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乡村生活25
“我必须纠正一下,不止是我厉害,你也很厉害,我只是随便比划一下,你就真的把它变成了现实。”海瑟尔好奇的问:“所以你接受了她的提议吗?”
夏洛特笑了,她现在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自信阳光:“我拒绝了。我花了整整一晚上翻了一大堆服装演变历史相关的书,用光了我毕生的想象力,写了一份利用斜裁技术发展壮大她的店铺的论证文章给她。第二天,她看完了之后,同意以八十磅换取我的全部成果,并让我签下合同,保证除了那条月白色裙子外,再也不用这门技术做任何衣服。”
海瑟尔由衷的赞叹道:“夏洛特,你比我想象得更有决心、毅力和头脑。”
她本来一直以为夏洛特属于那种为了求稳清醒的妥协的人。
“难怪狩猎那天我看到你似乎心不在焉的,都没有和莉齐走在一起,我还以为是因为柯林斯先生没来呢,原来你竟然悄悄的干成了这么大一件事。”
夏洛特忍不住哈哈大笑:“他才不能让我心不在焉呢!”
她笑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走到窗户旁边,看着外面湛蓝的天空,说:“有那么一刻我真的觉得或许我还有没有被发掘的天赋和潜力,或许我可以不用为了一间房子妥协,或许我还有机会走到更远的地方。”
她停顿了几秒钟,才艰难的开口继续说:“不过很快,我的勇气像泡沫一样膨胀到最大后啪的一下裂开,转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海瑟尔没有说话,安静的等着她讲述她的心路历程。
夏洛特说:“我已经把我唯一拥有过的可以赚钱的东西卖掉了,即使得到了八十磅,我也想不到还可以用它做点什么。不过即使我当时没有接受那位夫人的提议,我大概率也不可能冒着被我父亲逐出家门、什么都没有的风险去自己做生意。”
“我已经二十七岁了,海瑟尔姨妈,我已经在这样一成不变的恒温环境里活了二十七年。过去我也曾像莉齐一样拒绝过自己不喜欢的求婚对象,但是现在,我已经没有资格再因为虚无缥缈的期待去蹉跎时间了。”
海瑟尔沉默不语,夏洛特太清醒了,她已经把未来的可能性全都想的清清楚楚,没有人能对此过多置喙。
她不可能劝夏洛特坚持自己的内心、不要向世俗妥协,因为即使是她自己也没有这样的把握。
十九世纪的女性生存规则就像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一样束缚着她们的每一次选择。如果一个女人有十万英镑,她可以拿出其中的十分之一做一些无伤大雅的投注;如果她只有十英镑,那她或许也有动力把所有的筹码一次性投下,放手一搏。
然而,诸如夏洛特这种出身体面、受过良好教育却没什么试错资本的中层女性,嫁一个经济上适配的人就是她们唯一体面的出路,是使她们后半生不至于一落千丈的保险柜。
海瑟尔把夏洛特送到了门口,她已经恢复了往常那种沉稳平静的气质,看起来完全是一个憧憬婚姻的知足少女。
夏洛特从手袋里拿出一个绣花布制荷包递给海瑟尔:“海瑟尔姨妈,没有你提供的设计思路我根本不可能获得那八十磅,我知道你不会全拿着,所以我们平分,这里面的四十磅给你。”
海瑟尔当然不要,这点钱现在对她来说几乎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对夏洛特来说确是不小的收入了。
但是夏洛特按住海瑟尔的手,眼神中的笑意带着坚定,她轻声说:“就当是为了寄存一颗希望的种子吧。海瑟尔姨妈,我总觉得你和我们所有人都不一样,或许将来你会有一个不落俗套的人生走向。这笔钱放在你那里,如果有一天你找到了新的出路,看到它记得想起我哦。”
海瑟尔同意了,她心想等夏洛特结婚的时候一定要送她一件首饰给她添嫁妆,而现在,她要抓紧研究一下那条可能存在的新出路了。
海瑟尔提着长裙风一般的跑上楼,惊得开着房门看书的玛丽探出头来。
海瑟尔准备在三楼她们两个房间对面的那间面积不大的杂物间开始她的植物实验,那间杂物间本来是被用作放置一些使用率低的箱子。
它是从阁楼拐角处隔断出来的,形状不规则且冬冷夏热,不适合人居住。时下已经到了深秋季节,朗伯恩的气温说降就降,杂物间这里则下降得更快,墙上的温度计显示这里已经到了大约十摄氏度。
18-19世纪是英国植物学发展的黄金时期。殖民地不断扩张,使得成为贵族赞助的植物猎人成了炙手可热的职业选择,他
们从美洲、墨西哥还有中/国引进大量新物种,此后玻璃工业技术的成熟又推动了温室热潮。
不过现在,十九世纪初期,还有很多物种还处于刚刚出现但还没有引起重视的阶段,这个时间差正是海瑟尔可以利用的时机。
大概是因为朗伯恩地理位置优越,距离从美洲登陆英国后前往伦敦的最佳路线直线距离不超过五公里,所以一些商队由于不正当理由或者单纯是不熟悉道路,就会经过朗伯恩附近。
海瑟尔已经在这块风水宝地发现了两种还没登上植物图鉴的不为人知的新物种,紫锥菊和狄氏铁兰。不过后者原产于美洲亚热带,适合在温暖的环境中生长,在英国冬季的低温中容易冻伤,所以她还是决定先从紫锥菊开始。
植物保护种植是她的专业领域,时下的气温还不算太低,正适合紫锥菊种子的生长,等到再降一次温,又正好符合出苗后的温度需求,所以种植紫锥菊不算太难。
海瑟尔先从之前摘回来的成熟花球中搓揉出黑色楔形种子,用粗麻布包裹起来,放进柳树皮水里浸泡24小时。
在这期间,她写下了配制土壤的原材料清单交给蕾娜,打算按照不同比例调配后分别进行实验。
这主要需要腐殖土、河沙、木炭碎还有一些鸡蛋壳,蕾娜兴致勃勃的拉着露西一起出去收集,露西是朗伯恩农户家的女儿,她最近正好休息闲着没事,她们不到半天就全都找齐了。
对土壤进行简单处理调配后,就可以把种子埋进去了。海瑟尔从厨娘莫利太太那里要了十个陶盆,用来培育种子。此外,她还从贝内特太太那里要了好几个油灯,预备等抽苗后用铜镜聚光给它们补充光照。
贝内特太太在餐桌上简短抱怨了一通妹妹浪费生活必需品捣鼓一些没用的东西的行为,不过她还是没有阻止,她的心思已经完全在筹备好宾利先生和简的订婚这件事上了。
种子种下去后,暂时就只剩日常的喷雾保湿和温度监控工作了,玛丽自愿申请了这项任务,这正好可以让她在看书的间隙能够休息一下眼睛。
种子培育的成果大约一两周后才能看得出进展,现在海瑟尔还打算用山上采摘的那一小片现成的野生紫锥菊来制作感冒用酊剂。
海瑟尔没有医学背景,但她在读大学的时候把专业课的知识老老实实的背诵得清清楚楚,也曾经在图书馆看过不少植物相关的野史。她打算采取最简单原始的手段,在保留它的免疫活性成份的同时把它制作成酊剂。
海瑟尔从宾利小姐那里要来了一瓶上次浇在冰淇淋上的那种朗姆酒,把紫锥菊的根茎洗净后切成薄片,阴干后按照根和酒1:5的比例放在玻璃罐里浸泡。
如果每天定时摇晃一次帮助加速溶解,那么大概一个月后开罐,再用麻布过滤后,幸运的话就能得到一瓶治疗感冒的棕色液体。
就在海瑟尔忙忙碌碌的捣鼓她的植物的同时,夏洛特和柯林斯先生的订婚已经在朗伯恩正式公布了。
卢卡斯爵士受大女儿之托上门来向贝内特一家公布这个消息,贝内特太太虽然脸色不太好看,但总算还是得体的表示了祝福。她的巨大进步得到了来自妹妹、女儿和丈夫的纷纷夸奖。
住在不远处的布鲁克太太听说柯林斯先生最终没有选择贝内特家的小姐,立刻抓住机会上门对她的塑料姐妹花贝内特太太进行了一通怜悯安慰。
不过她在贝内特太太针对宾利先生发表的真情实感的炫耀中败下阵来,她灰溜溜的走了,回家去祈祷上帝千万不要让贝内特太太“小人得志”下去了。
十二月的第一个周一,这天的天气又是阴沉沉的,贝内特太太信誓旦旦的说最晚不超过晚上八点,必定会有一场宣布入冬的特大暴雨。
朗伯恩的所有人家都是这么想的,所以这一天从一大早上还没下雨开始,大家就都没踏出家门一步,连农户都没有活需要干了,整个村庄变成静悄悄的一片。
然而,到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贝内特家意外的迎来了访客。
来的居然是布朗少校,更让人惊讶的是,他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女孩儿,是狩猎的那天早上海瑟尔和玛丽在走廊遇到的那个金发碧眼的可爱小天使。
布朗少校身上背了一个不小的包袱,但他说他只是带在家里呆着无聊的女儿出来转转,并没有解释什么。
贝内特太太欢迎了他的到来,但却没有火急火燎的支使海瑟尔去见客,反而对伊丽莎白和玛丽使了个眼色,让她们去陪两个客人聊天。
海瑟尔见鬼似的看着她姐姐。
第32章 乡村生活26
海瑟尔跟在她姐姐后面,悄悄说:“贝内特太太,请问您是突然大彻大悟了还是想出了什么新点子?我记得舞会那天你还和布朗少校相处甚欢,怎么现在改变主意不想把我和他凑一块儿了?”
贝内特太太转身一把把她拉到后面,示意她小点声音:“嘘,别让人家听见了。那天我仔细考察了一下他的经济水平和生活质量,我觉得这事儿不能这么草率。”
她煞有介事的说:“我都打听清楚了,房子呢他也能在梅里顿买,不过他明年这会儿多半就要去别的郡驻扎了。要我说莉迪亚她们这种小姑娘就算了,你都背井离乡奔波了半辈子了,还是找个附近的乡绅比较安稳。不过布朗少校人品倒是没有一点毛病,所以你先别急着拒绝他,万一挑不到更好的呢。”
海瑟尔很佩服她姐姐这种先进的相亲观,但是她依旧打算,一旦布朗少校不死心的再流露出求婚的意愿,她就再一次彻彻底底的拒绝他。
不过布朗少校似乎并无此意,他几乎没和海瑟尔单独说几句话,只是坐在一旁看他女儿和贝内特家的几位小姐玩耍。
布朗少校的女儿叫茱莉,她前不久刚刚满五岁,是个看起来很羞涩但教养不错的女孩。布朗少校说,她在三岁之前一直都在老家汉普郡生活,从四岁开始才会在每年下半年等父亲在新驻地安顿好之后过去住一段时间。
茱莉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汉普郡她奶奶家住着七八个孙子孙女,她妈妈去世后就没有人有空给她念睡前故事了,但她还是通过礼拜日教堂里的诗歌以及一些其他读物自学认识了大约八百个单词。
她不善言辞,但总是会在别人询问她的时候给出一个让人心软的笑。她还在玛丽拿出资本论念的时候,一本正经的抱着抱枕坐在旁边认真的听,让玛丽直呼有品位。
茱莉显然是个讨喜的孩子,连贝内特太太这样养育过五个可爱小女孩儿的人都被她俘获了,她在晚餐开始之前悄悄拉着海瑟尔的手提醒她,如果一定要给人当后妈的话,还是选这种单纯善良的继女比较好。
没错,茱莉被布朗少校留下来和她们一起吃晚饭,他自己却离开了。
他说他自己今晚有一些单独的任务,把茱莉一个人放在家里不太安全,他在梅里顿又没有什么别的信得过的家庭,只能叨扰她们了,明天一大早再过来接茱莉。
贝内特太太一口答应下来,表示她们很乐意照顾茱莉一晚,会给她吃上一顿热乎乎的晚餐后再让她跟着某一位小姐一起睡觉。
布朗少校感激的道了谢,看了海瑟尔一眼就拿起包袱离开了。
贝内特太太目送他离开,转身对海瑟尔感慨:“他可真是一位慈爱细致的好父亲啊,要单从人品上来看,这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到的好男人。”她说完立刻又陷入纠结:“不过他这工作也太忙了吧,又没个近亲帮衬,要是嫁给他那可真是又累又不放心。”
贝内特太太嘀嘀咕咕的走了,海瑟尔却盯着布朗少校离去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
她觉得非常奇怪,布朗少校的驻扎地是梅里顿,到底是什么单独的任务要让他一个发号施令的少校大半夜跑到朗博恩来,就算是打仗剿匪也没有一个人行动的道理啊。
海瑟尔在心里暗暗猜测,他不会是有什么事东窗事发准备跑路,为了
避免女儿和他一起浪迹天涯,就先把她送到一个好人家吧?
