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调酒男
◎都分手了还得替你照顾暧昧对象,他也是命很苦了。◎
早上醒来,叶青溪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打开Q-Q看一眼。
没有回音。
对方的头像先前还亮着,此刻却变灰了。叶青溪也不意外,应该是发出去的时间太短,没看到。
睡得不好,没有精神。
她去厨房打算替自己泡杯挂耳咖啡提提神,等待烧水时,随意一瞥,蓦然发现餐桌上有一个绿色的小纸包。
那纸包上画满绿叶图案,春意盎然,是个小小信封的造型。但因为太小了,不足巴掌大,之前都没注意到。
叶青溪没有印象自己见过这么个东西,左思右想,只可能是昨晚陈轩北落下的。
但究竟是留给自己的,还是忘了带走了,就不得而知了。
她捏着那信封边缘,犹豫了两秒要不要打开。
最终还是拍了张照片,给他发过去:【是你忘拿的吗?】
那边迟迟没消息。
等到一杯咖啡泡好后,对方一个电话直接打过来:“忘了说了,那是给你的。”
男人的声音里带着浓浓倦意,还有些含糊不清,像是还没睡醒。
“是什么东西?”
“打开看看。”
叶青溪把手机开成公放,一边打开信封一边笑他:“不会还没起吧,都九点多了。”
“嗯……晚上在看文献,忘了时间。”
她竟有点紧张,心砰砰跳着,有一瞬间,以为这里面不会藏着一封信吧。来自布洛德的信。
但很快发现自己想多了,纸包里取出一个更小的透明袋子,像那种做实验会用的密封袋。里面装着一些深褐色的小小颗粒,跟小米差不多大小。
叶青溪拎到眼前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名堂:“……这是什么植物的种子?为什么要给我这个?要我养吗?”
“唔……本来是想教你种下来着,昨天走得太着急,忘了。”顿了顿他道,“你阳台上不是有一个空花盆吗?”
叶青溪条件反射地望向远处的阳台,那空花盆在很不起眼的角落里,亏得他能看到。
“哦,其实一开始也不是空的,有之前房客留下的一株腊梅,怎么都养不活,不管浇水多或少,放在太阳下还是阴暗处,最后干枯掉了,我就把它扔了。”
叶青溪还挺遗憾的,“我还问过我爸,他说可能是楼层太高,盆又太小了,不透气。”
陈轩北嗯了一声:“先前去武汉出差时,发现一片野草挺有意思的,突发奇想就带了点种子回来。后来一直忘了这事儿,也没心情种。这几天闲在家里,不小心翻出来了。我的手又不好,就想着给你带过去玩。”
叶青溪嗤之以鼻:“……野草你都拿,哪里没有?我也真是不懂你。你确定这玩意儿能种活?毕竟是南方的植物,咱们这北方海边,气候不太一样吧?”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行吧……”叶青溪嘟囔,“你就会给我安排活,一刻都不让我清闲。”
陈轩北低笑一声:“失去生命的鲜花你不喜欢,万一活着的野草你会爱呢?”
叶青溪耸耸肩,两人又闲扯几句,陈轩北问她:“今天准备忙什么?”
“有个品牌的品牌分析和合作思路需要再细化一下。然后……中午去见个朋友,一起吃个饭。”叶青溪偏头夹着手机,端着比她命还苦的咖啡往卧室里去,嘴里兀自念叨,“下午有时间,还要再看看书,加深行业知识。”
他问得太自然,她也回得太自然。等回完,才意识到自己是完整给他报了遍个人行程,她连忙挽尊补充:“我很忙的。”
“知道你忙,忙吧,我也忙去了。”
“哎——”
“怎么了?”
叶青溪心说怎么只有她说得那么详细,轮到他就含混,不公平。但话到嘴边又停住,这样说自己好像很在乎似的,便随便抓了另一个话题救场:“那个……昨天晚上,你跟陈轩南还好吧?没再打架吧?”
陈轩北沉默了一瞬:“在你眼里,我有这么幼稚?”
“那上次……”
“上次是个意外,总不能回回都有意外发生吧。”
叶青溪心想难道你们兄弟俩出的意外还少么?但她也懒得跟他啰嗦这些没意义的,叮嘱他注意伤口,很快挂了电话。
咖啡被放在床头柜一角,黄色的马克杯里浮起袅袅热气。
她人已走到阳台边,把那草籽在土里埋下,给它浇了足够多的水,用以保持湿润。然后把它端到阳台光照最充足的地方,专门放在一把小板凳上高高地托起来。
最后,她其实还怀疑是泥土太贫瘠,又在网上下单了一袋营养土才作罢。
究竟什么样的野草,才会被陈轩北一眼相中,甚至不远千里带回来呢?
太阳与气温都在渐渐升高,她倚靠在阳台门边,托腮看着那空荡荡的花盆寻思半晌,想象不出来。
*
这个周末平静又忙碌地度过。
她跟祝佳音约了饭。
一见面祝佳音就疯狂冲她挤眼睛:“我这阵子太忙了都没来得及问你,怎么回事,小红书男主角要换人?对双胞胎已经腻掉了吗?”
叶青溪赶紧把一杯奶茶塞她手里:“不要瞎说,我这都是为了工作。”
祝佳音是一点也不信,一边吸着梅占摇红一边带着笑意上下打量她。
“你老实跟我说,现在谁是真正的男主角?我就好奇这个。”
“……没有,帖子里都是嘉宾,需要谁谁就上。”
祝佳音摆手:“不是那个意思,我说的是你的,不是号里的。这几位男嘉宾有在你这儿转正的吗?正牌男友到底是谁?”
她八卦之心不要太踊跃,嗓门也不禁大了点,引得身旁经过的几个年轻人纷纷侧目。
叶青溪无奈道:“姐啊,你能不能稍微低调一点,搞得好像我真一下谈了好几个似的。”
祝佳音乐:“少废话,我倒是想!可我还没这个条件呢!你有你还不快点告诉我!”
“……没有,哪个都没转正,我现在名义上还是单身。”叶青溪耸耸肩。
“怎么回事啊,男嘉宾们都这么不给力吗?不是,大伯哥没跟你表白过?争着求复合的前男友呢,最近没动静了?”
话都说到这一步,叶青溪就顺势把自己跟陈轩北的情况同祝佳音讲了讲。
“你说表白,我不知道那算不算,但应该是说喜欢我的意思吧?”
祝佳音咬着吸管沉吟不语,视线投向远处的海岸线。
今天难得天气晴朗,海天一色的蓝,更难的是海风清爽,带来凉意,所以虽然晒倒是一点都不热。加上她们所在的这家店有户外区域,撑起巨大雪白的遮阳伞,两人坐在其中边聊边欣赏夏日海滩,十分舒适惬意。
她哈了一声,拂开面上发丝:“这倒是有点跟我想的不一样。我以为大伯哥又争又抢,肯定是急着要名分转正,没想到居然‘近乡情怯’,压根不提名分的事儿?这么沉得住气吗?他难道不怕弟弟趁机反扑?”
“其实弟弟有找过我,都是打电话,不过不巧我都没接上过,也没想给他再打回去,于是就这样了。”叶青溪心不在焉道,“有时候我在想,这样未尝不是好事,弟弟需要冷却,哥哥受伤了,我工作也忙,我们都需要时间处理自己的事。”
“这话说的,他受伤了,你工作忙。”
“怎么了,不是事实么?”
“冷酷无情!”祝佳音夸张道,“一般感情剧不应该是他受伤了,你心疼,然后请了假亲自照料他,顺便发展一下感情吗?”
叶青溪睨她:“你也知道那是电视剧了,随随便便就请假,我不干活了?再说了,都成年人,他俩一个医生,一个大闲人,天天就跟家待着,还是亲兄弟,有手有脚的,怎么还照顾不开了?”
祝佳音啧啧有声:“这就是你们这种混乱三角恋的弊病,就算是前任也躲不开清静。都分手了还得替你照顾暧昧对象,他也是命很苦了。”
“那是他亲哥好吗……被你这么说我好像很渣似的。”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越乱越好。”
叶青溪气她看热闹不嫌事大,把奶茶搁桌上,伸胳膊就要去晃她,祝佳音嬉笑着躲开。
两个人你来我往闹了一通,才听祝佳音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要我的话我反而觉得挺好,顺其自然嘛,相处时间长了自然就会发现自己心偏向谁,对不对?你既然没跟任何一个人正式确立关系,那你对谁都没有义务。”
“哪怕暧昧也是?”
“等哪天你心甘情愿主动为一个人抛开所有选择,你们俩估计才算到火候了。”
叶青溪看着她认真思索的脸,心里一动,不由脱口而出:“就像你和于飞航一样?”
祝佳音怔了怔:“还不太一样,我们没什么恋爱的激情,一开始就很平淡,感觉像是直接跳过了那个阶段,上来就跟老夫老妻似的。但是吧,心也安定。”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啊。”
“什么故人,老古板一个。你信么?结婚那天他在台上喊那句‘老婆我爱你’,已经是他这辈子能做出的最出格的事了。”
叶青溪莫名想起那天同样在场的贺间,有点五味杂陈。
“换我我是做不到的,真的,人太多太社死了。就你们那场合,男女老少多少人,当着这么多人面能这样喊一句,挺不容易的。想想就窒息。”
祝佳音没好气地白她一眼:“谈你的恋爱吧!”
*
转眼到周一,有两件大事发生。
第一是收到一封来自人力的全员群发邮件。
叶青溪瞄了眼,似乎是强调公司价值观、职业操守和行为规范的。也没什么值得关注,但很快康姣姣给她发钉钉消息,说薛自明上周五亲自跑北京总部去,跟那边的几个老板吵了一架。
午休时,叶青溪惊讶问她:“你是说,他顶着压力拉着商务老大,把给你发黄图的那个商务辞退了?”
康姣姣点头:“他还跟我私底下道了歉,谢谢我告诉他这些事。”
叶青溪是一脸的不相信。就薛自明那个眼高于顶、公私不分、满眼成见的臭德行,还能干出这种事儿来?
“这邮件也是他要求人力那边发的。你没看底下有通知?要求认真研读,下周还要考试,成绩计入绩效考核。”
叶青溪将信将疑地打开手机又看了遍,这才信了:“好事儿,毕竟虽然很多人看着像人,其实根本不干人事。不过工作上的事儿,他有说打算怎么帮你解决吗?”
“他允许我减少一些工作项,但要求还是不会变的。”
叶青溪劝她:“你先干出点成绩,怎么都好说。没事。”
康姣姣嗯了一声,话音一转,鬼鬼祟祟道:“我最近还有点商家寄样,想试试吗?”
第二件事发生在下午,陆向文喊她去会议室谈话。
跟她交流了一阵近期的工作进度和工作难点,然后顺嘴跟她提了一句:“准备一份述职报告吧,周四过一下。”
叶青溪还想了想眼下是7月底,有点摸不着头脑:“干什么用的?给哪些老板做?”
陆向文板着脸看着她不说话,见她死活想不出来的样子,这才笑了:“恭喜你,要升P3了。”
P3,也就是高级编辑。这个消息不说喜出望外是不可能的。
叶青溪愣了愣,听陆向文继续道:“白酒团队目前名义上还是挂在食品这边,属于我管辖,但往后的发展肯定是朝独立部门去走的,P3也只是为了后面你独立带团队做个铺垫——你先前职级太低了,薛总这回去北京,专门找人力盘了一圈,觉得雾岛这边职级跟总部比普遍偏低,得调到同一水平线上才行。”
“当然,你这边在团队中出力是数一数二地多。不论是在食品还是挑大头扛一个新品类,专业态度和工作能力大家都是十分认可的。这是你早该得的,所以这次你的晋升也是第一个被提上日程的。”
这两年半以来的种种努力却始终默默无闻,工作上的风雨兼程,加的无数班,流的泪和汗,受到的委屈与误解,被推上新赛道硬着头皮的挑战与迷茫,似乎都在这几句肯定中得到了回音。
其实这当中不是没想过去找领导抱怨、申明、争取,但总在那句“我真的做得足够好了吗”的质疑中打消这个念头。
幸好,她还有点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骨气。
叶青溪心中感慨万千,最终却都化为了淡淡笑意,她礼貌颔首:“谢谢向文,也帮我谢谢薛总。”
“不用,应该谢谢你自己。好好干!这次晋升汇报虽然对你来说更像走过场,但如果还有下次,就是真刀真枪地拼了。”
“明白。”
从会议室走出来时,她感到一身轻松。肩上有什么一直以来压着她的东西,好像随之慢慢在松动,滑落。
这是她第一次由衷地喜欢当下的自己。
当大人真好。
可以挣钱给自己花,有底气买自己想买的东西而不用在意划不划算,可以通过努力改善自己的处境,亦可以让自己变成自己的英雄,把自己一点点托举起来,看到更高处的风景。
这是和谈恋爱不一样的美好。
*
快下班时,梁震找她。
梁震的调酒视频是上周五拍好的。
还是上次跟安成弘的编导,这回换成梁震,合作起来轻松愉快,一点问题都没有。俩人还很快成了好朋友,因为编导也喜欢喝两口。
他的新账号“新来的调酒男”没发一条内容,就已经靠头像和m老师获得了小两千的关注量。
叶青溪看过样片后,大概是心情很好的缘故,也挑不出毛病。
梁震不仅调酒很会,而且审美确实是一绝。他跟编导磨出来的视频,除了夜晚那种微醺的氛围打造得很好,更有一种艺术性在里头,叶青溪说不出来,但感觉很好。
这次视频的剧情其实很简单,新同事调酒男用汾酒调了一支樱桃玛格丽特,请m老师品尝,来讨m老师欢心。
当中的看点更多是来自于梁震本身,比如说眼花缭乱的调酒技术,凌乱有型的男色,色泽鲜明可口的酒液等等。
梁震提议:“周三那条视频你继续出镜吧。”
这条视频中,她作为背景板只负责坐在桌前翘个二郎腿看着。当然,特意嘱咐了他们不露脸,只拍下巴以下。
“衣着上,咱们也往一个风格走,提前打个配合。”
要求挺高。叶青溪笑了:“行。”
这是下班前的最后一件事,视频定时今晚7点半才发。
她合上电脑,收拾了包,打卡下班。出门等电梯时,又碰到梁震。
二人随口闲聊,有说有笑,刚从写字楼正门出去,要拐弯往北上,就听见身后传来刺耳的鸣笛声。
很多人都侧目去看,她两人也不约而同回眸。
不远处,路边一辆不惹眼的黑色轿车这时缓缓降下半扇玻璃,露出一双再熟悉不过的眉眼。
这是陈轩北的奥迪RS7。
主驾驶座上的男人眸色幽微,看上去透着森然冷意。
梁震即可会意,偏头对叶青溪悄声道:“青溪老师,是找你的吧。真遗憾,本来还想请你体验一下大摩托的。”
叶青溪失笑:“你飞车党啊,怪吓人的。”
她没多想,跟梁震道了别,走到他车前:“好好的不在家养病,怎么突然跑来了?有事你直接在微信上找我,我可以去看你啊。”
说着瞄了眼他放在方向盘的手上,果然仍覆盖着些许敷贴。
脸上登时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你下来吧,我开,别把你娇贵的手给弄坏了。”
112☆、没关系
◎“你是说哪个小陈?”“还能有哪个小陈?”◎
车上的人犹豫一下,还是开门倾身而出。
水洗的煤灰色T恤,中蓝色直筒作旧牛仔裤,皮带是黑色的。高高的个儿,还戴着一副玳瑁色的椭圆大框眼镜。将他整张脸映衬得白皙又精致。
他没有与叶青溪对视。
绕车往对面走时,叶青溪盯着他的背影看了数秒,又面无表情地移开。
叶青溪随即坐上驾驶座,待给两人都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上路。
她拿驾照时间挺早,高考刚结束就去学车了。不少女孩子可能即便有机会摸车也会害怕上路,但她没有。她一有机会就主动要求跟老叶换,自己开,哪怕战战兢兢也要开,时间长了就练出来了,所以开车一向很稳。老叶没少拿这事嘀咕林幸香,因为她妈就是那种拿了本不敢上路的。
殊不知叶青溪那时是在逼自己。
早一点能独立,早一点就不用在受制于人。
仙源小地方,她学车时用的是破旧的手动挡皮卡,坡道停车要是力气不够手刹都拉不稳的那种。开这样的自动挡自然不在话下。
只是车里反常,一时间没人说话。
她转弯上了高架道,突然打破寂静:“听歌吧。”
陈轩北嗯了一声,在屏幕上捣鼓了一阵,音乐终于响起来。
“静静地,悄悄地,不留下任何痕迹,
就像我从来没有出现在你的世界……”[1]
叶青溪微怔一下,随即笑一声:“你这歌单是按我的收藏定制的吧?撞了多少首了都。”
陈轩北的手在屏幕上又划了几下,盯着“隐衫之欲”那四个字久久不能回神。
“嗯,本来就都是你朋友圈的歌,汇集成了一个歌单。”
这一句话倒是让叶青溪原本的玩笑开不下去了,不由调整了语气:“哦,原来如此。今天心血来潮找我来做什么?也没打个电话提前说声,万一我还要加班或者有别的安排呢?”
