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131章狭路相逢
将人都安顿好后,红桥去而复返,只不过突然的提议让向来妥帖的她犯了难,“马是现成的,凉风小筑里就饲有良驹。只是未曾备下骑装,此时去采买怕也来不及了。”
盛锦水见过崔馨月在中州出行时的阵仗。
与在云息镇不同,那时她代表的是侯府脸面,即便不喜铺张也要摆足架势。
重来一世,没想到自己和她竟有了同样的烦恼。
心里哭笑不得,盛锦水垂眸看了眼身上衣裙,随意道:“我穿这身就好。”
红桥无法,只能去看萧南山。
这时候,萧南山也觉出自己的失职来。
做假夫妻时他顾虑良多,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正式名分,却连这些都微末小事都未曾想到。
自责过后,他也不想扰了盛锦水兴致,“这身暂且够了。”
两个做主子的都已发话,红桥不再多嘴,让人将准备好的东西搬上马车。
此行共去了两辆马车,成江刚回来,萧南山便只让怀人和几名侍卫随行。
倒是盛锦水这边伺候的人选让红桥为难,寸心和她自是要去,可她们二人都不会武,今日除了郊游还要骑马,没个会武的在身边守着始终让人放心不下。
好在她安顿春绿等人时提了一嘴,春绿一指熏陆,让她稍事休整后一道跟去。
全都准备妥当后,红桥便请二人上了马车。
怀人扬起长鞭,马车在街上缓行,一炷香功夫就出了城门。
近日奕州转凉,不少人想赶在冬日前外出游玩。
盛锦水心念着骑马,撩起车帘就见官道上不时有马车经过,看方向都是往问心湖去的。
赶车的怀人听到身后动静,趁前后开阔无车时将马车赶到边上。
随行侍卫会意,牵来一匹纯白骏马,把缰绳交到他手里。
正这时,盛锦水也搭着萧南山的手下了马车,走到近前盯着白马柔顺的马鬃跃跃欲试。
萧南山接过缰绳,伸手拂过马鬃,见马的性子乖顺才对盛锦水道:“摸摸它。”
盛锦水早有此意,大着胆子上前,轻抚过白马背脊。
马身纯白不见一丝杂色,唯有眼瞳黝黑,盈着淡淡水光。
见它没有丝毫抗拒,萧南山一踩马镫上了马背,随即向盛锦水伸出手来。
盛锦水仰头,见他端做马上,白衣在日光下仿若蒙着金光,耀眼异常。
不知为何,见他如此,盛锦水脸颊莫名发烫,片刻后才伸手与他交握。
盛锦水侧坐在马背上,被小心环在怀里。
从前萧南山总是一脸病容,她就以为对方瘦弱,如今倚在他怀里方知是误会了。
今日除了日光灿烂,拂面的风并不算温柔,吹过时带着丝丝凉意,像钝了的刀不轻不重地刮在人脸上。
不是冬日那般刺骨的寒凉,但也已有让人难以消受的雏形。
可被萧南山环在怀里的盛锦水并未体会到无孔不入的凉风,反倒觉得身子暖烘烘的,可以尽情享受日光洒落后酝酿的暖意。
即是来游玩的,萧南山也不催促□□白马,只松松拉着缰绳,任它闲庭信步。
两人一马在前带路,跟在身后的众人识趣,等离了段路才缓缓跟上。
今日官道出乎意料的热闹,为免阻碍他人,萧南山拉着缰绳让马沿着路的边缘慢行。
随行侍卫有样学样,路遇行人或是马车都十分规矩地避让,并未仗势先行。
因着盛锦水是第一次骑马,萧南山便只让她坐了一盏茶功夫,刚想开口让人回到车里,身后便传来一阵破空声。
“让开,都让开!”
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盛锦水回头,从萧南山怀里探出小半个脑袋。
只见官道尽头烟尘滚滚,身着褐色短打的车夫挥舞马鞭抽打在马儿身上,一路叫嚣着让人避让,自己则用尽全力抽打马身,丝毫没停下的意思。
拉车的马儿吃痛,嘶鸣着向他们奔来。
盛锦水一惊,□□白马也开始不安地踱步,萧南山赶忙拉紧缰绳,皱眉看向仍未停下的马车。
眨眼间,马车已近在眼前。
车夫也没想到他们竟不闪不避,此时再拉缰绳让马车停下已经来不及。见状他一咬牙,狠心继续抽打马儿,想让马车撞开拦路的几人。
侍卫哪能让他如愿,扬鞭时一个飞踹,将他踹飞了出去。
马夫落地,直在官道上翻滚几圈才停下,口中呼痛。
不过这时侍卫哪顾得上他,一人跳上马车猛拉缰绳,其他人则纷纷拔刀。
若马再不停下他们就只能就地砍杀了。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马车总算安稳停了下来。
方才实在凶险,见盛锦水心有余悸,萧南山皱眉,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未到问心湖就闹出这样的事,不用他吩咐,怀人就已走到马夫跟前,蹲下揪起他的衣领,恶狠狠道:“你受何人指示,为何冲撞马车。”
那车夫本就疼得厉害,此时被揪着衣领,只觉得自己脸涨得通红,快出气多进气少了。
他想推开怀人,可试了几次都未能如愿。
见车夫不答,怀人冷哼一声将他提起后交给侍卫,自己则走到车边撩起车帘。
不过车帘刚掀起一个小角,车厢内就传来一道呵斥,“放肆!”
呵斥之人该是上了年纪,声音听着有些苍老。
放肆?
真正放肆的明明是马车里的人。
怀人眸里只余冷意,就算是权贵遍地的中州,也未曾有人敢在官道上这般横冲直撞,他们倒是有恃无恐。
想罢,他径直撩起车帘。
出乎意料的,车厢里坐着的都是女眷。
除方才开口,做下人装扮的老妪,便只有个年轻女子和两个丫鬟。
事情闹成这样,盛锦水不好再作壁上观,对萧南山道:“都是女眷,还是我去交涉吧。”
萧南山点头,扶她下了马。
盛锦水上前,只是未到近处,一直跟在身后的熏陆突然与她耳语道:“姑娘,马车里的是韩家小姐!”
闻言,盛锦水脚下一顿,偏头看向熏陆,她眼里有惊奇也有厌恶,唯独没有畏惧。
对她如此反应,盛锦水满意,轻声回道:“我们去会会那位韩小姐。”
很多时候,盛锦水都不是主动挑事的那个。
只是这次她对马车里的韩小姐委实没什么好印象。
先不提她是如何践踏虐待家中下人的,就在刚才,她放任车夫横冲直撞,险些酿成大祸。
“好你个下贱的刁奴,晓得我家老爷是谁吗?竟敢如此放肆,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方才出声的老妪侧身挡住怀人,一开口就是污言秽语。
怀人皱眉,他虽是下人,却出身中州萧家,且还是萧家大公子的亲信。
在外行走时,就算别家的公子少爷,对他也是客客气气的,何曾遇上过这样的事。
见没回嘴,老妪只以为他是怕了,气焰越发嚣张,居高临下道:“还不赶紧的将人给放了,再叫你家主子来向我们姑娘道歉,否则有你好果子吃!”
熏陆气得脸通红,咬牙道:“开口的是赵嬷嬷,不仅年纪大脾气冲,嘴还特别臭。她是夫人身边的老人,看着韩小姐长大的。”
本还有些气愤的盛锦水听到这话后差点失笑。
只是此时已到马车跟前,她忙收敛情绪,淡淡扫了车厢里的几人一眼。
这一眼,倒让她颇为惊讶。
车厢里的韩小姐不是旁人,正是那日姐姐长姐姐短,在钟味楼对蒋夫人极尽殷勤谄媚的那个。
见是她来了,怀人和侍卫自觉让开,盛锦水上前,恰与韩小姐四目相对。
韩小姐瞧着与她年岁相当,只看容貌,好似是一朵沾露的莲花,清纯又无害。
本是极易让人心生好感的相貌,偏生眼里满是算计。若不是盛锦水从她眼中看到了从打量到轻视的转变,只怕也要被她纯善无辜的长相欺骗,卸下防备。
刁奴肖主,赵嬷嬷见盛锦水上前,也是先打量一眼,见她穿着并不富贵,甚至还有些简朴后立即收起所有谨慎,冷哼道:“你是话事人?我家小姐受了惊吓,还不快让这些下人跪下赔罪!”
真是欺人太甚!
盛锦水抬眸,眉目清冷,眼中带着淡淡的寒意和一丝傲然。自萧南山身上学到的世家威仪让本还有恃无恐的赵嬷嬷噤声,只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嬷嬷,别这么说。”从方才就龟缩在车厢里的韩小姐终于开口,“想来他们也不是故意的。”
盛锦水冷哼一声,到底是年纪小,这手段实在低级的引人发笑。
“把车夫带过来。”盛锦水吩咐。
身后侍卫会意,当即押着车夫上前。
见嘴上骂骂咧咧,扭动着想挣脱桎梏的车夫,怀人怕他暴起伤人,索性在他膝弯处踢了一脚,让他当着韩小姐的面跪下。
他们没依赵嬷嬷所言跪下致歉,反倒是韩家的车夫当着众人的面下跪,这明晃晃的打脸叫还想伪装一二的韩小姐差点变了脸色。
“你!你欺人太甚!”赵嬷嬷伸出食指,颤巍巍地指着盛锦水。
不等盛锦水开口,怀人已上前一步,挡在前面,手里还握着方才从侍卫身上抽出的刀,冷声道:“再敢对我家夫人不敬,小心你的性命!”
看着挡在眼前的怀人和将自己团团围住的侍卫,盛锦水一时
词穷,好像这里没她发挥的余地了。
第132章 第132章收场(捉虫,不用重……
刀刃近在眼前,依稀能瞧见刃上闪烁的寒芒。
赵嬷嬷倒抽口凉气,惊得往后一倒跌坐在地。
“土匪,你们就是土匪!”颤巍巍地开口,也是平日里颐指气使惯了,即便她怕得两股战战也不知什么叫审时度势。
盛锦水歪头看瞧她,“纵马行凶的是你,说是土匪也该是你们吧。”
“够了,退下!”清透的嗓音倏然打断如发癔症的赵嬷嬷,韩初静以扇遮面,心道自己身边的怎都是些蠢人,“想来夫人初到奕州,不知这是韩家的马车。”
被她呵斥的赵嬷嬷总算安静下来,韩初静这才抬眸,她天生一双鹿眼,嵌在巴掌大的脸上,此时眉间轻蹙,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若不是早知她本性,盛锦水怕是也会被她此时的模样迷惑,以为自己才是无理取闹的那个。
可放任身边奴仆作恶,她真的全然无辜吗?
韩初静开口,看似有商有量,实则处处以权势压人,这样的温柔刀反更叫人招架不住。
不过佩芷轩不在州府经营,盛锦水与韩家也并无接触,韩初静想用韩家压她委实失策。
见她不为所动,韩初静逐渐失了耐心,不过好歹比赵嬷嬷冷静些,眼见搬出韩家无用,转而道:“我与好友相约出游,若再等不到,他们怕是会差人来寻。夫人不如与我一道,好叫夫人也能多交些朋友。”
韩初静开口威胁时,盛锦水也在想此事该如何收场,以她脾性,可做不到在这对几个弱质女流下手。
正这时,萧南山下马,走到她身侧,“有人来了。”
怀人见势收刀,退到二人身后。
见萧南山走近,被扇面遮去大半张脸的韩初静微怔,探寻的目光自他衣角向上游移,最后落在那张冷漠疏离,却又蛊惑人心的脸上。
不过只出神了片刻,她便收回目光,那张脸再是蛊惑人心,她也分得清主次。
僵持间,方才萧南山坐在马上见到的车队越来越近。
宽阔的官道被占去大半,后来的被阻了前路,自然要上前问明一二。
马车在近处停下,还真是巧了,此时车里坐着的正是蒋夫人。
见来的是蒋家马车,韩初静眉目舒展,方才的退让示弱果然只是做戏,她轻笑一声,下巴微扬眼带挑衅。
盛锦水原还有些气闷,此时萧南山就在身侧,她猛然想起几日前的那番交谈。
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看韩初静倨傲自得的模样,眼中的厌烦渐渐淡去,只余冷静之后的清明。
眼见官道不通,不远处的蒋家马车停下,果然差遣了个小厮来问。
只是不等他开口,韩初静便惊喜道:“可是蒋家姐姐来了?”
本是柔婉清丽的少女嗓音,此刻却被突兀拔高,听着竟有些刺耳。
小厮并不认得她,闻言一愣,随即犹豫道:“主家确实姓蒋。”
他只是个来探查情况的小厮,见双方剑拔弩张愈发小心翼翼,最后只干巴巴地回了这样一句。
盛锦水刚想开口,就听韩初静带着哭腔道:“快叫蒋家姐姐来救人,我是韩家小姐。”
这颠倒黑白,恶人先告状的嘴脸真叫人叹为观止。
小厮见她哭得可怜,不禁生了恻隐之心。
可再看盛锦水和萧南山,两人虽带着侍卫,但瞧着并不凶恶,反倒气质出尘,说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夫人才是,“救人”二字实在不知从何说起。
他左右为难,更不敢擅作主张,“诸位稍等,我立刻回禀主家。”
见人一溜烟跑了,韩初静只当他是去寻蒋夫人为自己做主。
此时也不再急迫,背靠车厢端坐,黝黑的眼珠骨碌碌转着,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萧南山见状,沉声问道:“阿锦如何打算?”