不过他的包袱看起来倒不像跑路用的,那个包袱应该并没有装衣物之类的东西,但形状却有些奇怪。
海瑟尔摇了摇头,把侧门关上转身回去了。
晚饭后果然如贝内特太太所料,开启了狂风暴雨的模式。一时间,安静了一整天的朗伯恩,被风声、雨声还有树木疯狂抽打空气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海瑟尔赶忙放下手上的东西跑去阁楼上查看,她怕朗伯恩的屋顶年久失修,雨漏进来打坏了她的紫锥菊。
玛丽也跟着跑上来,贝内特太太大呼小叫的指挥仆人们去各处查看漏雨的情况。
好在杂货间那块的房顶比海瑟尔想象的要结实,除了那扇老旧的玻璃窗在哐哐作响,其他东西倒还都完好无损。
不过玛丽可就惨了,她房间的一角正在滴滴答答的漏水,虽然可以用盆接住,但今晚怕是不能在那里睡了。
贝内特太太也派女仆上来看了看,知道有一处屋顶漏雨了,她就觉得整个三楼都不太安全了。
她让简和伊丽莎白带着朱莉一起睡,然后让海瑟尔和玛丽睡在二楼,等明天早上再叫村里的瓦匠来好好检查一下。
海瑟尔同意了,在她准备离开杂物间的那一刻,一道闪电劈过,一下就把漆黑的夜空照得如同白昼一样,连窗户正对面的后山都在黑暗中现了形。
海瑟尔一把抓住准备下楼的玛丽,颤声说:“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玛丽刚刚没有看窗户,错过了闪电带来的明亮,她又凝神听了听:“什么声音?我只听见了雷声和雨声。”
这时恰好又传来几声清晰的动静,玛丽反手抓住海瑟尔,把她往门口拖了几步,她惊恐的说:“不对,姨妈,这是什么声音,怎么好像是…好像在那天狩猎的时候…”
她说不出后面的词,海瑟尔接上了:“是枪声,后山有枪声,走,快下去!”
她们手拉着手,跌跌撞撞的跑到一楼去,其他人还在起居室里,不过已经都放下手上的针线或者书本,正准备收拾一下提前上床睡觉了。
海瑟尔冲进起居室,在大家惊讶的目光中气喘吁吁的大声的说:“我刚刚在上面听见,后山那里似乎传来了枪声,不止一下,玛丽也听见了。”玛丽跟在后面,点点头。
贝内特先生取下眼镜,淡定的说:“这不可能,这么大的雨怎么会有人在后山,你们或许还沉浸在狩猎的刺激中。”
他话音刚落,起居室靠外侧的窗户就被敲响了。
咚咚咚,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响声。
背对窗户坐在沙发上的莉迪亚和基蒂立刻尖叫的弹起来,扑到她们的两个姐姐旁边,简也慌乱的往后缩,只有伊丽莎白大着胆子往外看。
“别怕!”伊丽莎白把两个妹妹按在座位上,自己站起来:“你们看,是露西,她不是回家去了吗,怎么这个点过来,莫利太太麻烦快去给她开门!”
露西是贝内特家佃户的小女儿,她在朗伯恩生活了十几年,可以说是贝内特一家看着长大的。直到十六岁,她才被送过来干一些轻省的活计。虽然她手脚不太利落,总是招致贝内特太太的抱怨,但她在主人家的那里总还是和一般仆人不一样。
露西只罩了个斗篷,在这样大的雨里显然无济于事,她头发湿淋淋的黏在脸上,狼狈的被莫利太太带进起居室。她的哥哥也和她一起来了,他和莫利太太打了个招呼就去和其他仆人待在一起了。
露西进来后没等人发问,就立刻连珠带炮的说了出来:“太太小姐们,后山似乎出事了。我爸爸让我过来说一声,他下午没活儿,就喝了几口酒,无意中似乎看到几个穿黑色长风衣的生面孔往后山去了。但是他当时还觉得自己可能是喝上头眼花了,就没有在意。”
“长风衣!”莉迪亚惊叫起来:“天哪爸爸,姨妈可能没听错,后山说不定真有枪声,说不定是盗匪趁着雨天来村子里谋财害命!”
露西也补充道:“我爸爸也说,那些生面孔腰间都鼓囊囊的,也许是藏了手铳呢。”
这下所有女士都吓得不敢说话了。
屋子里的烛光被吹的忽明忽暗,贝内特先生抽了一口雪茄,开口说:“不会,盗匪应该不会穿长风衣这种显眼的衣服,黑色长风衣,听起来更像是伦敦来的人。”
他又低头吸了一口,其他人都眼巴巴的等着他多说两句。
“而且,真要谋财害命的话去后山干嘛,这么合适的天气就该直接趁着雷声到村子里来。后山都荒废多少年了,那里既没有值钱的东西也没有活人,去那里开枪说不通。”
听完贝内特先生的分析,大家都觉得稍微好一点了,只要不是冲着她们来的就好了。
但她们还是不敢分散开去房间里睡觉,就都留在起居室里。贝内特太太还让仆人把圣经取过来,她要祈祷无论是什么恶徒最好都留在后山不要下来了。
蕾娜去找了条厚毛巾,又去厨房端了杯热茶递给露西。她们俩找了两个小板凳,在海瑟尔坐的沙发背后安顿下来,开始窃窃私语。
露西用毛巾擦了擦头发,有些焦虑的小声跟蕾娜说:“蕾娜,其实我还有一点点害怕。”
蕾娜握住了她的手:“别怕,不会有事的,我们这么多人都在一起。”蕾娜亲身经历过跨国大逃亡,她平时咋咋呼呼,这会儿却镇定的可怕。
“不是的,我怕的不是这个。”露西犹豫着说:“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我邻居家的杰瑞吗,我从下午就没看见他了,而且我和哥哥刚刚出来的时候,路过他们家的窗子也没看见他,除了他以外他们家的其他人都在。”
蕾娜皱了皱眉,小声问她:“是你那个未婚夫杰瑞吗?怎么会,这个天气他去哪了,会不会是去别人家做客了?毕竟他父母也没向邻居家问过是吗?”
露西说:“他父母根本不在意这个排行中间的儿子,就算…就算他真的是去后山了,他们也不会担心的。不过我才看见,坐在简小姐的那个女孩儿是谁?我怎么没见过她。”
蕾娜告诉她:“那是那位布朗少校的女儿,她爸爸有事就把她放在这儿了。”
海瑟尔听到她们的对话突然反应过来,对呀,布朗少校怎么这么巧刚好今天有事来朗伯恩呢,难道他的任务和后山的枪声有什么关系?
第33章 乡村生活27
没错,亨利布朗这会儿确实正在后山的密林里。这是他第二次来到后山。
第一次的时候,刚上来没多久,他就看见了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戴维斯。
而第二次,又一道闪电划破天空,树林里的情景短暂清晰了一秒,那不远处的土坡上赫然躺着三具尸体。
布朗少校闭上眼睛,靠在树上缓了几秒,深深的呼了一口气。
他向来运气不错,从二十岁参军开始,从没有被派遣至正面战场或者沿海入侵事件频发的地区,一直都在经济不错的内陆郡县驻扎。
因此,可以肯定的说,他在今天之前基本从来没有经历过真枪实弹的交火。
除了造成人员伤亡的一起情杀和一起决斗,他经历的最大规模的战斗就是在“面包暴动”中镇压当地的饥民。那次镇压行动他只朝天空中空放了几枪,没有一个人死亡,而这次经历帮助他在两个月后成功获得了少校的军衔。
这次和从前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他回想起今天一天发生的事。
今天是亨利布朗的休假日。
天气格外的差劲,房东太太又得了感冒,他不可能把茱莉一个人放在家里,所以他本来是没打算来朗博恩的。
事实上自从上次狩猎日以后,他对是否要继续争取劳伦斯夫人的欢心一直都很纠结。
输给那个伦敦来的公子哥律师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人外有人,他一
直明白射击技术比他好的大有人在。他曾经见过一个一辈子没打过真猎物的贵族少爷,那人来军营参观的时候和军官们比赛,打靶成绩碾压了在场的所有人。
可是,比输赢更重要的是,他能明显感觉到,从头到尾劳伦斯夫人都在虔诚的希望她的律师能赢。
无论是在围场上还是在舞厅里,他一直在密切的关注她,不过她显然完全没有在意,她在他命中的时候绝不会欢呼,却会为那个律师的胜利而高兴。
而且那天晚上,他们在内瑟菲尔德二楼的栏杆旁说笑的样子看起来完全就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即使他们并没有靠得很近,那种融洽的氛围也绝不会被周围任何东西渗透进去。
布朗少校决定在家里好好陪茱莉一天,顺便整理一下自己现在的想法。
不过他没有成功,因为中午十二点左右,他的上司敲响了他家的大门。
梅里顿的一切都安静而祥和,布朗少校不明白上司林肯中校为什么要在休假日特地来家里找他。
林肯中校进屋后谨慎的让茱莉呆在客厅里,然后他拉着布朗少校走进书房,关上了窗帘。
“亨利,现在有一个大好机会就在眼前,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今早从伦敦来了几个财/政部缉私署的官员,他们告诉我朗博恩村庄后山有一条秘密的走私通道。他们已经根据密探的情报确认今晚会有一个走私队通过那里运输货物。”
“亨利,他们现在需要一个民兵团的军官协助开展行动,我立刻就想起了你。正好之前,有人告诉我,有一天他看见你从后山那里把戴维斯背回来,我想你应该是我们这儿对朗博恩后山最熟的人了吧。”
布朗少校判断不出林肯中校是单纯的想起戴维斯的事,还是把它当作把柄故意警告他,他没有选择,只能无奈答应下来。
不过他对这个任务倒也不是十分排斥。
现如今走私猖獗,无论哪个郡总有一两个路过的小贼,他们一般是从走私商船收货再运到大城市倒卖,这种行为即使被偶尔下来走走形式的缉私署职员抓到了惩罚也不会太重,所以没人会为了一点钱拼得头破血流。
此外,缉私署名声在外,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中的绝大多数人一年中最重要的活儿就是撰写年终总结汇报。
去协助他们危险性不高,运气好的话还能受到点奖赏,布朗少校心态上还是比较放松的。
既然要去朗博恩,布朗少校就准备把女儿一并带上,茱莉在上次狩猎后对劳伦斯夫人一直念念不忘,正好可以带她过去让她们多接触接触。
林肯中校没有阻止,只是提醒他带上平时巡逻的家伙就让他跟着下去了。
让布朗少校没想到的是,缉私署的人居然已经在楼下等着他出发了。
更意外的是,那两个人和他印象中尸位素餐的官员形象完全不符,他们用锐利的眼神从上到下扫视了他一轮,才点头让他上车。
布朗少校感觉到不对劲了,只是这个时候已经容不得他反悔了,他只能硬着头皮把女儿托付给贝内特家,然后背上枪去后山树林和那些人汇合。
后山的人比他想象的还要多得多,除了穿黑风衣的缉私署官员外,还有一些一看就经受过严密训练的正规军,他们中有的拿着低装药量的燧发枪,有的则端着更先进的认不出型号的长枪,此外那里还有几只威风凛凛的军犬。
布朗少校被安排在最外围的位置,他们一群人从天黑开始埋伏,一直等到晚上大约九点后,树林里出现了绿色信号弹,一队人马一无所知的进入伏击圈,作战才正式开始。
二十分钟后,一切都结束了。有三个人在火拼的过程中被击毙,其他人都被燧发枪打中没有致命伤,被整齐的绑起来准备带回去审讯。黑风衣和正规军手脚都很利落,在这场战斗中,布朗少校甚至没找到机会开上一枪。
布朗少校看到那些黑风衣爬上车检查那两大车货物,或许是行动结束的很顺利,他们谈笑间都放松了不少,阵阵惊呼声和笑声在树林里回荡。
“这可是一条大鱼啊。”一个黑风衣说:“啧啧,上面刚下令严查黄金走私,这边就送上门了,别的不说,今年的年终奖是有着落了。”
他的同伴推了他一把,笑道:“送上门?你当黄金是大白菜啊。要不是大人把线索给我们,等着你抓线人来审,国库都要被掏空了!”
又有人嘿嘿的笑起来:“大人真是厉害,也不知道他怎么搞到的消息,要我说,相比老眼昏花的那位,大人可真是什么事都耳目灵通。”
第一个出声的黑风衣往后看了看,制止了这场闲聊,他们又继续散开,利落的开始收拾现场。
布朗少校直觉这不是他该听的东西,他悄悄的直起身体,转身打算不着痕迹的撤远一点。
然而,他刚走一步,就有人从后面按住了他的肩膀。他怵然一惊,转头看向了来人,是早上去梅里顿接他的其中一个黑风衣。
“亨利布朗少校对吗?”那人吊儿郎当的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又从上到下把他打量了一番。
“我听你的上司说,你已经当了5年少校了,算得上经验丰富且年轻有为了,完全不应该在民兵营蹉跎人生了。今天的行动你配合得很不错,帮了我们不小的忙。这样,我正好认识驻扎伯明翰第六龙骑兵近卫团的长官,我给他写封信,你上那儿去就职吧,如何?”
