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梅子姜


    手腕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贺星芷只觉得宋怀景的指尖隔着她同样单薄的衣衫慢慢攀上来。


    在宋怀景说出这般话的那一瞬,贺星芷只觉得腹部好似有几根羽毛扫过,又痒又麻, 连带着她的呼吸都下意识急了几分。


    宋怀景此话何意?


    贺星芷想起自己进入游戏之处看过的游戏手册。


    作为恋爱剧情线,玩家占据绝对的主导权, 可以根据个人偏好选择恋爱模式, 哪怕所有男主都收了,只要玩家喜欢,NPC也能是玩家的男人。


    故而宋怀景如今是让她又多了一个选择吗?


    贺星芷眼下已然不想探究为何此时游戏出现了这样的剧情安排, 她想或许是自己的意识影响到了这个世界, 也有可能是剧情给她安排的彩蛋。


    她也不想探究宋怀景为何能知晓那么多, 哪怕心底已经意识到宋怀景仿佛就像是有一对天眼那般,知晓这方天地存在于世的真相。


    她来这本就是为了开心与放松,那便不要去想令她无法解答的疑惑。左右宋怀景又不会害她。


    如今她只是因为突然多了个与自己多年前有过羁绊, 甚至看似很爱她的人, 让贺星芷有些应接不暇罢了。


    她微微仰起头看着宋怀景, “可是宋大人……现在说成亲什么的这也太突然了吧。”


    宋怀景弯着眉眼笑道:“阿芷,我明白了,你是还需要时日去考虑你我的关系?不着急, 只要你别再离开我就好,我可以慢慢等。”


    他抬起手拂起她额前的青丝,“你只是忘了些旧事罢了。忘了我们长大的光景, 忘了你曾执我之手说要共白头了。”


    他的指尖从她的耳廓游离到她的眉骨上, 指尖掠过她的细眉,“所以如今才会这般生疏,是不是?”


    贺星芷唇瓣微启,只觉得宋怀景说得确实也有理。


    她脑中依稀还有些许与他相处的片段, 虽极其零碎,但也能知晓自己从前确实与他亲近。


    哪怕现在,贺星芷也能感觉到,她竟对他的触碰、拥抱也是有一层朦胧的熟悉感。


    贺星芷讷讷地点了点头。


    直至此时,她依旧觉得自己的头脑有些发胀,胸口的心脏却砰砰地跳着比寻常快了许多,思考却比平日里要缓慢了。


    她还有一点想不明白,自己那时年纪小小,哪懂恋爱是何滋味。她当年到底是如何将宋怀景骗到手的。


    宋怀景又轻轻地笑了一声,“阿芷,是我不对,你现下身子还不适着,我不该对你说这么多的。”


    他微微蹙眉,好一副认错求她怪罪的模样。


    宋怀景如今这副模样实在是太颠覆她从前对他的认知了,贺星芷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发烧,感觉身子轻飘飘的。


    “我会等你的。”


    “等一会……”贺星芷倏然将眉头拧作一团,心底涌上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适感。她想起京城里那些和宋怀景有关的传言。


    “怎么了阿芷?”


    “这世上只有你一人知晓从前的我与如今的我,若是你与我交好结亲,外人如何看?只当我是续弦,我才不要!”


    贺星芷撇撇嘴,站起身将双手插在腰上,脸上不悦的神态十分了然。


    话说出口时她都还未意识到自己语气中带着从前只有面对宋怀景时才有的骄纵。


    “好阿芷,这事我也早已料到,做好了准备。”


    好在宋怀景向来了解她的心思,这样刁钻的问题他也早已想好了法子。


    “阿芷,你可还记得如今我们另外一层关系,再从表兄妹,世人皆知晓的贺氏也是我的表妹。”宋怀景此时已然压抑不住心底的欢喜,阿芷明面上还在说要考虑二人的关系,如今却已然预想他们结亲的事。


    这叫他如何不欢喜。


    “你我自幼都在南洲县长大,自幼有过交集,这点毋庸置疑。景和二十一年你曾大病一场,去庙中静养数月,那时身边无人相伴,便可在此时间做文章。”


    宋怀景早就将贺星芷此次身份的来历生平调查个底朝天。


    贺星芷眨眨眼,宋怀景说的这些她自己都不记得了,这些不过是为了完善玩家设定在玩家进入游戏后便补充的剧情,但宋怀景如数家珍。


    记忆中她确实生过重病,那段时日,连红豆都不在她的身边。


    “往后,世人的记忆里会是你我在景和二十一年重逢,两情相悦订下婚约。


    “后因战乱分离,你去西域行商遭遇沙暴险些丧命,回到江南时又因生病忘了许多事,也将我忘了。


    “你我二人因此种种原因失去了联系。你长年在江南生活,我又在京城任职,是我太过愚钝,寻不到你,直至金禧楼的招牌在京中响起,我才终于找回你。”


    前朝也经历过这般局势混乱,别说寻常百姓,连皇帝的妃子也有失踪多年,妃子亲生的皇子寻找母妃未果的事迹。


    能认识知晓宋怀景这号人物的人都经历过先帝在位时期那段大乱,许多人妻离子散。


    宋怀景如今编出的这段对于众人来讲十分有说服力。


    且他流传出去那些与贺星芷有关的故事里,记下的特点都与贺星芷能完全对得上,她的姓氏、她的籍贯、她与他远房亲戚的关系、她发家的路径。


    就连贺星芷八、九年前在京城的那些铺子,他也还给了贺星芷。


    贺星芷听宋怀景说着,手被他牵起贴在他的胸膛上。隔着布料,贺星芷感觉到他咚咚的心跳声,还有他胸前的触感。


    “阿芷,你意下如何?”


    贺星芷的指尖划过他的衣襟,她在心底不得不感叹宋怀景不愧是文官,不愧是中了进士的人,说出的任何一句话,都叫她无法反驳。


    “这样别人会相信吗?”贺星芷好奇问道。


    “阿芷,只要你相信,那么这件事便是真的。”


    宋怀景不疾不徐道,他的嗓音温和又有些许低沉,听到耳中总有一种让人信服的魔力。


    “好,那就这样吧……”


    贺星芷想起那天的雨夜里,他带着满目她看不懂的情绪望着她,说出了那些曾经说不出的秘密。


    “那等回京城,我们再准备成亲的事可好。”宋怀景掌心笼住贺星芷的手背,压迫着她的掌心结结实实地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贺星芷显然呆住了,从前肉眼看时她就十分好奇胸肌摸起来是如何手感,如今哪怕隔着衣衫,她也觉得十分傲人,她感觉自己本就有些热乎乎的脑袋更烫了。


    “当年人口黄册①的登记本就混乱,尤其像我们这些因为水灾迁移到南洲县又变成孤儿的人,婚书与户籍的事阿芷也不用忧虑,我有法子解决。”


    宋怀景甚至想好如何将婚书上的贺星芷与如今的贺星芷彻底联系起来。


    总之会叫所有人都知晓,他终于找到阿芷了。


    “等等等一会儿。”


    贺星芷清醒过来,险些被宋怀景这美人计给迷了心神。


    “方才不是说成亲什么的太早了,不是说要再想想吗?”


    “阿芷,等我们回到京城许是一月之后了,一个月还不够你想吗?”宋怀景蹙眉,嗓音比方才还要沁人,却有种无法抵抗的魔力。


    贺星芷摸了摸鼻尖,眉头又皱在一起。


    还未想好要怎么回宋怀景时,他弯下腰与她对视,“对不住阿芷,我是不是逼你逼得太紧了。”


    身上未愈合的伤口让他感觉些许疼痛感,他蹙起眉头。


    “我只是太想你了,我只是太害怕你又抛弃我了,阿芷,我害怕,我等了八年了,阿芷,我知晓你如今对我了无爱意,我在你心里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贺星芷眨眨眼,看着宋怀景那张连自己也挑不出错处的脸。


    说实在话,这些个男人各有各的好看,只是看来看去,她竟最喜欢宋怀景这副样貌的。


    她无法感同身受宋怀景,无法知晓在他的世界里,等待是何滋味,可是说她对宋怀景没有一丝半点感情定是错的。


    脑中恢复少部分记忆以及梦境中的画面,都让贺星芷无法说服自己对面前的宋怀景没有一丝好感。


    更何况记忆未恢复时,她便觉得宋怀景像哥哥那般亲近,此时已有了些许情愫,不过不是宋怀景对她的这种爱,而是更纯粹的像只有亲人之间才有的情愫。


    贺星芷连连摆手,“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成亲这样的事太重要了,需要深思熟虑。”


    其实她内心深处早就定好了答案。


    她只要喜欢,那便与宋怀景成亲,反正他知道她的那么多秘密,甚至还答应不管她与其余人的接触。与他成亲看起来又不似什么坏事。


    她低头瞄了一眼宋怀景的胸膛,下意识咽了咽唾沫。


    贺星芷想起了他胸口上的小痣,又想起梦中过去的自己欺压在他的身上,啃咬他的胸膛、吮吸着他胸前痣的画面。


    说不馋,是假的。


    人好色,天经地义呀!


    “那阿芷是不是不会再离开我了。”


    此时两人距离挨得极近,宋怀景苍白的肌肤上,左侧脸上那颗淡色小痣格外显眼。


    他眼眶通红,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湿意,眼眶再次泛起一层水雾。


    紧接着豆大颗的泪从他眼下滑落,似紧接着便是瞧见他那双泛红的眼眶,眼睫上的湿润还未褪去,眼眶再次泛起一层水雾。


    紧接着豆大颗的泪从他眼中直直坠下。


    贺星芷怔在原地,下意识便抬指尖想拂去他的泪,只是指尖停滞到半空觉得这样的动作太过亲密,她又下意识地想收回手。


    却被宋怀景一把扣住自己的手腕,紧接着她整个人都被他揽在怀中。


    宋怀景佝着腰身将脸埋在她的颈间,烫得让人发热的呼吸喷洒在敏感的肌肤上。


    紧接着身上感觉到阵阵轻微的抽噎与颤抖,贺星芷本能地抬起手牵住他的衣袖。


    宋怀景却像是浑身失力,倏地跪坐下去,本扶在她背后的双臂紧紧环住贺星芷的腰身,将脸深深埋进她腹间的衣料里。


    贺星芷猛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打了个难以言喻却又舒爽的颤。她将手覆在宋怀景的肩上。


    “阿芷,阿芷……”


    他低声的呢喃充斥着整个房间,彻底盖过雨声,一声一声落在贺星芷的心上。


    这招简直比美男计还要戳她的心,贺星芷脑子都还未来得及思考,掌心就已经开始下意识地轻轻地拍了拍宋怀景的背,轻声道:“不会了。”


    宋怀景听到她说的话,只是依旧无法克制如今的情绪。


    他实在是压抑太久了,从找回贺星芷那日起,他每每望向她,都只觉眼中酸涩,却为了不吓到她,一直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忧虑她会厌恶他的亲近,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从前贺星芷下意识的疏远与抵触,像是一把日日在他心口磋磨的钝刀,痛入骨髓。


    好在她终于想起了过往,哪怕只有一星半点,却能让她不再抵触他了。


    他将脸埋在她的腹间,这般亲近的触碰阿芷都没有一丝半点的嫌弃厌恶。


    他如今不过是在一点一点试探,试探着阿芷能接受如何程度的亲近。


    从前的阿芷就喜欢他这副身子,如今的阿芷何尝不是呢。


    只要她的身子不厌恶他,宋怀景就有数不清的法子让她能接受自己。


    这世上,只有他才会是贺星芷的夫婿。


    他的鼻尖轻轻地蹭过她柔软的腹部,在贺星芷看不见的地方,混杂着滚烫咸腻的热泪,宋怀景勾起唇角轻轻地笑了。


    直至门口传来叩叩敲门声,宋怀景才敛起一切情绪。


    贺星芷瞧了一眼门外,也不知自己与宋怀景在这屋里待了多久。她的掌心被宋怀景轻轻地捏了捏,“阿芷好好想想,我会一直等你的。”


    “好……你快些起来吧,国师宋墨他们都很担心你,快些将你醒来的好消息告诉他们。”


    贺星芷抿了抿唇,“那你伤口还痛吗?”


    宋怀景蹙眉,“还有些许疼痛,不过足以忍受。”


    贺星芷说着又从怀里掏出药,“那要吃点止痛的药丸吗?”


    他却摇头,“不用,我可以忍着的。阿芷,不是说这药可贵了吗,给我吃了那么多,怕你不舍得用了。”


    贺星芷撇过头,心想自己在他眼里有那么抠门吗,既是他不要这止痛药,那就让他受着疼去。


    宋怀景作势要去开门,却忽然转身折返。


    “怎么了……”


    话还未说完,便觉额间一凉。


    宋怀景俯身贴近,前额轻轻抵住她的,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鼻尖。


    “阿芷,你身上发烫,定是淋雨着了寒气。你快些回屋歇息。”


    贺星芷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糊里糊涂地被宋怀景送回了房间。


    再之后她吃了红豆叫人炖的老母鸡汤,又吃了刘大夫给她煮的药,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宋怀景知晓自己醒来时被贺星芷喂了颗不知名的药,他没有问贺星芷,因为无论她给他吃何物,他都甘之如饴。


    他也知晓自己这样快醒来是因为贺星芷给他的这颗药。只是他身上的伤实在太重了,身上的疼痛依旧不减。


    他却不能像贺星芷这样能放下所有事暂且去歇息,被关在狱中的冯霄还等着他去审问。


    冯霄也不是个好对付的,审问完他,夜已深。


    宋怀景从狱中回来时,沾染了满身的血腥味。


    他今夜也渐渐将润州此次水患的蹊跷捋清,病重昏迷的刺史大人、河神童子祭、长史种种之间的秘密他都弄清了。


    不过他还需与裴禹声商量,明日还要从冯霄口里再套些话,今日不过是给他略施薄惩,权当给他个教训罢了。


    当年五皇子就是被他亲手弄死的,如今宋怀景也不介意用同样的法子再弄死冯霄。


    只是此事来龙去脉还须向圣上禀报。


    近日又连着几日降雨,他与贺星芷的身子又还未恢复,想来还需在这润州待上一旬日。


    闻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宋怀景蹙起眉头,叫人烧水仔仔细细地洗浴,将身上的气味彻底洗去,又熏了阿芷最喜欢的熏香,才将一身戾气洗去。


    入了夜,天凉了了许多。


    而贺星芷发起了高热。


    前夜实在是淋了太久的雨,又遇到了极其惊险的事,将她的身子吓得染了病。


    不过这在贺星芷眼中不过是风寒感冒,也不至于花大几十积分换什么起死回生的药。


    吃了颗痛觉屏蔽的药就呼呼大睡了过去。


    只是红豆紧张她的身子,一直没睡,时不时就来试探她的体温。


    贺星芷迷迷糊糊接过红豆手里的毛巾,“红豆,没事你先去睡吧,我现在出汗了很快就退烧了。”


    一来是担心红豆这两天照顾她累坏了。


    二来是红豆这来来去去的贺星芷睡得不安稳也遭不住,她实在是太困了。


    而且因为服了药,她感觉不到发烧的难受,只知道自己身上有些热罢了。


    红豆被她赶回房间休息,贺星芷再次倒头睡晕了去。


    夜半,下起了雨,窗外响起了接连的惊雷声。


    震得木窗都在嗡嗡作响。贺星芷睡得迷迷糊糊,还以为自己在梦境中看见了天崩地裂的末世。


    只是她又实在累,一直没有彻底清醒,只感觉身上没有被被褥盖住的腿脚冷得打颤。


    随即腿上便搭上了柔软温热的被褥。


    又一道雷声炸响,她感觉自己要被炸飞了,她眯了眯眼,又闭上。


    却发觉双臂传来一阵冰凉,有人握着她的双臂。


    “红豆,不是说了让你快些睡觉吗,我没事了……”


    贺星芷眯起眼,嗓音因为困倦有些黏糊。


    随后贺星芷感觉额头覆上一层冰凉,贺星芷下意识蹭了蹭。这冰凉顺着额头移到了她的颈间。贺星芷贪凉,翻身贴到那冰凉上。


    耳边却传来意想不到的声音,“阿芷,还说没事,你身上有多烫你可知晓?”


    贺星芷眯起眼,却只见宋怀景身着一身月白色,背对着电闪雷鸣炸出的火光前的脸忽明忽暗,双眸幽深得不见底。


    第52章 七宝包儿


    又是一道电闪雷鸣, 蓝白的雷光瞬时闪彻半边天,将眼前的人无比清晰地映入眼帘。


    贺星芷眼睫轻颤,眼皮抬了抬又阖上, 睡到一半举到头顶的手微微抬起,下意识将指尖耷在宋怀景的脸上。


    好热, 她只感觉好热。


    不对, 好似是又冷又热。随后她便觉得身子一轻,好似被人抱了起来。


    宋怀景坐在他的床沿边,将贺星芷扶坐起身。他微微低下头, 黑夜中他依旧目光如炬, 能将贺星芷的面庞看得清晰无比。


    他轻轻抹开贺星芷额前汗湿的碎发。猜想到她已然被被褥捂着出过一次汗了。


    按理来说身子该凉了些, 只是眼下依旧在发着热。


    “阿芷,阿芷?”宋怀景将掌心贴在她的脸上,她的脸颊发着烫, 若是有灯光, 他想她此时的脸颊烫得红扑扑的。


    贺星芷眼睫又动了动, 听到有些熟悉的嗓音,她无气无力地歪着脑袋,将头枕在他的肩上。


    宋怀景方才才洗浴过, 穿过廊坊吹过雨后的夜风,将他的面庞与双手都吹得凉了几分。凉得贺星芷不受控地蹭了蹭他的掌心,只觉得有种莫名的舒适。


    她只觉得连鼻息喷出的气都是热的, 呼吸间她嗅到了若隐若现让人感到安心的气味。


    贺星芷的喉咙下意识地发出两声若有似无的低哼, 若说难受,倒算不上有多难受,只是定是比不上身子无病时候舒服。


    只是不知为何,她如何也清醒不过来。


    贺星芷睡眼惺忪翻了个身, 将脑袋从宋怀景的肩上坠入他的怀里。


    连带着发烫的指尖揪住宋怀景的衣襟,将他本穿戴整洁的衣衫扯得乱了几分。


    宋怀景有些气,气在其余人是如何照看她的,又气自己今日没有花费多点时间照顾她,怎么能让她半夜发起高热。


    风寒高热放在普通老百姓家是可能要了人命的。


    他知晓贺星芷的脾性习惯,更知晓她的身子,她的身子算不上很健朗也算不上差劲,且她早些年日日都要出摊出铺子做活,偶尔有些小病小痛倒也正常。


    可是无论从前的阿芷还是如今的她,对病痛总显得云淡风轻。有时候连药也不愿意吃,就硬生生扛着,虽然她恢复得总是快得出奇。


    但贺星芷心大得让宋怀景甚至觉得她连死也毫无畏惧。


    贺星芷又吸了吸鼻子,汲取着周遭那股沁人心脾的气味。


    似是感觉到她的动作,宋怀景牵起被褥将她裹得严严实实,长臂一伸从背后揽住了她的肩,坐在她的身后将她整个人都搂到自己的怀里。


    “阿芷,是不是难受得紧的?”