“此事再闹下去怕是不好收场。韩小姐性子乖张,我本只想着吓吓她,让人吃些教训,没成想她倒是一点不怕。”盛锦水抿唇,有些苦恼,“蒋家是对付唐睿和梁青雪最为重要的一环,此时不宜与他们起冲突。”
明明受害的是他们,如今反倒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没一会儿,一个年岁瞧着与赵嬷嬷相当的嬷嬷带着几个小厮停在他们面前。
见确实是韩家的马车,她眉心微蹙,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不过一瞬又恢复如常,好似方才的变脸从未发生,她自始至终都和煦地笑着。
比起韩初静身边的赵嬷嬷,她瞧着聪明了许多,起码会审时度势了。
等向盛锦水和萧南山行了一礼,她才往马车里望去。
“竟真是韩小姐?!”不管心里如何想的,此时她只需露出惊讶的神色。
“叶嬷嬷。”韩初静委屈叫人。
大约是知晓她的脾气,叶嬷嬷闻言只是收回目光,没再理会韩初静的委屈,而是再自然不过地偏过头去,看向盛锦水和萧南山,“这是怎么了,几位之间可是有什么误会?”
面对叶嬷嬷的询问,萧南山并未开口,只以眼神示意怀人,让他将人打发了。
怀人心领神会,上前一步道:“韩家纵马行凶,险些惊马伤了我家公子与夫人。我们拿下车夫,便是告到官府也在情理之中。嬷嬷主家既与这位姓韩的小姐相识,不如来为我们分辨一二,此事到底谁对谁错。”
叶嬷嬷一僵,韩初静骄纵任性,连自家夫人都看在韩家面上时有忍让,她一个下人能分辨出什么道理来。
她在心里暗骂一声,韩家不能明着得罪,可再仔细瞧拦在自己面前的侍卫,各个膀大腰圆,身配长刀,这可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
蒋家在奕州地界富贵,能与中州牵上线自有他们独到之处。
而作为能在蒋夫人身边伺候多年的老人,叶嬷嬷最得意的便是自己老辣的眼光。可她到底只是深宅妇人,若再见多识广些,说不得能猜到这些侍卫全都来自军中。
不过饶是对此一无所知,她心里也有了计较。
“韩小姐年幼,想来是身边刁奴不服管教,这才冲撞了贵人。”叶嬷嬷将姿态放得极低,见怀人不为所动,不觉在心里将韩初静又骂了一遍。若不是为了她,自己何至于在此伏小做低。
就算是做下人的也不是全无脾气,尤其是像叶嬷嬷这般已是主家心腹,除在主家面前,已许久未在人前讨好卖乖的管事嬷嬷。
更何况她做这些,为的并不是主家或是自己,而是个毫无干系的韩家小姐。
脸上挂着笑,她继续道:“主家姓蒋,在奕州也算说得上话,还望二位看在她的面子上别再与韩小姐计较。往后若有难处,尽管到奕州蒋家寻人,主家定会倾力相助。”
盛锦水和萧南山对视一眼,都觉得差不多了。
“蒋夫人这般为好友着想,想必是极重情义之人。”盛锦水笑着回道,如今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也
是炉火纯青,“好在并未闹出什么大事,看在蒋夫人面上,我们便不再计较了。”
要放韩初静一马,但也不能显得太好说话,她一指车夫,道:“既是刁奴不服管教,纵马行凶,我便将人带走了。”
“此等不服管教的刁奴,就算被打杀了也是他应得的。”叶嬷嬷笑着回话。
那车夫却是吓得脸色煞白,只是不等他开口求饶,就见长刀微微出鞘,刀刃正压在他脆弱的颈项上。
韩初静离得远,以为有叶嬷嬷出面,此事定能圆满解决。
她在车厢内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上团扇,身侧贴身丫鬟犹豫过后凑到她耳边道:“小姐,我瞧方才那位夫人身边的小丫鬟有些眼熟。”
苏合熏陆早前确在韩初静院中伺候,可就算她曾嫉妒苏合美貌,恼怒熏陆剪了自己喜爱的梅花,如今也都已将两个活生生的丫鬟彻底遗忘,就好像从没折辱欺凌过她们一般。
韩初静没将丫鬟的话放在心上,反倒烦闷地转着团扇,“没点眼色的东西。”
赵嬷嬷此时也缓过神来,伸手拧了出声的丫鬟一下,“小姐说的是,要紧时候跟哑巴似的不说话,眼下倒是聪明得很,晓得在小姐面前讨巧卖乖了!”
尖利的指甲嵌进皮肉,丫鬟疼得红了眼,但见韩初静神色却是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她含泪咬唇,直将下唇咬出血来,赵嬷嬷才算是解气,松开后搓着手凑到韩初静跟前。
瞧她笑成菊花似的褶子脸,韩初静也没给好脸色,沉声吩咐道:“回去查清二人底细,我倒要瞧瞧是什么来头,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见她是真的动了气,赵嬷嬷连声应“是”,就怕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两人说完话的功夫,叶嬷嬷也回来了。
韩初静变脸似的收起不耐,娇声对叶嬷嬷开口,“万幸嬷嬷来了,我身边都是些不省心的,几个加起来都还不如你一个。”
叶嬷嬷宠辱不惊,待她仍是客气,“小姐移步,我家夫人正等着您呢。”
韩初静一怔,探头瞧了眼已然离去的盛锦水等人,不解道:“现下?”
看她仍一派天真,叶嬷嬷脸上笑容微顿,随即道:“没了车夫,小姐若要去问心湖,还是与我家夫人同行为好。”
再不会察言观色的人,此时也该觉出不对了。
韩初静皱眉,“是嬷嬷让他们将车夫带走的?”
“是。”叶嬷嬷并未与她多言,只再次出声催促,“韩小姐,我家夫人还等着呢。”
有蒋夫人压着,她就是有再多不满也不好对叶嬷嬷发作,只能愤愤将手中团扇扔掷在地,在丫鬟搀扶下下了马车。
叶嬷嬷拣起落在泥里,沾了尘土的团扇,晦暗不明地盯着她的背影片刻,缓缓跟上。
再看已上马车先行的盛锦水,原本的好心情被方才那么一闹去了大半,此时颇有些意兴阑珊。
“阿锦还在想刚才的事?”萧南山问道。
“是有些,此事怎么看都是韩小姐的错,可我们却对此束手无策。”见被自己影响的萧南山,盛锦水打起精神,“是我执着了,眼下我们将车夫带走也算是解气,这些烦心事不提也罢。”
萧南山对她笑得温柔,垂眸时眼里却只有淡淡的寒意。
盛锦水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撩起车帘看了眼碧蓝如洗的天空,不免感慨,“此时的中州该下雪了吧。”
“阿锦想去中州吗?”萧南山问道。
若说云息镇是盛锦水的家乡,有着她或是幸福或是不堪的过去,那么中州对她的意义要更多些。
盛锦水一顿,缓缓摇头,“不想。”
此时的盛锦水让萧南山觉得陌生,她向来剔透的眸光里好似起了层水雾,交织着许多复杂的情绪,让人一时难以分辨。
那是萧南山从未触碰,全然陌生的领域,他在刹那心疼后只余一片慌乱。
盛锦水却以为自己控制得很好,她低沉了嗓音,试图掩盖话里不易被发觉的轻颤,“都说故土难离,我自小在云息镇长大,将来也不会离开这里。”
尽管不知缘由,萧南山还是心疼的想要抱紧她。
只是在短暂的犹豫后,他克制了这股冲动,笑着道:“我也觉得云息镇很好,中州的冬日太过单调,除了刺骨的冷便只有无尽的雪,叫人实在喜欢不起来。”
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应,盛锦水专注地回望着他。
见他眼底满是认真,不是玩笑,突然向前扑到他怀里,侧耳贴着他胸前,闷声道:“南山,谢谢你。”
明明萧南山早就送出家书,承诺与自己在云息镇相守,可患得患失的情绪依旧如影随形,总会选在她最愉悦最幸福的时候冒头。
这样的不安总会让她回忆起父亲离世时的情景,如果再遇到一次这样的事,她两世强撑的坚强大约会在瞬间分崩离析。
“为何向我道谢?”萧南山伸手,墨黑的发尾如绸缎泛着光华,自他指缝落下,只余一撮仍在掌心。
盛锦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道谢,或许是他愿意留在云息镇,或者是他不喜中州,更多的或许是他来到自己身边,让自己终于有了可以信赖依靠之人。
闭上双眸,盛锦水回道:“不管,总之要谢谢你。”
还真是任性的回答,不过萧南山喜欢她的任性。
片刻后,马车停下,是问心湖到了。
刚下马车,眼前便是一片开阔的平地。
若是草长莺飞的时节,墨绿色的草地会在微风抚弄下荡出层层波纹,与在日光照射下熠熠生辉的湖面相得益彰,成就春意盎然的美景。
可惜眼下已然入冬,野草枯黄没了生机,唯有湖面碧波荡漾,一如既往。
寒风拂面,与日头酝酿的暖意互相拉扯。
景色是好景色,只是他们来的不是时候。
盛锦水叹了声,“该等春暖花开时再来的。”
“问心湖四季景色不同,各有千秋。”见她遗憾,萧南山牵着马走到她身侧,“乘船从云息镇到奕州不过几日,等我们在奕州置办了产业,随时都能来。”
“嗯。”盛锦水轻快地应了声,阴霾随晴空万里一扫而空。
“腿还疼吗?”萧南山沉声问道。
盛锦水脸颊微红,此行不是骑马就是坐在马车里,都没走几步哪里会腿疼,也就是方才骑马,行了一小段路。
萧南山不好直接开口问那隐晦的地方,便只能旁敲侧击。
盛锦水摇头,“不疼。”
“还想骑吗?”萧南山拉着缰绳,“有我牵着。”
盛锦水心动,点了点头。
见她心神都在马上,萧南山也放心了些,扶着她上了马。
远处,寸心望着骑在马上的盛锦水和帮她牵着马的萧南山,不觉露出笑来,“像幅画。”
在她身侧,怀人与红桥一道点头,十分赞同。
第133章 第133章布局
一行人从问心湖回来已过酉时,当夜并未觉得不适。
可等翌日,盛锦水的大腿内侧便隐隐作痛,等细看才知是昨日的一点红痕已成了淤青。
一点皮外伤,将府中上下急得团团转,又是请大夫又是涂抹上药。
除了坐立难安,伤处并无想象中的疼痛,好一番折腾终是让众人安了心,盛锦水也才腾出手来料理生意上的事。
萧南山本想退避,不过刚起身就被叫住了。
今日之事盛锦水早告诉过他,留下也无妨。
春绿收到书信后,让老范和苏合连夜将佩芷轩与作坊的账目仔细查验了一遍,除核算出可动用的银钱,还真让他们发现了些端倪。
“起初我们只想着核对账目,以为与之前一般,是有内鬼窃取香材。”不是春绿替老范苏合说话,此事实在防不胜防,“佩芷轩的生意向来火热,作坊里产出的香丸又有定数,既全定了出去,我们便未曾想过其他。
也是收到姑娘书信,这才想着将这一年定货的商户都拉出来,列了张单子。这一瞧便觉得蹊跷,
其中一家商户是上月新添的。”
盛锦水顺着春绿手指方向看去,“贾氏商行”四字正列在最末。
瞧着是个极为寻常的名字,并无特别之处。
可真要是寻常,也不必单将它指出来。
正如方才春绿所言,作坊每月产出的香丸皆有定数,何况眼下供不应求,不是一早就合作的商户,怕是与佩芷轩搭上线都做不到,更别提订货了。
可偏偏这贾氏商行强势,一出手就以合作的由头挤掉了五家商户。
盛锦水蹙眉,“凭唐睿和梁青雪能做到这些吗?”