布朗少校听见他的心正在砰砰跳动,他既怀疑眼前这个官员的目的,毕竟要说帮忙,他今天除了跟着一起凑了个人数,其他什么忙也没帮上。
但他同时又克制不住的心动,那可是正规军,是他年少时候的梦想。伯明翰是内陆工业城市,没有外敌入侵的危险,最多也就是镇压工人暴动或者保护军工厂,这简直是天上掉下的馅饼。
他嗫嚅着说:“只是我今天什么力也没出…而且我的军衔…”
那人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说道:“你不用管出没出力,明天上午之前告诉我去不去就行。至于你的军衔,去的话保留少校头衔,后续的晋升就看你自己了。你要知道,正规军的少校和你这民兵团的少校可不是同样的东西。”
布朗少校立刻点头答应,他不敢犹豫到第二天,生怕机会转瞬即逝:“承蒙您看得起我,这样天大的机会给我我怎么敢再犹豫。我已经想好了,我愿意去伯明翰。”
那人也不意外,告诉他明天在梅里顿等着就行,他会直接让人带他前往伯明翰。
“现在你可以回家了,布朗少校,和你的家人说一说你的大好前程,就收拾行李准备出发吧。”
此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钟了,大雨已经渐渐停歇。布朗少校骑着那人指给他的一匹马,斗志昂扬的踏上了回梅里顿的路。
只是夜风一吹,他的热血和冲动就消散了不少,他这才想起刚来梅里顿不久的女儿,还有那个他仍旧心心念念想娶的女人。
如果他现在离开,劳伦斯夫人一定不会同意跟他结婚,一起去伯明翰的吧?他还没有时间扭转她的心思,就要这样奔赴远方了,想到这里,他对大好前程的憧憬都被冲散了不少。
黑风衣看了会儿布朗少校离开的背影,转头往回走。
他的同伴凑上来搭上他的肩膀:“嘿,乔治,那个人接受了你的提议吗?这就是大人交给你的任务对象?”
乔治撇了他一眼,懒懒的说:“当然答应了,一秒钟都没犹豫的答应了。欸,其实我始终没搞懂,那人究竟是大人的仇人还是恩人呀?把一个可以等着安稳养老的人一竿子推到一条青云路上,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骑兵近卫团晋升的机会多,有本事有关系的人也多,我倒要是好奇他能走到哪一步。”
他们聊完,火拼现场也处理的差不多了,一场暴雨结束,现场的痕迹已经被完完全全的清除了。
次日清早,雨停风止,一切又回归灰蒙蒙的静谧,只有让人无法忽视的冬意匍匐而来。
贝内特夫妇起的最早。刚刚七点,贝内特先生就端着热茶看起了报纸。
贝内特太太穿上厚厚的绒衣从
楼上下来,第一件事就是通知莫利太太在早餐里加一道炖牛肉。牛肉是事先卤制好的,只需要加热一会儿就能上桌,正适合今天这样降温又刚刚受到惊讶的早晨。
还没等年轻女士们全部下楼,门口就传来一阵马车轮的响声。海瑟尔打着哈欠从窗户往外看,是卢卡斯家的马车。
贝内特太太也注意到了,她看着不远处从马车上下来的卢卡斯太太和她的二女儿玛利亚卢卡斯,嘀咕道:“这还没到八点呢,她们怎么就来了?啧啧,卢卡斯太太这个脸色和虚弱的模样,看起来简直像熬了通宵没睡。”
伊丽莎白正从楼梯上下来,闻言说道:“妈妈,她们应该就是熬了一夜没睡,其实昨晚回房间后我也挣扎了好久才睡着,现在困得可以栽进汤碗里了。”
贝内特太太毫不在意,她理了理头发,神采奕奕的去迎接客人:“卢卡斯太太,哦哟,你都这个岁数了可要注意身体呀,你今天看起来简直像老了十岁。”
卢卡斯太太没有和她计较,只是有气无力的说:“我昨晚一整晚都没闭眼,早上估摸着你们应该也起来了就立刻动身过来了。贝内特太太,你们昨晚听见后山树林的动静了吗,卢卡斯爵士不知道犯了什么病,非说那是枪声。”
贝内特太太听到这儿也得瑟不起来了,这事儿一天没解决她就没法彻底放下心。
“是啊,我妹妹海瑟尔也是这么说的,我们家一个佃农还看到一些凶神恶煞的生面孔往后山去了呢。本来我们刚开始也没敢睡,后面海瑟尔突然说可能是有人也听说了那里有野猪,开枪是为了猎杀野猪,再加上后半夜确实没动静了,我们就回房睡觉了。”
海瑟尔完全不明白她姐姐怎么把露西原话中的“穿黑色长风衣”转述为“凶神恶煞”的,事实上她觉得那些人百分之九十不是什么坏人。
她昨晚刚听到枪响的时候确实有那么一会儿被吓得慌了神,毕竟后山离贝内特家的直线距离也就二十分钟,要是真有人拿枪闯进来,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不过等枪声停了没多久,她就想起来那天兰开斯特的话。如果没猜错的话,那声音多半是负责打击走私的官方武装力量在后山执行任务造成的。也许他们是和走私队正撞上了,所以才开了火。
枪声总共也就集中在那二十分钟内,这说明事态很快就稳定下来了。她认为大概率是军方控制了局势,把走私贩一网打尽;不过即使是走私队占了上风,他们应该也不会多此一举再来朗博恩洗劫一趟,绝对会尽快离开这个危险之地,所以怎么看朗博恩都不会有危险。
海瑟尔想清楚后就劝说大家先回去睡觉。
她和宾利小姐曾经在山上遇到过野猪的事所有人都知道,因此猜测枪声是猎杀野猪时发生的也算是有那么一点源头。
贝内特家几个聪明一点的人信不信很难说,不过他们熬到12点钟全部都精疲力竭了,最终还是听从了海瑟尔的建议。
卢卡斯太太显然是不信野猪这个说辞的,她忧心忡忡的说:“什么人会在天气特别不好的时候特地下午就进山,等晚上暴雨来临再开始打猎?而且卢卡斯爵士说他们至少开了五六枪,难道是遇到了野猪群或者什么别的大型野兽?”
再讨论下去所有人都要重新陷入恐慌了,海瑟尔赶忙说:“别担心,梅里顿离后山也不算远,或许今天早上就会有治安官来给大家解答疑惑,我们还是先去吃早餐吧。”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同意,部分原因很可能是因为莫利太太的手艺太好,炖牛肉的香味已经霸道的填满了整个屋子。
果然,早餐刚结束,大家还在餐桌上喝茶的时候,就有人掐着点上门了。
莉迪亚的座位离门口最近,她跑过去看了一眼,然后飞奔着回到了餐厅,她惊慌失措的大叫:“是黑色长风衣!我看到了,门口等着的两个人,都穿着黑色长风衣!”
桌子上哐当哐当一阵茶匙掉落的声音。
海瑟尔皱皱眉,站起来打算出去看看。
贝内特先生出声阻止了他,他吩咐管家去拿上他的猎枪,然后跟他一起出去迎接访客。
贝内特太太惊恐的抓着海瑟尔的手,哀嚎道:“上帝啊,贝内特先生一定是要去和那伙人决斗,他不可能赢过那些职业猎人的!”
海瑟尔和卢卡斯太太只好一左一右的安抚她。
好在没过多久,大约也就五分钟后,贝内特先生就完好无损的回来了,他精气十足的说:“各位女士们都别垂头丧气了,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两位是从伦敦过来的缉私署事务官,他们是特地上门来给我们解释昨天发生的事的。”
他露出身后的人。为首的那位自我介绍名叫乔治布莱恩。
他虽然确实身穿黑色长风衣,但绝非贝内特太太想象的那样凶神恶煞,实际上他的长相颇具亲和力,微笑着说话的样子十分平易近人,这让在场的人都迅速放下了戒心。
“各位太太、小姐,首先,我要代表缉私署表示诚挚的道歉。为了不打草惊蛇,昨晚我们没有提前通知各位,给村民们带来了不便和惊吓。”
太太小姐们迅速叽叽喳喳的原谅了这个和善俊朗的年轻人。
“其次,我要向大家解释一下,近来我们收到密报,朗博恩的后山有一条隐蔽的走私通道。这条通道不常被启用,只在运输一些特殊的走私货的时候会被利用起来。昨天我们已经把这次运货的走私队完整的抓获,他们会被带回伦敦进行审讯,相信我们不久就能找到他们的全部同伙。”
朗博恩所在郡地处内陆,交通和商业往来都不是特别频繁,即使是在这里生活了五十年的贝内特先生对走私犯这个词也十分陌生。
不过在普通人眼中,走私总是和危险、亡命之徒挂钩,这显然比碰到野猪还要让人害怕。
海瑟尔这时往前走了一步,有些担心的问:“长官,我想问一下,昨天送货的肯定不是全部人,万一之后再有别的走私队经过呢,我们会不会有危险?而且,我在想,他们的同伴会不会报复朗博恩?”
乔治转头看向她,问道:“好问题,这位…”
“海瑟尔劳伦斯,您好。”
乔治:“日安,劳伦斯夫人。您的担忧也正是我们重点考虑的问题。为了防止还有不怕死的人继续铤而走险往这条路走,我们在近一个月会加派一只五人的正规军在后山值守。等后续把这几只走私队的老巢捣碎后,则会要求梅里顿民兵团每日派两名军官负责日常巡逻守夜。他们都会配备信号弹,务必保证各位的安全。”
“此外,关于招致报复这件事,我想您也不必担心。昨天晚上不止朗博恩一处展开了行动,缉私署在五个不同的地点同时开展了统一行动。那些走私犯只会觉得这是缉私署在抓住最后一个月加紧完成本年的业绩,不会盯上朗博恩的。”
他解释的实在清楚,另外还特地向大家介绍了本月在后山执勤的正规军队长,并交给贝内特先生一袋信号烟雾弹,嘱咐他分发给村里的各家。一旦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后山的士兵就会开展救援。
完备周全的方案让所有人都满意的放下了心,贝内特太太张罗着邀请他们留下来吃午餐。
不过乔治拒绝了,贝内特太太也不敢强留伦敦的官员,只能答应下来热情的送他们出门。
等所有人都站在了门口,乔治礼貌的接过了贝内特太太非要让露西送上的糕点,就翻身上马准备走了。
这时,露西站在高大的骏马之前,却没有转身后退。
她没有管身后贝内特太太吃惊的叫骂声,颤着声音尽量大声的说:“长官,耽误您时间我很抱歉。但是我的朋友不见
了,他昨天下午开始就没回家,我怀疑他可能去后山了。请问您有没有在哪里看见他,他个子高高瘦瘦的,有一头黑色的卷发,我担心他是否被走私犯绑架了。”
她话音刚落,蕾娜就飞速冲上前,一脸警惕的扯着她往后退,仿佛再晚上一秒她就要惹怒这个大人物,被卷入无情的马蹄下。
乔治惊讶的挑挑眉,刚准备说话,又有人从后面冲了出来,那是一个一头乱发穿着麻布衣裳的男孩。
男孩一把抓住露西的肩膀,大声对她说:“别担心,露西,我没事。”
然后他又转身用身体挡住她,对马上的乔治喊道:“长官,请您见谅,这是我的未婚妻,她只是担心我。
乔治点点头,扔下一句“中午十二点从梅里顿出发”,就一扯缰绳,转身走了。
露西猛地退了一把男孩,脸上还挂着刚刚因为害怕冒出的生理性泪水,愤怒的说:“杰瑞库珀,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她说完又冲上去扑进他怀里。
第34章 乡村生活28
“所以你要去参军?”
黑风衣走了,贝内特一家也回到屋子里去了,卢卡斯太太赶着回家告诉丈夫刚刚听到的消息,朗博恩又变回了往日那种宁静平和的样子。
露西和杰瑞躲在屋后的草垛旁边,小声的说着话。
杰瑞点点头,他头发凌乱,脸上也有些脏污,但眼睛却亮得吓人:“对。或许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我昨天下午正好在闲逛的时候碰到那群军人,正好因为熟悉后山的路被拉去做向导,正好在枪战中推了那个士兵一把让他躲过了那枚子弹,又正好听见了征兵的事。”
露西用那双湖水一样的绿色大眼睛看着他,问道:“那我们呢,我们的婚约怎么办,本来说好这两年就要结婚的。”
杰瑞不闪不避的和她对视,说:“露西,你的梦想还在吗?我记得当年订下婚约的时候,你跑过来问我,你说你这辈子一定要去伦敦生活,问我愿不愿意陪你一起去。你说你问过我哥哥他不愿意,如果我也不愿意的话,你就要换个未婚夫。”
露西说:“我当然记得,我还记得你当时很认真的承诺了,即使是去伦敦当马夫或是做苦力,也会帮我实现梦想。”
杰瑞轻轻笑起来,温柔的抚开露西脸上沾着的乱发:“是啊,但是我后来才知道,即使是马夫或苦力也轮不到我这样的乡下人的,而且伦敦即使是一块最难吃的黑面包都能花上我在这里攒一个月的钱。”
“所以你不想去了是吗?”
