皮肤又白又嫩,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洗脸的时候力气太大,这会儿脸颊隐隐泛红,搭配着那毛茸茸湿漉漉的碎发,活脱脱一个刚从树上新鲜摘得水蜜桃。


    两人隔门而望。


    秦滟心想,这应该就是自己其中一个室友吧,于是主动出声打招呼——


    “你好,我是今天刚搬进来的,我叫秦滟。”


    “陈闵。”说着伸手指了下左手边的门“我住这间,你好啊。”


    秦滟刷牙的功夫,陈闵进了房间,再出来的时候换了件睡裙,刚披着的头发,用鲨鱼夹夹了起来,和先前的干练清冷不同,这会儿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


    “有没有搞错!又不洗锅!”


    陈闵皱着眉头,从厨房回来的时候迎面遇上刷完牙的秦滟。


    两人在卫生间门口,你让我我让你,愣是把陈闵给让笑了。


    秦滟不像北方姑娘,一米六五不算高但也不算矮,五官温柔惬意,尤其是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莫名随和,哪怕还没有打过交道,也会觉得她是个温柔耐心的善良姑娘。


    “你多大啊?有二十二吗?”


    “二十六。”


    秦滟纳闷,自己到底是看起来有多小?今天这已经是第二个人这样问了。


    陈闵眼中划过一丝诧异——


    “二十六?刚毕业?”


    “嗯。”


    “你学什么的?”


    “学医的。”


    “京北医科大?”


    “嗯。”


    陈闵怔了下“你该不是本硕博连读吧?”


    “是。”


    “牛啊,小妹妹,看不出来这么深藏不漏呢,八年制的医科可不好考,我记得我报志愿那年,分数线至少得超六十分才能上。”


    “你也是学医的?”


    “差不多吧,法医学。”


    “你是警察。”


    “谁告诉你学法医的就是警察,我搞dna鉴定的。”陈闵走到洗手夏边“工作有着落了吗,这年头学医的不容易,又苦又累,学出来了也还是得熬。”


    虽说临床医学跟法医学本质上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但好歹都沾了个医字,也算得上半个同行,秦滟心中油然而生一股亲近之情,对陈闵自然而然也就多了些亲近——


    “我考进仁华了。”


    陈闵忽然回头——


    “仁华心外?”


    “嗯。”秦滟觉得她表情有些微妙“怎么了?”


    “没怎么。”陈闵摇摇头,话锋一转“哦,对了,隔壁那老太太你可别瞎跟她搭话,还是你已经和她搭了?”


    “我中午过来的时候,刚好碰上她怎么了?”


    “也没怎么,老太太以前是在民政局给人结婚证盖戳儿的,现在退休没事干儿,一见着单身女青年眼睛就冒绿光,整天尽琢磨给人介绍对象。”


    “那没事儿。”


    “没事儿?”


    “我正式上班之后,肯定会很忙,她年纪那么大,肯定早睡,碰不上的。”


    “你真逗。”


    就在秦滟要进房间的时候,陈闵突然冒了句——


    “哎,仁华心外的夏明棠听过吗?”


    既然秦滟有心想要快速适应,便不适合一直待在医院里。


    医生检查后也表示,她身体上没有问题,没有继续住院的必要。


    至于神经方面的问题,则需要家属的陪伴与关怀,每周例行检查一次就好。


    夏明棠替她办了出院手续,陪着她一路回到酒店。


    她将人送到地方,正要打道回府,便听秦滟对酒店前台道:“麻烦帮我办一下303号房的退房手续。”


    夏明棠刚转身便又停下,“你把房间退了,后面住哪儿啊?”


    秦滟瞄了眼正在电脑上编辑信息的前台,看向夏明棠,一脸的理所当然。


    “当然你住哪儿,我就住哪儿啊。


    “我本来还正想问来着,为什么就我一个人住酒店,我俩之前是不是吵架了?”


    夏明棠:……


    岂止是吵架。


    第80章 你就算现在来求我,我也不会与你履行婚内义务的


    夏明棠在面对31岁的秦滟时,第一反应是拔腿就跑。


    如今当她面对心智只有10岁的秦滟,却一时心软将人领回了家。


    还好当初杨帆租给她的是两居室,住两个人也不会拥挤。


    “你房间在那儿,床单被褥自己铺,没问题吧。”