    水患一案十万火急,宋怀景方从昏迷中苏醒,连汤药都未及入口,便强撑着尚未痊愈的身子提审冯霄。


    忙至此时,纵然平日精力再好,早已精疲力竭。


    可一念及阿芷终于记起了自己,心底又喜不自胜,霎时驱散了满身倦意。伤口仍在隐隐作痛,他却浑然不觉,只盼着能快些见到贺星芷。


    贺星芷听到耳边传出闷闷的说话音,宋怀景说话时带起胸腔的震动,让她觉着贴在他胸膛上的脸颊都有些酥酥麻麻。


    她只觉得意识一片朦胧,朦胧间有人抱住她,朦胧间有人与她说话,朦胧间有冰凉的物体触碰在她的脸颊与颈侧。


    “嗯……”贺星芷迷迷糊糊发出了一声无意义的声响。


    又在迷迷糊糊时想到自小到大,似乎无人没有写过小时候半夜发烧爹妈抱着幼小的自己去医院的作文。


    虽然这样的作文大部分是因为实在无事可写又美化几分出来,但往往因为确实经历过此事,少年时才会写出这样的作文。


    她当然不是那个例外,少时总是半夜突然发烧,父母便总是心急如焚地抱着她去看病。


    妈妈会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试探她的温度,帮她擦干背后的汗渍,爸爸会紧紧地抱住她又稳又快地去诊室。


    “妈妈……”贺星芷低声呢喃着,抓着布料的指尖紧了紧。


    她只觉得脸颊贴到什么柔软温热,下意识蹭了蹭,只觉得那阵让她感到舒适的香味更近了些。


    随后她觉得身子轻轻地摇晃着,额头上一沉,是宋怀景低下头将脸贴在她的额上。


    “我在呢阿芷,别怕,别怕。”


    贺星芷与宋怀景都年幼丧父丧母,他知晓阿芷也是亲缘浅薄之人。


    宋怀景想,她的阿娘阿耶定是极好的人,在贺星芷生病昏沉之时,她心中念想的是她的阿娘。


    他将她抱在身前轻轻地晃着,又拍着她的背,等贺星芷又彻底安定下来后,宋怀景才将她放回床榻上,重新将被褥严严实实地裹住她,只露出了个脑袋来。


    “阿芷,我去寻大夫,你听话些,想躺着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宋怀景明明知晓她大抵是听不清他说的话,但依旧十分有耐心地道。


    见她没了声音,宋怀景望了眼天外,雷雨依旧不断,好在此时还未算是深夜,他裹着雨天的潮湿又匆匆地走出了房间将大夫寻了来。


    贺星芷吃过晚饭时已然用过一副药,此时不能再随意开药,大夫便替她做了针灸。


    大夫与宋怀景在房间的动静很快将红豆弄醒,她换好衣裳匆匆来贺星芷房间时,还有不到半盏茶时间针灸便结束了。


    前两日因为贺星芷与宋怀景遇险的事,让红豆担忧了许久,寻回人后,贺星芷昏迷了一日一夜又是红豆在床边照顾她。


    她好不容易歇下来一眯上眼就呼呼大睡了过去,此时正睡眼惺忪。


    只是一进到屋里见到宋怀景也在时,红豆被惊得瞬间清醒了过来。


    宋怀景对着她比了个嘘的手势,红豆便转身去拿了一盆新的热水,准备等会替贺星芷擦一擦发热捂出的汗。


    她端着盆回来时,针灸也做完了,大夫与宋怀景似是说了几句叮嘱的话,退出了房间。


    红豆看了眼躺在床上的贺星芷,又看了眼宋怀景。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宋怀景是这掌权中最大的官员之一。


    而她是商女的家仆,出于礼法,红豆下意识地想要同宋怀景行礼。


    他却连忙止住她的动作,指了指熟睡的贺星芷。


    红豆只好压低着嗓音又道:“宋大人,有红豆照顾东家,您在这也不方便,我来照顾就好。”


    她抬起头打量着宋怀景的脸色,屋内点燃了几盏烛台,昏黄的光芒的照耀下,红豆只感觉自己此时看不懂这宋参政的脸色,她屏住呼吸,一声也不敢出。但心底却觉得他实在有些冒犯。


    哪怕他是参知政事,又是东家的亲戚,也不能在这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夜闯东家的房间吧。


    宋怀景瞥了一眼门外,示意红豆借一步说话。


    她放下装着热水的盆,与宋怀景走到房间的廊前。


    从前,宋怀景想要看阿芷的睡颜,总要小心翼翼不能让任何人知晓,连宋墨也不知道他这般不堪的行径。


    如今的他却已按捺不住想要与阿芷亲近,只有与她主动亲近,才能博取她的爱。


    只是宋怀景不想辱了她的名声,可凭二人的关系,亲近些又是情理之中。


    宋怀景轻叹了一声气,将自己早已编排好的与阿芷二人之间的来龙去脉告知了红豆。


    “只是直至今日,阿芷总算想起从前忘却的事,也记起曾经年少的我们之间的羁绊。只是这两日还有许多事要忙,我们暂且未将此事公之于众。”


    红豆显然愣住,像是石化了一般,她垂下头,指尖紧张地摩挲着。


    宋怀景说的时间线完全没有任何差错,何况他这般身份又有何必要与她一个小小的丫鬟说谎。


    从前红豆就觉得这个宋大人与自家东家有些亲近,不似许久未见压根不熟的表兄妹,反倒是像相识许久。


    只是她是有些不喜宋怀景的。虽然在未出嫁的姑娘中,东家的年纪算是大的了,但红豆觉得东家一辈子不嫁也是件好事。


    若是要成亲,也要找个相貌顶顶好的入赘到他们贺家。


    但宋怀景这样的身份且不说愿不愿意入赘,他还有个传言感情极好的已亡故的未婚妻,这样的人,哪怕是参知政事,红豆也不想东家与他结亲。


    东家理应要找一个全心全意爱她的,这样的才配得上东家。


    只是红豆从未想过,这传言中已故的未婚妻竟就是她家东家。


    “归荑姑娘,我知晓这事对于你来说,许是有些难以一时接受。但阿芷早已想起此事。我对阿芷心中多有亏欠,若不是我,她也不一定被牵扯进来,与我险些遇险,又因淋了大雨发热。故而今夜我来照顾她就好。”


    红豆未料到宋怀景竟还知晓她的真名,还这般客客气气地与她说话,她微微垂下头。


    “宋大人,此事怎好麻烦您呢,让我们这些婢子做便好。”


    “不麻烦,从前阿芷与我在一起时,也染过风寒发过热,我有照顾她的经验。且听他们说,你已在阿芷床边受了两日,想来也累了,今夜就让我来吧。”


    宋怀景望了眼房间的门。


    烛火的光映得屋内发着暖黄的光,宋怀景道:“热水很快就会凉了。”


    宋怀景将话已然说得极其直白,话里的语气虽客客气气,实际上完全不容置喙。


    见红豆还是面露犹豫,“阿芷其实还未沉睡过去,你若是实在担心,可以问问阿芷。”


    宋怀景走回屋内,将贺星芷扶起,搂在身前,又用手试探着她额间的温,“阿芷,可知晓我是何人?”


    贺星芷眯了眯眼,将脸埋在他的胸前,“哥哥。”


    “还难受吗?今晚我陪你好不好?”


    “嗯。”她扭着头,又隔着衣裳蹭了蹭。


    红豆瞬时红了脸,眼睫慌乱地眨着,她自知说不过宋怀景,也说不过贺星芷。


    她只得福了福身,细声道:“那,那有劳宋大人了。”


    宋怀景笑了笑,指尖漫不经心地拂开贺星芷额前的碎发。


    “何须言劳?照顾自家夫人,本就是分内之事。”


    见红豆匆匆离去,宋怀景轻叹了一声气,低头摸了摸贺星芷的鼻尖,方才做针灸时,她就一直念念有词。


    他握着她的手,她便一直在叫唤哥哥,想来大抵是知晓他如今在她身侧守着的。


    “阿芷,出汗了,我替你擦擦汗。”宋怀景轻声道,只听见她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无听清他的话。


    贺星芷其实是听清了,只是有些模模糊糊,甚至分不清眼前是梦境还是现实。


    只感觉额头脖颈以及背后都传来温热湿润的触感,不多久又有干燥柔软的布料贴到她身上的感觉。


    她抬起头眯着眼看着宋怀景,“好冷。”


    宋怀景看着自己伸入她衣襟的手,为她擦拭后背时,指尖与掌心有意无意地触碰到她的肌肤。


    他呼吸一滞,只得更小心地替她擦拭。


    贺星芷抓着他的衣襟有些难耐地乱动,好在此时已擦干了汗,宋怀景拢起她的长发,“好了,阿芷,好好睡下,很快就会好的。”


    他将贺星芷扶着躺下,又替她掖好被子。


    窗外一阵异样的光亮,紧接着耳边雷声轰鸣,将贺星芷惊得下意识打了个颤。


    “阿芷,我在这陪你,别怕。”


    贺星芷睁开眼,有些不适应烛火的光,眼睛眯成两条缝。


    宋怀景便很识趣地站起身将烛台上的蜡烛熄灭,又轻手轻脚走回床边,“阿芷,睡吧。”


    她却将双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朝着宋怀景的方向举起。


    “怎么了?”


    她挥了挥手,不说话。没感觉到宋怀景的动静,贺星芷有些不悦,又挥了挥手。


    此时面前的男人好像终于会了意,抱住她。


    贺星芷不知哪来的力气,竟将宋怀景推倒在榻上,“陪我睡觉。”


    “阿芷,可是烧糊涂了?你当真知晓我是何人?”


    “宋怀景,你是宋怀景。”


    贺星芷嘀咕道,落在他肩上的掌心顺着衣物摸到他的胸膛,右手的指尖恰好落在领口上,她竟勾住他的衣襟,将领口扯大,迷迷糊糊地想找到衣领口一饱眼福。


    宋怀景此时算是知晓,阿芷烧得不轻,她定是半清醒半昏迷,才能对他做出这般动作来。


    “阿芷……阿芷快些歇息,好吗?”


    宋怀景抿着唇,抱着她一同躺在了榻上。


    “怎么看不见?”


    她自顾自道,有些讨厌他的衣领,这衣领不大,她都勾起领口探头探脑了,也瞧不见宋怀景的身子。


    她有些急切地说着,竟伸手探到他的衣领底下,指尖终于触碰到那软弹饱满的胸膛,“嘿嘿,大包子。”


    宋怀景下意识地握住她乱摸的手腕,听到她这话,怔愣了片刻,因为从前十八岁的阿芷也说过这般话。


    他不就是想要阿芷给他一个名分吗,他如今还在这装什么清高自持?


    他恨不得贺星芷现下对他胡闹些,做些什么过分的事,好让她对他负责。


    宋怀景倏然松开抓住贺星芷手腕的手。


    紧接着开始解开自己身上的腰带,轻颤着的指尖撩开身前的领口,将身前的衣物敞开,引诱般道:“阿芷,别急。”


    贺星芷看见黑夜中像是发着光白花花的肌肤,又嘿嘿笑了两声,伸手轻轻地扇了一掌。


    只听见身前的人好似从喉咙间发出一声轻喘。


    她眯着眼,挪着身子凑近,将脸贴在宋怀景的胸膛上,软乎乎的脸蛋蹭着软弹的胸膛,心情看起来妙极了。


    她的动作不知轻重,还偏偏总是剐蹭过他最为敏感之处,每每触碰时,宋怀景竟忍不住发颤。


    就连她的双膝也在乱动,为了好让她玩,宋怀景正侧着身子朝向她,结果她的膝盖时不时往上顶去,险些又要碰到他另一处敏感。


    整张脸埋进他敞开的衣襟里,鼻尖蹭到那处温热的肌肤,忽然张嘴措不及防地咬了一大口,发现吃不动,不是真的大包子,她才收起嘴,有些疑惑地用手指头戳了戳。


    又白又软,为啥吃不动?


    贺星芷有些疑惑,咂咂嘴,又咬了一口。


    这回用了力,贝齿硌得宋怀景闷哼一声。只是这次咬起来竟是硬邦邦的。


    贺星芷的腿也不自觉蹭上去,膝盖抵着他紧绷的腰腹,这次结结实实顶到宋怀景的身上。


    宋怀景沉沉的喘了一声,他想他要疯了,握在她腰间的指尖攥在一起。


    明明是自己任由贺星芷这般胡闹,恨不得马上将自己的身子献给她,却又不能真在她意识模糊间做了那档子事,一切如今只能是宋怀景自作自受。


    他慌不择路地伸手摁住她的腿,“阿芷,好阿芷,轻一些可好。”


    第53章 蒸芋艿


    今晚沐浴时宋怀景用的是不冷不热的温水, 穿过长廊吹过一阵雨夜的冷风,故而身上本布满的凉意。


    如今却被贺星芷滚烫的身子一贴,瞬时便化作一片灼热。


    他闭了闭眼, 强压下翻涌的情潮,搂在她腰间的手臂却紧了紧, 另一只手又死死地抵着她的膝, 阻止她再冲撞过来。


    “阿芷……”


    宋怀景的声音比寻常时哑了几分,满是无奈的纵容,又有无尽的欲望。


    贺星芷眯起眼, 压根没有听宋怀景的话。她只是对眼前的光景感到十分好奇, 伸手往那鼓鼓囊囊的隆起又扇了一掌。


    指尖掠过身前的凸起, 宋怀景屏住呼吸,紧接着呼气声猛地一沉。


    “嗯。”贺星芷又轻轻地从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声音,她弯曲着食指, 欲要朝着那点红抠弄。


    宋怀景猛地擒住她的手腕。


    她此时力气竟比往日还要大上几分, 用起力来能将他的身子抓破皮。


    “阿芷, 别。”


    贺星芷的指尖离他胸前堪堪一寸之距,发觉自己的手不能动弹,她又用力挥了挥手, 眉头皱成一团。


    眼瞧着她要生气了,宋怀景又败下阵来,他握着她的手腕贴在自己胸前, “阿芷, 轻轻的好吗?”


    她烧得糊涂,又因这两日的事头脑还未清醒。她只当是抓着什么好玩物件,指尖也如宋怀景的请求那般只是轻轻地扣弄,却不知这般举动于宋怀景而言简直是酷刑。


    但贺星芷却玩得很欢喜, 嘴角上轻轻勾起一丝弧度,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一会儿将脸埋上去嗅一嗅,一会儿又用指尖戳一戳。


    宋怀景明知贺星芷此时神志不清,依旧由着她乱来。


    他知晓,他心底是龌龊的。因为贺星芷清醒时断断是不会对他做这样的事,至少在她再重新爱上他前,她不会对他这般亲近。


    能在她意识不清的时候这般被她对待,对于此时的宋怀景来讲,已然是一种馈赠。


    他知晓贺星芷每回在意识不清时,比她清醒状态还要任性大胆。


    也只能趁着她如今意识不清让她放肆。


    宋怀景低下头,唇瓣擦过她的额头,他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低下头一遍一遍地亲吻在她的额上。


    他想起贺星芷八、九年前还未经营过酒肆也鲜少会喝酒。但她有好友开了间酒肆,有一日她去拜访好友,贪了杯喝得醉呼呼。


    宋怀景下了值就径直去了她好友酒肆去接她。


    起初她晕乎乎安安静静地坐在马车里,这还是宋怀景第一次见她喝醉,以为她喝醉时就是这般安静。


    谁料刚踏进府门,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开始上蹿下跳。


    贺星芷一会儿去后院种菜养鸡的地儿抱着一只老母鸡一只摸着它背上的羽毛玩,一会儿想要爬到杏子树上,一会跳到他的身上对他又亲又抱。


    结果她身上的酒气过到宋怀景身上来,宋怀景喝不得酒,很快弄得他的身子开始泛起红点,好在不是多严重,第二日就好了。


    宋怀景知晓喝醉的人不能立即洗浴,但那时是夏日,贺星芷热得浑身冒汗,哭天喊地要洗浴。


    他只好特意让两位丫鬟小心帮她洗,结果她不愿意,自己在浴桶里站着边唱边跳,将木桶中的水都洒了小半在地上。


    还是宋怀景进了盥洗室替她擦干净身子抱她出来。


    紧接着扯着他一同躺在榻上睡,开始胡乱地解开他的衣裳,往他的胸膛摸去。


    那一夜的她与今夜的她竟有几分相似。


    而宋怀景也如从前那般纵容她、一步步放低自己的底线退让。


    不过从前的自己总归还是坚持着底线,如今的他什么都不要了,是他主动在她面前解开的衣衫,是他主动引诱她做这些的。


    贺星芷玩了一会儿又骑在他的腰上说要骑马,玩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又将脸埋在他的胸膛处轻啃。


    宋怀景抚着她后背垂落下来的青丝,将她柔然细长的发丝绕在指尖,情动时低头亲吻着她的额头,望着她那方才喂过水的唇,晶莹剔透泛着红润,宋怀景垂下眼睫,想要吻到她的唇上。


    只是倏然想起她如今不过是意识模糊的状态,宋怀景不想让他们重逢后的第一个吻是在这样胡闹的情形下发生。


    他便只将这吻落在她的额头上,就像先前在她昏迷时亲吻她掌心那般小心翼翼又轻柔。


    贺星芷却突然抬起头,打断了宋怀景的额头吻。


    她抬手用手背擦了擦额头,被她压在身下的宋怀景咽了咽唾沫,轻轻地蹙起眉头,心底却泛起了不知名的难过,她可是不喜他这样的动作?


    她依旧眯着眼,也不知道能否看清眼前的人,宋怀景就这样静默地看着她时,贺星芷手撑在他的肩上,冷不丁地亲到他的唇上。


    与其说是亲,更准确来说应该是撞。


    宋怀景闷哼一声,贺星芷掌心压到他右肩的伤口上,有些疼。


    她这样冷不丁撞上来,也亲得他有些疼。


    宋怀景显然一怔,她今夜的任何动作与行为,都不能追求所谓逻辑目的。她一直在随心所欲,身子与脑子想如何做便就这样做了。


    故而他没有细究贺星芷为何骤然往他唇上亲了一口的原因与目的。


    但他望着她拂起自己的发丝起身的动作时,他依旧怔愣着。


    贺星芷显然不知宋怀景这是何意,只沉浸在自己的天地之间继续自顾自地玩。


    这一通下来,别说贺星芷累了,连宋怀景也觉得累了。


    窗外依旧会响起一道道惊雷,电光在云层间翻涌,将屋内照得骤亮又归于黑暗。


    此时的屋内却出奇的安静。


    “阿芷?”


    睡着了呢……


    宋怀景搂住她的腰身,扯着被褥又将她整个人都裹住。


    此时她的背后又一次汗津津的,想来是方才与他闹出的一身汗。


    宋怀景轻叹了一口气,拿起干面巾,又替她细致地擦干身上出的汗,掌心又贴在她的身上试探了一番,此时贺星芷的身子总算是没有那么烫了。


    他手环在她的腰上,低下头将下巴贴在她的额头上,直至此时,他都会怀疑这是不是一场梦。


    越是这样想越是心底不安,宋怀景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只有耳边听着她的呼吸声,感觉到她温热的体温,又出触碰到她身上柔软的布料时,他才能在心底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这是阿芷,阿芷想起他了,阿芷会重新爱他的。


    宋怀景缓缓吐出一口气,却不敢挪动半分,生怕惊了她的安眠。


    雨声渐密,将整个世界隔绝在外。唯有怀中人均匀的呼吸声,温热的呼吸一下一下地熨在他的身上。


    晨曦照拂,草上的露水在朝阳下折射出细碎的金芒,远处的天碧蓝如洗,院子的石砖上还残余着昨夜雷雨留下的水痕。


    贺星芷推开房间门,朝着天喊了一身。此时她只觉得浑身有着一种曼妙的舒畅,病愈过后的那种奇妙感觉让她觉得自己重生了。


    “我重生了,重生在十年前还未被……”


    贺星芷晃了晃脑袋,止住了自己的自言自语。


    等她漱口洗完脸后,红豆也知晓她醒来了。


    “东家,你可醒了!”


    贺星芷先是听到她的嗓音,紧接着眯起眼看见一抹绿朝她的方向跑来。


    “身子可觉得好些了,还有在发热吗?”红豆眨眨眼,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待看清贺星芷格外精神红润的面色时,她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红豆四处张望着,扯着贺星芷的衣袖,脸上的神情格外别扭。


    贺星芷也跟着她四处张望着,疑惑道:“红豆,怎么了?”


    红豆想起昨夜见到宋怀景的事,又想起他昨晚说的那些话,她挠了挠头,压低着嗓音问:“东家,您和宋大人的事,我昨夜听他说了。”


    “他都和你说了?”贺星芷蹙眉。


    几年前第一次来到《浮世织梦》的事确实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她与宋怀景似乎也确确实实是相爱过就连成亲也只差了个吉日。


    昨天她生着病,又被这突然出现的漏洞弄得晕头转向,但她还是抽出了精力细细地想了想,京中那些传闻与她记忆中极其零碎的记忆也对得上。


    十四岁独自生活养活自己,从豆腐摊子做起,做起了食肆,做到了城中,又做到了江南,再做到京城。


    虽然这些零碎的记忆中极少会有宋怀景的面孔,但贺星芷也确实知晓,宋怀景未欺骗自己。


    他对于自己,也有一种无法言喻又朦胧的亲近感,虽说不上多愧疚,但想到他独自在这里等自己八年的时光,贺星芷自是不介意宋怀景想法子将她这层身份昭告天下,虽然为了使她两次身份合理融合,要编造出一个假的故事出来。


    只是贺星芷未料到他竟如此快就将二人过去的身份与关系告诉了红豆。


    不过仔细想想,红豆算是她如今最亲近之人,她最先知晓也是情理之中。


    红豆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东家,这竟是真事,那你如今与宋大人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贺星芷眨眨眼,语气有些纳闷。


    “您可是记起所有的事了,那您对宋大人可还有何感情否,那你们如今可算是订了婚的未婚夫妻了吧,日后可是要与他成亲?”


    贺星芷先是摇摇头,“记得不多,有些零碎,毕竟又是那么多前的事了,我对宋怀景自然也没多少感情啊,婚事这种事……”


    她说着也挠了挠头,无所谓道:“唉,以后再说吧。”


    红豆张了张嘴,正想和贺星芷说昨夜是宋怀景照顾的她,只是还未开口,就被燕断云一声“阿芷姐姐”给打断了。


    “小燕?”贺星芷扭头看了一眼,又回头看向红豆,“红豆,我好饿,今天早上吃什么?”


    “哦对了,厨房还热着食,我现下拿来给东家。”说罢,红豆快步离了去,她这抹绿很快在贺星芷的视线中消失。


    “阿芷姐姐,听红豆姐姐说你可是染了风寒发热了,现下如何了?”


    贺星芷拍了拍自己的手臂,“好得很,昨天晚上退烧了就好了。”


    “没事就好,三日前那晚我去寻你与宋大人见到你们双双昏了过去,可担心死了。”


    “呸呸呸,大清早说什么死。”贺星芷摆摆手,“没事了,我都没受伤只是淋了雨才发热的,宋大人才麻烦,他身上不是好几处伤口吗。”


    燕断云皱起眉,“是,宋大人伤得严重许多,大夫通宵照看,就怕他……”


    他顿了顿,咬住了话头,“就连国师也说怕是凶多吉少。只是不知为何,他竟醒得如此快。”


    贺星芷得意地笑了笑,想起自己说不出宋怀景醒来可是多亏了她用积分换的药,她瞬时敛起了脸上的笑意。


    有些心疼地想,六十六积分,好贵呢!


    “怎么了小燕,你是专程来找我的吗,有什么事要说吗?”


    燕断云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只是看看姐姐身子好了没。”


    “你用早饭了吗?”


    他又摇摇头。


    “那顺道一起吃吧。”


    “好呀。”


    红豆很快差人将早食端了过来,全是养身子又合适贺星芷胃口的吃食——软面、菌菇汤、蒸芋艿还有蒸糕。


    燕断云这人不挑食,毕竟在军队里树皮都吃过,贺星芷吃什么他便也吃什么。


    “这几日一直在下雨,运河和流域附近可还好?水灾可严重?”贺星芷随口问道。


    “还好,前些时日宋大人与裴大人便提前做了准备,此次泄洪泄得及时。地势较低之处的百姓居民也早已提前转移到了地势较高之处。我前几日带回城中的军队也前往水患较为严重之地协助裴大人治水。”


    贺星芷点点头,只觉得自己也感觉到有几分喜悦,希望她在北岸的纺织铺子也能安好无事。


    贺星芷挠了挠脖颈,发觉不知何时被咬出了个蚊子包。


    “那三日前那晚一切可顺利?那个道长可捉住了?”


