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义务 你知道回檀园意味着什么。
在容向熙心里, 商呈玉当然属于“别人”这个范畴。
但她不能承认。
此时此刻,他们还是夫妻。
而她还没有能够跟他离婚的能力。
“当然不是。”容向熙垂下眼,望着脚下乳白色长绒地毯。
商呈玉伸出手递给她, “太太。”
容向熙知道他什么意思, 顿了几秒, 将手搭在他掌心。
下一刻, 她微凉的手被他扣住。
坐在床边被吹头发时,容向熙心情有一瞬怔忡。
很久之前,她也幻想过这样的场景。
当时她不认为高高在上的商先生会折腰费时间为她吹头发, 所以便没有提过这个要求。
现在实现了, 她也失去了当时的心境。
“今年的生日想怎么过?”吹干头发,商呈玉垂眸,细致为她的发尾涂抹护发精油, 浅淡的木樨花香气融化在空气里。
“随便过。”容向熙不关注这些,她很少过生日。
容公馆只大肆为一个小辈庆过生辰宴,请了大半个京城的人, 那个人不是她。
“那我来安排。”
容向熙点了下头,转过脸说:“我有点困了, 可以先睡了吗?”
她不想继续跟他交流, 跟他说得每一句话, 都在消耗她本就不旺盛的精力。
商呈玉并没有露出其他表情,语气一如既往平静, “当然可以。”
临睡之前,容向熙信守承诺换了个枕头搁在商呈玉的位置。
她微微俯身, 抬手抚平枕面上轻微的折痕。
满头乌发随着她的动作,散在腰际,荡到胸前。
一阵清幽的香气散开。
容向熙感受到了商呈玉的注视, 他并不遮掩,眼神直接裸露看过来,容向熙动作一顿,刚想直起身,下颌便被人扣住。
她被迫看着他的眼。
他漆黑深邃的眼睛微微含笑,“太太,你知道回到檀园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得履行夫妻义务。
“我没有心情。”
“帮太太寻到好心情,是我的义务。”
容向熙抬起眸,笑了,“随你啊。”
反正她不会配合,他愿意跟木头睡便让他得偿所愿。
但事实是,商呈玉很有技巧。
她的呼吸和身体很快便热烫起来。
他的指腹擦过她下颌,是湿的。
他俯身,沉静凝视她的眼,“太太,你的身体比你的嘴巴更诚实。”
容向熙仰躺在床上,微微抬起下颌,笑起来,“你信不信,任何一个男人对我做同样的事,我的身体会是同样的反应。”
商呈玉的笑容从脸上敛去。
室内灯光昏暗,他肤色冷白,漆黑的瞳孔里泛起冷意。
容向熙勾了勾唇,侧过身,不顾他的注视,旁若无人闭上眼。
她以为以商呈玉的高傲,在听到这样的话之后会立刻离开。
但他的吻覆过来。
长指捏住她下颌,迫使她启唇容纳他。
“你疯了是么?”
商呈玉扣住她的腰,让她贴得更紧一些,沉腰,“你是只会这样骂人么?”
容向熙撇开脸,轻轻在枕上喘息。
商呈玉掰过她的脸,让她直视他的眼睛,眸光冷锐逼人,“太太,如果出现了那样的男人,我保证,你会在庚子坟捡到他的头盖骨。”
容向熙说:“我没有看到你的气定神闲,只看到你的恼羞成怒。”她微微支起身,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他,呼吸交融,”你不能指望一个婚姻不幸福的女人时刻保证对她丈夫的忠诚。”
他的眼睛已经彻底冷下来。
容向熙蹙着眉喘息一会儿,又笑着说:“你尽管去做,我很乐意去捡他们的头盖骨。”
这场情事,做到这里已经没什么意思。
他还没有疏解,便抽身离开。
容向熙懒得理,长腿勾起薄被,慢腾腾移到自己的位置睡觉。
过一会儿,商呈玉带着一身湿润水汽回来,躺在她身边。
容向熙往旁边挪了挪。
“你想掉下去么?”他开口,嗓音似乎也被冷水浸润。
容向熙睁开眼,瞥一眼,的确到床边了。
她翻了个身,靠里了一些,冷不丁跟他四目对视。
容向熙蹙了下眉,刚要转身,手被他攥住。
“是方珏吗?”他平静开口。
容向熙却听出惊心动魄的感觉。
她的瞳孔不自觉放大,“你也有心肝,做事还是要思量一些,不然我保证,方珏承受的一切,会分毫不差落在你心肝头上。”
“能为方助陪葬,也是她的荣幸。”他慢慢抚摸她下颌,指腹捏住面颊,倾身吻过去。
容向熙鼻息间,满是他身上清冷湿润的气息。
她蹙着眉,咬他一口。
商呈玉动作不顿,反而就着血腥气,吻得更深.
翌日,容向熙被铃声吵醒。
是容韶山。
真是惊悚。
容韶山语调平稳,听不出患大病的模样,“家里有没有出什么事?”
容向熙听不出他在试探还是正常问话,斟酌语气道:“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二太太前两天为难了陈秘书,让她受了委屈,我补给她一套别墅,还有周律师告诉我,您改了遗嘱的事情。”
容向熙毫不避讳把事情全盘托出。
她不能一再忍让,总得露出锋芒。
“如果我真的把家业交给子暮,你会怎样?”
容向熙道:“如果爷爷把家业全部交给四叔,您会怎样?”她慢吞吞道:“我是您的女儿,会做跟您相同的事情。”
闻言,容韶山不受控咳嗽起来。
他蹙紧眉心,忍着刺骨的痛苦。
病房里,医生和护士围上来,“容董,您需要休息。”
容韶山摆了摆手,缓了几口气,他道:“昭昭,我还没死呢,你就开始威胁我了。”
容向熙听出他的示弱,但没有就着台阶下,“我相信爸爸不会那样对我的,对吗?”
容韶山顿了几秒,“昭昭,你已经是商家少夫人了,再加上你的能力,就算没有坤泰,你也可以过得很好。”
容向熙没吱声。
事情到这一步,已经不能强求容韶山回心转意了。
他就是要扶容子暮那个废物。
昨天晚上,她已经看到了周方海发过来的新遗嘱。
——容韶山要把坤泰所有权全部交给容子暮,然后给她管理权让他辅佐容子暮。
他要扶容子暮当君,要她当容子暮的臣。
笑话。
洗漱完下楼,商呈玉在楼下餐厅看报纸。
餐桌上已经摆满早餐。
容向熙刚一落座,他放下报纸,掀眸,“太太今天什么安排?”
今天周末,按理说没有工作安排。
容向熙握住刀叉,“回容公馆。”
想起什么,她似笑非笑,“我们家容公子要召见我,今时不同往日,我不敢不见他。”
就是眼前的这个人,让手上沾人命的容子暮成功脱险,半点皮毛都没伤到。
商呈玉对容韶山新改的遗嘱也有所耳闻,他道:“母亲那里会有万全之策。”
容向熙道:“我不是孩子了,不能事事靠母亲。”她不打算再说,专心吃饭。
方珏发消息过来,[查到了容董的住院地址,要去看吗?]
容向熙:[好能干。去看的话,要不要让我答应什么条件?]
方珏发了个“无奈”表情包,[帮到你,是我的荣幸。]
容向熙忍不住弯唇笑起来,因为对面有人,她有意克制唇角上扬的弧度,但眼神里的笑意止不住。
她澄澈明润的眼眸里溢满笑意。
商呈玉擦手的动作一顿,目光停留在她脸上。
容向熙不关心,回完消息,干脆利落给手机重设密码。
她抬起眸,温和说:“昨天该问的问题我不打算再问。”
有人不用条件就帮她查到一切,她为什么还要指望处处需要交易的商呈玉呢?
“看来方助理为你查到了消息。”
“对啊。”容向熙没有否认,“而且,现在得知消息也没有用,遗嘱已经立好,爸爸已经把我踢出继承人序列,我不想徒劳关心他的健康。”
“我吃好了。”她起身,拿走手机,脚步轻快离开。
很明显,是方珏给她带来一天的好心情。
檀园地库里停满豪车,可惜的是,没有一辆属于容向熙。
自从闹掰后,容向熙有意清减她留在檀园的物品。
她的车大部分停在容公馆。
甚至商宅也有一辆。
只有檀园没有。
她想了下,让司机来接她。
还没有拨出给司机的电话,商呈玉的电话拨过来,“上来,我送你去容公馆。”
他语调清冷,似乎不耐烦。
容向熙抬步上去,标志性的劳斯莱斯已经停在门口。
见她过来,车子立刻启动迎过来,后车门恰好停在她面前。
车门打开,商呈玉看向她,”上车。”
容向熙挑了下眉,“你坐那儿,我怎么上?”
商呈玉不疾不徐,“你以前怎么上的?”
从他腿上越过去的。
容向熙:“你有病啊。”
商呈玉勾了勾唇,“照我这个病人的意思做一次,我告诉你你的方助理查不到的消息。”
“你不是中立吗?”
商呈玉淡淡道:“告诉你再多消息,也不影响我中立的立场。”
他伸手,“太太,你想在太阳下化掉么?”
容向熙蹙眉,搭住他的手,慢腾腾移到他腿上。
坐在他腿上之后,她刚要动作回到另一边的座位,腰身被扣住。
车门闭合,隔板徐徐上升。
商呈玉淡然开口,“在你父亲的遗嘱外,你的祖父另有一份遗嘱。”
容向熙望他。
商呈玉不疾不徐,“他的遗嘱表明,容董百年之后,你是容家和坤泰的唯一继承人。”
容向熙道:“爷爷走了那么多年,随他订立遗嘱的律师们早就被爸爸遣散,谁来证明这份遗嘱的真实性呢?”
她并不是不知道这份遗嘱存在。
但这份遗嘱只相当于没有盖章的传位圣旨,没有确切的法律认证,只有少数人知晓。
商呈玉的爷爷和她的外祖父都算是见证人。
但外祖父早就逝去,商载道也未必乐意为她出这个头。
越想越觉得这个联姻如同鸡肋,没有价值极了。
她蹙眉动了动腰臀,“我要下去。”
“你为什么觉得,我不会替你证明?”商呈玉并不放她,抬眸看她的眼。
“因为我有自知之明。”
她怎么会天真以为一个有白月光,还救过白月光的弟弟、她最大竞争对手的人会帮她?
他不落井下石就是好的。
“我对你最大的期望,便是你能保持绝对中立。”说完,她伸手去掰他扣住她腰身的手。
商呈玉用戴婚戒的那只手反扣住她的手。
微凉的指腹在她无名指上摩挲,“你的婚戒呢?”
容向熙没再动,“太大了,带着不方便。”
“改天陪你换一个素戒。
话落他似笑非笑看向她,”你怎么不动了?”
容向熙侧脸,强迫自己忽略臀下异样,“……你耍流氓。”
商呈玉慢条斯理道:“我想,我有权利对我的太太耍流氓。”.
容公馆。
容子暮反复背诵着应付容向熙的稿子,即使滚瓜烂熟,心底依旧没有底,“二姐,你说大姐会真心辅佐我吗?”
他是早上才得知最新的遗嘱内容,没想到爸爸会直接把坤泰所有权给他,巨大喜悦冲昏头脑,还是容逢卿提醒,他才稍稍冷静下来。
容向熙是心腹大患,他不能高兴得太早。
容逢卿坐在玫瑰椅上,冷静道:“容向熙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她在坤泰经营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拱手相送?但你也不能完全冷落她,没有她,你对管理公司一无所知,怎么应付董事会那些老臣?”
“对她,你要用着还要防备着。”
容子暮道:“大不了多给她一点权利。”他想起什么,翘了翘唇,“等我坐上董事长的位置,我就让大姐跟姐夫离婚,然后让姐夫娶你!我要是做了董事长,你的身份肯定够了,商家人再不能嫌弃你的身份了!”
容逢卿对这事并不十分乐观,“什么身份不身份的,都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
容逢卿攥了攥手指,“商呈玉的心。”
他在乎她的时候,一文不值他也能把她娶回家。
不在乎她,身价再高也不值他一回顾。
可惜,这个道理,她知道得太晚了。
容向熙到容公馆之后,立刻有佣人到容子暮容逢卿姐弟前汇报她行踪,“大小姐到了,您要去见她吗?”
容子暮立刻蹦下椅子,“去!”
容逢卿唤他,”暮暮,停下!”
容子暮不解,“怎么了?”
容逢卿优雅捋了捋裙摆,“今时不同往日,该她过来见咱们。”
凭什么呢?总是他们上赶着见她?
容向熙也该尝尝上门求人的滋味了。
容子暮想了想,认可了容逢卿想法,“你告诉大姐,我在这里等她,叫她过来见我跟二姐。”
消息很快传到暄和居。
容向熙挑了下眉,对传话的人说:“我现在有点忙,一会儿再过去。”
商呈玉坐在内室的贵妃榻上,将刚刚的一切收到眼底,他侧过眼睛,“你要过去?”
容向熙可没打算过去,她的对手从来不是容子暮和容逢卿,而是容韶山。
但嘴上,她还是道:“今时不同往日啊。”
她漫步到贵妃榻边,“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容向熙有一个很招人喜欢的优点。
她看人的时候总是要眼对眼专注朝着对方,身体微微俯下。
商呈玉顺着她俯身的动作,抬手抚上她的脸,“为什么要走?””没你的事了,留在这里做什么?”她微微偏脸,避开他的触碰。
商呈玉收回手,意兴阑珊,“总不能看你被别人欺负。”
容向熙道:“二小姐也在呢。”
她勾了勾唇,俯身问:“我跟二小姐吵起来,你帮谁?”
商呈玉淡淡反问,“你觉得呢?”
容向熙道:“无所谓,只要我在乎的人帮我就好了。”
无关人的立场根本不重要。
商呈玉眼神微冷,“谁是你在乎的人,方助理?”
容向熙凝视他,反问:“你觉得呢?”
第22章 半次 不碰别人碰过的东西。
容逢卿和容子暮在院子里久等容向熙不到。
容子暮战战兢兢, “大姐是不是生气了?”
长久生活在容向熙威压之下,一想到得罪她容子暮就有些腿软,“我去找她!”
容逢卿拉住他, “不要急, 我给她打电话问一问。”
电话没有人接。
容逢卿不气馁, 又拨一遍, 依旧无人接听。
放下手机,她无可奈何对容子暮道:“容向熙还是那样,我们只能走一趟了。”
容向熙并不是不想接容逢卿的电话, 实则是分身乏术。
她蹙着眉心, 眼尾泛红,“只有最无能的男人,才会在床上惩罚自己的妻子。”
商呈玉随手往下一探, 指尖的湿漉抚在她脸上,“太太,你确定是惩罚?”
容向熙闭了闭眼睛。
她没想过自己的身体会如此□□。
或许对其他人也是这样的。
有机会, 她该试一试。
思绪没有飘太久,下颌被他掌住, 只好抬起眸看他。
“在想什么?”他的语气辨不出情绪。
他突然停住, 让她有些不上不下, 没好气道:“不要对别人的大脑太有占有欲。”
商呈玉勾了勾唇,撑起身体, 似乎要离开。
容向熙:“……你干嘛。”
商呈玉垂眸望她拽着他手臂的指尖,淡笑, “不要对别人的身体太有占有欲。”
言下之意,他想走就走,与她何干。
容向熙深吸一口气, 知道不能硬碰硬,学着徐兰珺的娇柔音调,“老公——”
商呈玉轻“啧”一声,掌心拢住她的脸,“从哪儿学得怪腔怪调?”
容向熙心道:装什么傻,容逢卿哪次撒娇不是这样的?
她不搭理,仰起颈,真挚看他,“继续吗?”
“好啊,有条件。”他漫不经心道:“吻我,开心了继续。”
自从知道他有前女友这件事后,容向熙再没有主动亲过他。
容向熙一想到他被别人吻过自己再去吻,蹙起眉心,“换一个。”
“你又在意什么?”商呈玉极为不解。
容向熙:“我不碰别人碰过的东西。”
“可你已经碰了好几次了,不是吗?”商呈玉垂眸俯身,深冷目光看向她,“容向熙,只要你还是我的太太,你就必须要忍受。”
说罢,他撑身下榻.
暄和居院内的景致相当不错。
传闻,这里原是前朝首富客居过的院落,建国之后,被容礼仁买下,划入自家的宅基地中。
布局精巧雅致,草木萋萋,没有一眼可以看尽的景色。
商呈玉显然没有赏景的心情。
他立在廊下,垂下眼,随手点了支烟。
自从结婚,他抽烟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今天算破例。
烟刚点燃,散出很淡的烟气,大门前有了响动。
容逢卿局促站在门前,“姐夫,能开门吗?”
