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心情好
◎他语气温柔,几乎是在哄着她。◎
吃过午饭,回去的路,陈轩北主动提出要送她。
奶奶送给她一枚玉佩,黛色线绳不长,碧玉通透,细腻翠绿。扁扁胖胖,是尊弥勒佛。
叶青溪不懂玉,只听奶奶笑道:“这也不是什么值钱货色,但是我年轻时亲手挑的,跟了我几十年,也算有点缘分。你拿着,留作纪念,也算个吉祥寓意。”
言罢见叶青溪脖子空空,便主动伸手给她戴上。
老人盛情难却,叶青溪不好拂她美意,这玉佩既然只是个不太贵的纪念品,她也就接受了。
只是那绳扣有点费手,奶奶手指打颤,试了几回都不行,便将陈轩北喊过来:“来,小北帮个忙。”
这戴个玉的动作,本来没什么,可偏偏传到陈轩北手里,莫名就好像显得跟有什么似的。
感觉到他在背后挨得极近的地方动作,牵动那线绳贴着皮肤轻轻滑动,有种格外微妙的感觉。
叶青溪有点不自在,侧过头去,同他低声说:“不行就先别戴了,我把它好好收好……”
“别动,”他提醒,“很快就好了。”
果然话音刚落,他将那绳结扽直,贴着她脖颈妥善放好,立刻收了手。
“……谢谢。”
她没看他。
两人之间那种古怪的氛围就这么一直延续到回程的车上。
叶青溪托腮看着外面的风景,心里别别扭扭的,脑子里不能自控地在回想她与陈轩北自认识以来的这些点点滴滴。
按奶奶的说法,他是在高二下学期转回雾岛上学的,就是在雾岛二中。这个时间,叶青溪正好开始与布洛德通信,一切似乎契合得刚刚好。也几乎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他很可能阴差阳错间,正是自己那位保持通信一段时间后无故失联的笔友。
其实照叶青溪以往的脾气,她早就直接开口问。
不过一句话的事,是与不是,一切自有分晓。根本无需自己在这里耗费心神胡思乱想。
可……
她不想那么鲁莽。
事实上,她十分怀疑,当初正是因为自己的鲁莽,才失去了一个曾经交心的朋友。
“不听歌吗?”
他打破寂静道。
叶青溪回眸看他,但见他面上淡淡,视线集中在前方的视野里,握方向盘的手势却很松弛。
“行啊。”她说着,拿手机连上蓝牙,开始播放自己的歌单。
也是这时,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扭头反问:“不是,你是有什么怪癖吗?怎么一上车就喜欢问我这句?”
音乐在她问出之后,自顾自倾泻而出——
“Iwasaliar(我曾是个骗子),
Igaveintothefire(我跃入火焰中),
IknowIshouldvefoughtit(我知道我早该试着抵抗),
AtleastImbeinghonest(至少我在努力变得诚实)”[1]
“很难理解吗?”他说,“重点不是我的问题,而是你的回答。”
“我的回答怎么了?”
陈轩北这次终于没有在如往常般故作沉默,食指随着Ariana飙起的高音轻轻一点。
“你肯听歌时,心情会好一点。”
*
大约是这句话带来的冲击力实在太大,后半程叶青溪几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心里像是有只小猫,把一团眼看着要理好的线团毫不留情地打乱,任它们乱作一团,连线头都不知所踪。
好在仙源离泉林不远,不至于叫她惊慌失措太久。
本来叶青溪的意思是,请他将自己送到泉林市里即可,然后自己打车回仙源,不耽误他的事。
她的办公笔记本连同行李箱全都在家,别的都可以不管,但笔记本是必须要带走的,不然明天上班就抓瞎了。
但陈轩北表示自己明天也要上班,提出可以捎她一块回雾岛。
尽管她本能反应是不要去占这个小便宜,但这事儿好像又太顺了,顺到如果她义正严辞地拒绝,然后再自己拖着箱子去高铁站,都显得有点脑子有包。
看到熟悉的家属院大门口时,叶青溪就立刻跟他说:“你把车停这路边等着就行了,我等下来这找你。”
颇有种鬼鬼祟祟的感觉。
“大门口离你家门口远吗?”
“还行吧,就是走个三五分钟的事儿……”
陈轩北颇为无语地睨她一眼,一打方向盘,径直开了进去。
叶青溪着急道:“哎,不行,叫我爸妈看见你怎么办?他们肯定又要……”
“你找到合适的结婚对象了?”
“……没有。”
“那你有新男友了?”
“……也没有。”
“那你怕什么?”陈轩北将车稳稳停在单元楼下,转头与她对视,眉毛微挑,“看见就看见了,反正你有一万种理由可以解释,不是么?”
叶青溪竟然张口结舌,无力反驳。
想想确实,她现在回去,势必要因为相亲后突然离开的事挨顿数落,但要想赶快脱身,难免还要有一场伤感情的嘴仗要打。陈轩北的存在,反而给她提供了最简单粗暴的一个幌子。
反正他们也不知道小陈是谁。
但在这里若看到他,不用她解释,他们自己就会脑补一场破镜重圆的大戏。反而可能不战而屈人之兵,通过放烟幕弹搞出个皆大欢喜的结果。至于后面……
等以后再说好了。
躲得过一时总有一时的快乐。
想到这里,叶青溪给了陈轩北一个凌厉的眼神:“你是不是知道我家里的事儿?”
“什么事?”
“就是我……”她住了嘴,“算了,没事。”
陈轩北这时却低笑一声:“女大当婚,你跟他们吵架还能因为什么?我只是合理推测,不然你哪里肯在我眼前流泪。”
“你又提!”
“去吧。”他语气温柔,几乎是在哄着她,“在这里等你。需要我出面的话,发个信息就行。”
这种态度对于陈轩北来说实属罕见。
叶青溪眨了好半天眼睛都没缓过来,晕晕乎乎地下车就去了。
不过多时,拎着电脑包和行李箱跟逃难似的冲出来,往这边飞奔而来。
陈轩北立刻下车,大步迎过去,将她手里的东西悉数接了,就看见她慌慌张张拉开副驾驶的门,准备上车。
一脸阴霾的林幸香在老叶的搀扶下冲出来,扯着嗓子冲她喊站住。那速度之快,劲头之足,比某些天天上班的年轻人看着敏捷多了。
周日的下午,正是悠闲惫懒的时候。
女邻居们三五成群,坐在柳树下分切一只瓜,边吃边纳凉,便将这一幕尽数瞧在眼里。
陈轩北将她的行李才在后座上放好,关上车门,回身——
恰巧与赶过来的老叶和林幸香撞个正着。
两人本来眼里冒火,肚子里也是滔天怒火,也顾不上人看着,就要把叶青溪薅回家里去好好算算账,猛不丁见到他,一下子跟见了鬼似的,脸色变了好几变,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小陈?”林幸香失声道。
“叔叔阿姨,又见面了。”
陈轩北眼尾狭长,笑得礼貌又客气,“还在想要不要进去跟你们打个招呼,但又觉得太匆忙,时机不是很合适……”
林幸香跟大脑宕机了似的,老叶也张着嘴,啊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还是在林幸香狠狠掐了一把他后腰之后,老叶才继续道:“那个……怎么回事?你们不是……?”
“前些日子惹她生气,是我的问题。”陈轩北不卑不亢接过话茬,“青溪肯再给我机会,我很感激。”
林幸香听得一愣一愣的,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敲敲副驾驶侧的车窗,但叶青溪转过头去根本不理她。
陈轩北又道:“没事的叔叔阿姨,我会照顾好她。”
在林幸香和老叶的目送下,以及吃瓜群众们的围观下,那车与众目睽睽之中掉了个头,潇洒又迅速地驶出家属院大门。
这跟偶像剧似的发展叫众人看得一波三折,精彩纷呈,一时间竟都鸦雀无声,啧啧称奇。
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幽幽道:“……上次这青年来,开得好像还不是这辆车吧?”
邻居们的目光又立刻聚焦到老叶夫妻俩身上。
但见两人相携相伴,悲喜交集,神情恍惚,大家又互相交换眼色,心照不宣落在林幸香身上。
“林姐,有这样的未来女婿,还找什么体育老师啊?胡闹嘛这不是?”
“强扭的瓜不甜,你可别再瞎捣鼓了,看人家青溪多会来事儿,谈的这个是真周正啊。还又帅又痴心的,哎哟,就没见过这样的大活人,这是头一个。”
一片叽叽喳喳的恭维声中,林幸香本来积攒的满满一肚子气像气球似的,猝不及防一股脑全撒了。
*
果然此事正如陈轩北所料,兵不接刃就胜了。
林幸香破天荒给她发去个微信消息主动求和,虽然仍端着架子,但还不忘明里暗里提醒她,与人相处不要太任性。
那个体育老师的事儿是只字不提。
叶青溪也不回复,心中暗自冷笑,同时又觉得安慰,至少自己可以再消停一阵不用担心她整幺蛾子。
她的重心可以更好地放在工作上。
而接下来这个周,安成弘受不了被陆向文穿小鞋的区别对待,干脆跟叶青溪主动提了离职。总算也解决了叶青溪夹在中间难做人的尴尬场面。
两人谈话时,安成弘没了顾忌,索性对她直言不讳:“我知道这事儿不是你的意思,但是青溪,你一直被人拿着当刀使,难道甘心?难道就能落得好?我是瞧不上他,但我也很难欣赏变成别人刀俎的你,你理解吧?”
叶青溪点头:“我知道,不过我是来工作的,讨人喜欢不是我的义务。”
安成弘至此也没什么别的好说,勉强笑笑:“行,那祝你们好运。”
“也祝你后面找到理想工作,多多赚钱。”
叶青溪主动伸手,与他相握。安成弘这才发现,这女人手掌不大,手劲却不小,沉稳有力。
不久后安成弘收拾东西,与同事们稍作告别,头也不回离开了公司。
至于后面从别的同事那里听说,他实际觉得自己被整多少也不只是陆向文的问题,更有她公报私仇从中作梗,那就是后话了。有人拿这事儿舞到叶青溪面前阴阳怪气,对此,彼时的叶总早就不放在眼里,不过洒脱一笑。
“女人不狠,江山不稳嘛。”她顺着话半真半假地同那人调侃,“知道我这么厉害,你小心别被我盯上。”
不过,另一件事则让人感到振奋得多——周三梁震来了,他通过薛自明的面试,顺利入职。
叶青溪自然比谁都高兴,再加上成都那边分配了两名质量不错的实习生给他们打下手,她理想中的团队总算初具规模。
下午待他走完新人入职流程,就提出要请客吃饭。
【作者有话说】
1,onelasttime,ArianaGrande演唱
102☆、干杯酒
◎陈轩南,你回来了?◎
这几天趁着安成弘离开,梁震即将入职之际,在周会上,薛自明当着所有人的面又敲打叶青溪一顿。
原因还是站外号的问题。
宠物那边的周报里显示,其站外号起号成功,成为雾岛这边细分行业里最快出头的一组。
上周连爆两条,播放量和粉丝转化都相当可观。
而三坑这种自带属性基本也无需担心,lo娘小裙子天然就吸睛。
成人这边,康姣姣大约也受了刺激,跟打了鸡血似的,竟然提交了一版真人出镜科普大号的打造方案,准备着重攻克b站。
所以现在,就剩白酒这边还不明朗,自然成了薛总的眼中钉。
而且因为安成弘的不配合,导致进度停滞,这个人力从入职到上岗再到离开,不足两个月,算是彻底白费。
因为他是叶青溪接管前,就被陆向文招进来的,所以这事儿他直接连陆向文都一同骂了。
他骂的时候叶青溪就木着脸听着,心想,那人家招进来终面不也是你吗?你自己怎么不先自罚三杯检讨一下?
等他骂完,才表示:“我们站外号已经在筹备中了,关注度和流量不用担心,肯定有个保底,主要是还在等运营人选,等到新人到位,就可以立刻启动。”
至于新人是谁,不用她说,薛自明当然知道。
“流量不是问题?小叶,大话谁都会说,你这八字没一撇,哪来的自信?还有,这个新人我虽然点头了,但最好这回你能把这人用到刀刃上,别再出什么不听指挥的幺蛾子,明白吗?现在headcount没那么好争取,你们一直留不下,人力那边也会质疑这个岗位的必要性。”
“明白的薛总,这个月底前我们肯定会交付出东西。”叶青溪回答得不卑不亢。
薛自明总算放过她。
这事儿是眼下最亟待解决的问题,以至于叶青溪带着梁震与郑林在餐厅坐下时,还在琢磨这件事。
关于如何在短时间内,把一个拥有近5w粉的情感类账号做成一个时髦度高且仍具有吸引力的酒类达人账号。
需要一个丝滑又讨喜的转型,最好能保持住现在的真实感,和幽默风趣的调性。
为了图省事,叶青溪这回参考闺蜜祝佳音的意见,选了家公司附近的新店,专做本地融合菜的。工业风装修,有点小酒馆的格调,时髦的年轻人很多。三个人,也没再特意搞什么包间,就找了偏安一隅,没那么吵闹。
点完餐后,郑林看看四周,不禁道:“这里怎么那么多打扮靓丽的帅哥美女?看得我潮人恐惧症都犯了……”
叶青溪回过神来:“你旁边这位也是啊,多看看就习惯了。”
“我还好吧?”梁震笑,朝自己看看,“哪里潮了?我就穿了件黑T而已,多普通啊。”
距上次在滨城见面后,他的发型又变了。半长不长,还是那种烫过的效果,半扎带刘海,介于不羁的武士头与慵懒的鲻鱼头之间,却不女气。唯独耳边的三颗银耳钉依旧闪闪发亮,嘴唇天然殷红如花瓣。有时会让人想起年轻时的长发金城武。
郑林反驳:“潮是一种气质,不是简单的衣着。相信我,像我这种人,就算穿上最时髦的衣服,也不会有你的一半潮。”
“这就是你微信名叫秋裤少女的原因吗?”
郑林大窘:“不要在公共场合喊别人的网名啊!”
叶青溪也不说话,就跟着乐。
三人闲聊一阵等菜上来,郑林还在感慨安大哥离职得太快,没办法参加这次的胜利会师,就接到她男友电话。
挂了电话,她苦着脸对叶青溪道:“我可能吃不了这顿潮人饭了。”
“怎么了这是?”
“他在路上,车被人刮了,可能责任划分有点争议,他急着走,叫我过去盯着处理。”
叶青溪放下杯子:“这事儿他一个人搞不定吗?”
“关键是他手上有急活,晚上还得加班赶工,怕耽误公司的事儿。”
“这样啊。”叶青溪还是觉得有点遗憾,但也不好说什么,“行,那你去吧,下次团建咱们再吃顿好的。”
*
郑林一走,原本的热闹就少了一半。
好在梁震也是个很能说道的人,除了菜点得有点多了,别的倒还好。
他先是对叶青溪表达了感谢之情,又向她坦言:“其实我工作这些年,大多是在店里跟顾客打交道,突然坐办公室,又是在这种做线上的互联网公司,说实话还挺没底的。”
叶青溪道:“你不用担心,公司主要看中的还是你的专业技能。特别是酒水这块的见解。而且你那篇试稿我看了,文笔不算成熟,但是有自己的看法,也算深入浅出,可以的。”
“最重要的是,你还年轻,有活力,在内容的创意创新上也更有想法,能够碰撞出不一样的东西。”
当然,形象好更是额外加分项。就比如先前安成弘做不好的出镜,估计换成他基本就是手拿把掐。
叶青溪在面试时跟他透露了些工作内容,也提到了新媒体这块的需求。但同时告诉他,就算出镜,也不一定非要露脸,从而打消了对方的顾虑。
这部分叶青溪就没有再专门提及。
既然郑林不在这儿了,也正好,她直奔重点,把自己先前做的那个号和后面的打算和盘*托出。
梁震浏览着这个小红书账号的帖子,又看一眼眼前形容清淡的女人,惊得有点目瞪口呆。
“这才发了不过十几条,就四五万粉丝了,你这是运营鬼才呀。这还用得着我吗?”