权势和银钱,梁青雪和唐睿恰巧都有,可就算是杀红眼的赌徒,也不会在敌人面前亮出所有底牌。
这是条极为模糊的界限,他们能做到,但没必要。
“若真有心,倒是可行。”萧南山端详纸上增减的商户片刻,转手递到怀人手里,“让人查清楚,其中究竟出了什么变故。”
怀人双手接过,领命离去。
他们之间的变化显而易见,尽管春绿恪守本分,此时也不禁抬眼偷瞄二人。
从前她就觉得盛锦水和萧南山虽成了亲,是名正言顺的夫妻,相处却疏离有余亲近不足,眼下却好似比先前亲昵了许多。
春绿的举动不算隐蔽,萧南山自然也发觉了。
只是念在她对盛锦水忠心耿耿,并未将这小小的冒犯放在心上。
贾氏商行有怀人细查,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找出藏在作坊里的内鬼。
“有关内鬼,你们可有头绪?”盛锦水开口。
既将书信交到春绿手中,就知盛锦水从未怀疑过她。
春绿也心知肚明,始终惦记这份恩情,回道:“前次寻到内鬼时,作坊里已清查过,料理香材的多是从外聘来的闲散妇人,或许认得几样,却不接触香方也不识字。而整个作坊里,手里有香方的便只有木犀与伴月,至于打下手的卓桂香和马巧兰,她们也有机会,只是二人学了许久也才勉强认得自己名字,怕是连香方都看不明白。”
她这番话也是盛锦水心里想的。
“那你觉得木犀与伴月如何?”因不常去作坊,盛锦水对二人记忆不深,此时提起也是想从春绿口中窥得些被自己忽略的细节。
奈何春绿与她一样,与她们接触不多,了解也十分片面,“我与她们二人并未深交,真要说也就是觉得木犀有些木讷,只要交待下去的都会去做,且做得不错,但也仅限于此。伴月的心气倒是高,比木犀聪慧也比她有野心。”
盛锦水揉了揉眉心,“你与我想的一样。”
木犀木讷,可能是真老实也可能是为了让人放松警惕装的。至于伴月,同样的道理,她可能只是野心勃勃,也可能是另有成算。
“眼下虽不知内鬼是谁,但左右不过这二人了。”好在不算是毫无头绪,盛锦水想了想,叮嘱春绿,“等回了云息镇,小心盯着她们就是。”
春绿点头,牢记在心里。
这时候,盛锦水才想起清点她带来的银钱。
佩芷轩和作坊瞧着不显,但却是实打实的聚宝盆,除了采买各式珍贵香材的花销,竟还有五千两的富余。
五千两,与盛锦水预想的相差无几,投进与李沐合作的作坊倒是正好,可再想在奕州置办产业怕是不够了。
事有轻重缓急,当下最要紧的还是揪出内鬼,击垮唐睿,至于置办产业,只能另想法子了。
“银钱既送到姑娘手里,稍后我便启程回铺子。”春绿来得匆忙,为免打草惊蛇,找的由头是到邻镇带回运抵的香材,正巧将在奕州采买的香材带回去。
此行带着盛锦水的全副身家,便是成江春绿也不是全然信任。
盛锦水与春绿视线在半空交汇,即便休整了一日,她眼中的疲惫依旧难以掩盖。可在那疲惫之下,又熠熠闪耀着别样的光芒。
“辛苦了,多亏有你。”回想起前世的那些岁月,盛锦水唇边带着浅淡的笑。即便对方已全然不记得了,她们依旧扶持着走过一段艰难的时光,今后也会如此。
春绿即刻就走,但她让熏陆留了下来,红桥再机敏也是外人,不如熏陆使唤着顺手。何况她跟着三娘子学了些粗浅功夫,要紧时候说不得能派上用场。
只是想着近日奕州境内水匪猖獗,让春绿一个女子独自上路,盛锦水并不放心。盛安安似是瞧出了她的不安,便开口要一道回去。
盛锦水知她是为自己着想,可吴辉他们与春绿不同,还需在奕州停留几日。
最后还是萧南山解了她的燃眉之急,“让郑管事一道回去。”
盛锦水沉吟片刻,眼下敌明我暗,郑管事擅于经营,御下有方,说不定能传授春绿些诀窍。再者他尚未入局,于佩芷轩而言或许是个转机。
想罢,盛锦水便拍板定了下来。
春绿和郑管事即刻启程,返回云息镇,盯着作坊一举一动,熏陆则留下供她差遣。至于盛安云和吴辉,他们此次前来除想接回盛安安,还想在州府另寻商机。
吴家之事说大不大,却让盛安云和吴辉生了警惕之心。此次他们是为摆脱吴家长辈纠缠才设局,可居安思危,若香丸的生意真做不成了,眼下辛苦积攒的一切便如过眼云烟,消散无踪。
他们记得盛锦水的恩情,只是比起靠她的恩惠而活,他们更想独当一面,有朝一日能够投桃报李,成为她的助力。
盛锦水隐约猜到他们的心思,能有上进之心是好,可生意哪是这么好做的。
私下独处时,她不免与萧南山提起此事。
见她凝眉思索,萧南山自也放在了心上。
盛锦水是个嘴硬心软的人,面对盛家人虽拿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但总会在暗处照拂一二。
他想了想,回道:“此事不急,州府繁华,有的是新奇玩意。让他们多瞧瞧看看,长长见识,说不定过几日就能摸出其中门道了。”
相较于盛锦水对自家人的谨慎,萧南山另有成算。
他虽决心不再回中州,可世事难料,万一出了变故,一个强大的娘家便是盛锦水的底气。
至于盛锦水所忧心的升米仇斗米恩,解法其实不难。都是一条船上的同路人,只要让他们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加之盛家人原就纯良的本性,便是再大的变故也不会轻易背叛。
只是这些事都是萧南山的算计,就是在人前做戏也好,他并不想让盛锦水的亲情里掺杂太多利益。她只要做自己喜欢的事,一心经营佩芷轩便够了。
接连几日,由侍卫作陪,盛安云和吴辉在州府实实在在逛了几圈。
他们早出晚归,盛锦水也到了忙碌的时候。
银钱送到,通过梁青絮和陶管事的门路,全换成了香材。
而这些香材又送到李沐处,被源源不断地做成了香丸。
*
“姑娘!”
听到院外呼唤,盛锦水合上手中账册,抬眸看冲进房里,累得直不起腰来的小厮。
“怎的这么没规矩!”刚捧着点心回来的寸心抬眼便见个清瘦的小厮闯进房里,被吓了一跳的她当即沉声斥道。
眼看她要叫人,那小厮忙转过身来,嬉笑道:“寸心姐姐别叫,是我。”
虽是小厮打扮,但听声音却是个娇俏的姑娘。
寸心回神,看着眼前灰扑扑的小厮犹豫道:“熏陆?你怎么这副打扮。”
“在外行走方便些。”熏陆眯起眼眸,朝寸心笑道。
既不是闯进夫人房内的小厮,寸心也松了口气,等放下点心后拿出锦帕递给熏陆,“先把汗擦了。”
不是第一次见她这副装扮,盛锦水还算习惯,见她接过寸心锦帕擦汗,顺手为她倒了茶水。
把锦帕还给寸心,又接过茶盏一饮而尽,熏陆抹了把嘴,回道:“姑娘,李老板那的消息,第一批香丸已经做好了。”
盛锦水点头,“接下来就是将这些香丸卖出去了。”
“可是姑娘,”话音刚落,熏陆便急道,“这法子真的可行吗?”
“为何这么说?”盛锦水抬眸看她,眼神不解。
熏陆一犹豫,小声道:
“我偷听到的,李老板手下管事说姑娘此举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盛锦水沉默,慢悠悠喝了口水,让一直等待答案的熏陆急得团团转。
见她这模样,盛锦水放下茶盏,忍俊不禁道:“稳当些。”
“姑娘!”她越是不疾不徐,熏陆越是着急。
盛锦水轻笑,谆谆善诱道:“他是不是还说,我与同佩芷轩合作的商户争利,若让他们知晓,佩芷轩的信誉定会一落千丈?”
“就是这样!”熏陆一愣,随即歪头看她,“姑娘怎么什么都晓得?”
盛锦水收起笑容,淡淡道:“李老板让人诈你呢,他可是只老狐狸。”
对上她因惊讶瞪大的双眸,盛锦水继续道:“小四合香所用香材并不名贵,甚至可以说是廉价。佩芷轩再好,也只是在奕州有些名声,可奕州之外还有更广阔的天地。李沐又有门路,若将小四合香以高价卖到其他州府,赚取的利润可不是小数目。”
熏陆皱眉,“李老板未免太贪心了些,除小四合香外,姑娘可是另给了香方作为报酬的。”
“他是想借你的口来试探我呢,”盛锦水对此并不生气,“如何安抚与我们合作的商户,我已想好法子。左右小四合香的香方我不打算再私藏,到时交出去,有钱一起赚。至于旁的,只要牢牢攥在手里,依旧是佩芷轩独一无二的生意。”
剩下的,盛锦水没再细说。
内鬼之事也算是给她提了个醒,自己再如何小心都做不到铁板一块。既然如此,她还是早做打算,另谋出路为好。
熏陆似懂非懂地点头,心道若是姐姐在就好了,她定能明白姑娘的意思。
说完要紧事,熏陆正要退下,寸心见她又要一溜烟跑出去,不禁多念叨了一句,“姑娘面前别忘了规矩,若让人瞧见像什么样子。”
闻言,熏陆偷偷向寸心做了个鬼脸,但好歹把她的叮嘱记下了,没再小跑着离开。
熏陆走后,没等多久萧南山就回来了。
他不是空手进屋的,来时手上还握着张请柬。
“知你在见熏陆,红桥便将请柬送到了我这里。”萧南山伸手,将请柬递到她眼前。
盛锦水疑惑,接过打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是蒋家的赏花帖?”
第134章 第134章礼物
“蒋家的赏花帖怎会送到凉风小筑?”盛锦水回神。
话音刚落,她就晓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蒋家在奕州盘踞多年,自己初来乍到,住在凉风小筑算不得什么隐秘,只要有心自然能查到。
“不止蒋家,韩家也派人来过。”萧南山在她身侧坐下,“只不过蒋家送来了请柬,而韩家至今未有动作。”
盛锦水托腮,开口问他,“南山,我该去吗?”
“如今奕州,风头最盛的便是蒋家。”洒金纸上字迹娟秀,萧南山垂眸回道:“收到请柬,却为难的人应当不少。”
盛锦水不想与蒋家有过多牵扯,除怕被梁青雪和唐睿发现端倪,便是因着萧南山曾与她说过的那番话。可如今布局过半,不久便要梁青雪等人交锋,此次赏花宴反倒成了宣战的好时机。
见她眉间紧蹙,萧南山合上请柬,“去吧,赏花宴正是时候。”
盛锦水沉吟片刻,随即斗志满满地看向请柬,“说的也是,只不过眼下离赏花宴只剩五日,有的忙了。”
接下来五日,果然如她所言十分忙碌。
奕州是李沐和梁青絮的地盘,有他们从中斡旋,将小四合香铺售出去不难。可想做到人尽皆知,就没那么简单了。
这之后又过了两日,眼看离赏花宴只剩三日,人在家中的盛锦水突然收到李沐传信。
略一思索,她便让人去备马车,自己则带着熏陆去见了盛安云。
她来得正是时候,赶在盛安云和吴辉出门前将人拦了下来。
几人在院中落座,盛锦水也不绕弯子,一开口就提起自己的难处,“李老板与梁老板倒是有些门路,但想在五日内做到面面俱到,属实不易。”
李沐和梁青絮早已做了安排,可两人出身富贵,不论家中还是自己,做的都是大买卖,认得的也都是些有头脸的商户。若给他们些时日,让小四合香彻底在奕州扬名,人尽皆知倒是可行,可如今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这对盛锦水来说确是难题,可盛安云与吴辉对视一眼,几乎立刻就想到了自己的老本行。
能帮上她的忙,两人自然高兴,盛安云开口道:“阿锦放心,这几日我们瞧着是在奕州城里闲逛,但也有些收获。此事尽管交给我们,不用三日,定会让你做的香丸随处可见。”
盛安云不是个会说大话的人,有他这句话,盛锦水也放下心来。
而他们确实也没辜负期待,不过半日就召集了大批货郎,将成箱的香丸散了出去。
在此期间,还出了件极巧的事。
当日陪同盛安云外出的正是在暗处跟踪小货郎的侍卫,一个照面就把混在人堆里的他认了出来。
小货郎这才晓得自己被人跟踪了,但见揪着自己的侍卫人高马大,他鹌鹑似的不敢反抗,不过被瞪了一眼就将自己知道的竹筒倒豆子般都抖落了出来。
梁家香铺的管事找了不少人兜售香丸,起初货郎们并不知晓香丸真假,只知卖出个油纸包便能白得银钱,且因随身挂着的香囊,来问价的源源不断,卖出的纸包自然越来越多。
即便后来东窗事发,有些个货郎见有利可图,仍猪油蒙了心似的继续行骗。
可惜的是,他们只认得梁家管事,对管事背后之人却是一问三不知。
但这对众人来说已是意外之喜,顺着小货郎指认,又接连揪出几个行骗的,直接送到了衙门。
等到了第五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此次受邀的皆是女眷,盛锦水目的明确,心里便只想着如何让蒋家与梁青雪生出嫌隙。
倒是萧南山,因不能随行,难免操心了些。
一早,他就将几个丫鬟召到花厅。
寸心妥帖,心思也细腻,有她在能看顾盛锦水的饥饱冷暖。熏陆太过跳脱,但是会武,紧要时候能护人周全。最后就是红桥了,她沉稳内敛,遇事不乱,还是袁毓的人,万一生乱有她坐镇,再搬出袁毓来,应是不会出事。
这么想着,萧南山抬眸,难得耐心与她们多说了几句,“在蒋家时都警醒些,照看好夫人,身边决不能离人。”
三人何时见过他如此紧张的模样,心里憋笑,可面上却不敢透露分毫,纷纷低头应是。
闻言,萧南山点头,“寸心和熏陆去替夫人梳发更衣,至于红桥,我另有要事交待。”
等只剩两人,萧南山才问道:“可识得奕州官眷?”