“能等到你就等,等不到我就回去了。”
“到底什么事?”
“真没事,就想你了,想在这段路上陪一陪你,不行吗?”
他的语气似带着调侃和笑意,叶青溪却没有笑:“你这话说的,跟我要上断头台似的。这段路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让你个手受伤的人强行开过来吧?万一伤口再崩裂怎么办?”
“你好关心我。”
“我……”叶青溪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我就是动动嘴皮子而已,花心思照顾你的又不是我。”
“那是谁?”
“你弟啊。”她透过车内后视镜瞥他一眼,“你看,这一个周末我们都没见面吧,不也一直是他陪你去医院换药。”
“他不在意的。”他轻声道。
停了停又问:“你那个同事,为什么总跟你一起?”
叶青溪荒谬地呵了一声:“你都说是同事了,那不是废话吗?下班了碰到了不一起走,还要避嫌?陈轩北,你也要开始管得那么宽了吗?”
对方不说话了。
过了一阵,车从高架上下来,叶青溪搁在中控台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叶青溪没空去看,陈轩北倒是快她一步,熟稔地拿起来,看到上面的来电名字,对她道:“是你妈,要接吗?”
“那你帮我按开吧,放公放。”
陈轩北照做,顺便将音乐音量也调小。
林幸香嗓门很大:“闺女,这阵子跟小陈怎么样?你俩和好后没再吵架吧?你看看要不问问他,什么时候合适让两家父母见个面……”
叶青溪哪里想到她上来就扔一记重磅炸弹,连忙大声道:“妈,我今天有好消息要跟你说!”
“什么啊?你说,不会是小陈跟你求婚了吧?”
“……我要升职了!”
“哎哟。”林幸香难得喜气洋洋一回,笑眯眯道,“也行,也是好事儿,能涨多少钱?”
“这我还没问,反正肯定会涨工资的。”
“你这傻孩子,这么重要的事儿居然不先问清楚!要是才涨个一两百的,那不跟闹着玩似的,白高兴一场……”
林幸香向来是泼冷水第一名,叶青溪还想要点面子,于是道:“行行,你知道就好,我不跟你说了我还忙着。”
“哎,你别忘了刚才妈问你的事儿……”
此时正好到红绿灯前,陈轩北还替她举着手机,叶青溪停下车后,二话不说一把抢过来摁死。
就听旁边陈轩北幽幽道:“恭喜你。”
“哈哈,谢谢啊。”她尴尬笑道,“本来早就该给我的,总算让我熬到了。”
“刚才阿姨说的,和小陈和好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不要管她。”
“她说的和好是跟谁?是跟我……弟吗?”
她没说话,径自伸手,把音乐声音调大。正好放到副歌部分,男人嘶吼的歌声蓦然传来。
“原来最好的关系是没关系,我发誓不再烦着你,
与你有过的交集我拿得起,放下却不得已……”[2]
车一路开得飞快,沿着海湾公路经过了好几个红绿灯,此时正好行至曲春湾公园附近。夕阳之下,白色摩天轮上已经亮起霓虹灯,闪烁着各种形状,那些半空中的车厢缓慢而稳定地转动着。
叶青溪这才偏过头,正经瞧他一眼,随即去看右侧后视镜。
她猛打一下方向盘,将车转进春和景明小区南门里。
“你不要乱想。”她淡定道,“我妈她总是异想天开,胡说八道。”
车子进地下车库时,蓦然一凉又一黑。周遭的阴凉比之外面明显是降了好几度,灯光昏暗,她在他的指示下把车停好。才解开安全带,就看陈轩北已经下车了。
叶青溪下来,想喊他注意点自己的手,便见那人大步流星绕过车头朝自己走来,三步两步就把她逼退到墙边。
“你干什么?”叶青溪没来由地有点害怕。
他不说话,头低低看着她,眼睫上被碎发遮住,只能看到他嘴唇翕动,下颌棱角清晰。似有千言万语,却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难为在了原地,于是发不出声音来。
叶青溪鬼使神差伸手,将他额发捋开,只对上一双清澈但布满血丝的眼睛。
黑白分明,细长,天真,彷徨,多情。
两人对视了片刻。
他忽然躬身,不敢再直视她,一把将她扛起来,轻轻放到前车头上。
不知为何,看到他眼中那种野兽受伤般的神情,临到嘴边的斥责竟然说不出口。她闭了闭眼,缓声道:“陈轩北,好了,回去养伤,不要再瞎折腾了。我要有时间会去看你……”
那个你字刚脱口而出,她的唇就被堵上了。
本以为会是势不可挡的狂风骤雨,她已做好准备要把他用力推开,却没想到只是蜻蜓点水。
他温热的唇印在上面,仿佛卡准了她的下一步动作,略略一含便分开。
他垂眸,目光触及她攥成拳头的手,半开笑地问:“那你要按阿姨说的,跟小陈和好吗?”
“你是说哪个小陈?”
“还能有哪个小陈?”
叶青溪不说话了,只是定定看着他。
看了半天,忽轻声道:“我跟你弟已经是过去式了。”
他们终究在车库里分道扬镳。
她看着他听到这句话后,无意识地点了点头,慢慢后退两步,把自己藏进阴影里。
叶青溪从车头小心滑下来,还特意看了眼车,确保没把这死贵的车祖宗给碰坏。再抬头,看到男人不知何时把眼镜摘了,正在拿手背揉眼睛。
“升职庆祝的这顿饭,下次再请你。”他语气轻松道,“我手还不太方便,你知道的。下一次定。”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叶青溪全程看在眼里,心里沉甸甸的,等他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才叹息一声。
其实他从车上下来时,她就怀疑他根本不是陈轩北了。
原来就算他装得再像,若仔细去看,仍会发现破绽。能唬住的只有当下那一刻。
陈轩南心思太浅,根本藏不住。
譬如遇到他关心的问题,就会忍不住追问,再譬如坐车时,还会习惯性地抓住侧边上方的把手。先前第一次叶青溪开他的车看到后,还挺不高兴的,觉得对方不信任自己的车技。
陈轩南则强调跟那个没关系,纯粹是自己胳膊长没地方放。
后来她发现他连睡觉都喜欢把胳膊举起来,放在脑袋旁边,这才觉得可能是真的。
这次他倒没有一直抓着,但偶尔会忍不住抬起手来,想抓,又悄悄放下。
但这次她没有拆穿他。
叶青溪忽然就不想再跟他这么说来说去了,索性佯作不知,顺着他的意思,成全一下他。
却发觉比先前对他还要残忍。
再想想祝佳音前两天说的话,她感觉这个问题简直无解。
*
陈轩南回到别墅时脸色很不对劲,彼时陈轩北正在门口从外卖小哥手里收餐,就见他闷头走过来,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进屋去了。
“你不是说要去打球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少顷,陈轩北倚在他卧室门口跟他说话。
陈轩南连衣服都没换,就这么直挺挺头朝下扑在床上,闷声不吭。闻言恨不得又把靠枕和毛绒鲨鱼摁在自己后脑壳上,以隔绝更多的人为噪音。
说了几句都不理,陈轩北知道他正在郁闷,便下楼来独自准备吃饭。
他的手还沾不了水,所以今天弟弟说去打球,他就点的外卖,馄饨和蒸饺。想了想,还是拨出一半来给陈轩南留着。
没成想才吃了一只蒸饺,院子外就传来动静。
陈轩北起身透过落地窗去看,但见陈母同陈父拎着大包小包再往这边走,登时也是一惊。仓促之下,根本没法准备什么,敷贴也不能随便乱揭,只好硬着头皮先上楼去把陈轩南叫起来。
“小南,爸妈来了。”
陈轩南也吓得不轻,顾不上眼睛通红,原本横躺着,突然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揉了一把脸就往外跑。
陈轩北本来想拉着他再对一下口供,可根本来不及,那家伙就跟颗炮弹似的莽莽撞撞冲出去了。
陈母进屋时看楼下没人,还以为都不在家。正要跟陈父嘀咕两句,就听对方的声音从厨房传来:“这俩孩子真不讲究,在家还吃外卖呢。”
餐桌上赫然是方才陈轩北刚打开的外卖。
陈母那个脸一下子就拉下来了。
小时候她工作忙,照顾俩孩子心有余而力不足,即便如此那在营养上也是很重视的。除了陈父的一手好厨艺之外,两人都要出门时,还专门物色可靠的烧饭阿姨替俩小伙子做饭。荤素搭配、色香味哪一个不考虑得周到仔细?
偏偏这帮子臭小子不理解她苦心,细糠吃多了还就馋那一口垃圾食品。
什么大辣片干脆面路边摊,父母不让吃就偷偷炫,尤其是那个陈轩南,自己吃也就罢了,还把他哥也拖下水。
俩人后来离开家时,陈母是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们少吃这些个没营养的,看来也没啥用,都这么大年纪了,这一突击还是一个准。
陈母跟陈父交换个眼神,任陈父还在厨房收拾带来的东西,自己则放轻了脚步往楼上去。
结果在楼梯处跟疾步而来的陈轩南撞了个正着。
后面是这才赶上来的陈轩北。
一见她,陈轩南笑得眼不露缝,嘴巴也很甜,声音是扬起来的:“妈,你怎么来啦?”
陈轩北则依旧面无表情:“妈。”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陈母看儿子笑容这么明朗,方才那副生气形容也缓和许多,只道:“你们两个干什么呢?我看不是在吃饭,怎么还有吃一半就上楼的?”
“哦……那个啊,”陈轩南挠挠头,一边扶着陈母往下走,一边道,“我哥买的嘛,我哥想吃这家的饭了,又嫌热,懒得出去,就点外卖了。他又想喊我尝尝,可能觉得太好吃了。”
“那你呢?”
“我肯定是在外面吃过了。”
陈母是一脸的不相信,扭头去看陈轩北:“小北,你弟真吃过了?”
陈轩北两手插在短裤裤兜里,愣了愣,才再自然不过地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胡彦斌《原来没关系》歌词
113☆、不般配
◎怎么就会因为一念之差,叫鸠占了鹊巢。◎
但姜还是老的辣,陈母冷笑一声:“既然这样,那就不操心你们了,等会儿让你爹做点饭,我俩随便吃点就行。”
这下可苦了陈轩南,他连忙道:“我再跟你们吃一点也行。”
陈母笑:“千万别,晚上吃多了对消化不好。”
陈父去厨房里忙活,陈母便坐在餐桌旁道:“小北坐下来吃啊,趁热吃,别都凉了就不好了。”
陈轩北这手到现在还没掏出来过,依旧站着:“我已经饱了。”
“不应该啊,这不还没怎么开吃吗?还是你想吃的饭菜,对吧?宁愿点个外卖也不肯给自己和你弟做点健康的。”
陈母自从进门到现在,总觉得这兄弟俩别别扭扭似乎心里头有鬼,眼下看他俩这幅反应,更加觉得自己没猜错。又对陈轩南和颜悦色道:“喊你哥坐下吃饭,干什么啊,我难得来一趟,你们这一个两个都饱了,什么意思?”
兄弟俩对看一眼,本来都在想法设法怎么遁逃,这时迫于陈母威势,不得不一道坐下。
陈母拿下巴一点陈轩北:“吃啊,怎么不吃了。”
陈轩北不得已,伸出右手来,装作若无其事去拿起勺子。
果然陈母察觉到端倪:“你手怎么了?”
“没事……”
话音未落,陈母已经凑过去,抓着他的手腕要细看,被陈轩北挣脱,藏到身后。
陈母失声道:“好端端的,你贴这么多东西做什么?是不是受伤了?”