不过这标题和内容,一条比一条有看头,令人忍不住想起香港黄金时代那些才华横溢的娱记们。
比如最新这条:【被前男友拉黑后,我阴差阳错随他哥拜访了他爷奶】
里面除了劲爆搞笑的记述,还有图片,一看就是个人拍的,毫无修图痕迹的那种真实质感。
石头桥上的石版浮雕斑驳模糊,波光粼粼的河水倒映着青空。
字太多,梁震自然没耐心仔细阅读,飞快扫到下面的评论区。
最赞在尖叫:【啊啊啊m老师,那个桥我知道啊,大伯哥没骗你,是真的!不过我们都不叫它林桥,都叫双月桥,原来我认识的博主就在我身边?】
回复基本都在问她双月同时出现的成因。
最赞回复道:【好像河里有两股泉水分流,水密度不一样啦,总之没那么神乎其神】
底下又有人回复:【是不是喝了那个水,就盛产双胞胎?跟女儿国的河水喝了都生女孩似的】
【盛产双胞胎笑死】
【哥哥在暗示什么,也要跟你一次抱俩吗[思考]】
【然后m老师的新一轮烦恼就变成了搞不清老大和老二谁是谁】
【那m老师这辈子就栽在这个坑里过不去了[躺平]】
作者回复:【不信谣不传谣[手动拜拜]】
次高赞则在感叹:【不是玩笑啊,看哥哥这么积极,肯定是对m老师有点意思,不然平白无故,为什么会欢迎弟弟的前女友来老家?一般人应该都避之不及吧】
作者回复:【不信谣不传谣[手动拜拜]】
底下网友们都在乐:【完啦,你们把m老师钓成人机了[捂脸]】
梁震刷了一阵子,脸上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连新送上来的菜都顾不得吃,看向叶青溪,敬佩之情溢于言表。
“青溪老师,你……”
“假的,全都假的。”叶青溪眼不眨一下,立刻堵住他剩下的话,“她们想看什么我就写什么,你懂吧?新型起号方式。”
梁震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点点头。
“我只是想说,你们那会儿来的时候,碧海豪庭的豪华家庭套房住了一对情侣和男方的双胞胎哥哥这事儿,酒店里基本都知道。你别见怪啊,不是透露客人隐私的意思,就是这个组合真的很少见,再加上你们也老在酒店餐厅出现,所以……”
叶青溪有种要晕倒的感觉。
“你知道?”
她有点后悔爆号了。
“我那时候在廊吧看到你就知道了。而且我还知道那时候你碰见的肯定是不是你男友。你俩看着就不熟,说话还老是对呛。但我总觉得他好像对你不一般,反正我多跟你说两句话,他突然就不高兴了,对我敌意特别重。”
“打住。”叶青溪闭了闭眼,“行了,关于这事儿的延伸就到此为止吧,咱们回归工作。”
梁震乖乖点头:“哦。”
“对于这个号,我是这么打算的。接下来重点有两个事儿。一是最好能够实现一个平稳过渡,转由你来接受,慢慢主导去做。我则会帮你打辅助。当然,内容也需要逐渐调整过来,不能再纯纯感情流了。这个是需要有个方案的。”
“第二,就是我想借由这个号开始做一个线上品酒会活动,这个需要号主具有专业资质才行,最好由你来主持。但我也曾跟粉丝说过,可能会请帖子里的哥哥一起来做,所以,到时候我会联系一下他,咱们一起评估这件事的可行性。”
这就是叶青溪在给他下发工作任务了。
梁震敛容,思索片刻:“那我好好想想。”
叶青溪笑道:“不用担心,基础已经打好了,无非是怎么把它利用起来的意思。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到时候整个团队各自思考,再头脑风暴,总会有合适的方法出炉的。”
这顿饭最大的意义也就莫过于此。
把问题抛出来给同伴,然后大家一起承担面对。
她心里略微轻松了些,顺势替他倒上啤酒,也给自己倒满:“来,我敬你一个,愿你在这里得到锻炼和成长,也愿咱们团队这次,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必须的。”
玻璃杯轻轻一碰,梁震冲她微笑,一气儿干了以表诚意。
对方都如此了,叶青溪自然不肯落后,加快节奏吞咽,也跟着干了。
梁震见她态度干脆,为人利落,眼中闪过一丝钦佩。主动又帮她倒酒,笑道:“青溪老师,不用喝这么急,其实这酒……”
“这酒,根本不值得喝。”
一只手突然从他背后伸出,从瓶颈处往上反着劲一提,止住了酒液出来的势头。
梁震手没拿稳,酒瓶不受控制地滑出,他慌忙去扶。但那人手劲更大,径直把酒瓶从他指间拽出,整个握在自己手里。
“你谁啊?”
被人这么一捉弄,梁震有点恼怒,也跟着站了起来。
那人着实好高,但在看清对方容貌后,他却是微微一怔,下意识回看自己对面的女人。
但见叶青溪依旧坐着没动,头却已然高高仰起,视线与高个男人在空中直直对撞,几乎都能听到铿锵的金玉之声。
“陈轩南,你回来了?”
她的声音在蓦然抽走大半的空气中散开,飘飘渺渺,终于切实落到他耳边。
103☆、太双标
◎我情愿你冷漠一点……◎
陈轩南本以为自己的心经过这些天的淬炼,已经彻彻底底地死了。
却从未想到只听她这么轻轻松松的一句呼唤,它还能蠢蠢欲动地从尘埃里再爬出来。
她一眼就确定是他。
数天不见,陈轩南的头发又变短了,两边鬓侧剃得能看到青茬,唯有额前的头发还长着,被草草打理支棱着,显出一种随意的层次感。
是那种美式运动员的风格,肤色也比先前黑了点。
跟他站在一起,梁震活脱脱被衬成了个只剩副骨头架子的纸片人,不堪一击。
他拎着那瓶啤酒,避开梁震的回抢,轻轻松松将它放回桌上,然后淡笑一声:“难为你还抽空关注一下我。”
叶青溪没搭话,视线从他身上移到更旁边:“这位是?”
陈轩南不是独自来的,他身旁还有同行人员,是个蛮漂亮开朗的女生。
高马尾卷发,衣着跟这里的不少年轻人一样清凉时尚,辣妹装包裹不住圆润结实的健康身材,倒与他十分般配。叫她想起过去曾追他的希希。
果然,吸引陈轩南的和被陈轩南吸引的,都是这样的女生。
那女生看一眼两人之间,笑着问他:“小南,她就是你前任吗?真的想象不到哎。”
陈轩南不答反问,依旧紧盯着叶青溪:“那你身边这位呢?”
梁震清了清嗓子,决定为自己辩驳:“是这样,我是青溪老师的……”
“我要听她亲口说。”
“同事啊,还能怎样?”叶青溪起身,对梁震安慰道,“不好意思啊,在这里遇到认识的人,你先坐下,我跟他说两句。”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不都老死不相往来了吗?”陈轩南面带愠色,“什么认识的人,你干脆当作不认识,岂不是更开心?”
他这几句话带着气,声音还有点大,不由引得周遭客人纷纷朝这边看来。
这人真有意思,明明是他先跑过来打扰她,现在却指责自己为什么不作对面不识。
叶青溪不想因为他的打断,影响这次与梁震愉快的工作会谈,忍着没发作。
好在给两位新客人做引导的服务生发现两人没跟上,这时也返回来查看情况:“客人,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咱们的桌子不在这里。”
那女生忙道:“我们能跟这两位拼个桌吗,正好遇到了以前的朋友。”
服务生还在犹豫,只听陈轩南和叶青溪异口同声道:“不用了。”
“那……”
“你先过去占座点餐,我稍等会儿再过去。”陈轩南硬邦邦道。
那女生只好不情不愿地先跟服务生走了。
叶青溪怕他在这里发邪疯,再针对梁震,扭头对梁震小声道:“我跟他出去说两句话,没事,你先吃着,等我回来再……”
“干什么着急护着他?同事?谁家同事孤男寡女的下班一起吃饭?叶青溪,你骗人真的是越来越敷衍了。”
陈轩南阴阳怪气地打断他们,作势要在先前郑林的位子上坐下,不想叶青溪一个箭步冲上去,将他胳膊一把挎住,拉着就往外走。
“有话咱们出去讲,别在这里当现眼包!”
陈轩南动作微微一停滞,倒不是因为她力气太大,他神色晦暗,垂眸看着她拉扯自己胳膊的动作。
两人的肤色,一黑一白,对比有点明显,贴在一处时让他想起了好多。
“……”结果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她拉出去了。
*
她把他一路拽到餐厅大门,转个弯,来到旁边走廊里。
这条走廊的尽头通向安全出口,平日里大门紧闭,顾客很少经过,灯光也昏暗。
直到走到最里面的安全门附近,叶青溪才松开抓着他胳膊的手,不客气地与他对视。
陈轩南恼怒:“干什么?是你拽我出来的。”
“陈轩南,你怎么会在这里?”
“雾岛就这么大,我出现在这里很奇怪吗?就因为我们分手了,你能来的地方我就不能出现?”
叶青溪不由皱眉:“你不要这么应激,我只是随口一问。”
“你也看到了,我跟朋友出来吃饭,这个餐厅别人给我推荐过,我们想尝尝,就这样。”
“新交的朋友?”
“你很关心吗?”
叶青溪下意识摇摇头,似乎想把脑海中那种习惯性的东西挥散:“对不起,是你的自由,嗯,好事,祝福你。”
“我不需要你的祝福。”陈轩南偏过头去,盯着对面墙壁的海报看,“别装得这么善良大度,真虚伪。”
叶青溪想笑,心里又微微发苦,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她缓了缓才道:“陈轩南,我今天真的有正经事,你不要给我捣乱,听见了吗?很重要。”
“我捣什么乱了?他逼你喝酒,他很重要,我看不过去替你拦一下,这叫捣乱?”
陈轩南哈的笑了一声,斜眼看她,“叶青溪,你不要太双标。不能因为我喜欢你就……”
他蓦然住了口。
“曾经喜欢你,就这么对我。”
他还是纠正过来,把话说完整。
那一个瞬间的停顿,不知为何,叶青溪的心也跟着停跳了一瞬。
“我有分寸,”她坚持道,“那酒我愿意喝。”
陈轩南的眼神微微一闪,自顾自嗤笑出声:“行,算我多管闲事,自找没趣。你放心,以后就算你喝死,我也绝不多看一眼。”
他大约是气疯了。
他手插进裤兜里,迈开长腿就要走。
“陈轩南!”
他犹豫一下,还是转过头来,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长且幽暗的走廊里,他的面容模糊,叫人看不太清那是什么表情。
叶青溪在喊完他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她对他,说不想念,那是不可能的。理智每每战胜了感性,提醒她不要分心,要走自己的路。可心软就像一个小偷,每每趁她分神之际突然又蹿出来,试图奔向他,与他恢复那种亲密无间的肌肤相贴。
等她再回过神来,走廊里已经空空荡荡。
叶青溪回去,与梁震照旧吃饭谈事,但已经没办法像先前那般投入。
梁震试探道:“这个是弟弟吧?你们之前谈的时候感情一定很好。”
“为什么这么说?”
“不然怎么会这么意难平?哥们很明显就还放不下啊。”梁震若有似无地看她一眼,“青溪老师那时肯定是个很好的对象。”
好吗?
她不知道,反正她尽力了。
跟他谈得越久,他在她身旁就越来越幼稚,像个小孩子。而她最讨厌照顾小孩子,虽然擅长。
可能也是在这种情况下,心里的天平就越来越不再倾斜与他。
但这对他公平吗?也许并不,在他的视角来看,自己好像没犯什么大错误,就被这么抛弃了。
所以没办法接受,也没办法释怀,合情合理。
“人家都有新欢了。”叶青溪笑着抿一口酒,对梁震道。
“看着不像,他跟那个妹子不太熟的样子。”
“别再谈他了,聊别的吧。”
*
一刻钟后,啪地一声,叶青溪将玻璃杯重重放下,酒液四溅。
“梁震老师,今天咱们就先到这儿吧,你继续吃着,我得过去看看。”她目不转睛道,“他酒精过敏。”
“好,好,”梁震赶忙道,“我也差不多了,这样,咱们明天公司见。”
“明天见。”
叶青溪火速招呼服务生过来,结了账,深吸一口气,朝不远处的另一桌走去。
陈轩南已经端起第二杯酒来,女生给他倒的是葡萄酒,碰完杯后,她已经在喝,他正要往嘴里送,被叶青溪按住手腕。
“陈轩南,你又不要命了?你哥呢?他就是这么盯着你的?”
见陈轩南不理她,她转头冷冷对女生道:“妹子,知不知道他喝了酒可能出生命危险的,还敢这么跟他喝?”
女生蹙眉:“什么意思?是他自己要喝的。”
“我没吓唬你,他上个月才刚刚因为饮酒过度酒精过敏进了急救室抢救,他洗过胃的,你不信可以问问他。”叶青溪声音冷得发沉,“你可小心,出了事少不了你的责任。”
女生啊了一声,对陈轩南狐疑道:“她说的是事实吗?”
陈轩南没有迎接她的目光,只看着那杯酒,反问叶青溪:“你来干什么?”
“阻止你自杀。”
女生看看他,又看看叶青溪,暗骂了一句,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她走后,陈轩南仍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反而用另一只手去推叶青溪:“起开,这是我的酒,我要喝。就算我喝死,也跟你没关系。”
他的力气很大,拽开她的手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叶青溪抢不过他,眼看着他径自拿起酒杯,真的要将那满满第二杯酒再送入口中,情急之下,干脆猛推他胳膊一把。
大半酒液猝不及防被她这么一下,洒到他衣服上,还有少部分留在酒杯里,被她两手握着,就着他的手一气儿全喝了。
然后叶青溪夺过那只空酒杯,放回桌上,面色异常严肃:“陈轩南,你不要太任性。”
“你也不要管那么多。”
他说着,微微倾身,又去够桌子边上的葡萄酒瓶。
这回她伸手比他更快拿到那瓶葡萄酒,一下扔到垃圾桶里。
两人剑拔弩张地对视着。
陈轩南抿抿唇,哂笑一声:“没关系,反正酒有的是,我今天总能喝到……”
说着举起胳膊,示意远处的服务生过来。
“陈轩南,要是不想我现在给你哥打电话,你最好停下别再作死。”
叶青溪怒从心头起,继续道,“如果你只是为了气我,或者看我不顺眼,我可以确保我这个人完全地消失在你的世界里。我可以搬走,可以离开,从此再不来雾岛……”
“够了!”
陈轩南突然大喊一声。
服务生慌慌张张过来:“先生,请问是对我们的服务有什么不满意吗?”
“没事,”叶青溪抢话道,“我们吃得很好,这就走了。结账吧。”
*
陈轩南被她半推半扯出了餐厅。
他仍在气头上,面色沉沉,不理会她,闷头往前走。
叶青溪追上他:“你干什么去?”
陈轩南回眸瞥她一眼,就飞快转开,继续走。
叶青溪实在不放心他,踌躇一下,还是跟上去。
工作日的晚上,商场里的人不算多,稀稀拉拉的。
陈轩南一路走得很快,找到电梯,按了几下下行键。
两座电梯都在忙碌,一时还没有到达着一层的。也趁这段时间,叶青溪小跑追上了他。
“陈轩南,你哑巴了?”她这句话,微微喘息,已经带了点怒气。
但陈轩南就是不理她,连回头看一下都不。
两人一前一后跟着人群进了电梯,从五层一层层下去。顾客进进出出,直到电梯在B1层打开时,他才出去。
叶青溪同样追出去:“你开车来的是不是?你喝酒了,不能酒驾,会被查的。叫个代驾吧?”
地下停车场不同于楼上的宽敞明亮,整个暗了好几个度。又闷又热,还不时有尾气的味道传来。
陈轩南充耳不闻,大步朝前,叶青溪只好一路跟着。
直到来到他那辆雷克萨斯旁边。
陈轩南打开车门,叶青溪上去拉住他胳膊:“陈轩南,你跟我生气也不是这么个生法!拿自己的生命安全闹事,有意思吗?”
“放手。”
“你能不能稍微冷静一下?”
“冷静什么?那酒我愿意喝,这车我愿意开,不行吗?”
叶青溪愣了愣:“我到底又怎么得罪你了?你哪来这么大气性?”
陈轩南被她抱着胳膊,一时上不了车,干脆一把关上车门,沉默不语。
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脑子里思绪很多很乱。
他想起很多事情,比方说刚回来时,终于平静了心情,打电话给奶奶道歉,却无意间听说哥哥带了个女孩回老家看望他们。他都没敢问那女孩是谁,还在欺骗自己也许是哥哥新交的女朋友也未可知。
但今天看到她脖子上的玉佩,就好像是某种下意识回避的最糟糕的可能性成了现实。
他记性不错,小时候见过奶奶戴这枚很独特的玉佩。那时候他觉得新鲜,想让奶奶摘下来给自己戴,被奶奶笑着岔开话题。
奶奶为什么会把它给她?
她为什么先前不同意跟自己去,却转头悄悄跟哥哥去了?
然后就是刚才,她与陌生男人单独吃饭有说有笑的模样刺痛了他。
分明在不久之前,坐在她身边看着这张盈盈笑脸的还是自己。
而如今,是时间过得太快了,她早就把他们之间的感情抛之脑后,还是他太慢了,不适应如今的恋爱节奏,就活该承受这些?