“认得些。”红桥点头。
萧南山:“要是夫人遇上难处,可先搬出袁毓名号。”
红桥脸上闪过刹那的犹豫,但回想起袁毓嘱托,还是点了点头。
“袁毓若压不住,”萧南山垂眸,声音不觉沉了下来,“就拿中州萧家来压。”
听到萧家的瞬间,红桥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可当她满是疑惑的双眸清晰得见萧南山眼中的寒芒时,心里便只剩惊诧。
原来她一直以为,连奕州知州都敬畏三分的贵人竟来自中州萧家。
久久听不到回应,萧南山淡声道:“袁毓既让你做凉风小筑的管事,说明你是个聪明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应当知晓。”
不过淡淡一瞥,红桥就觉遍体生寒,短暂的惊诧过后,心中唯有浓到化不开的敬畏。
她低头,恭敬回道:“是,谨记公子吩咐。”
萧南山在与红桥交待时,寸心和熏陆也已到盛锦水房里。
盛锦水坐在妆镜前,仍穿着一身从云息镇带来的衣裙。
都说衣食住行,她在“衣”上最不上心,眼下穿的衣裙非但简朴,甚至被浆洗的有些旧了。
穿着这样的衣裙赴宴,显然不合时宜。
盛锦水也想过再买一身,只是她这几日忙碌,实在抽不出空来。
好在萧南山自告奋勇,为她将衣裙头面都准备妥当了。
可真当这些东西送到眼前,盛锦水又轻蹙眉心,兀自发起呆来。
并不是说萧南山准备的不好,而是他准备的太好了。
本朝以素雅为美,可盛锦水却不喜寡淡颜色,偏爱鲜亮的色彩。
就算再自立坚韧,她也是女子,在衣着装扮上有自己的喜好。
只是终日奔波,为着便利才整日穿着简朴,好似对外貌并不上心。
而萧南山准备的衣裙头面,既素雅又带着股难得的华贵。
月白色的衣裙,外罩鹅黄轻纱,日光下闪耀出点点珠光。
盛锦水拈起一角,衣料轻软,入手丝滑,与在侯府时见着的那些珍贵衣料自不能比,但对眼下的她来说已是十分奢侈。
再看送来的珍珠头面,上边镶嵌的珍珠算不得大,但各个晶莹圆润,光滑如镜,说是百里挑一也不为过。
前世盛锦水见过不少好东西,这样的便是让中州贵族子弟日常佩戴都不显寒酸,更何况普通商户。
“夫人怎不换上?”寸心不解,看清叠放在盛锦水手边的衣裙后惊艳道,“公子准备的衣裙和头面可真是漂亮,您穿上定然合身。”
盛锦水本就生得貌美,只是与她经营佩芷轩的手腕相比,美貌不过是最不值一提的优点。
若见了干练出众的盛老板,却只赞扬她的容貌,反倒成了种亵渎。
而在向来崇拜她的寸心眼里,只有最好的才配得上自家夫人。
熏陆也好奇,凑上前瞧了一眼,咋舌道:“这珠子可真亮,韩小姐也有支珍珠簪,平日宝贝似的藏在匣子里,但跟这上头的珍珠一比,好似差得远了。”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盛锦水担心,“是否太招摇了些?”
寸心正想着如何劝说,熏陆已扬起脸道:“姑娘可是去宣战的!怎能输给旁人!”
她年纪小,心思也简单。
只觉得自家姑娘这般好,胜过韩初静千倍万倍,所以用比她好千倍万倍的东西也是理所当然。
盛锦水抬眸,看向镜中自己,思量片刻。
如崔馨月林妙言这般世家精心教养的女子,平素再和善骨子里也有自己的矜傲,能得她们看重的人定是要有过人之处。
如她,便是靠着一手调香的本事入了崔馨月的眼。
而蒋夫人商贾出身,自己与她又是初次相见。
观她那日在钟味楼的言行,该是个看碟下菜的性子。
既要得她支持,便要投其所好。
想通这点,盛锦水回头对寸心道:“帮我换上吧。”
换上衣裙,寸心又小心帮她盘好发髻,戴齐珍珠头面。
熏陆手笨,做不来这些细致活,只能站在盛锦水身后,好奇瞧着镜中为她上妆的寸心背影。
等做好一切,寸心退开,让两人清晰瞧见镜中那个容颜绝丽的女子。
脸若银盘,双瞳似是含着秋水,盈盈生光。
只一眼,熏陆就看痴了去,只愣愣道:“姑娘可真美。”
寸心本有些失态,见她也是如此不禁得意,自己回神的可比她快多了。
看了眼天色,她伸手轻拍熏陆额头,“时候不早了,看够了就快回神。”
熏陆这才揉揉脑袋,嘟囔道:“姑娘赏心悦目,我多看几眼怎么了。”
“说什么胡话呢。”寸心叉腰,佯装生气。
盛锦水不禁摇头,笑道:“好啦,你俩怎还闹起来了。”
寸心斜眼瞧了熏陆一眼,熏陆吐吐舌头,终是老实下来。
盛锦水最后看了镜中的自己一眼,将鬓角碎发拂到耳后起身。
走时经过花厅,萧南山和红桥已等在那里。
红桥平素便恭谨有礼,今日不知为何尤甚。
见矮身向自己行礼后不曾起身的红桥,盛锦水笑着道:“还在家中,不必如此多礼。”
“是。”红桥不敢抬眼,只低声回道。
心里虽疑惑,但手已被萧南山牵住,盛锦水也顾不得许多。
“这珍珠头面与你十分相称。”萧南山目光下移,最终落在她粉白的耳垂上。
耳垂上挂着珍珠耳坠,莹润的珍珠透着淡淡的粉光,将少女本就娇艳的容貌衬得越发清丽出众。
虽是不舍,他还是收回目光,拿起放置在桌上的木匣。
匣子被打开,露出里面银白的饰物。
“还有一物,此次正好带上。”萧南山垂眸。
盛锦水还没明白过来,便觉腕上一凉,随即发沉。
等萧南山松开手,她才提起右手,只见手腕上正戴着银白手镯,严丝合缝。
“这是什么?”盛锦水不解。
若是银器,好似太沉了。可要说是暗器,未免又太轻巧了。
“袖箭。”萧南山边回话,手指边在银镯边上摸索。
不知他按动了哪处,只听一声极轻的动静,接着就能瞧见腕上一点银芒。
那是枚十分精巧的袖箭,通身银白,却不是白银打造,瞧着是与镯子用了一样的材料,轻巧而又坚硬。
“箭头无毒,只涂抹了麻沸散。我让人加大了药量,但凡擦伤一点,便是老虎也能立时晕死过去。你用时小心些,别伤着自己。”
闻言,盛锦水哭笑不得,萧南山送的她自然喜欢。
只是看他殷切叮嘱的模样,难免念叨一句,“我这是去赴宴,还是上战场的?”
“有备无患。”萧南山轻笑,将她衣袖拉下,小心抚平褶皱。
第135章 第135章赏花宴
奕州城里如李沐这般消息灵通的到底是少数。
盛锦水到时,蒋府外马车已排起长龙,女眷们以扇遮面,在丫鬟搀扶下迈下马车。
一手搭在寸心腕上,熏陆帮她提起衣裙一角,露出鞋面上缀着的珍珠流苏。
平素没那么多讲究,今日随俗,盛锦水也以扇遮面,只露出精致的眉眼。
遮面的扇面绘着白梅,米粒大的珍珠点缀其间,与头面交相辉映,立时吸引不少女眷驻足。
快盛锦水一步下车的女眷瞧着年长几岁,见状走到她身侧,亲昵道:“不知夫人是哪家的,怎从未见过?”
她的身份来历想必蒋家早已打听清楚,没什么好隐瞒的。盛锦水垂眸,眉目清冷却不让人感到疏离,“夫家姓林,近日才到奕州。”
“我夫家姓王,做的是典当生意,林夫人家里是做什么的?”王夫人也算见过世面,方才余光一瞥,便觉她的珍珠头面特别,这才停下多问了几句。
“王夫人,幸会。”盛锦水客气回道,并不打算接话。
不过王夫人好似没觉察出话里的拒绝,始终与她并肩而行。且不时偏头,执着地等一个回答。
盛锦水无法,自谦道:“我名下有家铺面,平素做些香粉香丸之类的小买卖,上不得台面。”
这话显然没哄住王夫人,她眸光一闪,追问道:“那夫家呢?”
“夫君是读书人。”盛锦水偏头,对王夫人的无礼回以淡笑,之后便不再开口。
王夫人这才觉得自己冒犯,后知后觉地露出个满是歉意的笑容,“一时情急,若是冒犯还请林夫人海涵。”
她这般开口,盛锦水不好再计较,向她点头后径自进了蒋家大门。
奕州繁华,蒋家富贵。
一进门便有容貌姣好的丫鬟上前,为受邀前来的宾客引路。
进了后院又穿过几条游廊,入目就是片波光粼粼的池塘。
一路上宾客众多,相熟的结伴而行,笑意盈盈。也有如盛锦水这般初次受邀,光顾着欣赏沿途景色,未来得及与人交谈的。
不过盛锦水一行,又与旁人有些不同。
自朱门缓行而来,她眸光始终清正,眼底除了欣赏,并无歆羡或惊诧的情绪。
且不止她本人,便是陪在身侧的丫鬟也是如此。
这般沉得住气,反倒更让人侧目。
建造之初,蒋府便以四时之景布置了四处院落。
方才盛锦水经过的是代表夏景的池塘,再往里便是冬景梅园。
此时梅园里栽种的梅花已陆续长出花苞,零散开了些。
为欣赏这景色,蒋夫人特命人在梅树下安置席面。
“此地随处可坐,夫人不必拘谨。”丫鬟留下这样一句,就恭敬退了出去。
天气渐凉,梅园又无处避寒。
蒋家便财大气粗地在各处点了炭盆,燃着奢侈的银丝碳。
炭盆上温着黄酒,盛锦水轻轻皱了皱鼻子。
浓郁酒香里交融着浅淡的梅花香,再有小四合香的气息,三种香味相互纠结缠绕,复杂得让人不禁想要掩鼻。
见此,不难猜出蒋夫人不是爱香之人,而蒋家也无人擅长此道。
“夫人,蒋夫人在那。”红桥眼尖,凑到盛锦水耳边小声提醒。
将遮面的团扇随手搁
置在桌上,盛锦水顺着红桥的目光望去,立时便在人群里瞧见了一身华服,被人团团围住的蒋夫人。
韩初静、梁青絮,还有方姨娘,此时环绕她身边的竟都是些熟面孔。
盛锦水想了想,复又拣起扇面,带着丫鬟朝几人走去。
她来时,韩初静不知说了什么,便连与她不怎么对付的方姨娘和眼高于顶的梁青雪都掩唇轻笑,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今日盛锦水光彩照人,蒋夫人看到她时,弯起的笑意还未散去,惊艳便爬上眼角。
她笑容一顿,似是凝眉细思了一瞬才想起盛锦水的身份来。
推开围着自己的几人,她走到盛锦水面前,以扇稍作遮掩,“方才还在惊叹是哪位美人,原是林夫人来了。此前走得匆忙,未曾见面,冒昧送上请柬,还要多谢夫人赏光前来。”
“夫人客气,我才要多谢蒋夫人明理,否则那日怕是见不到问心湖的好景色了。”盛锦水颔首,在对方打量她时,她同样在打量对方。
早前匆匆一瞥,盛锦水只依稀看到她模糊的侧脸和背影,如今对面而站,才发觉蒋夫人与她想象中的有些不同。
她身形圆润,肤色偏白,开口时眉眼带笑,轻易便能让人生起亲近之心。
蒋夫人是梅园主人,自然也是众人瞩目的焦点,她主动上前与盛锦水搭话,周遭目光自然都落在了她身上。
蒋夫人笑笑,亲昵地拉住盛锦水的手腕。
她养尊处优惯了,双手被养得细腻,白嫩的手指上戴着数枚戒指。其中一枚上正嵌了颗珍珠,日光一照,似有粉色光华流转。
余光在珍珠戒指上停顿刹那,盛锦水总算明白萧南山为何替自己准备这副珍珠头面了。
蒋夫人将她往人群里带,收回目光的盛锦水含笑望着眼前面色各异的几人,心里突然升起股看戏的悠然来。
韩初静年纪小,尚不能完美掩饰情绪,嘴角看似挂着笑,眼中暗藏的狠戾却几乎要将人撕碎。
梁青雪的神色就复杂多了,见到盛锦水时她是又恼又怕,毕竟做了亏心事,这样的变化并不奇怪。
与她相比,倒是一无所知的方姨娘与旁人一般,除了好奇探究便再没什么其他的了。
“诸位,这位是林夫人,”蒋夫人笑着对众人道,“林夫人,这几位都是今日宾客……”
蒋夫人看向几人,脸上仍笑意盈盈,盛锦水等了几息,见她没接下去的意思,暗道一声老狐狸,主动开口道:“我与韩小姐有过一面之缘,至于梁家十一小姐与方姨娘,也是见过的。”
除却方姨娘眼露狐疑,韩初静和梁青雪都变了脸色,其中尤以梁青雪的最为精彩。
不过此行与韩初静无关,盛锦水对她未曾理会,只状似不经意地扫过梁青雪,意味深长道:“说起来,我与梁家还有些渊源。”
梁青雪张了张嘴,本想出声,却没想到她先停了下来,眼下视线都落在了自己身上,她反倒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道:“是见过几面。”
一个落落大方,另一个则左闪右避,蒋夫人顿时来了兴趣,玩味道:“哦?是什么渊源。”
“我在云息镇经营了家名为佩芷轩的香铺,梁家门路广,存有不少香材,这一来二去的便就认得了。”盛锦水轻笑,“可惜与我做生意的管事出了事,与梁家也怕是再难合作下去了。”
“佩芷轩竟是你的?”韩初静惊呼,随即才觉失态,慌忙将嘴捂住。
佩芷轩的名气,可不止是卖出了许多香粉香丸。连见多识广的蒋夫人都为之侧目,多半还是因着真鹿书院的学子,以及如崔馨月这般来自中州的贵女。
盛锦水含笑点头,随即自谦道:“我无甚才能,唯独喜爱调香,这才有了佩芷轩。初到奕州,便得蒋夫人的赏花帖,既是荣幸又觉忐忑。为谢夫人慷慨,我思索几日,准备了份薄礼,望夫人能够喜欢。”
蒋夫人闻言立时来了兴致,好奇问道:“林夫人准备了什么?”