说着不由看向陈轩南:“你哥这是怎么回事?*”
陈轩南头皮发紧,开始忍不住挠脑袋,还未等他想出周全借口,陈轩北已经抢过话头:“这阵子打字写字用手太多,腱鞘炎发作了。”
陈母哪里是这么好糊弄的,立刻又要看他另外一只手。
陈轩北自知瞒不住,挣扎一番,最后还是在陈母的命令下把双手摊开来给她看,顺便又胡诌了一个理由:“喝水手滑把杯子摔了,收拾的时候又不小心划伤了手。”
陈母越听越不像话:“你就把你妈当三岁小孩耍吧,划上能把两个手全划了?还把手掌全伤着?说好的不骗家里人呢?敢情你们就是这样天天糊弄父母的!”
不等陈轩北再辩解,她又斥道:“你不知道身为医生,自己的手多珍贵?把手筋弄断了,这辈子精细动作都做不了,你还当什么医生?自己的前途轻易就可能被毁掉,心里没数吗!”
陈轩北无奈:“妈,你冷静,都是皮外伤,看着吓人,其实没有伤筋动骨……”
陈母不为所动:“我不管,这事儿你要跟我说明白,到底什么原因,谁该为这个事负责,今天必须都掰扯清楚!不然你们就跟我回家住去!这么大的人了一个两个的都照顾不好自己,说出去谁会信!先前你弟喝酒那事儿我就不说了,他不靠谱大家都知道,可你不一样呀!你怎么也整这出……”
陈轩北负隅顽抗了两句,陈母压根不听,只叫他拿出诊疗记录来,非要亲眼看过才罢休。
她说话气势很足,音量一抬高,惊动了厨房里的陈父,忙不迭出来询问情况。
一大家子这么一闹,越发不可收拾,一时间陈轩北成了众矢之的。
饶是他平日里再淡定,也有点难以招架自己的父母。
*
旁边的陈轩南冷眼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本就心情十分低落,特别是今天下午跟叶青溪回来的这一遭,更雪上加霜,这时候越发觉得吵闹烦闷,耳朵边嗡嗡个不停。陈母说话句句刺耳,话里话外都是要跟始作俑者没完的意思。只觉得好像全世界都在跟自己不对付。
他想起上周把那张照片翻出来后,自己到底没忍住,后来还是拿着直截了当去问了陈轩北。
“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认识的?为什么你会有这个?难不成是她这些天主动给你的?”
可打死他也不愿相信,不过短短数周,他们两人的关系能发展到这一步。
陈轩北当然不想跟他说,想打马虎眼过去,架不住他撂下狠话——“你不告诉我,我就直接问她,想来她记性比你好,肯定还有印象这照片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句终于震住了他。
陈轩北不得已,瞧着他道:“她在哪拍的照,你注意过吗?那学校的名字,难道你没有印象?”
陈轩南复又低头去看。这回,一字一顿念了出来。
“仙缘市师范大学附属中学。”
自己仍是一片茫然,陈轩北又多提醒一句:“高二我刚转学回来,学校搞了个班班帮扶,结对子。分给你的笔友叫什么,你还记得吗?”
陈轩南瞳孔骤缩,此话就犹如回忆里的一个线头,一经揪出,往事统统浮上心头。
他全部想起来了。
家里出现变故后,父母很快商量出结果,陈轩北急匆匆搬去泉林,起初他独自在家,也有些不适应。随着时间推移,反而越来越享受这种独占父母宠爱的生活状态。
学校里,没有了来自哥哥的血脉压制,他如释重负,如鱼得水,在课业和课外活动上表现优异,屡创佳绩。
一时间风头无两。
这是头一次他感受到了眼前没有乌云遮挡的自由。
所以陈轩北回来时,他的心情是十分复杂的。
一方面是很开心又跟哥哥重新团聚,毕竟两个人从小到大都跟连体婴似的,还是第一次分开这么久。另一方面,却也隐隐担忧,有种本来全属于自己的关注要重新分给他的威胁感。
哥哥一开始回来时,分到了与他不同的班。
果然,他第一次月考成绩不尽如人意,甚至让很多人都大跌眼镜,不能说是不好,只能说相较于先前,太平庸。在班里连前十名都进不去。
父母因为这件事很伤心,觉得耽误了哥哥,在平时的相处中有意无意开始偏袒哥哥。
陈轩南理智上可以接受,但情感上还是难免觉得有落差。
看着母亲周末带哥哥专门去买衣服,看着父亲绞尽脑汁做哥哥爱吃的菜,看着哥哥那张一点也不为此感激的冷淡脸,他并不开心。
但自己能做的,只有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更努力、加倍努力地学习,好把自己的优势保持住。毕竟这次是他生平第一次超过了哥哥。
结对子的活动,班主任布置后,班里的大多数学生觉得新奇,所以还挺配合。但也有个别觉得这种事情完全没有意义的,就随便应付两句寄过去,打算当个任务做。陈轩南也是后者,他不认为这占据自己时间帮助落后地区落后学生的事情对那时候的自己有什么益处。
他满心的目标只有一个,别让哥哥再追上来。
那天晚上临近睡觉时,他仍在屋里为解数学卷最后一道大题苦思冥想地奋斗着,哥哥突然敲门。
陈轩南连忙收了书,但匆忙之下忘了关台灯。
“还用功呢?”陈轩北进来时,看到他桌上放着一本草稿纸,最上面的那页全是演算推导,被写得密密麻麻的。
“没有,那个……”陈轩南挠着头,突然想起结对子的任务,“我打算写信呢。老班下最后通牒了,明天还没寄的必须要寄,真麻烦,根本不知道写啥,你说一个陌生学生,谁也不认识谁的,有什么可说的。浪费时间。”
陈轩北哦了一声,顺手拿起草稿纸,从下面分了一半。原本都转身要走,忽然问道:“是哪儿的学生?”
“不知道,仙源什么附中的。哎,你们班没有吗?应该整个年级都参加了吧。”
陈轩北摇摇头:“他们也参加了,老师说让我现阶段以适应为主,这种事儿先不用管。”
陈轩南耸耸肩,但看着那草稿纸,突然心生一计。
“哥,你想写吗?要不你帮我写吧,反正你转学回来没多久,老师对你的成绩要求不高。我就不一样了,我是我们班前三呢,我老班可是让我下了军令状,下次考试必须稳住级部前十……”
陈轩南得意洋洋地说着,其实也没指望他会帮忙,就是趁机给哥哥得瑟一下而已。
“行。”
却没想到哥哥答应得这么爽快。
“他的笔名叫什么?”
“了了,奇怪吧?”
陈轩南乐得清闲,从抽屉里翻出那封信,递给他:“你看吧,今晚写完,明天给我就行。对了,笔名我还没报,你也可以随便取,取了我填上去,完美。”
那时候他还曾在心里笑他有毛病。
偏不知多年前这么一个无心之举,竟成为一颗穿越光阴的子弹,在如今正中他眉心。
“你那时候为什么答应得这么干脆?”陈轩南声音不稳,“难道你有通天眼不成,早知道对面写信的就是她?”
“我不知道,那是我第一次认识她。”
陈轩北的语气平板无波,与他形成了鲜明对比。
“小南,我那时候……过得也不开心。我也想要有人可以聊聊天。”
“胡说!”陈轩南拒绝承认,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你哪里不幸福了?你有我,有父母,我跟你这么亲的兄弟,你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还要找个陌生人倾诉?”
“真的是这样吗?”
陈轩北微微仰头,与他对视,瞳孔晃动如摇曳的烛火。
这句话一如扪心自问,叫陈轩南瞬间哑口无言。
兄弟俩何其肖似的面容,在这一刻是一面镜子,照亮各自内心中不曾被正视、亦不曾被摊开在桌面上谈及的痛苦。
他向来憎恨比较,却在唯一曾有机会胜过哥哥的时候,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抓住那个机会。就像魔怔了一般,无法控制地不断拿自己跟他比较。讽刺的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也成了唯一一次他超过哥哥的比较。
哥哥想来生平最讨厌的,就是总是被区别对待,总是在让着弟弟,亦总是在当不被选择的那个。可偏偏命运弄人,那一年有意无意,生活叫他尝尽被家人抛弃的滋味。
当初为了不被送走,陈轩南哭天抢地,耍尽各种小手段小心机,总算让父母觉得他实在不靠谱,不适合送回老家去让两位老人跟着遭罪。那套用惯了的连招陈轩北又如何不知?
但他不争不辩,就这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导致陈轩南还以为,他其实无所谓。
——怎么可能无所谓?
天下的孩子,谁不想被自己的父母好好爱着?谁不想好好待在父母身边?谁不想做个不需要讲道理的小孩?
十年后的那天,陈轩南终于从哥哥眼中读懂了迟来的深意。
只是,天底下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还是……这一切重逢不过是陈轩北的精心安排?
“我只能说,我以为,第一次见面是跟她在薛自明的张罗下相亲,就已经算挺戏剧化的一幕。”
陈轩北是这么回答他的。
“但谁能想到呢?”
他没有笑,就这么直直看着陈轩南。
是啊,谁能想到,还能有更戏剧化的一幕。
她在跟哥哥重逢之前,就先成了他的女朋友。
*
“别吵了!是我做的。”陈轩南忽然大声喊出,打断了他们兀自喋喋不休的争吵。
餐厅里一时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转头看他。
陈母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耐烦地摆手:“小南,你别捣乱,我正经问你哥呢!别打岔。”
陈轩南正要说话,陈轩北突然起身,拦住他,低声呵道:“你想清楚了再说!”
陈轩南推开他的手。
“我说了,是我推的他,杯子也是我摔的,我那时候喝了酒,不清醒,再加上我俩吵架了,就这么发生了。”
“我自己做的自己认,没道理让我哥背黑锅。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
他用力捶一下自己胸膛,“你们要打要骂我都认了,反正这段时间是我在照顾他,也算赎罪了。”
这些时日以来,陈轩南心里头最憋屈的,就是不明白自己怎么回事,明明是好好地谈个恋爱,莫名其妙,阴差阳错就好像变成了搅局别人爱情的第三者。他好像不管怎么用劲,都是错,一直在往一错更错的路上狂奔,无法回头。
是他的错吗?
他在篮球场上认识叶青溪,分明一切都刚刚好。
他们不够般配吗?
他们的感情不够真挚吗?
他不相信叶青溪对自己一点感觉也无,否则那些快乐美好的共同时光要怎么解释?
如果真论更早的渊源,难道那封信原本不也是她写给自己的?
怎么就会因为一念之差,叫鸠占了鹊巢,他这个被人抢走恋人的家伙,反而总是在跟所有人道歉,总是在做错?
要换做别人,他早上去挥拳就揍了。
但正因为那个人是他亲哥,他们相伴着长大,他这般欺负他,他都忍了,打碎牙和血往肚里吞。
可他哥居然说什么,“我事事让着你,唯独这件,这个人,我让不了。你可以理解为,我从小到大事事都让着你,也许注定就是为了换这么一次不让着你的机会,好把她留在我身边。”
可笑,是他求他让了吗?明明是他自己不讨喜,怎么反倒成了给自己施舍?
他忍不了。他听见这话,恨不得把他哥打得爬不起来。好在这回他没喝酒,理智劝住了他。
陈母哪里是这么好糊弄的,震惊了片刻后,随即稳定了心神。
“都坐下来,陈轩南,你说说,什么原因。”
“你不是会随便这么对待哥哥的人。你俩从小到打虽然磕磕绊绊,吵吵闹闹,但不至于搞成这个样子。还有,你才酒精中毒进医院没多久,我是怎么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你碰酒的?为什么突然又开始喝起来?”
“陈轩北,你不用再尝试在这儿遮遮掩掩。别的我不可以不管,一而再再而三的,两个人身体受伤,这我接受不了,哪个父母能接受的了?你们给我说实话,我要看看我这两个好儿子,究竟是因为什么这么上头。”
114☆、风筝线
◎【我的意思是,我什么都依你。】◎
叶青溪靠在沙发上刷着小红书。
短短俩小时,调酒男的最新视频【一起喝杯白酒樱桃Margarita吧】就破了千赞,数据还在往上跑。
其中不少是从叶青溪最新那条帖子引来的,但大多数评论还是被梁震又帅又欲的表现力征服。
高赞有人画了幅极为传神的简笔画,把男人叼着烟,穿着机车夹克端着酒杯的慵懒眉眼描绘得惟妙惟肖。当然后面还没忘加上一双斜支在高脚椅上的修长小腿,女人不规则剪裁的缎面裙和黑色绑带高跟鞋,格外相衬,两条长腿很潇洒地翘着。
【老天,真不是偶像剧吗,m老师这简直像大佬的女人,怪不得这么多男人求而不得】
【楼上,这气场明明是女大佬,衬得帅气的调酒男像个毛头小子】
【我靠我靠!新同事酷哥一枚[尖叫]】
【光看脸了,根本就不知道做了啥,我再看一遍[擦口水]】
【新同事这个精神状态爱死了,感觉是特别适合谈恋爱搞浪漫的一款,对不起我倒戈了,我要选这个!】
钉钉上,梁震适时发来消息:【[撒花]青溪老师,反响不错哦】
叶青溪回:【嗯,明天周会起码可以先交上点东西了,趁热度咱们加把劲儿赶上去[握拳]话说你这表现力真可以,真没从电影学院进修过吗?】
梁震:【哈哈,还是青溪老师指点的好,不瞒你说,我还真去请教过少爷】
叶青溪还在寻思是少爷是谁,他又发过来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他与田秋双身边那个实习生同坐在酒吧里,两人皆是一身时髦青年的行头,眉眼薄情,周围烟雾缭绕,看着要多渣就多渣,对镜头笑得正欢。
叶青溪:【……行,你们玩吧,别耽误明天上班】
梁震:【是之前拍的,今天可没有再喝,怕耽误工作】
两人对话进行到这里,叶青溪觉得差不多了,发了个点赞的表情就要退出钉钉,他又发过来一条:【青溪老师,有点好奇啊,今天来接你的是哥还是弟啊?】
叶青溪:【你好奇这个干什么】
梁震:【就看着新鲜啊,没见过,他们家里很有钱吧,那车可真够骚气的】
叶青溪:【……你好奇点别的吧】
叶青溪放下手机,看向阳台,空花盆依旧安静立在小凳子上,在外面一片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照映下,显得分外寂寥。
打开阳台的灯,凑近端详看了半天,花盆里仍是一片荒芜。
她给花盆拍了张照片,发给陈轩北:【种下去都三天了,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不嘻嘻]】
有点反常的是,直到她当晚入睡,陈轩北都没有回她。
搞得她竟然有点心神不宁,动不动拿起手机看一眼,还动不动就不由自主划到在微信上。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不过第二天一大早,她的心总算尘埃落定,他的语音消息如同一件惊喜之外意料之中的礼物,妥帖地存放在两人的对话框里。
陈轩北:【耐心等等,它生命力挺顽强的,密封干燥环境都可以保存2年】
他的声音听上去依旧稳定温和,但音量很小,仿佛贴着人耳朵的呓语。
叶青溪:【好吧,相信你了】
停了停又发:【你手怎么样了,什么时间能完全恢复?我要升职了,想请你吃顿饭庆祝一下吧】
【也带上你弟吧,我先前答应过他的】
其实当时她也没多想,只记得上次在车库里有给陈轩南提过一嘴,她向来是守诺的人,这么做也是希望他明白那天她知道是他,那些话自然也是真的对他说的。
对方又不回了,过了好一阵,等叶青溪都到公司工位前坐下,才看到他迟来的消息。
【嗯,恭喜,要不要也带上新同事和前前任?反正都在雾岛,一次请完更省事。】
如果这句话他只是发的文字,叶青溪会认为他可能是真生气了,在说反话。但偏偏他发的是语音消息,丝毫听不出他有任何不满或抱怨的情绪,好像是在跟她认真建议。
叶青溪本来都准备开工了,听到这句直接懵了,反复又听了三遍,才反应过来。
她给气笑了,噼里啪啦打字:【你确定你不是在阴阳我?为什么突然这么说?是我提你弟让你不开心了吗?你可以直接告诉我的】
他却回:【没有,只是想让你开心】
叶青溪觉得陈轩北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但这又不是能在微信上三言两语说明白的,便追问:【你什么时间有空,我找你聊聊】
没想到对方这回是真不回应了。
叶青溪没有对着对话框狂轰滥炸的毛病,也就撂在一旁置之不理,忙起自己的事来。
*
谁能想到这么一搁置又是一个周过去。
他不联系她,她好像憋了气,再加上确实也忙,不肯主动找他。
中伏天即将过去,在低层业主们的集体抱怨下,小区里物业终于修剪了一批肆意疯长的草木。
她有天下班早些,特意绕弯从别墅那边的院子前经过,大门紧闭,只听得门口屋檐下隐隐传来叮叮当当的风铃声,清新悦耳。这倒是先前没有的。
脑子一抽去敲了敲门,可惜过了很久都无人应。
于是给他打了个电话。
对面的背景音听上去挺热闹,他的声音依旧如初,即便面对她也没有任何波澜:“青溪。”
“你不在家?”