他已经搞不清楚了。
他只觉得自己那颗真心仿佛在被丢弃后,又被不同的人不断践踏了好多次,早已经灰头土脸。
但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的自尊好低,竟然还会因为她执着的关心与跟随,感到一丝可耻的无可救药的欢喜。
他有太多太多事情想问她,但也怕她用一句话就把它们打发回来。
——跟你有什么关系。
所以他索性先说了。
万崇劝他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并告诉他治疗情伤最好的方法,就是用另外一段恋情来填补这段戒断期。
叫他不要排斥接触其他的异性。
但一切自以为平静的、自持的、自洽的、慢慢恢复的心境,在接触到她的刹那,就好比被一场没有预兆但规模空前的台风席卷过境,把他心里的池水再度搅浑,叫他的心再度荒芜。
陈轩南感觉胸口疼得无以复加,不禁架起胳膊,用一只手扶住额头。
“陈轩南?”
可她还在那兀自喋喋不休,分给他一些有限的看上去充满善意的关心。
“好了,是我今天着急了,态度不好,是不是在你朋友面前叫你丢了面子。对不起……”
“你住口!”
他咬着牙关,突然不可遏制地打断她。
叶青溪微微一震,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
“要不你就完全离开我,一个眼神都不要给我,让我自生自灭。要么你就好好爱我。你别这样,叶青溪,你别这样对我……我情愿你冷漠一点……”
他终于崩溃地呜咽起来,像一头受伤的狮子,蜷缩在领地的角落里,浑身颤抖。
这一幕,看得叶青溪心里一阵阵发酸。
她站在原地没动,就这么静静看着,既没伸手,也没离开。
良久,等他的呜咽声渐渐变小,她才道:“那我走了?”
他没说话,也没看她。
叶青溪狠狠心,转身离开,朝电梯间走去。
但不放心,一步三回头。
陈轩南始终没有抬起头,他甚至背过身去,抵着车低了头。
他一个人在那站了好久好久。
到停车场已经不剩几辆车,他才扶着车直起身子,缓缓拉开车门。
身后突然有人轻轻叹了口气,两只手从他腰际伸过来,环住他腰身。
“陈轩南,跟我走吧。”
104☆、玻璃渣
◎我把你当兄弟,你呢?把我当情敌吗?◎
陈轩南身体僵硬了一瞬。
然后,他探过去手,抓住她臂弯,将她一下带进自己怀里。什么也没说,只将下巴轻轻搁在这个思念已久的瘦削肩头,感觉她努力撑着自己,眼眶变得更加湿润。
她的手轻抚上他后背,那一刻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像在无止无休的坠落中,忽然被一双手接住。
哪怕世界就此毁灭,好像也无所谓。
“冷静一点了?”
“你要带我去哪儿?”
“你想去哪儿?”
“都行。”
“真的吗?”
“……我不想回家,带我去你那儿吧。”
叶青溪不说话了,任他静静抱着自己。
“我的衣服被你拿酒泼脏了,你要负责。”
“行,那你得听我的。”叶青溪道,“不能再胡闹了。”
“好。”
方才她佯作离开时,已经自作主张叫了代驾。
这时,代驾司机蹬着他的电动滑板车出现,同他们打招呼。陈轩南总算听话,交出车钥匙,跟她一起坐进后座。
陈轩南如愿以偿地拉过她的手,又将自己毛绒绒的大脑袋靠到叶青溪肩头,甜甜蜜蜜地黏着她。
司机倒是见怪不怪,无非以为又是一对尚在热恋中的情侣。
叶青溪没有反抗,或者说,她只想赶紧把这尊大佛安全平稳地送回去就行。
感觉自己的手指被他时轻时重的揉捏着,她开始反思,自己的心可能还是不够狠。但她也不想冒任何风险,生命何其宝贵,就算分开了,她还是希望陈轩南别的不说,至少人还是好好的,不要作贱自己。
同时,她又在思考另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人有可能会同时喜欢上两个人吗?
这个问题一经出现,就有种自己好像在犯错的负罪感涌上心头,令她不敢细思,于是又迅速打消了它。
陈轩南好像很疲惫。
一开始,他还贴在她身旁,将脸凑过去,想索吻,被她避开。
很快他便坚持不住,头从她肩头滑落,被她扶着枕到大腿上,然后迷迷糊糊地睡去。
这一幕不知为何,让她觉得分外熟悉。她将他一些不听话的发丝往后慢慢捋顺,眼前的人渐渐与回忆中的小男孩重叠。
江江很怕黑,不喜欢一个人睡觉,也没胆子独自待在一个地方太久。妈妈在的时候缠妈妈,姐姐在的时候缠姐姐。
有一度放假叶青溪很不愿意回家。
一方面是觉得自己在家跟个被选择性忽视的佣人似的,父母不把她当自己的孩子看,总是不停地使唤来使唤去,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江江实在太烦人。他一刻也闲不下来,总是在占据别人的精力,嗓门又大又吵,还特别喜欢故意假哭,吸引大人注意。
叶青溪被迫要带他,看他,陪他玩,还要盯他写作业。
这一切都意味着她在家几乎没太多自己的时间。
那时很烦躁,很焦虑,一想到自己一大堆作业还没做完,该复习的进度缓慢,她就急得不行,没耐心陪江江。可她若是压不住气吼了他,又会被弟弟在父母面前告状,再平白遭一顿骂。
而为数不多的喘息之机,是她费劲千辛万苦摸索出来的。
那就是不断消耗他精力。
林幸香使唤她,她就想办法曲折迂回地使唤江江。
早上早早定闹钟把他喊起来,带他出去疯跑,能跑绝不走,能走绝不站着,能站绝不坐着,直到把他精力耗尽为止。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江江每天到晚上9点上床,累得倒头就睡。而白天有时下午玩着玩着,电量不足,也会顺势躺在地垫上睡起来。
他还挺聪明,知道直接躺在地上睡太硬不舒服,还会去找一旁的叶青溪,摸索着枕上她的腿。
往往这时候,叶青溪也会对他格外有耐心,任他这么做,一边学林幸香拿扇子给两人扇风,一边拿本书在手里如饥似渴地看,只等着他赶紧睡熟。
毕竟他睡了,就意味着往后至少有半个到一个小时的独属于自己的时间。
她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自己对陈轩南又爱又恨了。
*
半个多小时后,陈轩南被她摇醒。
“到小区了。”
“去你那。”
即便他还困得迷迷糊糊,没完全睁开眼睛,但还记得提醒她这一点。
叶青溪道:“师傅,麻烦往上一直开,到前面分岔路右拐。”
“好嘞。”
可惜计划落空得很快。
车刚停稳,叶青溪正从右侧开门,左侧的门就从外面被打开。
陈轩南与在外面等候的陈轩北打了个照面,整个人都懵了:“哥,你怎么在这儿?”
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又揉揉眼睛。
陈轩北面无表情:“我不在这儿该在哪儿?我也不想在这儿,可你无理取闹,已经给别人造成困扰了。”
陈轩南一下就有点崩溃,回头去寻找叶青溪。
但见她已经绕过车子,偷偷摸摸正往单元楼跑,一边跑一边冲这边喊:“陈轩南我交给你了,太晚了我明天还要上班,就不客套了,再见。”
陈轩南还想去追,被陈轩北一把拉住胳膊:“你差不多行了,能稍微有点骨气吗?”
陈轩南被他塞回后座,车门也再度被关上。
陈轩北与代驾司机打过招呼,径自上了主驾驶座,发动车子。
这跟他先前想的完全不一样,有种被摆了一道的感觉。
但究竟是谁摆的他,他现在还没完全搞清楚。
陈轩南不甘心,那种从天堂跌到地狱的滋味让人简直难以忍受,情急之下冲前面的陈轩北吼道:“你为什么在这儿!你为什么总是在破坏我的好事!你没看到她都已经对我心软了吗?哥,你是不是根本就见不得我好?”
“有话回去说,你喝了酒脑袋不清醒。”
陈轩北专注开车,并不理会他的情绪。
陈轩南简直快气疯了,也不顾车已经开动,试图强开车门,但陈轩北早就全部锁住,根本纹丝不动。气得他只得拿手狠狠一捶座椅,便将脸埋在手心里,不再说话。
这一路不长,不过两三分钟就到车库,但他脑袋里浑浑噩噩思考了许多。
他一言不发跟着陈轩北回到住所,陈轩北看出来他表情不对,二话不说道:“你去客厅先坐着,我倒点水给你喝。”
叶青溪跟他发信息时,曾提及陈轩南喝了大约一个郁金香杯的葡萄酒。陈轩北便心里有数,跟她道了谢,还道了歉。
陈轩北给他泡了蜂蜜水,端过来。
陈轩南梗着脖子,压根不看也不接。他把杯子放到茶几上:“那你消了气再喝。”
言罢要起身上楼。
“回答我刚才的问题!”陈轩南双目赤红,瞪着他。
两人一站一坐,隔着小半个客厅对视,有那么一刻,陈轩北觉得,他这个弟弟是动真格了想要过来揍他。
“我在这儿,是因为青溪微信找我。你喝酒,还让她无法脱身,她找我去接你难道不对?”
“至于我为什么破坏你的好事,”陈轩北扶了扶眼镜,呵地一声轻笑,“小南,你现在脑子不清醒,我跟你说这些没什么用。你到底有什么好事值得我破坏?人家先前不是明说了,连床伴都不想跟你做,你到底还在期待什么?”
“该不会真以为你搞个一哭二闹三上吊,青溪就会回心转意吧?”
“一而再再而三拿作贱自己来威胁别人,我看你才是真的出息了。”
陈轩南气到脸色都变了,拿起杯子就往地上一摔:“你特么还是我哥吗?为什么每句话都在往我心窝里捅!”
半透明的蜂蜜水在地上化开,玻璃渣溅得到处都是,连他自己小腿上都被划了一道血道子。
陈轩北面色不变,抱臂倚在楼梯边,淡淡道:“我是你哥,我才说这些,我可以不说的,反正你也不爱听。但你非要问,还非要我说,怪谁?”
“哦对,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如果真见不得你好,你也不会是今天这样。可能是从小到大我都对你太好了,让你产生错觉,觉得我做这些都是理所应当的。”
“但是陈轩南,没有人有义务无缘无故对另外一个人好,你就是太晚明白这一点。”
陈轩南就跟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
“对我好?对我好你想方设法掺合我跟青溪的感情?把我们搅黄,然后自己偷偷摸摸准备上位?”
“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你是我亲哥,就这么迫不及待想给人当小三?”
但见陈轩北张口欲辩驳,他指着他:“你别说你没有,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没想看我们走到最后!以前那些全不过是借口,你不用跟我解释!我以为你就算再喜欢她,也至少懂自己的身份和位置,没想到你连人都不打算做了。”
什么假扮他跟青溪家里人见面是为他好。
什么他们俩不适合。
什么他不懂事。
陈轩南后知后觉,把过去那些蛛丝马迹全都串联起来:“去爷爷奶奶家,也是你趁机撺掇她的,对不对?你顺理成章趁虚而入!多开心啊哥哥,明知道我到底在难过什么,到底因为什么受打击,还要背刺我一刀!”
“现在跑来假模假样关心我身体,这算什么?还想把我当冤大头耍,玩什么兄友弟恭的一套?有意思吗?”
说这话时,他已经大步迈过沙发区,一把扯住陈轩北的衣襟。
“我把你当兄弟,你呢?把我当情敌吗?”
陈轩北没有抵抗,只是任他扯着,纹丝不动。
幽深的目光透过发丝射向他,如捕猎时耐心无限延长的大型猫科动物,冷酷*又专注。
“你喜欢她是不是?”
陈轩南用力猛搡他一下,“说啊!有胆子喜欢,没胆子承认了?”
*
陈轩北的后背被扶手硌得发痛,但他毫不示弱地注视着陈轩南,甚至嘴角浮现出了一丝几近冷漠的笑意。
“我是喜欢啊,我没什么不敢承认的。她没跟你结婚,你们也没有法律效力约束的关系,我为什么不能喜欢?就算你们真的在一起,我只要没伤天害理,我怎么就不能单方面喜欢她?”
“你喜欢一个人,能随随便便就控制住自己不喜欢吗?你都做不到,为什么要来指责我?”
“再说了小南,我给过你机会的。但你们谈就谈了,为什么要往我眼前来送?”
“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吗?”
“要不是你三番两次在我面前有意无意地得瑟,沾沾自喜,耀武扬威,说不定我的喜欢还稍微能控制一些,你说是不是?”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是你把她推给我的。”
陈轩南抬手就是一拳,照着陈轩北的门面来,被后者稳稳接住。
愤怒上头,陈轩南气得头昏,另一拳又至。
兄弟俩虽然平时锻炼的路数不一样,但毕竟是知根知底,陈轩南仗着自己平时活动量大,还有点小瞧哥哥的意思,却没想到哥哥抬起手臂,将攻势又架开。
“我如果真的没顾及兄弟情分,你以为你还能跟她在一起这么久?”陈轩北说话也带上一点怒气,松开他,“小南,我一直在想,感情要真讲究先来后到就好了,你当你还有机会?”
“什么意思?”
陈轩北却不说话了,冷着脸扯一下自己衣服,转身就往洗手间走。
“你给我说清楚!”
陈轩南怒吼。
陈轩北瞧着他,缓了两口气才道:“都是过去的事了,我无意再提。我只想说,别的事我都可以让着你,我也一直是这么做的,唯独她不行,不管你们分没分开,我都有权利爱她。不管以什么方式。”
“行,”陈轩南咬牙切齿,“那既然如此,我们就公平竞争啊,难道我还能一辈子都比不过你吗?”
陈轩北道:“你错了,小南,我没有非要求一个结果,你懂吗?我只是要爱她,对此竭尽所能,这就够了。我甚至没有要求她回应!”
“我承认我也做错过很多,因为我也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我不知道怎样做才是对的,在摸索的过程中难免事与愿违。但我会努力改进,我希望她不管走在哪条路上,是舒展又快乐的。”
“你不需要跟我竞争,你是我弟,我对你没有任何敌意。我只希望你在面对她的时候,能够稍微替她着想一点就好。”
“你生来什么都有,不觉得这些有什么。但她一路走到这里很不容易,付出很多,走得很辛苦,她从来不说,还要装作一副举重若轻的样子,这是她的自尊。”
“不代表她真的就轻松了。”
“你如果看在眼里,就不要这样撒泼打滚地对她,利用她的善良,求她归属于你。她不属于任何人,她是独立自由的。”
陈轩北离开后,陈轩南一个人呆呆站在那儿。
陈轩北拿着纸巾与湿巾过来,一点点收拾地上的残渣碎片,他就这么无意识地看着。
陈轩北:“还记得当初你喊着要出来单干,家里人都是什么态度吗?”
如何不记得,反正不支持,说了很多打击他的话,但还是拗不过他,让他自己闯去了。
“我跟你聊过后,不仅没有阻止你,还帮你去说服爸妈。那是因为我相信你,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也知道不论如何你不会后悔。这就够了。”
陈轩南回过神来,没忍住还是冲过去踢他一脚。
这一下猝不及防,陈轩北直接整个人摔倒,两只手掌撑在玻璃渣里,一下按出一手血。
“少用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搪塞我!这事儿就是你从中作梗,就是你的问题!你卑鄙无耻!自作自受!你不是我哥,我没有你这样的哥!”
陈轩南说完什么也不管,径直上楼,砰地一声把门摔上。
*
叶青溪睡觉前又刷了一下微信,突然收到来自陈轩北的语音消息。
听完直接把她吓精神了,连忙以最快的速度套上件连身裙,拎起包就往他那跑。
到院子门口时,正巧看到陈轩北费力拿肩膀顶着门往再走,赶紧上前帮忙。
叶青溪看到他的手,拿毛巾包得厚厚一层,仍然挡不住往外渗血,十分吓人,气不过道:“你怎么不叫陈轩南下来?他惹的事他得负责啊!我去喊他!”
“算了。”
陈轩北道,“他现在不想看见我,我也不想看到他。更何况他喝了酒,这会儿应该也不舒服。”
两人走在通向车库的路上。
叶青溪看他脸色:“你们俩打架了?什么原因?多大了还学小孩打架?”