    “捉住了,今日一早,宋大人就继续去审问他了。”燕断云道。


    “可有审问出什么了?”


    见燕断云静默了半晌,贺星芷想起她身份到底与他们不同,或许燕断云不好告知她。


    她随即露出了个尴尬的笑,摆摆手,“如果不方便和我说也没关系,毕竟我也不是你们官府中的人。”


    “没,宋大人说可以与姐姐说,只是我在想该如何与你说清,这事情说简单也不简单说复杂也不复杂……”


    哦,原来是在组织语言嘛。


    又等了片刻,燕断云总算是捋直了,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说与贺星芷听。


    “阿芷姐姐,你昏迷这两日,外头确实是翻了天。”


    听燕断云的话,贺星芷也渐渐知晓了来龙去脉。


    江南这场水患,起初官府并非毫无作为,只是这场暴雨百年难遇,堤坝根本扛不住。


    偏巧刺史大人又病倒了,将治水之事全权交给了长史。


    但按昭朝律法,若灾情过重,官员轻则贬黜,重则问罪。


    长史眼见治水无望,索性破罐子破摔,一边疯狂敛财,一边听信他那个师爷引荐的道长,说以童男女祭祀河神便能平息水患。


    而那冯霄根本不是什么道长,他是当年五皇子身边的谋士。


    五皇子夺嫡失败后,他侥幸逃脱,这些年一直躲在暗处,就等着卷土重来,妄图从南方开始招兵买马想法子起义夺权。


    他需要钱财招兵买马,更需要人手,一部分被抓来的孩童会被他用来施邪术欺骗五皇子余党要复活五皇子的亡魂。


    实际上是他自己要用邪术给自己续命。


    当然,这些邪术都是假的,根本没有用命换命。


    剩下的则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弄什么童工坊听命于他,有天赋的则会训练成只听命于他的死士。


    刺史大人察觉不对,想上奏朝廷,却被他们设计囚禁。


    长史一伙人趁机抬高赋税,谎报灾情,甚至散布谣言,说河神震怒需以童子祭祀平息。


    眼见水患的影响越来越大,民不聊生生灵涂炭,百姓走投无路,许多人也就信这些鬼话。


    三日前那晚,贺星芷假扮河神娘娘引起众乱,国师大人和裴大人趁机控制住长史一党,宋墨带人救出了被困的孩子。


    燕断云调兵来城中镇压住冯霄私兵的动乱,而宋怀景于贺星芷将冯霄打晕在半路,好在燕断云觉得蹊跷,在路上看见晕倒的冯霄边抓了起来。


    “如今百姓虽半信半疑,甚至最近开始相信有河神娘娘了。不过如今眼见患渐退,孩子平安归来,对于他们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其余他们信不信我们也管不着了。


    “国师夜观天象,说暴雨将歇。裴大人和宋大人便早已备好泄洪之策。眼下只等朝廷批复,便能彻底了结此事。”


    “天呐……”


    贺星芷有些叹为观止,她实在想不明白,那龙椅可以什么好坐的。


    她瘫倒在椅子上,摸了摸吃饱的腹部,也松了一口气,总算要天明了。


    趁着天好,她去了一趟云水轩看看生意的状况。下午才回了在客栈租的那个院子。


    云水轩离客栈很近,贺星芷是走着回去的,还未回到客栈时,遥遥地瞧见了宋怀景。


    “宋大人?”贺星芷下意识打了声招呼。


    宋怀景才审问完冯霄,衣裳上甚至沾了血,故而本想绕开她,也不知她平日这样差的视力今日怎么就认得那么准。


    他收起还未来得及敛起的戾气,脸上摆上温和至极的笑朝她走去。


    “阿芷,身子可好些了?昨夜发了高热应该彻底退去了吧?今日可有复发?”


    “嗯?宋大人,你怎知我昨夜发了高热?”


    听到她这番话,宋怀景瞬时哽住,敢情她全然忘了昨夜与自己的相处?


    他知晓贺星芷心大,不知晓她心大到全然忘了昨夜自己与一男子二人独处的事。


    还好这个人是他,不是旁的男人,只是宋怀景此时竟觉得若是旁的男人这样彻夜照顾她,她也会无所谓。


    他顿时觉得觉得胸口一阵酸意,连牙也跟着酸了起来。


    他闭了闭眼,又呼了一口气,微微眯起眼,眉眼笑得弯弯,“阿芷,你这忘性可真大。”


    “啊?”贺星芷有些茫然,挠了挠脸颊,“宋大人这是何意?”


    “阿芷可知晓昨夜彻夜照料你的可是我。”


    贺星芷显然懵了,只见宋怀景一步一步朝她走近,隔着衣裳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掌心贴在自己的胸口前。


    “阿芷,你昨夜还在我身上留了痕迹,可不能耍赖呢。”宋怀景眯起眼,笑得眉眼弯弯。


    “若是不信你大抵可仔细看看。”


    第54章 四喜蒸饺


    恰到好处的阳光照在宋怀景的半边脸上, 金辉映在他的右侧脸上,将寻常望不尽底的眼瞳竟照出几分金棕色,匿在阳光另一侧的左脸依旧带着笑, 只是眼底的暗色愈发浓酽。


    贺星芷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虚虚地贴在他的胸膛前。


    宋怀景今日虽去州狱审问冯霄若干人, 但身上并未穿着官服, 而是身着一身墨绿色窄袖绸缎深衣。


    衣裳上的纹路贺星芷瞧不清,只是她能感觉自己的指尖此时恰巧抚摸在他胸前衣物的暗纹上,能感觉到银线微微凸起的触感。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就往她的手下看去, 为了出行便利, 宋怀景今日这件深色衣袍剪裁得极为利落。


    没有广袖长袍的遮掩, 他挺拔的身形便这样直白地展露在她眼前,连胸腹的起伏都隐约可见。


    她惯常见惯了宋怀景穿那些宽袍大袖的官服与常服,层层叠叠的衣料总是将一切都掩得严严实实, 如今这下叫她忽地有些口干舌燥。


    随着他呼吸的起伏, 贺星芷的指尖时而碰到他的胸膛, 时而只能感觉到衣裳暗纹。


    而她十分不争气地往他的胸口上多瞄了几眼,就挣扎也忘了挣扎,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腕贴在他的胸膛前。


    直到旁边的路边驶过一辆马车, 车轮碾过路面与石子摩擦出的轱辘轱辘声,将她惊醒。


    紧接着贺星芷有些留念地抽走自己的手,手落在腰间时便将腰上的绦带卷在食指上, 卷了一圈又一圈。


    而宋怀景似是瞥了一眼那马车, 随即再接着走近到贺星芷的身前,步步逼近。


    “宋大人,这在光天化日在大街上呢,这样不太好吧。”贺星芷默默地退了一步, 平视的目光却将宋怀景的胸膛看得更清楚了些。


    贺星芷的内心败下阵来,她想摸,她好想摸一摸……


    宋怀景却轻笑了一声,“阿芷,我以为你一直没有变,如今看来到底是变了。”


    “嗯?变什么?”贺星芷目光更是疑惑了。


    “从前在街上,你总是要我牵紧你的手,自从你看过我的身子后,还总趁着人多无人在意时,悄悄伸手往我身前摸一把。”


    宋怀景说得越多,贺星芷感觉越是脸热。


    甚至脑子中好似模糊地浮现出过去丢失的记忆中的画面,熙熙攘攘的夜市,耳边是孩童的嬉笑声、小摊贩的叫卖声以及年轻男女们说话的喧嚣声。


    她本还在一个做木簪的小摊前假模假样地看着簪子的样式,随后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看上的。


    牵着宋怀景继续往前走时,却突然措不及防地将自己的手从他的臂弯底下穿过,魔爪一般的手贴在他的胸膛上捏了一把。


    而宋怀景也只是不着痕迹地伸手将她的手从自己身上抓下来,紧接着死死地牵住,不让她有再乱动的机会。


    结果贺星芷这人开始生气了,大抵是气宋怀景这人古板不懂变通,摸摸也不给。


    逛完夜市归第后,宋怀景倒十分知趣地主动穿了一身最薄的素白色里衣,主动在床榻上等她沐浴完,才将她又哄开心了。


    看来宋怀景这话还真不是编的,她从前敢情真做过这样的事。


    虽然她对儿女情长没一丝半点的想法,也没有情爱的那根筋。


    但自己喜爱如何的肉体贺星芷心底还是十分明了的。


    况且从前的她对宋怀景这些人只当做没有感情与灵魂的角色,按照她的性子,倒也像是能做得出这般放肆行径的人。


    宋怀景望了眼天,“唉,阿芷真的是变了,怎么长大了,胆子还变小了呢。”


    贺星芷不知为何,只觉得宋怀景这句话有点取笑她的意思,她撇开头嘀咕着:“从前是恋人,如今又不是,这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宋怀景脸上的笑顺势僵住,他明明知晓到底是又过了那么多年,在这些岁月中,贺星芷全然不记得他的存在,她如今对他,很难有从前那般感情。


    只是这两日,他实在是有些恃宠而骄了,总还幻想着阿芷立马对他能像从前那样。


    宋怀景甚至不知晓在这对于贺星芷来说也许是五年也许是八年的时光中,她有没有爱上别的人……


    他垂下眼睫,轻声道:“在我心里,从来没分过从前如今。”


    路边又驶过一辆车,一辆装满稻谷的牛车吱呀呀地从路上碾过,车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嗯,宋大人方才说什么?”贺星芷忍着掏掏耳朵的冲动,微微侧着头,鬓边的发丝被微风拂起,划过眼睫。


    还未等宋怀景答复,贺星芷又追问道:“我昨晚做了什么事?我真的不记得了。”


    她自从在雨夜里昏倒后,意识就一直朦朦胧胧的。


    直至今日身子痊愈,五感才变得通畅。而且她昨夜又发着热,忘了自己做了什么也是正常。


    只是贺星芷想不明白自己会对宋怀景做如何过分的事,以她对自己的认知,应该做不出什么过分的事吧……


    她的眼睫轻眨,目光十分疑惑地看着宋怀景,“如果有冒犯,十分抱歉。”


    “阿芷确实做了些十分冒犯的事。不过抱歉有用还要官府作甚?”


    贺星芷瞪大了眼珠,惊道:“我骂你打你了?”


    宋怀景轻轻摇了摇头,“比这还要严重呢。”


    见贺星芷怔在原地,宋怀景又笑出了声:“阿芷可是轻薄了我。眼下又过了一日,我胸口上还落下了昨日你啃咬我的痕迹。”


    宋怀景知晓对贺星芷这样没心没肺的姑娘,若不把话摊在日头底下说透,只怕等他进了棺材,她还当他在说笑。


    什么克己复礼礼义廉耻在讨回贺星芷的爱面前都一文不值。


    见宋怀景这样说,贺星芷下意识又瞥了一眼他的胸膛,她霎时感觉浑身一热,但比起羞赧她更多的情绪竟是后悔,后悔自己居然忘记了!


    怎么可以忘了?!她从小到大还没真的摸过肌肉的清晰记忆呢,哪怕从前真的摸过但她如今忘得一干二净,便等于白干。


    她实在太好奇胸肌摸起来的手感了,更别说咬一口是如何滋味。


    宋怀景的胸型可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了,她怎么就忘了,还忘得如此透彻。


    贺星芷抬头看着他,好在未捕捉到半点怒意,他甚至还在对着她笑,宋怀景这是什么意思,没有生气?


    但为何要与她说得如此清楚,方才他还说抱歉有用要官府有何用,那话里难道不是责怪她的意思。


    宋怀景觉着自己快要被贺星芷这副懵然的状态给气笑了,她如今怎的比从前年少时还要不开窍。


    “阿芷,我是想与你说,我知晓你如今还是未接受我们身份的转变,也因为还未彻底想起我们的过去,故而对我或许无甚感情。”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想昨夜的事,“可你本能地亲近我,至少证明我们从前关系很好,所以别急着将我推得太远了,好吗?”


    宋怀景本还以为她能记得发高烧时对他做的事,说不定就顺水推舟叫贺星芷早些通了心意,可她却忘得一干二净,甚至忘了昨夜一整夜都是他抱着她睡的。


    贺星芷听着他的话,有些无辜地眨了眨眼,“什么推得太远了?”


    “从你醒来至今,你还叫我宋大人,这还不够远吗?你叫我全名都好过这般叫我。”


    她挠了挠脖颈上的红点,嘀咕道,“叫宋大人叫习惯了嘛。”


    宋怀景瞥到她的小动作,看着她脖颈上的红,霎时有些耳热,昨夜他亲得分明极轻,又小心翼翼,怎的会留下痕迹……


    好在很淡,旁边还有个蚊虫咬的小包,乍一看,也无人能猜到那痕迹是何物。


    贺星芷见他好像在想什么,也噤了声。


    她觉得喜欢与爱其实是一种十分难以理解的感情。


    她不知晓宋怀景为何会爱她,为何会一直念着她。


    从前她就从未玩过乙女向游戏,因为自己的思维无法跟得上游戏的设计,她会觉得这些男人们很帅,也会觉得他们的人设与故事线很精彩,但她不会觉得自己对他们产生爱。


    如若不是因为工作的转变,她或许压根不会打开《浮世织梦》开启恋爱剧情线。


    比起对宋怀景有无感情,贺星芷更清晰地知晓,自己倒是挺馋他身子的,毕竟那么久以来,她也就摸到了他的身子。


    说好的18+游戏呢,她怎的连一点肉沫都没吃上。


    宋怀景像是败下阵来,笑道:“阿芷我知晓你还需要时日去适应。若是实在习惯这般唤我,便这样唤吧……”


    紧接着他的嗓音放轻了几分,“那我可否唤你‘阿芷’呢?”


    “可以呀。”贺星芷对称呼这些事倒不拘小节,爱如何叫就如何叫。


    话音刚落,背后传来一道清丽的女声:“东家!”


    见红豆走来,宋怀景默默地退后一小步。


    “宋大人。”红豆福了福身,又扭头看着贺星芷,“东家,您方才不是说热了要先回来洗浴吗,怎的还伫在此处?”


    “可能我走得慢。”贺星芷笑道,拉着红豆要进屋,她回头看了眼宋怀景。


    “阿芷,去忙你的事吧。”他背着手,却跟着贺星芷一同进了院子,见她拉着红豆在吵吵闹闹地说今晚吃什么。


    他蹙着眉,轻轻地叹了一声气,这几日他要忙,没法抽出多些时间陪着贺星芷,总归是不够好的,他此次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让阿芷离开他了,更别说想要抛弃他……


    宋怀景方才将身上沾了血迹的衣裳换下,国师便来寻他了。


    宋怀景与国师的身份早已暴露,按理来说应当住在驿舍或者刺史府。


    国师与裴禹声如今便住在驿舍的上等房舍中。


    刺史今日用过药,总算提起了些许精神,知晓宋怀景的身份,本还特意腾出宅院让宋怀景住进来,不过宋怀景拒绝了,依旧住在贺星芷为了方便直接租下的院子。


    好在这些地方距离都不远,来去也不会麻烦。


    国师见到宋怀景时,面上竟有几分忧虑。


    宋怀景笑问:“翊玄怕不是占到什么坏事了,为何满脸愁容。”


    国师笑叹一声气,“宋大人,您明明知晓我忧虑的是您。”


    宋怀景敛起笑意,在棋盘下落下一子,“我有何可忧虑的,身上的伤恢复的不错。”


    “宋大人,您可知晓昏迷时,我与先生都各自为您诊过脉,一致认为凶多吉少。您突然醒来,实在是不合常理。”


    宋怀景指尖捻着黑棋,在想该落在何处,“是阿芷为我私自用了药,你也知晓她这般财富的商人,有钱能使鬼推磨,能在黑市买来有权人都不一定能买到的药。”


    他对国师说谎了,他知晓是阿芷给他喂了药,他才好得超乎预料,但这药,却不一定是她使钱财在所谓黑市买的。


    阿芷甚至本就有许多无法用常理说清的秘密,宋怀景不会主动去探究,但会为了她编造出合理的解释替她隐瞒其余人。


    国师蹙眉,虽他知晓贺星芷绝不是坏人,甚至知晓他与她日后至少能成为好友,虽然他自己也不知晓为何会与一个商女有这般的缘分。


    “宋大人,您实在是太过相信她了。”国师竟从宋怀景身上看出了他对贺星芷产生的某些情愫。


    他见过宋怀景为了寻亡妻险些失了心志,见过他八年如一日地怀念亡妻。


    虽然国师与宋怀景相识在他失去挚爱之后,但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想明白宋怀景会对贺星芷产生这般情愫,哪怕她真的与当年的贺氏长得有些相像,甚至姓氏都一样……


    宋怀景却笑得更明媚了,“翊玄,有件好消息,还未来得及告知你,我就说当年我妻只是遇到了些危险,将我忘了。而我等到如今,才将她寻回。”


    国师指尖上的棋子霎时没捏紧,掉落在棋盘上。


    眼见他要重新拾起那枚棋子,宋怀景耍赖道:“落棋不悔哦。”


    国师拧起眉头望着他,从前他为宋怀景算过许多次,只是生死之事,并非这般容易算得清,有时候他瞧宋怀景的字,也觉得他异于寻常人。


    他的身上、他未婚妻的身上都有他看不懂的秘密。


    “阿芷便是我的未婚妻,不过她生了病,忘了许多事。”宋怀景又落下一枚黑棋,轻声道:“我赢了。”


    国师能看得出,宋怀景此时高兴极了,平日他鲜少会在他面前自称“我”。


    “宋大人,某不懂此话何意?”


    宋怀景将那早已烂熟于心的假故事像说给红豆听那样,又说给了国师听。见国师依旧有些怀疑。


    国师自是完全无法从宋怀景的口中找到任何漏洞,贺星芷确实也太像贺氏了。


    “可贺东家的八字与先夫人并不一样……”


    宋怀景轻叹了一声气,打断道:“翊玄,阿芷确实就是阿芷,我不会认错人,而且她昏迷醒来后,也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


    随后他之间轻轻地点在自己的心口上,“我确实还有许多事不能说与你听,你应当也是能理解的。而且我猜,你定是觉得阿芷的八字实际上也有些看不通的吧。”


    国师此时泛起了一阵更加复杂的情绪,他低头将棋子挑好放回棋笥中。


    “翊玄,你也可以理解我能醒来,完全是因为阿芷。”


    国师也略懂一些医学药理,把了宋怀景的脉,发觉他确实无事,显然松了一口气。


    两人又下了一局棋,不过没有再说贺星芷,只论起今日润州水患以及几时归京的公务事……


    夕阳西下,今夜晚饭用得早,贺星芷吃饭前又已洗漱了,只是一头长发还未晾干,她坐在院子榕树下的躺椅上,看燕断云在舞剑。


    燕断云本也该去驿舍住的,不过也与宋怀景一样住在贺星芷租的院子。


    梅雨季夏夜的风总归少了些夏季的炎热,是凉丝丝的,贺星芷指尖卷着发梢,看着脱下上衣舞剑的他,感叹一句,年轻人身体就是好呀,嗯,身材也很好。


    《浮世织梦》有一项既是优点又是缺点的设计,如若玩家选择的是体验感模式,则会极致还原玩家自身条件。


    比如贺星芷的近视,比如她久坐办公室的那些职业病都还原了……


    导致她每天不是想吃就是想睡,光是躺着看燕断云舞了那么久,她都觉着累了。


    “阿芷姐姐,我舞得如何?”


    贺星芷扶着腰站起身,“很好很好。”


    “可以把剑给我玩玩吗?”


    燕断云放下剑,将剑递给贺星芷,“可以呀,不过这有点重,你小心……”


    话还未说完,贺星芷刚接过剑,瞬间被这剑坠得整个人都弯下了腰,剑尖直插入地。


    她方才见燕断云舞得如此轻松,以为只是专门耍花架子的剑,故而手上没用几成力。


    “那么重?!”