雕花铁门从内锁住了。
商呈玉漫不经心道:“去问你姐姐。”
容逢卿看出商呈玉的心情十分不悦。
是容向熙惹他生气了吗?
容逢卿觉得不会。
从前,无论她怎么故意惹他生气,他都不会恼。
他神情温和,点评,“还是孩子脾气。”
能惹怒他的只有公司和家族中的大事。
容向熙还没这个分量。
她给容向熙拨电话,“姐姐,我跟子暮过来了,可以让我们进去吗?”
听筒里,容向熙“嗯”了一声,一如既往冷淡。
下一秒,智控门缓缓打开。
随着容逢卿和容子暮步入庭院,容向熙也从内门走出。
她裹着一条沉香色披肩,长发随意散着。
有几缕落在她鬓边胸前。
容逢卿还没见过容向熙这么散漫的样子。
从小到大,她见到这个圈内人人称颂的姐姐,总是一副端雅矜贵的模样。
今天,着实让她意外。
容向熙出来,商呈玉便捻灭了烟。
他目光随意在庭院中看了一圈,没瞧见丢垃圾的地方。
顿了顿,他侧眸问身边人,言简意赅,“垃圾箱。”
容向熙抬起手,示意他把烟递给她。
院子里没有垃圾箱,卧室里倒有一个她从前用过的烟灰缸。
商呈玉垂眸看她纤细柔软的掌心,以为她要向他求和。
抬手扣住她的手,接下她给的台阶,“怎么了?”
他刚刚还一副凝霜覆雪的模样,如今又春风化雨了。
容向熙:“……”
她猜到他会错意,也没纠正。
联姻夫妻,相处之间不需要太清清楚楚、斤斤计较。
她凝神,刚要说什么,被容逢卿打断,“大姐,暮暮有话跟你说。”
容逢卿脸上的笑已经挂不住了,她没想到商呈玉会对容向熙如此亲昵,他不是最厌恶野心勃勃权欲熏心的女人么?
容子暮跟透明人一样站在容逢卿身后。
他先天不良,不到一米七的个子,站在穿着高跟鞋的容逢卿身后,被挡得严严实实。
容向熙似笑非笑瞥过来,“怎么了,暮暮?”
容子暮腿发软,心发颤,背完的台词忘了一半。
还是硌手的礼盒提醒他,“……我来跟您送礼物。”
是一只漂亮的澳白耳夹。
他微微踮脚,替容向熙带上,絮絮叨叨说:“我知道你手上带着方大哥编的红绳,肯定不喜欢我送带在手上的东西,所以我就买了一个耳夹!正好你没有耳洞。”
容向熙手腕微微发冷,若无其事将袖口往下放了放,“你费心了。”
他眼巴巴看着她,“那以后?”
容向熙俯视这个娇小的弟弟,柔和说:“你放心,爸爸怎么说,我怎么做。”
容逢卿见容子暮窝窝囊囊的样子,心底平静极了。
她就知道容子暮烂泥扶不上墙!
容子暮送完礼,从容向熙那边蹭过来,“走么?二姐?”
容逢卿深吸一口气,抬步朝容向熙走过去,“大姐,我也想要一条红绳,能不能让方大哥也给我编一个?”
她在心底唾弃自己。
容逢卿,你真是没救了!
你非要做拆散主角的恶毒女配吗!
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
她想让商呈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即使是厌恶的目光。
容向熙微笑,“你去问他要。”
“还是不要了。”容逢卿故作俏皮,“你知道的,除了你的话,方大哥谁的话也不听。”她舒口气,爽朗道:“我能看看你的吗?就算拿不到方大哥亲手编的,学一学他的手艺也好啊。”
“好啊。”容向熙没有扭捏,直接撸了半截袖子。
细白如玉的手腕上,一截红绳鲜亮如初。”是你学琴的时候,方大哥给你编的吧。”
其中故事,容逢卿知道得并不多,她只记得容向熙右手上一只戴一只名品钻石手镯,但某一天,她那只七位数手镯不见了,换上这一条普普通通的红绳。
徐兰珺阴阳怪气道:“是那位姓方的小子编的。那小子长得挺秀气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郁小瑛想把他当童养夫!”
容逢卿听了一乐,一本正经期待起来。
如果容向熙真的嫁一个穷光蛋,她倒是真心恭喜她。
只是没想到,容向熙还是放不下高高在上的架子,嫁给了门当户对的人,那个人,还是她爱的人。
容逢卿的目光如此迷恋得落在商呈玉身上。
最迟钝的容子暮都发现不对,“二姐……”他拉了拉她袖子。
容逢卿反而仰起脸,不避讳了。
容向熙心静如水,“你们慢聊,我先进去休息。”
商呈玉反扣住她的手,俯身在她耳边,慢悠悠说:“太太,我建议你在此时此刻担负起太太的职责。”
容向熙面色不变,“如果我不呢?”
商呈玉扣住她手腕,指腹随意一捻,那根鲜亮的编织红绳落在他掌心里,“你会失去你的方大哥精心为你编织的红绳。”
容向熙:“……”
他上辈子是做裁缝的吗?手这么巧!
容向熙静站在门前,没有动,微笑看向容逢卿,“卿卿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容逢卿扬眉,“姐姐不是要休息吗?”
容向熙:“突然不累了。”
容逢卿说不出话。
如果商呈玉置身事外,她根本赢不了容向熙。
她所有的筹码,只有一个他而已。
容逢卿扯唇一笑,瞥一眼随性散漫的男人,转身,慢吞吞走了。
容向熙看着她背影,微微抿了抿唇。
她知道容逢卿何等心高气傲,现在这个样子,是真的受了情伤。
转念她又想,可怜的明明是自己!
如果她早知道容逢卿跟商呈玉谈过,她又怎么会跟他联姻!
她忽而问:“你跟卿卿在一起几年?”
商呈玉道:“太太想问我的话,该拿出诚意来。”
容向熙:“我问一个问题,你可以回问我一个。”
“可以。”商呈玉浅声,“两年。”
没什么记忆的两年。
“该我问你。”他垂眸,瞥她沉凝的眼,“你跟你的方大哥在一起几年?”
容向熙回神,“八年。”她很诚恳给出确定时间,“从我八岁到十五岁出国,他一直跟我形影不离。”
商呈玉:“你的方大哥给十五岁的女孩儿递情书,真是高风亮节。”
容向熙反唇相讥,“你跟十七岁女孩儿谈恋爱,也是不逞多让啊。”
商呈玉见她神情自若,微微眯了眯眼,“你知道他给你写过情书。”
容向熙不否认,手指勾住鬓边发丝,“你还跟未成年谈恋爱呢。”
商呈玉意味深长,道:“容向熙,你明知他喜欢你,还把他留在你身边当特助,装成一副你不知道他喜欢你的样子,任由他对你勾引殷勤,你想做什么?”
容向熙反驳,“你明知道容逢卿喜欢你,你还——”他确实没留容逢卿到身边。
她生硬盖棺定论,“咱俩半斤八两。”
商呈玉似笑非笑,“我希望你待他心如我待你的卿卿妹妹一般清楚明白。”
容向熙不理他。
她待方珏的心可比他待容逢卿的心真挚多了。
最起码,她不会为了联姻对象放弃他。
她转身,想进门,手臂被人握住,“你的红绳还要么?”
容向熙伸手。
商呈玉没有将红绳给她,将熄灭的烟搁在她手心,“扔了吧。”
容向熙:“……”
她眼底冒出杀人的光。
商呈玉轻笑,抬手抚她的脸,“太太,你生气的样子更漂亮了。”说罢,收了手,轻拍她肩膀,“别气坏身体。”话落,飘然进屋.
容逢卿回到自己住得小院后,一副失了魂的模样,茶饭不思,只坐在窗前发呆。
徐兰珺忧心,问了容子暮,“你姐姐怎么了?”
“受情伤啦。”
徐兰珺一喜,“你姐姐肯谈恋爱了?”
她一向不支持女儿瞎搞找床伴,只希望她能找个好男人定下来,安安稳稳过日子。
人已经给她介绍不少,没一个她看上的。
容子暮托着脸,没继续向母亲隐瞒那个秘密,道:“她以前跟商先生谈过,现在一见到商先生,就失魂落魄啦。”
徐兰珺苍白了脸,都结巴了,“是我想得那个商先生吗?”
“是哦。”
徐兰珺缓了一会儿,喃喃,“你姐还这么有本事啊,我小瞧她了。”
她到了女儿的屋子,没有敲门,推门而入。
“你跟商呈玉谈过?”她眼里精光闪现,握着女儿的手,“做到什么地步了?你可是清清白白的姑娘,不能白被商呈玉占了便宜,你告诉妈妈,我领你到商家要说法!不能白被他欺负!”
眼见母亲又要拿出压箱底的绝招,容逢卿也不迎窗流泪了,闷闷问:“你想怎么闹?”
“他占了你的身子,不该负责吗?”徐兰珺温柔抚摸她面颊,“可怜见的,你们好的时间你还没成年吧,他这是犯法的!我们要找商老爷子要说法!”
容逢卿轻嗤,“要说法有什么用,他都娶了容向熙了,你还能逼着他跟容向熙离婚,娶我啊。”
那是自然不能的。
徐兰珺道:“多要一点补偿也是好的啊。”
容逢卿冷脸,“你把我当什么了!你去闹,商呈玉再也不会看上我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呐,你这样的模样这样的身段,他怎么舍得你呢?”
容逢卿心道,他可舍得了,她勾引那么多次,他都没碰她一指头呢。
就算她用别的男人激他,他也只是绅士为她披上外套,根本不按她预想的来。
一度,她以为他有病。
说不准真有病啊。
容向熙跟他也一副不熟的模样,说不准也没发生关系。
心底由此,产生了甜蜜的期待。
等她回过神,徐兰珺已经走了。
容逢卿没在意,仔细拨弄着手腕上的白兔吊坠。
这是她悄悄从商呈玉书房拿得。
分手时,除了那些馈赠,她只拿了这个.
徐兰珺到暄和居时,门没有关。
她径直走进去,一双芊芊手,刚要碰到内门,里面突然走出一个人。
商呈玉身着白色绸衣,神情并不温润,淡漠问:“您有事?”
徐兰珺本来做足准备,但一见到他,瞬间泄气。
但转念一想,她可是差点成了他丈母娘,胸膛又挺起来,“我是为卿卿来的。”
商呈玉还没说话,内室传来一声轻笑。
那声音清泠又散漫,一听就属于容向熙。
商呈玉神情淡然,没听见似的,淡淡说:“您想说什么,我们到茶室讲。”
徐兰珺揪了揪裙子,追上他脚步。
茶室静谧,有幽兰芳香。
徐兰珺斟酌道:“您跟卿卿交往过,瞧我,我都不知道这件事,她有没有惹恼您?”
商呈玉没有回,开门见山,“您的意图是什么呢?”
徐兰珺道:“我在容家生活这么多年,看昭昭就像看我的女儿一样,我并不想拆散您跟她的婚姻,只是我可怜的卿卿,您总要给她一个交代啊,您这样,她还怎么嫁人啊——”
商呈玉淡声打断,道,“二太太放心,我没有做任何妨碍二小姐嫁人的事情,我们一直以兄妹相称。”
至于说得要娶她的话——
她当时处境艰难,他也没有什么想娶的人。
与其娶一个野心勃勃不好掌控的名门妻子,倒不如给她一个庇护。
徐兰珺心慌端起茶喝了一口,“您在说什么?”
商呈玉道:“商某跟二小姐共处一室的任何时间,都有监控录像,您可以去看录像。”
徐兰珺当然不可能去看录像,但也知道商呈玉没说假话。
他神情清冷平静,是经得起任何质询的模样。
徐兰珺见好就收,“那两年,还是谢谢您照顾卿卿。”
商呈玉道:“您过誉了,二小姐机警聪慧,我很少帮得上忙。”
送走徐兰珺,商呈玉端着盏茶,缓步回了卧室。
床幔遮掩间,容向熙伏在床上。
她穿着单薄的吊带睡裙,露出细瘦如花梗的手臂,精致的蝴蝶骨在薄荷绿的系带下隐隐凹处。
商呈玉垂眸欣赏。
容向熙感受到他极富侵略性的视线,微微偏过头瞧他,露出一截凝白纤细的脖颈,“见完心上人的母亲了?”
商呈玉坐在床侧,漫不经心勾起她腰间系带,”想知道我们聊了什么吗?”
“没有兴趣。”
商呈玉垂眸专注抚弄她腰肢,“如果有一天你跟兰姨有这样的谈话,我会很有兴趣听。”
容向熙:“我跟方珏八字没一撇,比不得你跟卿卿情深义重。”
说完,她微微侧身,躲着他的碰触,“别碰!”
她微怒,“我已经履行过义务了!”
商呈玉轻笑,“是半次。”
“不过——”他微笑道:“我猜你跟兰姨不会有这样的谈话。”
“为什么?”是说她跟方珏不会走到他跟容逢卿那一步吗?
“要我回答问题可以,但得付出代价。”
“又是亲一下?”
商呈玉长指探进去,“不要躲。”
第23章 小猫 当然是因为不爱你。
云消雨散后, 容向熙翻身下床,腰肢轻摆坐在书台前,再次观摩容韶山立得遗嘱。
他将名下全部的坤泰集团股份留给容子暮, 却没有给他决策权, 附加条款标明, 坤泰集团决策权归董事局共有。
——未来董事长(容子暮)不具备任何决策权。
有这条附加条款, 足以证明容韶山脑子没有病糊涂,他知道容子暮有几斤几两,所以只给他所有权不给他决策权, 让他做富贵闲人, 而不是真正扶他坐万人之上的位置,让他把家产败光。
不过容向熙并不满意。
——任何一个原配生的子女都不希望自己的私生子弟妹染指任何一点家业。
桌前的灯光暗了些,是身后的人遮住光的影。
商呈玉穿着随意, 灰色绸衣松松挽了个扣,露出肌理分明的胸膛和隐约的腹肌。
“除掉容子暮,继承权顺势下移, 你可以得到全部。”他将遗嘱内容尽收眼底。
“你当我是容韶山吗?”再说了——
容向熙没有转头看他的眼睛,纤细的脖颈秀气挺立, “我记得, 几个月前你还千辛万苦到陆公馆把容子暮接出来, 现在你在建议我对他下手?”
商呈玉抬手摘掉她耳边的那颗澳白耳夹,随手扔在妆台上, “不算千辛万苦,随口的事。”
“或许, 容董就是希望你成为他。”他说:“不够狠心,怎么能做好当家人呢?”
看样子,他对容家的事了解得很深啊。
“你查过我们家的事情。”
“婚前了解过一些。”商呈玉没有讲很多这方面的事情, 道:“你也可以查商家的事情。”
怎么没有查呢?
可惜商家是铜墙铁壁,半点信息都探不到。
就连当年要了商家父子性命的坠机案,到现在还遮掩在迷雾里,连他们这种所谓的“圈内人士”都查不到一星半点的消息,至于在互联网上,更是连“坠机案”的词条都没有,一搜,要么是一连串的“辟谣”,要么是弹出与此事完全无关的人物事迹。
她外公当年的事情可早就被档案局解密,关于此事的纪录片都上了好几轮,而商家的事情,却如滴水如大海。
风平浪静。
“查不到。”容向熙收起遗嘱复印件。
“我可以告诉你。”
“不想知道。”容向熙说:“不该我知道的事情我没有半分兴趣知道。”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再说,她对商呈玉已经丧失窥探欲。
容向熙转过头,“请问,您为什么还在这里,我要上床睡觉了。”
她的手肘还撑在桌面上,微微仰头,不施粉黛的面颊艳若桃李。
商呈玉轻笑,抬手抚她尖俏下颌,“你怎么整天除了工作就是睡觉?”
他还没见过圈内哪个大小姐像她一样生活得如此枯燥。
就连她的妹妹容逢卿,也是夜生活丰富的一张九宫格放不下。
容向熙诚实道:“因为我的精力不够旺盛。”
搞好学习和工作就废掉她半条命,她再没有其他闲心去应酬(工作应酬除外),余下的时间,除去必要的健身之外,她只想睡觉。
“建议你不要打扰我的必要睡眠时间,再过两小时,我要开跨国会议。”
说完,她灵巧从他身侧钻过,抬腿勾起薄被盖上,裹住自己之后,又用被角遮住眼睛,挡住过亮的灯光。
商呈玉抬手关掉剩余一盏照明夜灯,留了一室昏暗供她睡眠。
彻底寂静下来之后,他随手拿起容向熙搁置在桌面上的手机。
输入密码,显示密码输入错误。
他轻轻勾了勾唇,从容不迫又输入新的密码。
——解锁成功.