陈轩北选择性忽略,对她道:“你从我裤子口袋里把车钥匙拿出来,这一路得拜托你开了。”
叶青溪伸手过去,抓了两下没抓到,只摸到他硬邦邦的大腿,再往边上也不知碰到个什么,有点柔软。两人同时脸色一变,她装作不知道,神情微妙,终于抓到钥匙。
奥迪RS7依旧如它的主人平时那般优雅光洁,但它的主人如今形容却有点狼狈。
白色亚麻衬衫的下摆上斑斑点点都是血渍。
她看他一眼,探过身去,替他把安全带拉过来,卡上卡扣。
在这个过程中,还要小心翼翼避开他举起的手。
两人因为这个姿势挨得极近,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将她的发丝轻轻拂过耳边,有点发痒。
叶青溪刚启动了车子,突然不动了,坐在那发呆。
陈轩北道:“怎么了?”
“都忘了我喝过酒了……估计还没代谢完,够呛能开车。”
陈轩北也给忘了。
叶青溪道:“没事,我打辆车。”
两人又往小区的大转盘走去。
十分钟后,网约车抵达,她拉开车门先把陈轩北扶进去,自己再进。
这时陈轩北道:“要不你就别跟着了,我自己可以。”
“你确定?”
叶青溪盯着他手上沾满血迹的毛巾。
“没什么事,又是我工作的医院,都是同事,请他们帮帮忙好了。”
叶青溪还是关紧车门,坐到前排:“走吧,别废话了。”
陈轩北没再挣扎,趁车往外行驶,对她道:“真的麻烦你了,主要这事实在不值当搞个救护车大张旗鼓地过去。”
“没事。”
“你今天也帮我解围了,我就是没想到,陈轩南他……”叶青溪皱皱眉,“怎么突然这么暴力?”
“是我的问题,我激怒了他。”
“你跟他说什么了?”
“我说,我没法控制自己。”
“什么?”
陈轩北没再继续说下去,直到抵达医院门口,被叶青溪搀扶下来,才再度开口。
“我没法控制自己,看你就在我眼前,却不喜欢你。”他语气很淡,就像在描述一件像自然景观一般寻常的事。他甚至没看她,而是望向黑漆漆的周遭。
叶青溪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心里重重跳了一下。
“陈轩北,你……”
“我知道,我早早就因为各种事情让你看不过眼,卑劣也好,傲慢也罢,你既讨厌我,也鄙视我。我都知道。”
他垂头笑了笑,“我也没有要替自己辩解的意思,过去的事,我做了我认了,我也活该。你看我现在不就是自作自受?”
“但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不会拿自己的单方面喜欢来勉强你,你也不要觉得有负担。我没有奢求要从你这里得到什么。”
叶青溪一言不发,心跳怦然作响,连呼吸都快乱掉。
两人都没说话,在清爽的夜色中步入大厅,安静了一会儿。
陈轩北回头注视着她,但见叶青溪仍然目视前方,面无表情,不禁道:“没什么想说的吗?”
“有啊。”她边走边答,“我在想,一个女人如果同时喜欢两个男人,犯法吗?”
一瞬间,连呼吸声几乎都听不见了。
“只是喜欢,不犯。建立关系,不犯。做,可能会犯。领证,一定犯。”
听到他这么认真严肃的回答,而且还没生气,叶青溪竟然觉得有一丝好笑:“你还真研究过啊?”
“我看到你在小红书上回应网友的调侃了。”
“你不觉得违背公序良俗?不觉得很过分?”
陈轩北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如果我说没关系,你敢吗?”
叶青溪本来只是在与他有点恶劣地开玩笑,毕竟她与陈轩南实则已算过去式,就算心上再起波澜,不过也是出于惯性的遗留问题而已。没想到直接接到对方抛回来的定时炸弹,一时有点心颤。
“我……”
他耐心等她说话,却没迟迟听到下文。
她像一只胆大又狡黠的小狐狸,平时怎么玩闹撒野都行,一旦突然动真格了,反而会瞻前顾后起来。
他不生气,他的内心,反而因为她悄悄探出脑袋的试探,感到一片柔软。
“我相信,是你的话,也许能同时喜欢两个人,但到最后,只会用真心爱一个人。”
“为什么?”
“不知道,我就是这么相信的。”
她着实想与他就这个问题深入交流一下,但两人已经抵达急诊的问诊台。
好在扎进去的玻璃碎片不算太多,也不算深,急诊外科医生给处理得还算干净。还打了剂破伤风针。
再度上车时,刚过凌晨一点。
叶青溪问他:“把你送回家,你自己没问题吧?现在两只手都包扎了,感觉干什么都不方便。明天不能上班了吧?陈轩南可以帮到你吗?”
陈轩北沉默。
叶青溪一点也不意外。
“……算了,今晚你先去我那将就一下,明早再回去。估计陈轩南酒醒了看到你变成这样,就老实了。”
105☆、打地铺
◎她只好抬手,抓起他背心下摆往上提。◎
陈轩南后面是不是真的老实暂时不知道,但陈轩北自从踏进她住处后,就异常的老实。坐在沙发上举着两只包满纱布的手,一动不动的。
时间太晚,这一天有过得太精彩,叶青溪已经很疲倦,也提不起精神替他打点太多。
“你睡沙发行吗?”
陈轩北低头看了眼自己坐的沙发,灰扑扑的布艺沙发,两人座,看着小小窄窄的,还很旧,支撑性也够呛。
“能给我张床单和毯子吗?我睡在地上就行。”
“地上?”叶青溪无法理解,“不难受吗?你不是豌豆公主吗?地上多潮多硬啊……”
“……没事,现在天气热,我可以。”
叶青溪瞅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去房间里打开衣橱翻一通,给他悉数拿过来。
“谢谢。”
陈轩北伸手要去接,两人看着他那跟哆啦A梦似的圆手,相顾无言。
“我来吧。”叶青溪没好气道,帮他把茶几往边上推了推,径自展开床单,利索地在地板上铺平。
好歹这房子虽然是租的,且有些年头,但还是实打实的木地板,叶青溪保持得也很好,地面还算干净。
末了,她从沙发上把枕头扯下来,给他摆好:“这个是荞麦枕,可能躺上去有点响声,但是很透气,凑合用吧。”
说完便爬起来不再管他,自己回屋去换了睡衣,扎个丸子头,径自去洗漱。
其实先前睡觉前她做过一次了,这一遍就比较敷衍。等擦完脸推门而出,却见陈轩北仍然跟个门神似的,在沙发上坐得笔直。
“还不睡?”叶青溪道,“我准备关灯了。”
“嗯,我想用一下洗手间。”
叶青溪:……
叶青溪瞪着他,他回看叶青溪。
两人这种无声的眼神交流持续了足足有一分钟,叶青溪才用如梦似幻的语气道:“别告诉我你要上厕所,需要我帮你脱裤子。”
老实说,后悔,十分的后悔。
她就不该这么热心,也不该掺合这哥俩的事儿。自己究竟是图什么?
陈轩北终于被她的表情逗笑:“不用,那个我可以自己搞定。就是……想用一下漱口水,麻烦你帮帮我,好吗?”
叶青溪如释重负:“好说。”
小小的洗手间里平时待一个人就满满当当,如今两个人站在里头,更显局促。
她先前洗过澡,里面还有淡淡的水汽和沐浴香波的味道,与她身上的如出一辙。叶青溪站在前面,陈轩北在侧稍稍落后一些,两人的身影同时被映照在镜子中。
她这边洗脸池底下没有柜子,全靠旁边的白色置物架来收纳东西。
叶青溪伸手去出漱口水,给他倒了一小瓶盖,转身往上递。
陈轩北比她高了大半头,微微倾身去就她的手。
下唇不小心碰到她拇指指甲盖,她很快移开了点,看他一气把漱口水全含入口中。
是绿茶口味,淡淡的,很温和。
他嘴巴旁边的脸颊一鼓一鼓,正在漱口,便见她把瓶盖拿水冲了,盖回去拧紧,又在毛巾一角擦了擦手,准备出门。
陈轩北伸手拦住她,嗯了一声,示意她等等自己。
叶青溪这件睡衣纯粹是个小吊带,单单薄薄,他手臂直接挡住了她胳膊,稍微碰到一点腰间的布料。
“干嘛?”
陈轩北冲她摆摆手,又含着漱口水含了一阵才吐掉,对她道:“还有个事儿。”
他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我不想穿这个睡觉。”
衬衫上红色血迹已经暗淡下去,但仍然跟泥点子似的溅了好多,脏兮兮的,有点吓人。
“你怎么这么多事儿?”
叶青溪咕哝一句,还是伸手帮他把扣子一粒粒解开,然后小心脱掉。
结果发现里面的白色打底背心居然也被浸透了些许。
陈轩北依然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眼神何其无辜。
“什么意思?这件你也要脱?那你等等,我帮你找见替换去……”
陈轩北挡住她:“不用了,穿什么睡都热。”
叶青溪瞠目:“那你光着?”
说完都觉得自己声音未免有点大了,为掩饰尴尬,稍微清清嗓子。
“不行吗?”
“倒也不是不行……”
“那麻烦了。”他把手往上举了举。
叶青溪总觉得这事儿哪里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毕竟这些乱七八糟的发展确实谁也难预料,要说人家故意的也有点过分。而且人家是打地铺睡外头,只要不影响自己,想怎么睡都是他的自由……
她只好抬手,抓起他背心下摆往上提。
路过他光滑紧实的腰腹,块垒分明的腹肌近在眼前,接着是性感流畅的人鱼线,健硕结实的胸肌,比她生命线还清晰的锁骨……
有种身材叫做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这句话在陈轩北身上得到了最好的验证。
他平时衣着算是时髦但偏保守的类型,真没想到身材竟然是这种极具反差的又欲又野。
这阵子拜陈轩南的纠缠所赐,她吃得挺素,所以乍一看到有点像饿了三顿的肉食动物看到了现成的美味佳肴在眼前乱晃,略微有点呼吸不能。
叶青溪面上微微泛红,但仍淡定自若,努力把注意力放到脱衣服上。
然后发现卡在了这一步。
此男太高了,饶是她踮起脚尖也费劲。
尽管陈轩北已经弯下腰来迁就她,但就这么强脱下来,难保不会碰到他的手。
于是忙道:“等等!你坐沙发上再脱,这样太费劲了。”
陈轩北哦了一声,就这么保持背心被卷成一条卡在胸部上方的样子往客厅走。
叶青溪后知后觉感到心跳一阵加速,心里却忍不住在想,这死装男胸怎么这么大!手感一定很好!
到底她面薄,用洪荒之力克制住了自己的手,还是正正经经帮他把背心脱了下来。
光着上身的陈轩北又给她道了谢,叶青溪含混应了一声,忙不迭跑洗手间去,把他的衬衫也拿出来:“直接洗了吧,明天说不定就干了,要是不干我再给你找件替换的。”
“好。”
他盯着她,动作有点笨拙、缓慢地坐到地铺上。
叶青溪只飞快瞥了一眼,正巧捕捉到他投过来的视线,有种被当场捉到的心虚。
但见他漆黑的眼里似乎含着一点浅笑,视线直白但不赤裸,就这么轻轻落在自己身上,脸上顿觉更热。只赶快离开,把洗衣机开了,又关了客厅灯,匆匆忙忙往卧室里去,轻轻把门关上。
直到坐到床上,才感觉那颗快跳出胸膛的心慢慢重新回归。
*
所以为什么又会把这只娇气的大猫给带回了家呢?
她觉得自己受到了蛊惑,却不是来自他的,而是自己。
关上台灯,在床上翻滚几个来回,把心绪渐渐调整到平静状态。
然而大约是天气太热,叫她身上燥热难当,连把窗户开到最大都无济于事,那海风今夜跟哑了似的不肯光临这间小屋。
叶青溪感觉自己肌肤上起了一层黏糊糊的潮意,一点也不清爽。于是摸黑半坐起来,把散开的长发草草分成几缕,编成侧边麻花辫拿发圈扎好,才再度睡下。
咚咚咚。
卧室门外传来很轻很慢的敲门声。
叶青溪倏然睁开双眼:“什么事?”
“好像有蚊子,一直在响。”
啧,谁说这位不是豌豆公主了,就属他事多。
叶青溪起身开灯,把墙根的蚊香液拔下来,打开门,见陈轩北还在门口站着。
他个头太高,脑袋几乎要顶到门框,脸上微微吃惊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回去:“你……”
叶青溪跟一阵风似的,从他身边窜过去,在客厅转一圈,终于找到电视柜旁的一个插排,插上蚊香液。
“给你用吧,我用不着了。”
陈轩北:“恐怕不太管用。这边直接对着阳台,一直得开窗透气,毒不死蚊子的。”
“那要怎么样?”叶青溪回身,抱着双臂瞪他,“我还得给你把蚊子都打死?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对不起。”
叶青溪没吭声,进屋关门上床,动作一气呵成。
这会躺下却睡不着了。
回想方才,她刚才语气和态度好像都很差。
本来人家就是个受伤的病患,不叫人家睡床也就罢了,连个最起码的安静环境都不给保证,未免有点太过分。再想想过去受他帮助也不少,住到人家老家里,还是鸠占鹊巢让人家把自己的卧室都让出来了,实在是……
叶青溪在黑暗中微微叹口气,起身,下床,再度出去。
客厅里,暗夜涌动,一切都仿佛沉在水墨之中,静止不动。
她走到他身旁,但见他侧身背对着自己,躺在地上睡着,两只手就这么不知所措地伸着,不知为何,看上去有点可怜。
像那种拿报纸裹身睡在街头的流浪汉。
叶青溪慢慢蹲下,拿手推了推他肩头:“喂。”
陈轩北轻轻翻身,变成平躺,慢慢张开眼睛。
那夜色轻轻落到他眼角眉梢上,晕染开一层凉意与柔光,于是显得那双眼睛像湖一样清澈,又浓郁。
“怎么了?”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因困意产生的喑哑,“后悔了?想让我走吗?”
叶青溪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你先进屋里,我把这边门窗都关上,喷一下杀虫剂。弄完了散味了你再出来。”
“哦。”
他缓了一下,在她的帮助下坐起来,“那十分谢谢你了。”
“不客气。”
折腾完这一切后,叶青溪回到卧室里,看到陈轩北正在拿两只圆手试图打地铺,当然很费劲,所以半天还没弄好。
“行了,别费劲了,你睡床吧。”
陈轩北愣了一下:“不好吧?”
叶青溪把给他准备的毯子展开,铺到小床另一侧:“一人一边,我没打算把床全让给你。”
*
其实小床不大,躺两个成年人满满当当。
以前跟陈轩南躺在上头时,他都得把胳膊伸过来,让她枕着,两个人贴在一处,所以并不显局促。
然而这次叶青溪摆好枕头,拿手在中间划了道三八线,对陈轩北道:“你睡那头,我睡这头,你要敢超过这条线,我就把你踹下去。”
陈轩北微微苦笑:“我的手都这样了,也没点关照?”
“分你一半床已经是最大的关照。”
“行,听你的。”
叶青溪这才踏实躺下。
躺了一会儿,又不满道:“你就不能把毯子往上提一提吗?为什么不把胸遮住?”
陈轩北无奈:“……你闭着眼睛睡觉,为什么要在意这个?”