“今日赏花宴赏的是梅花,我便借花献佛,合一味梅花香,请各位夫人赏玩。”怕她们觉得无趣,盛锦水开口强调,“此香十分得崔小姐的喜欢,她便常用来熏衣。”
崔馨月出身世家,连她都赞不绝口,拿来熏衣的合香,众人自然好奇,何况这里还有个即将迁至中州的蒋家,当然要先了解些中州贵人的喜好才是。
说话间,寸心和熏陆已布好香案。
盛锦水刚跪坐下来,以蒋夫人为首的宾客纷纷围上前来。
方才梁青雪一直沉默不语,生怕被瞧出端倪,正咬唇不知如何应对时,方姨娘已走到她身后,慌乱道:“怎么连佩芷轩的东家都来了,若是让蒋夫人晓得我们有所欺瞒可怎么办!”
看她似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梁青雪的大脑只剩一片空白。
盛锦水都已坐下合香了,自己再做什么显然不合时宜。
她本就心烦意乱,又有方姨娘在耳边不停念叨,忍不住低声道:“够了!姨娘是生怕旁人瞧不出来吗,别自乱阵脚。”
方姨娘抿唇,神色瞧着并不服气。但看梁青雪眉心紧蹙,还是听话地安静了下来。
就在这时,盛锦水已再次开口,“梅花香淡雅,蒋夫人能否先熄了宴上燃着的熏香?”
佩芷轩的东家,又与中州贵女相熟。
光是这两点,盛锦水就已让在坐诸位望尘莫及,蒋夫人此时心底想的全是如何与她交好,好在贵女面前露脸,闻言无有不应,立即让人将熏香都撤了下去。
梅园开阔,熏香被撤后,又有寒风吹过,纠缠交织的复杂香气顿时消散,连周遭的气味都清新了不少。
若是她闻出熏香有问题,该当众指出让自己没脸才是,怎还会让蒋夫人将熏香撤下?
本来还有些惊慌忐忑的梁青雪定了定神,望着盛锦水在一片素色中依旧明艳夺目的容貌,暗道此事没有她想象中的糟糕。
在她说服自己的时候,盛锦水恰好抬眸,目光穿过人潮与她在半空交汇。
大概是
梁青雪心中有鬼,她只觉对方眸光里带着戏谑嘲弄的笑意,好似在讥讽她的天真和无知。
梁青雪的心绪时起时落,她就像是被判了死刑,罪大恶极的犯人,明明已压赴刑场,可偏偏等不来利落的一刀,甚至在时间流逝中逐渐生出了求生的意志。
盛锦水想要的就是这样,比起一击毙命,在希望中灭亡反倒更叫人绝望。
她收起思绪,专心合香。
松灰、压灰、填香……
盛锦水十指纤细,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弦上跳舞,赏心悦目。
取走香篆,只余梅花状的印香铺陈灰上。
盛锦水点燃香粉,一缕烟气升腾,蒋夫人最先回神,学着她的动作将烟气扇到鼻尖。
梅花香扑鼻而来,蒋夫人双眸一亮,惊喜道:“果然是梅花香!”
第136章 第136章意外连连
就算蒋夫人不谙此道,但好坏优劣还是能分清的。
盛锦水起身,任由环绕身侧的女眷上前细嗅,等她们露出或好奇或欣羡的神色,才缓步走到蒋夫人面前站定。
一直随侍左右的寸心见状上前,手里托着装满香粉的木匣。
“匣子里的香粉乃是我亲手所合,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万望夫人不要嫌弃。”盛锦水开口。
此刻她仍是自谦,蒋夫人却不再有轻视之心。
她没让身边伺候的下人上前,反倒亲自接过,“林夫人客气了,这礼送得甚得我心。”
盛锦水当众将香粉赠予蒋夫人的举动,梁青雪自然也瞧见了。
即便是在人前,她也再难掩藏心中焦急,手指紧攥衣袖,无意识地拉扯着,眸光微微闪动,似在思考对策。
此时方姨娘的脸色也不比她好多少,见女儿如此更是担心,不禁低声抱怨道:“你招惹她做什么,万一在蒋夫人面前将我们做的那些抖落出来可如何是好!”
梁青雪本就烦躁,如今方姨娘如苍蝇般在耳边嗡嗡作响愈发心烦意乱,一时难以自控,出声喝道:“姨娘!”
等近处几人因这声低喝不觉将目光落在她身上,梁青雪才惊觉失态,暗恼自己没控制住脾气。
欲盖弥彰地对望向自己的宾客笑了笑,随即扯着方姨娘衣袖往不远处的梅花树下走去。
就在两人拉扯间,一道人影悄然跟上。
“这时候你怎还火上浇油!”见四下无人,梁青雪不再克制情绪,冷然的脸上满是厌恶。
方姨娘生得貌美,却不怎么聪明。
被梁老爷抬为姨娘本已是她最好的出路,依她的想法,自己的肚子该更争气些,为梁家生个儿子好继承家业,偏偏十月怀胎,出来的仍是赔钱货。
好在梁家众多姨娘里,她年纪最小,也最得宠爱,这才有余力筹谋,想为女儿拣选个拔尖的女婿。
可拔尖的女婿哪是那么好找的,唐睿带来的不只有好处,还有无尽的麻烦。
先不提唐夫人那个势利的泼妇,便是与他退婚的盛锦水也不是省油的灯。
分明是亲生的,可两人却各怀心思。梁青雪瞧不上方姨娘的小家子气,方姨娘也恼她是个女儿身。
两人心里互相瞧不上眼,偏偏又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只能忍着不耐,凑活下去。
“我不管,反正这主意是你夫君出的,为此我连老本都赔上了,绝不能在这时候出事!”方姨娘可不管这许多,既然女儿女婿无用,她自然要另谋出路,好保住将来的好日子。
望着短视的生母,梁青雪只觉疲惫,可眼下也没其他法子。
沉吟片刻,她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冷声道:“左右蒋家在奕州停留不了多久,只要今日让盛锦水说不出话来就是了。”
“你的意思是?”能从梁家内宅脱颖而出,方姨娘也不是什么善茬,“可眼下人还在蒋家,要动手只怕不易。”
“就是在蒋家才有机会!”梁青雪抬眸,凝霜般的眸子死死盯着她,“让霜翠引人去荷塘,这时节落水,就算不死也会重病一场。”
“我们费了许多功夫才将霜翠安插进蒋家,眼下她就要跟着去中州了,用在此时岂不可惜。”不怪方姨娘犹豫,蒋夫人强势,蒋家后院不说固若金汤,也不是她们这般人家轻易能插上手的,只一个霜翠就耗费了许多精力银钱收买,她总觉得该留在更为要紧的事上,“再说这是要命的事,霜翠未必肯动手。”
“蒋夫人最要面子,若知晓自己被上不得台面的香方诓骗,只怕去了中州也会想法子闹得我们鸡犬不宁,”方才梁青雪还控制不住脾气,此刻想到法子,倒是冷静了许多,“至于霜翠,她有把柄在我手里,左右都是死,放手一搏才有生路,聪明人该知道怎么选。”
脑中闪过得罪蒋夫人的后果,方姨娘悚然一惊,硬起心肠道:“好!就是她身边几个丫鬟盯得紧,只怕不好下手。”
这倒是个问题,梁青雪略一沉吟,“宴上人多,总有下手的机会,我就不信丫鬟们能时时盯着。”
计划仓促,其实她心里也没底,可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二人商量好对策后便如无事人般重回宴上,而方才一直隐匿在暗处的人影也小跑着混入人群,再不见踪影。
熏陆身手灵巧又习过武,当寸心和红桥陪在盛锦水身边时,她早在暗处发现了梁青雪和方姨娘的异动。
见两人做贼似的躲在树后交谈,她自然小心跟上。
无奈穿过宾客时慢了一步,为免被发现,只能远远盯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不过见两人许久不曾从树下出来,低声交谈时双眼更是不住地四下张望,瞧着就像是在憋什么坏水。
熏陆心生防备,就怕她们要打盛锦水的主意。
见实在听不到什么,转身就去寻了寸心。
寸心并不觉得她小题大做,趁盛锦水与蒋夫人谈笑时,又拉着红桥嘀咕了一阵。
敌人在暗,三人不知梁青雪有何打算,又是否与盛锦水相关,只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生怕盛锦水离开视线。
这样反常的举动,只想着讨好蒋夫人的宾客自然一无所觉,而作为中心的盛锦水却异常敏锐。只是她不知全貌,只能用眼神示意三人稍安勿躁。
此时人多手杂,最是容易出事的时候,盛锦水刚让她们安心,便觉一人径直撞了上来,不等右肩被撞的疼缓和下来,手背又觉一阵刺痛。
惊呼声在耳边响起,大概是太冷的缘故,受伤的盛锦水反而有些迟钝。
等寸心捧起自己双手,痛感才袭上心头,让她不觉蹙起眉心。
“没眼色的东西!”宾客受伤,最气的自然是蒋夫人,垂眸看向跪倒在地瑟瑟发抖的丫鬟,沉声命人将之拖了下去。
等丫鬟被捂着嘴带离,蒋夫人才关切地开口,“让夫人受惊,是我的不是,稍后定会给个交待,眼下还是快些让大夫瞧瞧伤处,换身衣裙。”
隔着冬日厚重的衣物,盛锦水只在初时感到刹那的刺痛,等再细看才发觉裸、露在外的手背上有烫伤后留下的浅淡红痕。
万幸不是才滚沸的茶水,否则留下的就不止是红痕了。
再寻常不过的后宅手段,回想方才寸心等人的反常,盛锦水玲珑心思,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只是她未当场发作,而是对蒋夫人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对方息事宁人的做法。
见她如此知情识趣,蒋夫人稍松了口气,向周遭围聚的宾客致歉后,亲自为她带路。
厢房前,蒋夫人将与盛锦水打过交道的心腹叶嬷嬷留了下来。
“夫人请随我来。”与初见时一样,叶嬷嬷的态度可谓恭谨谦卑,让人挑不出错处。
盛锦水随她进屋,片刻后红桥离开,去取马车上另备的衣裙。
厢房里燃着炭盆,驱散了些许寒意。
盛锦水衣襟微湿,站在屏风后解下外袍,递给一旁守着的寸心。
“叶嬷嬷!叶嬷嬷!”正此时,门外响起小丫鬟咋咋呼呼的叫喊声。
叶嬷嬷皱眉,对此颇为不满,只是碍于外人在场并未多言,告了声罪后离开厢房。
门外小丫鬟冷得直搓手,见叶嬷嬷出来,忙迎上前去,一脸焦急道:“嬷嬷,方才撞倒林夫人的红翠哭晕过去了,您快去瞧瞧吧!”
“不省心的东西。”暗骂一声,叶嬷嬷脸色越发难看。
今日设宴,蒋家上下忙作一团,她连轴转了一天,再是心细如尘也无余力发觉反常。只想着蒋夫人开口要亲自料理的红翠晕死了过去,吩咐小丫鬟替自己守在门外后,快步向关押红翠的柴房走去。
此时褪去外袍的盛锦水就坐在火盆边上,寸心用帕子包着冰敷在她的伤处。
“熏陆,去要盆热水来。”盛锦水突然开口。
见她留下水痕的衣裙,熏陆不作他想,转身推开房门。
门外只有方才被留下的小丫鬟,她年岁不大,听到盛锦水想用热水擦身,便自告奋勇,领着熏陆去厨房取水。
一会儿功夫,厢房里就只剩下盛锦水和寸心。
此时的梅园,热闹依旧。
混迹在人群里的梁青雪缓缓吐出一口气,沉声问不知何时站在身侧的方姨娘,“都办妥了?”