    贺星芷喊了一声,又用了些力举起,用力举起时倒不觉得十分重,不过方才她没用足力,才觉得重得不像话。


    燕断云忍不住笑道:“许是我习惯用这般重的剑,这样比较称我的手。”


    “那剑是这样握的吗?”贺星芷摆了个顺手的姿势,想要燕断云教教她。


    身后却突然贴上一层温热,贺星芷随即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逸散在空中,随着晚风拂过,将这气味送至她的鼻尖。


    “阿芷,这样握容易伤手腕。”


    身后的人站在她身后抬起手端住她的手臂,紧接着贺星芷只感觉他的胸膛贴在自己的背上,肩胛骨就这般隔着他的衣裳细致地描摹他的胸口。


    宋怀景低下头,下巴抵在她的脸侧,见贺星芷全然没有推开他的趋势,他轻声道:“阿芷,试试这样握。”


    随后他抬起头,看着燕断云,露出了一个看似温润如玉的笑。


    第55章 糖霜莲子


    暮色之下, 微风刮过,树叶簌簌作响。


    鬓角的发丝拂起,挠得贺星芷耳朵有些痒痒的。


    宋怀景站在她的身后替她承了部分的力, 托在她手臂上的手掌也承受了部分刀剑的重量。


    她悄然松了些许力气,被宋怀景的手控制着将剑举平。


    燕断云身为宁远将军, 虽官职不算大, 但年纪轻轻能做到这般职位,能力、天赋与运气缺一不可。


    他不仅有着一身健朗的腱子肉,还有一双锐利的眼睛, 他分明看见宋怀景脸上的另一层意思。


    院子没有烛火, 只有周围屋舍隔纱窗将昏黄的灯光施舍到这宽敞的露天院子内。


    他先是毕恭毕敬对着宋怀景施了个礼, 紧接着迎接宋怀景在这夜色中朝他投来的目光,那是与从前大有不同的目光。


    从前宋怀景望着他时,大多还是前辈看后辈的欣慰目光。只是如今, 他明明脸上笑得看似温和, 目光中竟有几分不耐烦。


    而这不耐烦不是对贺星芷的, 是对他的……


    燕断云瞥了一眼宋怀景握在贺星芷手臂上的手,他的手指修长手掌宽厚,一掌便能将她的整个小臂都包揽住。


    这几日, 贺星芷与宋怀景两人之间定是发生了些什么他不知晓的事。否则无论是按照宋怀景的性子还是按照贺星芷的性子,都不会是能做出这般亲近动作的关系。


    莫非是因为那夜的患难与共叫两人互通了心意。


    燕断云抿了抿唇,心底溢出一丝不悦, 宋怀景明明是他十分敬重的人, 但他却不想贺星芷与他有这样的关系,宋怀景心底可是还有个爱得极深的亡妻,阿芷姐姐与他就算互相看对了眼,也让燕断云心中十分不平衡。


    他觉得宋怀景再如何也不可能像他这样全心全意只爱贺星芷。


    燕断云敛起脸上闪过的不悦, 咧开嘴露出了个往日看起来没心没肺的笑。


    宋怀景见他这副模样,心情颇好地垂下头,悄然将自己的下巴贴在她的脸颊上。


    “嗯?”见贺星芷没反应,宋怀景轻轻地发出了一声疑问。


    又一阵风刮来,将贺星芷垂落在背后的长发拂起,无意地绕在了宋怀景的脖颈上。


    “这样握吗,我感觉有点不顺手,可能是我力气小了点。”贺星芷知晓宋怀景正用着力,她悄然卸下力,索性让宋怀景帮她稳住剑。


    倒也不是贺星芷的力气小,只不过术业有专攻,燕断云这般拿真刀真枪活下去的人,他使习惯的刀剑对于贺星芷这从未习过武的人来说,定是不称手的。


    宋怀景感觉到她的放松,便握着她的手举起剑,教她挥了挥剑,冰冷的刀剑闪着寒光,在冷白的月光下更添了几分寒意。


    贺星芷只感觉身上有些热,宋怀景贴得太近了,近到两人明明都身着衣物,她甚至都能感受到宋怀景胸口的隆起。


    不愧是真材实料啊……


    贺星芷默默在心底感叹道,此时还未意识到自己在肢体上早已下意识地接受与宋怀景的贴近,只是几乎整个人都陷到宋怀景的怀中,依旧新奇任由他带着自己的手腕挽出个漂亮的剑花。


    最后剑停在半空中,直挺挺地指向燕断云。


    三人无一人说话,庭院中一时静极,唯有草间虫鸣窸窣。


    暗流汹涌时,贺星芷忽地嗅了嗅鼻子,发出轻微的吸气声后,她回头冷不丁问道:


    “你用的什么澡豆沐浴,为什么那么香?”


    她回头时的动作幅度略微大了些,却未发觉自己的额头轻微地擦过宋怀景的唇瓣。


    听到她这番没头没尾的话,宋怀景却僵硬了一瞬,紧接着只觉脖颈一阵热。


    贺星芷又凑近嗅了嗅,只感觉实在是香得让她忍不住凑近。


    宋怀景的喉结滚动,“阿芷,只是寻常的澡豆,并未用何特意的香味。”


    “是吗,为什么我感觉我用的这个不是很香?”贺星芷说着,又凑近想闻一闻。


    宋怀景却悄然退后了一步,顺势将她手中的剑拿走,感觉到身体的情动,他下意识地离她远了些。


    他想起从前贺星芷也喜欢这样嗅他身上的气味,有时候趴在他的胸口上,一边念叨着好香,一边低头用鼻尖轻轻地刮蹭。


    故而宋怀景习惯在洗浴后会特意熏香。


    宋怀景垂下眼睫,明明知晓贺星芷只是单纯喜欢他身上的气味,只是单纯想要闻一闻,但他去觉得方才她凑近的脖颈处在发着热。


    他指尖轻轻抚摸过她方才触碰到的部位,又主动凑到她身前,“阿芷,许是我才沐浴过,你便觉得香。”


    燕断云咳咳了两声,也凑到贺星芷跟前,从宋怀景手中拿走了自己的剑,“我也觉得宋大人身上香,应该是有用什么香薰吧。”


    宋怀景唇角僵了僵,倒也没有被燕断云戳破的恼怒。


    贺星芷眨眨眼,“是吗,是什么熏香?”


    “燕郎胡说的罢,没有什么熏香。”


    宋怀景谎话说起来倒面不改色一本正经的,他又挤出那般温润如玉的笑对着燕断云,“正巧有件事想要与燕郎说。”


    见宋怀景这般说,燕断云以为是什么正经公务事,也收起心底那些小九九,想要认真听,却未想到宋怀景语不惊人死不休。


    “燕郎总爱唤阿芷作姐姐,那想来以后燕郎也可唤我作姐婿了。”


    “姐婿,什么东西?”贺星芷一时间未反应过来,宋怀景低头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心,“姐夫。”


    贺星芷反应过来,反手掐了一把宋怀景的手,茫然地道:“不对,不是还没成亲吗,怎么就姐夫了?”


    月光的照映下,宋怀景往日瞧着总有几分威严的面庞此时竟多了几分柔和,连语气都趋近于低声下气一般。


    “可是阿芷不是答应过我可以将我们从前的事情公之于众吗?”


    贺星芷哽了哽,回忆了片刻,发觉自己确实好像是答应过。


    毕竟她不想顶着新欢的名头与宋怀景交好,让一个长相姣好又有权有势又长情的人在剧情中作为自己的未婚夫,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丈夫的美貌,妻子的荣耀。


    哪怕日后两人又不会真的成亲了,说她前未婚夫是宋怀景,一点脸面都丢不了呢。


    她挠了挠脖子上的小包,“但也还不是什么姐夫嘛。”


    “那阿芷可同意我将这事说与燕郎听?”


    贺星芷看了眼燕断云,点了点头,“可以吧。”


    宋怀景看着她这副懵懵的状态,忍着想要摸摸她发顶想要亲亲她脸颊的冲动,欲要与燕断云又说起那他早就编排好的说法,却被贺星芷打断了。


    “嘶,我想起要和红豆说件事,我先走了哈。”


    贺星芷明日需要红豆去城郊的驿站交接新运输来的食材,但她忘记将此事告知红豆了,红豆平日没活干就会睡得很早,贺星芷拍了拍脑袋,怕红豆睡下了,便赶忙跑回屋内。


    宋怀景与燕断云遥遥听到她在喊:“红豆,红豆你睡了没。”


    宋怀景望着她消失的背影轻笑一声,随后满面春风地与燕断云讲了自己从前如何与阿芷相识,如何分散,又如何找回阿芷。


    除了两人如何分散这事是假的编造的,其余都是真真切切的。


    他望着榕树下掉落的小果子,“不过阿芷依旧忘了许多事,所以显得与我还是生疏了些,等她慢慢想起来就好了。”


    燕断云心里很不是滋味,悲伤?好似算不上,喜悦?更说不上来。


    只是想来想去,贺星芷若是真与哪位郎君成亲,宋怀景算是那顶顶好的郎君了,至少他从前以为宋怀景心中念念不忘的爱人便是贺星芷,此证宋怀景是个长情之人。


    只有全心全意爱贺星芷的人,才配得上做她的夫君。


    “那恭喜宋大人和阿芷姐姐了。”


    “谢谢。”宋怀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欢喜到眼下竟有一瞬间觉得是不是只是在做梦。


    夜去昼来,连着两日的好天气。


    贺星芷听国师说,此次江南之地的梅雨季算是挺了过去。


    算下来,这水患可维持了有一两个月之久了。


    眼瞧着天气转好,润州的水患也随着新建的排水工程的推进慢慢消退。


    纺织铺的铺面到底还是受了些损失,要重新修葺。


    加上红豆觉得她身子还未养好,周掌柜也日日叫铛头给她煲鸡汤补身子。京城的金禧楼也不紧着让贺星芷回去,她便打算在这再待一阵,到时候与宋怀景和国师一行人一同回京城。


    云水轩外,日光映照在门前,将这座城又显得有了些许生气。


    米香肉香从食肆的后厨飘出来,贺星芷这两日无聊便来云水轩,听听说书人讲故事,又或者是研究研究昭朝的时兴菜式。


    她撑着脑袋,惊觉江南水患剧情线已完成,她又领了一大笔积分。


    正当她喜开颜笑时,门边的路上传来车轮碾压的声响,紧接着余光里瞄到有客人来云水轩。


    张大娘一手牵着年长些的儿子,一手挽着怯生生的闺女,站在门口踌躇了片刻,才掀开帘子进去。


    “贺东家!”她嗓门洪亮,一进门就红了眼眶,拉着两个孩子。


    随后两个孩子被她推到前面去,哥哥拉了拉妹妹的手,两个小娃娃朝着她跪了下去。


    “您和燕大人是我们全家的恩人,今日说什么也得给您磕个头。”


    贺星芷本沉静在完成任务获取积分的喜悦中,被张大娘这一嗓门喊得猛抬起头,见两个小孩学着阿娘的话,还磕头,带着稚童独特单纯清亮的嗓音道:“谢谢贺东家救我,不然我就要被抓去喂河神了。”


    贺星芷被他们整得脸热,拉着女孩的手将他们拉起身,“不用谢不用谢。张大娘你这是做什么,要谢你们谢谢裴大人宋大人他们嘛。”


    张大娘抹了抹眼角,不管不顾地回头冲门外喊:“当家的,快把东西搬进来!”


    只见门外站着个不高不矮的男人,冲着应了一声,赶着牛车停稳了。


    车上堆满了米袋菜蔬,甚至还有三只活蹦乱跳的母鸡和一筐鸡蛋。


    “乡亲们听说我要来谢您,都凑了东西,”张大娘将母鸡和鸡蛋抱了进来,两个孩子怀里也抱着包扎好的菜蔬。


    “东家,若不是那日我赶了巧遇上你,也不一定能那么快找京官大人们将孩童们救出来。”张大娘将鸡蛋放到桌上。


    之前宋怀景本想一直隐瞒身份,但谢神大典那日惊扰了百姓们,为了叫大伙安心,他们的身份便也顺水推舟地暴露了。


    张大娘甚至知晓那日带头救孩童的宋墨是宋怀景的亲信。


    贺星芷有些懵地看着三只母鸡咯咯咯地叫着,又看了那筐大鸡蛋。


    “您之前施粥救人,如今又救了这些孩子,我们没什么能报答的,这些粮食您收着,给那些流民也好,自己留着也罢,都是大家的心意。”


    张大娘他们知晓贺星芷在城中开了一间食肆,罗家村受到雨季影响不算大。


    前两月又赶巧在梅雨季前来了一次收成,大伙没什么银子,便将在他们眼中与银子同样重要的粮食凑了出来。


    “哎呀哎呀,我不缺这些东西的,你们送我这些,自己吃什么?”


    贺星芷这话倒不是什么客气话,她在这最不缺的就是钱财,哪怕此次润州水患让她也损失不少,但金禧楼一日的盈利便够她躺平了。


    见张大娘的丈夫作势想要继续讲粮食搬下来,贺星芷走过去想要制止,心里还想着该如何劝他们讲这些食物拿回去自己吃时,张大娘却拉着贺星芷走到账台的角落边。


    “贺东家,我还有件东西要给你。”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展开手中提着的布包,映入眼里的是红彤彤的两块布。


    贺星芷眯起眼了也不知晓这是何物,只是张大娘接下来的话将她给惊到了。


    “听说您和宋大人是未婚夫妻,我连夜赶出来的。”张大娘笑得眼角皱纹都舒展开来,“怪不得那时在城隍庙里见到您二位时就觉得般配。祝您二位百年好合。”


    “什,什么?”


    贺星芷摸不着头脑,且不说张大娘如何知晓宋怀景与她的关系,她还在纳闷她手中的这两块红布是何物。


    张大娘将红布张开,仔细瞧了去才发觉原来是一对绣着并蒂莲的枕套,针脚细密,显然是花了心思的。


    这两日贺星芷没有再想起更多的过去的事。


    只是那些朦胧的记忆与下意识亲近的肢体接触让她没有再对自己在第一次进入游戏中与宋怀景定了亲这件事有什么疑问,也没有对他有反感抵触。


    只是这润州的百姓竟能八卦到这般地步,宋怀景的身份也不过暴露了还没几天,怎的就知晓她与宋怀景的关系?


    她看着那对红枕套,也不知该收不收。只是心底想着这好歹是张大娘的心意,罗家村乡亲们送来的这些食物她可以大大方方想法子推脱,这绣品她倒不好意思推了。


    “贺东家,我知晓您见过很多好东西,只是我这绣活在年轻时在村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好,我也就这点本事了,希望您别嫌弃。”


    见她的语气渐渐变得有些低沉,贺星芷连连收了起来,“多谢张大娘了。”


    张大娘瞬间又眉开眼笑,方才的低沉一洗而空宛若是佯装出来的。


    “收了就好收了就好。要和宋大人感情好好的,我听闻你们从前也经历过许多困难,能熬过去也是好的,往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贺星芷呵呵地干笑着,心里暗想着果然人类的本质是好八卦。


    张大娘只当贺星芷是害羞了,没有多想。


    听着门外的声响,贺星芷连忙止住张大娘她男人的动作,“罗大哥,这也太破费了!我又不缺钱,粮食这东西多金贵啊,你们自己留着用吧,给了我,你们日子不又得过得紧巴巴的。”


    就连周掌柜也出来帮着贺星芷,最后还是留了一半的粮食在云水轩,还有那三只母鸡。


    贺星芷叫后厨打包些不易变质的点心,给张大娘说带回去给村里的孩子尝尝味儿。


    张大娘临走前眼眶还微微泛着湿润。


    “贺东家,我知晓这世上没什么鬼神之说,当初我也是走投无路去告什么阴状,但实际上一切不过是人为,我们这种平民百姓没法与宋大人这等身份的高官说得上话,但我也想说很感谢宋大人。”


    “好咧,今晚回去我和他说一声。”贺星芷看着坐上牛车的两个小孩,挥了挥手。


    张大娘其实不是单纯想要贺星芷替她与宋怀景道谢,而是想让他们知道也有许多百姓是明是非的。


    虽然如今城中许多人还信着所谓的河神、河神娘娘,觉得是神仙救了他们。但也有许多人知晓明明一切都是宋怀景这些人在背后做出的努力。


    贺星芷回客栈院子时,夕阳尚未沉落。


    她拎着张大娘给她的那个布袋,敲了敲宋怀景的房门。


    想着他今日或许去了衙城忙公务之事,还未回院子,想要离去时却发觉他的房门只是虚掩着。


    她推了推那门,只见桌案前有一人。


    “宋大人?”她喊了一声,没听见他的应答,眯着眼走了进屋。


    却发现宋怀景竟趴在桌案上沉睡过去。


    贺星芷眨了眨眼,心想宋怀景最近几日大抵也是累坏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宋怀景睡着的模样。


    她的药能止痛能让他清醒,但不一定能让他完全恢复。


    也不知道他身上的伤口如何了……


    贺星芷将装着红枕套的布袋放在一旁,坐在他身侧,目光一瞬间便被他的唇勾住了。


    从前贺星芷总是先看到他的眼睛,眉骨高挺的人双眼总是更吸引人一些。


    紧接着是高挺的鼻梁,最后才是嘴唇。


    他的唇色偏红,一瞧就是气血方刚之人才有的唇色。嘴唇微微抿起,像是在做梦。


    贺星芷凑近了些看,下意识也跟着抿起了唇,脑子里破天荒的想着,宋怀景的嘴看起来很好亲。


    她鬼使神差想抬手摸一摸,没有什么意义,单纯是像小猫好奇要把桌子上的东西推到那般心理。


    指尖顿在半空时,宋怀景的眼睫轻颤,紧接着忽地睁开了眼。


    贺星芷收起了指尖,眨了眨眼,又眯起眼,“宋大人,醒了?”


    回应她的并非宋怀景的答话,而是他接踵而至急促沉重的呼吸声,是惶恐的不安的呼吸声,声声坠入地下那般。


    贺星芷怔住,站起身试探性问道:“宋大人?”


    宋怀景猛地环住她的腰抱住她,将脸贴在贺星芷的腹上。


    他的胸口因为梦魇过后的惊恐剧烈起伏着,一时间竟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喘息声贴在她柔软的腹上,让贺星芷听得一清二楚。


    “阿芷别走别,别,别不要我。”


    第56章 蜜渍樱桃


    贺星芷先是身子一僵, 就直挺挺地站在宋怀景的面前,任由他的手臂将她整个人圈起。


    他的脸颊贴在自己的腹上,只隔着三两层单薄细腻柔软的香罗质的布料。


    “宋大人, 怎么了,我不是在这儿吗?”她有些懵, 低头瞧, 却瞧不见宋怀景的神情。


    宋怀景指尖攥住贺星芷的衣裙,指尖感受到衣裙布料略微凸起的纹路,让他感受到贺星芷真实的存在。


    只是他胸口依旧剧烈起伏着, 方才梦中的一切太过真实, 真实到他分不清虚幻与现实。


    “阿芷, 我做梦了,梦见你又像当年那样离我去了。”


    宋怀景嗓音听起来比往日要低沉得多,甚至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黏腻感。


    贺星芷僵在半空中的手终于放了下来, 轻轻地落在了宋怀景的肩上, “那只是意外。”


    确实只是意外, 对于她与宋怀景来说,都是意外。


    不过这样的意外像是一把利刃扎在宋怀景的心口上,让他血肉与锋利交融, 疼痛了整整八年。


    她忽地有些好奇从前她玩的剧情了,虽多了许多朦胧的记忆,但贺星芷还是还是无法将自己与宋怀景的交集串联起来。


    “是做噩梦了吧, 梦里都是相反的呢。”


    贺星芷没心没肺地嘿嘿笑了两声, 掌心十分笨拙地拍了拍他的肩。


    “嗯,是噩梦,只是噩梦……”


    宋怀景话虽这般说着,但攥着她衣裙的指尖似乎还在轻微地颤抖着。


    宋怀景鲜少会在忙公务时就睡了过去, 大抵是近一月来忧心的事太多,又悲又喜,这两日又顶着受伤的身躯接连审问。


    金刚之躯这般造作,也扛不住。


    在房间的书案前睡熟之后,不知睡了多久,也不知在何时做起了梦来。他竟梦见了贺星芷,他梦见如今找到贺星芷、与贺星芷相认的一切都是他幻想,他梦见贺星芷还是离他远去了,他梦见自己再也找不到阿芷了。


    从前梦见贺星芷的次数便少得可怜,此次还是个令人胆寒的梦魇。


    宋怀景突然理解从前阿芷对他说的,在午后睡得太久,醒来时万籁俱寂,便会生出一种被族群遗弃的惶然,叫人没来由地心慌害怕。


    他不害怕被所谓的族群抛弃,他只害怕被贺星芷抛弃,哪怕他知晓八年前也不一定是她故意离去的。


    “阿芷,阿芷……”


    感觉到贺星芷并没有推开他的念头,他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他轻轻仰起头,好似在用脸侧蹭着她的腹部。


    贺星芷搭在他肩上的手却突然猛地用力,一个手劲将他推开。


    宋怀景目中泛着晶莹,眼神略带错愕地望着她。


    “好痒!你抱就抱,别隔着衣服蹭我呀,好痒啊。”贺星芷捂着肚子,身体本能反应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她笑得弯下腰,等缓过来才看向宋怀景,哪怕这样,两人还是挨得极近的,贺星芷甚至能看清他眼眶下的泪痕。


    唔……她不知怎的,心底浮起一种怪异的感觉,明明分明感觉到宋怀景身上的悲伤,她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


    贺星芷垂下眼睫,看着宋怀景僵在半空的双手,只见他手指修长指节分明。


    从前便是他这双手迷惑了她,叫她以为宋怀景是个瘦弱之人。


    宋怀景微微仰起头,将双手重新伸到她的面前,“阿芷,容我再抱片刻可好?若是你实在不喜,那也就罢了。”


    阳光透过门缝,恰巧映在宋怀景的面庞上,未干的泪痕在光线里莹然生光。


    她摸了摸眉骨,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往前走去,轻轻地抱了抱宋怀景。


    并不清晰的记忆中,明明都是宋怀景将她抱在怀中,鲜少有她抱着他的画面。


    被拥抱着的感觉有些微妙,肢体下意识的亲近,让她有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


    从前她只抱过被子,觉得香香软软的很舒服,故而睡觉时喜欢有两床被子,一张用来盖,一张用来抱在怀里。


    莫非宋怀景此时也觉得抱着她很舒服,才会这样一直抱着她?


    贺星芷低头,却发觉此时的自己依旧能嗅到宋怀景身上的香气。


    “阿芷,阿芷你真的回到我身边了吗?”宋怀景贴近她的腹部。


    贺星芷身型偏瘦,今日还未用过晚饭,衣裙底下的腹部略微扁平,但依旧能感觉到独特的温热柔软。


    贺星芷只见宋怀景正对着她,他脸上是何神情,她显然看不见。


    只是听着他鼻音比渐重的嗓音,贺星芷知晓他好似又落泪了。


    贺星芷还以为像宋怀景这样的人物,是不会流泪哭泣的。


    她脑子开始神游。


    一会儿觉得他身上好香,一会儿觉得宋怀景的肩好宽,一会儿好奇他书案上写了什么,一会儿在想今晚要吃什么。


    显然没认真听宋怀景说的话。


    见她不应声,宋怀景唇瓣隔着衣裳贴在她的腹上,一下一下地轻嗅着她身上的气味,“阿芷,阿芷。”


    “嗯?”她回过神来,见宋怀景仰起头怔怔地望着她。


    “你真的在我身边,对吗?”