容韶山半月没有露面。
无论是坤泰还是容公馆,都无比寂静。
最喜欢把爱他挂在嘴上的徐兰珺没有一丝动静。
她开始像郁小瑛学习求仙问佛。
每日在佛前一跪,祈祷她的韶山哥早日归天。
她已经知道遗嘱内容,只等容韶山一死,她就扶持着儿子,做容家的皇太后。
又过半月,徐兰珺以为容韶山已经死了。
跟儿女一起吃饭时,她压低说:“你们说,你们爸爸会不会已经死了?被你大姐瞒着,没露出风声来。”
容逢卿道:“怎么可能,爸爸这个级别,要是死了,总台会发讣告的,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就没了呢?”
徐兰珺道:“按遗嘱说得,只要你爸爸死了,暮暮就是板上钉钉的容家家主了,容向熙不想矮你弟弟一头,所以故意隐瞒着消息,只要你爸爸没死,她还能过长公主的瘾呢!”
“不会这样的。”容逢卿心底也有些不确定。
实在是容韶山没有露面的时间太久了。
他们既不知道他在哪里治疗,又没跟他打电话,董事办的那些人都是葫芦嘴,撬不出一个字,不过神情悲戚。
或许呢?或许真的死了?
容逢卿心底不受控涌出一阵阵欢悦,好像压在头顶的大山终于被挪走。
容韶山死了,她便不是容公馆的私生女,而是新任容家家主的姐姐,是比容向熙地位更尊贵的同胞姐姐。
容向熙,再也不能向她耀武扬威了。
她的唇已经翘起来,心底尚存一丝冷静,“容向熙那边怎么样?”
徐兰珺道:“她倒沉得住气,你爸爸在的时候是什么样,现在她就是什么样。”
容逢卿笑,“她是在给暮暮示好呢。”
容子暮一直没开口。
一来,院里两个女人说起话根本没有他插手的份。
二来,他惹祸了。
他闭了闭眼,克制住手腕的颤抖,只希望能拿钱摆平这件事。
容子暮的事情是方珏告诉容向熙的,当然,他是受郁小瑛所托。
“太太的意思是把这件事交给你,让你把这件事发挥最大效用。”
容向熙俯身在办公室内狭小的卫生间洗手,台盆边放着一簇新鲜的晚香玉,还没到开花的时间,枝叶安静闭合着。
洗手时,衣袖半挽,方珏很容易便看到她那一截空荡荡的手腕。
那根红绳,不见了。
容向熙留意到他的目光,若无其事放下袖口,“先压着吧,多事之秋,等爸爸康复了告诉他。”
越是时局紧张的时候,越得装君子。
容韶山还没死,她这个好姐姐得继续装下去。
容向熙没问郁小瑛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有谁比郁小瑛更关心容子暮的事情呢?
从容子暮出生起,郁小瑛便致力养废他,如今看来,成果斐然。
“什么时候去看看董事长?”
“他通知我过去的时候我再过去。”说到这里,容向熙弯唇笑了笑,“我要是不打招呼就过去,董事长得吓得睡不着觉,觉得我会暗杀他。”
方珏无奈,“拜托,现在是文明时代。”
容向熙莞尔,“我们家就是这样的。”
“现代化公司经营,封建社会的等级森严,还有民国时期的暗杀手段。”
方珏笑了笑,还是开口,“二太太最近风光得厉害,连二小姐也不似以往低调,参加许多应酬,你还是得留意起来。”
容向熙不以为意,“好的,我们今晚加班。”
方珏道:“今晚商先生捧场的慈善晚宴,二小姐也会出席,你会过去吗?”
这件事容向熙也有耳闻,是汪家组的局,商呈玉作为汪家外孙,自然得为自家表弟捧场。
容向熙还是选择加班。
“争取八点前下班。”说完,她坐在办公桌伏案工作.
容逢卿时隔一月再次见到商呈玉。
他依旧矜贵如初,众星捧月,令人目眩神迷。
身边的塑料姐妹花掐她胳膊,“姐们儿,眼睛收一收,人家是有妇之夫了。”
塑料姐妹花刚跟她结识,还不知她身份。
容逢卿端着香槟,淡淡一笑,“他是我前男友。”
塑料姐妹花一脸不信,她拿出手机调了段视频递给容逢卿,“瞧,这是他老婆的采访视频。”
视频中容向熙光彩夺目,满面温柔,“是,我跟呈玉,不仅仅是联姻。”
“人家郎才女貌的,咱就别异想天开了。”塑料姐妹花好心相劝。
容逢卿心底堵了口气,撇开她,端着香槟,款款朝众星捧月的男人走去。
他姿态散漫优雅,唇边含笑,神情温润却不减疏离,身边已经围了一圈人。
他们讨论的话题,容逢卿听懂得少。
从前在一起时,她也总是听不懂他在讲什么。
有一次她听他的属下向他汇报项目,人走了,她满脸困惑,“他在说什么,我一点听不懂。”
商呈玉道:“你听得懂,要么他做得东西是一团垃圾,要么你是真正的天才。”
后来她也恶补过相关知识,但实在不是那块料,便随遇而安了。
此时此刻,望着灯光下众人中心的他,容逢卿冷不丁想,他会不会跟容向熙很有话题啊。
毕竟,他们是一个专业的学生。
商呈玉看见了容逢卿。
在敷衍应酬之外,他分了点心神,递了个眼神给表妹。
汪尔雅收到表哥眼神,端着杯香槟,悠缓踱步到容逢卿身边,“卿卿。”
容逢卿一惊,瞧清汪尔雅的脸,缓缓笑了,“雅雅。”
汪尔雅伸手指了指休闲区的沙发,“我们到那里聊一会儿?好久没有见了。”
上次见面,容逢卿还是商呈玉的女朋友,一眨眼,五年时间过去了。
容逢卿不能拒绝汪家大小姐的谈话请求,又瞥一眼商呈玉,抿唇应了。
坐下后,汪尔雅问:“这么多年,你过得还好吗?”
容逢卿不欲跟她深谈,目光完全钉在商呈玉身上。
今天晚上,他竟然喝了酒。
往常,他可是滴酒不沾的。
汪尔雅留意到,解释,“是我姑姑过来了,有人敬姑姑酒,表哥当然得替他母亲挡酒。”
汪尔雅也有些意外,姑姑汪明漪在山上修行,很少下山的,没想到这场平平无奇的慈善晚宴可以惊动她。
容逢卿没往心里去,她观察到商呈玉因喝酒而过分冷白的脸。
他其实酒量很一般,毕竟平时没有锻炼的机会,喝醉酒,他不喜欢任何人近身,有几次她偷偷在他酒醉后靠近他,都被他赶出来——
汪尔雅也看出来容逢卿神思不属,她无奈笑了笑。
怎么还是个花痴性格呢?
诚然,她知道自己表哥有一张出类拔萃的脸,但也不至于一直盯着看啊。
她使了个眼色,让另外一些赴宴的名媛招待着容逢卿,她端着酒杯去见姑姑。
汪明漪一见她就笑了,“雅雅。”
围在汪明漪身边的贵太太们附和笑,“雅雅又漂亮了,这件裙子怎么没见过呀?是刚出的新款。”她们相视一笑,自嘲道:“瞧我们还是老了,连一件裙子的牌子都辨认不出来了。”
汪尔雅显得柔顺而温婉,“是家里裁缝随便做得。”
她很不耐烦跟这些贵太太们讲话,但又不得不应付,毕竟她们之中,可能会有她未来的婆婆。
汪尔雅僵直站着,被贵妇们从头夸到脚,终于应付完,她长舒口气,对姑姑说:“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不找您!”
汪明漪道:“你这不过是过家家呢,当年容礼仁和郁正国还在的时候,容向熙面对的可比你夸张得多。”
不过她那便宜儿媳应对得也很好,颇有种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气魄,在这么多人的恭维中,她始终从容不迫,对每个人的喜好如数家珍,别人捧她,她也不着痕迹捧回去,本来一场马屁大会,倒比她弄成情感联谊了。
公公也是在那时候看上她的。
即使后来郁正国和容礼仁相继过世,公公也没改变迎她进门的主意,这在他势利而圆滑的一生中是极为罕见的。
回神,汪明漪道:“我好久没见到容向熙了,你叫她过来。”
汪尔雅:“嫂子不爱这种场合,您还是别耍婆婆威风了。”
汪明漪确实是这样的,当年她在自己婆婆下难做,等她自己做了婆婆,也不打算放过她的儿媳。
但容向熙圆滑得跟泥鳅似的。
面子上温温柔柔,实则根本不往她身边靠,导致她想耍威风,都找不着人。
“我有理由啊。”汪明漪道:“呈玉醉了,她不该过来照顾吗?她不是大家闺秀、名媛之首吗?”
远远偷听的容逢卿抓住“醉了”这个字眼,她往场上瞟了瞟,果然没有看见商呈玉的身影。
她甩开周围的人,轻手轻脚离开宴会厅,问清喝醉的客人安排在哪里,轻手轻脚到了后院。
后院一圈别墅伫立,到处灯火煌煌。
她不知道商呈玉在哪一间,只好硬着头皮往深处走。
终于,在临山的别墅门口,望见陈澍的身影。
她做贼心虚,不敢直接从正门进,悄摸从下沉花园进去。
下沉式客厅里,灯光明亮,一道清隽修长的身影坐在沙发上,他德语纯正,似乎在开会,姿态散漫。
会议结束,容逢卿腿都站麻了,“你不是醉了吗?”
夜深人静,两人独处,她不自觉就有了几分脾气。
商呈玉没说话,像是完全忽略掉她这个人。
容逢卿几步走到他身前,“我知道我妈妈找你的事情了。”
“你一直对我很好,从没占我便宜,她找你,是她的不对,我替她向你道歉。”她屈膝半跪在地毯上,仰眸看着他,姿态盈盈。
她知道如何最大程度上展现自己的美,眼眸适时涌出通透的泪水。
她鼻尖微红,“你是最纵容我的人,我永远记得,你因为我的一句戏言,在维港上空放烟花。”
望见她的泪眼,商呈玉眸光微顿。
冷不丁想起容向熙。
想起他掀起盖在她脸上的书,泪痕残留的模样。
她平静说:“做了一个噩梦。”
心脏在彼时留下的抽痛感在此时依旧残留。
容逢卿还在说,“我姐姐出生的时候正好是圣诞,每年她生日,大舅舅都会在维港放烟花,我对你说,我也想让维港的烟花为我而放。”
那年她生日,他果真让维港上空升起烟花。
“我记得,你因为我最喜欢粉钻,拍卖了世界上最贵的粉钻送给我。”那枚项链叫“粉红之星”,她只在晚上,夜深人静时才偷偷戴一戴。
她说了很久,那些纵容宠爱她的小事永远印在心底。
本来她是装哭的,后来越来越委屈,泪流不止。
商呈玉眸光平静淡漠。
容逢卿直视他,“你对我那么好,为什么会因为我提了分手就舍得五年不联系我,为什么会因为我拒绝你的结婚请求就娶了容向熙,你的爱这么轻易就消散吗?”
商呈玉漫不经心道:“当然是因为不爱你。”
“那你爱谁?爱容向熙?”
商呈玉眼也不眨,“当然不是。”
容逢卿不敢相信,“你说谎,你爱我的!”
商呈玉鲜少有耐心,温和道:“你知道商宅有一只叫娜塔莎的小猫吗?”
容逢卿茫然摇头。
商呈玉道:“我为它花的钱,不比为你花的少。”
那是一只得了罕见病的小猫,为了治疗它的先天病,他曾组织过上百次专家联合会诊,把它两年不到的寿命硬生生提到八年,至今,商家旗下的慈善基金会,有一个项目还是专门以它的名字命名的,为的是救助那些患了同样罕见病的小猫。
“卿卿,那不是爱,真正的爱不该是以高高在上的态度审视你,不会让你患得患失。”
容逢卿嘴唇颤抖,“你也知道我患得患失?”
商呈玉温声:“你的任何情绪,都是摊开的,展现在我的面前。”
“你很简单,单纯而天真,有一点小心机,小虚荣,小野心。”说到“野心“这个词,商呈玉轻轻勾了勾唇。
他想起商载道对所谓野心的评判。
——如果某个女人的野心是得到某个男人,那根本不是野心,那是情趣。
所以,容逢卿连野心都没有。
这样的人,连跟她计较都不至于,她太脆弱了,经不起随手一击.
容向熙来到别墅,陈澍看到她,眼神闪过一瞬惊慌。
容向熙捕捉到,“除了你们商先生,还有其他人?”
陈澍低声,“二小姐也在,先生特意把她放进去的。”
容向熙很识时务立在原处,“我该进去吗?”
她说:“我不想来的,妈妈打电话告诉我,说你们商先生喝醉了,让我过来陪他。”
如果电话是商呈玉打的,她会毫不犹豫挂断,但来电人是汪明漪。
她还是得顾及着联姻面子的。
结束加班,匆匆赶过来了。
陈澍为她让开道路,“您请。”
正厅是一间简单的会客室,容向熙意识到还有一间下沉式客厅。
她从最深处的旋转楼梯拾阶而下,冷不丁有只毛绒绒的生物撞向她的高跟鞋,容向熙俯身,下一秒,动作顿住。
视线穿过楼梯旁的流苏水晶灯,她望见商呈玉跟容逢卿亲密交谈的场景。
容逢卿屈膝跪在地上,仰着脸。
而商呈玉俯身,微微垂眸,显得十足温和有耐心。
客厅太大,他们声音很低,模糊极了。
容向熙也没有意向听清。
小猫眨着大眼睛,刚要“喵呜”叫出来。
一双纤细柔软的手捂住它嘴巴,轻缓抱起它。
小猫靠在她柔软的身体上,不动了。
第24章 玉镯 太太,你的眼神不干净。
商呈玉察觉到容向熙的到来。
不知哪股夜风从菱花窗里飘过, 送来她身上清幽的香气。
商呈玉敛眸笑了笑,眼也未抬,“太太。”
那道纤瘦挺拔的身影蓦然停住脚步, 沉香色裙摆在旋梯间影影绰绰。
顿了几秒, 容向熙侧过脸, 雪白莹润的面颊朝向他, 轻笑,“我记得你不喜欢猫。”
这是她给出的刚刚离开的理由——她并不是刻意离开,只是把猫抱走。
商呈玉掀眸, 说:“你现在可以过来了。”
容向熙过来, 最难堪的是容逢卿。
她低着头,嘴唇都要咬破,脸颊红成虾子。
“对不起, 姐姐。”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面对容向熙,只有一遍又一遍道歉的份。
容逢卿这样道歉, 容向熙却不能接受。
容家不能承受姐妹争夫的丑闻。
事情没有发生到最后一刻,任何人都不该背起这份骂名。
容向熙抬手抚了抚她发顶, 柔声将事情摘出, “没有你的事, 你的小姐妹还在外面等着你玩呢,回去好好睡一觉, 一切都过去了。”
容逢卿鼓起勇气,“姐姐, 你真的不能——”
真的不能把商呈玉让给她吗?
她话还没有说完,容向熙便冷声打断,“不能!”
语气之凌厉, 让商呈玉都微微挑眉。
容逢卿走了之后,容向熙也没有再留下来的意向。
她根本不想探究关于他们之间发生的任何事。
商呈玉叫住她,“不是来给我送醒酒药的么?”
他抬起眸,漆黑的眸清醒通透。
他说:“太太,我还醉着。”
容向熙顿住脚步,坐回到沙发上。
商呈玉牵起她的手,指腹在她掌心摩挲,“这样才对,留在这里,总比去前面应酬省心得多,再说了,你跟汪主任也合不来。”
容向熙:“你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她跟汪明漪不合,还知道什么呢?
商呈玉的眸光一贯沉静从容。
似乎所有事情,他尽在掌控,所有事情,都在按照他的设想前行。
包括他身边,即使捉奸了也不敢声张还会为他保守秘密的女人。
容向熙刚刚的做法很聪明。
打断了容逢卿的话,禁止她的话作为证据说出口。
那么,她跟她姐夫的传闻便只是一些无根基的谣言,即使传到圈外也无伤大雅。
如此,容、商两家联姻的体面便可以保住了。
体面么?
容向熙淡淡想着,她现在似乎,也只有表面上的体面了。
夜色深沉旖旎,车子停在庄园外,商呈玉先让容向熙上车。
他缓步走到汪明漪座驾前,轻敲车窗。
车窗缓缓降落,汪明漪不明所以,看着儿子,“怎么了?”
商呈玉嗓音沉凛,说:“母亲,以后不要绕过我私自跟昭昭联系。”
汪明漪蹙眉,回望一眼身边的汪尔雅,期待她能给她一些解释。
汪尔雅做了个拉链封住嘴的动作。
汪明漪叹气,“好吧,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不喜欢这种场合,我不喜欢你难为她。”商呈玉注视着汪明漪不悦的神情,语气并没有缓和,一如既往淡漠,“母亲,你为难她就是为难我,你想让我一回家就跟昭昭吵架么?你有什么不满告诉我,不要去联系她。”
汪明漪讷讷,“我只想替你管教她。”
商呈玉掀起薄白眼皮,笑意不达眼底,“母亲难道觉得儿子是很无能的人么?”