“嗯,这阵子回家去住了。”他有点抱歉道,“我的手不小心被家里发现了,所以……”
她啊了一声:“你还好吗?”
“还可以,科室这边催得紧,这周已经上班了……找我什么事?”
叶青溪提了一脚地上的小石子:“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
那边终于慢慢笑起来:“当然可以。”
她语气也跟着变得凶巴巴的:“为什么上次不回我的微信消息,宁愿让它断在那儿?”
陈轩北沉默了一阵,才道:“我那段时间脑袋有点乱,心情也是,怕把那些不良情绪传递给你,造成一些让我自己后悔、并且难以收场的局面。”
“那你就一直任对话框这么冷下去吗?如果我一直不找你,你也会一直这样听之任之吗?”
“你需要我,你会再找我。而我会在你找我的时候回应你。这段关系的主动权是掌握在你手里的。”
叶青溪深吸一口气。
“什么关系?”
“你想让它是什么关系,它就可以是什么关系。”
仰头时,看见旁边的竹丛因为太高而不堪重负,岌岌可危地向路边倾倒。她伸手轻抚上那尖锐的青翠欲滴的竹叶,哼笑一声:“陈轩北,我有点不懂你了。”
对面没说话,唯有呼吸声,仿佛近在咫尺。
“一切不是在朝着你所期待的方向发展吗?怎么你反而退后了?照你这么说,那我想让我们恢复先前的关系,你也能接受?”
陈轩北终于说话了:“你的意思是,你想跟我弟和好?”
“你不是说你都接受吗?”
这次他沉默了更长的时间。
“你确定这是你想要的吗?”
“那你呢?确定这是你想要的吗?”
陈轩北即刻道:“我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但是你要想好,他可能再也经不起你这边的任何一次波折了,你一定要想清楚。这次选择了,就不能再变了。”
“是你不重要,还是我们之间不重要?”叶青溪忍不住动怒,“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原来我在你这里也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行,就到这儿吧,挂了。”
“青溪,我还没说完,你听……”
她已经先一步挂断了电话。
一颗心在胸腔里激烈跳动着,每一次都仿佛承受着接近灭顶之灾的痛苦。窒息感很重,她不明白怎么这一次还是这样,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到最后他们却还是在交汇的刹那发现彼此背道而驰。
她无意之间将那片竹叶扯了下来,在指间绞着,但它比想象中更加柔韧,极难扯断。
在往上走的过程中,她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方才忘了问野草的事,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回去后才发现,他给她留了言:【我的意思是,我什么都依你。】
【但不论如何,我的心永远向着你。】
*
不知为何,她会因为这句话唰的一下落泪。
回看自己的17岁,当人生中的每件事都被父母牢牢把控,细到连房间里的垃圾桶每每都会被人翻找一遍,以确保无误时,她从未奢望过有人给她这样绝对的自由。
而如今分明就在眼前,她却引颈以待,心甘情愿等有人把她拴住,像风筝的线,好让她即便飞得在高,也不会害怕有朝一日迷失在蓝天中。
和布洛德的通信,同样没逃过林幸香的眼睛。
她拿着先前被叶青溪保存在饼干盒里的写得密密麻麻的信纸,蒙头蒙脸砸向她,嘴里骂骂咧咧,说得尽是最难听的话。
林幸香笃定那是情书,尽管里面并没有任何互诉情谊的字句。并因此认定叶青溪早恋,要扯着她去学校里讨个说法。
“什么学习互助,学生交流,呸!你还想骗我?就你这样,还想骗我?你妈活这么大吃过的盐都比你吃过的米多!”
“你不要以为你说那么几句冠冕堂皇的话,就能把这事儿糊弄过去!”
“你今天敢跟人家写信,过两天岂不要跟人家约会?再过一阵子难不成要背着你爸妈离家出走,跟他私奔!”
“你不用跟我解释!我不听,你说这些全都是骗我的!我们去学校,我要听你班主任亲口说!我倒要看看他们都找了一帮子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在那勾引我女儿!”
林幸香气得浑身发抖,不顾叶青溪的哭喊,拉着她往外走。
叶青溪那时自尊心极强,本就因为家里的事在学校里饱受关注,哪里肯再让她这样折腾。
被母亲推出门时,她眼疾手快,死命抱着门口的楼梯扶手不撒手,泪水糊满了脸:“你不能这样对我,妈,你不能这样我……”
林幸香火冒三丈,上去拧她的手背,先前曾被烫伤的那处。只用指甲夹住一点点肉,毫不留情地用劲。
她手背立刻见了血,其实也感觉不到疼,更多是被邻居围观的屈辱,和被至亲误解的痛苦。
无论她怎么努力,还是终究被林幸香拖走了。
毕竟大家都对她反复叮咛,她家里跟别人不一样,她这个唯一的孩子,得体谅父母。
时至如今,只要一回想起这件事,叶青溪都感到胸口发闷,清楚地与当年的少女共感着那种濒临决堤的悲伤。它像巨浪一样汹涌而来,将她淹没,以至于她浑身湿透,遍体鳞伤。
叶青溪被这突如其来的回忆拉扯,心情起伏,因此也没回复陈轩北。
这时她倒是理解了陈轩北,同样不认为情绪不佳时,他们能沟通出个什么结果。
然而在这天晚上,她却等来了布洛德的消息:【hi了了,我很好,你呢?】
115☆、一点点
◎大脑似乎偷偷开了个小差,令她略微分神想了一下他。◎
叶青溪跟他聊了一会儿,立马断定,这个人就是个盗号的。
他甚至可能凭借一些有限的线索知道有关她的事情,又没太搞明白,所以时常前言不搭后语,对于她试探的很多问题都一知半解。被她拆穿,还会含混地说时间太久,所以记忆比较模糊了。
叶青溪也懒得再跟他废话,心知肚明地退出了应用。
鉴于现在这种情况,她决定把这件事暂且搁置一下,等到自己的情绪恢复平稳后再处理。
“新来的调酒男”凭借其颇具灵性和创意的调酒视频,很快异军突起,哪怕在现有的所有细分行业里表现都毫不逊色,甚至其特色和亮点也足够吸睛,让薛自明在汇报时有机会好好吹一阵。
薛自明难得满意到喜形于色,头一次在周会上当众夸奖了叶青溪。
只是作为她个人小号的m老师账号里,尽管她的更新重点已经偏离到自己的工作与生活日常,还是时不时会有人问起她跟双胞胎的事。
【真的真的真的没有后续了吗?我不相信兄弟俩就这么letitgo了】
这条高赞评论让她看到时,不免也恍惚一阵。
先前的酱酒品牌客户因为公司内部流程较长,总算给到商务部的夏经理那边回复,说有意向进一步详谈。并邀请她带团队来自己位于北京的营销公司碰个面,亲自聊聊。这次涉及的金额较大,夏经理强烈要求叶青溪亲自来一趟,随她去见见客户。
“人家的诚意给到了,咱们也得承情才是。”
为此不惜亲自又跑去找薛自明讨人,薛自明也只得同意。还不忘叮嘱叶青溪:“要显出专业态度,做足功课,能接个大单,就相当于撕开个口子,往后能吸引更多大客户进来。”
想了想他不放心,又叫陆向文跟着一起去。
陆向文正好有计划近期要去趟北京总部一趟,正好就叫薛自明撺掇到一起。
这事儿一经拍板,从提交出差申请到订票订酒店,再到真正上路,进展神速。等到星期四上午时,两人已经从北京南站出来,坐上直抵总部的出租车了。
说来也是心酸,在公司工作近三年,这还是叶青溪第一次亲眼见到总部的办公大楼,也是第一次面基了很多先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同事们。
陆向文替她一一做了引荐,最后,特意带她去高层,挨个跟老板们打了声招呼。
宋总不在,任总正好刚到办公室里,见到陆向文,笑容可掬,亲切拍拍他肩膀:“哟,是向文啊,好久不见,最近很忙吧?听说你们部门上半年工作表现很是亮眼,给你们小薛总长脸了。”
陆向文也笑着回应,立刻转身将叶青溪招呼过来:“任总,这位您应该也认识的,我们部门的白酒负责人,叶青溪。”
叶青溪连忙上前:“任总好,我是第一次来总部,过来长见识了。”
任总抬眸,不偏不倚将叶青溪整个人看在眼中,笑容更深:“小叶是吧,先前行业规划汇报做得不错,方案很惊艳,你们薛总没少跟我夸你,可以的,前途无量。这次过来忙什么?”
“这边有个客户,商务自己可能觉得把握不大,叫小叶过来挺一下。”
陆向文抢在她前头解释,叶青溪乐得清闲,微笑点头。
“好好加油!”任总没再多问,只同她打趣道,“我建议啊,什么时候组织一下公司酒会,让老贾也放放血,给咱们尝几瓶好酒。”
叶青溪并不怯场,笑道:“那到时候任总还请帮我们美言几句。”
从任总办公室出来后,陆向文道:“我接下来有几个会,还要跟几个部门的负责人碰头,就先不管你了。你自己到时候安排就好,酒店应该就在这附近,出去走几步就到了,没问题吧?”
“我也不是三岁小孩,知道的,你忙吧,我等下要去找夏经理,还有小郑分别聊聊。”
陆向文赞许点头,忽又道:“我当时同你说的话,没骗人吧,好好干,一切会越来越好的。”
尽管内心不敢苟同,叶青溪还是嗯了一声:“谢谢向文。”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她并没有立刻去按电梯,而是仰头看了看玻璃窗半开的外面。
青天白日,烈阳高照,天从未像今天这般清澈得连一丝云彩也无,冷气与热气在此交汇融合,谁也不肯服输。
其实方才当着任总的面,她特别想问他,您还记得在雾岛那座电梯里,曾经全程在当背景板的那个女员工吗?
如今她能站到这里,是不是证明她还是做对了一些事情?
但叶青溪没有时间感春悲秋,她轻轻按下电梯,再进去时,已经是另一副精神饱满的战斗状态。
*
夏经理是个人精,两人聊了一下午应对策略和营销方案,到稍晚些时候,她坚持要请叶青溪吃饭。
这期间小郑趁机来打过一次招呼,但都插不上嘴,也没法把叶青溪带走,急得他像热锅里的蚂蚁,团团转。
俩人同时邀请她吃饭,叶青溪也很是为难,便请示了一下陆向文。
陆向文的意思是,叫她先以夏经理这边为重。毕竟她过来主要就是为了这事儿。
但小郑这边的客户实际上也有意向续单,叶青溪不忍拒绝,于是便将和小郑的饭局推到了周五晚上。
没想到周五这天傍晚,小郑别出心裁,带她去了家精酿酒吧。
这是家位于北京老胡同里的酒吧,还挺隐蔽的,但是进去一下那个氛围就不一样了。灯光是特意调暗了的,微醺的橘色调,木质家具与木质装潢十分相称,都叫人不约而同想起啤酒酒液的色泽。
推门而入时,酒吧里人声鼎沸,几乎座无虚席。
不少老外与时髦青年盘踞其中,气氛十分热闹。
雾岛相对北京这种一线大城市,毕竟还是低了一两个层级,即便有精酿酒吧,氛围还是差些。
因此她进去时还颇有种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的感觉,不禁对小郑笑道:“我以为你找我吃饭是真吃饭的。”
“你说的那些个餐馆,倒也随处都是,但咱们既然一直在聊酒,不喝点酒实在过不去。”
小郑带她往里走,为了盖过人声与音乐声,不得不大声同她说话,“我呢,受限于体质,喝不了白的,咱们就凑合喝点啤酒。这家我还挺喜欢的,他家自己也酿啤酒,有自己的品牌,先前*其实也有合作意向,跟我聊过,不过……啤酒好像不是你这边负责对吧?”