    秦滟是第一个到的,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左右,其余的新人才陆陆续续到齐。


    不高不低的黑长马尾束在脑后,脸上没有化一点妆,米色的连衣裙堪堪遮过脚踝,就静静地站在过道靠窗的位置前。


    窗外的树木青葱,巴掌大的绿叶交相呼应,投射进来的绿色朝气,把医院凝重的气氛都挥散了不少去。


    落落大方的邻家女孩,得体规矩的漂亮,叫人一眼望过去,既觉得出众但却又不是那么招眼。


    这样的人,怎么说呢?很难第一眼就看清。


    因为出众跟不招眼本身就是两个反义词。


    你要出众就不可能不招眼,你要不招眼就不可能出众。


    如果说能把这两个词都集于一身,那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你是装的,要么就是缺乏某种活力。


    秦滟显然属于第二种。查房到一半,又进来个人。


    “夏医生不好意思,我刚刚去上厕所了。”秦滟觉得她话里有话“你喜欢?”


    “呸!我有那么肤浅?”刘思思眉毛一挑,笑道:“帅哥是挺养眼的,不过我更喜欢美女,特别是像你这种又嫩又白,咬一口美味多汁的!”


    “听你扯。”秦滟适应能力不错,这两天基本已经熟悉了病房流程,就连之前让她最头疼的每日交班,不敢说游刃有余,但至少不会再出现不该出现低级错误。


    就是夏明棠的那句‘教科书式交班’,总时不时从她脑子里突然冒出来。


    秦滟知道自己的不足之处,理论知识装了一脑子,单就专业名词来讲,她记得比谁都清楚,回答的比谁都快速,但理论是理论,专业名词记得在熟,运用不到病人身上,也是废话一堆。


    她问刘思思——太阳慢慢位移,刺眼的光线射入窗内,照的四面白墙,更多了几分惨白。


    王秋琴走了之后,夏明棠又在会议室待了会儿,等她出来的时候,就见走廊的白墙边立着一人,秦滟两手揣在兜里,额头两侧细碎的绒毛在日光的照耀下,渡上一层金光,巴掌大的小脸,泛着嫩嫩的粉色。


    夏明棠的目光在秦滟脸上停落两秒。


    秦滟觉得这人的眼睛里,似乎比平常少了什么,又多了什么


    少了清冷,多了疲惫。


    “你找我啊?”


    “赵医生找您。”


    “知道了,我现在过去。”


    夏明棠刚往前走两步,见秦滟还站在原地不动,那双眼睛虽然没盯着自己的脸看,但却一直盯着自己的衣角。


    “你很喜欢盯着我看吗?”


    “我我”


    秦滟满脸通红的打结巴。


    夏明棠手朝口袋摸去,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给。”


    “你说做一台手术能有多少提成?”


    “别的医院不知道,仁华的话应该没多少。”


    “那八百有吗?”


    “这的看手术程度,不过仁华制度很严的,特别是在这种事情上不过要是你接私活就不好说了,但是吧接私活也得医院批准,这东西不好说。”


    刘思思摇摇脑袋,瞥了秦滟一眼——


    “你问这个干什么?”


    “随便问问。”


    刘思思嘿嘿一笑“不逗你了,他要家在京北,说不定我还能考虑一下,但他和我一个地方的,老家比我还偏,不合适。”


    话到这儿就停了,刘思思没再多说,秦滟也没有多问。


    心里默默勾勒出一副京北地图来——


    豪宅的话,身价过亿了吧?


    秦滟想到老秦年终奖多发二百块钱的时候了,乐的都能看见后槽牙~


    “你怎么还在这儿?”


    门突然被敲响,是主治医师赵芹。


    秦滟吓一跳:“我在写大病历。”


    “你现在写什么大病历?赶紧过去收病人。”


    “来了。”吃的差不多,秦滟主动收拾桌子,没吃完的放冰箱,吃完的装垃圾袋里明早出门扔,陈闵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睡了~”


    “嗯,晚安。”


    各自回屋。


    夜挺深了。跟头一天一样,秦滟依旧天不亮起床。


    到医院的时候,六点三十分。


    秦滟刚进电梯,好巧不巧跟夏明棠碰个正着,手里还拿着刚在超市里买的核桃奶。


    “不进来吗?”夏明棠抬手摁了个楼层,淡声问了句。


    昨天才劝自己改行,今天有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秦滟着实闹不明白夏明棠,所以她是逗自己玩,随便说说吓唬自己?不能这么无聊吧?