“不,我们会去的。我也不想留在这里,这里有永远做不完的农活和一成不变的生活,而且将来我父亲会把所有承租的土地转给我哥哥,我甚至连佃农都做不成。露西,我比你更想要去外面闯一闯。”
露西迷惑的看着他,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去参军。
杰瑞告诉她:“昨天和那群军人在一起的时候,我听见他们说,现在如果去海外服役三年,可以获得五英镑奖金和殖民地授地,最重要的是,退役回来后每年还有退役津贴。”
他又从怀里掏出一枚奖章:“你看,这是昨天我救的那个士兵给我的,他说他在伦敦有些路子,如果我将来能顺利回来,凭借海外服役经历他能帮我搞到一个泰晤士河水警的职位。不过即使他食言了,有了那些退役奖金,我们也能自己在伦敦安家。”
露西被他描述的美好未来说服了,她太想去伦敦了,太想离开这一眼望到头的一成不变的生活了。
主家贝内特夫妇不是坏人,贝内特小姐们也都是友善的好心人。但将来呢,这间宅子还可能更换很多个主人,但她们这些佃农就像宅子附带的石墩子一样,永远被捆绑在这片土地上了。
露西还有最后一点担忧,虽然她不确信自己是否对杰瑞有那种未婚夫妻的男女之情,但他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早就是彼此心中的家人了。
“那如果去海外的话,你会有危险吗,我听说现在战争很激烈,很多人都有去无回了。”
杰瑞摸了摸她的脑袋,肯定的说:“不会。那是正面战场,而我要去的是印度殖民地。我听说那里的士兵主要负责镇压土邦叛乱或者守卫贸易通道,伤亡率远低于欧陆战场。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一些热带疾病,比如疟疾,但我身体一向很好,我一定可以扛过来的。”
露西点点头,终于畅快的笑了出来:“那就好,那就好,你昨天都没吃晚饭吧,跟我进去,我请莫利太太帮你弄点吃的。”
他们俩红着脸悄悄牵着手溜进厨房,正好被守在门口的蕾娜抓个正着。
最后蕾娜趁厨房没有其他人,好好八卦了一番这对小情侣,才意犹未尽的把空间留给他们,回到了海瑟尔身边。
海瑟尔听完了这个精彩的故事有些担心,印度的卫生环境以及疾病高发率着实让人印象深刻,她想了想,刚和蕾娜说了一句话,这时候门口又有新的访客上门了。
玛丽正在给茱莉讲故事,听说又有人来了,马上说:“嘿茱莉,应该是你爸爸来接你了吧。”
茱莉兴奋的从沙发上蹦起来,害羞的往外看。
果然,没过多久,布朗少校就进来了。
他背上背了一个比昨天还要大的包袱,风尘仆仆的走进来,一晚上过去,他也看起来憔悴了不少,脸上的胡渣都冒出来了。
贝内特太太惊讶的问道:“布朗少校,怎么你也看起来一晚上没睡的样子,哎呀你是不知道,昨天朗博恩可是发生了一件大事,整个村子的人都担心得一晚上没睡好。”
布朗少校把包袱放在墙角,向贝内特太太简单的问候了一声,才解释道:“抱歉,昨晚任务比较困难,麻烦您了。其实我今天过来是想再请您帮一个忙,我临时接到通知要换一个驻地,可能不太方便带茱莉过去了。可以麻烦您再收留她一晚上吗,我已经给临郡的一个亲戚送了信,她明天才能赶到这里,帮忙把茱莉送回老家。”
这个消息既突然又离谱,连贝内特太太都一时说不出来话了,起居室的所有人都看向布朗少校,这让他沉默的低下头。
海瑟尔皱着眉头问他:“现在应该还没到民兵团换防的时间吧,怎么这么突然就要换驻地了呢?而且让茱莉一个人跟着什么亲戚一起回家,安全性能保障吗?”玛丽也在旁边搂住茱莉,安慰的拍了拍她。
布朗少校深深的看了海瑟尔一眼,脸上浮现一丝纠结痛苦,他狠了狠心继续说:“是我的错,临时收到通知有一个去伯明翰正规军服役的机会,这个机会对我来说很珍贵,我不能放弃它。那个亲戚是茱莉妈妈的亲妹妹,她一定会好好照看茱莉的。”
他蹲下来,向眼眶通红的茱莉召了召手,茱莉难得使起了性子,不愿意靠过去。
玛丽叹了口气,还是从背后推了她一把。
布朗少校把茱莉搂在怀里,一字一句的轻声对她说:“抱歉茱莉,爸爸真的非常抱歉,没能给你一个安稳快乐的成长环境是我的错。你相信爸爸,这是最后一次了。爸爸要去大城市当正规军了,等我顺利留下来,我们以后就再也不用分开了,好吗?”
茱莉呜呜的哭起来了,最终还是懂事的点点头,和布朗少校拉钩约定尽快见面。
贝内特太太在一旁拿出手帕,擦了擦湿润的眼眶,语气轻快的小声对她丈夫说:“多么感人的画面啊!幸好我们海瑟尔没有嫁给他,这样一天换一个住址谁受得了啊!”
她丈夫无语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评价。
布朗少校的行程格外的着急,他只花了半个小时仔细的叮嘱了
茱莉,又把背包里一个小布包交给她,就匆匆告辞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趁着玛丽给哭泣的茱莉擦眼泪的时候,落后一步靠近了海瑟尔。
“劳伦斯夫人,命运就是这样让人措手不及,我要走了,我知道我们之间的缘分或许要结束了。我只是不甘心的想问一问,如果一年后我在伯明翰正式安顿下来,我还有机会再成为您的候选人吗?”
脆弱挣扎的表情让布朗少校比平时看起来英俊不少,至少不再像一个按部就班执行结婚生子计划的机器人了。
不过海瑟尔丝毫没有被打动:“没有,而且你从来都不是候选人。布朗少校,我早就说过的,你应该没有忘记。茱莉是个好孩子,对她好一点吧。”
这个果断的答案让布朗少校彻底死了心,他骑上马,最后感慨的看了一眼朗博恩,转身离去了。
“再见茱莉!”
风带走了他的声音,也掩盖了女孩儿的恸哭。
露西在厨房里听到外面传来的道别声,也终于忍不住哭起来。
杰瑞强忍着不舍,把她抱进怀里。他从小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在乡间如野草一般随意的生长起来,瘦削的肩膀还没能长成女孩的依靠。
他对朗博恩的一切都毫无留恋,除了眼前的这个女孩,这个从不知道从几岁起就蹦蹦跳跳的闯进他的心里,肆无忌惮的生根发芽的女孩。
“露西,我会回来的,我一定会回来的。如果我花了太长时间,你就别等我了,但我发誓,无论用什么办法,我一定会回来见你一面。”
时间已经不早了,杰瑞没有马,只能步行前往朗博恩,他必须要出发了。他连一件衣服都没拿,就这样两手空空的踏上了前行的旅程。
杰瑞和露西在村口依依不舍的道别。杰瑞刚回来就请求过贝内特家的门房帮忙去通知他的家人,不过他最终也没有等到他父母出来道别,只有一个最小的妹妹举着一块面包在村口塞给他。
他最后看了一眼未婚妻和妹妹,转身往大路走去。
“等一下,等一下!”
露西一转头,发现居然是蕾娜追了过来,幸好杰瑞还没有走多远。
蕾娜生怕错过了他们,刚刚以她人生最快的速度跑了几百米,现在差点瘫倒在地上了。露西赶紧上前搀扶她。
“劳伦斯夫人…让我…把这个东西给你。”蕾娜把手上的棕色瓶子递给杰瑞,大口呼吸了几下,才终于平复下来。
“是用一种植物做成的酊剂,夫人说现在还没有完全到时间,但再泡个半个月就差不多了,记得时不时拿出来摇匀。它有什么提高免疫力的作用,可以抗炎镇痛,还可以用于感冒初期,具体的我也记不太清了。反正夫人说,印度的疟疾肯定很严重,要是真得了病又没什么药可以治,就把这个滴进热汤里喝下去试试,至少不会加重病情。”
杰瑞郑重的道了谢,和她们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
阳光久违的打破了云层的桎梏,从山坡的后面探出头来,仁慈的照亮了少年前行的路。
第35章 乡村生活29
在圣诞节倒计时两周的时候,加德纳夫妇如约到访了。
加德纳夫妇往常几乎每年都会在圣诞节当天呆在朗伯恩,今年是难得的意外。拿破仑战争进入关键时期,货源受阻使得加德纳先生的贸易生意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往年,加德纳先生都会推掉一切应酬和交易腾出时间给家庭聚会。但是今年,为了实现全年的收入目标,他不得不接下一桩大生意,即在圣诞节那周为一位客户筹备宴会特供酒。
这件事在大约半年前就确定了,也提前写信告知了贝内特夫妇。加德纳夫妇决定提前两周来朗伯恩,顺便拜访加德纳家在梅里顿留下的一些远房亲戚。他们预计会在这里呆一个星期,在圣诞节当周回到伦敦,正好还能把海瑟尔捎上一起带回去。
加德纳夫妇的到访受到了热烈的欢迎,他们的所有侄女都很喜欢舅舅舅母,加德纳夫妇也对她们非常亲切。
“哦,我亲爱的海瑟尔。”加德纳太太狠狠拥抱了一下海瑟尔:“这几个月实在太漫长了,莉莉也天天都念叨你,要不是这段旅程实在不适合儿童参与,她一定会为了提前看到你跟过来的。”
海瑟尔也热情的亲吻了一下加德纳太太的脸颊:“我已经在提前收拾我的行李了,圣诞节一定能回去给小莉莉一个大亲吻。”
问候结束,加德纳太太就立马被贝内特太太拉过去讲话了,她有太多的话要对弟媳说了。
贝内特太太先就伊丽莎白抵触嫁给柯林斯先生导致肥水流入外人田这件事发了几分钟牢骚,不过她很快就进入了正题。她绘声绘色的从各方面形容了内瑟菲尔德的宾利先生是一个多么优秀的女婿人选,而更让她开心的是,这个优秀女婿马上就要成为她自己的女婿了!
“你是没有见过宾利先生,朗伯恩但凡见过他的都对他赞不绝口。而这样条件优越的富家少爷,对我们简居然一见钟情!他几乎每天都来我们家做客,每次来眼睛都会黏在简身上。你是简的亲舅妈我才提前告诉你,宾利先生预计这周就要来向简求婚了!”
加德纳太太早已通过和侄女的通信知道了宾利先生这个人,只是没想到进度居然已经进展到了订婚这一步了。她大力夸奖了简的温柔美丽,又表示了对宾利先生本人的好奇。
“这几天天气不太好,宾利先生也有两天没过来了。不过我想他应该很快就会上门,毕竟明天就是他和简认识两个月的大日子了,你就等着看吧。”
加德纳太太向来喜欢这个耐心细致的大侄女,在她的孩子还不懂事的时候,简也经常进城里协助她,宽慰她。
“简,那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到时候我一定给你的嫁妆添上一点好东西。”
暖融融的壁炉里柴火在噼里啪啦的响,起居室里一片欢声笑语,年轻的少女红着脸期待着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
“不过说实话,宾利先生好像已经有三天,不,到今天就是四天没过来了。”玛丽举着油灯小心翼翼的往楼上走。
“临近圣诞节,应该是有事要忙吧。”海瑟尔迟疑的说着,心里闪过一丝担忧。
不过直到三天后,加德纳太太也没能如愿看见传说中的宾利先生。
她和丈夫这几天一直在频繁的往返朗伯恩和梅里顿,每顿饭几乎都在不同亲戚家吃,至少有一半的亲戚都向她询问贝内特大小姐和一位有钱绅士关系密切的事,出于谨慎,她只能含糊的把话题带过去。
周四,贝内特太太终于忍不住了,她支使露西和女仆海伦太太一起去内瑟菲尔德送一道朗伯恩圣诞限定甜品给宾利一家尝尝,顺便打探一下宾利先生到底在干什么。
等到中午的时候,露西回来了,不过只有她一个人。
“海伦太太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露西大口喘着气,她的头发在这样冷的冬天居然都汗湿了。
“不好了太太,我去的时候,内瑟菲尔德的门口正在搬东西。宾利小姐把我叫进去,告诉我宾利先生已经回伦敦去了,她们其他人今天也要搬走了。”
屋子里的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瞪大了眼睛。回伦敦了?说好要这周求婚的人居然就这样不辞而别了?宾利一家在过去的一个月和贝内特一家相处融洽,住了这么久要离开了居然没有派一个人过来道别一下?这都是什么天大的笑话啊。
贝内特太太惊得嗓音都劈叉了:“你在说什么糊话啊?搬走了,怎么可能?不是,这是为什么啊?简,你和宾利先生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吗?”
简被她问得满脸苍白,根本说不出一句话。
伊丽莎白心疼的拉住她的手:“够了妈妈,简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再为难她了,她已经够伤心了。”
贝
内特太太说:“对,简是最温柔懂事的孩子了,绝不会引起宾利先生的不快,一定是宾利先生的那群姐妹说了什么。不行,我要亲自去问她们!”
她大吵大闹的样子震慑到了几个孩子,导致她们都不敢上前扯住她跟她讲道理。还是加德纳太太伸手拉住了她。
加德纳先生也说:“好了,姐姐,你现在去只会让街坊领居都躲在家里看笑话。那位宾利先生从未和简确定任何关系,你能用什么身份上门去质问他的姐妹。”
简马上要嫁一个好男人了,这可是贝内特太太近来最大的精神支柱。这根支柱现在摇晃起来,晃得她整个神经理智都开始崩盘。
这时,海瑟尔站出来说:“我现在去内瑟菲尔德吧,我和宾利小姐是朋友,听说她要走的消息去看看也是正常的。”
她的兄嫂和几个侄女纷纷赞成,至少海瑟尔看起来情绪稳定很多。
贝内特太太快步走过来抓住海瑟尔的手,就像抓着她的救命稻草:“我最亲爱的妹妹,你好好去替我问问,整个朗伯恩都知道你侄女和宾利先生的关系,他这样不是欺负人吗?”