叶青溪也不理他,干脆自己动手,把毯子拉到他脖颈,整个儿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这才满意。
“热。”
“闭嘴。”
两人继续睡。
陈轩北趁她不注意,把毯子悄悄往下拽,只盖了一个角,勉强遮住小腹便罢。
叶青溪困意渐深,也没再管他,平躺了一会儿,翻身背对着他,沉沉睡去。
海风于这时姗姗来迟,将窗帘吹起条缝隙,月光终于趁机钻入,洒落到她光洁雪白的背上。
陈轩北目不转睛地看着。
她的背很薄,清瘦,就在离自己只有一个手臂的地方,如此之近,像一只蝴蝶,停驻在身旁,偏偏又触不可及。
不知看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间,也许已经过了一两个小时,总之,在这样的夜里,时间都是不可测的,他看到她原本微微起伏的身体动了。
她转过身来,朝向他这边侧躺,仍然睡着。
他干脆也翻过来,与她面对面。
视线不经意地落在她的嘴唇上,然后久久停在这里。
她笑起来其实很好看,眉眼弯弯,嘴唇偏薄,牙齿雪白,尤其会露出一粒犬齿,叫人觉得灵动又狡黠。
但她很少笑,或者说,吝啬于发自内心的笑。所以给人的感觉往往是清淡又疏离的。
哪怕是年少时候,她也不是那种天真可爱的女孩子。
但她拥有一双他见过的最印象深刻的眼睛,细长的,柔软的,本该温和无害的,却带着冷漠的倔强。
他还记得她随信附给他的那张单人照。
彼时她穿着有点丑丑的夏季校服裙,站在学校门口拍的。那张清秀瓷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静静看着镜头。
温和无害的面庞,和尖锐冰冷的棱角,矛盾又奇异地糅合在一起。
说没惊艳到是假的。
在信中她说,希望毕业后两个人能见一面,毕竟他算是她那段时间唯一交心的朋友。
他记得自己起初是答应了的。
此时此刻,那双令他魂牵梦萦的眼睛闭着,也因此失去了她的控制,显出一种纯真模样,像极了照片里的少女。
他想伸手去触摸一下她的实体,却不得。
以前,他觉得命途多舛的少女像道有点复杂的数学题,又像是淹没在浓雾中的迷宫。要想找到答案,必须做好可能会迷途的准备。因此常常踟蹰不前。
后来等她走远了,他才发现根本由不得他,自己早已置身其中,迷失已久。
如今,他渴望得到她的指引,好不那么煎熬。
下一秒,她毫无预兆地睁开眼睛。
来不及逃开,亦来不及调整好面部表情,他就这么直直地被她看到眼底。
106☆、交颈舞
◎她在他肩头野蛮地咬了一口以示凶猛。◎
那是一种让人几乎无法逼视的眼神。
如狙击手瞄准靶心,侵略性与野心尽显,她是他的锚点,亦是随时可能被正中的红心。
然而在撞上的瞬间,他眼睫微微一颤,具有攻击性的部分被收回,复又变得温和有礼。
但没能掩住那丝被撞破后的羞怯和仓促。
叶青溪本意是要捉弄他一下,却在此刻被这种反差所吸引,怔怔的,竟说不出话来。
心口有只初生小鹿在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拿毛茸茸圆滚滚的脑袋轻轻撞她,一下一下,令她忘了什么叫应该与不该。
她反常地与他又对视了数秒,确认了他的心跳与自己的一般响亮。
这就像是一场不可言说的眼神比赛,比的是谁先撑不住,移开视线。
他的注视太过温暖,太过聚焦,却奇异地并不令人讨厌,甚至让她渴望更多。那张饱满性感的唇轻紧紧抿住,带着克制的痛苦。
他们靠得太近。
叶青溪很清楚自己该就此收手了。
但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环住他脖子。
陈轩北艰难地吐出她名字:“青溪。”
“嗯?”
“这条线不是不允许超过吗?”
陈轩北任她的手在自己脖颈后,像蛇一样一点点用力,绞紧,只沉沉盯着她。
她置若罔闻,挑衅似的上前凑得更近,与他鼻尖相抵,又很快抬起上身,凑到他耳畔:“那是用来约束你的,不是我。”
热热的吐息比柔若无骨的手更难捱,与其说是抚慰他体内躁动不堪的兽性,不如说是挑逗,点燃一片更大的火。
他看着她像个小狐狸一样,攀住他的身体,整个人贴上来。
她微凉的手指摩挲在他下巴上,在略显粗糙的触感中,居高临下地问他:“你想要吗?”
“你确定?”他嗓音有点干涩,低低地问,“你想要的是我?”
几乎不敢看她。
“确定啊哥哥,”她浅笑盈盈,“想要了。”
话音刚落,如天雷勾地火,他迫不及待,径直堵上那张肖想了无数个日夜的嘴唇。
他的吻如疾风骤雨,焦躁不耐,疯狂猛烈,拼命汲取她口中甘液,攻城掠地,就像生怕她清醒过来会反悔似的。
她顺势将这个吻加得更深,毫不示弱,甚至比他更用力。
这样的举动毫无疑问引起他的反应。她很快就察觉,分出一只手来向下,直到他突然浑身一震。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望着她,竟连接吻都忘记。
叶青溪就像拿捏住他命脉似的,轻笑出声,手指上下活动,同时嘴唇若有似无扫过他的脸颊、下巴、喉结、锁骨。
每开拓一片新领域,就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如果说上次还是在让着她,那这次是真的受困于这双不合时宜受伤的手。失去了可以掌控一切的触摸,于是剩下的全都成了不按规则出手的原始欲望。
——她只负责点火,却不管灭火。
她的点火方式也很任性,完全不管他受不受得住,肆意妄为。
她还很有理由:“你今天没办法使坏,所以只能我来啊。”
叶青溪悉悉索索骑上他劲瘦的腰,与他再度对视。
她弯腰佯作亲他。
看到他识趣阖上的眼睛,微微翘起的嘴唇,似乎在等待着承受欢愉。遂狡黠一笑,碰碰他嘴唇便不再动弹:“你想得美。”
陈轩北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迷惘。
“你先想办法取悦我,我高兴了,会考虑让你出来。”她指挥道,“我真的好累,想吃你,但又不想动。”
“那你坐上来。”
“我不是已经坐上来了?”
空气中安静了一瞬。
“脱了衣服,坐到这里来。”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
叶青溪的脸腾一下就热起来。
*
陈轩北第一次抱她时,同样是在黑暗里。
那时她坐在他大腿上,用一双柔软细嫩的手把他从肩到腰摸遍,而他搂着她腰,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硬生生克制着心底的痒意。
可惜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没想到他的手依然不争气。
好在,他还有别的方式可以感受她。
叶青溪扶着床板向下,大腿压在枕头上,把那荞麦皮压的咯吱作响,还不敢把全部力道沉下去。
说不清是鼻尖沁出的汗水,还是手心的汗水温度更高,她犹豫着:“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却不想陈轩北按住她两边大腿用力一压,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跌下来。
叶青溪本能想起身,却被他牢牢压住,根本动弹不得。
陈轩北满脑子里都是先前某个夜晚的刺目画面。
门缝透出的光线里,陈轩南将她紧紧抵在墙上,密不透风。
她仰着头,用一只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角缀泪。像搁浅在沙滩上的美人鱼,美得惊心动魄。
那压抑的、断断续续的轻哼,像针一样扎进他耳膜。
她很喜欢。
他当时几乎毫不犹豫地就确认了这点,即便愤怒几乎将他吞噬殆尽,那个画面和声音还是像烙印一样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而现在,那股怒火变成了令人厌恶的阴暗占有欲,再度席卷而来,汹涌地将他吞没。
触感细腻无比,像最新鲜的牡蛎,令人爱不释口。
他循着她的反应继续试探。
她的意志力慢慢像水一样化开,与他一起沉溺于其中无法自拔。
银色的月光在海风吹拂下,微微晃动。
转面流花雪,登榻抱绮丛。[1]
“好了吧?”她眸间水汽氤氲,出声恳求,“换一下……不行了。”
“嗯。”
陈轩北撑着手肘,慢条斯理坐起身,两腿搭下来。
一滴晶莹的汗珠顺着高挺的鼻尖滑落。
“到我怀里来。”
叶青溪垂着头,有点迟疑地搭上他伸出的双臂,揽住他肩膀:“你手还好吗?”
陈轩北睨她一眼,不答,收紧手臂回抱住她,下颌线条绷紧一瞬又放松。
敛住眼中所有的情绪翻滚,示意她安心。
叶青溪眸子里很快染上一层水色,直到后面,她将脸埋在他锁骨上,低低浅浅地轻哼。
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2]
受限于他受伤的手,他们没有太过折腾,鬼知道他是凭借怎样强大的意志力,才没在刚开始的十分钟里就投降。
他不知道的是,也正是因为这双因受伤而被裹住的手,令她获得了极大的安全感和主动权,这才敢放心听从今夜的欲望,成就了这一场的酣畅淋漓。
——反正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会更乱了,不是吗?
这间租的房子因为面积不大,仅有一台立式空调被安置在了客厅。这是因为关着门也无法使用,他们两个身上都汗津津的,长发含着水珠贴在她脸颊,在两人接吻的间隙里摩擦着他的侧脸。
完事过后,她似乎还沉浸在那种愉悦中,餍足却留恋。
于是轻轻啃咬他饱满柔软的下唇,有一下没一下地,说不上来是惩罚还是奖赏。
反正他都甘之如饴。
“收拾一下,早点睡吧。”他终于含混不*清地开口,“明天怕你起不来。”
叶青溪的手还在他胸口支着,像小人的双腿,走来走去。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总算知道什么叫做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没事,你叫我。”
“我受伤了,明天又不用上班。”
“那我不管,你就要叫我。”
她在他肩头野蛮地咬了一口以示凶猛。
陈轩北不说话了,嘴角微勾,自顾自对着天花板轻笑起来。
“陈轩北。”她拉过他一只手臂,小心翼翼避开纱布包裹的地方,拿指腹沿着皮肤纹理,摸索着找到微凸的青筋,顺着那青筋往上游走,就像盲人摸象似的。
她指腹慢慢划过,点燃了一路的小火花。
“嗯?”他哑着嗓子,忍着没把胳膊抽走。
“你是第一次吧?”她认真问。
“……怎么看出来的?”
明明他已经这么努力了。
“你装老手装得不过关,一看就是学的。”她笑。
仰头苦吃什么的,一开始完全不得要领,好在他学习能力很强,不然她真的要恼了。
陈轩北沉默,过了会儿才道:“下次会更好。”
叶青溪却没接这句话,手指小人这时走到他的肩头,轻轻打着圈,像是在反复描摹一个句号。
“我听陈轩南说,你从小到大一直很受欢迎,就没有喜欢过女孩子吗?”
他的注意力却停留在最开始的那个名字上,心头不提防刺痛一下。
“怎么?”
“没什么,就好奇你之前都是怎么解决的,不会一直憋着吧?”
“你忘了你送过我什么。”
叶青溪笑起来:“那再之前呢?用手吗?”
他怎么也不肯说了。
她突然捏捏他耳垂:“走。”
“干什么?”
“洗鸳鸯浴啊。”她吐气如兰。
陈轩北望着她翻身下床的背影,欲言又止,神色复杂。
*
早上醒来时,叶青溪是真的觉得累了,按掉闹钟,还是完全睁不开眼。
于是决定眯一会儿再说。
这一眯不小心又睡过去,等再次惊醒,看一眼手机,迟钝的大脑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叶青溪猛地坐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飞扑向衣柜,去扒拉干净衣服。
陈轩北这时推门而入,正好撞见这一幕。
但见她背对着这边正在脱吊带背心,又急急忙忙穿黑色文胸,两只手都不太够用的样子。
他站在门口静静欣赏了一会儿,才道:“这么早就起?”
“早什么啊,九点半了都!十点打不上卡就算迟到!”
叶青溪也顾不得矜持和避讳,忙不迭套裙子。裙子是鱼尾裙,张扬的蓝色带大片热带花卉,热情洋溢。与上身的紧身短T搭配得恰到好处,露出一截雪白细腰,和中间清晰性感的背沟。
“你怎么不早叫我。”她埋怨道,“要死了!”
“你早上休息一下,先别去了。”
“你说休息就休息啊。”
“嗯,我跟薛自明说了。”
叶青溪本来在拉裙子侧边拉链,闻言眼睛都直了,抬起头来:“你说什么?你怎么跟他说的?”
“你昨天忙工作,又帮了我的忙,时间太晚,事出有因,他理解的。”
“不是,我不理解啊。”叶青溪急了,“那他知道我跟你……会怎么想?你怎么这么会自作主张呢?你问过我意见吗?”
陈轩北用那双沉静的眼眸望着她。
“你睡着了,睡得很香,我不忍心把你叫起来。”
叶青溪还是想骂脏话。
陈轩北走近了些:“工作是永远都做不完的,你这样连轴转,身体会垮掉,到时候想拼都没得拼,你把这个当医嘱好了。至于薛自明……他不会有意见的。”
“又是你一句话的事儿,是吧?”
叶青溪怒气冲冲,一把推开他径自往洗手间去。
洗漱的过程不过占用了十分钟,但在这段时间里,她的情绪慢慢消解下来。
因为现在就算赶过去也来不及了。
再想一想,其实昨晚冲动一番之后真正睡下,已经是凌晨三点的事。
她也不是没后悔过,也产生了要不要第二天早上请个半天假的念头。只是她这些年生活一直紧绷,尽管有年假调休假,总觉得年纪轻轻休息是罪过,宁愿折现体现在薪水里。
所以很快就打消了。
她擦干脸,打开钉钉,果然看到薛自明的消息:【安排好你的团队,好好休息,别忘了走请假流程】
呵,居然难得地当了个人。
叶青溪面上的不快尚未完全退却,抬眸对上镜子里站在门口的陈轩北,还没想好怎么对他,不免愣了愣。
倒是他先开了口:“对不起,你要想去,我叫车送你。早上耽误的考勤,和昨晚的陪诊费,我来负责。”
他算得这样清楚,反倒叫她不好再说什么。
他上半身仍未着片缕,胸前与锁骨上还带着可疑的红痕,斑斑点点,令她眼前一烫,无端想起昨天一些激烈镜头,气势也因此又矮一分。
他踌躇:“还有昨晚……”
“算了,你也是病人,这次我不跟你计较。但我警告你,不许再自作主张干涉我工作,这是我的底线。”
上次两人之间闹的那些不愉快她还历历在目。
“好。”
她绕过他,从阳台上取下昨晚洗干净的他的衣衫:“穿上吧,早点回去。”
他拿小臂接过来,把衣服随意放到沙发上。
叶青溪瞪他:“干嘛?又得我帮你穿?”
“等会吧,我还有点困,想补个觉。”他打了个哈欠,不再看她,居然径自朝屋里去了。
“哎,你……”
她喊不住他,连忙跟过去,但见他已经在自己的小床上安稳躺下,背对着她,还不忘拿毯子盖着肚子。
别的不说,这个肩宽背阔,确实是赏心悦目。
就在她感慨的不过一两分钟里,他竟然真的睡着了。
身体微微起伏,呼吸平稳。
【作者有话说】
1、2,都是引自唐代元稹所作的《会真诗三十韵》。
107☆、爱美心
◎她不知道陈轩北昨天晚上几乎彻夜未眠。◎
这哥怎么回事?也太自觉了吧?
叶青溪嘀咕着,但很快被传染,自己的眼皮也开始渐渐发沉,头昏脑涨的。遂在钉钉上跟团队交代几句工作,也躺到他身旁睡了。
她不知道陈轩北昨天晚上几乎彻夜未眠,就这么脸对脸看着,任天色一点点变亮。
第一次躺在她身旁,他才知道自己居然这么弱,连调整心跳和呼吸这种小事都做不好。
他是真的累了。
等陈轩北醒来时,小床边已经空空荡荡。
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
暖风将窗帘吹得高高扬起,又缓缓落下。灼热的阳光顺势投射进来,带着几乎可以把人热融化的气势。
他还在这里。昨天那些,居然不是在做梦。
陈轩北坐起身来,缓了两秒。
枕边的手机不停震动,暂且占据了他的注意力。他有点费劲地用手腕按开,对面传来熟悉的声音:“你上班去了?”
陈轩南的声音听上去比昨天冷静多了。
“没有。”
“那个……”陈轩南有点不自在道,“我看地上有血,你伤得严重吗,去医院看了吗?”
陈轩北不答反问:“不是不认我这个哥了吗?还关心这些做什么?”
“我昨天喝多了,说得都是气话。”
“你是怕爸妈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跑来骂你吧?”
陈轩南不服气地顶嘴:“明明是你做错在先,我也不过是一怒之下不小心而已,他们怎么会骂我?他们从小就更喜欢我,要骂也是骂你。”
陈轩北也没指望他狗嘴里能吐出象牙,好在眼下他心情格外好,懒得辩驳,只哼笑一声:“行了,我接受你的道歉。”
陈轩南不接茬,但语气明显开朗了许多:“哥你现在在哪儿呢?是不是得休息一阵子再上班?不回来歇着吗?”
“我在青溪这儿。”
一句话说得对面没声了。
陈轩北像没察觉到他的变化似的,继续道:“昨天幸亏她帮忙,我才及时得到治疗。也幸亏她照顾,我才不至于连个衣服都换不了……”
“哥,”陈轩南咬牙切齿,努力稳住情绪,“其实你不用说这么详细的。”
“我知道,但这样对谁都好,不是吗?”