当然不是。
汪明漪低下头,“……当然,当然,你当然不是。”
应对完这尊大佛,汪明漪立刻抓狂,“他到底发什么疯了!”
汪尔雅知道一些内情,但也不敢多讲,“您还是去修仙吧!山底下不适合您。”
叮嘱完汪明漪,商呈玉抬步往车边走,陈澍疾步跟过来,轻声汇报,“容董情况好转,很快便可以理事了。”
到了回程时间,车流缓缓挪动,车灯刺目闪出灼白的光。
最首一辆车依旧一动不动,车灯熄灭,在树下烙下安静的影。
商呈玉:“把这件事告诉太太。”
陈澍道:“您不是中立吗?”
商呈玉没有回避这个问题,“我当然是中立,但你们可以不是。”
言下之意,虽然他这个中恒集团领袖在容家继承问题上依旧保持中立立场,但他的属下却要尽可能帮助他的太太夺得继承人的位置。
“她太可怜了。”商呈玉敛眸道:“有我这样一个混账丈夫就够她受得了,其他地方得弥补弥补。”
陈澍咋舌。
他是经历了BOSS两段感情的人。
交往期间,容二小姐一遍又一遍说自己的童年凄惨,生活不幸,但BOSS从没觉得她可怜过。
相反是太太——
陈澍在脑子里翻来覆去想,太太可是从没有诉苦过,而且,她再怎么惨,也有郁家做靠背,境遇怎么也比私生女二小姐好多了。
哪里惨了?.
眼见属于商呈玉的那架黑色劳斯莱斯已经远行,汪尔雅才不顾隔墙有耳,轻轻跟小姑姑说:“您知道吗?在嫂子之前,表哥曾经谈过一段恋爱。”
汪明漪点了下头,“我知道。”
当年,满京都知道,商呈玉身边有个宠得不行的小女友,九位数的珠宝说送就送,汪明漪当然有所耳闻,只不过没见过庐山真面目。
“是容逢卿。”
汪明漪蹙眉,“容向熙的私生女妹妹?”
汪尔雅说:“今晚她也在宴席上,您又把嫂子也叫来,王不见王,恐怕坏表哥好事了。”
宴会应酬那些贵太太的时候,汪尔雅一直留神着容逢卿动向,看她离席,汪尔雅特意让自己的助理跟上她,担心她走到不该去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助理一脸难色告诉她,“卿卿小姐去了商先生休息的地方。”
她还没有回神,容向熙已经到了。
而她的好姑姑正在对容向熙颐气指使,“呈玉醉了,在后院休息,你去看看她。”
容向熙缓步走了,只剩下一脸为难的她。
还好,今晚没出什么乱子。
如果真出现两女争一夫的局面,商家、汪家和容家的脸都不用要了!
汪明漪柳眉微蹙,“你表哥不会做这种事情,他既然娶了容向熙,就会好好对她。”
她还记得老爷子刚刚订下商呈玉跟容向熙婚约的日子。
之前,他们之间也有所谓的婚约之说,但那不过是郁家老爷子跟商家老爷子随口订下,并没有形成正式约定,而且,随着郁家式微,那份婚约越发隐没,渐渐没人提起。
可这一次,是正式商定好的。
商家按照旧礼,下了婚书,交换八字,往容公馆浩浩荡荡送了一街的聘礼。
她到商宅问儿子的意见,“你真决定要娶容向熙?”
她知道儿子一直不喜欢容向熙,那份口头戏言传到他耳朵时,还年幼的他便冷着脸,“不许再传这件事。”
等他成年,大儿子也说,“你好像不喜欢昭昭。”
他漫不经心,“单纯不喜欢太有野心的人。”
比起容逢卿,容向熙确实是太有野心。
几年之后,在听到她的问题后,他从紫檀书案后抬起眼,淡声,“是,我确实有这个打算。”
在丈夫和长子去世后,商呈玉成长得很快,她已经辨不出他的深浅了。
她看不出儿子对容向熙有几分情意,他清冷淡漠的模样,似乎不是即将娶一位妻子,而是要往商宅搬一盆花。
只不过是一盆价值万金的花。
她说:“不喜欢也没关系,谁家后院没养几个女人呢?维持着表面的体面,不要闹到明面上就好。”
是的,谁家的男人没有养女人呢?
连商呈玉父亲都不例外。
只是没有像容家闹得这么过,让私生子和情妇登堂入室。
“我没有意向进行一场多人婚姻。”他说:“不管如何,我们都要给容大小姐尊重。”
他掀眸看她,语气沉静,“母亲,您也要尊重她。”
“他会尊重你嫂子的。”汪明漪对汪尔雅说:“我当年受得那些苦他都看在眼里,应该不会让他妻子再重蹈覆辙。”
她不再谈儿子儿媳的事,问起侄女私事,“听说你爸爸打算让你联姻,你打算联哪家?”
“我爸爸挑的我都没看中。”
“胃口不小。”
汪尔雅道:“我打算嫁一个位高权重,没有情妇和私生子的男人。”
“京城里能满足位高权重这四个字的家族,一双手就可以数过来,加上没有情妇和私生子的,一只手都没有了。”汪明漪语重心长,“咱们的家世已经不错了,别再高嫁了,上嫁吞针,你看看我跟你嫂子是过得什么日子呢?”
平心而论,汪家巨富,也是名震一方的大家族,奈何钱权之间是天堑,家里再有钱,少了权力开道,那不过是砧板上的肉。
为了眼前的富贵变成长久的富贵,汪家致力于让女儿高嫁。
到了汪尔雅这一辈好一些,毕竟有了商家做靠山,家里的女孩儿婚假可以略略顺心,但汪尔雅从小便有雄心壮志。
她说:“我打算嫁郁怀亭。”
汪明漪怔住了,一会儿,她想了一想,发现郁怀亭除了年纪大一点,确实能跟“位高权重、身心干净”对上号。
自二十年前丧妻后,郁怀亭一直没结婚,孩子更没有半个。
“他比你大二十多岁。”
侄女儿跟容向熙同龄,要嫁给容向熙的舅舅。
汪尔雅不以为意,“这算什么,商老爷子比他第三任妻子大三十多岁呢,容老爷子也比他第三任妻子大二十多岁。”
汪明漪:“你只瞧她们风光了,她们的下场呢?”
汪尔雅说:“我不是她们。”
汪明漪回到云山后,便给容向熙打电话,“昭昭,尔雅疯了,你想个法子,让她别失心疯。”
容向熙正在书房加班,接到婆婆来电,她搁下平板,耐心问:“妈妈,怎么了?”
汪明漪便把汪尔雅想嫁给郁怀亭的事情告诉她,“你说,她是不是异想天开?”
容向熙摸不准汪明漪是真的谴责汪尔雅,还是借此试探她愿不愿意给汪尔雅牵线搭桥。
她不予置评,直到汪明漪图穷匕见,“这样吧,你改天带雅雅到郁家去看一看,兴许她一见到你舅舅,疯得就没这么厉害了,你说呢?”
原来真是让她牵线搭桥。
容向熙说:“好啊,刚好我也要去郁家,那约个时间,我跟雅雅一起去。”
这次试探结束了,下一份试探又开始,“昭昭,呈玉在你身边吗?我想跟他讲一讲话。”
她想知道容向熙有没有跟商呈玉吵架。
若是没吵架,她立刻便可以在听筒里听到儿子的声音。
下一刻,汪明漪听到商呈玉清沉的声音,“母亲。”
汪明漪放下心,随便胡扯两句,挂了电话。
商呈玉挂了电话,将手机递给容向熙。
容向熙敛眸接过,起身离开屋子。
她乘电梯,去了地下一层影音室,放了一部电影慢慢看。
过一会儿,影音室的橡木门轻推开一条缝,泄了一丝光涌进昏暗室内。
容向熙的目光依旧专注凝视在屏幕上。
有人步伐轻缓在她身侧坐下,气息清冽。
容向熙依旧没有看他,心神完全沉浸在电影中。
尽管这部电影她已经看了几十遍。
直到有人抬起她的手,轻轻往她手腕上套了个温凉的东西。
是一枚玉镯。
莹润通透,价值连城。
容向熙面色不变,“你是赔罪吗?”
商呈玉垂眸欣赏她带了翠镯的手腕,淡淡反问,“我有什么值得赔罪的地方?”
言下之意,他不觉得今天晚上跟容逢卿共处一室的事情有错。
“那你在道谢?”
谢她没有因为这件事大吵大闹,反倒忍气吞声,调节好她跟容逢卿之间的关系。
“这并不需要道谢,这本来就是太太你的义务。”
替他清理门户、跟他的情人和睦相处,事发之后替他压住丑闻抵住汹涌的舆情——
这本来就是身为一个名门太太的义务。
容向熙垂眸瞥一眼套在手腕上的玉镯。
暗沉室内,散发着幽绿的光,让她想起,她曾遥遥望过一眼的、森林中狼王的眼睛。
“无功不受禄。”她抬手想把镯子褪下来。
商呈玉按住她的手。
他的手指是微冷的,指腹有微微的茧,是一双冷玉一般修长而富有美感的手。
容向熙想起,他漂亮的手搭在膝盖上,姿态散漫看向容逢卿的模样,眸光温和,似乎饱含怜惜。
他此刻看向她的眼神是沉凝的,含着三分似笑非笑的嘲意,“要了太太的红绳,总该还一些什么。”
容向熙心境不起波澜,“嗯。”
她没有再摘那只镯子,继续侧过身,看向电影荧幕。
男演员长相精致秀气,出道时便冠以“神颜”的称号,坤泰集团旗下的子公司跟他一直保持着商业合作。
容向熙想叫他过来,不过是给他的经纪人捎一句话的事。
容向熙的思绪飘得很远,已经计划了一整套的猎艳流程。
作为太太,她有忍气吞声的义务,她也该有疏解的权利,不是吗?
她必须得想这些,不然无法纾解胸腔中的燥郁。
她还在想着,眼前一黑。
有人遮住她的眼睛,嗓音沉冷,“太太,你的眼神不干净。”
他一双手扣住她眼睛,另一只手揽住她肩膀,容向熙被迫靠在他怀里,她轻轻说:“我只是惦记一下,暂时没有偷吃的想法。”
“我们是联姻,并没有义务对彼此保持忠诚。”容向熙感受到周身蓦然降低的气压,并没有适可而止,继续说:“我不会找方珏,我怎么舍得他做见不得光的情夫?”
商呈玉淡淡道:“你倒是很怜惜他。”
容向熙轻轻拂掉他遮住她眼睛的手,眼眸温和凝视他,“不及你对卿卿的万分之一。”.
第二天早上,出门时,陈澍在玄关拦住容向熙,“太太,容董不日就要出院。”
商呈玉在餐厅吃早餐,眼睛没有往这边瞥一下。
容向熙点了下头,“谢谢你,以后可以在微信上告诉我。”
搞得像暗地里接头的特务一样。
陈澍说:“先生不许我们私下联系您。”
就算联系,也得在大庭广众之下,他视线所及的地方。
容向熙笑了笑,只觉得厌烦。
他管不了他自己,倒来管她。
容向熙又道了声谢,抬步走了,她的司机在门前等她。
陈澍抬步朝商呈玉走去,他先简单汇报公事,说了商呈玉今天的行程安排,“布达佩斯那边,您可能要亲自去一趟,副总恐怕不够分量。”
商呈玉:“项目启动前,我会亲自过去一趟。太太心情不好?”
陈澍刚想就项目的事多说几句,没想到上司话题跳跃到太太那里,他回想着刚刚容向熙冷淡里掺杂一些厌烦的神色,立刻把锅背上,“是我做得不好,惹恼太太,下次我会换种方式告诉太太消息。”
商呈玉抬了下手,“不用,下次再有事情,我直接告诉她。”
“……您不是中立吗?”
商呈玉道:“作为中恒集团董事长,我会中立,但作为我太太的丈夫,我当然要偏向她一些。”
说到这里,他道:“帮我办一件私事。”
他双手合拢,浅声说:“除了主卧,我不希望檀园出现任何一间可以作为寝室存在的房间。”
昨天容向熙睡在客卧,他希望今天她下班的时候,那间客卧直接消失。
陈澍:“……您已经把女主卧改成瑜伽室了。”
檀园最原始的布局是双主卧设计,男女主人各占一间主卧,各不干扰,但在婚前某一天,他们大老板奇思妙想,说要把女主卧改成瑜伽室。
商呈玉说:“剩下的客卧,你可以改成棋牌室、艺术品展览室或者是宠物房,总之我希望今天就可以施工。”
他不希望容向熙有任何机会住在主卧之外的地方。
佣人上楼将客卧的东西收拾出来,留待一会儿装修改造。
床上摆着女主人留下的睡裙和其他私人物品。
她们犹豫一会儿,向还未离家的男主人汇报,“太太留在客卧的衣服,是我们收拾还是——”
商呈玉起身,“我来收拾。”
佣人心想,果然如此。
男主人一如既往不喜欢其他人碰女主人的东西。
就如同主卧一直由他亲自收拾,从不许除女主人之外的其他人踏足。
第25章 证据 不甘心我没有爱你么?
中恒集团并不似坤泰集团那样规定严格的上班打卡时间, 一般在早上,十点之前打卡就不算迟到。
商呈玉抵达顶层办公室时,秘书办还没有进入工作状态, 还在热火朝天聊天。
商呈玉对外形象并非冷酷不近人情。
他只对高管疾言厉色不近人情, 对隔了几层的秘书们却是如沐春风, 他并不在意她们在工作之余讨论什么。
掠过秘书办往办公室走, 还没踏进门,有位刚入职的女秘书举着手机道:“商董,您看热搜了吗?讨论的热闹极了, 全是您太太。”
商呈玉垂眸, 接过手机瞥一眼,热搜第八位确实是他的太太。
“你们在讨论这个?”
女秘书说:“是啊,我是第一次见您太太呢, 好温柔,从容又得体!全网都在讨论!”
商呈玉将手机递给她,浅声, “好好工作。”
说完,他直接走了。
“大老板好像不高兴容总上热搜。”女秘书一脸失落向同事们分享。
“正常啊, 他们这种背景的没有哪个喜欢在热搜上招摇过市的, 没见大老板这么有钱, 但从不登富豪榜吗?”
“还有另一点。”另一位资格深的秘书说:“大老板不大喜欢外人窥探他的私事,尤其是他的太太, 容总结婚前就是热搜常客了,但结婚后, 不要说热搜了,网络上关于她所有资讯全部删了,听说是大老板授意删的。”
秘书一语成谶, 半小时后,关于容向熙的热搜和词条全部消失。
陈澍道:“是老爷子出手,他希望能通过这次热搜彰显您跟太太的恩爱,促进合作。”
商呈玉漫不经心道:“如果一段婚姻需要出现在热搜上向公众显示恩爱,那它便距离分崩离析不远了。”
他抬眼,眸光深而幽邃,“我不希望任何关于太太的信息出现在热搜或其他平台供别人窥探讨论。”
“好。”.
“热搜全撤了。”
“你的镯子很漂亮。”
开完会,方珏轻飘飘向容向熙抛出这两句话。
她一句一句回复,“热搜应该是商呈玉撤的,镯子也是他送的。”她想了下,转头对方珏说:“他很介意那根红绳,所以他收走了。”
“为什么介意?”他步伐微顿,侧眸看她。
“或许,他觉得我们有段过去,这段过去,让他很介意。”
“我们有吗?”方珏温和反问,极认真的语气。
容向熙不会再主动迈出第一步,笑着望他故作疑惑的眼,道:“谁知道呢?或许有。”
方珏刚要再说什么,群群小碎步走过来,“容总,徐女士过来了,在会客室等您。”
虽然徐兰珺是京城众人皆知的容家二太太,但她并没有名正言顺的身份,坤泰集团员工,一律叫她“徐女士”。
“她来做什么?”方珏淡淡道:“容董还没有过身,她就要插手公司了吗?”