    “难不成我还是妖怪变的吗?”贺星芷有些懵。


    “万一你真的又离开我了,我该如何办……”宋怀景的呼吸一下一下地坠下,“当年我们甚至连告别都没有。”


    宋怀景明明知晓,自己此时是在刻意朝她卖可怜,只是心口又有些懵,他真的会分不清梦魇与现实的。


    在阿芷离去的头两年里,宋怀景在清醒时也总觉得自己好似陷入梦魇,时常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最严重时他引疾求去。


    但宋怀景辞官后也未在家中静养,而是趁着不再有公务傍身,沿着阿芷当年去西域的路走去,痴心妄想着还有机会找到阿芷。


    哪怕那时所有人都已然忘了他,他明明知晓贺星芷彻底消失,但他还未放弃。


    身边之人也鲜少能理解他,至亲离世固然伤心,但怎会像他那样近乎没了自我。


    可是只有宋怀景才知道,贺星芷是连尸体都未找到的死去,是众人渐渐将她遗忘的死去。


    这世上为她离去而伤心的人也变成了只有他一人。


    宋怀景当时甚至在怀疑,阿芷是否是他虚构出的人物,这世上本就没有贺星芷这个人,是他幻想出了一个明媚可爱的女孩,是他幻想她在爱他。


    只是看见她房间的那些衣物首饰,看见那件绣工精致至极的嫁衣,看着她在他书房里画的小人画,宋怀景如何说服自己这世上本就没有贺星芷。


    他甚至未来得及见贺星芷最后一面,未来得及与她道声告别。


    最后一次见到阿芷,还是她准备带商队出发前往西域的清晨。


    那日他特意乞假一日,帮她打理好要带去西域的贴身衣物。


    宋怀景站在她的身前,细心地替她理着身上的衣裳。


    “阿芷,我不在你身旁,你要好好吃饭,别因为忙不按时吃饭。还有你这衣裳呀,今早自己穿的吗,怎么都没理好。”


    贺星芷张开双臂,就看着宋怀景帮她重新套上旋袄,“啊呀,今早起得太急啦。”


    她嘀咕着,现实在家里她都是穿短袖裤衩的人,至今还是不习惯穿昭朝这些略微繁杂的衣物。


    从前都是身边的丫鬟替她穿好,与宋怀景在一起后,便总是他帮她理这身上的繁杂的衣裳。


    宋怀景依旧絮絮叨叨地说着,上下左右替贺星芷理好身上的穿着,又对着她最亲近的两位丫鬟叮嘱了好一通长篇大论。


    此前贺星芷并不是没有带商队去外地做生意的经历,不过西域到底是有些许远,且人生地不熟,去了昭朝国土之外的地方,遇到危险的可能性大了许多。


    出于私心,宋怀景并不想她去这般远的地方。


    但他没有权利影响贺星芷的决定,做生意是她的事业是她的活计,哪怕他是她的未婚夫,也不应当阻止她去做她喜爱的、对她有价值的事。


    “定要当心,切莫独自出行。”


    宋怀景心头莫名一紧,许是久未与贺星芷分离,竟觉胸中空落难安。


    “知道啦知道啦,我很惜命的,带了好多护院呢。”


    贺星芷双手忽地捧起宋怀景的脸,踮起脚往他唇上落了个吻。


    “在家等我吧!”


    贺星芷心底倒是兴奋大过紧张以及对未知事物的不安。


    在即将上马车的前一刻,她又折返回来。


    趁着此时无人,贺星芷伸手往他胸口结结实实地摸了一把,摸得不得劲,她又将脑袋埋在宋怀景的胸膛,猛吸了一口又蹭了蹭。


    “哥,希望回家的时候你的胸能变得更大嘿嘿。”


    贺星芷丢了句荤话,又跑去马车那边,身后只传来宋怀景又一声:“阿芷,一路平安。”


    按计划,岁节前贺星芷便能从西域回京,两人过完年后不多久便要成亲。


    只是宋怀景在过年时等来的却是贺星芷失踪的消息……


    “我这次不会离开啦。”贺星芷回道。


    泪水落到唇角,将宋怀景那本就红润的唇沾得晶莹剔透,显得更红润了几分,尤其是在那白皙的肤色的衬托下。


    贺星芷下意识抬起手,将指尖抚在宋怀景的下颔,“哥哥,没事了。”


    想起宋怀景与她说,她从前都是这般称呼他的,她难得叫出了口。


    不过怎么总有种李逵叫宋江的感觉呢……


    宋怀景却呼吸一滞,搂在她腰间的手臂不禁紧了又紧,总有种想就这般永远将自己与贺星芷捆在一起,永远不分开的冲动。


    他想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想细细品尝她唇间的芬芳,更想与她共赴云雨,从此再不分离。


    看着她脖颈上渐渐消去的痕迹,宋怀景喉结滚动一番,抿唇的动作像是在告诫自己要克制。


    却又克制不住自己回想起阿芷微微仰起的脖颈带着急促的呼吸,与他唇齿间纠缠。


    贺星芷目光瞥见放在桌案上的那个布袋,想起她来找宋怀景是有事说。正想说些什么时,门外倏然传来叩叩两声敲门声。


    “宋大人,药煮好了。”


    贺星芷扭头看了眼门外,门只露出了个缝隙,而宋墨站在那缝隙前,挡住了屋外的阳光。她轻轻地推开了宋怀景,挪着步子坐在布袋边。


    只听宋怀景应了一声,宋墨端着两碗药进入了房间。


    贺星芷瞄了一眼那两碗黑乎乎的药汁,只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发苦。


    宋墨将药碗放下后,朝贺星芷行礼,才又离开房间。


    短短几日之间,贺星芷身边认识她的人好似都知晓了她与宋怀景的身份,不过她也不介意,知晓便知晓了吧。


    “是养伤用的药吗?”贺星芷随口一问。


    宋怀景喝下一口,点了点头。


    “怎么要喝那么多呀,还要喝两碗,是不一样的药吗?”贺星芷方才瞥了一眼,只记得这两碗药的颜色有些不同,中药不都是一锅煮的吗,怎的还开两个药方煮两碗。


    宋怀景沉默了片刻,又点了点头,“嗯,伤重了些,喝的药也多了些。”


    他这话半真半假,他身上的伤确实重,但另外一碗并非是养伤的汤药,而是他从前一直有服用的绝嗣的汤药。


    前两年,新帝登基,作为李成璟的心腹大臣,他忙得不可开交,又对寻回贺星芷此事心如死灰,且知晓自己会为了贺星芷一直守节,他便有一段时日没有再服用这绝嗣的汤药。


    只是如今阿芷回来了,想起他了,甚至对他也找回那么一丝半点的感情。


    这药又不是一劳永逸的神药,为了让日后的阿芷安心,他近两日便又开始服用这药。为了药物之间的影响,这养伤的药方也是大夫费尽心思才写出来的。


    贺星芷皱了皱眉,总是不自觉地回想起那天雨夜的事,回想起宋怀景那混杂着雨水与泪水的脸庞,这样一想,两人也算得上是过命的交情。


    “对了宋大人,我找你是有事来着。”


    她大咧咧地从布袋里将两个红彤彤的枕头套拿出来,“今天张大娘带她的两个娃来感谢我,送了我三只母鸡呢,还有这个,张大娘说送给我们的。”


    宋怀景咽着药的嗓子险些将药喷出,他一眼便瞧清这枕头套的样式与寓意。


    “阿芷,你可知晓这是何物。”


    “知道啊,张大娘和我说了啊。”


    贺星芷将枕套摊在膝上,“什么并蒂莲枕头套吧,说祝我们百年好合,也不知道她如何知晓我们之前的关系。我想着也是大娘的一番心意,哪怕她误会了些什么,我觉得也该把要送你的那个给你。”


    “误会?张大娘有什么误会?”宋怀景将喝空了的两只碗挪到一边,低头细细看着枕套上的花纹。


    “我们以前是有婚约,但又没有真的成亲,也不能说什么百年好合吧,这不是对夫妻才能说的吗?”


    贺星芷低头看着膝上的两只枕套。


    这两只枕套上的花纹略微不一样,她凭借着感觉将应该给男子用的那只枕套拎了起来。


    “这个吧,这个给你?你别嫌弃哦,张大娘他们毕竟是平民百姓,也没什么银子傍身的。我瞧着这花纹绣得可好了,都有点想叫张大娘来我家纺织铺做活了。”


    宋怀景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枕套,心中本还因为贺星芷解释误会的那番话有些酸涩,眼下又被贺星芷这话弄得哭笑不得。


    “我怎会嫌弃,若是日后还有机会见到张大娘,定会向她道一声多谢。”宋怀景指尖轻轻地抚过并蒂莲的绣纹。


    “阿芷,你会用这枕套吗?”


    宋怀景轻声问道,明明想着她不喜欢大红色的物件,大抵是不会用的,却又在心中窃喜着自己与阿芷有了一对这样的枕套。


    贺星芷盯着枕套看了一会儿,觉着说自己不会用,会不会辜负张大娘绣的花,但她又不太喜欢用这般颜色艳丽的物件。


    只不过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眼睛都亮了亮。


    “对了,今年是我本命年来着,用红色的好像吉利一点?我今晚就叫红豆叫人洗了这枕套用。”


    “对了,阿芷,我还有件事想问你。”


    宋怀景见贺星芷做出一副准备走人的神态,又叫住她。


    “什么事?”


    他低头看着书案上的一封信,这是圣人叫人快马加鞭送来的手诏。


    这手诏是今日一早收到的。


    还未拆开手诏时,他便感到略微惊诧。毕竟他前几日夜才叫人将奏疏八百里加急递送京师。


    哪怕这马匹跑得再快,也不可能那么快将奏疏送至圣人手中,更不可能又将圣人手诏送来润州。


    想来只可能是圣人早就写好手诏将其送来。


    毕竟是手诏,上边也只寥寥写了两句话,简单来讲,便是给他权利处理在润州查探的任何事,包括人命。


    宋怀景本还等着圣人的意思去处理冯霄,如此看来,他可以快刀斩乱麻。


    除此之外,李成璟还特意嘱咐宋怀景巡视周边遭水患波及的州府。


    不过此事原不必李成璟特意交代,早在来润州还没几日,宋怀景便已经去探查了。这些州府的灾情较润州轻缓许多,且多数地方的排水系统尚算完备,足以应对。


    按理来说,处理解决掉冯霄等人,宋怀景便可以回京。


    剩余与水患以及民生有干系的事让裴禹声处理便可。此次宋怀景对裴禹声的表现十分满意,对他也是放心。


    只不过宋怀景还未打算立即启程回京,而是想要回南洲县一趟。自从自己官拜参知政事同中书令后,他便没有回过南洲县了。


    不过他还需要问问贺星芷是否有下一步计划,若她不愿去南洲县想直接回京城,那他也不回去了。


    南洲县对于他来说,已无亲人好友,从前回去,也只是妄想着贺星芷有可能会在这儿出现。


    宋怀景将圣人手诏以及他想回南洲县的事说与贺星芷听。


    “阿芷,你眼下有何意见?京中生意可紧着要你回京?”


    贺星芷摇摇头,“这倒不着急。”


    南洲县并不是贺星芷真实的老家,进入游戏之初,她便在江浙一带,并非在南洲县。她对这个地方只是有个名字的概念。


    见贺星芷有些犹豫,宋怀景又道:“阿芷不是还有许多事未想起?我想着从前我们在南洲县待过很长一段时日,触景生情,或许会让你想起更多。”


    听宋怀景这样说,贺星芷觉得也不无道理,反正她在这儿也没事做,好不容易出一次远门还是因为水患,连江南的风光都未来得及看。


    南洲县距离润州不远,慢慢赶车一日也就能到达,不若就当作去旅游放松身心。


    而且最近不知为何几位男主的好感值都在涨,就连那远在京城的两位都有变动,贺星芷猜想在外面待着也许能触发某些积分机制,她想再在外头玩一会儿,弄多点积分。


    贺星芷点了点头,“好呀,我都可以,京中的生意比较稳定,一般也不需要我出面。”


    她扶了扶腰,觉着腰有些酸便站起身,却忘了方才的枕套还放在膝盖上,顺着她站起的动作,枕套掉落在地上。


    贺星芷连忙蹲下身去捡,宋怀景也手疾眼快地弯下腰去捡。


    两人指尖倒未有触碰,相互触碰的是对方的目光。


    贺星芷抬起头看见宋怀景的双眼,明明从来都不会吸引她的唇不知今日为何总叫她频频看去。


    她下意识咽了咽唾沫,眼神从他的双眸移开,定定地落在他的唇上,还泛着温茶润过的水光,显出诱人的润泽,像今早才吃过的蜜渍樱桃。


    宋怀景看见她飘忽的眼波,活像只盯着鱼又强自按捺的猫儿,他捻起枕套一角的手滞在半空。


    贺星芷发现宋怀景没有松开手扯了扯枕套,却不知为何感觉他那张她挑不出一点错处的脸朝自己面前靠近。


    第57章 五味粥


    瞬息之间, 贺星芷便将他整张面容瞧得真切。


    此时太阳有了落山的念头,屋外的阳光从金色变成了带着橙的暖黄色,镀在宋怀景的面庞上。


    他迎光而坐, 肌肤如玉璧生辉,目光如炬, 眉骨如峰。


    数月前在金禧楼见到他的时候, 他的眼下还缀着淡淡的青,眉宇间总凝着几分倦色,且总让贺星芷觉得他似是经过大悲之事。


    而如今瞧着, 唯一能从他脸上窥见岁月痕迹的, 只有眼角几不可察的细纹。


    贺星芷下意识抿了抿唇, 脑子中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从前梦中的画面,那梦中本看不清的脸与听不清的声音直至此时变得尤为清晰。


    她忽地想起从前的宋怀景在冬日将她揽在怀中,结实的手臂环在她的腰上, 另一只手贴在她的颈后, 温热的掌心见过她推近他, 紧接着是近乎要透不过气来的吻。


    好似要将她吞咽入肚中的吻让贺星芷感觉浑身都蒸腾起了热气,她的双手撑在宋怀景的身前,隔着衣裳感觉到他紧绷的身子。


    随着他唇齿的用力, 贺星芷撑在宋怀景身前的双手也用力攥紧,将他的衣物弄得皱成一团。


    那不过是记忆深处的一个吻,连贺星芷自己也分不清是否是真实发生过的。


    但唇上的触感如此清晰, 心口像是被什么挠了一下, 痒痒的。


    贺星芷此时的身体抑或是内心却让她不受控地下意识闭起了眼睛,只感觉面前的热源越靠越近,近得她感觉好似有一团火在她面前燃烧。


    宋怀景的呼吸与那对于她来说已然熟悉的气味也越贴越近。


    嘶……脚麻了!贺星芷才想起自己还蹲在地上,脚上瞬间传来的不适感觉让她晃神, 她猛地睁开了双眼,皱起了眉。


    而宋怀景的脸此时已近在咫尺。


    贺星芷咽了咽唾沫,瞬间清醒了过来,她方才是在做什么,她竟然想要亲宋怀景。


    宋怀景莫非也知晓她想要亲他,才将脸靠得这般近?


    可是他们如今又不是从前的关系,怎么可以做这样越界的事。贺星芷甚至在怀疑这难道是剧情的作用……可是她看着宋怀景同样搭在枕套的指尖上时候,又突然想起了宋怀景不过只是剧情中的一个路人身份,又不是男主,剧情怎么会让她对宋怀景有了色心。


    贺星芷心底算不上羞赧,但又莫名觉得有些尴尬,低下头连忙将枕套扯回自己的手中。


    她抓着那只方才掉在地上的并蒂莲枕套,连忙扶着腰站起身,站起身后的那一瞬间却只感觉眼前一黑,浑身都失去了力气。


    完了,起猛了。她伸出手下意思想要找到支撑身体的物件,紧接着手落在了一个温热的掌心中。


    “阿芷,小心些。”宋怀景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捏住她的胳膊好让她借力站稳。


    从前阿芷就有这样的小毛病,坐久了躺久了蹲久了猛站起身时便会眼前便倏地一黑,身子也跟着晃上两晃站不稳。他想起从前大夫说过她气血有些亏损。


    少时她吃不饱,连月事初潮都来得迟很多,宋怀景便十分忧虑她的身子,只是如今她养尊处优锦衣玉食还是这般,想来是先天不足所致,需得细细调补,方能将身子养好。


    贺星芷低着头缓了好一阵,还是满脑的眩晕感,她的手被宋怀景彻底包住,只感觉宋怀景朝她走得更近了,近到她可以直接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她便索性靠在了他的肩上,鼻尖擦过他的衣裳,将他身上的气味闻得更清晰了些。


    从前觉得宋怀景身上香,她也仅仅只是觉得香,心中不会有什么想法。


    只是眼下两人关系的变质,就连他身上的气味如今闻起来都与从前多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贺星芷感觉有些口干舌燥,又咽了咽唾沫。背后传来轻轻的抚摸,宋怀景好似在哄人睡觉那样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


    “阿芷,可好些了?”他低下头,下颔贴在她的额上,悄无声息地蹭了蹭。


    “好像,好像好了吧?”贺星芷十分不确定地说着,缓缓睁开了眼,眼前终于没了那层突如其来黑布,视线也变得清晰了起来。


    她晃了晃手,本想将自己方才因为头昏时被宋怀景牵住的手,却发觉他丝毫没有松开手上力道的意思,甚至轻轻拽了她一下。


    “我好了,没事了,刚刚蹲在地上蹲久了猛地站起来就是容易两眼发黑。没事的。”贺星芷以为宋怀景还在担心她,才缓缓解释道。


    “我知晓。”宋怀景叹了一声气,轻声道,“我一直都知晓,阿芷,我也许比你想象中还要了解你。你从前也会这般,否则我如何能如此眼疾手快地扶住你?”


    贺星芷张了张唇,只觉得宋怀景说的确实在理。


    她垂下头,目光被宋怀景的胸膛堵住,只见他的胸腔微微震颤,从她的头顶传来了几声轻笑声。


    她又抬起头,一脸懵地问:“你在笑什么?”


    宋怀景稍稍往后退了两步,但依旧牵着她的手,他如今算是知晓了,阿芷确确实实就是喜欢他这副身子,哪怕从前他也知晓这个事实,但从前他总觉得她心底多少对他也有一份独特的爱。


    如今这份独特的爱消失殆尽,又或者是由于记忆的缺失被隐藏在深处,他很难从她的目光中捕捉到那微不足道独特的爱。


    但她肢体本能的亲近以及总是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能让宋怀景确认,她是喜欢他这副身子的。


    人皆多情,鲜少有何人能一生一世只爱一人。而阿芷如今谁也不爱,对于宋怀景来讲,就是个天大的好事。


    “想起阿芷方才闭上眼睛。”


    贺星芷登时感觉脸上一热,她瞥过宋怀景同样泛起微红的耳垂,“我……”


    她本想说谎说自己方才风吹沙子进了眼,甭说这屋内有没有沙子有没有风,光是撒谎她也不会撒,但她总不能对宋怀景说我想亲你吧。话头就这样被她截在了喉咙里。


    宋怀景将手撑在膝上,微微躬身,将目光与贺星芷平起平坐,就这样平视望着她。


    “阿芷,你忘了那日你我昏去的雨夜我说的话了吗?”


    那晚的画面历历在目,贺星芷摇摇头,“还记得。”


    他唇角微微弯起,笑得依旧温和,“阿芷,哪怕已然过去了八年,哪怕从前我已经觉得再也寻不到你了,我也依旧还爱你。我知晓你如今对我的感情十分淡薄,但你若是想要我做何事,只要不伤害你,我都可以做。”


    他垂下头,拇指点在她的掌心,轻轻地摩挲了两下,随后握着她的手轻轻地覆在他的胸膛上。


    “阿芷若是想与我亲近,便可以随意亲近。”


    贺星芷眼睛都瞪大了些,明明知晓自己从前与宋怀景极其亲密,但听如今的他顶着一副不怒自威的脸说出这样的话,让她好一阵心惊。


    她眼睫眨得及快,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宋怀景这是何意?什么叫做随意亲近。


    她感觉脑袋有些晕乎乎的,内心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她此时十分唾弃自己过高的道德感,明明知晓一切不过是虚构出来的,也不敢随意轻薄一个她自己都不知晓对于自己来说是何身份的人。


    贺星芷觉得自己这样式的人可能只敢背地里与好友口嗨,说自己想摁着宋怀景那比自己还大的胸亲死他。


    “阿芷,你是怕我吗?”他敛起脸上的笑,连眼角好似也在像似微微弯下,语气好不可怜的模样。


    贺星芷有些懵,又摇摇头,“不怕。”


    “那你可厌我?憎我?觉得我近身便心生嫌恶?若我指尖碰你,可会令你作呕?见我一面,可会叫你恨不能立即远去?”


    宋怀景说着,声音渐大,脸上露出一个她看不懂的笑。


    可他接连这样问她,也不敢问她一句“阿芷你可对我有一丝心生的欢喜?”


    贺星芷又讷讷地摇摇头,“不会……”


    “既如此,阿芷大可对我做任何事。”宋怀景一字一顿道。


    贺星芷抓着枕套的手揪起腰间的绦带,指尖绕起。她感觉自己就被这绦带绕着的指尖,被宋怀景绕到了圈里,但又寻不到任何反驳她的话。


    她抿了抿唇,“真的可以吗?”


    “我何时骗过你?”


    “那,那我可以……”贺星芷又犹豫了一下。


    正当宋怀景猜想她会说出如何过分的要求时,她说的竟是:“可以抱一下你吗?”