“……我去找你,我们三个说清楚。”
“她走了,应该是上班去了。”
“那你还在那干什么?!”话筒对面听上去不是一般的破防。
陈轩北沉吟一秒,没有把昨晚那场精彩的双人运动告诉他。
这种事毕竟是私事,他不是他弟,没那么旺盛的分享欲。再说,要真让他弟口不择言跑叶青溪面前捅出来,这事儿只有可能是从他这边走漏的风声,他跟他这心大的弟不一样,还不想为了炫耀就作死。
“这就回去了,我手不太方便,所以慢了点。”
挂掉电话,陈轩北发现床头柜边摆放的香薰玻璃瓶下,压着一张字条。
显然是匆忙写就,但还保存着她学生时期一板一眼的习惯。
【哥哥,
我走了,你出门时把门直接带上就行。ps:我做了醪糟汤圆,在餐桌上,给你留了一碗,吃完把碗放水槽里。不吃的话就不用管了。】
按开开关,乳白色吊灯亮起暖光,照亮餐桌前小而温馨的空间。
空无一物的餐桌上,只摆了一碗清清淡淡的酒酿醪糟。
金黄的蛋花与橘红的枸杞点缀其间,小圆子时隐时现,看上去分外爽口。
是那种热天没胃口时人会想吃的美食,也恰到好处地正合他心意。
陈轩北没有拿旁边的汤勺,而是拿两只圆手有点蠢地捧着瓷碗,不过三两口就喝了个一干二净。
空虚已久的胃里迟来地感觉到一阵被充实的舒坦。
他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先前跟她谈过的男人们都对她这么念念不忘。
她不是不会爱人,她太知道如何爱人,她的问题是,还不太会爱自己。
厨房水槽里还放着用来煮醪糟的小锅和另外一副碗筷,应该是她走得太着急,没来得及洗。
陈轩北视线扫过,反倒不着急走了,而是给陈轩南又打个电话:“你这会儿忙吗?”
“还好,刚盯完盘,怎么了?”
“你来青溪这里一趟。”
陈轩南非但没有不满,反而很高兴,甚至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的小火花,忙不迭哎了一声:“她找我?还是……”
“你先过来再说。”
陈轩北说完立刻把电话挂了。
*
事实证明,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陈轩南还以为有什么惊喜等着自己,还特意冲了个凉换了身风骚帅气的衣服才动身。结果进门只有他哥等着他,而且过来就是下巴一抬,指向厨房方向,言简意赅一句:“你把这些都洗了。”
陈轩南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黑白条纹的T恤,和街头风七分牛仔裤,脸跟着垮下来。
又气又怒,还不敢发作。毕竟是他惹事在先。
“就这啊?这煮的什么?醪糟吗?也没给我留点。”他拿起锅放在眼前仔细观察。
“你惹的事,只让你刷个碗很可以了。”
“我又没吃到。”
“你不把我的手弄伤,一模一样的我能给你做一百碗让你吃到撑。”
“哥……”陈轩南无语了。
“做个人吧,陈轩南。”
“这也是我想跟你说的话啊哥,别一天天的光当牲口。”
陈轩南骂归骂,还是嘟嘟囔囔拿起海绵刷,开始刷起来。
陈轩北站在他身后监工,边看边道:“等下我得去医院换药,顺便到科室上看看,你赎罪吧,跟着就行。”
陈轩南不乐意了:“你是手破了又不是残疾了。”
陈轩北盯着他:“不乐意是吧,行,那你把我送回辅唐那边,家里总有人愿意照顾我。”
“哎别别,哥,我来就是了,别这么见外。”陈轩南自知闯了大祸,连讨好的笑容都带上了几分卖力,“别跟爸妈说啊,不然他们要担心的。”
“哦,只准他们担心你,不准担心我。”
“不是这个意思,就……多不好,是吧。我才刚去过急救室,你又受伤……显得我们太不懂事了。”
陈轩南把碗筷拿出来,在沥水篮中摆放好,又开始冲涮小锅。
“哎,她以前不忙的时候,偶尔心血来潮会做一些好吃的,不过醪糟是第一次见她做。之前都是什么火锅米线、梅菜扣肉、牛油果三明治、蜂蜜松饼之类的。她手特别巧,真的一做一个准儿,超好吃。但是她很讨厌洗碗。”
不知是为了岔开话题,还是触景生情,陈轩南忽然自顾自念叨起来。
“我就跟她说,你想做什么就做,碗我来洗好了。结果洗了几次她就不乐意了。”
陈轩北:“为什么?”
“她嫌我笨手笨脚,摔坏的盘子碗太多,还收拾得不干净,到处弄得水叽叽的。”陈轩南不无遗憾,“我那时候就挺不以为然,干净就好了啊,乱点就乱了,有水渍就有了,反正总会干的。搞这么仔细干嘛。”
“然后她就会说我,果然是没干过活的,一点心都不肯多操。”
陈轩北寻思:“水槽边上有水渍,容易发霉。地上有,容易弄脏,也容易滑倒吧。”
“对,她是这么说的。她说她以前在家的时候,好像有次因为做饭后地上的水没拖干净,被她妈扭着胳膊扯到单元楼外,当着邻居们的面狠狠骂了顿。因为家里有人滑倒了,还磕到了门牙。”
陈轩南感慨道:“我才算知道为什么她干活会这么利索了。”
“那是她弟弟吧。”
“啊?她还有个弟弟?”陈轩南皱眉,“没有啊,她跟我说她家只有她一个孩子。上次去,我也没见着别的孩子啊?”
陈轩北没有辩驳。
*
与此同时,CBD某写字楼里,叶青溪刚带团队开完会,从会议室里出来。
不知道是昨晚那一场疏解,还是今早睡了个饱觉的缘故,或者二者兼有,反正她这会子精神充沛,干劲儿十足。
今天是团队以现在的人员第一次集结,在简单让大家做过自我介绍,并且振奋完团队士气后,她直奔主题,带大家明确了接下来的工作目标。按规划把接下来要做的工作进行优先级划分,完成了团队内部分工。
作为基础建设的三本书(品牌商品百科全书、选酒消费指南、市面流通价参考书)将和社区的PGC(专业生产内容)科普专栏、酒类评测、以及达人运营一道展开。同时,这些内容中的精华部分还会换种形式二次复用到站外号上,形成一个兴趣内容的良性循环,和兴趣用户的聚集作用。
因为人员有限,所以除了“三本书”外,其他模块本着贵精不贵多的原则,着重抓运营质量,而非纯铺量。
大家对此并没什么太多不同意见,大部分都是to-do项,所以这场会议过得很快。
出来后,叶青溪被梁震喊住,对方表示想跟她谈谈站外号转型的事儿。
叶青溪惊讶:“昨天才给你布置的任务吧,今天你就有头绪了?”
梁震笑道:“昨天晚上回家没什么事儿,我就一直在看这个号,顺便也刷了刷各大平台做得比较好的酒类头部账号。今天上午来了,反正也没别的要紧事,我就写了个方案。不过我这个可能写的比较随性……”
这个工作效率足够让人振奋的了,叶青溪很高兴:“那你发我一下,我看过找你聊。”
结果刚回到工位上,还没坐稳,北京那边一个商务经理就急着要跟她通话。
这位姓夏,是二部的一个leader,简单自我介绍后,就飞快跟她说:“是这么回事儿青溪,现在有个赤水河那边的酱酒老品牌在进军线上市场,特别想做一波针对性推广。”
“咱们app因为这个用户画像比较一致,消费能力也可以,所以他们还挺感兴趣的。但是投放预算不低,他们希望能得到更多更准确的信息方便参考。像是咱们能帮他带出多少销量,如果能有准确一点的估值也最好不过了。”
叶青溪先把之前搞出来的白酒营销通案发给她,又答应帮她做做功课,包括品牌分析和站内历史数据。
这一忙起来又是一通昏天黑地,到快下班她才得空回复梁震。
“你那个方案我觉得挺好的,但是太慢了,可能这个月薛总就希望我们给他一点成果,估计没耐心给我们这么多时间。”
梁震难为道:“可转型就是需要精心筹划啊,不然后面再发帖数据不会好看的。”
叶青溪:“有没有可能我直接给你引流,你拿个男号来直接做,更垂直也更合适。”
“怎么个引流法?”梁震眨了眨眼睛,有点难为道,“该不会是让我来扮演双胞胎吧?”
叶青溪哈哈笑起来:“那肯定不合适,万一被人扒出来岂不是翻车了?我在想的是,把我的号内容占比做个调整,重心从感情转移到自己的工作上。”
“你作为新来的帅气同事经常出现,唔,最好把你也形容得天上有地下无。当然你本来颜值也高。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我突然开始对工作格外上心,对吧?”
“你的号子就可以在评论区现身,再进行互动引流了。”
“然后我们往后就可以顺理成章经常合作,多出一些酒水内容。”
梁震乐起来:“真的吗青溪老师?有我在,你连工作热情都比之前更多了吗?”
叶青溪赶忙摆手:“害……这个理由看上去比较有趣啊,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反正目的就是让大家的注意力转移一下,关注帅哥人之常情嘛,哈哈。”
他倚在叶青溪显示器旁不语,笑容渐盛。
他笑起来有种坏男孩的不羁感,眼里含着一点光泽,T恤上的水钻骷髅头亮闪闪的。
“退一万步讲,就算到时候你的号没有起成功,至少这个我们可以继续做下去。”叶青溪扭头问他,“怎么样,你觉得可行吗?”
“一点问题都没有,青溪老师。”
108☆、小公主
◎投桃报李。◎
因为上午请了半天假,下午叶青溪没卡点走,而是多加了会儿班。
今天刚到了一批商家寄样,郑林签收的,只是做了入库,还没测评过,下班前郑林跟她提了一嘴,叶青溪便趁这会儿人少,过去查看。
样品货架有一批正好是挨墙放的,那墙旁边就是一扇门,门里头恰好是薛自明的办公室。
这会子从百叶窗的间隙能看到,办公室还亮着灯,里面隐隐有人声传来,听着那激烈程度,像是在吵架。
叶青溪对此也没什么兴趣,自顾自对着光研究酒标。
只听嘎吱一声,门突然从外面推了开来,薛自明的脑袋从中探出,带着一种迫切需要江湖救急的神情,但看向的是陆向文的工位。陆向文作为薛自明的中国好下属,一般如果没什么要紧事,都会陪他加班到很晚,然后跟他一起走。
所以同事间私底下闲聊的时候,对于陆向文这种敬业到年过35还迟迟没结婚的行为,表示某种程度上的钦佩。
经理不是轻易就能当的。
当然对这种风言风语,陆向文本人曾在团建聚会上回应过,半开玩笑说是因为现阶段自己在雾岛买不起房,不想让女朋友太将就。
可惜现在陆向文暂时不在工位上,不知道是去吃饭还是干别的。
薛自明看了一圈,视线终于锁定到这片区域唯一的活人——叶青溪身上,冲她一招手:“小叶,过来。”
早上才因为私事请完假,前几天又因为站外号的事挨过他说,更何况他现在看着也不像情绪稳定的样,叶青溪是一万个不想现在正面对上薛自明。
“好。”
她有点缓慢地搁下酒瓶,一边调整脸部肌肉,一边挪动脚步,跟着进了办公室。
薛自明正在开窗户,虽然是最热的时候,但仗着楼层高,中央空调也算给力,他径自把窗户推些了开去,有点不耐烦地点上一根烟。
风呼呼的,一下就将烟雾吹远。
叶青溪转头,发觉自己右手边还站着一人,眼眶鼻尖通红,正在拿纸巾一点一点蘸去眼角泪水,正是戴着黑框架眼镜,穿着白衬衫高腰西装裙的康姣姣。
她看着状态不太好。
薛自明谁也没看,坐在窗台边抽了两口烟,才开口:“康姣姣,先这样吧,你先撤,我还有话要找小叶说。”
“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薛总?”她压着嗓子问。
“让我再考虑考虑。”薛自明往纸杯里抖抖烟灰,“你说的每一件事都要花钱,人力不要花钱?资源不要花钱?给了你就没法给别人,你又能保证给了你你给公司的回报就能比别人好?”
“事儿不是靠自己嘴巴说出来的,你做事,结果让人信服那就能成,不然再天花乱坠也没用。”
康姣姣气不过:“做事也得有人做,我现在哪有人?产出我自己搞,达人我自己联系,站外号我也得出镜,咱们成人这块的商务根本不给力,也不专业,自以为是不懂装懂,光得罪人。”
“就连商家对接的活我都得亲自上,用我的人脉!做得慢了产出少了还要挨领导批评,有这么做事的吗?我跟你说了我早晚有一天会崩,你不相信,要不换你试试?”
他们一吵起来,叶青溪就觉得自己站这里着实有点多余,但又不好开口打断。
薛自明道:“我又没说不给你,我不是说我要想想吗?啊,你说了我就得立马给,你当我是什么,圣诞老人吗?”
“你先回去休息吧,成吗?让我跟小叶说两句。”
康姣姣急了,大声嚷道:“薛自明薛总!我也不是那么胡搅蛮缠的人,我的工作项我列出来给你了,每一项要耗费的工时我也写清楚了,你给不了我人和支持也没关系,你告诉我哪些是次要的、可以不做的!你把我的工时控制在合理范围内!人不能既要又要!你要不说明白,我今天就不走了!”
“要不你就另请高明!反正我能力就到这儿了!”
叶青溪见她情绪激动,怕她再说出什么更激烈的话刺激到薛自明,连忙过去扶住她:“姣姣,你别着急,事儿可以一件一件解决,没关系,都是工作,薛总又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薛自明给她这一嗓子喊得也有点吓住,手里的烟都不抽了,胡乱摁灭,站起身道:“你给我的文件我也看了,我会跟冯兴一起评估一下的,你先捡你排序最高的那几样做着,行吧?”
冯兴是康姣姣入职时的顶头上司,与陆向文平级。
薛自明看向电脑,“那个站外号,还有商务……”
“薛老板,我跟你说,我挣这个钱是受精神损失的,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不要太小瞧我们作为下属的工作了!我们干的都是实事!”康姣姣哽咽着,清了清嗓子指着叶青溪对他道,“你知道她为了搞明白那些酒,付出了多少吗?就因为你们一个天马行空的想法,觉得这行业有搞头,就把她随随便便扔进去了!”
“同样,你知道我为了替咱们争取更多投放,跟商家跟商务还有达人聊天,有多耗时耗力吗?”
康姣姣越说越激动,“我也不知道我做个成人行业怎么就伤天害理了,就因为我是个女的?我就不正经了?我就是有哪方面意思?一个两个的说话都不客气!只要不伤天害理,我头像爱放自己照片是我的自由!我长得美,拍照技术好,怎么就成勾引人了?”
“证件照都能看出来勾引,聊着工作上半身突然被下半身接管,上来就扔一张辣眼睛的下-体照给我,我就活该受这个罪吗?我受这个也就罢了,公司和领导能认可我,我也是开心的。可你们呢?”
她模仿起老板们的语气:“你这个行业规模太小,收入不明朗,而且吧……确实上不得台面,站内分发都得藏着掖着,那确实没办法啊。”
“已经有至少两位数的同事不知道怀着什么心思跑来问我,做这个行业是喜欢什么?个人爱好吗?”
“一个两个瞧不起我,不尊重我。薛总,连你都说我性骚扰你,我真是想笑。你还问我工作阻力在哪?”康姣姣拍着自己胸脯,“薛总,您能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吗?”
办公室里简直一片死寂。
薛自明站在老板桌后面,还维持着方才的动作和表情,几乎凝固成了一座雕像。
少顷,拿手指拧拧自己眉心:“……谁骚扰你看不起你了?”
康姣姣没有回答,似乎对一切已经足够失望,抱着电脑转身就走。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叶青溪其实很想追出去安慰一下康姣姣,但又怕薛自明多心,还是在原地站着,等对方发话。
薛自明有点懵,摸索着在老板椅上坐下,眼神放空,不知道看向了半空哪一处。
直到叶青溪打破寂静:“薛总,找我还有什么事儿吗?”
薛自明的眼神恍恍惚惚飘落到她身上,盯着看了一阵,魂好像才找回来:“哦,嗯,你上午休息好了?”
“挺好的。”
“那个……陈轩北受伤了?不严重吧?”
叶青溪心中警铃大作,斟酌着道:“嗯,应该还好,没有缝针,听医生说养一周就差不多了。”
“怎么摔成这样?”
“……不知道。”
薛自明点点头:“行,那你们这算谈上了吗?”
叶青溪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但她也觉得自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义务,所以没有说话,只作思考状,在那踌躇。
“你们的事儿,反正我现在也看不明白了。不过我只有一点要求,不能影响正常工作的推进。你自己把握好度。”
就这?
……这世界上简直没有比他更无聊的领导了。
叶青溪态度很好地答应了,然后决定大胆挺康姣姣一把。
“姣姣工作很卖力的,不是那种会想方设法偷懒的人,薛总,我虽然刚才只是不小心旁观了,但也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她的正常诉求。”
“你不觉得她是个刺头,个性太强了?”
叶青溪摇摇头:“她有她的坚持,也有她的底线,我很佩服她。换我在她的位子上,我不一定能做得比她更好。”
薛自明若有所思。
*
傍晚回到家时,天色尚未完全黑尽。
上电梯时正好碰到小玉跟黎红一块进来,叶青溪笑着问小玉:“跟妈妈干什么去啦?”
“我们去楼下卖废品!那个机器好神奇啊!”