    秦滟特别不想进去,可现在太早了,电梯里就夏明棠一个,要是自己等下一趟,心虚的也未免太明显,这人肯定以为自己怕了。


    她不想让夏明棠得意,更不想对自己失望。


    “早,夏主任。”秦滟一步迈进电梯。


    和绝大多数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一样——面上揣着,心里慌着。


    电梯门甫一阖上,夏明棠的眼睛就扫了过来,不偏不倚落在秦滟手里的核桃奶上。


    秦滟没明白夏明棠的这个眼神,当然她也不需要懂,因为夏明棠的嘴绝对比秦滟的脑子快——


    “挺好的。”


    “嗯?”“因为你习惯了,习惯优先书本上告诉你的第一条,必须有人点你,你才能往下去看第二条,如果你今天从事的是其他行业,这根本不算什么问题,但你是医生,面对的是活生生的人,思虑周全应该是你的条件反射,敲一下动一下的那是核桃,不是医生。”


    夏明棠没觉得自己说的过,也没觉得自己说的重,想听实话,那就先得面对事实。


    秦滟没法反驳,因为夏明棠说的没错,自己的确是这么做的。


    绿灯在倒计时,夏明棠的油门每次都卡在最后三秒,就像算好了一样,每一个刹车,每一个油门,每一个路口。


    快了慢了都不行,快了就不是那倒计时的三秒,慢了就会被留在原地。


    车道上的绿灯有无数个,医院里的呢?大概只有那三秒,或者更少。


    “核桃—补脑。”


    下一秒电梯指示灯亮,门开,夏明棠信步走出。


    秦滟脸都绿了——


    核桃奶差点掐爆。


    秦滟还不想睡,看书、看病例、看视频。明天早上还要交班,所有医护人员都得参加,这是仁华的铁律,而且不止明天,以后的每一天都是如此。


    说不害怕是骗人的,一想到夏明棠让她改行,她就发怵。


    秦滟看书看得眼睛发涩,想去拿眼药水,倒是先看见桌上的笔,鬼使神差地拿起来,绕到脑袋后面也想要给自己挽一个髻,但她的技法明显不大熟练,两只手全番上阵,也没有某人一只手弄得好,松松垮垮的搭在脑后,秦滟对着镜子仔细看了看——


    皱眉


    她到底怎么绕的?真想借她手来用用


    秦滟认得她,刚刚在更衣室换衣服的时候,她也在。


    女孩战战兢兢的怯懦样子并没有得到夏明棠的丝毫宽容,她甚至连头都没回,只冷淡道:“不要紧,我会扣分。”


    说完,继续下一个病房。


    越过众人的时候,依旧目不斜视,身姿挺拔的背影只留下四个字——冷酷无情。


    秦滟头低着,慢吞吞地把肺里的空气呼出去,又偷偷摸摸地往里吸气,难不难搞尚不能定论,但就目前自己看见的这个情况来说,反正是不怎么温柔。


    人美,但不温柔。


    夏明棠压根儿就没注意到秦滟,她走路向来只看前面,至于身旁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物,她从来不在乎。


    夏明棠很傲,但有傲的资本,医学世家,头脑聪明,天赋之外又刻苦努力。


    三十三岁的年纪,别人还在为晋升主治挠破头皮的时候,她就已经是心脏外科副主任了,参加过大小手术近四千台,主刀超过一千台,号称仁华心外第一圣手,既是年轻骨干,也是医院领导的重点培养对象。


    大家对她是又恨又爱,恨她的臭脾气,但不包括天资聪明;爱她的技术过硬,但仅限手术台。


    都说条条大路通罗马,可有的人生来就在罗马。


    她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从小脑袋就聪明,天生是块学习的料子,无论学什么都一点就通,典型别人家的孩子,但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再怎么优秀,也不可能一点毛病都没有,她性格内敛,不善交际,骨子里又有那么点小城姑娘与生俱来的腼腆羞涩,除了在学生的本分上用功以外,从来不会特意去为自己争取什么。


    聪明内敛,明明是加分项,但不争不抢的腼腆个性,又让她好像说不上来的差了那么一点果敢自信的魄力。


    正因如此,秦滟就算是已经被录入了仁华医院的系统名单里,她也宁愿相信自己是天上掉馅饼的撞大运,而不敢相信是因为自己足够优秀,毕竟这里不是家乡那个出门买个东西都能碰见熟人的三线小城,这里是京北,全国的优秀精英都汇集于此的殿堂圣地。


    也许你是金子,但这里金碧辉煌。


    夏明棠:!


    有没有搞错,说得我好像就惦记着与你履行婚内义务似的!


    她一片好心,却遭人误解,气得差点当场喊人滚。


    但她忍住了,要是在这个时候发火赶人,岂不是像被人说中一般恼羞成怒?


    仿佛是为了自证清白,夏明棠往床边挪了挪。


    “放心,你就算现在来求我,我也不会与你履行婚内义务的。


    “爱睡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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