容向熙垂眸猜测,“她可能觉得爸爸已经去了。”
她对两位同事解释,“我们家有这个传统,家主离世概不发丧,丧礼由夺位成功的人举办。”
“当年我祖父是在西疆去世,但他过世的消息,直到一个月后才传出来,因为那个时候,我的爸爸跟我的叔叔伯伯们终于结束了权利争夺。”
彼时,当然是容韶山大获全胜。
他的二伯和五叔的家族全部被逐出京城,坤泰集团内部,再没有他们的势力存在。
“徐女士可能是怕步我二伯五叔的后尘。”
徐兰珺确实这么想,“我要见你爸爸。”
一见容向熙,她开门见山。
容逢卿坐在徐兰珺身边,眼圈浮肿着,是哭过的模样。
容向熙坐下,温和说:“我也不知道爸爸在哪里,一个月前,他就转院了。”
她说:“您还是稍安勿躁,等康复后,爸爸自然会露面,我们只要做好自己手头上的事就好了。”
若是几月前,碰到容向熙的软钉子,徐兰珺还会忍气吞声,任容向熙敷衍过去,但今时不同往日——
徐兰珺挑起眉,“我怎么知道大小姐说得是真话还是假话?”
她抱起手臂,显出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
“大小姐,我不是傻子,我知道什么样的消息传出来对你最有利——”她慢悠悠道:“董事长活着,对你更有利,是不是?”
容韶山活着,容向熙才是容家高高在上的大小姐。
容韶山要是死了,容向熙就只是下一任容家家主的同父姐姐,地位比容逢卿还要矮一头。
徐兰珺笃定,容向熙一定在隐瞒容韶山身体的真实情况!
容向熙端起茶,轻嗅茶香,“我当然希望爸爸长长久久活着,您不希望吗?”
“我也是如此。”徐兰珺道:“但我更希望,真相大白。”
容向熙说:“您想怎么样呢?”
徐兰珺胸有成竹,“既然你爸爸身体不好,你弟弟又是他认定的遗嘱第一继承人,我要求他担任代理董事长的职位。”
容向熙摇头,“这件事我不能答应您。”
“弟弟太年轻,既没有能力又缺乏经验,担不起担子。”
“况且,爸爸重病,集团里大事小事都是由我跟董事会的伯伯们决策,如果我让弟弟上岗,弟弟做的事出了错,爸爸身体恢复后……”她笑了笑,“我担不起爸爸的责怪。”
徐兰珺也知道容向熙说得话是实情,不要说是容子暮,就连她,对坤泰集团都是一头雾水,“但他总要长大,总要接手集团,你这个当姐姐的,难道不该辅佐他吗?”
容向熙道:“未来的话,我当然会辅佐他,但现在,我只忠心于爸爸。”
徐兰珺无功而返。
回程时,容逢卿给她出主意,“既然暮暮现在还不能服众,让他做能服众的事情证明他的实力不就行了吗?”
“你说得轻巧!”
容逢卿道:“坤泰正进行人事改革,有几个蛀虫就连容向熙都除不掉,要是暮暮出手除掉,他的威望就能压过容向熙!”
“容向熙都做不到的事情他能做?他连人都认不全呢!”
容逢卿垂下头,轻轻说:“我可以帮他啊。”
“你怎么帮?”
容逢卿说:“有人说,我遇到任何难题都可以找他,不知道他的话还算不算数。”
她知道,一定会算数的。
容逢卿敢想敢做,将那枚价值连城的“粉红之星”寄送到中恒集团,请求跟他见一面。
商呈玉没有见她,来见容逢卿的是陈澍。
咖啡馆里,优雅静谧。
陈澍:“商总很忙,没空见您,有事您可以问我。”
容逢卿攥紧手指,“我想知道,把黄董事、李董事和洪董事拉下马的办法。”
陈澍沉吟,“他们身上黑料不少,您对症下药,把他们拉下马不难。”难的是在得罪他们之后,如何保全自身。
世家之间,千丝万缕缠绕,这也是容向熙迟迟不对他们出手的原因。
容逢卿并不懂这个道理,她太单纯,眼前的世界还是非黑即白的。
“您能把他们的黑料提供给我吗?”
陈澍说:“好。”
这些东西,如果没有渠道宣扬出去,便是垃圾。
陈澍并不觉得容逢卿这个娇小姐有变废为宝的能力。
半小时后,容逢卿收到完整的资料,她捂着嘴看完,心脏怦怦跳。
天哪!
她决定好好利用这些资料,将它们变成送容子暮登天的云梯。
她行动力很快,分别把这些资料发给这些人的“主人”。
附文:[有空跟我聊聊吗?]
她希望通过这些资料威胁住他们,逼迫他们主动辞职,为容子暮树立威望.
容向熙并不知道容逢卿的小动作。
晚上下班回到檀园,灯光明亮,没在客厅望见商呈玉。
中恒集团董事会换届,这段时间,他确实很忙碌。
容向熙信步到了三楼客卧。
她昨晚在这里休息,并打算一直在这里休息。
刚进走廊,便看见施工围挡。
三层的佣人解释道:“先生想把这里装修成棋牌室,早上就把东西搬空了,明天就正式施工。”
容向熙没多想,“地下一层就有棋牌室,怎么又要弄一间棋牌室?”
佣人也不好回答,只是说:“您还是先回主卧休息,您留在客卧的衣服都被先生拿到主卧了。”
容向熙没多言。
即使入主檀园近半年,她还是跟檀园的佣人不熟。
佣人们只听商呈玉的吩咐,对她也只是面子上的听从。
容向熙回到客厅,打字给她的置业顾问,让她在坤泰集团附近位置帮她购入一套房产。
置业顾问还没有回,容向熙嗅到一阵清冽的香气,她立刻拨回界面,沉静说:“下班好早。”
商呈玉刚刚在主卧洗过澡,身上带着湿润的水汽,嗓音也凉幽幽的,“中恒集团没有加班的习惯。”
容向熙点了下头,结束这段枯燥无味的寒暄,她起身,打算去一个商呈玉不在的地方,陡然被他握住手腕,“镯子呢?”
他的眼底本来还有三分笑意,现在连一分也不剩了。
“太太很排斥我送的东西。”
“当然不是。”容向熙并不想跟他吵架,对她这样精力并不旺盛的人来说,吵架实在太耗费力气。“今天有一个采访,这只镯子不适合戴在手上惹人注目。”
容向熙给得理由很有道理。
他们这种走在钢丝上的家族,本来就身处漩涡之中,该谨慎小心,绝不该引人注目。
“这只镯子是我外祖母的遗物,旁人说不出什么。”他微凉的指腹摩挲着她手腕,微微含笑,“既然给你了,我希望你一直戴着。”
容向熙觉得手腕上似乎有小虫在爬。
她的身体微微往后倾,是个戒备的姿态,“好啊。”
“今晚还要睡客卧吗?”他依旧没有放开她的手腕,深沉的眸凝视她。
容向熙已经明白了客卧改造的原因,轻笑一声,“我似乎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商呈玉看出她的戒备,但没有意向让她离开。
“把镯子拿过来,我替你戴上。”他轻拍她肩膀,随意坐在沙发上,掀眸道。
容向熙脚步顿了下,去拿镯子。
镯子就塞在容向熙常背的手包里,幽蓝色首饰盒里,除了一枚通透的玉镯,还有一只闪亮的婚戒。
她拿了手镯递给商呈玉,利落搁在他掌心,希望他尽快结束这没必要的接触。
“太太似乎很久没有戴婚戒。”在帮她佩戴手镯之前,商呈玉望着她空荡荡的无名指,状似漫不经心道。
“我们结婚之初,你似乎也没有戴婚戒的习惯。”容向熙表面的温和下,内里总会隐藏着深深的刺,“既然我当初包容了您,也请您能包容我。”
商呈玉看向她,她平静的眼眸里藏着一丝很深的幽怨。
他不经意勾了勾唇,“你似乎对当初的事情很不甘心。”
“不甘心我没有爱你么?”
他轻易挑破她当初对他深藏的感情。
很显然,他知道她曾爱过他,但他对这份爱弃之如履。
“我只是做了一个合格的联姻对象该做的事情。”
容向熙垂眸,没有讲话。
明明没有多久,爱他的那段时光,便已经恍如隔世了。
那段时光如同幻景,如今,幻景悉数破碎。
“我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她轻轻说。
她痛彻心扉,她悔不当初。
商呈玉抬手,轻抚她的脸,凝视她眼睛,温和说:“太太,这样就很好,相敬如宾,我们会成为最值得艳羡的联姻夫妻。我会给你作为太太应有的尊重。”
容向熙笑了笑,“谢谢。”.
回到主卧,商呈玉接到陈澍的电话。
陈澍简明扼要道:“坤泰集团的洪董事在搜集容公子的罪证,我们要不要帮他掩一掩?”
洪达坤是聪明人,在收到容逢卿发给他的所谓“罪证”后,他没有立刻回复她,而是着手收集关于容家的污点。
容家人里,容韶山郁小瑛身边如铜墙铁壁,他根本搜集到一点信息,而容向熙又是完全清白的人。
若想抓污点,最佳选择是从容子暮身上入手。
京城谁不知道,这位小少爷花天酒地,身上恶果累累,不过是郁小瑛为他托底遮掩,他才一直法外逍遥。
洪达坤一出手,陈澍这边就知道了。
毕竟,他们这边,曾经也是为容小公子遮掩的势力之一。
商呈玉没把这件事放心里,淡淡道:“不用帮他遮掩,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必要时候,可以帮洪董事一把。”
陈澍说:“您是想帮太太除掉容子暮这个竞争对手。”
商呈玉道:“我只是想让事情更公平一点。”
他缓声,“那份继承遗嘱,对大小姐太不公平了。”
他话音落下,浴室门打开。
袅袅热气散开。
容向熙穿着一袭雾霭蓝长裙,肌骨莹润,馥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她没有往床上看一眼,轻缓往梳妆台前走去。
商呈玉静静看着她,漫不经心听着陈澍的汇报。
陈澍说:“您的意思是,是帮洪董事搜集更确切的证据么?”
商呈玉望着容向熙背影,浅声,“是。”
容向熙坐在梳妆台前慢慢擦拭长发,手机铃声响起,来电人是洪达坤。
她拧了下眉,不大明白这个一向跟她不对付的老家伙怎么会深夜联系她,不过还没彻底撕破脸,她还是接了电话。
“洪叔,您找我。”
洪达坤一听容向熙语调,便知道她并不了解容逢卿做得事情。
容向熙这个人高傲的很,做事直来直往,很少使花招。
他笑了笑,爽朗道:“原来大小姐不知道啊。”
他没头没尾一句话,更让容向熙心底雾气弥漫,她没表现出来,沉静听着洪达坤的下文。
他说:“二小姐今天下午给我发了一份资料,上面是所谓的我的黑料,我以为是大小姐发给她的,没想到您并不知道这件事。”
“我心里也不相信大小姐会做这种事情,您是体面人,心底还是顾念我们这些老人的,毕竟啊,京里哪家哪户没有几件见不得人的事呢,大小姐应该不会开这个先例用这种手段恶心人吧?老洪我说句实在话,您家也不清白啊。”
容向熙专注于听洪达坤的话,忽略了颈后湿润滴水的长发,有人捋起她长发,慢条斯理擦拭,沉冷的香气浮于鼻尖。
容向熙走神一瞬,后颈微微发麻——他的指尖覆在后颈皮肤上,顺着湿润的水意在颈上缠绵。
“卿卿的事情就是我们容家的事情,这件事我会告诉爸爸,无论如何,都会给您这几十年为坤泰的付出一个交代。”
洪达坤道:“董事长一个多月没有露面,说句不好听的话,咱们也不知道董事长是否健在,现在,坤泰是您大权独揽,您不愿意让咱们安一安心吗?”所谓安心,就是把证据销毁,替他压下不利消息,让他高枕无忧,继续在坤泰董事会作威作福。
“实在是有心无力。”
洪达坤轻笑,“看来大小姐是想硬碰硬?只可惜,您的容公子是软的很。”
容向熙没回,她在想,是谁给了容逢卿洪达坤的黑料。
“是我。”身后有人漫不经心道。
他很懂她,不需要直视她的眼睛,仅从梳妆台镜面里看到她沉思的眼眸,便知道她在想什么。
容向熙没说什么。
她查过他跟容逢卿恋爱时的旧事,知晓他跟容逢卿在一起时的大手笔,天价珠宝和别墅都是说送就送,告诉她几件秘辛又有什么值得惊奇的呢?
她“嗯”了一声,侧过脸,“把毛巾还给我,我有空,可以自己擦头发。”
她刚刚接电话,毛巾随手搭在椅背上,现在落在他手里。
他修长冷白的手指握着暗色的毛巾,透出如玉的美感。
“我来帮你。”他说:“太太精力不好,现在省着力气,一会儿才有力气。”
第26章 失眠 但我以前爱过你。
擦完头发后, 商呈玉又拿了吹风机,坐在她身后,帮她吹头发。
乌润长发飘散, 被他柔缓托住, 细致的、慢条斯理吹干。
容向熙瞥一眼手机, 半小时过去了。
这是她过得最没有价值的半小时。
她伸手拿过手机, 垂眸开始处理再次塞满邮箱的邮件。
看到第二页,商呈玉的声音轻缓飘过,“太太, 我想你应该尊重我的工作。”
与此同时, 他的指尖落在她耳垂,不经意摩擦过。
微痒。
容向熙滑动屏幕的手一顿。
她心道,没有任何人强迫你进行这份工作。
但她没说什么。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容向熙不想掀起口舌之争。
她顺从放下手机,望着镜中的自己,出神。
直到有一只修长的手, 扣住她的下颌,偏头吻过来。
容向熙望见他的眼, 深冷得看不出情绪。
她不懂, 对不喜欢的人, 做这种事情有什么意思。
他的吻很深,舌尖都被吮得发麻发酸。
他只是吻, 掌心克制扣住她腰身,没有向下一步的打算。
容向熙轻轻阖上眼, 抽离思绪。
她明天该给生死不知的父亲打一个电话,故作忧心问问他该如何保全容子暮。
当然,不管他的回答是什么, 她都会助洪达坤一臂之力,彻底摁死容子暮。
她正想着,腰臀被轻轻拍了下。
骤然一惊,她睁开眼。
她依旧不说话,眼睛里明晃晃透着“在搞什么?”
商呈玉漆黑的眸微微眯起,似笑非笑,“在想什么?”
容向熙想了想,说了一句较长的话,“既然我没有关注你的内心,也请你不要关注我的。”
“我心里想得再多,似乎也没有干扰跟你做正经的事情。”
言下之意,她刚刚走神,干扰到他做正经事了。
容向熙抽了张纸巾,擦拭唇角,“下次我会改的。”
她实在不喜欢口水糊满嘴的感觉。
商呈玉垂眸,眼底没有丝毫笑意,“这么嫌弃,要不要去刷牙?”
容向熙确实有这个打算。
得知他是容逢卿前任后的每一次亲热,结束后,她都会沐浴刷牙。
容向熙没回答。
他们还没有离婚,实在没必要把话说得太难听。
她起身,“我去睡了。”
商呈玉神色沉冷,望着她掠过她离开。
她回到床上,规规矩矩躺在自己那一侧,床灯调暗,裹住薄被阖眼入眠。
商呈玉阖了阖眼睛,克制住情绪。
他关了卧室所有灯源,一片漆黑下,躺在她身侧。
她长发铺散着,丝丝香气透出来,侧脸雪白莹润。
他淡淡开口,“太太,你需要改的,不该只有接吻走神这件事。”
“你打算,永远避我如洪水?”
容向熙并没有睡着,闻言,她睁开眼,尽量让嗓音柔和,道:“你想怎么样?”
“靠过来。”
容向熙拧了拧眉,还是靠过去。
商呈玉轻抚她发尾,指尖若有似无落在她腰臀,“我记得你好像说过想要一个吊坠,吊坠还是太廉价了,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更好的。”
容向熙:“谢谢,不过你的手可以挪开吗?”
“不可以。”他说:“又到了该履行夫妻义务的时间。”
“这是规定每天都要履行的义务吗?”
他严谨说:“昨天并没有。”
转瞬,他宽宏大量说:“不过今晚可以补过来。”
容向熙简直要冷笑了,“你是怎么做到爱着一个人,又跟另一个人每天上床的?”
商呈玉不疾不徐说:“我认为成年人,可以把爱和性区分开,就像太太,半点不爱我,但还是可以在这个过程中获得快乐。”
他拨开她的长发,凝视她的眼,微笑,“不是么?”
容向熙用尽全身力气克制住踹他一脚。
缓了片刻,她风轻云淡,“确实是这样。”
“但我以前爱过你。”她不喜欢他将她之前对他的爱全部抹去。
好像她跟他一样无情似的。
商呈玉指尖顿了下,夜色沉沉,看不清他的神色。
几分钟后,他说:“还不错,你及时纠正这个错误。”
容向熙说:“我也对此非常庆幸。”
商呈玉没有回答,他的动作也没有继续,流连在她腰臀的手指最终扣在她背脊,将她扣在怀中,“睡吧。”
容向熙阖上眼睛,很快入睡。
商呈玉静静望着被窗帘遮住的夜色,难以入眠.