海瑟尔忍不住瞪了她一眼:“要不是姐姐你总是到处乱说,简也不至于陷入现在这种尴尬的情景。要是有人上门来说闲话,你可说什么也要挡在她面前。”
贝内特太太赶紧诺诺答应下来,她这会儿看起来着实有些可怜,海瑟尔也没再多说什么,立马就动身了。
等她赶到内瑟菲尔德的时候,已经没有仆人在门口搬行李了,门口空荡荡的停着几辆马车,宾利小姐独自站在整装待发的车队旁边,静静的眺望远方。
“我就知道你会过来。”她勉强对海瑟尔笑了一下。
海瑟尔走到她对面,伸手拉了拉她快被风吹翻一半的披风:“你知道还不提前跟我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就这样什么也不管就直接跑了?”
海瑟尔心里明白,现在绝不是原著里因为达西和宾利小姐不同意这门婚事,因而把宾利留在伦敦的剧情,发生这样的事一定另有隐情。
宾利小姐沉默好一会儿,直到旁边的车窗传来咚咚声,是她姐姐在催促她快点出发,她才终于开了口。
“我们家…好像出事了,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是生意上的事。”
她忍不住咳了一下,才接着说下去:“其实我哥哥好几天前就知道这个消息了,刚开始他还不相信,后来他一个负责财产事宜的心腹过来了,我哥哥才确定,我们家的财务状况真的陷入了危机。”
“财务状况?”
“嗯,前几天我看哥哥一直在书房焦虑的乱转,每天寄出去收回来无数封信。我也是前天才弄明白一点,应该是我哥哥购买那一千英亩土地的时候受到了欺诈,现在那个土地很可能不再是我们家的了,甚至可能给我们招致祸事。”
海瑟尔完全没想到会是这种问题,她确实记得原著里提到过,宾利家是新贵,靠经营产业获得了一大笔财产,但是在土地上缺有所缺乏,所以才一直想买下一处庄园。
所以当时运河投资的时候,她一开始也确实没想到宾利先生也有一千英亩土地,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不少世袭的地主都不一定有这个数。
那会儿贝内特太太在餐桌上问宾利先生的时候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海瑟尔还以为是自己记错了或者设定没有提及。
现在想想,那份土地可能确实是宾利先生用多年的收入自己购入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切突然就出了岔子。这个岔子可能是本来根本不会发生的,也可能是原著结束后在未尽之言中会发生的事。
总之,一切都改变了。
和土地相关的手续和问题一定很复杂,但靠自己瞎猜根本不可能抓住问题的关键,现在或许只有宾利先生自己最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海瑟尔握着宾利小姐的手,认真的看着她:“卡洛琳,你要振作起来,这说不定只是一个暂时性的危机。等你到了伦敦,一定要找机会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到时候寄信告诉我。我之前说过,你救过我,如果有需要我的时候,我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卡洛琳瘪了瘪嘴,努力把眼泪眨回去,点点头,转身上车了。
两个月前,载着英格兰北部阔少爷娇小姐的马车轰轰烈烈的驶来,在整个朗伯恩激起巨大的水花;两个月后,她们仓促的安静离开,留下流言蜚语在这个小村庄里散布开来。
第36章 乡村生活30
海瑟尔从内瑟菲尔德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到下午两点钟了,断断续续的雨使得乡间的土路变得泥泞难走,平常乘马车只需要四十分钟的路程,在冬天要花费至少1.5倍的时间。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很多富裕家庭在冬季会迁居伦敦。如朗伯恩之类的乡村在春夏秋三季都各有风味,遇上晴朗的好天气即使只是在田间树林走动一会儿都能有益于身心健康。
而到了冬季,英国的冬季阴冷多雨,乡村缺乏现代供暖系统,道路泥泞结冰又导致交通不便,社交活动几乎停滞。此外,乡村的冬天物资也相对短缺,诸如新鲜蔬果、燃料之类的必备用品的运输受限也会导致冬季生活质量降低。
海瑟尔这一路颠簸回来,又冷又晕,下车的时候差点要吐出来。她这会儿真心觉得宾利先生对简还是有些真心的,这样难走的路他前段时间能坚持至少隔一天走一趟,真是有耐心和毅力啊。
海瑟尔用厚厚的羊绒围巾包住整个肩膀和脑袋后,才小心翼翼的下了马车。抬头一看,简居然就穿了一条居家的裙子站在门口焦急的等待,她的鼻子被北风刮得通红,虽然表情仍旧努力维持着平静,但整个人的气质完全是一朵破碎的小白花了。
海瑟尔赶快把她拉进屋里,很快,所有人都围上来了,眼巴巴的看着她。
她刚准备开口,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有热汤吗,让我边吃边说行吗,这可怕的妖风要把我吹感冒了。”
她这种时候还能想着吃的态度,让屋子里的氛围松快了不少。
加德纳太太代替六神无主的主人家张罗着让厨房赶快把午餐摆上桌,好在莫利太太早就有所准备,才不至于让大家饥肠辘辘的再等两个小时。
午餐以最快的速度摆齐,海瑟尔拿起汤勺喝了一大口热腾腾的炖鸡汤,才终于感觉身体热起来了。
她一边喝汤一边尽可能轻松的说:“从我目前掌握的消息来看,宾利先生应该不是什么背信负义、临阵脱逃的人,他确实是有急事要处理。”
她这话一出,简立刻担心的放下叉子。
“他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海瑟尔立刻否定了:“不,他身体很好,只是他之前做的一笔生意遇到了点问题,所以现在必须回伦敦处理。事情太突然,想必宾利先生也来不及上门告知。”
伊丽莎白问:“那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呢,她们怎么也走了?”
海瑟尔淡定的解释道:“宾利先生走得急,她们心里也担心,想跟过去照顾他。况且冬天内瑟菲尔德还是太大了,取暖也不方便,她们本来就习惯在伦敦过冬的。”
屋里其他人都稍微放下心来,只有简依旧忧心忡忡的。贝内特太太只关心宾利先生什么时候能回来继续完成他的计划,不过事情没处理完之前谁也无法预测这个时间。
晚上,虽然有加德纳夫妇尽力讲些有趣的事活跃氛围,又有海瑟尔和玛丽积极配合,起居室里的氛围还是变得有些微妙,就像一群拙劣的演员在努力扮演着无事发生的日常状态,却因为用力过猛而露出马脚。
回到房间后,简久
久不能入睡,她盯着微微摇晃的烛光,心里的不安愈加放大。
“我总觉得宾利先生遇到的事不像姨妈说的那样简单,或许宾利小姐没有说实话,又或许姨妈隐瞒下来不想让我们担心。”
伊丽莎白把蜡烛吹灭,爬上床和简头靠着头:“现在战争还没结束,工业和贸易都受到影响,舅舅不也说今年的生意难做吗?况且宾利先生不是还有土地吗,就算生意一时不好,只要有土地就有源源不断的收入。”
简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也知道,他或许不太擅长经营产业,他总是太善心,就像爸爸说的,或许我们两个在一起会被下人骗的入不敷出。”
伊丽莎白说:“你只是经历的太少,等你小小的被骗几次,就什么都会了。现在快闭上眼睛睡觉吧,你今天在外面吹了那么久的风,我都听见你咳嗽好几次了。”
伊丽莎白的担心没有错,翌日一早,她一睁开眼就发现简的状态不对劲了。简满脸通红的紧闭着眼睛,伊丽莎白摸了摸她的额头,赶紧下去叫人。
简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在拿湿毛巾给她擦脸,她睁开眼睛,发现一家人都围在她身边,一时有些恍惚。
“呜呜呜,我可怜的简!”贝内特太太看见她终于醒过来,立刻就从旁边扑上来。
简有些糊涂的握了握妈妈的手,转了转僵硬的脖子,看见旁边坐着的一脸关心的加德纳太太,这才想起来。
“舅妈。”简咳嗽了几声,引得加德纳太太赶紧凑过来给她顺气:“你们是不是两天后就要回伦敦了,可不可以也带上我一起去。我想去伦敦见宾利先生一面,看看他是否需要安慰和帮助。”
加德纳太太一脸为难的看着她:“可是你现在身体撑不住,两天时间大概率连烧都退不下来,要坐那么长时间马车去伦敦,我怕你的病情会加重啊。”
简哀求的看着她,她这会儿实在是病急乱投医了,不仅是被身体里的火烘烤,还是在爱情的火上煎熬。
伊丽莎白换了个新毛巾给她擦脸,心疼的说:“简,你别着急。等你的病好利索了,最多也就半个月,到时候我再陪你一起坐车去舅妈家,怎么样?”
简支撑着爬起来:“妈妈,可以帮我叫一下村医吗?也许放血后我能好的快一点,就能早点去伦敦了。”
伊丽莎白:“简,你是不是烧糊涂了,放血治疗感冒发烧是没有任何科学依据的,我听说甚至还有人因为缺血生病得越来越频繁。”
一时间房间里陷入低迷,宾利先生一去不复返,简现在又倒下了,其他人只能在一旁干着急,根本不知道从哪里帮忙。
贝内特太太倒是希望简能够早点好起来去伦敦,但她觉得放血还是太过可怕了,只要不到迫不得已最好还是不要做这种事。
海瑟尔看着这一群急得团团转的亲人们,想了想还是招手让蕾娜去楼上拿她的紫锥花提取剂。她本来不想这么快拿出来的,打算先在动物身上多实验几次,再慢慢说服大家。毕竟朗伯恩目前的退烧治感冒的手段,除了放血之外,还停留在物理降温和自愈这种原始的阶段。
“简,我有一个法子,你要不要试一下。你看,就是这个。”海瑟尔从蕾娜手上接过玻璃瓶子,举起来给她看。
这份酊剂经过过滤在白天已经呈现一种不太浑浊的棕色,在日光下的照耀下,看起来有点像从泥水沟刚刚舀起来的污水。轻轻摇晃一下,还有不知名的沉淀物在瓶子里转动。
贝内特太太大惊失色:“海瑟尔,你这不会是从什么巫女手上买的吧,你可不能这么无知啊!”
海瑟尔要被她的想象力气笑了:“哎呀,跟你说不清楚。这是我从后山采摘回来的花朵制成的,玛丽当时和我一起去的,我只是把它处理后放进朗姆酒,因为浸泡时间还不够长,所以暂时还没有变成最终的琥珀色。”
玛丽点点头:“这就是姨妈之前在阁楼做的东西吧。就像书里写的印第安土著人的草药一样对吗,姨妈说这种花也有治疗发烧的功能。”
海瑟尔解释道:“这种花叫紫锥菊,有免疫调节和抗炎的作用。其实它用于轻度感冒或者快要感冒的时候更好,可以刺激免疫细胞,缩短感冒进程。我昨天吹了风之后也感觉不太对劲,就尝试着滴了几滴到热水里喝下去,今天早上什么症状也没有了。”
两位太太被这一系列陌生词汇弄的晕头转向,玛丽和伊丽莎白却听得若有所思。
海瑟尔也知道这种新鲜东西很难被接受:“虽然它浸泡的时间还不够久,不过我昨天尝试的时候发现入口已经有很强烈的麻意,这说明这份感冒酊剂已经基本可以使用了。简只是因为发热和吹冷风引起发烧,我想喝了它就算没什么大用处,至少也不会让病情进一步加重。”
海瑟尔把瓶子搁在简的床头柜上,让她自己慢慢决定用不用,其他人也都决定尊重她的选择。
简安静的想了想,拿起瓶子,对门口等着的女仆说:“请帮我取一杯烫一点的水,我想试一试。”
这边简喝了水刚刚躺下,露西就跑上来悄悄告诉贝内特太太,布鲁克太太还有几位其他太太来拜访了,现在正在起居室等着。
贝内特太太一边下楼,一边后悔的说:“她们一定是来看笑话的,路这么难走还特地费劲赶过来,一定没安什么好心。海瑟尔,你说的没错,都怪我,要是我没把宾利先生和简的事透露出去,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我们只用安静的等待宾利先生回来就行啦。”
她看样子是真的后悔了。她贪慕虚荣,但确实真心希望简能嫁一个好人。现在宾利家出了事,她就算再蠢也知道这事儿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万一真到了解决不了的地步,简总不能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她能想到让海瑟尔把布朗少校当备胎,同样能想到现在不适合再和宾利先生死死的捆绑在一起。
她难得想得透彻了一点,这使得她现在既自责又无措,想起妹妹提醒她要冲在前面保护简的名声,赶忙打起精神往起居室走。
第37章 乡村生活31
贝内特太太磨蹭着下楼去了,她实在不愿意让几十年的老对家打脸。上一次布鲁克太太用柯林斯先生嘲讽她的时候,她还能用宾利先生这张好牌打回去。这一次她翻遍贫瘠的脑子也找不出来另一张好牌,这让她实在不愿意面对。
不过如果她拒而不见,布鲁克太太一定会大肆宣扬贝内特一家因为到手的准女婿飞了无脸见人的丑闻。想到这里,她终于还是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昂首挺胸的走进了起居室。
贝内特太太的身影一消失,她的四个身体还健康的女儿加上她妹妹就整整齐齐的从一楼楼梯扶手后冒出来。
“哦,可怜的妈妈,她这次一定会在布鲁克太太的攻势下节节败退的,而我下次也注定会被安妮布鲁克嘲笑的。”基蒂趴在栏杆上,有气无力的绕着头发。
“事实确实如此。”莉迪亚占据了最靠近起居室的位置,这让她能够清楚的听见里面的每一句对话。“布鲁克太太和她的联盟在简单的寒暄后,就开始为不幸的简感到抱歉,并且神通广大的猜测到简已经病倒在床上了。”
“妈妈怎么说的?”