    宋怀景怔愣一瞬,“可以,阿芷想做什么都可以。”


    贺星芷直直扑进他怀中,双臂一环,才惊觉这人的腰身竟比目测还要劲瘦几分。


    她的脸颊贴上去时,先触到柔软的布料,压实了后便是感觉到他那健硕的肌理。


    先是硬的再然后是软的!贺星芷不由轻叹,索性将脸埋在他胸前细细磨蹭。


    哪怕还隔着几层布料,她都能感觉到,还有宋怀景咚咚咚的心跳声传入鼓膜,呼吸的起伏将她贴在他胸口上的脸蛋也带着一起起伏。


    宋怀景果然还是了解她的,这拥抱不过是个幌子,她真正贪图的,是这般明目张胆丈量他身躯轮廓的机会。


    面对她这般性子的人,不能再像他从前那样清醒地克制,而是要明明白白地撩拨她,直截了当地引诱她。


    他不抓紧这样的机会,难道要让旁的男人抢了去?


    每每这样想,他就后悔,后悔自己当年未有早早将自己的清白之躯交予她。


    否则,如今的他便能有最有力的借口让贺星芷要对他负责,要与他重新订婚,与她成亲,成为她唯一的夫婿。


    “阿芷,阿芷……”


    宋怀景轻轻握着她的肩,“你若是真想,我将这衣裳脱了也好。”


    贺星芷正蹭得欢快,闻言猛地抬头,突然意识到自己竟被宋怀景带着节奏走,“不不不,我就抱一抱就好了。”


    不愧是定过亲,吃过半口肉的人。


    贺星芷感觉脸上有些热,“我要去吃晚食了,先告辞。”


    她将枕套塞到自己怀里,连布袋也忘了拿,就快步跑了出去。


    贺星芷用手心手背探了探自己。脸颊与手心都一样的热,脸上似乎还残余着宋怀景胸膛的温度,叫她感觉身上有股说不清的感觉。


    只让她心里念叨着恋爱游戏太可怕了!


    此后,贺星芷日子还是照常过,距离宋怀景给她的一个月思考时间已过了一半,她还未思考出要如何办。


    这段时日,宋怀景总算将江南水患瞒报一事料理干净。


    贺星芷不问朝政,大部分知晓的事也是从宋怀景和燕断云口中得知。


    只大概知晓冯霄貌似处了死刑。


    还有那几个助纣为虐的官员也受到了相应的处罚。


    刺史大人的病还未根治,又被长史等人伤了身体健康,等协助裴禹声彻底解决润州水患后,他便打算乞骸骨回乡。


    而润州城中如今还流传着河神娘娘的传说,也不知何人提出要建一座河神娘娘庙。只是由于水患,润州已受到了极大的损失,寻常百姓日子难过了许多,哪能凑得出劳什子建河神娘娘的庙。


    因着此事,最近众人又闹得沸沸腾腾。好在宋怀景向来是那般懂得利用人心的人,众人此时又极其敬仰此次来的几位京官,尤其是几乎不会出京的参知政事。


    宋怀景便让人宣扬自己被这河神娘娘托梦,言河神娘娘不忍见百姓困苦,特令转达三事,一不立庙,二不供祭,三以修堤代香火。


    宋怀景则身着素衣在河中,当众将祭品投入江中,念念有词道:“娘娘有灵,当佑我润州河清海晏。”


    见供品竟逆流而上,引得众人惊呼。原是宋怀景早命人在水下布置渔网暗绳,又借了崔氏的船只,将祭品用暗绳逆流拉了上去。


    紧接着又叫张大娘帮忙,让她找那些最喜说道的婶子们根据他给的说法到处宣扬。市井很快便有了新的说法,渐渐地,也没有人再念叨建庙的事。


    等忙完这些,宋怀景便准备与贺星芷启程回南洲县。


    不过是回去待两日,贺星芷从京城带来的家仆依旧留在润州,除了红豆与刘大夫会跟着一起去。


    宋怀景本想自己一人与贺星芷回乡,但燕断云吵吵嚷嚷要跟着贺星芷一同回去,而国师也说自己手边无事,想去宋怀景的家乡看一看。


    这样凑起来,启程时拢共也有六人。


    也许是游戏剧情并没有涉及到家乡的剧情,贺星芷竟想不起南洲县是如何的,面对宋怀景,她也实话实说告诉了宋怀景。


    “进城门前是不是会看见一条溪流呀?”贺星芷掀开帘子,想起当初宋怀景因□□案一事第一次请她出去审问她时,好像在她面前提起过南洲县的县城门有一条小溪。


    宋怀景坐在马车中,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茶,“不会。”


    “啊?”贺星芷放下帘子,转身看回车厢内。


    “南洲县城门根本没有溪流。”他放下茶杯,静静地望着她。


    贺星芷顿时恍然大悟,“你诈我?你不是说从来不骗我的吗?”


    “阿芷,对不住,当时我找到你,还不能确认你是不是就是阿芷,故而使了诈。”宋怀景微微蹙起眉,好一副瞬间认错的态度。


    只是他心底又有些许窃喜,阿芷与他说话时已经不分所谓尊卑,总是想什么便说什么,虽然她依旧改不了口不会唤他哥哥。


    说完这话,贺星芷才想起,自己从未仔细过问宋怀景为何记得她,又是如何找到她,从未仔细问过他那八年是如何度过的,未问过京城那些与自己有关的传言是怎样被流传出去的。


    只是她不敢问,因为涉及到游戏的事,她说不出口。而宋怀景似乎也道不明。从前他那骇人的心疾便是因为想与她相认才有。


    从前她只觉得一切是程序的设定,所有人都是虚假的,只是看着自己与宋怀景出城时许多人在城门恭送,望着那一张张老少的面孔,想起包袱里安静放着的大红色绣花枕套。


    贺星芷又觉得这一切很真实,她甚至怀疑游戏世界或许是另一维度的真实世界,她所生活的现实世界又有没有可能在更高维度的生命体眼中,也是一场游戏?


    见贺星芷突然噤了声,宋怀景凑近了些,


    “阿芷可是生气了?阿芷气了打我骂我也好。”


    “我哪有那么小气。”贺星芷撇撇嘴,竟已经开始习惯这样带了些许暧昧亲昵的对话。


    话音刚落,马车停了下来,这是到了南洲县的城门,正在查过所①。


    这南洲县距离润州罗城一百里,在润州东南方。今日是个天晴的,赶到夕阳余晖落下时便到了这南洲县。


    紧接着驱车直入,径直前去宋怀景在南洲县的小宅院。


    这宅院确实小,比起他那在京城的参政府小了不少。


    这还是他做上了郃州县令时才在家乡添置的新房。而他的旧房,连同与阿芷从前住的那个小土房,早就因为水灾与台风在多年前被毁得只剩下砖瓦了。


    “这处宅院小了些,需委屈阿芷了。”


    贺星芷左右看看,虽小,但打理得很干净整洁,想来是宋怀景前一阵专门叫人打理过了。


    贺星芷与宋怀景都是本地人,同行极方便,但国师与燕断云他们则稍慢了些,等所有人都来到宋怀景在南洲县的宅院时,才发觉房间好似不太够。


    宋怀景这人本就不喜被人伺候,故而在老家的这个宅院买的小,留给下人住的就一两间屋子,除了主卧之外便都是客房。


    此次他低调行事,如今进了城,南洲县县令都还未知晓他回来了。


    他又不是来南洲县处理公务,便没有要住到县令府的道理。


    而他这宅院稍偏僻,周围并无客栈。


    贺星芷抱着自己的包袱,有些左右为难,“那我的衣服放到哪里呀?”


    “先放到上房吧,”


    宋怀景带她去了上房,贺星芷才知晓他口中的上房就是他的主卧。


    “这不是你的房间吗?”贺星芷四处张望。


    “嗯,这房间不是不够吗,先让阿芷住这。”


    贺星芷将包袱放在桌案上,后知后觉问道:“那你呢?”


    宋怀景顺势坐在桌案边,手撑在头上,微微偏头,目光幽深地望进她眼底,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我呀。”


    他的声音似是放轻了一些,似夜风擦过耳畔。


    “自然是陪阿芷一起,可好?”


    “哦哦。”


    贺星芷顿了顿,方才没听清他说话,过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什么?”


    望着他那双微微眯起深不见底的眼眸,贺星芷一时之间不知道宋怀景是认真的,还是在与他说玩笑话。


    第58章 糖霜玉蜂儿


    贺星芷微微眯起眼, 想要将宋怀景的神色瞧清,只可恨自己这看什么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白白的雾。


    鼻尖拂过一阵烟火气味,是灶台燃起的柴火味儿, 远处依稀能听见几声犬吠声,间杂着几句带着乡音的说笑声。


    夕阳的余晖隔着窗, 也朦朦胧胧地将屋内映得有些烟火气。


    自从进了南洲县城后, 贺星芷便觉得周遭有种不可说的熟悉感,像是来到了自己梦中曾经来过的地方,又像是幼时在暑假与父母来到还未过世的爷奶家。


    一种安逸的、舒适的、令人感到安心的感知充斥脑中。让贺星芷也不自觉彻底放松下来。


    直到宋怀景这一句话, 又叫她紧了紧, 贺星芷此时其实有些许怀疑有没有可能是自己听错了。


    哪怕已然熟悉顶着近视眼看世界, 但贺星芷那空耳的老毛病依旧时不时就犯。


    贺星芷抬手摸了摸耳垂,“宋大人,你方才说什么?”


    宋怀景摸起茶杯的边缘, 指腹沿着杯口轻轻摸索着, 不厌其烦慢条斯理道:“我们可以在这一间屋子住。”


    贺星芷四处张望了一下。


    “可这屋只有一张床啊, 怎么能够两个人住。”说完这话后,贺星芷才看见这屋其实还有一张贵妃榻。


    宋怀景将茶杯放回案几上,瓷质的杯底与桌面发出了轻轻的碰撞声。


    贺星芷听了他这试探的话语, 第一反应并不是自己和宋怀景不能睡在一间屋,而是这屋看似只有一张能躺人的床榻。


    他仰起头,露出了个温和笑意, 先前是在说真话, 而如今倒是半开玩笑道:“阿芷,这床榻也足够大。”


    贺星芷还作势去寻到了主卧的床榻,还当真大,床榻上的被褥也折得整整齐齐。


    不过一瞬, 她才想起,自己如今怎能与宋怀景同塌而眠……


    她又折返回案几前,抱起了自己的包袱。


    “宋大人,你说笑的吧,我们哪能躺一张床上睡。”


    “阿芷可是忘了?”


    “忘了什么?”


    “从前,我们便经常同榻而眠。”


    从前的宋怀景只觉得这僭越了礼法,但阿芷欢喜,他便总陪着她睡。而如今他却发觉这变成了自己用来作为阿芷爱过他的证明。


    “当真?”


    贺星芷有些狐疑,她以为的昭朝连自由恋爱都少见,她与宋怀景又还未成亲,自己当年年纪又小,怎会与他如此亲近。


    “当然,你还只喜欢在冬日与我睡,要抱着我取暖。到了夏季,便将我踢得远远的,怕我挨近你都惹得你出一身汗。”


    宋怀景分明是用着带上笑意的语气与她说,贺星芷却不知为何从他这话里听出了几分无奈,可是认为从前的她看起来十分无理取闹。


    不等贺星芷开口,宋怀景便继续道:“我如今还记得第一次与你睡在一张床榻上的夜晚,那年冬,天下大寒,我们从京城返乡回南洲县,路上遇到了数场大雪。直到快回到南洲县歇脚的夜晚,好不容易找到一间客栈,却只剩下一间屋子。”


    听宋怀景这样一说,贺星芷竟想起,这是她之前梦见过的事,还是不久前梦到的,梦里的画面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梦中瞧不清的面庞与宋怀景如今的脸对上。


    贺星芷回忆起那个雪夜,是她自己拉着宋怀景上了床榻,好不容易被宋怀景哄睡下了也不安好心,一直在折腾宋怀景。


    她抬起手,“我想起来了,不要再说下去了。”


    好了,贺星芷如今觉得自己不只是无理取闹了,还有那么几分刁蛮任性。


    只不过贺星芷想了想,就算是如今的自己,应当也会将宋怀景拉回床榻上,毕竟那天是真的冷,宋怀景睡在连身子都无法完全伸直的胡床上,这般睡一夜,感染风寒都算是小。


    何况自己那会大抵也冷得不行,二人可谓是报团取暖。


    宋怀景面上露出几分欣喜,“阿芷竟记得此事。”


    “前一阵做梦梦见过,你一说起,我便想起了。只不过我不知晓那是我们二人第一次睡在一张榻上。”


    “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往后你便常常要我陪你睡。”他望向她怀中的包袱,“如今阿芷可是嫌弃我了。”


    “不是不是,只是那么多年没一起睡,现在怎么能一起睡。”


    包袱在她的手中有些软乎乎的,贺星芷的掌心贴在布袋边上,捏了捏手心中的衣物。


    宋怀景轻叹一声,“与你说笑的罢。”他摇摇头,“从前再亲密也是从前的事了。我知晓你心底大多是不愿的,我又如何能强求你。”


    他站起身,抽过她手中的包袱,“我带你先将衣物安置好,也赶了一日的路了,先去吃饭吧。”


    贺星芷跟在他身侧,看着他将她装着衣物的包袱,放到了一个箱子中,又回头瞧了她一眼。


    “哦好,我要饿死了,不过今晚谁做饭啊?”贺星芷摸了摸自己快要凹陷下去的肚子,忍住没拍了拍。


    “叫了索唤,县城有一间食肆,铛头的手艺不错,我们今日也累了,府中只有三两个常住的家仆,来不及做晚食,便想着叫家仆去食肆按着菜单订下今夜这餐。”


    贺星芷又哦了一声,垂下头往前走,却未料及宋怀景骤然停下脚步,贺星芷脑门撞到他的身上。


    她嘶了一声,抬起头,“怎么了?”


    “有只野狸奴。”宋怀景侧身,指着门外的一只橘纹狸奴。


    “唉,小猫。”贺星芷连连嘬嘬了两声,那狸奴闻声抬起毛茸茸的小脑袋,身子僵住一瞬,随后朝着贺星芷的方向走来,一头撞到贺星芷的脚下。


    “阿芷好似很喜欢狸奴,可要养一只?”


    “我感觉它好肥,都有蒜瓣毛了,可能是家养的小猫诶。”贺星芷很想摸摸,但她有些怕。


    “还以为它与我们有缘。”宋怀景眯了眯眼,“想起从前我们也算养过一只狸奴。”


    “嗯,是吗?是什么样的猫啊,我不记得了诶,我居然敢养猫?”贺星芷十分好奇。


    从前爸爸妈妈有些怕小猫小狗,且从前工作忙,没有时间照顾多一个小生命,而且贺星芷从前也是有些怕猫的。还是后来上了大学,日日在宿舍门前都见到亲人的小猫,才渐渐敢逗猫玩。不过也仅限于看见小猫就嘬嘬两声逗它过来,但依旧不敢上手摸。


    “灰白纹的,不过身形比眼前这只小许多。”


    那狸奴性子野,从前只来他们家蹭吃蹭喝,见贺星芷喜欢逗它玩,宋怀景与她择了吉日,写纳猫契,这只小猫也有了家。


    不过它总不着家,有时在外头玩了月余才回家。见它是街上的猫老大,贺星芷便也没有管它,但只要它回来饿了,便给它买鱼吃,起初她也不敢摸它,越发熟悉后,胆子便大了许多,也开始学着伸手逗猫玩。


    阿芷还给它取了名,唤它“旺财”,狸奴用这般名字,有些怪,于是乎叫着叫着便唤成了“财财”。


    五年前,财财年岁已高,似是感应到什么。当时,宋怀景有好一阵没见着它了,却在某日下值回府的路上瞧见财财躺在路中间,见了他还仰起头朝着他喵喵叫。


    家仆将财财抱回宋怀景的房中,它钻到宋怀景的床底,揪出了一只布织的球,叼着球丢到宋怀景的身前。


    宋怀景蹙眉看着那球,是贺星芷无聊时做的,他还记得她当时还请教了绣娘如何缝针。


    贺星芷可是连自己身上破洞的衣裳都懒得缝补的人,为了财财费尽心思缝了个塞满布条的球,还缝了好几个。


    眼下这个,大抵是最后一个没有被财财玩坏的,


    只见财财又跑到一个角落,拖了件衣物出来,竟是贺星芷从前的衣裳。


    宋怀景没有打搅它,只静静地看着它用爪子将衣物铺开,叼着球躺到那衣裳上,随后趴在球边,喵喵了两声,是嘶哑的挣扎的叫声。


    宋怀景与财财不算亲近,很少摸它,但他那日学着贺星芷从前摸它那样轻轻地抚摸着它的头。


    不过半个时辰,财财在宋怀景的眼前彻底咽了气。


    宋怀景知晓财财当年与他一样,没有忘记阿芷。可那一年,除却他之外最后一个记得阿芷的生灵也离开了这人间。


    “是狸花猫吗?”


    贺星芷嘀咕着,但她想起好似未在宋怀景府邸见到过家养猫,只在上一次见到过一只小猫,按着这时间来看,定不是宋怀景口中的灰白纹小猫。


    “可是已经亡故了?”贺星芷小声问道,想来这个年纪,可能已经离世了。


    宋怀景轻轻地点点头,但没有再多说。


    他知晓阿芷是个心善又心软的,说与她听,她定会感到难过。


    今日奔波一日,又还未吃饭,还是不影响她的心情好了。来日方长,再将财财的事与她说。


    橘猫见贺星芷完全没有摸它的念头,也没有掏出好吃的,翘着尾巴又跑开了。


    贺星芷悄悄打量了一眼宋怀景的脸色,她能敏锐地感觉到他好似有些悲伤,想来宋怀景对从前他们养的小猫也是有感情的,她也没有再主动提起宋怀景的伤心事……


    吃过饭后,又洗漱完,贺星芷才想起分房间的事来。


    昭朝再如何民风开放,在贺星芷眼里依旧是个封建社会,是有着严格尊卑制度的社会。哪怕宋怀景这人倒是亲民,但他本就是宅院的主人,哪有让她住主卧,叫他住客房的理。


    且本来宋怀景已经打算好与国师挤一挤时,却发觉有一处房屋的窗破了个口,一时之间也修不好,大抵是前两年台风损坏的。


    若是好天气,这也就罢了,偏生今夜还飘起了小雨,这屋住不下,国师只能与燕断云住另外一间大的客房。


    红豆与刘大夫各住一间只有一张床榻的小客房,还有两个空的房间,但此前宋怀景从未觉得会有人来他在南洲县的小宅暂住,那房间便是空空如也,连一张桌子都无。


    贺星芷看着那破了洞的窗,忽地扯了扯宋怀景的衣袖,“你不是说和我一屋吗?”


    “阿芷,不都说了是说笑了罢,且你不是不愿,此时为何突然提起此事?”


    贺星芷摸了摸鼻尖,“主卧很大,大到一眼都望不尽。”


    宋怀景微微侧着头,看着她接下来如何说。


    “然后,嗯……可以打地铺或者找一张小榻什么的。”


    他却还是微蹙着眉头,似是在思量。


    “你不还说上一次发烧一直和我睡在一起吗,这次只是躺在一个房间里。不是还有个贵妃榻吗,可以睡两个人呢。”


    贺星芷眨眨眼,不知宋怀景如今在顾忌什么。


    她都不介意了,她还以为宋怀景会答应得很迅速呢。


    显然,她心里觉得自己与宋怀景确实还没到可以马上成亲的感情程度。但她又知晓眼前的这个世界,除了红豆与崔汐真,宋怀景便成为她最亲近之人。


    且不说那一层远到数不清的表兄妹关系,他还是她前未婚夫,准确来说,现如今应当也还是她的未婚夫。


    “无妨,我歇在此处也好。横竖床榻离床尚远,只要不是倾盆大雨,寻常的雨水尚淋不到这房间的床榻。”


    他抬起手,将手掌送到窗前,雨丝顺着风的方向细细地砸在他的掌心上。


    一点两点无数细小的雨点浸润宋怀景的手。


    贺星芷嗅了嗅,只感觉此时屋外有一阵独属于雨天才有的潮湿土腥味。


    面对下雨这件事,贺星芷显然会比宋怀景这些人还要敏感得多,她从小生活的地区,可比此次江南水患的梅雨季还要吓人。


    她摇摇头,“不,这雨今晚绝对要下大了。到时候就会洒到屋内,将睡着的床榻给弄湿了就不好受了。”


    “阿芷,没事的。”


    他轻声道,垂下眼睫,“我知你虽不厌恶我,但也算不上能有多亲近,夜晚入梦时与我在一间屋内,你大抵是不喜的。”


    贺星芷摸了摸脖颈,夜晚夹着雨的冷风吹过,将她的后脖颈吹得一凉,“不喜什么?你又不是坏人。”


    她凑近了些,“宋大人,还是说你觉得这个不合礼法,我的提议是不是有点僭越了?”