叶青溪嗯了一声:“我可以帮你问问向文,叫他找个人跟你对接。唔……田秋双你认识吗?应该是她负责。”
小郑摆摆手:“没事儿,不着急,我先把咱们那个客户伺候好了,等什么时候啤酒你也接手了,我再具体推进。”
俩人这时已经来到靠窗的桌边坐下。
叶青溪有点受宠若惊,还是忍不住提醒他:“你等我恐怕不靠谱吧?我这边是做白酒的,你有单子你就推,不要管我们。”
不想小郑却认真道:“不,负责人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他顺势跟叶青溪大倒一番苦水。
大致意思是他们商务虽说与运营部和商业策划部门都要紧密合作,但实际上每个部门各自指标不同,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也不一样。遇到好一点的,诸如叶青溪这类,能匀出专门精力帮助他们解决客户的各种需求,那真的是凤毛麟角。
大部分运营部的人实际是比较摆烂的。
因为他们本身手上积累的合作商单也不少,光伺候好那些,自己也能过得很舒服,根本不需要再费心费力苦哈哈去跟这些小商务们一同拓展新客户。所以反而他在那些人那里,没少受到冷遇。
小郑这些日子虽然商单有进项,其实很多时候也过得很挣扎。
所以遇到叶青溪这个利益关系不冲突,甚至还比较可靠的队友,简直像见了救星似的。
叶青溪便也跟他聊了聊自己这边冷启动时遇到的各种困难,于是好端端的轻松闲谈,莫名其妙就变成了苦逼打工人的倒苦水大会。一说起这个来,两人都来了精神,简直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他们边吃小餐点边喝酒,不知不觉间,时间过得飞快。
在小郑的介绍下,叶青溪尝试了这家酒吧里不少本土精酿硬货,不同口味的精酿,有的色泽深如玫瑰,有的亮如橙橘,还有浅淡似柠檬,颇有意思。
她也顺带跟他聊了聊曾经陈轩北给她提起的,关于地方风土与酒水味道的种种论调。
说到这里时,大脑似乎偷偷开了个小差,令她略微分神想了一下他。
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
只是在异乡一个微不足道的片刻里,她突然有一点想知道他在干什么。
就一点点而已。
但这一点,似是一滴墨汁,在她静谧无波的心湖中落下。尽管表面上看去好像依旧风平浪静。但在谁也看不见的深处,由此一发不可收拾。
那滴墨划开、晕染、起舞、蔓延,因为无法与其他相容,于是变成了一副格外绮丽又浓墨重彩的水墨画。
她因此感到了一丝寂寥。
这种情绪不受她控制,于不经意间悄然侵入骨髓。
好在这个小差没有让她开很久,小郑是个很风趣的人,很快就用话头将她的思绪再度拉回来。
等两人从酒吧出来时,再看一眼时间,已经接近晚上10点。
热风转温,但还未转凉。
叶青溪与他站在路边说话。
小郑有点意犹未尽,问道:“你酒店在哪里?我送你过去吧。”
叶青溪其实喝得不少,坐着时还没什么感觉,此刻站起来走两步,才发现头脑有些飘飘忽忽,脚底下也不踏实,连忙道:“不用,我自己打个车就是了。”
“你一个女孩子家的,独自在外,打车也不是那么安全。没事,我送你吧。”
小郑依旧乐呵呵的,不等她再客气,眼疾手快伸手一招,已经将路过的出租车喊停。
这下叶青溪就算说不也来不及了。
犹豫一下,还是与他一前一后坐进车内。
抵达酒店时,小郑陪她走到酒店门口,又跟她聊了两句,叶青溪觉得差不多了,打算跟他告辞。
小郑嗯了一声,又看着她眼睛犹豫道:“今天同你聊得真的很开心,这样,明天周六,你有安排吗?没有的话,我带你……”
“她有安排了。”
男人的声音由远及近,在夏夜里却仿佛冰棱上蒙上一层雾气,低低沉沉,冰冰冷冷的。
自酒店大堂里,慢慢踱步而出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直至停到她身侧时,才停下脚步。
酒店幽静的灯光透过落地玻璃照过来,晶莹剔透,他的身影由此与她的重合,然后,将她整个包围。
【作者有话说】
血泪教训是,不能太相信自己的码字速度,特别是状态不好的时候[爆哭]
0点前还差100字没写完,我的全勤就这么飞了[爆哭][爆哭]
但我还是坚强地码完了,其实心已经碎成一片一片的了[小丑]
116☆、贱不贱
◎你又是怎么做的呢?像个地下情人似的黏在我身边。◎
小郑眨了眨眼睛,第一反应还是看向叶青溪:“这位是……”
迫于男人的身型,他不由稍微往边上撤了半步。
叶青溪没有看他,微微蹙眉,面带疑惑:“你怎么会在这里?”
“自然是专程来看你的。”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垂眸贴近她说话,“前几天实在太忙了,今天终于有时间,却发现你不在……我是不是总慢了一步?”
叶青溪这时却留意到小郑的神色,顾不得回应他,率先向小郑抱歉一笑:“这是我男朋友。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吧,今天确实聊得很愉快,等周一我再去公司找你……”
你字的发音还未完全出口,男人已经轻轻握住她手臂,将她带到身前,贴身搂住。
“是啊,时间不早了,”他揽着她的腰,冲小郑凉凉道,“工作还是放在工作时间聊比较合适。”
小郑走得很仓促,离开的时候颇有点迷茫,受了点打击的样子。
看他背影远去,叶青溪强忍着头重脚轻的眩晕感,一下把衣着休闲但气质矜贵的男人推开:“差不多演到这里就行了,陈轩北。”
大热天的,陈轩北依旧一丝不苟穿着西装,亚麻质地的,摸上去很清凉舒适。脸上架着那副银丝眼镜偶尔反出一道白光,禁欲感十足。
被她这么轻轻一推,岿然不动,只是上下打量她,面上淡淡:“可我不是演的。”
其实于叶青溪而言,他乡遇旧知,还是方才自己心念一动时想起的那个,说不惊喜是不可能的。
但她仍然克制着脸上表情,越过他,率先往酒店大堂走去。
陈轩北落后两步,仍选择跟上。
趁酒店前台在办理入住的档口,她有意无意地转头,看他倚靠在身旁,慢条斯理地转动手腕上的表带,一下一下,就跟老大爷盘珠串似的,不知道在寻思些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还是忍不住先开了口。
“你微信不理人,电话也不接,去住处找也不在。我只好问了下薛自明。”陈轩北幽幽道,“你出个差,一句话不说,我还以为你一气之下突然搬走了。”
叶青溪不以为然:“我为什么要生气?跟你有什么可生气的?”
“大概因为,我说错话了。”
前台是个颇为机灵的年轻女孩,一直在察言观色,叶青溪本想同他再反呛一句,一抬头看前台目光炯炯有神地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穿梭,还是闭上了嘴。
前台保持职业微笑把房卡递出:“女士,您的房卡,房间号是707。电梯往前面走右拐,祝您入住愉快。”
“谢谢。”
叶青溪接过,看一眼身旁的陈轩北,犹豫一下,径自背包往电梯走去。
没想到陈轩北依旧跟着,前台居然也没有阻拦。
叶青溪按下电梯上行键,与他莫名其妙地对视上:“你跟来干什么?你在这等我,我放下包再下来找你。”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叶青溪进,陈轩北也跟进来,施施然掏出一张房卡:“可能因为我也是酒店客人吧。”
叶青溪确实没话了。
*
这家属于连锁商务酒店,叶青溪的公司跟它有合作,所以出差住这里很寻常。
狭小空间里,四面镜子被擦拭得光洁如新,身边人的存在感满满,不用抬头都知道,他正在透过镜子光明正大地看她。
那种被盯上的感觉仍然强烈。
她无法回避陈轩北的目光。
数字屏幕在不断跳动,从余光里,她瞧见他微勾起的唇角,他的笑浅尝辄止,不带任何攻击性。直白的凝视在碰到她的视线时,摇身一变,见好就收,保持了适当的距离感。
那种浓郁的眼神甚至给人感觉很清澈,既不直抒胸臆,也不清清白白。
像羽毛一般,轻轻触碰,待人的心刚被挠痒,就转瞬偏移。
事已至此,她很笃定陈轩北极为擅长做这种事,眼角眉梢都带着勾引,叫人时而以为自己真的被锚定,又时而怀疑未免是自作多情。
电梯门再度打开时,他侧身,对她轻声道:“女士优先。”
“你也住在这层?”
她方才并没看到他刷房卡。
陈轩北不答,只是注视着她。
她索性当没看到,径直迈出。
他无声无息跟在后头。
地毯上繁复的花纹在昏黄灯光下看不清晰,像繁茂的枝桠,又像心脏周边的血管。
她与他一前一后,心照不宣地走着。直到他的手从背后扶住她左肩,将她往一边带去,不容置喙地压到墙边。
陈轩北俯身,静静端详着她。他的眼中滚动着什么,很沉,不复往日幽潭,倒似海般浮沉。
稍顷,那只手从肩膀挪到她脸侧,轻轻抬起她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
四目相对时,叶青溪感觉胸口仿佛有一千只蝴蝶同时振翅,几欲破心门而出。
他久久不语,眼睫簌动,瞳孔一点点转动,似乎要将她的灵魂都看透。
拇指忽然一动,按住她的唇珠,不轻不重地捻了几下。
她的唇色瞬间就淡了些,一抹浅红自她唇角晕开,如同暧昧的吻痕。
叶青溪没有动,直直看着他,任他动作。等他的手指停下,才将他的手拉到自己身前,舒展开,仔细看了看:“完全好了?”
陈轩北怔了一下,安静任她动作:“嗯。”
“这段时间很辛苦吧,手干什么都不方便。”
他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还行。”
叶青溪将他的手重新贴到自己脸颊上:“那就好,你想说什么?”
宽大的手掌贴着她柔软细腻的脸庞,越发显得她脸只有巴掌大,楚楚动人。
“解释一下。”他的声音又低又磁,尾音却有柔软的气音,将强硬冲淡许多。
“什么?”
“你刚才说的男朋友是什么意思。”
“不这么说,叫人怎么理解?一个男人大晚上莫名其妙来酒店找我,不说男朋友,难道说是炮友吗?”
这个字眼让他眼神倏然收紧:“你这么说,我就要这么信了。”
叶青溪轻笑出声,不闪不避与他对视:“陈轩北,你分明就是不敢,还说这些引人误会的话做什么。”
陈轩北浑身一震,几乎有些难以置信:“如果我敢,你真的愿意?”
夜色醉人,她干脆借着酒劲笑话他:“我有说过不行吗?难道不是你表白以后,反而一直在犹豫、摇摆、和退缩?”
叶青溪喃喃道,“我都迷惑了。以为你肯定就是在钓我,可是你从来没有进一步的试探,真奇怪。难不成你喜欢当男菩萨?别无所求,只为渡我这个信女?”
话音刚落,她突然感觉身体一轻,竟然被他一个公主抱轻松抬起。匆忙之中她两手勾住他脖颈,感到他大步流星,一时间走得飞快。
“哎,你干什么去?”
她声音不稳,有点被吓到。
“让你感受一下,我究竟哪里犹豫、摇摆和退缩了。”
“陈轩北……”
他抱她一路疾驰,七拐八拐,走到走廊尽头的房间前,对她低声道:“从我右边口袋里拿出房卡,刷开。”
她依言而行,他换了个姿势,把她单臂抱在怀中,干脆利落地甩上门,最终将她轻轻放到大床上。
陈轩北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额头与她相抵,喘气微粗:“叶青溪,你确定是吗?以后不会再反悔吧?是了,你喝酒了,那总还知道我是谁吧?”
他瞳孔在晃动,声音清润如水,刻意拖长了尾音,让语调变得缱绻又蛊惑。
“你说,我到底是谁?”
她笑起来,迎着他的目光仰头,笑容漂亮又天真。
“陈轩北,你猜怎么着,要是提前半个月,一周,甚至前几天,你肯跟我多问一句,我或许早都答应你了。可是现在……你早干嘛去了?以为我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等你吗?”
“十年前,你答应得好好的,可毕业后不声不响就跟我断了联系。你在干什么?”
“十年后,我们阴差阳错变成了那种别扭的关系,这当中有无数次机会你可以跟我说实话,可你呢?你只会别扭地针对我,气我,还不说原因,你处心积虑把我蒙在鼓里,到底是为什么?生怕我知道你是你?”
“好,后来我跟你弟如你所愿分开了,你又是怎么做的呢?像个地下情人似的黏在我身边,却迟迟不敢上前,也不敢光明正大告诉我你的欲求。”
“你好卑劣啊,又好别扭,分明是你总是主动放弃跟我建立联系的机会,却总表现得好像只弃犬。你说你,贱不贱啊?”
她恶劣地说,每说一句话,心里这段时间堆积的闷气就消散一分,直至最后,一扫而空,爽快至极。
手指小人自他腰腹上开始跋涉,一路游走到胸膛,翻过锁骨,攀上喉结,最后按在他饱满柔软的下唇上。
不安分的手指被他一把攥住。
他的神情仿佛从天堂直坠入地狱,虽然仍死死盯着她,眼中的墨色却沉甸甸的,压根透不出光来。叶青溪却有种错觉,那当中能滴出血来。
“叶青溪,你又耍我。”
“有吗?”
她想把手指从他手里扽出,发现极度困难。他握力似铁钳,几乎把它嵌进自己手心。
“放手!”
“不放。你招惹我,不可能就这么算了,我告诉你,我不是陈轩南,不是你三言两语就可以吓跑的。”
“你给我松开!”
陈轩北不退反进,欺身上前,膝盖顶到她腿间,整个人像头绷紧的豹子,似乎下一秒就要把她推倒在床上。
叶青溪实在挣脱不出来右手,想推他,但这身躯跟小山似的,根本纹丝不动。
又惊又怒之下,她抽出左手,对他右脸就是一记耳光。
显然,她的左手力气不太够,连把他的脸扇偏都做不到。
但对他来说,这当中的羞辱意味可能比实际的疼痛感要更重。
陈轩北愣了愣,不怒反笑。那笑声一开始很轻,后来变得悲凉又痛快,语气不似先前那么稳定,带着某种压抑的、冰冷的暴戾。
“你忘了你都做过什么吗,青溪?”
他偏着头,凑近她耳畔。
热气烘着她耳朵,唇瓣在开启时若有似无地碰触着,叫她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做什么了?”她不服气地问。
“你总是这样,”他声音冷锐,喉头似野兽般发出颤动,“你总是在招惹我的同时,还招惹别人。这也就罢了,问题是,你非但不觉得有什么,还总要亲口告诉我,就好像我还不够惨似的。十年前如此,十年后……亦是如此。”
“那时候我年纪小,心气高,受不了这样对待,很难理解吗?”
“到如今,我以为你变了,没想到还是如此。”
“你要自由,我就给你自由。对什么都装聋作哑,处处忍让!我都让步到这种程度了,还不够么?”
“叶青溪……你还要我怎么样?我要多么能容忍,胸怀多么宽广,你才肯认真正视我的感情?”