“妥了,这次真是老天都在帮我们。”方姨娘扬眉,随即压下眼底得意,到底是在蒋家地盘,还是谨慎些好。
她刚收敛神情,蒋夫人便去而复返。
蒋夫人嘴角噙着笑,好似方才的闹剧并未发生,宾客们也十分有眼色,没有一个提起方才之事,笑闹闲谈一如既往。
至于心里是怎么想的,就只有他们自己知晓了。
强势的主家,识趣的宾客,梁青雪冷眼瞧着,想象着闹剧发生,他们会如何惊讶惶然时,心中除紧张外不免多了丝畅快的情绪。
正想着,闹剧果然如她所期待的那般上演,只见向来稳重的叶嬷嬷快步走进梅园,直奔蒋夫人而去。
两人神神秘秘地耳语几句,近处的韩初静不觉竖起耳朵,可惜说话声压得太低,她只隐约听到了盛锦水的名字。
这般情状,旁人一头雾水,不远处的梁青雪却以为是霜翠得手了,唇角上翘,露出一抹志得意满的笑来。
第137章 第137章审问
蒋夫人商贾出身,蒋家富贵后,她就爱学些官家做派,时时端着。
可偏偏又改不掉旧时喜好,格外喜欢热闹,不过她喜欢的又不是寻常热闹,而是众星捧月,人人奉承歆羡的那种热闹。
蒋家不日便要前往中州,此时最为忙碌,她却执意设宴,为了也就是这份热闹。
她就是想要所有人知晓,蒋家在中州有着旁人再嫉妒眼红也得不到的好前程。
这场赏花宴的目的,受邀而来的宾客心知肚明,因此也十分配合,竭尽所能的恭维蒋家讨好蒋夫人。
就是这样一场本该是宾主尽欢的宴席,却连连出事,怎叫她不恼火。
尽管气恼,但为蒋家脸面,她还是全力压下火气,笑着又与宾客交谈了几句,这才借口抽身离开。
除了叶嬷嬷,蒋夫人身边只带了两个心腹大丫鬟,匆匆往荷塘走去。
在路上,她就让叶嬷嬷给自己将前因后果仔细说到了一遍。
既是蒋夫人心腹,叶嬷嬷自然晓得她的脾气。
看样子,自家夫人是对那位无辜受牵连的林夫人也存了不满之心。
叶嬷嬷一直偷觑她的神色,见状不敢多言,如实将此事始末道明。
说回盛锦水,衣裙打湿后她便安稳待在厢房里烤火。
身边伺候的丫鬟,除却去马车上取备用衣裙的红桥,和跟着小丫鬟去厨房的熏陆,便只剩下一个寸心。
见红桥久久未归,寸心怕盛锦水着凉,抱着烤干了茶水的外袍问道,“夫人,衣裙烘烤干净了,就是留下了些水痕。不如您先穿上,等红桥回来再换吧。”
厢房里的窗户开了条小缝,就算坐在炭盆边还是有丝丝凉意,盛锦水想了想点头道“好”。
寸心这厢刚服侍她穿上外袍,门外就响起一道陌生的女声,似是刻意压低了嗓音,需收敛心神才听得真切,“林夫人,方才之事我家夫人已然查问清楚,还请您到荷塘一见。”
不等盛锦水回应,那人又一顿道:“事关家丑,还请您独自前来。”
寸心闻言不免嘀咕:“处置个手脚不利索的丫鬟而已,怎么神神秘秘的。”
“客随主便,”盛锦水却是再好说话不过,伸手抚平衣襟上的褶皱,笑道,“蒋家不是一般人家,还能让我吃亏了不成。既是主家相邀,我去便是了。”
整理好仪容,见除衣襟上残留的水痕再无失礼之处,盛锦水才起身离开厢房。
厢房外十分安静,便连方才的传话人也没了踪影。
盛锦水笑了笑,不疑有他地往荷塘走去。
冬日荷塘一眼望尽,便连残枝也没留下。
盛锦水正疑惑,就见小道尽头有丫鬟正朝自己招手。
此时她眼前恰是条岔路,一边是她来时穿过的游廊,另一边则是怪石林立的林荫小径。
丫鬟让她走的正是那条林荫小径。
盛锦水并不靠近,而是疑惑问道:“为何要去那般偏僻之处?”
那丫鬟见她不肯过来也是一愣,相距甚远地僵持了片刻才像是为了让她放下心防,垂着脑袋走到近处,恭敬道:“事关家中颜面,不宜让外人知晓,此处无人更好商谈。我家夫人料理偌大家业,如此行事也是身不由己,还请您随我稍候片刻,人马上就到。”
虽刻意变了声调,但盛锦水还是听出对方就是方才在厢房外说话的那人。
她思索片刻,才点头应道:“好,想来蒋夫人也有难处,我随你去就是了。”
丫鬟闻言未再开口,只埋头带路。
她走得急,盛锦水只能快步跟上。
两人又走了会儿,才在荷塘边停下。
冬日寒风刺骨,荷塘不似梅园人声鼎沸,又满布炭盆。
盛锦水站了会儿,双颊便被刮得生疼。
只是不等她细问,丫鬟便已主动道:“还请您稍后,我这便去催请夫人。”
“等……”盛锦水刚开口,丫鬟便已小跑离开,身影消失在怪石后。
她无法,只能原地等候。
只是迟迟不见人来也觉出些不对来,正要离开,身子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得向前倾去。
听叶嬷嬷说到这,饶是蒋夫人也不免提心,忙问:“她摔进荷塘里了?”
只是话刚问出口,又回过味来。
若真是不慎落入荷塘,叶嬷嬷也不会如此平静了。
果然,下一刻叶嬷嬷已然回道:“那倒是没有,万幸林夫人身边唤作熏陆的丫鬟恰好寻来。这丫鬟会些武艺,当场便将人擒住了,只是见推人的是蒋家下人,林夫人说自己不好私下处置,便让我将您请来了。”
“还算聪明,没将此事闹大。”蒋夫人紧蹙的眉心松开了些,一边庆幸盛锦水给蒋家面子,一边又有些奇怪,“今日宾客众人,怎么家中的下人总是与她作对,三番两次地生事?”
闻言知她是将盛锦水怪上了,叶嬷嬷见状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好在很快就能遇见对方,可以亲自问上一问。
事实上,叶嬷嬷并不晓得自己向蒋夫人复述的只是盛锦水想让她们知道的。
早知梁青雪要算计自己,与其一直担心对方不知何时会捅自己一刀,她决定主动出击,请君入瓮。
眼下看来,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先后将红桥和熏陆支开后,她们果然按捺不住,选择动手。
而动手的霜翠并不知晓,自己的一举一动早落在了盛锦水眼里。
她只一人,提心吊胆地将人带到林荫小径已耗费不少心神,自然没发觉缀在不远处的熏陆等人。
独留盛锦水一人后,霜翠想借怪石隐匿行踪,在动手后迅速逃离。却不知对方是在将计就计,此时熏陆早趁她离开的间隙换上了盛锦水的外袍和珍珠绣鞋,将半边身子藏在怪石后。
霜翠本就心虚,瞥了眼露出的裙角和绣鞋后便认定隐在怪石后的人就是盛锦水。把心一横正要动手,却不成想被熏陆轻松反制。
蒋夫人到时,周遭并无外人。
只盛锦水和她的丫鬟,除此之外,还有双手反剪,被熏陆押跪在地的霜翠。
蒋家丫鬟众多,她并不认得对方,但看穿着又确是蒋家的人。
霜翠嘴里被塞了帕子,远远见蒋夫人过来只能发出“呜呜”的动静。
被反制后,方才她还紧张得砰砰跳的心便如坠冰窖,只余慌乱。
见此蒋夫人步子一顿,沉声问身侧叶嬷嬷,“哪个院里的?”
“少爷院里的,记得是叫霜翠。”蒋夫人膝下只有一子,
今年堪堪十四。
听到她是儿子院里的,她眸中闪过一丝冷光。
大抵做母亲的在某些事上总是格外敏锐,蒋夫人走近后并未出声,反倒细细打量起眼前的丫鬟。
她垂着头,看不清面容,但秀气的鼻梁和细腻如脂的肤色,还是叫人猜到她生了副好相貌。
十四岁,正是贪花好颜色的年纪,在此事上蒋夫人对唯一的儿子管教甚严,此时见丫鬟貌美,又是自家儿子院里的,不免生了警惕之心。
不过心中再多计较,也不好在外人面前显露。
她定了定神,压下心中猜想,故作惊讶道:“这是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几人心知肚明,只不过该演的戏还是要演下去。
方才被丫鬟泼了茶水,盛锦水没与之计较已给足蒋家面子,眼下若再没脾气,恐怕要被当成软柿子,任人拿捏了。
此时没有外人,正是她发作的好时候,既然蒋夫人开口问了,盛锦水便不再客气,带着冷意沉声道:“我也想问是怎么了,蒋家门庭平素我是高攀不上的,也不敢高攀。只不过夫人相邀,想着您有大眼界,不以门庭分贵贱,便心怀感激地来了。”
盛锦水摸清了蒋夫人的脾气,瞧着虽是气恼,但也给对方戴了高帽。
“可不知为何,您府中下人总与我作对。先前还只是泼了盏热茶,如今却是要我的命!”盛锦水缓了缓,乍看像是气得喘不过气来,“要不是我身边丫鬟会些微末武艺,今日怕是要交待在这了。我想问夫人一声,究竟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叫您不满意还是府中下人不满意,非要了我的命才罢休。”
这番话说完,盛锦水就成了名副其实的苦主。
高高兴兴地来赴宴,却差点把命搭上,叫谁看了都会帮着喊一声冤枉。
见她眉目间除了不平便是屈辱,蒋夫人一时词穷,心道不怪她有此一问,便是自己也满脑门官司。来时她还在心里责怪过对方,只觉得赏花宴宾客众多,怎就她如此多事。
可如今细思,确实叫人匪夷所思。
霜翠一个从未见过盛锦水的后院下人,怎会想要她的命呢?
想到这,蒋夫人正了正神色,保证道:“林夫人莫急,我定会给你个交待。”
盛锦水缓和了脸色,趁热打铁道:“蒋夫人,我自是信您的,只是不知此事原委,我心中疑惑难消。”
“你说的是,”蒋夫人也怕她以为此事是自己授意,拍板道,“虽是在我蒋家,可林夫人才是苦主。既是要给个交待,你自然也要在场。”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盛锦水一紧一松,不再咄咄逼人。
见她如此识大体,蒋夫人越发想挽回蒋家颜面,此时也不想什么赏花宴了,让两个大丫鬟将人押至偏院,自己亲自审问。
在偏院审问霜翠是临时起意,自然无法事事妥帖。
不过叶嬷嬷还是让人搬来了凳子,又为蒋夫人和盛锦水备了手炉。
偏院就是再不见日头也比在荷塘边被冷风吹着暖和些,盛锦水抱着手炉一言不发,只等着看蒋夫人如何给她交待。
人已到齐,蒋夫人登时拿出平日管家的威仪,只抬了抬眸子,押着霜翠的大丫鬟立即会意,抬脚踹在她膝弯处,踹得人立时就跪了下来。
第138章 第138章供认
霜翠吃痛,这才抬起一双含情的眸子,泪水涟涟地看向蒋夫人。
若是平日,这般梨花带雨的模样确实让人心疼,可今时不同往日,上首坐着的除了治家甚严的蒋夫人,就是因她险些丢了性命的盛锦水。
蒋夫人靠着椅背,只冷眼看她。
霜翠惴惴不安,她本想用哭声示弱,盼着蒋夫人能心软,但看她此时恨不得在自己身上烧出两个洞的目光,就明白此举并不明智。
叶嬷嬷是蒋夫人左膀右臂,晓得自己夫人是想先杀了霜翠的威风,只要人吓破了胆,后边审问起来就简单了。
她上前一步,不看霜翠求饶的眼神,沉声道:“帕子取了,掌嘴!”
一名丫鬟会意,上前一巴掌甩在霜翠脸上。
“啪”的一下脆响,响彻偏院。
霜翠的脸偏向一边,只觉面皮火辣辣地疼。可不等她回神,又是一巴掌落下,将她的脸打向另一侧。
“夫人,冤枉啊!奴婢不知做错了什么,只求您饶命!”
一开始,她还咬牙坚持,抵死不认,想要将此事含混过去。
可蒋夫人没有一点要停的意思,甚至不给人解释的机会,只揣着手炉闭目养神。
虽都是丫鬟,但霜翠平素在院里伺候,不似外院的粗使丫鬟终日辛劳。她这样有机会被提为主家身边大丫鬟的,说一句养尊处优也不为过。
她没吃过什么苦头,十几个巴掌下来,细嫩的皮肤早就红肿一片,嘴角甚至渗出了些血丝来。
盛锦水也做过丫鬟,见不得这样的场面。
可她也不能心软,此事要不是熏陆足够谨慎,只怕今日真要交待在这了。
“够了。”在霜翠再开不了口之前,叶嬷嬷总算让人停了下来。
心思再歹毒,她也只是个年岁不大的丫鬟。
蒋夫人这记杀威棒下去,让霜翠早忘了自己之前打算,在扣押自己的大丫鬟松手后更是失神地匍匐在地,好似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吓破她的胆。
如此,蒋夫人总算肯纡尊降贵地开口了。
她抬眸睨了霜翠一眼,慢悠悠地问道:“说吧,你受何人指使?”