    “没有,阿芷。”宋怀景将她头顶翘起的一小撮头发捋顺压到头上,“我怎会觉得你僭越,我只是忧虑你的想法罢了。”


    “我睡在贵妃榻上也没关系的,我个子小咧。”贺星芷其实还想说自己曾经在大学宿舍睡得可三尺宽的单人小床,贵妃榻与之比起来,可算是豪华床了。


    见贺星芷脸上似是露出了一丝不耐烦的神情,宋怀景总算松口,“好,若是阿芷不介意便好。”


    贺星芷仰起头打了个哈欠,“宋大人,我着实是困了,我先回房睡了。”


    “阿芷,我与你一同回去。”


    贺星芷此时已眯起了眼,摇头晃脑地点了点头,连腰板都挺不直了,趿拉着步子回到主卧。宋怀景不急不慢地跟在她的身侧后方,看着她脖颈上那渐渐消去至今已近乎看不见的吻痕,他难抑地露出了个笑。


    双眸带着未褪去的爱欲,死死地盯着她。


    还好阿芷未有细究,一直有家仆打理的宅院如何会让仅次于主卧最大的房间窗户被弄出了个豁口,且常年无人知晓,无人修葺。


    更没有发现他的欲言又止是编织好的陷阱。


    贺星芷难得睡得如此早,抱着崭新的被褥躺在贵妃榻上,将被子蒙上脑袋,还未想好明日穿何衣裳,就昏睡了过去。


    宋怀景借着有事处理的借口,在主卧东南角的书案忙事。


    贵妃榻与主榻还有一小段距离,此时已拿两个屏风将其完全隔绝。


    直到夜深,宋怀景才收起笔,起身走到了贵妃榻边,将贺星芷抱回了主榻。


    明明主榻睡得更舒适,她偏不好意思睡主榻要睡在这贵妃榻上。


    宋怀景将她小心翼翼放到床榻上,轻轻地叹了一声气。


    一时之间,他也分不清阿芷到底是胆子变小了还是胆子变大了,从前与他亲密到总是做出令他难以言齿之事,如今却不会像那般大胆了。可她此时对他也算不上完全信任,却敢让他与她睡在一屋。


    宋怀景替她盖好被子,见她睡颜娴静安详,他又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


    他坐在床榻前的木踏上,握着她的手,又俯身轻吻着。


    宋怀景只觉得如今眼前的一切好似幻境,每日他都要一遍遍像如今这样,确认贺星芷是切切实实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确认她的肌肤是温热的,确认她就是八年前抛弃他的贺星芷。


    宋怀景的唇似是羽毛,拂过她掌心的那道疤痕,连带着不知不觉间滑落在下颔的泪,沾湿了她的掌心。


    意识到自己弄脏她的手了,宋怀景从怀里扯出手帕,一遍遍擦干他留在她掌心的污痕。


    却只见贺星芷的指尖动了动,宋怀景停滞自己的动作,目光落回她的身上,只见覆于眼皮之下的眼珠好似在震颤。


    可是在做噩梦?


    ……


    噩梦?是在做梦吗?贺星芷感觉自己在疯狂地跑,一路上全是丧尸,看见她一个人类,像见了香饽饽那样,蜂拥而至,跑得连四肢都散了架。


    “爸爸妈妈!”贺星芷像见了救星那样,朝着父母的方向扑去,还未抱暖,只感觉眼前的一直手顺时变得惨白,耳边传来嘶吼声。


    只见被自己当成救命稻草的爸妈也变成了丧尸,她尖叫一声,撒开腿继续跑。


    “宋怀景!”


    贺星芷再次见到熟悉的面孔,只见他伸手,将她拉到了安全的室内。


    贺星芷靠在门上大口大口喘着气,伸手朝着宋怀景道:“水,我要喝水。”


    她的手腕突然传来一阵冰冷的触感,紧接着尖锐的指甲掐破了她的手臂,宋怀景像父母那样瞬间变成了骇人的丧尸,血盆大口朝她的脑袋上靠近。


    “不要吃了我!”贺星芷又尖叫一声。


    她的眼皮甚至感觉毫无准备地就睁开了,她的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浸透了里衣。眼前是熟悉的烟罗纱帐,甚至能闻到一股幽幽的安神香。


    哪里还有什么丧尸血口,自己分明是在宋府的主卧。


    “阿芷?”


    听见这声音,贺星芷才猛地从床榻上坐起身,看见宋怀景的眉间蹙着担忧。


    可那半明半暗的光线里,方才梦中惨白的獠牙仿佛还在他唇边若隐若现。


    “别过来!”贺星芷说出口,才想起眼前是现实了,不是那光怪陆离的梦境。


    “阿芷,是我,宋怀景,可是做了噩梦。别怕。”他说着,但并没有前进一步。


    此时她显然是受了惊,尤其是见到他的面庞更是害怕,宋怀景眼中难抑不安,只将声音放得极轻。


    见贺星芷瞬间清醒了,宋怀景将手伸到她的面前,“阿芷,别怕。”


    他却未料到贺星芷并不是牵住他的手,而是直接带着被褥朝他面前扑了过来,下意识抱住了他。


    “我梦见你变成了……”


    丧尸两个字被贺星芷咬住。


    “变成了恶鬼,追着要啃我的脑袋。还要爸爸妈妈,也都要把我吃掉了。”


    明明知晓是与现实天差地别的梦境,明明知道一切都是虚假的,但噩梦带来的那种恐慌好似有一种无法消失的滞留性。


    仿佛那丧尸獠牙刺入脖颈的寒意还黏在皮肤上,挥之不去。


    “只是噩梦而已,没事的。”宋怀景轻轻地拍了拍她,想来她如今是真吓到了,至亲之人在梦中变成恶鬼,实在令人心生害怕。


    贺星芷身前的柔软正抵在他的身上,带着熟悉的清淡的气味。


    “宋大人,你要睡觉了吗?”贺星芷闷声问道。


    “嗯,正准备睡呢。”


    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依旧感觉到她呼吸的急促。


    “你可以陪我一会儿吗,我有点害怕。”


    “莫要怕,我就在这呢,一直都在。”


    过了半晌,他才感觉到贺星芷攥着自己腰间的衣物力道越发重了,她的声音闷闷地传来,说话时带着细微的震颤,透过衣料与骨骼,直接钻进宋怀景心口。


    “你今晚可以睡在这儿吗?”


    第59章 四喜蒸饺


    贺星芷将头悬在宋怀景的肩上, 下巴隔着单薄丝滑的布料感受到他身上源源不断的温热,以及沐浴过后的清香气息。


    她话音落下,周遭寂静一片, 静到贺星芷好似听见他宽厚温热的掌心一下一下轻拍在她背上的声响,裹挟着屋外的细雨。


    屋内被潮湿裹挟, 七八月的南洲县, 竟能有这般凉快的天气。


    不过哪怕比平时夏日要凉快些许,宋怀景还是怕贺星芷会热得慌,还是使人拿了冰来, 用冰鉴盛着, 放在了离那美人榻不远的角落。


    贺星芷紧紧闭着双眼, 环在宋怀景身上攥着他衣裳的手抓得更用力了些。


    “好,阿芷,我如今不就在你面前, 你莫要怕, 我看着你睡着, 好吗?”


    宋怀景轻轻地推开她,掌心贴在她的脸颊上,“别怕。”


    贺星芷此时其实已经彻底从噩梦中清醒过来, 只是不知为何,她明明知晓那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为何会叫她心里难受得紧。


    她想起梦里爸爸妈妈以及宋怀景在她眼前张开血盆大口的样子, 就浑身想打颤。


    自己许久没有梦见父母, 难得梦见一次,却是这般血腥恐怖的画面。


    贺星芷双眼忽地有些发酸,她好久好久没有见到爸爸妈妈了,她甚至感觉, 她已经忘记了父母的样貌,每每这般想,她便翻阅曾经父母留下的照片。


    眼睛泛酸得紧,温热的湿润在眼眶里打转,但偏偏流不下来。


    宋怀景见她这副模样,显然有些心惊,从前贺星芷也不是没有做过噩梦,却从未会被噩梦吓哭。且她方才只说了梦见他与爹娘变成了妖怪要吃掉她,被这样的梦吓哭,委实不似贺星芷的性子。


    “阿芷,可是想起什么伤心事了?”


    贺星芷睡觉时穿得是一件极其单薄寝衣,方才的动作将她的寝衣弄起了皱,就连领口也松松垮垮地挂在她的胸前。宋怀景不着痕迹地拿着薄被盖在她的身上。


    她皱着眉,将脑袋瞥向墙的那一面,“我想我爹娘了。”


    宋怀景从前便听贺星芷说过,她的爹娘很早便过世了,说的应当是她真正的爹娘。


    “阿芷,先睡下吧,睡一觉就好了。”他将手搭在她的肩上,扶着她躺下了,“爹娘也会想你的。”


    贺星芷皱着眉,将欲要落下的泪都憋住,很快又平复了情绪,父母去世得太早,她早就一次次学会如何将自己从怀念父母的悲恸中缓过来。


    她揪着薄被,薄被盖到了她下巴的位置,此时贺星芷才发觉如今自己可不是躺在那美人榻上,而是睡在了宋怀景的床榻上。


    到底还是流出了一丝泪液,她说话的声音带了些许的鼻音,“宋怀景,我为什么躺在这了?”


    鲜少地听到她唤自己全名,宋怀景竟有些难以言喻的欣慰感,他掖了掖她的被角,笑道:“你自己觉得美人榻睡得不舒服,自己迷迷糊糊抱着被子上了主榻睡。”


    “啊?真的吗?”贺星芷皱起眉,她平日睡熟会睡得很沉,中途醒来做过什么,在她第二日清醒时常常会忘得一干二净。


    她本就觉得自己麻烦宋怀景了,且美人榻小,以他的身高不一定能睡得很安逸,她才坚持要睡在美人榻上的。听宋怀景这样一说,她顿时感觉有些尴尬,将半张脸都掩在被子下。


    贺星芷却只见宋怀景闷闷地笑出了声,笑得胸口都在轻颤,她只见过宋怀景微笑,鲜少会见到他笑成这副模样,她眯起眼,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假的。”宋怀景握着她的手,指腹摁在那疤上,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


    “啊?”


    “床榻上舒服,我定是想让你睡在床榻上。”


    他将冰鉴搬来主榻边,“可你偏要睡在美人榻上,只好等你睡熟了,才悄悄把你抱来。”


    她的手心是凉的,但额角似是冒出了汗,他拿起扇子轻轻地替她扇风。


    “你诈我,说好的从来不骗人呢?”贺星芷任由着自己的手被他握在掌心中,感觉到面前微风袭来,还有冰鉴那传出的凉意,让她顺时舒心了不少。


    “只是逗逗你,哪算是诈你呢,阿芷,现下心底可好受了些?”他顿了顿,正巧找了个靠坐在床边的位置,坐在微矮于床沿的木踏上。


    贺星芷怔愣一瞬,才缓缓点了点头,此时被子盖着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


    “我还以为阿芷是嫌弃这床是我睡过的,被褥是我曾经用过的,才不愿来主榻睡呢。”他用着贺星芷正正好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语气里似是还夹杂着几丝故意为之的委屈与悲哀。


    “我没有……”她连连反驳,只觉得宋怀景经常将她想的很坏,她哪是这样的人呢。


    “没有的话那便安心睡吧。”宋怀景笑了笑,终究是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发顶。


    “我陪你,等你睡着了我再睡,好吗?”


    贺星芷张了张嘴,又把想要说出去的话咽了下去。她方才其实动了要和宋怀景睡在一张榻上的念头……


    她意识到自己似乎一直有些回避宋怀景的感情。


    一来她是觉得在宋怀景的视角中,隔了八年,他的感情理应早该消耗殆尽,他对她好不过是过去的习惯与责任。


    二来,《浮世织梦》与现实世界的时间不同,且玩家进入游戏的年份也会根据玩家选择的剧情模式有所出入。但在贺星芷的视角中,也过去了五年。她连记忆都缺失了大部分,对面前这个突然成为自己订过亲的未婚夫的男人再如何有好感,也做不到马上答应与他成亲。


    可宋怀景这副样貌与身材的人,白白送上的干净美男,贺星芷又哪能轻易抵挡住这样的诱惑。


    他都不介意自己骑在他身上咬他胸口了,贺星芷哪还有必要保持自己的底线以及维持矜持呢。


    也许是夜晚头脑发热容易冲动,也许是过去渐渐恢复的记忆让贺星芷下意识与宋怀景越发亲近,也许是自己年纪大了,有些成年人该有的欲望实属人之常情。


    但见宋怀景已然坐在床边,一副只打算看着她睡觉的样子,贺星芷再也张不开嘴说想让他陪她睡在一块。


    她咽了咽唾沫,合上嘴,感觉胸口有些闷,将被子盖到了眼睛上。


    但被子只盖住了她的上半身,两只腿倒大大咧咧地岔开,一动不动。


    宋怀景噤了声,手上不忘为她扇风。只见贺星芷睡着睡着,将他的手拽到了怀里,抱着他的手侧着身又睡了过去。


    她睡觉时习惯要抱着布偶,只是此次南下来得匆忙,别说布偶,在京城出发时连衣裳都未带几件。


    只是贺星芷一直感觉自己睡得迷迷糊糊的,一会儿吸吸鼻子,一会儿伸手挠挠脸,一会儿翻了个身。


    床边的风还未停过,贺星芷明明感觉舒适极了,却不知为何眼下有些辗转反侧。


    贺星芷有些烦躁地叹了一声气,当她很想要入睡却一直睡不着时,但以贺星芷平时的身体情况,鲜少会出现这般情况,只有晚上喝了奶茶,才会叫她一直睡不着觉。


    耳边只有呼吸声,以及渐大的雨声。


    方才噩梦惊醒之时,她只听得见细微的雨声,而如今,这雨犹如小石子一般,砸的砖瓦噼里啪啦响。


    直到扇风的力道小了许多,直到近乎没有时,她才又睁开双眼,只见宋怀景大抵是久坐身子麻了,在调整坐姿,又换了一只手为她扇风。


    “阿芷,睡不着?”宋怀景说着,还不忘朝她身前扇风。


    他将背挺了挺,微微蹙眉,抽出手轻轻地锤了锤腰后。


    “有点。”贺星芷眨了眨眼,看着他的动作,“是不是坐着不舒服?”


    “无妨,能陪着你就足够了。”宋怀景轻轻地摇摇头。


    贺星芷将手从薄被中伸出来摁住了宋怀景扇风的手,“我不热了,外头雨大了起来,我感觉挺凉快的,不用扇风了。”


    宋怀景却没有放下扇子,而是伸手用手背贴在她的颈侧,“阿芷当真不觉得热了?”


    贺星芷摇摇头。


    见状,宋怀景才将手中的扇子放下。


    “怎么睡不着了,可是还在怕方才的噩梦?”宋怀景笑叹一声,又将手送到贺星芷的怀里。


    贺星芷眯起眼,只见他又调整着自己坐的姿势,想来坐在这儿陪着她等她入睡不是件易事。


    “你困了吗,想睡了吗?”贺星芷没有答复,反倒是问他。


    宋怀景并没有立即回答,静默了片刻才道:“有些,但我想先等你睡着。”


    贺星芷隔着衣袖抓住宋怀景的手腕,又松开了手上的力道,只见宋怀景坐在床前的阶梯木踏上,双手撑在床沿边,这般动作,恰巧能将他的胸膛挤作一团。


    如今这个姿势却让他原本宽松的素白中衣被绷得紧实,衣襟因前倾的动作微微敞着,竟将那平日被官服掩得严严实实的肌理轮廓若隐若现地露出。


    贺星芷飞速地眨了眨了眼,想起自己记忆中还未真切有过摸人胸肌的体验,有也只是那模糊的记忆……她抿着唇看着那被他挤出的沟壑。


    她挪着身子靠近了墙边,床上瞬间露出了大半边的空位,紧接着朝着那空余的被褥上拍了拍,“美人榻你定是睡不下的,这床又那么大,一起睡也没关系……”


    她说着,嗓音渐小。


    “阿芷,你不必为了我为难你自己。我去那边睡便好了。”宋怀景微微垂下头,语气显得格外低迷。


    “快点,我不讨厌你,我想你陪我睡。”


    贺星芷又眨了眨眼,屋内此时只留了一盏烛火,将她琥珀色的眼瞳映出了两点光亮,像是聚着两池春水。


    她急得坐起身,神色露出了一丝不悦。


    她怎么感觉自己好似看不懂宋怀景的感情了,不是说还爱她吗,为何不愿和她一起睡,还总说是怕她不喜欢与他亲近。


    她若是不喜欢,又怎会这般脱口而出?诚然,她对宋怀景的情意尚未有多深厚,可能浅薄到她立即退出游戏,也不会难舍难分。


    但生理性的喜欢与厌恶,贺星芷还是分得很清楚的,与不喜欢的人打交道,哪怕是挨得近些了她都会觉得心烦。


    与宋怀景待在一块,她只觉得很想摸摸他,想闻闻他身上的香味。他本就是她的未婚夫,给她摸一摸又怎么了?


    困意混着往昔记忆翻涌而上,她昏昏沉沉间脱口而出:“你从前连我身子都看了个遍,现在是什么意思?明明是你根本就不愿意陪我睡!”


    听到她这前半句话,宋怀景顿时感觉喉咙发紧。


    是,他替她沐过浴,为她更过衣,她身上哪处有几个痣,宋怀景都知晓得清清楚楚,只是从前的他始终守着最后一道界限。


    “阿芷,阿芷我错了。”宋怀景站起身,本想着以退为进反倒是更好的计谋,却未料到她真的有些生气了。


    阿芷从前便是个急性子,脾气又倔,他方才为何要步步退到此种境界,惹她不开心倒让他更难过。


    他单膝抵上床榻,手臂一伸便将人搂进怀里,指尖穿过她的长发摩挲着她的后颈。


    “阿芷,你怎能这般想我。我日日夜夜都想贴你近些、再近些。可自你想起零星往事,好不容易终于想起我们从前的事,却对我一直若即若离,连我们订的婚约也不认了,你叫我如何相信你愿意与我亲近,我怕,我怕你厌恶我。”


    “阿芷,我真的很害怕。”


    贺星芷明显感到抱住她的宋怀景在发抖,嗓音也变得不似从前那般温润自在。


    她抬手抵在他胸口,稍用了些力道推了推。


    宋怀景搂紧她腰际的手臂瞬间松开了力气,亮起的眼眸瞬时又昏暗下去。他垂下头,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苦笑。


    只不过是这样抱紧了些,她就要将自己推开……他哪敢再像从前与她亲昵。就连亲吻她也是趁着她熟睡时候,悄悄地、无声无息地如蜻蜓点水一般。


    他那些深夜里压抑的渴望,那些被她无意识躲避时的刺痛,此刻全化作眼底的湿热


    “阿芷。”宋怀景弯起眉眼,泪却瞬时从眼角落下,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眼底仿佛在说着,你瞧,你如今连抱我都不愿意抱我,岂会愿意同睡一榻。


    贺星芷显然怔住了,讷讷道:“刚刚压着我头发了……”


    宋怀景顿时松了一口气,“阿芷可不嫌弃我,愿意抱着我?”


    忽地想起什么事,他又道:“我很干净的阿芷,我从来只有你一人。”


    他此时弯着腰身,领口瞬时坠下,贺星芷目光下意识撇去那地,挨得这般近,连她这样的视力都看得一清二楚。


    贺星芷什么也没说,只闭着眼一脑袋往他的身上撞去,直到脸颊触碰到软弹的胸膛以及闻到他身上的气味时,她忍不住轻轻地喟叹了一声。


    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感知,让她浑身忍不住打了个颤。


    宋怀景屏住呼吸,双手渐渐攀到她的背后,结实的手臂紧紧贴在她的背后,感觉到她身子的温热,肩胛骨的凸起,还有她一下一下变深的呼吸。


    贺星芷咽了咽唾唾沫,不知为何感觉喉咙干涩,牙齿发酸,有些想咬一口,咬一口什么,咬一口她脸颊隔着衣裳贴近的部位。


    等她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贺星芷显然有些惊讶,她为何会这样想。


    她又伸手摁在他的肩上推开了宋怀景,只不过他此次没有再松开他臂膀上的力道,两人只分开了一小段距离。


    贺星芷仰起头,却只能看见他的脖颈以及露在空气中的锁骨。


    她眨眨眼,只见他喉结近在咫尺,在薄皮下滚动出一道诱人的弧度。


    鬼使神差地,她攥紧他衣领,突然张口咬了上去。


    第60章 旋炙猪皮肉


    算不上锋利的牙齿边缘触碰到肌肤的那一刻, 她感觉到宋怀景近乎烫人的的体温,从他的下颔、颈侧阵阵灼到她的脸上。


    她下意识咽了咽唾沫,舌尖下意识顶起, 一阵温热湿濡触碰在宋怀景的脖颈上,紧接着是极其轻的吮吸感。


    宋怀景瞬时僵住, 他本早已习惯贺星芷这样突然起来的亲昵。


    可这八年的空白像是一道裂谷, 将如今的他与过去同贺星芷相爱的他劈开。


    哪怕在她重新回到这世上,他也只能站在阴影中,遥遥看着她蜷缩在被褥中的身影。


    哪怕阿芷终于想起他们从前的关系, 但那些曾经对于他们来说稀松平常的拥怀、亲吻都成了遥不可及无法窃取的珍宝。


    只有在贺星芷意识模糊时抑或是趁她熟睡时, 他才敢小心翼翼地多触摸她, 甚至悄然地在她的手上与额头上俯身落下一吻。


    每一次的触摸与亲昵,如履薄冰,宋怀景贪恋着贺星芷身上的温度, 却又害怕她会被自己的动作惊醒, 害怕见到她醒来后, 用那匿在黑夜的双眸,露出了陌生与疏远的眼神望着他。


    而如今,她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咬了上来, 轻咬带来的触感混着久违的亲昵,让宋怀景一时分不清是梦是醒。


    贺星芷掌心攥着宋怀景的衣领,指尖将衣领扣得外翻, 她停下动作, 深深吸了一口气,又轻咬了一下。


    贺星芷做出这事时,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冲动而感到后悔。


    从一开始进入到《浮世织梦》中,她就只带着一个目的, 了解如今游戏的特点,除此之外,她想做什么都随她的意。


    她可以认认真真地玩恋爱线,攻略一个个男人亦或者是被男人们攻略,也可以躺平懒得升级。


    这游戏叫浮世织梦,织梦织梦,便是在给玩家编织一场独属于她的梦境。梦境是如何走向,不还是玩家自己的意识决定的?