小玉脸热得红扑扑的,但眼睛跟黑葡萄似的亮。
叶青溪想起最近新安装在楼下的自助回收机器,好像这几天一直有人在旁边站着推广,还教人怎么用。
黎红有点不好意思道:“家里攒了点纸箱子在安全楼道那边,可能不知道被哪个邻居路过看到了,房东打电话过来叫我们清掉。东西还挺多的,整了好几趟才弄完。”
叶青溪点点头,对小玉竖起大拇指:“你很厉害哦,都能帮妈妈干活了!”
小玉的眼睛弯起来,露出牙齿。
叶青溪这才注意到她的上门牙上面全黑了,不免多长了个心眼,问黎红:“小玉的牙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可能是最近没留意,她光偷偷吃糖吃多了。”
叶青溪摸摸她脑袋:“要注意啊,要是牙坏掉了会很痛的,还很花钱。”
然后发现她头发也油腻腻的,不太干净。
黎红道:“没事,小孩的牙会掉嘛,等长出新的就好了。”
这时电梯已经到达,三人出来,叶青溪便没再说什么。
就听小玉在她身后又道:“青溪姨姨,今天我看到南叔叔和北叔叔啦!他们俩一块来你家了,他们长得好像哦,真好玩。”
叶青溪回头:“啊?真的吗?”
小玉用力点头:“是啊是啊,他们还跟我打招呼了……”
黎红一把捂住她嘴巴,对叶青溪尴尬一笑,转身匆匆走了。
叶青溪面色不虞,开门的时候无端感到了一丝压力。
陈轩北明知道她的身份敏感,明知道两人前一天还在翻云覆雨,还明知道陈轩南现在还没走出去,非要做这种举动干什么?有时候她真的很烦男人们的自作主张。
不曾想推门的瞬间,视线被充斥着整个房间的温柔烛光占据。
餐桌上影影绰绰摆满了美味佳肴,玻璃瓶里重新插满了一大束粉色的玫瑰花。
叶青溪打开餐桌上方的吊灯。
餐桌上被铺了一层漂亮的红方格桌布。
香槟与玻璃杯被搁在一旁,还未打开,酒瓶上蒙着一层梦幻的水汽。
培根芦笋卷、阿根廷红虾沙拉、香煎三文鱼、迷迭香肉眼牛排、奶油蘑菇意面……菜肴色泽鲜艳,余温尚在,冒着微微热气,仿佛做它的人才刚走不久。
有种奇怪的,被田螺姑娘爱着的感觉。
“陈轩北?”
“……陈轩南?”
叶青溪狐疑着,换了鞋,急不可耐到处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半个人影。
最终等她回到餐桌前坐下,才发现手边放着一只淡蓝色的千纸鹤,展翅欲飞。
她将那只千纸鹤拿在手心里,捏了捏它尖尖的长喙。
然后打开微信。
果然,十分钟之前,陈轩北给她发来语音。
【青溪,
投桃报李,希望它们合你胃口。ps,抱歉我的手还是个累赘,不想你照顾迁就我,就不陪你了。这顿饭你一个人猛猛吃,好吗?】
她坐在那怔了好久。
既觉得不真实,又感到心中好像有股酸涩的液体在慢慢扩大,继而将整个胸腔填满。
她依稀记起幼年时看过的一本书,叫《小公主》。里面就曾有过这样一幕。
小姑娘萨拉的父亲死讯传来后,因为失去了父亲的庇佑,她被校长赶到阁楼上,不得不每天跟小女佣一起住。
即便在最艰难的时候,看着阴冷潮湿的房间里老鼠成群结队而来,她也在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克服恐惧。
然后有一天,她的幻想居然成真了。
阁楼被装点一新,成了公主房*的模样,有美味佳肴,漂亮裙子,绫罗绸缎。她跟小女佣在其中高兴地大快朵颐,玩闹了许久。
这当然是个童话故事。
事实上,作为生平最怕给别人添麻烦的普通人家的懂事小孩,叶青溪也从来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做什么小公主。
可她同样不觉得自己生来就活该要伺候别人,总是要满足别人的期待。
——即便不是小公主,她也可以被人好好爱着,不是吗?
很久之后,叶青溪给他回了消息:【谢谢,饭很好吃,只是我很好奇,是你做的吗?】
陈轩北:【我全程指导、监督、品控、负责,动手的那位只是听我指令】
叶青溪破涕为笑:【也替我谢谢他。】
109☆、帅同事
◎【有一个男朋友你会患得患失,有一群男朋友你就忙得像客服】◎
餐桌边上,陈轩北看着手机屏幕,兀自微笑。
这笑容太过晃眼,让刚在厨房里忙活完的陈轩南不小心看到,有点碍眼。
“看到什么好消息了这是?”他没好气道。
“……没事,今天谢谢你了,小南。”
陈轩南根本不想搭理他,摆摆手径自上楼。
这几天天气一天比一天热,雾岛仿佛一口大锅,所有人都闷在其中,又湿又热,喘不过气来。
他忙活了一天,又是买东西又是做饭,这一天着实过得好累。
他躺到床上,顺手捞过来身旁的鲨鱼抱枕,仰头看着天花板。
累也就罢了,关键是还憋屈。
每每想起叶青溪来,心里时而怀念起先前的甜蜜美好,时而冷不防又被现实的残酷迎头一击,酸涩且痛。
其实删掉她微信后,也想过加回来,可每每到那个申请加好友页面,一切就进行不下去了。
先前已经够卑微了,都没能挽回她的心,他不认为再这样低头有什么意义。
所以一切阴差阳错就成了现在的结果。
竟然沦落到只能沾陈轩北的光才能有幸接近她。
让他觉得自己有够失败的。
但不论是万崇还是陈轩北说的都没错,这种时候,穷追不舍没有好处,距离产生美,他需要摒弃先前那种百战百胜死缠烂打的法子了。
只是,让他亲眼看着她与哥哥越走越近……
陈轩南翻个身,强行遏制住那种想要立刻给她打个电话表达心意的莽撞冲动,烦躁地拿鲨鱼压住自己的脸。
翌日早上陈母打电话过来时,陈轩南刚伺候哥哥吃完饭,正在被他催促着打扫卫生。
“南南,周末回来吃饭吗?”
“不了,天太热。”陈轩南想当然拒绝。
“热什么啊,你开个车,一路吹着空调到家,家里也不热。回来陪爸爸妈妈吃个饭嘛。你们一个两个都在那边呆着算什么?春和景明又不是你家。”
“这周我要忙,嗯……周末这边有篮球赛,非得喊我去,没我不行,赢不了了都。”
陈母听得啼笑皆非:“那行,我跟你爸去看你们,找你们吃顿饭总行吧?”
“别,千万别,”陈轩南吓得立马直起腰来,“那个……我哥周末也要忙,真没空。等我们忙完再回去看你吧,好不好啊妈?天多热啊,你们来回折腾又张罗的,真没必要。对了,我最近还跟哥学了两手烧菜的绝活,等回去一定秀给你看。”
陈母被儿子哄得高兴,也不再坚持,顿了顿又道:“最近你没再乱来吧?身体没再哪里觉得不舒服?”
“挺好的,都挺好。”
“哦,我听你奶奶说,你哥上个周末破天荒带了个女性朋友回去看他们老两口,你见过吗?是谁呀?这小子怎么不吭不响就干了件大事?我问他他还不说,老顾左右而言他……”
“这我哪知道。”陈轩南着实笑不出来,把抹布往书桌边上一扔,坐到哥哥那张人体工学椅上。
“没见他最近有什么打交道比较多的女孩子?”
陈轩南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耷拉着眼皮:“妈,他都多大了,再说了,就算有,依照他的性子,你觉得他有可能跟我说吗?”
“怎么不可能?你们兄弟俩从小心连心,他在想什么,你真想猜一定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陈母这一句话,直击要害,说得陈轩南哑口无言。
陈轩南索性开始闹脾气:“那你们也不能光关心他啊,好不容易打个电话过来,问我一句问我哥十句,我不开心。”
陈母毫不在意地哈哈一笑。
“那怎么了,他有大事发生,多问两句不也是人之常情?你是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跟我打听你哥的感情状况……”
说到这里,她蓦然住嘴,停了停,生硬将话题转了个方向。
“对了,南南啊,所以你跟小叶呢?就这么着了?彻底没戏了?”
这话是一句比一句不中听,陈轩南差点直接哇地一声哭出来,但还是坚强地忍住了。
“是啊,我好失败。”
陈母叹了口气:“就说你啊,不该这么着急,小叶一看就是个要强的孩子。你老是这么逼她,她不会买账的。”
陈轩南抹一把自己湿漉漉的脸,嗯了一声。
“想靠博取关注来挽回感情,也不是不行,前提条件是,对方对你深爱不已,早把你当作她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就像家人一样的存在。反正跟家人怎么闹都没关系,对吧?”
“如果是谈恋爱的前半段时期,两个人还在彼此深入了解中,人家是有权利随时抽身而退的。你要认清现实,有时候不一定是谁错了,也可能是不适合,毕竟谈恋爱和过日子是两码事。”
“不适合会产生矛盾,怨怼,积小成多,逐渐发展成两个人之间难以解开的心结。你现在觉得都是小事,彼此妥协一下就好了,但往后,随着妥协越来越多,牺牲越来越大,你能确保你们两个人都不会对彼此有任何芥蒂吗?”
陈轩南皱着眉头,一脸怅惘:“可是我可以啊,我可以妥协的,真的,妈,我觉得我没关系的。”
“你啊,你大大咧咧惯了,你是可以,但很明显人家有顾虑啊,”陈母感慨,“行了,南南啊,这未尝对你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那时候你说起结婚,妈妈当时没好意思泼你冷水。但我们其实一直觉得你心智还不够成熟,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最好再多一些历练。这样对你,对你的另一半都更负责任。”
陈轩南伏案趴了好一阵子,才提起精神坐起来,继续拿抹布擦桌子。
满脑子里却都是母亲的话,他总想争辩,总有哪里不服气,可却不知如何开口。一向伶牙俐齿的嘴巴,像是被胶水堵住了似的,憋得他好生郁闷。
陈轩南用力擦着桌面,一不小心,把桌边叠着的几本书给碰掉了。
他连忙起身去捡,在那一堆医书文献底下,又看到那本上次见过的《蛇结》。只是这回,从书上缘露出一张硬质纸片的一角。
陈轩南以为那是书签,顺手想给塞进去。但这个质感很滑,有点不一样。
他顺势抽出来一半,稍微看了一眼。
少女清秀的容颜和干净的马尾就这么毫无预兆出现在他眼前。
哪怕衣着发型已经变了好多,但陈轩南还是看出了叶青溪的影子。
少女的叶青溪呈现出另一种他说不出的,青涩的美。像尚未绽开的花苞,细瘦伶仃,下巴尖尖。
陈轩南一脸震惊,本想拿着这照片径直下楼去质问陈轩北,想了想,还是先拿手机拍了张照,把照片悄悄塞了回去。
*
周五,叶青溪按照跟梁震商量好的计划,在小红书上如期发布了新帖子。
【最近上班的动力好像成了……新来的同事?】
因为接近整整一个周没发帖子,作为短暂的失踪人口回归,叶青溪在帖子里解释了一下自己失踪的原因。
【没有更新的日子,自然是因为在好好搬砖啊。大家公司会管带工牌吗?最近m老师总被行政点名[抓狂]
这几天忙着上班,双胞胎这边暂时没啥动静,不过最大的惊喜莫过于新来了个有点帅的仙品同事?还很会调酒?
正常眼光欣赏帅气同事,会让枯燥无味的班稍微有点盼头。
人没办法做到一心一意的时候,三心二意好像也不错,心胸宽阔起来,突然发现生活处处是细糠啊[摸下巴]】
为了证实自己说的话,还放了张梁震截去上半张脸的照片。拍这张照片时梁震还特意捣饬过,换的是白衬衫和黑领带,下身西装裤黑袜子和黑皮鞋,个高腿长,衬衫选的又是修身款。
他实际看着偏瘦,但在镜头前却刚刚好,是个典型的模特身材。
照片里他人是在往这边走的,但头还没转过来,似乎在听人说话,只拍到一张侧脸。
这脸跟雕塑似的,架着副黑框眼镜,鼻梁又高又直,笑容温柔里带点邪气。
这属于现在很吃香的hotnerd风格,叶青溪只说让他穿好看点,没想到梁震这么懂……
果然这贴一发出来,数据就开始狂飙。
高赞瞬间变成了另外一副鬼样子,只能说她的粉丝朋友们不愧是夹心饼干文学爱好者,接受度是真的高。
【我去!他看起来很好干的样子】
【双胞胎呢?给我干哪儿来了?】
【跟这种人做同事是不是姨妈特别正常,气血特别旺盛,雌激素每天都在疯狂分泌啊[流泪]不像我早早就不够了】
【点开前以为是女性向】
【m老师又要吃新美味了吗啊啊啊啊,为什么我的同事只有大肚子和光头[抓狂]】
【有一个男朋友你会患得患失,有一群男朋友你就忙得像客服,m老师一定把握好度啊,太劳累的话我可以帮忙分担[托腮]】
叶青溪:“……”
调酒男:【谢谢m老师的厚爱,以后请多多关照[比心]】
很快底下回复就疯了。
【啊疑似正主出现了?!】
【他比的是心哎!!!!m老师有戏!!!!】
【帅同事都来了,双胞胎还会远吗?点名要看哥哥!】
【我就不一样了,强烈要求双胞胎穿一样的衣服一样的造型发张合影,我要玩大家来找茬】
【同事一个笔记都没有发啊,好神秘,先关注了再说,顺便求三维尺寸长短谢谢】
【关注一波+1】
直到下班时,梁震还在刷小红书,人笑得是前仰后合,看得是瞠目结舌。
“青溪老师你可太厉害了,这是我从未想过的运营方式。”
叶青溪被他打趣得有点不好意思,笑道:“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上面有时候说实话那个要求就挺无理的,但还得完成,要真按照常规思路,肯定要把咱们给累死,这个‘捷径’对应他们的急功近利,我觉得挺好。俗话说,以毒攻毒嘛。”
“再者,我一直觉得咱们做内容的得轻松有趣地切入才合适。其他几个行业的我都找来看了,上来就是硬核科普,你说可以吗,我觉得也没毛病,但问题是没意思啊。”
“咱们要是在这儿跟先前的人似的,穿个马褂坐在那一板一眼讲白酒,谁愿意看?之前安大哥他们做号失败,主要就失败在这里,说教最讨厌了。这年头上网谁爱看人说教?”