轻视的模样,只当跪在脚边的人是只无足轻重的蝼蚁。
管家多年,蒋夫人在蒋府的威仪无人能敌,霜翠瑟瑟发抖,指尖在粗粝青石上抓出道道血痕,终是蜷缩成拳。
“夫、夫人,奴婢只是恰巧路过荷塘,”霜翠颤声回道,“并未受人指使,也没要将林夫人推进荷塘!求您明鉴,奴婢冤枉。”
大概是刚被掌嘴的缘故,霜翠这番话说得磕磕绊绊。
只是话音刚落,不用蒋夫人开口,叶嬷嬷已揪起她的衣襟,迎面又是一巴掌下去。
审问一时陷入僵局,盛锦水皱眉,明知幕后之人是谁,可偏偏眼前丫鬟吃尽苦头也不愿开口,实在奇怪。
她的视线落在霜翠姣好的面容上,思索她为何会对梁青雪言听计从。
究竟是怎么样的好处值得用命去博,盛锦水实在猜不透她的心思,只觉疑惑。
像蒋家这般有些底蕴的富户,身边器重的往往是家生子。
霜翠年纪小,生得也水灵,若是细瞧就能发现她的发间甚至簪着不同于蒋家丫鬟的素银簪子。这般打扮的不可能是外院的粗使丫鬟,她多半是在内院伺候的,而小小年纪就能在内院伺候的只能是家生子。
既是家生子,那她定然常年待在府中,与外人并无交集。
怎么看她都有大好前程,何必铤而走险去做这些?
盛锦水一顿,好似明白了些什么。
梁家斗得天昏地暗,梁青雪自顾不暇,怎么看她都拿不出足以动摇霜翠的筹码。
如果不是好处,那多半就是威胁了。
盛锦水茅塞顿开,这样看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可霜翠年岁不大,是怎样的把柄比性命还要重要,面对私刑也不愿将人供出。
见她什么都不肯说,只一味喊冤。
蒋夫人有些不耐,也有些狐疑,暗道霜翠推人时只有盛锦水和她的丫鬟,说不得真是冤枉了霜翠?
不过冤枉不冤枉的又有什么所谓呢?
眼下她只想平息此事,好堵住盛锦水的嘴。
蒋夫人这一犹豫,盛锦水便暗道声糟糕。
她想了想,开口劝道:“这丫头嘴硬,就算再打下去多半也审问不出什么来。”
这道理蒋夫人当然明白,只不过她已黔驴技穷,听盛锦水这么轻飘飘的一句难免也有些上火。
“那林夫人觉得如何?”再开口已经有些冲了。
盛锦水也不在意,开口又道:“她一个丫鬟,与我又无仇怨,何必要做这样的事?再者我的丫鬟一直随侍左
右,她独自一人又如何会是对手。”
这番话暗示的已十分明显了,叶嬷嬷明白过来,与蒋夫人耳语了几句。
蒋夫人会意,沉声吩咐道:“将人带来,当面对峙。”
没多久,蒋夫人口中的那人便被带了过来,紧随其后的还有不请自来的韩初静。
看清偏院里的情形,韩初静瞪大眸子,一派天真地开口,“赏花宴正是热闹的时候,姐姐迟迟未归,我便寻来了。”
若是平日,蒋夫人还愿意迁就她的天真,可今日不请自来,这样的行径在她眼里已不是天真,而是不识大体了。
只是顾忌她身后的韩家,蒋夫人只能出声应付,“眼下有些事需我亲自处理,稍后便回去。”
一般人听到这话,就该晓得自己出现的不合时宜了,偏偏韩初静一无所觉,反倒瞪着滚圆的双眸,看向狼狈的霜翠,一脸惊讶地开口,“这是怎么了?”
“一些家事而已,”蒋夫人按捺着脾气回她,随即看向叶嬷嬷,开口斥责道,“韩家小姐是贵客,怎能让这些腌臜东西污了她的眼,还不快将人请回梅园。”
叶嬷嬷赶忙应是,快步挡在韩初静身前,一脸恭敬地为她引路。
再明显不过的逐客令,韩初静好似没看懂般,看向盛锦水后咦了一声,“怎么林夫人也在?不如我们一道回去吧。”
盛锦水揣着手炉与这位看似不谙世事的韩家小姐对视。她嘴角挂着淡笑,眼中似有戏谑,半晌没有回话,更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林夫人暂且留在这,与我一道回去。”蒋夫人开口替盛锦水回话。
只是她的声音又沉了几分,听着已然不悦。
这回韩初静总算老实了,笑意盈盈地回道:“好,我这就去梅园等着。”
见她走了,蒋夫人烦躁地揉了揉眉心,等心情稍稍平复才看向快韩初静一步被带过来的人。
不过匆匆一眼,盛锦水还是立刻认出了眼前这人就是方才在赏花眼上泼了自己茶水的丫鬟。
连韩初静都寻来了,蒋夫人明白自己这个主家离开得太久了,此时只想速战速决,也不再像之前那般老神在在,而是直接问道:“叫什么名字?”
此次赏花宴上近身伺候的都是家生子,如眼前丫鬟那般守着炭盆端茶递水的,不说从外采买的下人就是外院的粗使丫鬟。
那丫鬟胆子比霜翠还不如,跪地后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
直到听见蒋夫人问话,她才结巴道:“奴、奴婢红、红翠,见、见过夫、夫人。”
“行了,我也不与你啰嗦,”蒋夫人随口道,“跪在你边上的丫鬟霜翠,方才已招认你们二人合谋,想害林夫人的性命,你可知罪?”
蒋夫人这招也算高明,被带来问话的红翠目瞪口呆,一时竟忘了害怕,偏过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霜翠,“我没、没害人,你怎么能冤枉我。”
霜翠被重新堵了嘴,眼下有苦说不出,只能对着红翠拼命摇头。
可越是这样,越叫人相信二人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夫人,我就是不小心洒了茶水,我没想害人。”大概是受了惊吓,再开口时红翠已经没那么结巴了。
“早不洒晚不洒,怎偏偏林夫人在时洒了,还说你不是有所图谋。”
这话实在没什么道理,盛锦水见过糊涂官黄县令审案,与他相比蒋夫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要不是早知幕后之人是谁,只怕她也会以为这是什么冤假错案。
听蒋夫人说得笃定,红翠不知所措,只不停用意外为自己辩解。
盛锦水蹙眉,仔细打量起抖若筛糠的红翠。
片刻后,她盯着红翠的双眸,一字一句问道:“将茶水泼到我身上真是意外?”
红翠一怔,下意识地避开她的眸子,盯着另一处小声回道:“不是我,真不是我。”
这模样,分明是在说谎。
见状,蒋夫人也变了脸色,起身走到她面前,指着霜翠道:“再不老实,她便是你的下场。”
红翠不觉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其中一个大丫鬟会意,再次一巴掌甩到霜翠脸上。
这一巴掌用了十足十的力道,塞在霜翠嘴里的帕子霎时染了红。
看疼得蜷缩成一团的霜翠,红翠吓得不敢再耍花招,哭喊道:“夫人,我老实交代,我全都老实交代!”
“说!”终于有了眉目,蒋夫人沉声喝道。
“是唐夫人让我干的!”红翠求饶,“她给了我银钱,让我将茶水泼到林夫人身上。我以为唐夫人是看林夫人不顺眼,想让她出丑,又想着茶水不是刚滚开的沸水,就算伤了人将养个几日也就好了。这才点头答应的,没成想唐夫人心思如此歹毒,竟是要人的命啊!”
第139章 第139章嫉妒
“唐夫人?”蒋夫人先是疑惑,随即脸色一变,咬牙道:“原是梁青雪,让人带她和她那做小的娘过来!”
许是恼极了,再出声时蒋夫人已全然没了礼数,不过此时也无人计较这个。
盛锦水抬眸望着蒋夫人的背影,心道总算是问出罪魁祸首了。
为免打草惊蛇,去唤人的丫鬟是将梁青雪和方姨娘恭敬请来的,随之一起的还有叶嬷嬷。
久久没收到霜翠得手的消息,梁青雪也是慌乱了一阵。再听蒋夫人要见自己,心中早已疑窦丛生,不过看来请自己的丫鬟神色寻常,举止恭谨谦卑又稍稍安下心来。
只是两人跟在丫鬟后边,走得越来越偏时又难免担忧起来。
这么一惊一乍的,本就是将心放在火上烤,等和方姨娘见了偏院内的情形,才恍然明白自己的筹谋已被拆穿,当即面白如纸。
在不远处,霜翠被堵了嘴跪在地上,娇嫩的面皮肿得老高,堵嘴的巾帕更是被血染红,瞧着格外渗人。
梁青雪看得入神,脚步不免慢了些,围拱在她身后的丫鬟见状,当即簇拥着人往前走。
一时之间,梁青雪进退两难。
见人终于到了,蒋夫人也懒得收敛脸上的狠厉。
眼下来的若是梁家老爷,她或许还会给对方几分薄面,可梁青雪和方姨娘是什么东西,竟敢在蒋家作威作福,真当她是纸做的老虎,一点脾气都没有吗!
方姨娘并不聪明,可也有些趋利避害的本能,要是往常遇上这种事早叫嚣着让蒋夫人给个说话,此时却是刻意慢了半步,躲在梁青雪身后。
梁青雪定了定神,白着张脸问道:“蒋夫人,这是何意?”
蒋夫人也不与她多话,只指着红翠开口,“你说。”
方才红翠哭得声泪俱下,此时梁青雪到了,她总算是找到了主心骨,口齿伶俐道:“赏花宴上唐夫人给了五两银子,让我将茶水泼到林夫人身上。我本是不愿,她又说自己与林夫人有些小过节,想让她在宴上丢丑,之后又给我添了五两。我想着这事无伤大雅,一盏茶水就能换得十两银钱,便点头应了!可之后她将林夫人身边丫鬟引
开,又让霜翠推人进荷塘的这些事我是真的不晓得啊!”
说着,她又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个十两重的元宝来,恭敬呈到叶嬷嬷手里。
叶嬷嬷转手就将元宝递给了蒋夫人,元宝上并无标记,可在蒋夫人眼里与证据确凿也已无甚差别了。何况梁青雪年轻,到底差些火候,红翠开口时她就时不时往霜翠所在的方向偷瞄,还以为自己做得隐蔽,实际早将心虚展露无遗。
盛锦水见状摇头,若梁家女儿个个如她这般只会耍些后宅手段,也难怪梁老太爷会看重梁青絮,将她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不过梁青雪也没蠢得彻底,不管真相如何,遇上这样的事总要为自己再辩解一二。
何况她确实不认得红翠,只觉得自己还未败露,不能急着认下。
想到这,她竟也有了底气,抬眸与蒋夫人对视,“我确实来过蒋府几次,却从未见过这丫鬟,更别提给她银子了。蒋夫人可别误信小人之言,坏了蒋、梁家的情分。”
这话说得倒也不错,可梁青雪却忘了蒋夫人的脾气,也或许是她心虚的缘故,竟将此等阴私之事扯到两家的情分上。
再说回梁家,眼下梁家一日不如一日,蒋家却是如日中天。
真论起情分,除了她梁青雪舔着脸日日登门外还能有什么情分?
不过蒋夫人也有自己的考量,梁青雪或许不算什么,但她毕竟是梁家的女儿,且夫婿还是个年轻举人,说不得以后能谋个一官半职,前途不可限量。
威自然是要立的,毕竟对方的手都伸到自家院里来了,可怎么立她还需从长计议。
正为难时,蒋夫人想起了盛锦水这个苦主来。
说到底,这是梁青雪和盛锦水之间的恩怨,与其当出头鸟,不如先静观其变。
想罢,蒋夫人将元宝扔回到叶嬷嬷手里,偏头对盛锦水道:“林夫人和梁夫人都是蒋府的贵客,我虽是主家,但也不好擅作主张。林夫人既是苦主,不知对此事是如何想的?”
如何想?
此前知晓是自家下人动手时,蒋夫人可没计较那么多,只想着尽快给个说法,平息此事。
眼下已然揪出幕后之人,却想起来问苦主了,摆明是不想掺和其中,要将自己摘出去。
盛锦水明白她的心思,也猜到梁青雪急着对自己下手的缘由。
此时越急越会打草惊蛇,左右一些事她是要抖落出来的,被梁夫人推到台前并无不可,不过后续就不是她们想如何就如何的了。
盛锦水并不推拒,而是接过话茬,“我方才思前想后,始终都想不明白唐夫人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此事幕后之人是不是梁青雪,在场几人心知肚明,盛锦水不理梁青雪方才否认自己动手的那些话,只谈二人间的宿怨。
梁青雪挺直背脊,刚想开口就听对方继续道:“莫不是因着唐举人?可我家中早已因他德行有亏而上门退亲,如今他做了你的夫婿,我也是正儿八经的林夫人,之间再无瓜葛,夫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莫不是将草当作了宝,以为人人都要与你争抢不成?”
盛锦水说话鲜少如此刻薄,今日无所顾忌也是真恼了。
她与梁青雪并无冤仇,勉强扯得上关系的也就唐睿而已。
可此事早已尘埃落定,她素来视唐睿如洪水猛兽,避之不及,梁青雪的担忧实属庸人自扰。
可若说梁青雪对唐睿情根深种,因此想要了曾与唐睿有婚约的自己的性命,又实在可笑。
她直直看向眼前容颜清丽的女子,此时对方眼里虽已没了初见时的傲然,但背脊仍旧挺得笔直,委实不像是为了个男人寻死觅活的样子。
就是因为不信,加之从梁青絮嘴里听到的那些秘辛,盛锦水才一开口就道明了她们之间在外人眼中唯一的龃龉,堵死了对方拿唐睿做借口的路子。
两权相害取其轻,权衡过后,梁青雪咬牙认下,“我、我就是嫉妒!”