117☆、雨季后
◎还是想不择手段引她来到自己身边。◎
夏夜注定是喧嚣的。
北京的夜风里都是闷死人的热气,气温比雾岛又要再上一个台阶。
他们进来得匆忙,偌大的房间里仅亮起天花板上一盏小小的廊灯,白纱半掩,将墨蓝色的夜景朦胧遮住。
陈轩北说话时不知不觉又向前挺进。
叶青溪被他撞倒,险些直直躺倒在床上,拿胳膊肘勉强撑住。
她越听越不像话,忍不住反呛出声:“我什么时候招惹别人了?”
“我问你,高考完后我是不是按照约定,及时加了你的Q-Q号?我是不是一直在跟你聊天,是不是主动提出过不止一次希望上大学后能真的见个面?我第一志愿报的就是雾岛的大学,哪怕没有明说过,但私心里难道不是想离你更近一点?”
叶青溪生气道,“我不知道你,反正我是满心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谁能想到后面有人会反悔?”
不知道是从哪天开始,那年夏天的蝉鸣似乎吵闹更甚于如今,险些要把人的耳膜鼓噪破。
林幸香为了省电费,把家里客厅那台唯一的空调护得跟什么宝贝似的,谁说都不行,就是不肯开。
高考过后的叶青溪热得没办法,只能躺在凉席上无所事事,望着窗外惨白的日头发呆。
手边那部旧手机很久很久,都没有再发出消息提示的咳咳声。
好像就是从那天开始,布洛德对她的态度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消息越回越慢,打字越来越吝啬。从两个人默契地互动交谈,变成了单方面的消极对待。然后,两人聊天来回的间隔越来越长,突然有一天,她如梦初醒,他已经一个星期没联系过自己了。
“可即便如此,我也没想着跟你断了联系。”
叶青溪不想让自己陷入那样的回忆里,强行抽离,对上他的眼睛。
“陈轩北,是你啊,是你主动放弃了这一切,那在我看来,这意思很明了——你根本不在意。”
“陈轩北,我不是狗,我有脾气的,有自尊的,我不会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你都那样反应了,我难道没有点自知之明吗?我要上赶着去求你吗?”
“是,你学习好,家境好,个人能力好,所以呢?我这个人,我这个小镇孩子的灵魂难道就因此低人一等吗?我不知道啊陈轩北,我试过了,我努力了,那时候,天真如我,也想离你的世界更近一点。我觉得我们俩至少在精神层面是相通的。但,你不说话了,我也就懂了。”
她恍惚一笑,慢慢抬起手来,扶在他肩膀上,五指用力。
“换做你呢,陈轩北,换做你是我,你又能怎样呢?”
陈轩北任她抓着肩头,一瞬不瞬道:“那你还记得我开始消极对待的那天,你说了什么吗?”
叶青溪想了想:“一如既往地分享自己的日常,没什么特别的。”
“没什么特别的。”陈轩北自嘲地勾唇,眼眸漆黑,冷淡而疏离地看向她唇边,“是分享日常,你跟我分享了有男生跟你表白的事。你还告诉我,你对另一位学长颇有好感。你问我,恋爱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叶青溪,我该怎么回答你呢?难道我们那时候,什么都不算吗?”
叶青溪的表情瞬间凝住。
*
现在想起来,其实那时候她自始至终好像也没明说过对他的感情。
他们就像无话不谈的老友,彼此熟稔,亲切交心,但除此之外她究竟把他当什么,他本以为他们有默契,不需要点破。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对远方的一个少女产生如此牵肠挂肚的思恋,但他确实从这种交往中感到了真实而又美妙的快乐。
在他与弟弟高度相似又重合的人际关系之中,他终于有了一个不为人知却充满惊喜的秘密。这个秘密区别了他与陈轩南,叫他的存在变得无法替代。
那就是她。
可以说,那个叫了了的少女抚平了他心中的很多愤懑与怨怼。支撑他度过了那段艰难的返校适应期,也叫他面对弟弟总是得寸进尺的行为和家人明目张胆的偏爱时,终于平和起来,可以平静地接受这一切。
谁也不知道,她的心是同他连在一起的。
一千朵相似玫瑰中,总有一棵独一无二的存在,叫人心甘情愿为此停留。
它的珍贵之处,就在于这样的被看见。
在这个人潮浩如烟海,世事仿佛宇宙繁星的天地间,他们跨越无数,看到了彼此。
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一切都很美好,他甚至想好了一个月后跟她见面,自己要穿什么衣服,开口第一句说什么话,给她带什么礼物。直到那天,他窥视到她感情世界的一角。
受过生活毒打的少女也有青春懵懂的时候,但因为经历不同,她比他要早熟一点。他承认。
那天午后,他坐在书桌前摊开刚刚买到的《白夜行》,却发觉自己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满脑子里全都是她方才那些看上去轻描淡写、却字字如刀的无心之言。
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妙。
她说她昨天刚出门,就被他们班的一个男同学堵住了。
那同学住在她家属院后面的小区,以前曾经因为顺路,载过她上下学。
她说那男生冲上来愣头愣脑就表白,想跟她在一起,即便她说自己要去外地上大学,对方也只是愣了愣然后以无比肯定地语气说愿意等她。
告白很直球,也很笨拙,陈轩北虽然依旧句句有回音,还问她答应了么,但那种滋味就好像平白无故,突然被人临头泼了一身的冰水,只觉得浑身都被冻住了。
炎热的夏日,他竟无端觉得冷。
于是讲出的话,也味同嚼蜡。
了了:【我拒绝了。但是,还挺遗憾的。】
布洛德:【怎么?】
了了:【其实高一的时候,我真的对他挺有好感的。他个子很高,气质很干净,有时上学路上遇到,坐他的车后座,能闻到衣服上的洗衣粉香味,让人印象深刻】
布洛德:【那为什么拒绝】
了了:【现在早就不喜欢了】
布洛德:【那现在喜欢谁?】
了了:【前几天因为志愿填报的事儿,经同学介绍认识了一位两年前毕业的学长,感觉他很厉害,有点喜欢。他好像也很喜欢我】
布洛德:【好事。】
了了:【你喜欢过谁吗?谈恋爱的感觉是什么样的,你知道吗?】
他凝视那行字许久,打了很长一段话,又将它们尽数删掉。
如果他们这样来往了两年,都没能引起她心里的半丝波澜,那么陈轩北觉得,也许这一整场认识全都来自于自己的一厢情愿,是他臆想中过分美丽的误会。
心像纸糊的一样,被突如其来的一阵飓风袭过,刮出了大洞,把心房里积压的全部情绪吹散得一干二净。
他上下翻动屏幕,看着对话框里的只言片语,突然失笑,只感觉唇齿间一片苦涩。
——他还没有来得及拥有她,就失去她了。
【没有,不清楚】
他最终是这么发过去的。
但没关系,那时他同自己说。
不过是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过客,难受几天就过去了。他不是她的正缘,他应当尊重她的意思,也尊重她的感情选择。
他们年纪还小,以后他还会遇到更多的女孩子,那花园里同样也开满玫瑰花。他总会找到独一无二的那朵。
所以他安慰自己,放下了她。
*
“我记得,我问你有没有喜欢过谁,你说没有。”
叶青溪的目光轻轻落到他针织T恤的领口,无意识地掠过,垂头,“陈轩北,那时候虽然我对你也有好感,但我们毕竟没见过,不是吗?我很慎重,没办法说服自己立即喜欢上一个想象中的人——我连你的照片都没见过。”
“所以,才迫切地想见你。”
那未尝不是一种试探。
还不懂喜欢到底是怎么回事,哪里分得清自己的真实感受。
况且喜欢总是建立在好感之上,她同样没有恋爱经历,只知道以他们当时的情况,于理智而言,不应该急速进展到那一步。但如果见了面,就不一样了。
她刻意克制着自己,却控制不住每天都找他的意愿。
无心说那些话,也是想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她不想把这种事看得太重要,也因此,带着玩笑的意味。
未曾想,那句话在他看来,却像是在暗示他的出局。
陈轩北低笑一声,将她低头时落在脸颊边的碎发拨开:“青溪,你从未选择过我,你一直心有所属,喜欢这个,又喜欢那个。我又怎么好强行留住你,我也是识趣的人。我不愿勉强,你开心最重要。”
他不是乐意受人戏弄、被人轻浮对待的人。
除了对上陈轩南以外,其他时候,生活中从来只有他主动选择,没有被别人挑剩下的份。
即便那件事确确实实伤了他,但他还是保持了自己的体面与自尊,没有当面令彼此难堪。
只是,这件事的后遗症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这些年时光如梭,他过得按部就班,活成了别人眼中完美的样子。
他渐渐随大流,将通讯工具从q-q换成了微信。
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偶尔去翻一翻她的空间和签名。想看看她的动态,忍不住从字里行间琢磨和猜测她的心事。
那张少女的照片他到底没扔,把它夹在每一本自己正在看的书里,鬼使神差地变成了他的专属书签。
陈轩北收回思绪,蓦地起身,撤回了自己那过分具有攻击性的动作。像是刻意避开她探究的目光,转身朝床边走去。
其实房间里飘着淡淡的松香味,中央空调运转良好,但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透不过气来,于是扯开纱帘,伸手将窗户推开一个斜角。
热气挟着青草香扑面而来。
远处草木繁茂,绿地如织。正中央的方形水池,水面浅且静,在小射灯的照耀下,像一面镜子似的,将漫天星月与浩瀚苍穹倒映下来。
他偏头看着,仿佛被这美景迷住。
两个人哪怕最终没有见面,他仍想知道她过得如何。
希望她过得好,又生怕她过得太好。
她过得好,那说明她在慢慢摆脱那座名为过去的泥潭,把自己的双脚从泥泞里拔出来,走到名为希望的轨道上。
但她过得太好,他又难免会嫉妒,他怕她遇到更惊艳的人,于是他们那些微不足道的记忆就会被更大的幸福覆盖掉。
他不是没有异性缘,太多女人曾以不同的方式向他明示暗示,他不是不懂,可总觉得差点什么。
她们很好,只是他总会走神,不断地走神,他就知道他根本没办法与她们交往。
他还是在心里牵挂那个曾一起走过青春漫长又潮湿的雨季的倔强少女。
她不是最好看的,也不是最聪慧的,更不是最温柔善良的,但她是曾与他互相照进内心的唯一一人。
也是后来,他才惊觉。
原来怜悯与心疼和给予一样,是爱的底色。
在他看来,人类是天生的冷血动物,最擅长上一秒情深意重,下一秒推翻山盟海誓。
但若这样无情的人,对一个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产生了慈悲之心,总是忍不住退让自己的底线,总是觉得她可怜。也许,这本身就是一种毫无缘由又身不由己的偏爱。
所以再见她时,他用高傲掩盖狼狈,用冷漠藏匿真心,明知她对感情轻浮随意,明知道她已经交过一个又一个的男友,甚至还有炮友,明知道她是他弟弟的女友,并且已将她的自私、尖锐、敏感、自尊尽数看在眼中,还是屡屡失控,不断忍让,变得毫无原则,卑劣不堪。
可见他有多么无可救药。
“我可能是真的生病了。”他忽而用一种极为轻松的语气说,“说一套做一套,让你迷惑,也很正常。”
“但怎么办呢,医者无法自医。我没办法真的生你的气,也没办法做到坐视不管,更没办法眼睁睁看你走向别人身边。”
陈轩北取下眼镜,拿拇指与食指捏了捏自己眉心,疲惫至极,“我知道你本身就很坚强,也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可是怎么办呢?”
每次见她,他还是觉得她可怜可爱。
还是想不择手段引她来到自己身边,好让自己守着她,这样,她就再也没有机会被任何人觉得可怜。
难怪圣经中说,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
“你有问过我的意思吗?哪怕一次?”
叶青溪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很轻。
陈轩北没有回头。
“你说你暂时不想谈恋爱,要专注工作。”
“是,我跟陈轩南说过。”
“你说你讨厌我,你还说你会同时喜欢两个人。你对陈轩南还有旧情。”
“……算是吧。”
“在酒水方面,你现在也不需要我当老师了,你已经有梁震了。线上直播的事,你再没跟我提过,想来也不用我帮忙了。”
“是,他那边现在做得很好。”
“你不拒绝其他异性的示好,看得出他们也都很喜欢你,梁震是,今晚那个男人也是。”
“……”
听他这么一说,叶青溪忽然意识到从他的视角看去,自己的行为好像真的很渣。
118☆、敢不敢
◎体贴的温存之中,却带出一阵密密麻麻的疼。◎
她笑了。
“陈轩北,在你心里,我就这么花心吗?”
人说滥情的人底色就是自私,看似是喜欢好几个人,实际只是喜欢他们眼中投射出来的那一面的自己而已。因为太害怕受伤,所以才不会把一切都看得那么重。
陈轩北对此再清楚不过,暗自咬牙,正要说出口,突然感觉小腿被人轻踢一下。
转头,但见叶青溪坐在床角,媚眼如丝。
索性闭上眼,不去看她。
“不知道。”
“是啊,我都这么坏了,怎么办呢?”她的声音飘入耳中,慢吞吞的,“同样的话,我也跟你弟说过——这就是我的性格,我就是这样的人,改不了的。”
“我知道,你也不用故意提他。”
叶青溪哼笑一声,鞋尖贴着他西装裤的小腿,一点点向上磨蹭:“谁能想到,好多人眼里的男神,原来会亲自送上门来给我玩。”
陈轩北整个身体终于都*转过来,没有避开,反而靠得更近,倒叫她小腿微屈,吃不住这力道,眼看就要落下来。
被他右手一把捞住。
“是啊,可惜某些人不愿意。”
她今日嫌热,穿的是件无袖一字肩的小黑裙,剪裁修身,裙摆恰好就到小腿位置。
小腿肚在黑色面料的对比下更显莹白,像一截嫩藕似的,在他手里托着,又被轻放到地板上。
他个子太高,躬着身子,单膝点地。
待他打算起身时,她猛然身体前倾,按住他头顶,逼得他在低位与她对视。
她眼里仿佛起了浓雾,朦朦胧胧,似有光点:“陈轩北,你打算什么时候跪下来求我呢?”
他的喉结微不可闻地动了一下。
“你想让我求你什么?”