梁震无比认同地点头:“还得是青溪老师。”
“晚上我请你喝一杯吧,去我朋友的酒吧,正好试试我的调酒功夫。”他笑道,“平日里在公司不好搞这些,下班了又在外头,谁也管不着了。”
这阵子叶青溪组里因为经常测评白酒,遭到了一些邻近同事的抱怨。毕竟味道确实是挺呛人的。
所以一直在想法子争取固定某个会议室时间段供测评使用,但还没跟行政谈妥。
团队里大家因此还挺郁闷的。
这个突如其来的邀请有点令她始料未及,叶青溪眨了眨眼睛。
110☆、降降温
◎陈轩北倾下身来,贴在她耳边问:“还博爱吗?”◎
她反应得很快:“下周再看看有时间没吧,我今天还有点事儿……”
梁震不过随口一提,也没想她会应:“没问题,以青溪老师的时间为准。”
这个有点事儿是薛定谔的有点事儿,只在需要的时候出现。
叶青溪还需要一点时间来确认梁震的人品,上次从一起吃饭突然变成两人晚餐纯属意外,这回无论对方说得再轻描淡写,也是摆在明面上的单独邀约。又是喝酒,又是晚上,还是在离住所很远的地方,风险实在有点高。
她是很需要在工作上卖力证明自己,但她不想因为这事儿横生枝节。
结果回家路上就收到陈轩北的微信消息:【新来的同事这么有魔力?】
想象一下他面无表情打出这行字,不知为何,叶青溪莫名其妙有点想笑,于是回道:【这就跟电脑桌面差不多,毕竟每天都要面对,换张好看的自然心情会好些】
陈轩北:【我怎么记得,你的电脑桌面是系统自带的?什么时候新增的这个爱好?】
叶青溪第一反应是想问他什么时候偷看自己电脑了,蓦然回忆起第一次在公司遇到他时,薛自明跟她说话,陈轩北好像就在自己工位前站着。
这家伙,心思之细腻,有时候堪称可怕。
叶青溪:【这些都不重要,就问你是不是很帅?承不承认?】
陈轩北:【不知道,只是不觉得他是会把你迷倒的类型】
叶青溪:【切,那你是不够了解我】
陈轩北:【嗯,别的不确定,但你不就喜欢我的脸吗?为了这张脸,像我弟那种傻白甜的草包都吃得下】
叶青溪心尖抖了一下,在人挤人的地铁里,几乎不敢看第二遍那行字。随着地铁门吱吱打开,将手机反扣到自己心口,想压住那过分不听话的心跳,缓了缓才回:【跟那个没关系,纯属我博爱】
这句话当时没有得到他的回应。
但稍晚些时候,他以另一种方式回应了她。
出站后,叶青溪将手机塞回包里,随着乌泱泱的人群往外走。
春和景明这一站虽然不算换乘站,但因为这附近算是西海岸最繁华的地段,又是小区云集,所以下班点分外热闹。
这两天天气预报持续发布橙色高温预警,海边的热与内地不同,看似温度不算太高,但30多度好似盖着蒸笼的水蒸气,伴随着海风携来的热浪足以吹得人分分钟中暑。
她没有立刻上到地面,而是顺着扶梯进了多喜城,在那儿转一圈,实在没什么想吃的,只买了把看上去还算新鲜的空心菜就出来。
天光仍然亮着,小区南门边的十字路口已经堵成了一锅粥,喇叭声与交警的口哨声此起彼伏,一大批人群稀稀拉拉顺着斑马线往对面商场去。口袋公园里,秋千上的小孩子哪怕脑袋晒得汗津津的,也固执地不肯下来让给别的小朋友。
叶青溪拎着空心菜,背着电脑包走着,远远地,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花坛边的陈轩北。
*
他白皙的肤色经日晒后,非但没变黑,反而更红了些,越发显得皮肤又薄又透。
在这一切热与闹之中,他静得像一阵清凉的风。
叶青溪尽量自然地继续走。
发现他一直注视着自己。
在那样的目光里,她竟然感到一丝若有似无的碰触。就像是先前曾真实发生在两人身上的那种。
她有点抵挡不住,怕被他看穿自己心思,若无其事地偏移开视线,看向周遭。
嘴角却忍不住噙上笑意。
都怪这海风太热,吹得她脸上皮肤烫起来。
“哎哟,这是谁呀?这么巧啊,大热天的,杵在这儿干什么?”直到走到他身旁,她才假装语气夸张地问。
“不巧,我就在等你。”
陈轩北垂眸,朝她伸出手。
他手上的纱布已经没有先前那样厚了,改为了轻薄敷贴,部分手指还暴露在外,已有明显好转。
叶青溪会意,但没有给他,笑吟吟道:“算啦,你一个病号,我怎么好意思……”
“博爱都好意思,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瞥她一眼,不由分说用小臂将电脑包带勾到自己胳膊上,“帮我调整一下。”
叶青溪也不好跟他争辩,伸手把肩带在他肩头捋好:“谢啦。”
两人并肩向上走,一时无话。
路过那棵如今满枝茂盛、只剩叶子的玉兰树时,都不由仰头去看,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蝉鸣响亮,像是要把一整个夏天的灿烂都在此刻尽数唱完。
叶青溪热得脸颊发红,拿手扇凉风:“这鬼天气真是绝了,陈轩北,你说什么时候才能凉快起来?”
她似乎总有一些随心所欲的愿望,但最让人无法抵抗的是她说起这些愿望时的语气。他喜欢她的不客气,也喜欢她的任性,就好像在同他说,陈轩北,你怎么还不快点让天气凉快起来。
明知他做不到,还偏要强求的任性,是只有亲近之人才能享受的待遇。
如果可以,他要让天气随她心意改变,服服帖帖,犹如一只表面高冷实则温驯的猫儿。
陈轩北斜睨她:“今天晚上。”
“真的假的?”她低头去翻手机天气,随即不满地瞅他,“半夜也接近30度,我信你个鬼。”
她低估了陈轩北的厚颜无耻程度。
夜幕低垂之时,他诱哄着她来到立式空调边,把风速调到最小,对着风口一点点将她身上薄薄的小T恤从底下卷起来。
叶青溪本想制止,又怕伤到他的手,得不偿失,也不敢乱动。
“热的话,这样最凉快。”他的声音又低又哑,在她耳边响起,带起一串滚烫。
“你有病,不怕我吹感冒吗?”
“不会的。”他将她的肩头拨转过来,贴着自己,一本正经道,“冷了可以在这里保暖。”
“无耻至极。”叶青溪骂了一声。
陈轩北也不理会,喉结微滚,搂着她低头索吻。
幽凉的空气激得人皮肤上起了一点点小颗粒,他们深深浅浅在唇齿间勾缠了一阵,叶青溪被陈轩北轻轻推着,后退几步背靠到沙发上,窝进沙发一角。(审核老师注意这里只是在接吻)
前面的接吻感觉太好,叶青溪脑袋里迷迷瞪瞪的,还不忘调侃他:“手都不方便,你还能怎样?”
“只是手不方便而已。”
阳台外忽然毫无预兆地开始打闪,紧接着雷声轰鸣。
她人仿佛也跟着被卷入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之中,被疾风骤雨裹挟,漂浮无依。
他注意力集中,专注又冷酷地注视着她。
雪白的墙上依稀有人影交错。
偶尔听得叶青溪轻声斥骂几句,什么神经、哥哥、混蛋,颠三倒四的。
直到外面雨势最大的那阵过去,陈轩北才倾下身来,贴在她耳边问:“还博爱吗?”
她眼眸噙泪,狠狠瞪他:“爱啊,怎么不爱。爱死了都。”
随即她又拿手使劲推他:“疯子!”
陈轩北抵着她,头上暴起青筋:“再博爱也会有偏爱的,对吧?”
然而叶青溪此刻根本说不出话来。
陈轩北这才满意,他自作主张,把这个当做默认。
*
关于陈轩北到底有多鸡贼,叶青溪当时还不明了,等去洗手间收拾时,看到脖颈及锁骨上点点红痕,才有点回过味来。不由在心里又狠骂他一句。
但她现在已经渐渐摸到他脾性。
这个人,表面装得斯文温柔,实际总爱跟人反着来,搞欲擒故纵那套。
越骂越抗拒,他兴致越好,倒是表达得稍微实诚一点,反而会暂且放过自己。
非要在人最意乱情迷的时候,用最冷静的声音问最令人难为情的问题。
比如到了吗,去了吗,有几次,怎么个舒服法。
气得她总想打他,但就算打,对于他来说也不失为一种情趣,只会让他更卖力。
叶青溪擦干身体,换好衣服,出来后气不过又说他:“你要再这样乱吸乱啃,以后咱们就别做了!烦人!”
“行,你给我明确一下允许我活动的合理范围,我保证不越界。”
叶青溪:“……”
陈轩北似乎刚从那种余韵中走出来,眼里泛着事后的冷情冷性,看向她时也没有先前那种炙热的温度。
叶青溪不免咬牙再骂:“拔那啥无情!”
陈轩北本已错身走向洗手间,听到这句回转头来:“拔什么?你说清楚。”
“我不说。”
陈轩北似笑非笑:“我手不方便碰水,你要帮我洗吗?”
然而在叶青溪犹豫的一瞬,他很快接上:“开玩笑的,我自己能搞定。”
这句话倒叫她微微一怔。
所谓的搞定,叶青溪虽然没看到,也不难猜出,大约就是包着保鲜膜再带上塑料手套,很笨重地一点点清洗。
她有时觉得他离自己很近,两人亲密无间,不需要多言,就是水到渠成的情侣。
在这种时候却又觉得,他好像在刻意保持一种微妙的距离。
突然自顾自抽身的疏离,显得过分有分寸感,就仿佛在两人之间划上了一条无形的三八线,让叶青溪有点不大适应。
于是等两人收拾完毕,重新回到客厅,坐在同一张沙发上看电视时,叶青溪忍不住趁机偷偷打量他侧脸。
客厅的大灯是关着的,唯有电视的光映照在他脸上,随着画面变换时亮时暗。
他的鼻梁那道线锋利无比,又高又直,漂亮得惊人,眉宇间十分立体,被光打下浓重阴影。嘴唇因为角度问题,有时看去轻薄,有时却饱满诱人。
她静静看了一阵,直到他转过脸来睨她:“怎么?”
“我在想,陈轩北,你中学时期是什么样的呢?”
“没什么样,就是普通学生。”陈轩北淡淡答道,注意力仍放在电视上。
“可陈轩南说你一点也不普通,是学校里风口浪尖的人物。”
陈轩北眉毛不自觉动了一下:“他说是就是吧。”
语气听上去不是很积极。
叶青溪总觉得他似乎在刻意回避过去,一时间反而不知该如何开口跟他说起过去,只得停下来。
过了一阵才有点怅然道:“我上高中的时候,一个朋友也没有。”
陈轩北终于彻底转过头来,定定看着她。
两人之间本来隔了半米的距离,待看清那双狐狸眼里含着的情绪,他张开胳膊,对着她轻声道:“过来。”
她往他身边挨了挨,很快被他揽住,又听他像哄小孩似的鼓励道:“上来。”
于是她受到蛊惑,攀上去,坐到他怀中,被他牢牢抱住腰身。这姿态不像是一对情侣,倒像是母亲抱着自己的孩子。
“看着不像。”他笑了一声,轻轻亲一下她额头,温和道,“你看着像是朋友很多的样子。”
“没有的。”她摇摇头,“女孩子们需要很多小事来建立联系,比如课间一起喝水,一起上厕所,互赠贺卡,一起喜欢几个偶像……我那时候什么也没有,只有学习。”
“我在班里很少喝水,课间能不出去就不出去。我不关心外面的事,对偶像明星也提不起劲来。我把大部分时间都拿出来,用来学习。”
“但是,因为我那时情绪化很严重,即便这样学,有时候成绩也出不来,还会被人笑话只会死读书,脑袋笨。”
“我不知道怎么跟别人相处。其实,以前还是知道的,但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越来越不知道了。也越来越害怕,一想到要满足对方的期待,就会害怕。我知道他们就在背地里骂我高冷,傲得不行。”
“时间长了,我就变成别人眼中很奇怪的存在了。”
“我妈不觉得是个事儿,她觉得我孤僻是我的性格问题,跟别的没关系。是我这个人有问题。”
“后来为了证明她的看法,她趁我上学去偷偷翻我的日记。我那时候有个带锁的日记本,她直接给我撬开了。看到里面我写的一些似是而非的苦闷发泄,她很生气,等我回来后告诫我,叫我不要写了,她看着不舒服。”
“对了,她还不允许我锁房间门,完全关上都不行,必须开条缝。还冷不丁就不敲门直接冲进来。”
“我那时候还挺生气的,跟她争取,她就说,跟父母有什么需要藏着掖着的?关着门肯定是心里有鬼。坦坦荡荡的话,谁会在意这个?”
叶青溪不知为何,突然打开了话匣子,一下在他面前吐露出很多小事。
那些过去记得的不记得的,似乎都在这一刻慢慢复苏。她记忆里昏暗不已的青春,桩桩件件,原来都掺杂着少女对世界的防备与孤身抵抗。
陈轩北只是静静地、认真地听着。
“所以,我一点也不喜欢那时候。”
陈轩北亲亲她眼皮,温声道:“都过去了。”
“嗯。”她声音轻颤,“但是,也不是全都是黑暗,也有一些为数不多的美好。”
陈轩北将她搂得更紧了。
“我曾喜欢过一个男孩,但不是男女之情的喜欢。”
这句话刚说出口,茶几上忽然传来嗡嗡声。两人同时看去,是陈轩北的手机。
屏幕上显示出俩字:亲弟。
陈轩北有点费力地将它摁断,示意叶青溪:“没事,你继续说。”
“其实那时候,我又跟他表达过……”
嗡嗡的震动声再度传来,而且一直不停,大有不接电话就不休之势。陈轩北皱皱眉头,想再度挂掉,却听叶青溪道:“说不定他找你有急事呢?先接吧。”
她脸上表情恢复如初,看来是经过这两个电话的间隙,已经调整完毕。
陈轩北说了句抱歉,接通电话。
*
夜色已深,随着迅疾的暴雨减消,气温也慢慢降下来。屋里很安静,为了避免又偷听人电话的嫌疑,叶青溪起身,把空调关了,将各个房间的窗户统统打开。
湿热的风一下子透进来,吹得脸上像罩了一层暖纱。
陈轩北收线后,对叶青溪无奈道:“他猜到我来这里,不依不挠,找借口想来找我,恐怕又要跑来纠缠你。我先回去了,省得他在这儿丢人,又让你为难。”
叶青溪这才想起摸起自己的手机来看,果然未接来电好几个,都来自陈轩南,格外反常。只是自己手机这阵子处于睡眠模式,没有提示而已。
陈轩北走得很急。
叶青溪也没有挽留。
事实上,她还有点沉浸在刚才的气氛里,没回过神来。
她有点疑惑,自己跟陈轩北现在这样到底算什么?
又像是暧昧,又好像亲密无间、默契很深的恋人,可同时,又其实根本没确认什么关系。
回过头来再往前看陈轩北的态度,也有点让人捉摸不清。
他曾或隐晦或直接地表达过对她的喜欢是没错,但另一方面,他也从没有特别积极主动地追她,表现出迫切想跟她在一起的意图。
而且,分明所有证据都指向他很可能就是当年跟自己无话不谈的笔友,可为什么每每尝试触及那段时期,都感觉他有点回避?
这种说不出来的愁绪像雾一样萦绕在她心头,久久不能消散。直到半夜,她辗转许久后仍然未能入睡,突然才意识到一件事。
——对感情向来放任自流的自己,现在竟然在期待、渴望和一个男人尽快确立关系。
偏偏还是最不应该走近的男人。
前任的哥哥。
但最近她发觉自己已经越来越不会在看向他时,想起陈轩南了。
如今在她心里,他们是两个如此截然不同的人。根本无法混淆。
她睁开双眼,心情有点复杂地摸索出手机,点开Q-Q,再度点开布洛德的头像,凝视很久。
人在夜间最容易变得感性。
冲动之下,她给他发了一条消息:【hi,最近还好吗,朋友?】
*
高二开始,与布洛德的通信持续了整整一年。
他待她自然友善,平等视之,丝毫没有其他同学抱怨自己的笔友那种敷衍、傲慢、不屑的态度。除了字迹有时过分飘逸,需得仔细辨认。他文采斐然,信件总是洋洋洒洒,行文优美又有趣。
叶青溪怀疑,他也把与自己的通信当成了写周记。他与她而言是个树洞,反之亦然。
他的迷惘与困惑大多在于找不到自己的方向,对什么看似都做得不错,但又都兴致缺缺。
这事儿对他弟弟来说很简单,只要向他看齐就行了。可对于他来说,很难。
他说大多数人对他寄予太多不属于他自己的厚望与期待,他有时会心生无力感,认为自己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好像是自己给自己逼到了绝路上,但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摆脱那些沉甸甸的以爱为名的压力。
另外,他时常觉得心里不平衡。
当发觉自己努力许久做到的事情,被别人评价为理所当然,反而不受重视。
而他的弟弟只要稍有进步就会赢得父母及周围人的大加赞赏。
他当然明白这是一种鼓励策略,但难免会倍感失落,当别人把他的一切优秀都视为平常。
他们对弟弟的偏爱不要太明显。
叶青溪对此当然感同身受,甚至她早已习惯。只是因为江江的死,她的心境反而更加复杂。
但总的说来,某种程度上,他们惺惺相惜。
高三最后的冲刺阶段,布洛德主动在信里提出,接下来需要全力以赴对待高考,一定要不留任何遗憾,所以要暂时中断。但是把自己的Q-Q号留给了她,会在高考结束后在Q-Q上等她。
叶青溪自然答应了。
并且对此满怀期待。
幻想着有一天可以跟他真的见一面,请他吃顿饭,和他一起逛一逛玩一玩。感谢他在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里对自己的陪伴与扶持。
她希望两人之间的联系可以长长久久地这样维系下去,成为无话不谈的老朋友。
高考前,她给他邮寄的最后一封信中,附带了自认为拍得最好看的一张照片。
从今天的视角来看,那张照片肯定是略显土气和幼稚的。
但那时候,她只是凭借着一腔热情这么做了。
可惜,没有收到他的回音。
叶青溪刚发完那条消息,就后悔了。她飞速*再度打开Q-Q,撤回那条突兀的打招呼。
她跟陈轩北现在相处得很好。就算对方不想提及往事,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殊途同归,到底她最后还是实现了当初那个天真的幻想,跟他阴差阳错再度相逢,重新保持了某种联系,不是吗?
虽然与当初的设想已经南辕北辙。
时光终究待她不薄。
令她兜兜转转多年,在曾经彷徨无措的痛哭、徘徊、迷途之后,颤颤巍巍地重续新枝。【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