    现实中大多数普通人,都被现实这张密不透风的网兜住,困在生计的牢笼里。


    活着好像只是为了单纯在这世上苟延残喘活下去而已。但这里不是,这里是属于她的梦境,她的意识才是至高无上的。


    而贺星芷如今的意识便在告诉她,她想这样做,想咬他。


    于是她顺从本能,张口便咬了下去。


    她对宋怀景的感情十分微妙,他像是游戏给她的一个彩蛋,让她久违地产生了一种对外人的亲近感,而这样的亲近感却让她觉得很像亲人之间才有的。


    以她目前对于公司技术的认知,算法与程序应当不会安排宋怀景这样一个角色出现在如今的剧情中。


    也许是她的意识,也许是别的缘故,总之老天将他安排到她的人生中,虽然只是一个游戏的虚拟人生中。


    她好似也能感觉到他的爱,尽管贺星芷觉得宋怀景对她的感情不太像她认知中男女恋人的感情。


    但她想对他做些什么,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贺星芷松开唇齿,颇有兴致地抬起头看着宋怀景的反应。


    不知是烛火摇曳的还是何缘故,宋怀景的脖颈通红,喉结处还留下了她方才的咬痕。


    贺星芷眨了眨眼,好奇胜过了羞涩,除却那些曾经同样也是在游戏中的记忆,她还从未对一个异性做出这样亲昵的动作,她觉得新鲜极了。


    见宋怀景没有任何反应,贺星芷用着近乎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道:“不可以这样做吗?”


    直至此时,宋怀景才仿若被唤醒的睡美人,屏住的呼吸倏然喷出,皱巴的衣领贴在他急促呼吸起伏明显的胸膛上。


    “可以,阿芷,我同你说过,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宋怀景抬起手摸了摸方才被她咬过的部位,那处极其敏感,她不过凑近,还未等牙齿咬到上面的肌肤时候,他便似是浑身淌过一阵异样的热流。


    “那你陪我睡觉吧。”


    贺星芷侧着头,长发从身后垂落,耷在肩上,发梢落在宋怀景的手背上,将他挠得浑身一颤。


    只见背着光的宋怀景,朝着她弯了弯眉眼,似是在回答她:“好。”


    如贺星芷所料的那般,外头的雨下得越发大了,还有大风吹过的砸在墙上发出呼呼的声响。


    这样的天气,实在太适合睡觉了。


    贺星芷躺回自己方才枕着的位置,扭头看了眼宋怀景。


    “阿芷,还是睡不着吗?”


    她的目光挪到他的胸膛前,突然十分直白地问道:“你喜欢我吗?”


    “爱,阿芷,我一直都爱你。”宋怀景同样地直白道。


    “那我可以摸摸你吗?”贺星芷眨眨眼,只感觉眼睛因为困意泛起一阵酸涩。


    她如今算是发现了,宋怀景好似对她百依百顺,她想做什么,他都依着她。


    这让贺星芷难得地、直白地将内心的想法说出来。


    只有面对爸爸妈妈时,贺星芷才会显现出这种“无理取闹”。


    “嗯?”宋怀景甚至已经准备好她会说出自己如今对他还是没什么感情诸如此类的话,却未料到她冷不丁地说到了这个话题。


    他侧身,未等贺星芷反应过来,长臂一伸将她搂到了怀里。


    “阿芷,可以。”他微微低下头,身子又忍不住地轻颤,“阿芷,我是你的。”


    他说话间的热气喷洒在她的身上,让贺星芷感觉浑身一热,紧接着又是那种很奇怪的被大脑认作像是电流感的感知从自己的腹部一个激灵,打在她的心头上。


    显然,他这句话取悦到了贺星芷,甚至让贺星芷好似又看到了从前一些模糊的记忆,与宋怀景待在一起时候的记忆。


    “宋怀景,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她的脸近乎贴在他的身前,说出的话也带着困倦的喑哑。


    “当然可以。”


    宋怀景垂下眼睫,看不见她贴近自己胸前的面庞。


    他忽地感觉胸口有些疼如今的阿芷对着他哪怕有下意识的亲近,但比起这种本能的亲近,她还多了一层从前从未有过的客气与疏离。


    这样的疏离许是连她自个儿都不知晓的,但无论宋怀景如何引导她面对他时可以大胆些,都不见成效。


    他不厌其烦道:“阿芷对我不必这样客气。从前便与你说过,想如何唤我都好,你没法将我当作唯一的爱人,那当作亲人也是好的。”


    贺星芷眨眨眼,眼睫若有似无地扫过他的寝衣。她一时间有些没明白他这句话前后的因果。


    但她没有过多留意,自顾自地悄然将手伸到两人身体中间,将手贴在他的胸膛上。


    “嗯……”


    贺星芷只听到头顶传来男人的一声闷哼声,她的指尖悄然往下摁了摁,终于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胸膛触摸的手感,贺星芷忘乎所以地发出了两声轻笑声,紧接着又将掌心都贴近,又摁了摁。


    宋怀景微微仰起头,显然有些难耐。


    方才她咬住自己的喉结时,宋怀景已然将自己的所有克制去抵挡身体燃起的无法压抑的情欲。


    贺星芷却对他的反应毫无察觉,甚至感觉心底洋溢出一种从前未有过的感觉,让她沉溺在困意中却有着一种奇妙的兴奋感。


    她好像渐渐意识到自己从前年纪小小,怎的在经营线里也能看上宋怀景了。


    自从得了他的应允,允许她对他做任何事后,她好似越发大胆,开始随心所欲。她的指尖勾起他的衣领,想要探头望向衣物底下的光景。


    结果还是看不清,她皱起眉,“我想看?”


    “想看何物?”


    宋怀景明知故问,他还是太了解贺星芷了,哪怕过去了八年,对于她来说也许是过去了五年,她的本性还是没有变。


    她受不了诱惑,而对待这样的诱惑,她便会展现出这种不计后果的莽撞。


    宋怀景如今心底十分复杂,一来是贺星芷在清醒时,总算是愿意对他做出这种授受不亲的事,二来却是觉得她如此抵挡不住诱惑,若是旁的男子也这样诱惑她,岂不是也轻而易举地将她勾引了去。


    “就是看看嘛。”


    贺星芷嘀咕道,心底突然有些拿不准,“可是以前又不是没给我看过。”


    宋怀景扯过她的手,摁在自己腰间,“阿芷,想看要你自己来看。”


    他将她的掌心摁在了他腰间的衣带处,衣带被绑成规规整整的一个活结。


    “阿芷,想瞧自己来解。”


    他压低着嗓音,握着她的手勾在那根细长的衣带上,语气中带着无法抗拒的力量。


    贺星芷忽地坐起身,探头探脑地去看他腰上的那根衣带,想要瞧清那结是如何解开的。


    她眯起了眼,哪怕屋内还留着一盏烛火,也不够她看清眼前的画面,她仔细瞧着,却瞧不清那结该如何解。


    宋怀景微微蹙起诶,再次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指尖穿过她的掌心,握住她的一根手指,勾在结的一个圈上,“阿芷,你从前解我衣裳不是解得挺快的吗?”


    他稍稍带着贺星芷的手指一用力,紧接着衣带瞬间解开,快到贺星芷还没看清要勾住哪处便可以轻轻一拉将他身上的寝衣解开了。


    紧接着映入眼帘的是他腰腹上的肌肉,贺星芷指尖戳在肌肉指尖的沟壑上,对此感到十分新鲜,腰腹上甚至还有几道青筋。


    她抿了抿唇,瞬间感觉自己像是落入米缸的大老鼠。


    贺星芷最终将手指落在了他的胸口上,此时宋怀景右肩上的伤口已然愈合。


    只是此时她才看见他的胸膛上还有一道疤痕,“怎么会有个疤痕?”


    “从前受的伤。”宋怀景轻声道。


    见她的指尖一直在摩挲着那道疤痕,宋怀景忽地有些不安,阿芷可会觉得这道疤痕不好看,反倒是没那么喜欢他的身子了。


    “阿芷,可是觉得不好看?”他的语气近乎是小心翼翼般问道,“我,我会想办法消掉的,若是你不喜。”


    她噤了声,过了半晌才问道:“疼吗?”


    宋怀景怔住,“疼吧,不过忘了。”


    他确实忘了有多疼,但还记得这道伤口险些让他丧命,当时他还毫无求生的欲望,想着替李成璟险些丧命,按照李成璟的性子,大抵会厚葬他。


    他便可以安心地死去,说不定死去了,便能找到阿芷了。


    贺星芷将眉头拧作一团,似是共感了一般,总想着定是很痛的。


    不过她还未来得及心疼,便看见了他胸口上的那颗痣,与梦中的画面完全对上。


    “你这里真的有一颗痣诶。”


    那颗痣在右胸口的上方,贺星芷下意识用指尖摁到那颗痣上,摸起来没有什么触感,想来是那种色素沉降的小痣。


    “阿芷,你从前也爱这样,摸一摸这处的痣。”


    他顿了顿。


    “还总喜欢咬一口。”


    咬一口?贺星芷挪开了自己的指尖,宋怀景此时侧身躺着,身前的肌肉挤作一团,显得格外健硕傲人。


    她挪着身子凑近,一腿搭在他的身上,忽地咬了上去。


    “阿芷……”


    宋怀景抚上她的后颈,就这般循循善诱着让她又咬了上来。


    贺星芷的牙齿轻轻地碰到他的丰肌上。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汲取到无法让她抗拒香味,快要呼吸不过来了,她松开唇齿缓了缓,温热的又仰起头贴上去。


    宋怀景吸了一口气,呼吸一滞,搂在她腰上的手臂不禁紧了紧。


    贺星芷攥着他的上臂,只想要汲取更多。


    她想起自己有个很喜欢的毛绒娃娃,她很喜欢将脸埋在娃娃的身上,闻到娃娃身上的香味,会让她忍不住用力吸一口。


    她如今对宋怀景的感情有些像对那只娃娃的感情。


    像娃娃那样软软的,香香的,喜欢。


    贺星芷还未发觉将自己心底的话含糊不清地说出了口。


    宋怀景浑身绷得发紧,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喘息,他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自己整个人,他的心,他的身子,全然被贺星芷支配着。


    从前她做完这些,心中总会升起更亲密交缠的渴望。


    可那些未竟的期待,如今成了宋怀景心头挥之不去的执念,只盼着能与贺星芷共同实现。


    想……好想……想与她行鱼水之欢。


    贺星芷咬着他的胸口,而他咬着自己的唇,他想成为贺星芷的夫婿,想成为她真正的夫婿,想成为她的玩物。


    他想要她,想要她只有他一个人男人,想要她只爱她。


    宋怀景的眼角又泛起了湿润,不如方才那般汹涌,却感觉要将他整个人都浸湿。


    就在理智快要彻底崩溃时,胸口处微乎其微的疼痛感骤然消失,他有些惊慌失措地低下头去看,却发觉贺星芷枕着他的手臂睡得正香,唇边还挂着满足的弧度。


    “阿芷?”宋怀景轻声唤了一声,回应他的只有均匀的呼吸声,温热地拂过他敞开的衣襟。


    从前是这样,眼下也是这样,她将脸埋在他胸膛前时总是很容易入睡。


    宋怀景又将她抱着腾上走,将脸贴近她的颈侧,低头狠狠咬上她那片白皙的肌肤。


    却在齿尖触及皮肤的瞬间,硬生生收住了力道,转而是极力克制的亲吻,将她的颈侧与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彻底吻了一遍。


    今夜的一切,或许只是贺星芷被噩梦惊醒后的一时昏聩。宋怀景比谁都清楚,眼下的情况,他断是不能趁人之危。


    他要的不是她意识不清间的顺从,而是清醒时的沉沦。


    宋怀景抬起手,将指节缓缓抚过她熟睡的脸庞,眼底毫不掩饰着那无尽的欲念。


    他早已在心底丈量好每一步,他要让阿芷习惯他的气息,贪恋他的温度,直到某日主动攀上他的脖颈,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求他给予更多……


    晨光初现,贺星芷后半夜无梦,她翻了个身,卷着身上的被子滚了一圈,后知后觉床榻上只余下她一人。


    她坐起身,拍了拍脑壳,想起了昨夜的所有事。


    贺星芷抿了抿干涩的唇,又抬手用指尖摸了摸,忽地嘿嘿笑了两声,原来玩男人是这样有趣的事。


    她又躺在床上,拿起被子蒙住自己的脑袋又在床榻上滚了一圈,这都是宋怀景自愿的,她肯定没做什么错事……


    今日她准备与宋怀景回到过去两人住过的地方,听宋怀景道那两处房屋都坍塌了。


    剧情设定中贺星芷虽祖籍在南洲县,但并不经常在南洲县生活,而是在更偏近江浙一带生活,由于是与剧情无关紧要的设定,她在南洲县甚至没有房产与商铺,因此此行众人才住在宋府宅院。


    贺星芷用过早食让红豆替她梳了头,又穿了身轻便的衣裳。


    燕断云与刘大夫都打算出门去集市逛逛,红豆也去采买些食物,以及过几日他们要启程回京路上可能需要的物件。


    “宋大人,那屋子远吗?”贺星芷问。


    宋怀景摇摇头,“不远,走路还不用一刻钟。”


    他说着,牵起她的手,“走吧阿芷。”


    贺星芷却猛地抽出自己的手,贴在自己衣服边。


    宋怀景敛起笑意,目光死死地盯在她的手上,“阿芷,怎么了,是我手太热了不舒服吗?”


    贺星芷摸了摸鼻尖,“宋大人,那个,我觉得,在外面还是不要这样。”


    “不要怎样,不要牵你的手?”他垂着眼睫,让贺星芷完全看不清他的神色。


    “还是说阿芷又忘了昨晚对我做了什么事?”


    “没有没有。”贺星芷往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说吧。”


    “我想起一件事……”


    贺星芷有些犹豫,觉得脑子十分混乱,“这是从前的我长大的地方,但现在他们都不记得我了?”


    宋怀景听到她这样一说,不过一瞬便知晓她心底的疑惑。


    八年前的阿芷与如今的阿芷出现了矛盾点,虽都是南洲县人,但前后两次身份不同,如今的贺星芷又是鼎鼎有名的富商,而宋怀景又是南洲县难得有成就的高官。南洲县人士都知晓他们的存在。


    在他们眼中,鲜少在南洲县居住的贺家小姐与直到弱冠才出县城前往京城考取功名的宋家郎君毫无干系。


    更棘手的是,这些年来他时常在她的“忌日”便回乡祭拜,在乡人面前演足了情深不寿的戏码。可如今活生生的贺星芷突然归来,反倒让他精心编织的故事漏洞百出。


    “阿芷,只要你相信我,相信自己就够了。”宋怀景轻轻地安慰道。


    世人皆爱八卦,尤其是像他们这般有名望的人物。


    在这安居乐业的太平年间,百姓们才有闲暇与兴致去丰盈自己的精神世界,才喜欢听曲看戏、谈论些风月轶事,而不是整日只为温饱奔波劳碌。


    宋怀景太明白这些闲言碎语的威力。但很多事口耳相传,就能轻易改变众人的认知,在回南洲县之前,他便已然散播了那些新的有关自己的秘辛。


    甚至在前些日子给李成璟送奏疏时,也已经派人在京城做好准备。


    想来此时,京城应当出现了新的说法,到时候他会在京城办认亲宴,渐渐的,众人便都知晓贺星芷便是贺氏。


    贺星芷点点头,只觉得心里还是有些奇怪的感觉,“在外头我们还是不要这般亲近了,感觉也不太好。”


    宋怀景看着她紧紧贴在身侧的手掌,轻叹一声,“好,只要阿芷不是真的嫌弃我便好。”


    贺星芷倒是个心大的,全然未发觉宋怀景的神情,只乐呵呵地开始问她这处宅院是何人的,那个街上有没有好吃的包子,从前他们在这待过多久……


    不过说了几句话的时间,便来到了热闹的西市。


    卖炊饼的赵老三依旧扯着嗓子吆喝,胭脂铺前挤满了挑拣的小娘子,几个孩童举着糖葫芦从她身边嬉笑着跑过。


    “往里头再走一段距离。”宋怀景将手臂虚虚地扶在她的腰后。


    “就是这儿了。”


    “这是我从前住的地方?”贺星芷望着眼前那四面墙只剩四个角的残垣断壁,一时间有些唏嘘。


    连带着宋怀景年少时住的老房也坍塌了。


    他并非没有动过重修的心思,可每回刚备齐木料砖瓦请好匠人,便会遇上各种蹊跷。要么是连月阴雨泡烂了木头,要么是请来的老匠人突发急症,要不就是寒潮来袭。


    久而久之,宋怀景索性将这归咎于天意。


    好在贺星芷从前那个小土房的地契他买下了,虽不能重建,好歹围了矮墙,派仆人定期清扫,不叫闲人占了去。


    不过这南洲县虽算得上是江南地带,但地理位置不好,商贾不多。


    远不及太湖流域的经济好,县中族人弱冠后大多都去了那东南富庶地当学徒做工,鲜少有外来人口。故而那些争田夺地的腌臜事,倒也波及不到这两处荒宅。


    “阿芷,可还记得此处?”


    “有印象。”贺星芷踮着脚,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两步,“我记得床好像是摆在这个位置,然后这个角落有一个破破烂烂的小木桌小木凳,外头这个小院还摆了个磨豆子的石磨。”


    宋怀景未料到她记得这般清楚,脸上不禁露出了几分欣喜的神色。


    “是,你从前还有个小板车,一般就放在石磨的东南角。”


    “有点印象。”贺星芷回头看向宋怀景,“那你家呢?”


    宋怀景指着不远处同样不完整的房屋,“从前我住那。”


    “哇,好近诶。”贺星芷想了想,她话音刚落,忽地听闻不远处传来阵阵脚步声。


    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聚起了乌云,空气中又弥漫着那股土腥气。贺星芷皱了皱鼻,这味道她再熟悉不过,是暴雨将至的前兆。


    “要下雨了!”


    不知是哪个大娘喊了一声,原本在田间劳作的农人们纷纷往家跑去。


    几个孩童抱着簸箕,手忙脚乱地收着晒在场院里的谷子。隔壁的阿婆踮着脚,急急忙忙地收晾在竹竿上的衣裳。


    宋怀景望了眼天,想起早晨时还晴空万里,未料到今日又要下雨,但这雨估计会下得猛但去得也很快,不像是那种一连下一整日的暴雨。


    “宋大人,坏了,我们来不及回去了,在路上肯定就要下起来了。”贺星芷抬起手想要捂在自己的脑袋上。


    他们两人的老屋连个屋檐都不剩。也遮不住雨。


    宋怀景握住她的手臂,“阿芷,莫担心,去我好友家躲一躲。”


    贺星芷被他牵着,跟着他一路快步走去,还未走多久便来到一处宅院,


    院门敞着,里头飘出阵阵猪肉炖粉条的香气,贺星芷抿了抿唇,忽地觉得又有些饿了。


    只见宋怀景朝屋内喊了一声:“二牛!”


    不多久贺星芷便瞧见一个小麦色肤色的高个大汉走出屋门,显然怔愣住,望着宋怀景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他抬头望了眼天,一边收着院子外晾着的腊肉一边招呼:“宋大人,要下大雨了,快快进屋来,怎的突然回乡了,也未听县令说。”


    贺星芷又吸了吸鼻子,听到宋怀景解释道:“这是王家屠户,王守柱,从前少时的玩伴。我离乡这些年,多亏他时常照看那两处老宅。”


    做猪肉生意的可赚银子了,二牛夫妻俩又勤快,这处宅院虽算不上奢华但十分殷实。


    “我从前是不是也认识他?”


    宋怀景垂下眼睫,点点头,“不过他也忘了。”


    王守柱连忙倒了茶水,又拿了一盘点心出来,见了宋怀景,说话也学着他们那文绉绉的模样,“宋大人,瞧着怎的还年轻了几分。”


    宋怀景笑了笑,只当他在打趣。


    两人少年时情谊深厚,哪怕如今这表面的身份看着天差地别,但关系却一直不错。


    “这是贺星芷,是我前不久认回的表妹,祖籍也是南洲县,与她一同回乡看看。”


    贺星芷看着宋怀景向王守柱介绍她,王守柱笑呵呵地与她打招呼,又把点心推倒她面前,“我媳妇特爱吃这个,她自个儿做的,妹子也吃吃。”


    贺星芷连连道谢,也没客气地吃了一块。


    只见王守柱忽地敛起了脸上的笑,脸上似是有些悲哀,“宋大人,怎的这个时候回乡,也不是弟妹的忌日呐。”


    话音未落,空气中骤然凝滞。


    王守柱举着茶壶的手悬在半空,壶嘴将倾未倾的水柱悬停。


    院外嘈杂的雨声以及灶上沸腾的炖肉声,全然消失。


    贺星芷咬下半口点心,只觉得周遭的一切悬停,就连自己的呼吸好似也停了下来,但她分明还保留着意识,只听见身侧的宋怀景喊了一声:“阿芷。”


    这声音却好似隔着千山万水传来。


    刹那间,王守柱的眼神骤然涣散又聚焦,总感觉自己方才好像说了什么话但是想不起来,脸上重新堆起憨厚的笑容:“宋大人带着未婚妻回来是天大的喜事啊!”


    他亲热地将满上茶的茶杯推到宋怀景与贺星芷的面前。


    方才那瞬目之间的暂停,以及王守柱忽然改变的话题,让贺星芷感到奇怪至极。


    贺星芷忽地觉得胸口一紧,眩晕感袭来,她下意识地抓住宋怀景的手。


    宋怀景反握住她的掌心,蹙着眉,显然与贺星芷一样,发觉了方才的怪异。


    贺星芷望着宋怀景,感觉到他掌心的温热,本松了一口气,却忽地看见系统面板悬在眼前。


    【好感值计算中……】


    【错误!】


    【好感值计算中……】


    【宋怀景,好感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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