“不知道,你想求我什么?你好好想想,兴许我高兴了,会大发慈悲……”
她还没说完,已经被他拦腰抱住,不由分说往床上一抛,人也顺势压了上去。他捧住她的脸,如此动人的一张脸,气息有些重:“我不要你大发慈悲,我要你心甘情愿。”
至此叶青溪还未来得及再动嘴,就被他张口吻住。
这吻带着惩罚性,把她后面的话全都咬碎在唇齿之间。
一时间比酒还令人上头。
在感情里,大多数情况下,她是占据主动权的上位者,但也不介意男人勇猛又有侵略性的伏击。
某种程度上,do爱就像打架,本来就要有来有回才够味,一味主动索取和被动承受一样,都是单调乏味的独角戏。
她被他吻得气喘吁吁,眼神迷离。唇齿离开时,一条长长的水线随即在两人之间断开。
“心……心甘情愿什么?”
“只和我一个,也只有我一个。”他抵着她鼻尖用气声说。
手指撩起她的一缕长发,在指尖勾缠摩挲。
“唔……你不是很大方么?”
“之前是,但你好像有点得寸进尺,而我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我怕你……”
言多必失,他面色绷紧,立刻住了口。
“怕我什么?”她紧盯着他,不放过他面上任何一点神色变化。
却见他低了头,从容不迫松开她,一条臂膀微一用力,扣着她的腰将她上半身扶起。
自己则绕到床边,脱了外套,像个骑士一般,再度单膝跪到她面前。
他牵起她的右手,放在自己两只大手的掌心之间,捧起来,亲了亲她的指尖、手背,然后将它合拢,放到自己挺起的胸膛上。
于是她感受到心跳的震颤与节奏,它像一个神奇的独立生命,渐渐与她的同频共振。
“青溪。我觉得,我们就算现在重新开始,好像也不算太晚。”
“对不起,关于过往种种。”
“但相比于单纯的性,我想要更多。”
前几天突然找不到她,他整个心都空了。
才意识到他的贪心与患得患失其实从来并不少,只是隐藏得太好。从少年时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到如今的在撬弟弟墙角,即便确实都是他做的,但心理上想要接受,也不容易。
更别提还有来自父母的压力。
可即便千难万险,他还是要说——
“所以,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只有你我。”
“只有你我?”
“是,只有你我。”他语气坚决,“你敢不敢?”
她将手从他胸口慢慢抽离,这期间,依旧注视着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淌而过,他屏息凝神,等待她的审判。
就在他以为她又要冷笑着说晚了,并且心脏因此开始一点点皱缩、冷却的时候,她毫无预兆地张开怀抱,如乳燕投林一般搂住他脖颈,扑进他怀里。
“陈轩北,我可不像你,不是胆小鬼。”
他听到她最贴近心脏时的嘟哝,疑似带着哽咽。
“是,你向来最勇敢。”
*
后来,陈轩北脱了西装,抱着她进了浴室。
无视叶青溪忽然头脑发热,撺掇着要在浴缸里和他一起泡鸳鸯浴的无理请求,帮喝了酒的她和自己冲了个淋浴,又帮她仔细擦干身体,吹干头发。
“你怕不是忘了自己上次喝完酒在浴缸里昏倒的惨状。”
他面无表情地一边盯着她刷牙,一边擦拭自己身上的水珠。
叶青溪不以为然:“这次喝得没那么多,都过去这么久了,我酒量好歹也练出来了些。”
说是如此说,她仍透过镜子试图打量他,但见他身材健硕,仅腰间围着浴巾,不免有一刻失神,随即道:“你跟我好上了,有想过怎么跟你弟解释吗?”
陈轩北的动作顿了顿,边拿毛巾擦头发边道:“他都知道,没事,他是成年人了,会学会接受,调理好自己的心情。”
叶青溪嗯了一声,漱完口,又细细梳理头发。
她的长卷发不好打理,每次梳发都需要一点额外的耐心。
“你的q-q号现在还在用吗?”
“用,怎么了?”
“那我前两天在q-q上找过你,你有印象吗?”
陈轩北皱眉,下意识要从洗脸池的台面上拿起手机去翻,q-q提示他需要重新登录。
叶青溪将这些看在眼中,嘀咕道:“果然那个不是你,是陈轩南吧?”
陈轩北从后面贴上来,手扶在她腰两侧,大有要严刑逼供的架势:“你们说什么了?”
叶青溪脖颈微缩:“……就是尬聊两句,我试探了一下他,问他还记不记得那时候我mp3里收藏的第一首歌是什么,然后发现他支支吾吾,根本回答不上来,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但他似乎又对你很了解。”
陈轩北想了想:“手机登陆应该也不难,我手机号从来没换过,他可能趁我没注意的时候偷偷上了。”
叶青溪嗯了一声,不免又笑:“你们兄弟俩,堪比玩谍战,每次都搞这出,你装我我扮你的,真是服了。”
陈轩北垂眸,在她脸颊上亲昵一吻:“那你现在能分清了么?”
“能啊,怎么不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这个见双胞胎就脸盲的毛病,奇迹般地治好了。但非要说是凭什么标记认出来的,倒也没有。
说不上来,但在她眼里,这俩人是完全不同的人。根本无从相比。
叶青溪将梳子放下,转身看他:“就我妈来那次,我们从屋里出来,下电梯的时候,不是碰到小玉了吗?她当时一眼就看出来你不是陈轩南,我印象特别深刻。后来我还专门问过她,是怎么分辨出来的。”
“怎么分出来的?”
他应和着问她,同时将她抱起来,让她左脚踩着自己左脚,右脚踩在自己右脚上,像跳华尔兹似的缓慢又温柔地带她出了洗手间。
她围在胸前的浴巾在这样的动作间显得岌岌可危。
叶青溪连忙单手抓住胸前,险些没站稳,好在被他牢牢扶住。
“她说,很简单呀,你俩的下眼睑都有一颗痣,一个在左眼,一个在右眼,就跟照镜子似的。”
可惜那颗痣实在太小了,她以前从来没有仔细留意过,再加上自己有轻微的近视和散光,心也大,根本注意不到这种细节。
“原来如此。”他轻笑。
叶青溪眯着眼睛,凑近些,光明正大地朝他右眼下摸了摸,果然有细小的凸起。
不禁叹服于小玉的观察入微,和聪明伶俐,又忍不住道:“我跟你说,小玉真是个神奇的孩子。就是她那口牙好像没怎么保护好,都黑了,我在想,你说要不要……”
陈轩北已经捂住那张略嫌聒噪的嘴,与她一道上床。
“你今天晚上,提别人已经提得够多了。”他轻咬一口她耳垂,“不许再说了,就说你和我。”
看着他逐渐靠近的俊脸,叶青溪无从争辩,也闭上眼睛。
两人不着寸缕,倚靠在床头深深浅浅地吻着,吻到动情处,她将他推开。
两个人调换了位子,她跨坐到他身上,将他肩膀往后压,抵到床板上。
他忽地联想起先前她恶作剧似的挑衅,告诉他自己跟陈轩南时,最喜欢在什么位置。
继而意识到,母亲说得不错,恐怕这辈子往后,他们之间都没法摆脱陈轩南的影子。
体贴的温存之中,却带出一阵密密麻麻的疼。
她的发丝柔软又长,无意中拂过他锁骨上,很痒。
他看着她俯身下来的动作,一言不发,眼睫微颤,感受着她像小动物一样莽撞又可爱的尝试,感受到她的呼吸像把小刷子似的,温热地扫过肌肤。只想把她更深、更紧密地嵌入怀中。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松松紧紧,在身侧的床单上留下浅浅褶皱。
直至从喉间溢出一声轻哼。
她悉悉索索地抬起头来,冲他眨着眼睛:“喜欢吗,哥哥?”
119☆、方觉夏
◎“你早晚也会变成过去式的,哥。”◎
他没有说话,眼眶有点湿润,但掩不住心中悸动,半晌,挑起她下巴,将自己的心情由亲吻悉数传递给她。
翌日俩人在依偎中睡到接近中午才醒。
午饭时陈轩北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去玩的地方?”
叶青溪笑着反问:“是约会吗?”
陈轩北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嗯了一声,薄薄的耳廓却兀自红了。
“去北海公园吧,离这边近,可以走过去。”她假装没看见,提议。
“我以为你第一次来,会想去个故宫天安门,或者环球影城、欢乐谷。”
叶青溪摇头:“就近散散步就挺好的,我是来出差的,手上还有活,没精力搞那种特种兵旅游。”
“不过这个天去哪里可能都会很热。”
“那又怎么了?”她耸耸肩,“反正再热也不会有我们仙源热。我记得在附中的时候,我们一个班60多个人,只有正中央一个风扇,根本扇不到什么风。最热的时候,我课间都要跑走廊里去,拿后背贴着瓷砖,才会觉得凉快一点。”
“嗯,你在信里抱怨过,我记得。”陈轩北淡淡道,“靠内陆是会热一点,雾岛要凉爽许多。”
“而且你们有空调,”叶青溪瞪他一眼,“那您受累跟我热一阵?”
陈轩北被她突如其来的京腔逗得有点绷不住:“好。”
盛夏本来就是旅游旺季,又是周末,去首都哪个旅游景点都是buff叠满。但好在这寻常的夏日本身就足够美丽。
有接天连叶的无穷碧,亦有拂堤杨柳垂下的绿丝绦。人来人往间,有尘世最足的烟火气。
他们在当中漫无目的,不紧不慢地走着。
有时停下来看大爷大妈的奏乐合唱,有时眺望远处的白塔,有时看数不清的小船泛于水面之上,处处像一幅画。
当然,最美的要数那不算海的北海本身,湖面是被风吹起的橘粉色的绸缎,亦是被光折射出如星闪烁的流动琥珀。
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他们的并肩而行不小心挨得太近,他就这么顺其自然地捉住了她的手,再也不肯松开。
栀子花般的少年牵住了他一生一次的梦。
而那于迷惘中飘转许多年的少女,与他相视而笑,狐狸眼里有似萤火虫般明暗涌动的光泽。
蝉鸣声就此被定格,只剩心跳还在喋喋不休地鼓噪着。
再坚硬冷漠的心都会在她的注视下融化。
他如此坚信着,在热呼呼的午后微风中,拉着她停下脚步,旁若无人地吻上她眉心。
*
陈轩北是周日一早离开的,还是在叶青溪的三催四请下走的。
原因无他,叶青溪周一要正式和夏经理去拜访客户,她还需要时间做更充分的准备。如果陈轩北在这里,毫无疑问会有点分心。
她也没有去机场送陈轩北。
这个周末过得像梦一样,以至于陈轩北直到登上飞机才渐渐找回来一些理智。
然后,心情反而比冲动来北京找她之前更加复杂。
那天陈父陈母选择突击来春和景明看兄弟俩时,陈轩南眼见瞒不住,又因为心情糟糕透顶,直接选择摆烂把所有事情都和盘托出。他这个做哥哥的,又是搅局者,哪怕受伤了也自然没捞着什么好。
陈父陈母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商人,虽然震惊不已兼气愤异常,但很快就调整过来,把兄弟二人分开,一个接一个单独聊。
跟往常一样,陈轩南先,他排在后面。
在这场由陈母主导的谈心对话里,陈轩北难得动了怒,与他们争辩了许久。
他们争论的焦点,从一开始的他破坏弟弟感情到底应不应该,到后来的就算他有把握两人真在一起了往后该如何相处,不论他如何强调自己与叶青溪的前缘旧念,始终无法打消他们身为父母的疑虑。
“儿子,我不是说小叶不好的意思。但人是社会性动物,你们先前是什么身份,现在又是什么身份?之前在亲戚朋友们那搞得轰轰烈烈,闹得声势这么大,突然一下就换了人,你以为这世界上有卖什么可以消除人记忆的药水?大家都能忘掉?”
陈母面色严峻,摇头,“你们会成为其他人的谈资笑柄,人家才不会理会这些前因后果,只会觉得咱们家十分胡闹。”
一向还算温和的陈父也补充道:“因为一个小叶,叫你们兄弟俩离心,实在是……”
“我不是活给别人看的。”
“那你弟呢?结果就是,他什么都没了,还要被迫跟你们来往,这样难道就好了?”
陈母不赞同道,“我先前就同你们说过,同胞兄弟,最重要的是公平。要么都有,要么没有。小叶只有一个,我看你们干脆都算了,况且人家小叶现在也正是拼事业的时候,没空跟你们兄弟俩叨叨。”
顿了顿,陈母迟疑道:“你们还年轻,人生还很长,要说找对象,别人也跟我推荐过一些女孩子,未尝就不适合你。没感情也是一时的,多处处,也不一定就处不出来……”
“这话你同我弟说吧。”陈轩北起身,不想在同他们谈下去。
“哎……”
陈母显然有点着急,想拦住他,却被陈父按住手,使了个眼色。
“小北,你先等等,爸还有话同你说。”
陈轩北于是转身看向他。
“你向来是个省心孩子,爸爸妈妈都没怎么担心过。你妈呢,觉得你是青春期太顺,逆反心理现在才姗姗来迟。但爸还是愿意再相信你一次。这事儿其实爸妈最大的担心是,一旦做出决定了,要承受的非议你们各自都能不能承受得了。不仅是你,和小南,还有小叶。她是女孩子,更容易受到伤害。”
陈父语气和蔼,口齿清晰。
“如果你能把这个问题顺利解决了,那我们自然无话可说,是不是?我们反正老了,越来越随心所欲,也不那么在乎外界评价了。但你们还不一样,你们有大好人生,早早背负这种风言风语,可能会很沉重。”
这些话,不仅是父与子之间的对话,更是男人与男人间的对话。
陈轩北这回没有再流露不悦,面沉如水,一点头:“明白。”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离开后,陈父陈母还单独讨论了一会儿。
儿子们不在,一向扮演虎妈角色的陈母终于忍不住,兀自拭泪不语,半晌才叹:“怎么好端端的两个孩子,都跟鬼迷心窍了似的,你说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同一个人。真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陈父反而显得更从容一点,轻拍她的背:“八字还没一撇,不要太早着急。反正现在他俩在人家小叶那也不过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小北这恋爱能不能谈上还不知道呢,就算真谈上了,能不能最终修成正果也是个问号。你忧心这么远做什么?”