翌日,容向熙准时在闹钟响铃之前睁开眼。
她关掉闹钟,准备起身,身体却被横揽住腰身的精壮手臂扣住。
她轻微动了动脑袋,看见闭目沉睡的商呈玉的脸。
太阳从西边出来,以前这个点,他都晨练结束,现在还没睡醒。
容向熙无意吵醒他,伸手轻轻抬他的手臂。
但他越扣越紧。
容向熙回眸。
商呈玉已经睁开眼,漆黑眼眸含笑看着她。
“为什么不叫醒我?”
“你难得睡个好觉。”
商呈玉顿了下,浅声,“我今晚睡得一点也不好。”
之所以现在才醒,是失眠整夜,刚刚才有了睡意。
容向熙没有兴趣了解他为什么失眠,不过出于联姻夫妻的塑料情谊,还是道:“既然失眠就多睡一会儿吧,今天周末,应该没什么大事。”
“太太好像有大事。”他凝眸看她。
“我也没大事。”只不过她习惯周末加班。
“那太太陪我睡一会儿。”他抬起手,指尖在她腰间暧昧摩挲。
她穿着薄薄的软绸睡裙,轻薄贴肤,他掌心的温度毫无阻隔传到柔软的皮肤上。
容向熙下意识合拢长腿。
“那就睡一会儿吧。”她按住他不安分的手,仰头说:“只睡觉。”
商呈玉轻笑,“你以为还有什么?”
容向熙并不羞涩,直白道:“我以为你想跟我□□。”
商呈玉确实有这个想法。
迷恋自己太太的身体并不是一件羞耻的事情。
他说:“太太以为得是正确的。”
他扣住她脸颊,看向她眼睛,“不要走神,今天周末,我们有很长时间。”.
容向熙确实随商呈玉放纵了一早上。
中午用来补眠,醒来时到了下午。
床单和睡裙已经换了干净的,身上也是干爽清透。
不可否认,除却心底有人这点,商呈玉的确是完美的床伴。
手机铺满未接来电,除却方珏的,还有容韶山、容逢卿乃至徐兰珺的。
她看了眼时间,下午五点。
哦,看来她荒废得这一天,的确发生很多事情。
她没有急着回任何一个人的电话,先打开热搜看一眼。
热搜第一位。
——容子暮“爆”。
这个词条的广场,铺满关于容子暮的丑闻。
丑闻信息中,真假参半,但声势浩大。
“不愧是太子爷,成绩平平也能保送京大,是被朗诵比赛一等奖保送的呢。”
“但凡是英语朗诵都不说什么了,他是国语朗诵哦,普通话谁不会讲!那些人演都不演了!”
“这位小少爷不仅学习‘优异’,情场也得意,年纪小小就玩女明星,可以告他侵犯未成年吗?尤妹妹跟他谈的时候,才上初中!”
“回楼上,不行,那时候大少爷才十七岁。”
“这大少爷是圈里人尽皆知的废物,我有个姐们跟他一圈的,听说手上还沾人命,被更上面的人风轻云淡摆平了。”
“杀人的事儿还摆平?还有王法吗?”
“还用说吗?他们就是王法——”
“溜了溜了,谁知道他家卖什么东西的,抵制公司!”
“善用搜索,人家是重工企业,不靠赚老百姓的钱过日子。”
“还有哦,这少爷是私生子,二房哦,名副其实的耀祖,废物一个还抢他姐继承权,他姐也很出名的,曾经的圈内第一公主,嫁给不可说那家的了。”
“不可说是哪家?”
“士农工。”
……
容向熙看了一会儿,觉得洪达坤手里的料显然不够。
网民对容子暮的憎恨远远少于对容家和商家背景的好奇。
她想了下,拨了方珏电话,示意他给这份爆料上点强度。
方珏道:“打算鱼死网破了?”
容向熙道:“当然不是。有人递了把好刀,我只是不想浪费。”
之所以不动容子暮,并非她宽宏大量,而是容家内部有不可内讧的祖训,她可以暗地里整容子暮,但绝不能闹到明面上来,容韶山跟他兄弟们闹得这么难看,面上也是和和气气的。
当然要对容子暮出手,但不能被人抓住把柄。
明面上,她永远得是怜爱弟弟的长姐。
方珏问:“才看到消息?”
容向熙囫囵说:“有点忙。”
方珏没说什么。
他没告诉她,后来他又打了一次电话,是商呈玉接的。
“我的太太在休息,方助理可以稍后打过来。”商呈玉咬字很轻,“我的太太”这四个字被额外加重。
方珏有些怀疑,商呈玉是否真的把容向熙当做秋毫无犯的联姻妻子对待。
他的占有欲,过于强烈了.
容逢卿没想到她只是寄了几份文件就造成这么大影响。
阅览着微博,她的手都在颤。
手机屏幕上,一行字冷冷显示着。
——容二小姐,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不言而喻,此时此刻的局面都是被她威胁的洪达坤造成的!
这是他对她的反击!
她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脸色苍白,面对徐兰珺时,非常心不在焉。
“这样的事怎么会暴露出去!一定是容向熙!是她在搞鬼!是她不想让你弟弟好好接班!”
容逢卿浑身冰冷,心神不宁点了点头,“或许是她。”
“走!我们去找她算账!她是要逼死你弟弟!”徐兰珺胡乱擦干脸上的眼泪,一把拉起容逢卿。
容逢卿浑身僵硬,“……妈,你要去哪儿?”
“当然是去容向熙的家!”徐兰珺恨恨道:“我得当面撕碎她的伪善假面!我得让商呈玉知道,他娶得女人,多么狠辣,竟然对自己亲弟弟下手!”
容逢卿不敢去,她弱弱反驳,“就算是容向熙曝光这一切,也是弟弟种下的因啊,他不做这些事,谁能曝光他?”
“你懂什么!就算你弟弟是十恶不赦的混账,她也不能同室操戈对你弟弟出手!她是违背家规,是要被逐出家门的!”
容逢卿抿着唇,不想去,“您自己去吧,我有事儿跟朋友出去。”
她不想去容向熙跟商呈玉的家。
那无异于那刀活活割她的肉。
徐兰珺蹙起眉,“你怎么了,使什么性子?还是……这事儿跟容向熙没关系,跟你有关?”
容逢卿当然不能承认,她梗着脖子,嘴硬道:“哪有!我只是不想去他们的家……”
徐兰珺想起来,女儿恋慕商呈玉,不想去他跟容向熙的婚房倒是正常的,“好,那我去跟容向熙把来龙去脉说清楚。”
容逢卿咬唇,“您不会跟容向熙吵架吧?”她倒希望她们吵起来,把真实真相遮掩住。
“不会。”徐兰珺拍了拍她肩膀,“我们最主要的任务是平息这件事,不是跟她吵架,你妈妈不是冲动的人。”
容逢卿磨磨蹭蹭说:“那我也去吧,我监督你!……监督你不要跟容向熙吵起来。”
徐兰珺点了下头,“那就走吧。”
“等会儿,我换件衣裳。”
容逢卿穿了件波西米亚风格的长裙,带着全套珠宝,妆容精致清透,香气袭人。
抵达山下,保安亭通了电话问询,被檀园主人允许后,他们一行人才有资格上山。
容逢卿是第一次到檀园,曾经只看过网上流传的图片,身处其中,才知道这里多么恢弘壮丽。
可是,这属于容向熙,不属于她。
想到此,容逢卿指甲深深陷入肉里,脸色都变得苍白。
容向熙还没起床,接待徐兰珺和容逢卿的是商呈玉。
商呈玉在后院茶室招待她们。
他穿着白色软绸家居服,长身鹤立,身姿峻拔,即使神情含笑,也透着说不出的疏离意味。
茶室全套紫檀家具,随处可见珍品兰花。
博山炉里香气幽幽,气氛沉静而空灵。
容逢卿思绪很乱,无意识看着商呈玉倒茶的手。
他的手很漂亮,白皙而修长,玉一样通透。
以前,她的小姐妹跟她开黄腔,想试一试坐在商先生手上的感觉!
她当时听得脸红心跳,羞得不敢应声,但心里也想试一试。
可惜,商呈玉珍重她,从不碰她。
就算她投怀送抱,他也只是无奈推开她,“卿卿,我们不适合做这些。”
回过神,她听到妈妈问:“大小姐没在家吗?”
商呈玉语调清润缓和,“昭昭不大舒服,还没起床”
徐兰珺笑说:“这倒稀奇了,大小姐从来都很自律,晚起倒是少见,不像卿卿,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容逢卿脸颊泛红,忍不住抬眸瞟他。
商呈玉并没有其他表情,显得漫不经心。
“您找昭昭有事?”他似乎是不耐烦应酬了,开门见山。
面对商呈玉,徐兰珺当然不能把那些掏心窝子的狠话说出来,她软和语调,“是我们家暮暮的事,您应该看热搜了吧?我想跟大小姐商量商量,这事儿该怎么办?还有——”她悄悄瞥一眼商呈玉,见他耐心尚存,便继续道:“我想问问大小姐,我们容家的事怎么弄得人尽皆知的?”
“您是怀疑昭昭?”商呈玉深冷目光看过来。
徐兰珺结巴一下,“……我不敢……我只是想问问。”
商呈玉道:“不是昭昭,是洪董事。”
“可能小公子哪里惹到了洪董事,让他出了手,您要实在着急,不如直接跟洪董事谈一谈。”
徐兰珺抿了下唇,“还是等昭昭醒了再说吧。”
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洪董事是谁都弄不清楚,怎么谈?
商呈玉点了下头,“也好。”他起身,“我送您出去。”
徐兰珺自然不敢让他送,“我们自己走就行。”她一把拉住女儿的手,打算回去,容逢卿却没动。
她犹豫一会儿,“妈,我想跟姐夫说两句话。”
徐兰珺狐疑看她一眼,蹙眉,“去吧。”
商呈玉立在花圃前浇花,清隽修长,如画中人。
容逢卿慢慢靠近他,“是我做的,我也不知道会惹恼洪董事。”
她鼻尖发酸,克制住诉苦的冲动,“我也没办法啊,大姐她不肯扶持暮暮,我只好自己想法子给暮暮立威,哪知道……”
她抬手,想如同从前那般,扯住他袖口撒娇,手指还未碰到,那道雪白的袖口便移开。
她不可置信。
他连袖口都不让她碰了吗?
她委屈,“你说过,会永远护着我的!”
商呈玉掀眸道:“有事找陈澍。”
说完,他放下浇了一半的紫铜水壶,抬步走了。
徐兰珺在车上等了十分钟不到,便看见女儿的身影。
她今天打扮得很漂亮,只可惜,她想吸引的那个人,眼神没有在她身上停顿一瞬。
作为一个女人,尤其是作为一个靠男人喜爱谋生的女人,徐兰珺很难看出商呈玉对女儿的感情,当然,也有可能是他这个人心思太深沉,她没有能力看到他真实的一面。
容逢卿上车就开始哭,眼妆都哭花。
徐兰珺也没哄她,等她哭累了,道:“明天你就去相亲。”
“为什么?”容逢卿朦胧着泪眼。
徐兰珺冷静道:“我有预感,你爸爸一死,容向熙就得把咱们娘仨逐出家门,到那时候,你还能找到什么好人家呢?倒不如现在趁着你爸爸余威尚在,你这个容家小公主还有点价值,赶紧找个合适的嫁过去。”
“暮暮是继承人,容向熙没资格把我们赶出家门。”
徐兰珺本来也是这么想得,现在却转变想法。
儿子根本就不是容向熙的对手。
今天这件事,一定有容向熙的推波助澜。
最大得利方是容向熙。
可她对于容向熙,还是半分头绪没有。
她怎么跟容向熙斗呢?
“陆家二公子就不错。”
“我不嫁私生子!”容逢卿万般看不上陆二,“凭什么容向熙能嫁给商呈玉,我只能嫁给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
徐兰珺叹口气,柔声说:“宝贝,你也是私生子,这已经是你最好的选择了。”
“你想嫁给商呈玉,打扮得花枝招展,但他有没有多看你一眼?比起容向熙,你又强在哪里?让他舍容向熙不要娶你?不要痴心妄想,能握在手里的才是属于你的!”
就像这么多年,她一直跟郁小瑛暗中较劲,但从没妄想过容夫人的位置,她很清楚,容夫人就算不是郁小瑛,容韶山也会另娶一个大家闺秀,是万万轮不到她的。
她压下野心,安分守己才走到今天,没想到她的女儿如此好高骛远。
容逢卿咬唇,“他不会喜欢容向熙的,他最讨厌野心勃勃的女人。”
很久之前,她问过他,“你会喜欢我姐姐么?”
“不会。”他在雕刻玉石,修白的手指按住刻刀。
他声音浅淡,“容大小姐的手伸得太长了。”
第27章 情意 太太,你当这是交易么?
商呈玉回到顶楼, 佣人告诉他,“太太已经醒了,刚刚拨了一通电话, 是方助理。”
“她吃东西了吗?”
“没有, 需要我们准备一些吗?”
“煮点好消化的汤, 再做一些清淡的点心, 半小时送上来。”
“好。”
推门而入,窗帘还没升起,一片暗沉。
浴室的灯朦朦胧胧亮起。
被子和枕头整齐摞起, 床尾凳上放着一件真丝睡裙, 是她昨晚穿得那件。
商呈玉拿了一本书翻看,等待着容向熙洗漱。
不到半小时,容向熙从浴室袅袅走出, 她裹着浴袍,脸颊被熏蒸的泛红,脖颈莹润纤长。
商呈玉放下书, 好整以暇看她,“刚刚你妹妹来过了。”
容向熙对此不怎么在意。
就算他现在说容逢卿怀了他的孩子, 她的眼睛都不会多眨一下。
她应付着, “是因为暮暮的事吗?”
“你叫得挺亲近。”商呈玉似笑非笑勾起唇。
“面子上总要过得去。”
下了床之后, 容向熙的话很少,说话也不似床上那般软绵绵, 清冷了许多,大部分时间是缄默的。
她坐在妆台前, 掌心贴住面颊,慢慢敷着柔肤水。
“你的二妹妹想让我帮容公子化险为安,你觉得我该帮吗?”通透镜面上倒映出另一个人的身影, 他太高,镜中只显出他修长劲拔身形。
“我好像没那个权力插手你的私事。”
“现在我给你这个权力。”
容向熙护肤完,回眸看他的眼睛。
她的眼眸泉水一样清泠,丝毫不带犹豫,“不该。”
不管商呈玉刚刚说得话是不是故意戏谑她的把戏,她都愿意入彀。
商呈玉轻笑,抬手抚她的脸,“听你的。”
容向熙轻“嗯”一声,微垂眼睫,任由他的长指在她脸颊下颌抚过,直到他手指收缩,缓缓扣住她的脖颈。
商呈玉挑了下眉,“不是不喜欢别人碰这儿吗?”
这是容向熙上床时的怪癖,即使是调情亲热,她也拒绝商呈玉碰她的脖颈,更不要说是直接扣住脖颈上纤弱的筋脉。
容向熙说:“你喜欢啊 。”
“就算我喜欢,你也可以拒绝。”
容向熙说:“你刚刚答应了帮忙,总不好让你不开心。”
商呈玉脸上的表情瞬间冷掉,他意兴阑珊收回手,“太太,你当这是交易么?”
容向熙说:“我不知道,但我不敢心安理得让你帮忙。”
她的表情太平静了,似乎她完全可以接受她的丈夫在帮忙后向她收取报酬。
商呈玉喉间发涩,微微侧过脸,不去看她的眼眸。
容向熙也没兴趣跟他对视,转身坐回镜前,继续护肤。
门铃轻响,显示屏里现出佣人端着餐盘的身影。
她的声音也徐徐飘进来,“太太,您的晚餐。”
商呈玉不喜欢旁人进主卧,她将餐盘搁在门口的台柜上,便悄悄离开了。
容向熙起身,去门口拿餐盘。
有粥还有几道点心,清汤寡水的,没有一样是她爱吃的。
看见就饱了。
她将晚餐搁在主卧露台的桌子上,便转身到衣帽间换衣服。
换了一条菘蓝色长裙,打算一边看夜景一边吃晚饭。
走到露台,露台另一边的藤椅上,已经有人坐着了。
“你也没吃饭?”
“要出门?”
两个人的声音一同响起。
容向熙先开口,“一会儿出去一趟。”
她的答案很敷衍,如果是以前的她,会把时间地点意图都讲一遍,还会靠在他怀里,黏黏糊糊抱怨工作辛苦。
现在,她的话只简短成一两句。
商呈玉提了提唇,抬眸看向她。
明明是一个人,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她越来越接近他心目中那个完美妻子的模板了。
蛮好的。
“我吃过了。”
容向熙点了下头,捋了捋裙摆,安然坐下,垂眸用餐。
她吃饭很安静,秀气斯文,一点杂音都没有。
甚至连眼睛都没抬。
“不喜欢吃?”