莉迪亚听了一小段,随即转述道:“妈妈说她们大概是听错消息了,宾利先生并没有潜逃,他只是有急事需要处理,等处理完毕就会回来。”
基蒂:“那么我猜,布鲁克太太一定不会信,她只会觉得妈妈在硬撑。”
莉迪亚:“没错,布鲁克太太让妈妈难受就说出来,她们都认识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懂对方吗?还说这完全不是简的错,但她被宾利先生抛弃之后恐怕很难再被条件不错的绅士追求,连带着她的妹妹们也不好寻觅对象了。”
莉迪亚听到这里,忿忿不平的停下来。她转头看向几个姐妹,嘟着嘴很不高兴的说:“这是什么道理?除了以前的玛丽,我们几个姐妹哪个不是朗伯恩有名的美人,布鲁克太太也太看低我们了吧。没了宾利还有
下一个达利,我可不认为简会变成老姑娘。哦,而且现在连玛丽的品味也提升了不少。”
玛丽给了她一个大白眼。“谢谢你。不过布鲁克太太显然指的不是美貌,是财富和名声。毕竟我们都只有一千英镑嫁妆。”
伊丽莎白示意她们三个安静点,她从楼梯上走下来几步,挤到莉迪亚前面,侧耳仔细听了好一会儿。
“不行。”她拉了拉裙摆,又把头发整理了一下。“我要进去帮妈妈,她根本不是那些太太的对手,再这样下去她就什么都要交代了,简的名声也会受影响。”
莉迪亚问她:“你打算进去说什么?”
伊丽莎白磕巴了一下,说:“我就跟她们讲道理,一来以婚姻价值评判一个女性是落后的思想,二来一个正直的受过良好教育的体面夫人不应该罔顾事实添油加醋。”
玛丽:“哦,这肯定不行。你说的这些简直是朗伯恩所有太太坚持了几十年的共识,她们根本不会听从的。不如我进去给她们讲解一下,一千英镑如果好好规划一下投资方案,翻两倍也是有可能的。”
玛丽很快在姐妹们不赞同的眼神中心虚的败下阵来,她们争论了半天,始终找不出一个能立于不败之地的说辞。
眼看起居室里的战局胜负已分,海瑟尔当机立断暂停了这场辩论。
“好啦,我有办法,你们就等着看吧。”她在刚刚已经派蕾娜上楼取了一条由二十颗硕大的东珠组成的项链,这会儿她迅速的戴上,没给侄女们提问的机会就换上高贵冷艳的表情向起居室走去。
“呃,姨妈她能行吗?”伊丽莎白迟疑的看着妹妹们。
玛丽:“不行!我也要下去看看!”她的行动得到了广泛的响应。
这边,海瑟尔一进去,起居室短暂的安静了几秒。也许是因为她在布鲁克太太这种不太熟悉的外人面前向来比较高冷,又或者是因为她家居服外面的大珍珠太过显眼。
“日安,各位太太,你们在聊什么,希望我没有打扰到谈话。”她端起职业假笑问道。
布鲁克太太心里有点怵,没及时说话。她旁边的金太太抢先说到:“还不是在担心简小姐的婚事呀。要我说,简要是能联系到宾利先生,不如好好写封信去求和比较好,讨好了宾利先生她自己有着落了,也不会连累后面的妹妹呀。”
贝内特太太气的脸都青了,她决定立刻把她们赶出去,就算她们事后会到处说她破防了也没关系。
海瑟尔唇角微扬,眼波轻轻一荡,漫不经心的说道:“讨好宾利先生干嘛呀?他又不是什么人人都喜欢的支票,难道他还能买下整个朗伯恩吗?”
布鲁克太太谨慎的开口了:“劳伦斯夫人,或许您对这一切还不是很了解。要知道,有确切消息表明,宾利先生从他父亲那里继承的产业,年收入加利息高达4500英镑。光他租下的内瑟菲尔德庄园,一年租金就要600英镑。这样的条件,要我说,确实朗伯恩哪个姑娘都算高攀了。所以我倒也没想过让我们家安妮痴心妄想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贝内特太太再次听见宾利先生的财产数额,还是有一瞬间心痛起来。
“原来是这样啊。”海瑟尔微微偏头,狡黠对贝内特太太笑了一下:“这么算起来,我的财产似乎正好和宾利先生差不多呢。简要是不喜欢那个宾利先生,不如就让她来讨我开心吧,我没那么难哄,让她用那温柔细腻的嗓音念几首诗歌,我就愿意送她一笔嫁妆。”
贝内特太太呆住了,她随即自作聪明的把这当作妹妹应对讨厌的布鲁克太太的计谋,于是学着她的样子,理直气壮的说。
“哎呀,布鲁克太太,我本来不想说的,怕让大家不舒服。但我这个妹妹实在是太好心了,她没有孩子,就总是这样全心全意的把侄女们当作自己的孩子。”
布鲁克太太精心修饰的眉毛猛地一跳,嘴角的微笑被冻僵在脸上。她怀疑的说:“劳伦斯夫人何必为了面子说谎。你姐姐可是亲口说过,你过去的丈夫的财产已经被法国人抢走了。”
贝内特太太再一次为自己的口无遮拦后悔,她暗暗祈祷上帝让她度过这次难关,并暗自保证以后再也不在外面乱说了。
海瑟尔却毫不慌张,她漫不经心的用指尖点过前襟的东珠:“她懂什么呀,你也知道,我姐姐向来热心肠,周围的邻居想知道什么,她就随口说了,我可不敢告诉她全部的情况。我实话告诉您,我那死去的丈夫可真是有先见之明,他在法国的地产排不上数,却在英国留下了一份可观的财产。我真的万分怀念好心的劳伦斯伯爵。”
布鲁克太太惊讶的张大了嘴,她很想反驳,但又找不到漏洞。
海瑟尔招手让等在门口的蕾娜过来,玛丽她们赶紧撤回露出来的半截身子,假装无事发生。
蕾娜进来了,把手上的东西递给海瑟尔。
“布鲁克太太,你说的没错,即使简和那位先生什么关系也没有,但是她平白无故的遭到邻里亲戚们的非议,确实是太可怜了。我呢,说到底也不是什么顶级的有钱人,自认为诸如我这种每年领着四五千利息收入的人算不上大富大贵。不过给点小钱安慰一下受伤的侄女还是能做到的。”
海瑟尔从手上的信封里抽出一张纸,展示给太太们看。
“我既没有大钱又算不上大方,这里有一万五千英镑的英格兰银行券,我决定从里面兑出3000英镑,再另外加上价值1000英镑的东印度公司债券,一起送给简当嫁妆。加上我姐姐本来准备好的,一共5000英镑嫁妆。不过这个数字也不大,我想肯定赶不上布鲁克太太给女儿准备的。”
布鲁克太太难以置信的盯着海瑟尔手上的那张银行证明,舌头像是被黏住了,说不出一句话。5000英镑虽然没有到震惊全村的地步,但却也不是个小数目,至少比她给安妮几个姐妹准备的3000英镑要多,在整个朗伯恩甚至梅里顿也能排的上中上水平了。
况且她不是傻子,她心知这位劳伦斯夫人不可能厚此薄彼只给简一个人添嫁妆,她特地拿出一张1万五千英镑的凭证,很可能是把贝内特家五个女孩儿的份儿都考虑进去了。
布鲁克太太心里很不是滋味,能眼睛都不眨的随手拿出这么大一笔钱,可见她的总资产有多么富足。偏偏她还是一个没有孩子的寡妇,这钱岂不是任由她支配。若是将来她凭借这这份资产再嫁一个不错的人,那贝内特一家可要跟着走大运了。
旁边的金太太还不知所谓的想要伸手拿过纸张仔细再看看,布鲁克太太已经哗的一声站起来了。
她从牙缝挤出一句“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家准备午餐了。”,也不等贝内特太太回应,就头也不回的飞快地往外走去。
门口偷听的姐妹四个来不及散开,只能若无其事的送上礼貌的微笑,并祝她一路顺利。
布鲁克太太的脸色像打翻的调色盘一样精彩,她胸脯起伏了好几下,才一言不发的出门去了。
等一同来看笑话的太太们都灰溜溜的坐上马车离开了,伊丽莎白她们几个才终于肆无忌惮的笑出声来,推推搡搡的跑进屋里,扑到海瑟尔和贝内特太太身边。
第38章 乡村生活32
贝内特太太打赢了一场她自己都觉得毫无胜算的账,整个人都像吸入了过量的兴奋剂一样,容光焕发的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哦!亲爱的妹妹,你简直就是一个
天才!你是怎么想出这套精彩的说辞的骗她的!”她激动的拍着巴掌,唾沫星子四处乱飞,完全不考虑万一谎言被拆穿的后果:“你们看到了没有,刚刚布鲁克太太出去时候的那个表情,我敢说她一定一丁点也没有怀疑!”
海瑟尔一只手托着腮撑在沙发的扶手上,津津有味的欣赏她姐姐这幅快乐的傻样子。又从左到右扫了一遍几个侄女的表情,莉迪亚和基蒂显然完全和她们的妈妈保持了一样的想法,伊丽莎白和玛丽看起来则隐隐意识到了不对。
“哦是吗,是不是骗到了别人我不知道?但我敢说一定骗到了你,我亲爱的姐姐。”海瑟尔恶趣味的勾起嘴角,盯着她姐姐不愿放过一丝精彩画面。
戏耍贝内特太太这样心理强大自有一套逻辑却又不太聪明的人,实在是让人毫无心理负担。
贝内特太太又接着自己的思路激动的说了好几句,才反应过来海瑟尔刚刚说了什么。
她挥舞着那个被搅成一团的皱巴巴的手帕,挤到海瑟尔旁边:“骗我?你骗我什么啦?我亲爱的妹妹。”
果然女人有钱就变坏啊,海瑟尔欣赏够了她越来越迷茫的表情,才开口道:“我的意思是,谁告诉你我刚刚是编出来骗布鲁克太太的呀。这种分分钟就能被拆穿的谎话我可不敢说。不过也不算嫁妆吧,不管简结不结婚,就当作她22岁生日礼物吧。”
她这话一出,起居室立刻就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声了。
伊丽莎白最先反应过来,她不自觉的压低声音问道:“姨妈,这是真的吗?”
海瑟尔笑道:“千真万确,难不成我还随身带着假的银行证明不成。”她把手上的东西递给伊丽莎白,伊丽莎白小心的接过去,薄薄的一张纸仿佛比国王的冠冕还要贵重。
海瑟尔继续说:“之前我的律师过来就是告诉我这件事,现在这些财产大部分都转移到我名下了。我就是怕姐姐你到处乱说才不敢在没有确定的时候告诉你的,希望你这次是真的长记性了。”
贝内特太太的表情好一会儿还是恍惚的,让人怀疑她是不是从哪个单词开始就没听懂过了。直到几秒后,她突然捂住胸口,夸张的倒在沙发上。但还没有等大家冲过来查看,她就又弹簧般的直起身子,发出穿破屋顶的尖叫。
“上帝啊!!”
——
“所以,那位兰开斯特律师已经成功的把遗产继承的事项处理完毕了?”加德纳先生问道。
孩子们被赶了出去,大人的会议正式开始。
海瑟尔点点头:“动产的部分基本上没问题了,只剩下一些最后的流程还在进行中。兰开斯特还在帮我想办法,看能不能争取到伯爵之前在英国购置的庄园和土地。不过你也知道,这部分希望就比较渺茫了。”
加德纳先生表示同意,他又问“那你打算用这些钱做点什么吗?”
海瑟尔说:“嗯,我想用它尝试一下我自己想做的事。不过我打算先出售一部分债券用来在伦敦购置一套房产,我已经拜托兰开斯特在伦敦帮我寻找合适的目标了。”
加德纳先生对房产没有什么研究,但他很清楚自己家住的那套房子的市价在过去的十年中上涨了多少,因此也认为买房是个不错的选择。
“伦敦的房子虽然没有附带的土地收入,但升值的倒是很快。将来若是不想住了,租出去也是稳定的一笔收入。到时候如果有你一个人不方便做的事,就叫我或者你嫂子一起去。”
海瑟尔接受了哥哥的好意。
贝内特太太看他们的对话告一段落了,才小心翼翼的开口:“海瑟尔,我还是有点不确定,你真的要平白无故给简那么多钱吗?我的意思是,简是最懂得感恩的孩子,你对她这么好,将来等你老了,她一定会把你当亲生母亲一样孝顺的!”
海瑟尔被姐姐噎的说不出话,她就比简大七岁,实在没法把简当作女儿啊。
她拿起桌上的红茶喝了一口才感觉缓过来。
“真的,我说了的话就不会再收回来。而且如果将来其他哪个侄女需要帮忙,我也会提供资金资助的,哥哥家的莉莉和海伦娜也是一样的。不过,对于这些,我是有条件的,不是对侄女们的条件,是对你,我的姐姐。”
贝内特太太听见前面半段先是咧开嘴无声的笑,听见最后一句赶快闭上了嘴,端端正正的坐好了。
“你说吧,海瑟尔,你知道的,我以前一向听你的话。”
对于这一点,加德纳先生也一直很不解。在他的姐妹都还没有结婚的时候,姐姐就最听妹妹海瑟尔的话。她经常把自己这个小三岁的弟弟的话当作耳旁风,完全不像别人家那样,因为未来弟弟会继承家产而讨好弟弟。
相反,她经常试图对弟弟的决定指手画脚,但几乎从来不会违背妹妹的指示,甚至连选择结婚对象这件事上,都听从了妹妹的建议。
事实证明,她在和有一定家产的贝内特先生结婚后,至少没有遇到什么经济上的窘境。
海瑟尔瞥了贝内特太太一眼:“你以前确实听我的话,可是现在不听了呀。”其实她也很好奇原主当年是怎么治住姐姐的,现在她只能尝试在姐姐面前吊一根胡萝卜,实验一下能不能成功。
起居室里只有他们这些大人,海瑟尔就直说了。
“我的条件很简单,你要是做到了,我就会履行我的承诺。首先第一点,在外人面前少做自己,多说点体面的假话。姐姐,我模糊记得你出嫁之前我们是训练过的。其实很简单,任何时候不要把自己的底牌露出去,即使再高兴也要克制住等着别人来恭维你,而不是主动的表达,你明白吗?”