“小年轻谈个恋爱而已,我们做父母的,不要替他们想太多,车到山前必有路。”
陈母嗔道:“谁跟你似的,向来心大惯了。”
陈父嘿嘿笑了一声:“但凡你肯操心少一点,都会少生许多烦恼。还嫌自己白发生得多,都是替人操心操的。”
“你又知道了。”
“我怎么不知?当年要不是我死缠烂打说服你同我来雾岛,你这个家里做老大的还不知道要替弟弟妹妹再吃多少苦。如今虽然说是远嫁,也总算摆脱了那些操不完的心,可以清静一些。”
陈母想起自己的从前,感慨万千。
陈轩北飞抵雾岛后,直接回了辅唐区的家。父母都不在,只有陈轩南最近在家里当宅男。
陈轩北是专门来看他的。
本以为陈轩南还跟之前似的,一蹶不振,肯定跟家里除了打游戏就是睡觉,没想到陈母自有对付他的妙招。
时逢暑假,陈母同谁也没说,就邀请自己弟弟家的那对龙凤胎来家中小住一个月,叫陈轩南负责招待。自己则跟陈父率先一步跑去云南避暑。
这对龙凤胎算是兄弟俩的表弟表妹,他舅舅小孩性格,比较晚熟,中年才得子。如今这俩熊孩子刚刚初中毕业,正是人嫌狗烦的青少年时期。
舅舅舅妈也没跟陈轩南客气,还下了要求——得玩得长见识,还得把作业照常做了,顺带帮他们补补课。
陈轩南匆忙之中被迫接此大任,哪里顾得上伤春悲秋,这几天天天伺候两个精力无限的小孩跟活祖宗似的,累得不清。
就算陈轩北想同他单独聊几句都得抽空,毕竟一见到他,陈轩南就像见了救星似的,啥也顾不上,先喊他帮自己带小崽子。
陈轩北这时比任何时候都庆幸自己有份正经工作,立马以明天要上班,今晚要回春和景明为由拒绝了他。
陈轩南怏怏不乐,欲言又止,但还是嫌弃地朝他挥手:“就知道你派不上用场,走吧走吧。”
陈轩北道:“小南,我有件事儿要跟你说一声。”
“什么?”
“我跟青溪确认关系了。”
陈轩南的笑容一僵:“什么关系?你向她求婚了?”
“不是,是谈恋爱,男女朋友。”
陈轩南沉默良久,艰难道:“她答应你了?”
“嗯。”
“她就是玩玩而已,你别太上头。”他眼神微微一闪,笑容有些恶劣,“你早晚也会变成过去式的,哥。”
陈轩北没有跟他争辩:“你忙,我先走了。”
然而没走出去几步,就听见陈轩南在背后大喊:“只是男女朋友而已!你转不了正的!别做梦了!”
陈轩北置若罔闻,穿过走廊往外去,没有回头。
*
叶青溪这边,商务谈判进行得也算顺利,客户虽然没有立刻下决定要签合同,但还是敲定了更多合作细节。
当天也让叶青溪一行人一同品尝了他们的新品酱酒。
相对于清香型白酒和浓香型白酒,酱香型白酒的口味更加浓郁独特一些,深得那些更能喝的酒腻子的心。但酱酒因为酿造工艺复杂,酿造周期更长,成本更高,反而在价格方面会相对偏高,并不算亲民。
该品牌的新产品是一款品质不错的口粮酱酒。定价不高,还比较符合当下市场需求。
至少叶青溪入口后是这么觉得。她现在于品鉴这件事上已经上了一个台阶,显得更加游刃有余。
但还是拿了样酒,准备回去跟团队一起再品鉴一下。
此行算是圆满。
周二刚下飞机,钉钉上收到一堆消息,都是看到公司晋升通知的邮件,小窗她表示祝贺的。
其中最惊讶的要数田秋双:【合着你职级之前只有P2?!才跟诗婷平级?老天,领导们是眼瞎了吧?就这样你还这么拼,给他们白忙活半天?】
叶青溪无奈:【现在公司都这样啊,都不肯吃亏。不先证明自己能做得了事,怎么可能轻易给升职?】
她把消息一一回了,到最后总算翻到一条与此事无关的。
来自梁震,更早一点发出。
【青溪老师,这是你这边安排的吗?还是有人在假冒双胞胎骗人?】
底下跟了一张小红书截图。
原来在m老师最新一条出差记录的帖子底下,不知何时最高赞变成了一条新的。
【明天这里有雨,早点回来,我很想你。】
120☆、野草生
◎“忍不住想狠狠地……欺负你。”◎
用户的名字和头像都跟他的Q-Q一致。
叶青溪在微信上找到陈轩北,把截图转发给他:【这是谁?】
不久后他回过来:【是我,你下飞机了?带伞了吗?有点小雨。】
叶青溪:【你跑小红书上蹦跶什么?】
陈轩北:【既然都确立关系了,那公布给外人应该也没什么吧】
叶青溪想反驳,却找不到理由,最后只好强行道:【你这样影响我的工作进展】
陈轩北:【耽误你和调酒男炒CP了?他粉吸得差不多了,可以独立发育了】
这条劲爆消息显然比先前任何都要合粉丝的胃口,毕竟还有什么比自己在追的爱情连续剧眼看着就要be,却突然一个反转,有了个圆满大结局更让人惊喜的呢?
陈轩北很鸡贼的地方是,不只留了言,还在底下附了张照片。
是两人牵手的局部照。
背景是在北海公园里,两只手十指相扣,后面是她那布料软薄的碎花裙子。
怎么确定的身份呢?
粉丝们自有妙计。
m老师的左手手背靠近虎口处有一块比别处要白,硬币大小。疑似胎记。拿着放大镜的福尔摩斯网友们也是通过这一点,跟调酒男那边的视频一对比,以及同地域ip提示,很快就破案。
这个看上去有点高冷、在自说自话的神秘男肯定跟m老师有点不一样的关系。
再加上他在自己的评论下面的回复里,有言简意赅地回答过最开始提问他的一位网友:【嗯,我是哥哥】
这句话在评论区引发了一波小高潮,粉丝们都乐疯了。
事已至此,叶青溪无法,只得在钉钉上安慰梁震:【不是我安排的,但他想说什么是他的人身自由,我也是刚知道。没事,后面的视频设定咱们可以再微调一下】
梁震给她发过来一个哭哭的表情:【我还挺喜欢先前那种跟青溪老师配合的呈现呢】
叶青溪则回了一个笑脸:【光我也有点乏味……这样,我拉上郑林还有康姣姣一起给你当背景板,或者一期换一个,是不是也挺有意思的?】
梁震这次由哭转为哭笑不得:【炖成一锅粥然后全部喝掉是不是?怎么感觉好像又回到在廊吧伺候客人的日子了……】
这天晚上回到住所,还有个小惊喜在等着她。
数日不在,收拾完行李箱,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家里的绿植浇水。
一场雨后,即便酷暑也被带走相当一部分闷热。阳台的两扇窗户都被她开大,与对面的厨房形成对流。
楼上风有点大,衣架乱摆,连同茶几上的抽纸巾,沙发上的书页,以及绿箩的叶子都跟着迎风招展。
她拿着水壶,去关小窗户时,视线无意间掠过小凳子上光秃秃的花盆。
不,它如今多了两片小小的嫩叶,绿得几近发光。
野草萌发在她几乎都已经放弃希望之后。可见生命着实是件奇妙的事,它不为满足任何人的期待而生,但总会激励看到它的人,令人生出动容。
虽然仍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但叶青溪因此心情极好,拿着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分享给陈轩北看。
对方没回消息,而是直接打电话过来:“看照片有什么意思?我要亲眼看。”
叶青溪:“……那你来啊。”
门口适时传来敲门声。
“那你过来给我开门。”他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笑意,“谁叫我们这么有默契。”
又一个愉快美妙的夜晚,但他仍拒绝透露这棵仅长出两片叶子的幼苗到底是什么植物。
*
随着各方面业务有序且紧锣密鼓地展开,叶青溪的工作逐步走上正轨。
而感情上,陈轩北是个非常有分寸的恋人,懂事、有眼力价、又不过分粘人,而医院的工作也不算轻松,所以同样需要占用他相当的精力。不得不说两个人在这些方面确实十分适配。
唯一的情况是,她发现陈轩南似乎从她的生活中真正消失了。
至少她已经很久没见他,哪怕是因为一些需要去别墅区找陈轩北,也一次都没碰到过他。就好像他已经搬离或者远行去了。
这样挺好,避免再度碰面的尴尬。
但这样也相当微妙,令她不由觉得,是不是因为她的缘故,导致兄弟阋墙,影响了他俩之间的感情。
某天在和陈轩北的私人一对一白酒品鉴教学时间,借着酒劲,叶青溪直接问出了她心里顾虑的这个问题。
没想到陈轩北漫不经心道:“他打算去美国,最近在家突击,准备参加8月底的GMAT考试。”
“去美国?”
“嗯,臭小子可能想再深造一下,去华尔街见识见识。其实他以前也提起过这个想法,家里也挺支持的,就是他自己没什么动力,可能日子过得太安逸吧。”
至于是什么成了他下定决心启程的催化剂,两人心知肚明,没有说开。
叶青溪若有所思地点头:“他的性格其实很适合跟人打交道,应该就算去了美国,也很吃得开。”
“所以不用担心。时间和距离都会慢慢平复一切,他会调整过来的。”陈轩北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把她拉到自己怀中,抱到身前,“好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不许再说他了。不然我怕我忍不住。”
“忍不住什么?”她抱住他脑袋,逗他。
“忍不住想狠狠地……欺负你。”
他以一根手指轻挑住她吊带背心的细肩带,向下褪去。整张脸也埋进她肩窝。
*
一切看上去都很好,除了远在仙源的父母。
临近年底时,林幸香已经受够了被她不断搪塞的个人终身大事,在电话里将她狠狠地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甚至扬言要跟她断绝母女关系。
但看叶青溪非但不闻不问,甚至连每个月会按时打到自己卡里的那笔孝敬父母的养家费都停掉,更是气炸了肺。
在她年底工作最忙的时候,老叶着急忙慌打来电话,说她妈这几天躺床上不吃不喝,开始绝食示威了都。
彼时叶青溪着急参加下个会,根本没空去理会这些鸡飞狗跳,她这阵子都习惯了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立刻对她爸道:“你问我怎么办?你是她配偶,我妈患病不舒服,是你这个做老公的需要提供必要的照料和支持。不是我啊。”
“她不吃饭,你想办法做好吃的哄她吃啊。爸,你都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哄我妈难道还需要我教你吗?”
“别说我的问题。就她那体格,饿两顿也不会怎么着,你就告诉她,她要真想让我负责,过来我请她吃雾岛最好的自助餐行不行?真没空跟你们说了,我很忙,就这样吧。”
老叶急了:“你就这么不顾你妈死活,完全放任不管?”
叶青溪无奈,先是叹口气,缓了一下才道:“爸,我也没有嫌你们当父母的做得不好,那我这当女儿的也是第一次,做得不好,你能不能也多担待一些?我实在分身乏术,难不成你想让我现在辞职回去全心全意伺候你们二老?”
“到时候可能就不是一两个月不给你们钱的问题了,还得叫你们受累多养我一阵子,可以吗?”
不等老叶再争执,叶青溪道:“我也没别的想法,一个人在外头打拼,就你们不想支持我也没事,但至少别给我制造多余的困难,好吗?”
然后挂了电话。
这些事儿终于拖到叶青溪过年回家时爆发。
其实陈轩北有提过一嘴,想过年期间带她一起去找个温暖宜人的南方小城度假避寒。但叶青溪从12月份到1月份足有两个月都没再收到过家里的信儿,实在有些不放心,还是想回去看看。
陈轩北又问要不要自己陪她回去。
被叶青溪拒绝了。
主要是她觉得人家陈父陈母估计也想跟儿子一起过年,而不是跑到八字还没一撇的女朋友家里去。更何况这个女朋友先前还是他们二儿子的女友。
俩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叶青溪很快就感到后悔了,早知道还不如坚持把陈轩北带回来呢。
林幸香这回装都懒得装了,除夕夜当天,一盘菜都不炒,三个人围着空桌子干瞪眼。
老叶实在看不下去,起身道:“我去整几个菜。”
“你坐下!吃什么菜?闺女不孝顺,不想着自己的父母,还有心情吃吗?喝点西北风得了!”
林幸香的脸拉得比驴还长。
叶青溪默默掏出手机,打算看看这附近有没有提供年夜饭服务的餐馆,还没开始打字,就被林幸香一把夺了去,往边上一摔:“什么破手机,比你妈都亲!我说话你连听都不听了?我看你在外面待得久了,心肝是真的都黑了!”
手机虽然没有散架,但屏幕已接近四分五裂。
叶青溪一惊,慌忙去捡,林幸香比她更快,直接挡在她身前,猛推她一把。
“你给我说清楚!说不清楚,咱们这母女的关系,今天也就算走到头了!”
叶青溪瞪视着她,眼圈都红了:“你要我说清楚什么?”
“你的婚姻大事!”林幸香右手手背贴着左手手心,交叠一处,拍得啪啪响,“又一年了,你跟小陈谈了都一年了,就这么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在一起?也没个未来计划?家长也不见了,结婚也不结了?”
林幸香唉声叹气:“你糊涂啊!他是男的,你是女的!你说你这么拖着,能有什么好?”
“不知道女人过了二十岁,状态是一年不如一年吗?”
“你们连个结婚证都没有,万一到时候说分就分了,吃亏的是谁?可不是他啊!你叫人占尽了便宜,还不当回事,以后真是有你后悔的!”
叶青溪瞄她一眼,转身就往卧室里去,三下五除二把行李收好,提起包就走。
路过客厅,不忘绕到一边拾起手机。
老叶见她架势不对,喝了一声:“你干什么去?!”
叶青溪冷眼扫过林幸香,抬眸看着老叶,嘲讽道:“管好你老婆。”
“*你!你!”林幸香气得一屁股又坐下,捶胸顿足,“老头子,瞧你生的好姑娘!就这么对自己的妈,我是造了什么孽哟,养了个这样的白眼狼……”
她嚎啕起来,老叶已经健步如飞,站到门口斥责道:“向你妈道歉!快点!”
叶青溪一言不发,任她哭声震天,道:“我要出去。”
“大过年的,你要去哪儿?”
“你不用管,我离你们远远的,省得寒你们的心……”
话音未落,她脸上吃了一记耳光,这一下虽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但火辣辣的,好像左颊着了火似的。她拿手心轻轻碰了碰,没来由地想起先前自己打陈轩北的那些个场景。
这样的羞辱,确实是令人难堪。
老叶嘴皮子都跟着在哆嗦,一时眼光竟有些躲闪:“你要是敢现在迈出这个家门,我就……”
“都行,随便你。”叶青溪的声音冷静到可怕,“就是你们想要我还这条命,我二话不说也就给了。”
林幸香尖叫一声,几欲晕厥。老叶简直搞不清到底哪件事更令他锥心,只来得及先去扶林幸香。待到再有空去骂叶青溪时,大门虚掩,她人已经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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