几道点心只吃了一个,汤也是勉强喝光。
容向熙无意向他说自己的喜好,“不怎么饿。”
“不喜欢吃甜的。”商呈玉看出她的喜好。
“我不挑食。”
容向熙起身,端起餐盘,走到卫生间将喝光的碗轻轻冲洗,然后将剩余的食物搁在门前台柜上,一会儿会有佣人过来收走。
在容向熙打算出门时,容韶山的电话打过来。
商呈玉姿态闲适坐在卧室扶手椅上,慢条斯理阅览文件,唇角勾出漫不经心的笑。
不汇报行程又如何?
他总有方法,让她去往他规划好的地方。
如他所料,容向熙取消了既定行程。
商呈玉放下文件,起身,姿态温文,“我陪你去?”
容向熙侧眸,望他温和漆黑的眼睛,轻点下头,“好啊,爸爸应该喜欢见到你。”
商呈玉不置可否。
在他找借口将容韶山的私人医生关进监狱之后,容韶山对他的喜欢就该大打折扣了。
至于为什么多管闲事处理掉容韶山的医生,自然是因为容韶山本人多管闲事插手他的婚姻.
医院里,容韶山气定神闲阅览网上关于容子暮的黑料。
他面色苍白,眼睛依旧神采奕奕,“大小姐还没有出手?”
秘书道:“并没有,大小姐只让人将舆论从商、容两家引开,并没有额外曝光小少爷的黑料。”
容韶山轻“啧”一声,“还是太心慈手软。”
秘书道:”一会儿大小姐过来,您可以督促她对小少爷下手了。”
容韶山笑笑,“不,我还是要强迫她放过容子暮。”
他说:“她这个人心思深,你越让她做什么她越不会做,她会担心我给她下套,反其道而行之,效果往往不错。”
“这次事情也不是大小姐的错,是二小姐惹恼了洪达坤。”
容韶山抬了抬手,示意他不要继续提容逢卿。
风平浪静的时候,他不介意谈一谈娇宠的小女儿,但现在么,风高浪急,他不想把精力放在她身上。
无论是小女儿还是其他几位情妇,都不过是他闲来逗趣的玩意儿。
容韶山从病床起身,秘书想要搀扶他,他摆手拒绝,“没事儿,我自己走走。”
容韶山的病情没有他宣扬得那么厉害,不过确实是癌症晚期,
他的身体已经不容许他逞强,但他还是不容许自己在子女面前展现出弱势姿态。
整栋楼都是供容韶山修养的病房。
他站在露台前,夜风轻拂,庭院中的林木花苗摇曳生姿,带起阵阵清幽香气。
他望见推开木栅栏而入的容向熙。
她穿着一袭蓝裙,乌发白肤,气质清雅脱俗。
她的长相并不像郁小瑛。
只是气质跟郁小瑛有三分相似。
容韶山静静欣赏一会儿郁小瑛一手培养大的女儿,目光落到她身后,慢慢眯起眼——
商呈玉。
“昭昭跟商呈玉之间,关系还好吗?”容韶山偏头问秘书。
上司随口问出的任何话都不能给予模糊不清的答案,“蛮好的,听说商先生特意请常山玉先生雕刻玉雕送给大小姐。”
常山玉是被收藏圈捧上神坛的存在,已经近十年不亲手雕刻作品,不管再好的玉料,送到他那里,都是拒绝,而几个月前,他应了商呈玉单子。
容韶山轻轻点头,刚刚定下的想法推翻了。
容向熙已经上楼,在露台上望见他,“爸爸。”
容韶山转过脸,笑了笑,“来了。”
这是容韶山传出重病消息后,容向熙第一次见他。
他身体的虚弱遮都遮不住,整个人像一座摇摇欲坠的山。
她心底不受控的发涩,轻抿唇角,抬步走过去,裙摆摇曳。
她代替秘书扶住容韶山,“不是病重吗?怎么下床了?”
“暂时死不了。”
容向熙没有接话,她无法违心说一句“您会长命百岁”。
他患得是癌症之王,五年生存率不足百分之十。
这已经是第五年了。
商呈玉看到容向熙依附在容韶山身边柔软又脆弱的姿态,微微敛眸。
或许,容向熙跟容韶山,并不是表面展现得那般势同水火。
“呈玉,你过来了。”容韶山朝商呈玉掀唇笑了笑,并不是从前那般亲热殷勤的模样。
商呈玉目光沉静瞥向容向熙,淡淡道:“无论是为了项目还是为了昭昭,我都该过来看看您。”
他在提醒容韶山,不要再耍花招干涉他跟容向熙的婚姻。
此时此刻,中恒集团还是坤泰集团最重要的的合作伙伴。
容韶山不置可否,他温声对容向熙说:“你让呈玉先出去,我有话跟你讲。”
容向熙看向商呈玉,“既然爸爸这么说,你先在外面等一等。”
商呈玉目光在她脸上定定望一会儿,稍缓,听她的话出门,并为这对父女轻轻带上门.
“我已经知道暮暮的事情了,你不要管,我会更改遗嘱,这样不争气的人,不配被我托付。”容韶山道。
容向熙目光中的诧异一闪而过,她没想到容韶山的态度如此果决,在来之前,她已经做好容韶山要求她出手帮容子暮的准备了。
“我时日无多,容家和坤泰就都托付给你,容子暮,你快刀斩乱麻,让他该到哪里就到哪里去,剩下的时光,我会为你扫清董事会那些蛀虫,之后就都交给你了。”
“……爸爸。”容向熙压下心底的犹疑,泪盈于睫。
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装父女情深更重要。
容韶山也配合柔声道:“无论爸爸之前怎么做得,都是为了你为了容家,之后,我也会为你尽量铺路,只希望你能好好在郁家和商家两座大山下夹缝生存,好好把容家撑下去。”
“我跟你妈妈离婚,保你不受郁家干涉,你也要跟商呈玉离婚。”
容向熙垂下眼睛,遮住眼底神色。
她轻轻说:“这是违约。”
“你让卿卿顶上你的位置,便不算违约。”容韶山看向容向熙,“昭昭,我已经答应将坤泰和容家都留给你,你连这点条件都不能答应吗?爸爸并没有私心,只是不想让商呈玉干涉容家干涉坤泰。”
容向熙抬起眸,看向一副苦口婆心模样的容韶山,“爸爸,将坤泰和容家留给我,并不是你对我的恩德。”
她浅声,似提醒又似威胁,“爸爸,你只有我这一个选择。
容韶山沉声,“暮暮不成器,还有卿卿。”
容向熙道:“祖父同样有寄予厚望的伯父和叔父,但他们现在在哪里呢?”
他们在荷塘里、在天上、在任何不影响容韶山权势的地方。
容韶山脸色微冷,“昭昭,你做不了这样的事。”
容向熙没回答,只是说:“我可以允许您跟妈妈离婚,但我暂时不会跟商呈玉离婚。”
“没了郁家和商家做靠山,我拿什么压董事会的那些老古董呢?”她望容韶山的眼,“总不能凭您的在天之灵吧。”
容韶山并不恼,“你说暂时,你想过跟商呈玉离婚?”
“想过,很难办。”容向熙勾了勾唇,“如果您能给出一个既让我跟商呈玉离婚又不得罪商家的法子,我会绝对听从您的建议。”
容韶山也没什么建议,他只是提了个让容逢卿替代容向熙的建议,便被商呈玉切实警告了——一直为他服务的医生因故入狱,整个治疗计划被打断,这才有了他销声匿迹的一个月。
这一切,都是商呈玉在幕后操纵。
经此一事,他对这个女婿且敬且怕,再没以前的亲热,深深忌惮起来——他不觉得容向熙会是老练狠辣的商呈玉的对手。
容向熙没再抓着离婚这件事讲,商呈玉就在门外,她不能很坦然在另一半距离很近的情况下谈分开这件事。
“您还有多少时间?”容向熙问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收复董事会需要时间,完成改革需要时间,这一切都需要容韶山支持。
即使他身患重病,也能敲山震虎。
“随时。”容韶山侧眸望向她,笑了下,“我现在开始后悔之前那么防备你,最后一点时间,我也不知道还能帮你多少忙。”
这也是无奈之举。
如果他直接把遗嘱里的继承人立为容向熙,郁小瑛分分钟联合郁怀亭弄死他。
器重容子暮,是他保命的良策。
“什么时候的事情?”容向熙抿唇问:“您一直瞒着,我丝毫不知道您的身体状况。”
容韶山道:“很久之前的事了。”
一开始只以为是腰肌劳损,后来便发现是癌症。
他依旧没有在意,他富可敌国,只要钱能办到的事情便没有他办不到的。
但终究,他还是不能跟阎王挣命.
商呈玉姿态闲散坐在病房外的一把圆雕禅椅上静静等候容向熙。
他很少这么有耐心等候一个人。
往往对待容向熙,他总是耐心极佳。
走廊空寂无人,容韶山的随行秘书目光轻轻落在这位雍容矜贵的年轻人身上,嘴唇轻动,“董事长没有多少时间了,他希望在最后的时间里折断容家的两段姻亲。”
显而易见,两段姻亲指的是商家和郁家。
商呈玉漫不经心,“董事长很难完成目标。”
秘书说:“大夫人不会跟董事长离婚,就是大小姐那边不好猜测。”
商呈玉神色清淡,“大小姐也不会。”
倒不是容向熙有多么喜欢他,而是他还有用。
容向熙从不是意气用事的人,就算要离婚,她也得等大权在握,他的利用价值榨干之后。
暂时,他不用关心婚姻危机。
只是,一些事情还是得准备起来了。
厚重的乌木门轻动,秘书立刻侧转身体,恢复跟商呈玉井水不犯河水的模样。
商呈玉姿态依旧,云淡风轻。
嗅到夜风拂过的一缕香,他抬眸,平静看过去。
容向熙站在门前,细长指尖还抵着木门。
她掠过商呈玉,目光笔直看向容韶山最为信重的秘书。
他已知天命,鬓发如霜,是跟在容韶山身边几十年的老人。
论能力论信任,他才是容韶山身边的第一人。
只是——
她微蹙眉心,目光在秘书和商呈玉两人之间审视。
没有什么不对,直觉却觉得不对。
秘书走后,商呈玉起身,波澜不惊对容向熙道:“他是商家的人。”
容向熙惊异看向他。
商呈玉垂目握住她指尖,温声,“你是商家的少夫人,以后他就是你的人。”
容向熙:“好。”
上门的好处她当然会收下。
商呈玉抬手按住她的肩,止住她继续前行的脚步,“刚刚跟容董聊了什么?”
刚刚收了他的好处,容向熙当然得拿出一点报酬来,“处理暮暮的问题,继承权问题还有婚姻问题。”
商呈玉清瘦白皙指节勾起她一缕乌润长发,慢慢在指尖捻磨,“关于我们的婚姻,你怎么回复的?”
“当然是拒绝。”
“为什么?”他漆黑含笑的眸看向她,“难道太太对我还有情意?”
容向熙并没有在他眼中看出笑意,他含笑的眼睛里是深深的威压。
透着不怒自威的凉意。
身体冒出生理性的冷汗,这并非她恐惧慌张——
而是,他气势迫人,她的身体给出最直接的反应。
容向熙自然不能说实话,实话难听。
“当然,我想跟你好好过日子。”
她回答,为了显得真诚,特意仰眸对着他的眼。
他的眼太深邃难测,仿佛带着难言的魔力,让人不知不觉说出真话。
话落,她悄然偏开视线。
商呈玉却抬手扼住她下颌,不容拒绝凝视她的眼,“这样最好。”
第28章 余威 他本能厌恶这种情绪。
接下来几天, 容向熙以秋风扫落叶的姿态迅速处理了容子暮问题。
警方在容公馆,干脆利落将容子暮拷走后,徐兰珺眼睛翻白, 软软晕了过去。
送走医生之后, 容逢卿深吸一口气, 给商呈玉打电话。
“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只要你救暮暮!”
她是不在意这个混世魔王弟弟,但他是徐兰珺的命,她不能不为母亲着想。
商呈玉坐在办公室餐桌前, 望着另一面空荡荡的椅子, 淡淡道:“我说过了,有事找陈澍,二小姐, 这是我最后一次接你的电话。”
说完,他挂断电话,将她的名字拉入黑名单。
容逢卿脸颊红了又白, 她已经做好做他见不得人的情妇的准备了,没想到他直接挂电话!
她继续拨, 但无人接听。
她被他拉黑了。
仅剩的尊严不允许她继续自取其辱, 她没有再拨.
陈澍接到容逢卿电话时, 正在跟商呈玉汇报出差行程。
铃声突兀响起,他一震, 看向大BOSS,“是容二小姐。”
商呈玉平静道:“挂断, 继续说。”
又说了不到五分钟,另一则电话打过来。
午休时间,电话多倒是很正常。
毕竟旁人都以为他休息了, 谁知道他被无良领导逮着加班?
陈澍开始怀念起大老板跟夫人共进午餐的时候。
整整三个小时的午休时间,大老板不许任何人打扰。
这就意味着他们这些随行在侧的下属,拥有三个小时完全自由时间。
总算汇报完,夫人的电话拨到手机上,陈澍没急着接,打算出了办公室之后再给夫人回过去——夫人脾气很好,不在乎这种小事。
刚要抬步离开,大BOSS的声音在背后清淡响起,”接。”
陈澍顿了身形,刚要接通,大BOSS声音再次响起,“打开免提。”
容向熙打电话找陈澍是为了礼物的事情。
刚结婚的时候,她为了笼络商呈玉身边人下重金买了不少礼物送给他们,其中当然有陈澍。
由于陈澍是商呈玉得心腹重臣,她给他的礼更是重中之重。
其中一块腕表,两个月前预定,前天才到货,但陈澍拒收。
昨天,腕表旗舰店经理打电话,她才知道这件事。
“为什么不收呢?其他的礼物我都是按价格随手选的,这块表是我亲自挑的,还是朋友圈你发过的喜欢的款,按理说该合你心意呀。”容向熙语调柔和,嗓音含笑。
不可质疑,太太的嗓音很好听,每次她给总裁办秘书们拨语音电话,那些柔软又清泠的话语都被秘书们录起来,反复聆听。
有时候还发到群里,造福声控。
陈澍也是声控,平日,他也会悄悄下载太太发给他的语音消息。
跟容向熙聊天是一种享受,尤其是她有意笼络你的时候。
平常,他会静静享受这一刻,但现在——
他握紧手机,只希望太太的语气生冷一点,不要那么亲昵。
你老公在听你的话呢!
商呈玉垂眸把玩着钢笔,心情确实不佳。
他不是不知道容向熙跟陈澍以及整个秘书办有密切往来,甚至,他乐见其成,他的太太该有掌控他身边人的能力。
但他从来不知,他的太太是用这样柔婉的腔调跟他们讲话。
陈澍冷汗直冒,“太太,太贵重了,我受不起。”他语气生硬,英勇就义般。
容向熙微顿,说:“你值得。”话音一转,她又说:“不过既然你不喜欢,我也不强人所难,下次换个东西送给你,拜。”
说完,她挂了。
陈澍抹了抹汗,一脸为难,“商总,太太可能猜到了。”
商呈玉点了下头,没什么表情,“你走吧。”
容向熙确实猜到陈澍接电话的环境不方便,但没有猜到商呈玉就在他身边,这件事的真相,还是陈澍告诉她的。
商呈玉要去布达佩斯出差,陈澍到檀园收拾东西。
本来他是特意趁容向熙不在时过来的,没想到容向熙没加班。
容向熙下班回来,一推衣帽间门,便望见恨不得把身体缩进柜子里的陈澍。
她禁不住笑起来,实在是太滑稽。
他那么高大的男人竟然整个人贴在玻璃柜门上,像她在澳洲看到的可怜袋熊。
想了想,她安抚,“放心吧,是我,不是你老板。”
陈澍心道,是你才可怕。
他深知,老板虽然跟太太感情一般,但占有欲十分强盛。
犹记得某次午休,有刚入职的经理到办公室送文件,老板没在,太太却伏在沙发上午休,她身上的毯子掉了,迤逦在地毯上。
那位年轻的经理怜香惜玉,轻轻替她拿起毯子盖上,又伸手掖了掖。
被出门回来的老板看在眼里。
从此,那位经理,再没有到总裁办的权限。
陈澍冷静想,他是不能留了,不然饭碗不保。
他告辞,“上次接您电话,老板就恼了我了,我先走。”
容向熙挑了挑眉,“怪不得你的语气那么生硬。”
“我以为你讨厌我了呢。”她轻笑,眉眼透出一点平时不显露的温柔。
陈澍低声,“我哪里敢?”