贝内特太太想起她当年刚认识贝内特先生的那段时间,妹妹对自己的训练。她被那一套上流社会体面淑女法则训练的苦不堪言,以至于结婚之后贝内特先生都说她活泼了不少。
贝内特先生听到这里也恍然大悟,为什么明明当初刚认识的时候妻子还是一个话不多的害羞的淑女,结婚之后就变得越来越头脑简单了。原来从前都是妻妹在压制她的天性。
“第二,等我回到伦敦后,就会立刻物色一位合适的家庭教师送到朗伯恩来,你要答应我,配合家庭教师,让基蒂和莉迪亚提升一下修养和品德。”
贝内特太太小声嘟囔了一句:“基蒂和莉迪亚一定不会愿意,我打赌她们坐不住一分钟。”
海瑟尔说:“我不会让家庭教师给她们安排太多的课程,更多是注重品行和思想的塑造,我会定时和家庭教师通信了解她们的进步程度。如果她们不愿意也可以,那她们就别想从我这里拿到一分钱,你可以让她们自己选择。”
贝内特太太赶紧保证一定会督促两个小女儿好好学习,她一听到钱的事儿就变得格外认真,就差拿着圣经对天发誓。
“最后还有一件事,我想和你商量。”
海瑟尔这句话说的很正式,连一直低头默默旁听的贝内特先生和加德纳夫妇都好奇的看过来。
“姐姐,我想要玛丽以后陪伴我一起去伦敦生活。我指的不是暂时性的做客,是长期的。以后,我会负责她的所有生活成本,她如果将来有结婚的意愿,我也会帮她张罗婚事。姐姐家有那么多女儿,我将来要是一个人住难免会孤单,不如就让玛丽和我一起吧。”
贝内特太太再一次瞪大了眼睛,她身体微微前倾,头歪向一侧,仿佛在努力消化刚刚听到的话。
“是像我们以前的邻居米娅姑婆收养她的侄子那样吗?你是要收养玛丽吗?玛丽??”
海瑟尔说:“不算收养,也不需要办什么手续。在某种意义上,我确实想接管玛丽的监护权来换取她的陪伴,不过你们仍旧是她的直系亲属,这不会改变。不过将来如果我有自己的产业经营的话,我会综合考虑玛丽的意见和她的才能决定是否让她接班。你们觉得怎么样?”
贝内特先生显然没有意见:“我已经有足够多女儿了,如果有人想要尽可选择任何一个。不过你确定要选择玛丽吗,我觉得莉齐似乎更合适。”
海瑟尔知道贝内特先生希望伊丽莎白也有机会去伦敦转
一转,不过她相信伊丽莎白以后有的是机会自己去。
“是的,先生,我选择玛丽。莉齐是个聪明的孩子,不过我和玛丽更投缘。你怎么想呢,姐姐?”
贝内特太太现在看起来相当的滑稽,她的披肩歪到一边了,手帕也沾上了茶水,但她完全顾及不到这些事。
她语无伦次的说:“我同意…我是说我…我当然没有意见并且非常的支持。海瑟尔,我一直是这么想的,一个有钱的单身姨妈有必要承担一个侄女的教养任务,这就像养一个自己亲手选择的孩子,总能让生活变得更有意思。”
她终于弄明白了所有的条件之后,就按捺不住想要拉起屋子里的每一个人转一圈,这样才能释放她的喜悦。
这都是什么事啊,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呀,完全是只有好处没有一点坏处。
除了她自己要稍微克制一下天性满足妹妹的要求之外,没有任何让她为难的地方。莉迪亚和基蒂有了家庭教师之后在那些贵妇人面前就更吃香了,玛丽没有姐姐妹妹会交际,把她带去伦敦也算是提前完成了一项严峻的任务。她根本想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来到海瑟尔面前,反复表达自己的决心:“海瑟尔,我同意,我完全支持你说的每一个单词。你下次回来,一定会见到一个气派体面的和善太太和两个举止优雅的气质侄女,你放心,这一切都包在我身上,你只管带着玛丽去做你的事就行了!”
海瑟尔将信将疑的同意了,她打定主意要快点找到家庭教师,以从根源上杜绝那件因年少无知导致的祸事照常发生。
第39章 重返伦敦1
今年的圣诞节是12月的最后一个周六,加德纳夫妇预备在圣诞周的周一启程回伦敦,以确保有足够的时间完成生意并准备好一个温馨丰盛的家庭圣诞日。
临走前的最后两天,贝内特家再次重现了舞会前夕那种级别的忙碌程度。
海瑟尔的衣物行李提前几天就基本收拾完毕,朗伯恩和梅里顿商业匮乏,在过去的几个月中没有给行李添加什么负担。
但是耐不住姐姐贝内特太太非要让所有人的行李都不堪重负才罢休,她锲而不舍的试图让弟弟妹妹带上莫利太太自制的肉冻、奶酪、风干山鸡、烟熏火腿、苹果酒和果酱,此外还有简她们手工缝制的靠垫和手帕。
海瑟尔无情拒绝了所有食品,只挑选了一个做成小猫形状的抱枕留作纪念。加德纳太太就没那么“走运”了,被迫腾出一整只空箱子专门用来装这些土特产。
养在杂物间的紫锥菊已经冒出了细细的绿苗,海瑟尔仔细用粗布把它们一一包起来,预备到时候放到车厢座位底下带去伦敦。
玛丽安静的靠在门框上,注视着姨妈忙碌的背影,不舍在心里后知后觉的蔓延。
三个月前,姨妈像童话故事里的仙女教母一样从天而降,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属于玛丽贝内特的剧情就有了转折。而现在,仙女教母要离开了,连花盆也要看不见了,或许她的人生也会再次回归那条枯燥无趣的直线。
海瑟尔转头一看发现这个总是冷静理智的侄女难得露出伤心的表情,就知道她是舍不得自己离开了。
海瑟尔不动声色的继续干着手上的事,微微下垂的睫毛下藏着狡黠的光:“怎么啦?这么难过啊?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伦敦?”
玛丽重重的摇摇头,瞪大眼睛把泪意逼回去,假装不在意的说:“不要,简的病已经差不多好了,她肯定要去伦敦的,我再跟着一起挤到舅妈家去不太好。”她走过来拿起一块布帮忙打包陶盆。“等你明年有空的时候再来朗伯恩看我们吧,在这期间要多多给我写信!”
“好吧。”海瑟尔蹙着眉毛,作出悲伤欲绝的表情。“我还特地废了好大劲说服你妈妈让你和我一起去伦敦,继续陪伴我呢。原来你根本不想去啊。”
“啊?啊!妈妈怎么没告诉我!”玛丽手忙脚乱的把陶盆放下,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震惊的看过去。“真的吗姨妈!你没开玩笑吧?我真的可以和你一起去伦敦吗?加德纳舅妈也同意了吗?”
海瑟尔心惊胆战的把又蹦又跳的女孩拉得离这一排宝贝植物远一点:“当然是真的。我同意就行了,因为我们最多在格雷斯丘奇街住半个月,就要搬到新家去了,到时候可以想住哪个房间就住哪个房间。而且,我和你妈妈商量过了,直到你有别的计划之前,你都可以和我一直住在一起。”
“啊啊啊啊!”玛丽又笑又哭的大叫了一声。她猛地一头扑过来,扎进姨妈不太宽大却很温暖的怀抱里,然后安静的流下了幸福的泪水。
“真的有这么开心吗?”海瑟尔摸了一把她炸得像小狮子一样的头发。
“嗯嗯嗯!”玛丽拼命的点头,她小声的在海瑟尔耳旁悄悄说:“妈妈最喜欢莉迪亚和简,爸爸最喜欢莉齐,姨妈姨妈,你偷偷告诉我,你是不是最喜欢我呀?”
海瑟尔眨眨眼:“嘘!”
启程前一天晚上睡觉前,海瑟尔专门去敲响了伊丽莎白的房门。
“嗨,你们都还没睡呢。简身体还好吗,明天的旅程可不轻松。”
“除了偶尔还有些咳嗽,其他的症状全部都消失了。”简十分感激姨妈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帮助她实现尽快去伦敦的心愿。“你给我的那瓶药实在是太神奇了,让我的恢复进度加快了不止一倍,如果没有它我是绝对赶不上和你们一起出发的。”
海瑟尔也很惊讶紫锥菊做成的感冒酊剂居然这么有效,也不知道是刚好符合简的病情和体质,还是对所有人都这么有效。
“那等到了伦敦之后,你记得把这几天的身体变化、用药时间和剂量都详细写下来当作我的第一份实验记录哦。”
简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海瑟尔又转向伊丽莎白,这次她有些犹豫,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伊丽莎白和简并排坐在床上好奇的看着她。
“好吧,其实我要说的是关于那位威克汉姆军官的事。那个人最近因为私事不在梅里顿,但是我想他或许很快就会回来。我知道莉齐你很欣赏他,但是我还是想提醒你小心一点。”
“威克汉姆先生吗?”伊丽莎白显然没想到海瑟尔想说的是这个。
“是的,你没听错。其实那天布朗少校在离开朗伯恩之前还告诉了我一件事,他在临走之前从他的上司那里得知,威克汉姆曾私下举报他因为和戴维斯中尉的私人恩怨,雇人围殴戴维斯中尉,威克汉姆给出的理由是曾亲眼看见布朗少校背着晕倒的戴维斯中尉从后山树林走出来。”
海瑟尔把当初在后山被戴维斯尾随的前因后果全部讲给伊丽莎白听。伊丽莎白一脸凝重,久久说不出话。
“我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心理去举报,但布朗少校告诉我,他和威克汉姆调岗后的直属上司当时正在竞争一个晋升的职位,而且威克汉姆请假去的地方正是他之前欠下大笔债务的索里镇。伊丽莎白,你这么聪明,我相信你应该明白这么多巧合碰到一起是有多么不正常。”
“威克汉姆不会利用这件事做文章,影响到姨妈吧?”伊丽莎白立刻担心起来。
海瑟尔对此倒不是特别在意:“他做不了什么,也没有什么真正的证据。其实布朗少校的上司也并没有完全当真,或许只是恰好在需要的时候尝试用这件事警告一下他。不过伊丽莎白,威克汉姆绝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光明磊落。而如果连你都无法分辨的话,你的两个小妹妹又怎么能筛选不值得交往的军官呢。”
伊丽莎
白其实早就不像一开始那样信任威克汉姆了,对达西的了解不断加深,再加上她自己的观察总结,很容易发现威克汉姆言行不一的毛病。不过现在,她彻底对那个人提起了戒心。
“姨妈,你放心吧,我会小心他的,也会尽量看好莉迪亚和基蒂的。”
海瑟尔拥抱了一下她:“晚安,等我在伦敦安顿下来,就把你也接过来玩儿。”
第二天清晨八点,离别在即。
贝内特太太紧紧拥抱了一下妹妹,祝她一切顺利,又让两个女孩好好照顾自己,有空写信回来。她谨遵妹妹的指令,没有在分别的时刻提到宾利先生,这换来一个鼓励的微笑,还有一句给她寄礼物的许诺。
伊丽莎白很不舍得和简分开,这会让本就无趣的冬天更难以忍受。
不过最伤心的还是莉迪亚,她给了玛丽一个送别的拥抱,但是真诚的许愿能和玛丽互换身份,她无比希望进城快活的是自己,留下来面对家庭教师的是玛丽。
玛丽给了莉迪亚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答应下个月用攒下来的零花钱给她买一本时尚杂志寄回朗伯恩。
“再见!”
“再见!”
车轮碾过潮湿的泥土,将熟悉的乡间小路一寸寸抛在身后。晨雾还未散尽,远处教堂的尖顶渐渐模糊成灰白的剪影。
海瑟尔在马车规律的晃动中渐渐沉入梦乡,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一个将她带向记忆模糊边界的梦。
那一年的冬天像断头台的刀刃一样冷。塞纳河罕见的结了一层薄冰,却不是干净纯洁的颜色,而是带着一种铅灰色的死寂。
从车窗望出去,圣日耳曼区的豪宅紧闭,让人感受不到一丁点活人气。不过总比市中心好,至少没有满墙的红色标语和墙角衣衫褴褛的流浪汉。
马车里的女人伸出黑色长指甲挑开窗户上的帘子向外看去,尽头的最后一间宅邸门口,一个衣着体面的绅士蹲在同样光鲜的小少爷面前殷切的嘱咐着什么。她看了两眼就不感兴趣了,冷笑一声放下了帘子。
男人很快就上来了,他没多说什么,只是温和的吩咐车夫可以启程了,雪天路滑,务必注意安全。
“您看起来很高兴?劳伦斯伯爵。”女人漫不经心的拿出艳红的唇脂往嘴上厚厚的补了一层,过于浓重的妆容让她精致的脸庞看起来俗气了不少。
“我当然高兴,海瑟尔。”劳伦斯伯爵拿出四张头等舱船票递给她。“你看,你马上就可以回家了,你高兴吗?”