本想着吃茶看戏的蒋夫人稀奇地瞧了她一眼,素日她虽讨好自己,但仗着有个举人夫婿总不免端着,今日倒承认的干脆利落。
方姨娘也是一惊,扯着她的衣袖低呼,“你莫不是傻了,她们口说无凭,你怎么就认下了!”
梁青雪也是有苦难言,可承认自己嫉妒只是得罪盛锦水,若是查出更多,只怕蒋夫人也不会放过她。
盛锦水的视线在她和方姨娘脸上流连片刻,她之前以为,就算手段不怎么光彩,但梁青雪能为自己谋划前程,抢夺亲姐婚约,该是个有成算有胆识的女子。
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受困于眼界,心肠狠辣歹毒些的普通人。
她突觉无趣,淡淡看向梁青雪,“初见唐夫人时,你便对我敌意颇深。佩芷轩虽在云息镇,但想要好香材还需在州府采买,而梁家的香材便是在州府也排得上号。你如此对我,为着往后的生意我也要打听一二。”
有了这层,接下来她要说的才更让人信服,“梁家小姐众多,在你之前还有位十小姐尚未婚配,可你却越过她匆忙出嫁。恕我直言,家中但凡有明事理的长辈都不会同意这桩婚事,可偏偏你嫁了,还因为这举人夫人的身份让人高看一眼。
旁人或许不知你们如何相处,我却是亲眼见过的。你对唐睿颐气指使,丝毫不顾夫妻情分,与其说你是因为嫉妒对我动手,还不如说是为了利益,谋夺家财来的让人信服。毕竟你们为了排除异己,可是将水匪劫船的意外都扣在了与佩芷轩牵上线的陶管事头上。”
方才说的这些都不算秘密,只鲜少有人将之串联起来。如今被盛锦水直白地说出来,便是脸皮再厚,梁青雪也有些受不住了。
“你别信口开河!”梁青雪只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明明急得额头出汗,可手脚却是前所未有的冰凉,“我才要问你是什么居心,要在蒋夫人面前百般诋毁于我。”
高门大院里出来的,有几个会信真情?
梁家的暗流涌动,蒋夫人自然有所耳闻,梁青雪定亲时,私下也有人讥讽过她。
可心里再不屑,人到了跟前还是要客客气气的,毕竟梁青雪嫁的是将来有可能为官做宰的举人。
到这,她又突然想起,盛锦水嫁的好似也是位举人。
不过举人之间也是天差地别,有如唐睿这般年少中举,风头一时无两的,也有考到垂垂老矣才榜上有名的。
林琢玉的名字她从未听过,想来是侥幸上榜,排在最末。
两相比较,蒋夫人心中已隐隐偏向梁青雪。
她正想着出手后该如何向梁家讨要好处时,忽听盛锦水嗤笑一声,“我信口开河?我若真的信口开河,州府街头巷尾的小四合香又是从何而来!怕就是你们梁家打着佩芷轩的名号,四下兜售泥丸,牟取暴利!”
看似毫无根据的迁怒,却一下说到了蒋夫人心里。
小四合香她用得舒心,除觉得香味独特外,就是因着梁青雪将之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比蔷薇水还要难得。
如今听盛锦水这么说,自然要过问清楚,“林夫人方才提及的小四合香,当真街头巷尾随处可见?”
饶了这么久的弯子,盛锦水最想听到的就是这句。
她故作不知,理直气壮道:“自然!”
第140章 第140章蒋家隐秘
“小四合香又名四弃香,是我遵古籍记载,将香方稍作变动后调出的合香。”
见蒋夫人疑惑,盛锦水开口为她解释,“四弃香的香材易得,因此定价低廉,二十文便能买上一丸。香丸香气经久不散,在我调配的诸多香丸中数它最为实惠,卖的也最多。”
话一出口,梁青雪就晓得自己完了。
蒋夫人愿
意抬举,除看在唐睿面上,就是因为她格外殷勤,用盗来的小四合香讨人欢心。蒋夫人就是个绣花枕头,根本分辨不出香材好坏和香方的珍贵。
不过是喜爱小四合香的香气,加之梁青雪不吝笔墨的夸赞,这才高看一眼,愿给这个体面。
如今梁青雪一直捂着藏着的事被盛锦水抖落出来,依蒋夫人睚眦必报的性子,只怕不会让她好过。
梁青雪被打得措手不及,至于蒋夫人,她虽是自大但也有属于商贾人家的精明,立即回过味来。
只是眼下她们心思各异,一时都没开口。
盛锦水垂眸,给梁青雪最后一击,“我见夫人用的薰衣香便是小四合香,以为您也喜爱佩芷轩的香丸,所以才带着亲手所合的梅花香登门。”
都说人越缺什么便越在意什么,而今蒋家最缺的便是底蕴。
佩芷轩虽小,但来往的多都是从中州来的贵人,她即将前往中州,除想借佩芷轩与贵人们牵上线外,就是想学学那些世家大族的做派,好抹去身上的铜臭味。
否则她也不会对盛锦水另眼相待,甚至邀请对方参加赏花宴。
可没成想,终日打雁也有被雁啄的一天。
锐利的眼风扫过梁青雪,蒋夫人自然听出话外之音,只是此刻心里正憋着气,无意追究盛锦水的意图。
她想发作,可余光在瞥见盛锦水后又将自己的脾气压了下来。
用小四合香做薰衣香本就够丢人的了,这笔账她可以慢慢和梁青雪算,但此时撕破脸,岂不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心思转了几转,蒋夫人终是冷静下来。
只不过此时的她已然歇了作壁上观的念头,打算好好帮盛锦水讨要个说法。
“薰衣香只是小事,”做下决定后,她再度开口,只是这次明显偏向了盛锦水,“林夫人的安危才是大事。”
话音刚落,几个粗壮婆子便领命上前,将梁青雪和方姨娘团团围住。
“你们做什么!”见这阵仗,两人皆是慌了神。
方姨娘一早便躲着不愿出头,只余梁青雪愤愤开口,“若我和姨娘在蒋家出了事,看你们怎么向梁家和唐家交待!”
反复提及梁、唐两家,不过是她手里除此外再无倚仗。
可蒋夫人在准备动手时就已权衡好利弊,对她的叫嚣充耳不闻,只偏头对盛锦水问道:“人已拿下,林夫人想如何处置?”
看这架势,像是要动用私刑般。
“夫人,报官吧。”红桥弯腰,附在盛锦水耳边小声道。
相处时日虽短,但红桥自觉摸清了盛锦水的脾气,早在霜翠被掌嘴时她就面露不忍。
何况她们此行目的只为离间梁青雪与蒋夫人,从未想过要人性命。
若是报官,自有袁毓主持公道,不会吃亏。
盛锦水并不知她心中所想。
不过她自己心里也有一杆秤,梁青雪心思歹毒,恶行累累,决不能姑息。可若私下处置,盛锦水做不到如她一般视人命为草芥。
事情到了这步,报官还真成了眼下最好的选择。
偏生蒋夫人一幅土匪做派,上来就命人动手,想以武力威吓。
盛锦水不喜她的手段,不过用在梁青雪身上倒出了奇效。
眼见大势已去,梁青雪在恍惚中猛然抬眸,余光在扫过被众人遗忘的霜翠时双眸圆瞪,激动道:“慢着!蒋夫人,我这有件极要紧的事,等听完你再做决定不迟!”
起先蒋夫人并不想理会,可她又哭又闹,状似癫狂,连押着人的婆子都险些脱手。
见人闹腾的欢,蒋夫人也被勾起了点好奇心,让叶嬷嬷上前去听。
叶嬷嬷凑上前去,就等着梁青雪开口。
盛锦水离得远了些,并未听清二人耳语。
只见梁青雪说到一半,叶嬷嬷就变了脸色。
她向来稳重,极少有失去分寸的时候。
蒋夫人见状眯起眼眸,对梁青雪所说之事越发好奇。
可等叶嬷嬷回禀后,她脸上的好奇霎时褪去,只余震怒。
“夫人,少爷还等着您为他做主呢,眼下千万别自乱阵脚。”叶嬷嬷赶紧开口劝慰。
盛怒之下,蒋夫人早忘了其他。
她怨毒的眸光落在霜翠脸上,像一潭幽深的水,瞧着平静无波,实则水面下是能将人搅碎的漩涡。
本见几人斗法,霜翠隐隐庆幸自己逃过一劫,没成想兜兜转转,自己的秘密竟还是被捅了出去。
从前种种的算计筹谋好似都成了笑话,她颓丧地垂下头,暗道自己就算立刻死了也比落在蒋夫人手里要好。
片刻后,蒋夫人总算压下怒火再度开口,这次没了和稀泥的摇摆不定,她毋庸置疑道:“此事是林夫人受了委屈,稍后我便奉上蒋家的歉意。只是今日家中有更紧要的事需处置,我便不留人了。”
此话一出,红桥与寸心皆是皱眉,只是看盛锦水并未开口才勉强吞下心里的不服气。
“那就不叨扰了。”盛锦水不多话,始终贯彻自己的识时务和体面,在主家下逐客令后果断起身。
离去前,狼狈的梁青雪甩开擒住自己的婆子,略抬起下巴,有些得意地瞥了与自己擦肩而过的盛锦水一眼。
熏陆最是护主,上前就要与她动手。
红桥护在盛锦水的另一侧,寸心冷静许多,拽着她的袖子就将人带离。
“蒋夫人放心,只要我与姨娘平安回去,今日之事绝不会泄露分毫。”挑衅了盛锦水的梁青雪收回目光,对蒋夫人道,言语间似是笃定了对方不会再对自己下手。
不想蒋夫人并不理会,只对叶嬷嬷道:“赏花宴撤了,让丫鬟们的嘴严些,别被人瞧出端倪。”
叶嬷嬷赶紧点头,领命去了。
而从蒋府离开的盛锦水一行没有耽搁,径直上了守在府外的马车。
冷风里待了许久,手炉的暖意只是杯水车薪,未能抵御多少刺骨的寒气。
盛锦水搓了搓手,见熏陆还是一脸在偏院时的严肃,不觉起了逗弄的心思,笑道:“这是怎么了,嘴上都能挂油瓶了。”
“夫人!”熏陆似是不服气,可刚要开口就见对面的红桥寸心眉头紧蹙。
熏陆不同,身契在盛锦水手里,是真切的“盛家人”。
就算她们觉得对方在盛锦水面前太过放肆随意也不好开口管教,好在小丫头虽有横冲直撞的时候,却并不是鲁莽的性子。
意识到自己僭越后,她立即收起脸上的嗔怪。
“我就是气不过梁青雪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不过心里的疑惑,熏陆还是想问清楚的,“她手里八成有蒋家的把柄,我们就这么走了,蒋夫人怕是不会再对她出手。”
熏陆的抱怨不无道理,真论起来,她最气的还是盛锦水为了钓出梁青雪不惜以身犯险,好不容易将人逮了现形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倒不这么想。”盛锦水慢悠悠地开口。
寸心疑惑,“夫人可是知晓了梁青雪捏在手里的把柄?”
“不知道,”盛锦水爽快否认,随即道,“我不是她们肚子里的虫,不能全猜到她们的心思。不过不管把柄是什么,蒋夫人都不会让梁青雪好过,说不得还会迁怒梁家。”
红桥琢磨片刻,好似明白了其中深意,“我观蒋夫人和叶嬷嬷的神色,似是件对蒋家来说极为要紧的事,要紧到如她这般看重脸面的人都愿意将脸面舍下。要真是如此,梁青雪还真是用了招昏招。”
“我还是不明白。”熏陆摇头,她是个直肠子,不似姐姐苏合有副玲珑心窍。
不过盛锦水挺喜欢她纯粹天然的性子,见她疑惑温声解释,“若你身居高位,但却有极为重要的把柄在旁人手中,你会怎么做?”
熏陆想了想,回道:“威逼利诱?决不让那人说出去。”
见她答得认真,盛锦水轻笑,眼神温柔。
寸心无奈,劝道:“夫人,您不能总惯着她。”
她的担忧不无道理,眼下熏陆年纪小,天真些倒也无碍。可往后她是要在盛锦水身边伺候的,总有要独当一面的的时候。
盛锦水叹了口气,也不多说其他,只再次问道:“若你手上有韩初静的把柄,她会如何待你?”
话刚问完,熏陆就打了个寒颤。
说再多道理她都未必会懂,可只要提到韩初静她立刻就明白了。
韩初静的性子比之蒋夫人有过之而无不及,绝不会让自己任人拿捏。
若她遇到今日之事,未必会要了梁青雪的性命,但一顿苦头是少不了的。
梁青雪以为蒋夫人会受她威胁,却不明白什么叫不留后患。
“只怕会要了我的命。”熏陆垂眸,提起韩初静时仍心有余悸,“可梁青雪不是蒋家的奴仆,不可能任由蒋夫人打杀。”
“且蒋家不日便要离开奕州,”盛锦水顺着她的话继续下去,“想要解决这个麻烦,必须与人合作。梁青雪既姓梁,那么同与她势同水火的梁家人合作就是眼下最好的法子,就看梁青絮能不能抓住机会了。”【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