海瑟尔压根没打算接,只是百无聊赖的看着街边的乱象,不知道在想什么事。
劳伦斯伯爵毫不介意的收回手,拍了拍身上的浮雪,接着说:“儿子今天会念英文诗了,是彭斯的友谊地久天长,要我说他可真聪明,你姐姐要是看见了一定会喜欢他的。不过,你姐姐这几年怎么没再送信来了?我记得我们刚结婚的时候,她还很关心你在法国的生活呢。”
海瑟尔缓缓抬眼,描绘细致的眉梢微微扬起,仿佛在观赏什么有趣的拙劣表演。
“我姐姐吗?您知道的,她只喜欢拿到手的真金白银,和有血缘关系的亲侄子。我的回信呢,能炫耀的也只有我体贴的丈夫和奢侈的生活了,她才不愿意听这些呢。”
劳伦斯伯爵放下了一直端着的微笑,冷着脸直直的盯着对面这个无所顾忌的女人。
海瑟尔毫不畏惧,就这样不躲不闪的看回去。她半靠着身后的坐垫,明明是一个仰视的姿态,却总能让人清晰的捕捉到挑衅和漠然。
劳伦斯伯爵烦躁的率先移开视线:“你要知道,无论怎么样,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我走不了,你也别想走。雅各宾派当权,他们不会放过劳伦斯家族的。只要你一天还顶着劳伦斯夫人这个名头,你以为那群人会放过你?我已经谋划了十年了,只要你配合,我们就能继续去英国过好日子。”
海瑟尔一句话都没说,她只是收回了视线,继续看向了窗外。
这在劳伦斯伯爵看来就是和之前每一次相同的妥协和休战信号,他叹了一口气,重新戴上那副温和的老实人面具,把船票轻轻的放在海瑟尔膝头。
“你放心,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是没有良心底线的人。我利用了你,但事成之后我会给你你应得的报酬,等一切平息之后,你可以做你自己想做的事。”
马车停在了香榭丽舍大街一栋低调的豪宅门口,劳伦斯伯爵率先下车了。他在这里走路的时候总是低着头微微佝偻着,尽量避免和周围人视线接触,俨然一个扑在自己爱好里的呆子。
海瑟尔在车上坐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下了车。雪更大了,女仆从后面追上来,给她披上厚重的披风,只剩下黑色的大裙摆在风中招摇。
“你想回伦敦吗,蕾娜。”
“如果夫人想回,我就跟着回。不过我们真的能回得去吗?”
“我们当然能回去,去不了的另有其人。”
黑色雕花大门重重地关上,长街上只余一串整齐的脚印,很快就被新雪掩埋了。
“夫人,快醒醒,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海瑟尔猛地睁开眼睛,蕾娜正一脸兴奋的轻轻推着她,眼前场景的衔接让她一时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海瑟尔迷茫的往外看去,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倒映在玻璃上。她用指尖拂过那不见一丝忧虑的细眉,眼前的这张脸上或许怎么也做不出那样疲惫又笃定的讥笑了。
马车停下,惯性让她有一瞬间的前倾,等她再抬头的时候,从车窗向外看到的已经是另一张脸了。
男人微微弯下腰,抬手敲了敲玻璃,雪粒在他金色的发丝间闪烁,进而沾上他微微勾起的唇角。
他说了什么话,海瑟尔盯着口型,好一会儿都反应不过来。
他又缓慢重复了一次,这次,海瑟尔终于迟钝的明白了。
兰开斯特说的是——
欢迎回到伦敦。
第40章 重返伦敦2
伦敦的商人讲究在圣诞节前结清所有债务。进入圣诞周,格雷斯丘奇街道路两旁停满了各式的马车,来来往往的车将平日里出宽裕的街道挤得只剩步行的空间。
加德纳夫妇率先下车指挥仆人们搬运行李,玛丽也自告奋勇的跑去帮忙看着那堆养着植物的陶盆。只有海瑟尔和兰开斯特慢慢的走在最后。
今年这些中产个体户的生意都不太好做,但加德纳夫妇的邻居们显然血都比较厚,并没有因为收入不达预期就无心过节。
街道两旁不少房子看起来都重新粉刷过,上面还都装饰上了不少圣诞元素,各家门前的雪也都被铲得干干净净,翠绿的常青树显现出一副欣欣向荣的样子。
耳边传来孩子清脆的笑声,海瑟尔抬头看去,是一户人家二楼的阳台上有个四五岁大的小女孩举着手上的糖块,快活的朝每一个路过的行人招手。海瑟尔看着她手舞足蹈的样子,忍不住也笑起来。
“所以你刚刚不会真没认出我吧?夫人。”兰开斯特对于海瑟尔一开始那个迷茫陌生的眼神耿耿于怀。“这才过了多久你就忘记我的长相了?”
“怎么可能!”海瑟尔瞪大眼睛。“我只是刚从睡梦中醒来,对于这么快就回到伦敦一时有点恍惚。不得不说,还是伦敦最好呀。”
兰开斯特深深看了她一眼,故意问道:“难道巴黎不好?是景不好还是人不好?”
海瑟尔缩了缩脖子,把下半张脸埋进茂密的毛围脖里,隔着风雪大声说:“当然不好!景坏,人更坏。不过下雪虽然美,但出行太不方便了,还是晴天更好。”
他们终于走到了目的地,来来往往的人把门前挤得热热闹闹的。仆人们两两一组抬着深棕色的大箱子,脸上弥漫着年终的喜悦。
一个穿着蓬蓬裙的小姑娘从门口窜出来,尖叫着扑进海瑟尔怀里。要不是兰开斯特在背后及时扶了一把,她一定会和莉莉一同栽到那只肥胖的雪人身上。
海瑟尔热情的把莉莉揉搓了一顿,又和另外几个侄子侄女亲切的打了招呼,才带着兰开斯特进了上一次的那间小会客室。
兰开斯特
刚刚被几个孩子当成沉默的柱子撞了好几下,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续上之前的话题。
“我在来之前特地看过,皇家气象学会预测明天开始至少连续三天会停止下雪。虽然他们的准确性不容信赖,但这总归是个好消息。所以我特地把这个给你带来了。”
兰开斯特把手上的东西递过来,那是一个正常书籍两倍大的黑色羊皮本子,入手触感很是细腻。海瑟尔打开,里面是用彩色铅笔画的一幅幅栩栩如生的房子,房子旁边是一段段整齐的英文单词。
“这是我筛选出来的最合适的五栋房子,综合价格、地理位置、升值空间和舒适安全性几个因素来看都还比较让人满意。你可以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房子,如果圣诞前几天有空,也能随时上门实地考察。”
海瑟尔往后翻了几页,不夸张的说,这本册子如果被某位私人收藏家收藏起来,未来一定会成为广受历史爱好者和美学鉴赏家追捧的藏品。它实在做的太精美了,某一页的左上角甚至还粘贴了一个粉色的绸缎蝴蝶结,可以说完全算得上一本手账。
海瑟尔对这本精心准备的册子爱不释手,她欣喜的望过去:“天哪,这简直是艺术品。兰开斯特先生,这是你自己准备的吗?”
“唔。”兰开斯特很想认下来。“是我自己的某个助理做的。不过是我提出的思路和要求,他只是按照我说的执行而已。”
“你真是太厉害了,说真的,我觉得你即使转行去当房产中介也会是最顶尖的那一批。”
兰开斯特觉得这个夸奖完全是对他的诅咒。他咳了一声,迅速跳过了这个话题。
“这五栋中前面的三栋相对比较合适,后面两个环境优美但地理位置离市中心以及加德纳先生家相对较远,分别在里士满和切尔西,里士满以田园风光闻名,切尔西则可以看到泰晤士河的景色。其他三个都在威斯敏斯特区附近,那里地理位置优越,住的多是贵族或新钱,该区域在未来几年房价上涨的几率都很大。”
“威斯敏斯特区?我记得你的收信地址也在这里对吗?”
“没错。不过威斯敏斯特区很大,这里有贵族住宅聚集地、数不尽的公园和娱乐场所,还有一些政//治中心。这三处两两之间乘坐马车大约分别需要不到半个小时,一天就能看完。”兰开斯特说完之后又若无其事的补上一句:“不过第二个房子在海德公园附近,海德公园的植物倒是挺多的。”
“好的,我了解了。”海瑟尔对住在公园这样的绿化中心周边倒也没什么执念,她可以在家里自己种植物,找房子还是房子本身内部的情况更加重要。
他们最后约定如果明天不下雪,就由兰开斯特先生的助理陪同去几家房产实地看一看。
海瑟尔还以为临近圣诞节,兰开斯特会无所事事的闲在家里呢。不过显然律师先生今年的生意蒸蒸日上,经济再怎么动荡也没有影响到他的客源一加再加,以至于圣诞周还忙得脚不沾地。
兰开斯特没有留在加德纳家用餐,刚走出门口,突然听到有人从上面叫他的名字。
他抬头往上看去,二楼阳台的雕花铁栏边,海瑟尔探出半个身子,雪地反射的冷光照耀着她深棕色的发丝上,泛出蜜糖般的光泽。海瑟尔将一个巴掌大小的红绿相间的毛线兔子口袋举过头顶挥舞了几下,手腕上的珍珠手链叮当作响。
兰开斯特一时被那笑容晃得睁不开眼。
“接着!”海瑟尔把袋子从手上抛下来,兰开斯特条件反射的伸手,那袋子却啪的一下砸到他胸前才掉进他掌心。
“提前祝你圣诞快乐!”
兰开斯特捧着那只缝着两只兔耳朵的滑稽袋子,难得有些错愕狼狈。
在伦敦的第一夜,海瑟尔没再做梦,舒舒服服的睡了长长的一觉。第二天早上一睁眼,天空果然是大雪过后特有的干净晴朗,即使只有微不足道的阳光,也让人神清气爽。
所有人一起享用了一顿丰富的早餐,访客就上门了。来的是之前陪兰开斯特去朗伯恩的助理奥立弗辛德斯,他比埃文更加沉默寡言,办事也相对一板一眼,不过他对伦敦的大街小巷非常熟悉,很适合担任向导这个职务。
因为宾利小姐没有回信,简也无从得知宾利先生在伦敦的住址,因此完全无法采取行动。她的病已经基本好了,呆在家里只会胡思乱想,所以也决定陪海瑟尔去看房子,顺便散散心。
正好加德纳太太要打点圣诞节相关的人情往来,一时抽不出空,只好让她们几个女孩自己注意安全。
雪停了,整个伦敦愈发的活泛起来。玛丽兴奋的趴在车窗上,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好奇。
“姨妈,我们现在要去哪?我昨天仔细看了三遍那本购房指南手册,现在对上面的每一句话都能清楚的背诵下来!”
“刚刚辛德斯先生说,肯辛顿的那栋宅子离我们最近,所以应该是先去那里。”
玛丽立刻开始声情并茂的背诵:“肯辛顿毗邻皇家阿尔伯特音乐厅与博物馆,学术沙龙与艺术展览密集,邻居多为改革派贵族、学者,对新思想新事物的包容度很高。”
简好奇的拿起手册翻找起来:“第五页,肯辛顿公寓。天哪,玛丽,就这半天的功夫,你居然真的背诵得一字不差。我还不知道你有这样的记忆力呢!”
玛丽谦虚的接受了她的夸奖。
然而肯辛顿很快就被淘汰了,因为马车在通往目的地的最后五百米处堵了将近十分钟,才终于缓慢的开始往前挪动。
海瑟尔打开窗户,问外面骑马的辛德斯助理:“肯辛顿平时就这样拥堵吗,天哪,我从不知道伦敦有这样多的人。”
辛德斯回答道:“平时会好很多,劳伦斯夫人。不过一到周末或者有其他大型展览的时候,这里就会有很多人聚集,拥堵也是时常会发生的。住在这里的好处是,如果对文化和科学感兴趣,或许早起一点就能第一个到达展览门口。”
海瑟尔礼貌的拒绝了,她对文化和科学都是一种门外汉的看热闹心态,跟风打卡可以,为了看热闹给通勤增加负担就大可不必了。
在海瑟尔的要求下,马车好不容易驶过那幢正在出售的意大利风格文艺公寓,未做停留,直接向下一个目的地前进。
“幸好我们没有坚持下去看一看。”玛丽从后车窗往后看,或许是发生了交通纠纷,短短几分钟后那里就又彻底走不动了。
简也十分认同:“偶尔去挤一挤还行,要是天天这样也太痛苦了,还是安静一点比较好。”
玛丽:“所以我们的下一站帕丁顿区的那栋住宅或许更合适。”她清了清嗓子:“这里紧邻海德公园西北角,目前城市化进程还不高。这使得这里的居民既可以享受村庄式宁静,又能快速抵达伦敦西区社交场所。”
海瑟尔总结道:“听起来是朗伯恩和伦敦的结合体。”
有了刚刚堵车的经历,大家都对第二个目的地充满了期待。【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