容向熙逗他,“你可以走,但你走了,行李该怎么办呢?”
陈澍望见容向熙戏谑含笑的眼,无奈,“您帮帮我。”
容向熙轻笑,利落答应了。
“没条件吗?”陈澍忍不住问。
“暂时没想到,条件的话,以后再说。”
心腹大患去了一半,容向熙心情很不错,跟谁都能调笑两句,送别陈澍,她走到属于商呈玉的那一半衣帽间,沉思着如何收拾他出差的行李。
不过她也是常出差的人,很快有了章程。
将所需东西打了一张表,按照表单收拾。
商呈玉回来的时候,容向熙屈膝在地毯上整理行李箱。
她察觉他回来了,头也没抬,“看看单子里的东西全不全。”
当然很全,甚至远远超出。
商呈玉放下单子,缓步走到她身后,抬手扣住她纤瘦的腰,拦腰抱起。
容向熙一惊,刚叠好的衬衫软绵绵落到地毯上。
商呈玉托住她的腰,拥她在怀,坐在床侧,慢条斯理问:“是陈澍让你帮忙?”
在回来时,他望见陈澍开走的车,堪称落荒而逃。
他淡淡道:“我让他到老宅收拾衣物,结果他来这里。”
商宅是商呈玉的第二个家,一应用品,檀园有的,商宅也会齐全备上一份。
因为不喜欢外人进入檀园,每逢出差,商呈玉都是让下属到老宅收拾用品。
这是第一次外人没经他允许进入檀园,乃至主卧。
容向熙扭腰,调整坐姿,“商宅在开会呢,你让陈助现在过去,肯定会搜身报备,来这里也挺好的,收拾行李,只要东西备齐,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你对他倒是好脾气。”
容向熙仰眸道:“这段时间,我对你也很好脾气。”
这话是真话,自从容子暮入狱,她对任何人都如沐春风。
方珏劝她不要表现得太明显,“表面上的悲伤还是要有的,网上已经有人阴谋论,说是你布局害容公子。”
容向熙不听,她就是高兴,就是要表现出来。
这么多年,她过得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很大程度是因为容子暮。
她不是男人,她想胜过容子暮夺得继承人的位置要多付出上百倍的努力,容子暮可以一直输,但只要赢一次,她便一败涂地。
现在,这场不见硝烟的争夺终于告一段落。
“放开我,我要继续帮你收行李。”她还没弄完。
商呈玉扣住她的腰,并不放手,不紧不慢问:“我能跟他们一样么?你不是对我有情?”
他眸中笑意浅薄,“难道太太是哄我?”
空气似乎因他此刻的问询凝滞一瞬。
加湿器运作的声音在此刻清晰起来。
“当然不是。”容向熙调整好情绪,露出完美无缺的笑容,“我都帮你理行李了,难道对你还不够好吗?”
商呈玉抬手抚上她面颊,“你是为了帮陈澍,不是为了我。”
容向熙避开他触碰,在他蹙眉不悦之前,她摸他肌理分明的腰腹,“听说你这段时间没有好好吃饭,是饭菜不和胃口吗?我订万和的饭给你。”
这可是京城最难订的馆子了。
商呈玉眉心松缓起来。
他垂眸望她纤长浓密的眼睫,像颤抖又脆弱的蝶翼。
很奇怪,明明容向熙本人性格刚强自傲,但看起来又那么弱不禁风,让人不住的怜惜。
他没有犹豫,直接按住她的手。
容向熙的掌心便贴在他劲瘦挺拔的躯体上。
温热的,似乎带着心跳的韵律。
他缓缓说:“太太,我不缺那份饭,只缺一个陪我吃饭的人。”
容向熙:“你缺得那个人是我吗?”
商呈玉玩味,“你猜是不是。”
容向熙还想讨价还价一番,商呈玉却没有任由她继续说。
他扣住她后脑乌软长发,做了一见到她就想做得事情——深深吻住。
“……明天几点航班?”
“晚上。”比起容向熙的气喘,商呈玉神色沉静,他伸手勾起遮住她眼眉的长发,捋到汗湿潮红的脸颊后,“所以,明天陪我到中恒吃午饭。”
“所以,明天继续,……好吗?
“不好。”偏头想了想,他垂眸看她,道:“你主动一点,我会快一些。”
容向熙确实很久没有主动过了。
甚至,她快忘记自己也有过主动的、黏着他不放的日子。
她很短出了神。
商呈玉在她脸上读出了情绪——是已经放下的怅然。
他本能厌恶这种情绪.
第二天上班,容向熙罕见换掉白衫,穿了一件修身卡其色高领针织衫搭配复古高腰长裙。
群群眼神惊艳,“老板,您终于换装了,现在是从卧薪尝胆模式切换到艳压群芳模式吗?”
容子暮入狱的消息媒体大肆宣扬,坤泰内部无一不知,现在,集团内所有人都认定容向熙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下属的称呼也悄无声息发生改变,从“小容总”换成“老板”。
“不是。”容向熙若无其事往上扯了扯高堆的衣领,“今天有点冷。”
群群:“原来您这样的公主也有四季变化的感受啊。”
好几次她刷朋友圈,朋友圈的名媛们在三九寒天也穿着春夏高定出门开party,白雪皑皑的寒冬里,她们的高定晚礼服外只穿一件薄风衣,羽绒服这种东西,在她们的圈子里是不存在的。
她一直觉得,这些公主们应该缺少了感知寒冷的细胞。
容向熙:“……当然。”
为了不那么生硬,她说:“冬天我也会穿秋裤的。”
群群瞪大眼睛,“您竟然知道秋裤是什么!”
“何止。”方珏端着咖啡走过来,加入话题,“中学的时候,大小姐是骑着自行车上学,全副武装,不仅穿秋裤还穿棉裤呢。”
“您竟然没有车接车送?”
容向熙也被勾起回忆,弯唇笑了笑,“我选了一种更容易融入集体的方式。”
其实那个时候是她祖父深陷受贿风暴,她这个孙女自然要低调行事,不管内里如何,表面总要做做样子。
后来风波退却,她也没有改变骑车上学的习惯。
那是一段珍贵的回忆。
会议开始时,董事会成员已经到齐。
容向熙走进去,鸦雀无声。
熙攘嘈杂如集市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他们并不惧怕容向熙,只是惧怕坤泰集团未来的继承人。
如果一切正常,他们至少还要跟容向熙共处二十年时间。
此时此刻,当然得安静蛰伏起来。
座位首席,洪达坤的位置空旷着,等待新的副董上位占据。
容向熙当然不是容逢卿,拿到证据之后,她绝不会用所谓的证据威胁他,她只会把证据交给合适的人,然后送他进监狱。
两天前,洪达坤的刑期跟容子暮的刑期一同公示。
这位声名赫赫,在坤泰集团屹立不倒半世纪的副董事,会在监狱里度过他的余生。
容向熙敛眸,掩去一切杂思,平缓坐在座椅上。
她双手交握在冷润沁香的小叶紫檀木桌面,含笑说:”那就开始吧。”
会议结束后,容韶山的首席秘书李清源已经在她办公室等待。
他亲自在门口迎接,“您该早一点搬到顶楼去,这里的空间还是太小了。”而且隐私性太差。
招待什么人,做什么事,办公室外的人一览无余。
容向熙说:“那是爸爸的地盘。”
“总有一天是您的地盘。”现在形势渐渐明了,李清源姿态柔软,“我这次过来是替董事长处理一些董事办的老人,这是名单,您看有没有您需要留下的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容向熙上位,容韶山身边的人自然得“告老还乡”。
容向熙在裁撤名单上看到陈丽娜和周方海的名字。
李清源道:“董事长决定终止跟周方海家族的法务合作,解聘陈小姐。”
容向熙不置可否,甚至为容韶山的做法找了理由,“他们既然背叛了爸爸,终有一天也会背叛我。”
事情汇报完,李清源道:“您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容向熙点下头,“当然。”
“我需要用爸爸的余威做最后一点事情。”她要用容韶山的手,扫清最后的祸患。
她将方案告诉李清源,“证据会有人发到你的私密邮箱。”
“人证物证俱在,您当然可以清君侧,只是——”李清源提醒道:“有几个人,是太太的人。”
郁小瑛在坤泰集团树大根深,影响力巨大,容韶山几次改革,都草草结束,背后少不了郁小瑛推波助澜。
容向熙神色平静,“就是因为是妈妈的人,才要用爸爸的手除掉。”
李清源怔了下,似乎第一次看清容向熙。
容向熙任他看,“看完了,想清楚了,您就可以为我办事情了。”
“……好。”.
在出差之前,商呈玉回商宅。
商宅半日空净无客,只用来接待他。
这是自商介民和商希林空难离世之后形成的传统——每逢出远门,商家晚辈都要回老宅拜见商载道跟他告别。
商载道私下说过,并不为孩子们的离世伤心难受,生死由天定,他无意强求他们都平安健康,只希望在临走时,都好好见一面。
空难之前,商希林还跟商载道生着气。
临行时,长孙没有回商宅看一眼,便坐上那架注定出事的飞机。
消息传来时,商载道还在国外进行国事访问,面对外媒采访,他依旧镇定自若、谈笑风生,直到这场为期十五天的国事访问圆满结束。
据他的办公室秘书说,从莫斯科回程那一天,商载道沉默一路,滴水未进。
不过落了地,他又是亲切而温和的,被小孩子叫“爷爷”会含笑点头的商首长。
只是过年时,望着左侧空旷的座位,他说:“希林是个好孩子……”他只叹息了这么一句,目光看着商呈玉,“以后你不管去哪里,都得来家里跟我告别。”
商呈玉虽然跟他不合,但还是应了他这句叮嘱。
一路走过风雨连廊,便抵达商呈玉办公会客的书房。
书房外的庭院空空荡荡,灌木低矮,院中景致,一览无余。
商载道正带着眼镜看商希林的照片,见商呈玉进来,禁不住对比,“你们俩长得一点也不像。”
其实还是像一点的,奈何商呈玉风姿太出彩,同样的五官长在他的脸上,截然不同的效果。
商呈玉对此事不作评价,淡然坐在商载道下首的玫瑰圈椅上。
“你跟昭昭的感情还好吗?”商载道说:“你们俩的婚姻是我做得混账决定,我要是早知道你哥哥喜欢的是昭昭,便早早就改了婚书换上他的名字,这样,你们两个都可以得偿所愿了。”
商希林年过三十,一直不肯结婚,因为这件事,他一直跟他生气,哪知最后整理他遗物,看到他的卧室隔间里,挂满容向熙照片。
这才是他一直不婚的原因——他爱上弟弟的未婚妻。
“我这才知道,你喜欢的是昭昭的那个妹妹,叫什么卿卿的……”商载道回忆起容逢卿的模样,寿宴上那个花枝招展的女孩子,又看一眼冷冷清清的孙子,笑,“原来你喜欢这种。”
商呈玉平静打断他的话,“爷爷,我并没有意愿换一个妻子。”
商载道一副慈爱模样,“好,你说什么是什么。
“我们聊一聊郁怀亭的事。”商呈玉开口。
商载道:“怎么关心起他了?不过这几个月,怀亭确实冒进了。”
商呈玉勾了勾唇。
能不冒进吗?
容韶山病危,容向熙年轻稚嫩压不住场子,唯一压得住场子的郁小瑛又跟他一条心。
一路从底层摸爬滚打打到如今的郁书记,自认为已经掌控了郁、容两家全部的势力,正春风得意,只觉得万里江山尽在掌握。
第29章 菩萨 太太,看着我。
出了商载道书房的门, 商呈玉走到后院林木葳蕤处,垂眸抬手,漫不经心点燃一根烟。
香烟点燃, 他没有抽。
一小时后他要跟容向熙一起吃午饭, 他不想在亲她看到她蹙起的眉心——因为她不喜欢的烟草味。
距离商载道书房最近的地方是静心堂, 商希林生前所居的地方。
现在, 里面的东西已经搬空。
包括他私藏的那些偷拍容向熙的照片。
那些照片毁掉的更彻底,被他一把火烧掉.
回程的路上,商呈玉接到陈澍电话。
“说。”
陈澍低声说:“夫人过来了, 您什么时候回来?”
一扇屏风之隔, 容向熙正坐在办公室的麂皮沙发上翻看杂志。
距离午休时间还有一小时,总裁夫人早早来了。
陈澍不可置信望向曳步从专梯走出的她,“这么早?BOSS回了老宅, 还没回来。”
容向熙弯唇笑,“我习惯早早赴约。”
陈澍不敢怠慢她,让她在总裁办坐下, 煮了咖啡给她,又揣测她心意拿了一本时尚杂志。
容向熙坐在沙发上, 仰起颈, 温和说:“不用忙里忙外, 我慢慢等,你去忙自己的事情。”
她是耐得住寂寞的性格, 一本书一杯茶,她可以静默坐一整天不觉得厌烦。
陈澍当然不敢按她说的做, 他转身走到屏风后,给大BOSS拨电话,“夫人在旁边, 您要跟她通电话吗?”
商呈玉说不用,“我马上回来。”
他当然不会让她用其他男人的手机跟他通话。
商呈玉乘专梯抵达顶层。
还未到下班时间,总裁办秘书室内依旧井然有序办公。
商呈玉脚步微顿,走到总秘办公前,白皙修长指节敲了下外开的乌木门。
总秘吃惊站起身,“BOSS。”
商呈玉平和道:“今天中午,提前下班。”
总秘猜到这个命令跟办公室内的女人有关,她压下震惊,“好,我这就通知整个68层。”
商呈玉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总秘心底升起微不可查的涩然。
原来他这样的男人,也有破例的一天么?.
推门走进办公室,跟他早上离开时并没什么不同。
唯一不同的是,寂静的空气中浮出容向熙身上的香气。
容向熙并不爱用香水,她身上的香气来自发丝、肌骨里渗出的气味。
初闻是冷调的苦,最后的尾调里,泛出零星一点甜意。
他走过屏风,走向她。
身边有人落座时,容向熙依旧专注翻看杂志。
知道是商呈玉过来,她也没有急于抬头看他,她得给自己一点时间,调整出合适的表情。”下次过来,我让司机去接你。”他看向她,平铺直叙的语气,没有询问她意见,似乎只是通知。
容向熙抬起眼睛看他,轻轻点头,脸上的笑意是柔和的,但轻薄如雾,短短维持一瞬,她便低下头,继续翻看杂志。
似乎她只是过来完成陪他吃饭的任务,其余任何与吃饭无关的事情,都没有应付的必要。
商呈玉平静垂眸,修长如玉的手指拨开她的高领衫。
一片光洁。
昨晚他留在她皮肤上的痕迹已经消失得干净。
容向熙皮肤薄嫩,印子容易留上去,也容易消散。
再重的痕迹,一个晚上最多加一个上午,便可以消失得干干净净。
商呈玉眼神微暗,因为她的冷待,更因为这光洁无痕的皮肤。
“太太,你似乎该看向我。”长指漫不经心解开领带,他凝视沉静的侧脸,“不是对我有情么?你该热情一点。”
容向熙也不想真正惹恼他,本能和理智拉扯片刻,她仰眸笑,“不是故意不理你,而是我要挑礼物。”她解释,“卿卿要过生日,我得买礼物送给她。”
她跟容逢卿关系不好,但该有的礼节还是得有。
商呈玉说:“我记得你并没有庆过生。”
他印象里几次容公馆办生辰宴,都是为了容逢卿和容子暮姐弟。
“我身份特殊,办了这种宴会,难免有借机索贿的嫌疑。”她垂眸,“不过就算这样,也没碍着他们借卿卿的生日给我送礼。”
理由都是现成的——同乐乐不如众乐乐,既然容家有宴为什么不一起庆生?
所以容逢卿过生日,收到的礼物都是双份,其中一份更贵重的,会特别注明[给大小姐]。
这也让容逢卿愤懑不平。
“不过跟你恋爱之后,卿卿应该就没有这份苦恼了。你的礼物,完全是送给她的。”她只收商家的礼,而商呈玉借商家名义送给容逢卿的礼都是直接放到容逢卿私库,她无缘一见。
说起这些事情,容向熙已经心平气和了。
大权在握之后,想起之前那些只顾小情小爱的自己,只觉得无比幼稚。
她没有深入说,因为摸不清商呈玉的脉。
她不想让他太舒服却也不想真正惹恼他。
有些话,适可而止就好。
商呈玉神色平和,似乎刚刚容向熙说得不是他,他也没有挑开话题,沉沉看她的眼,“还有呢?继续讲。”
容向熙看出他平和表象下的愠怒,老虎须还是拔不得的。
她笑了笑,“没什么好讲的,我们吃饭吧。”
他似笑非笑,“刚刚,太太讲得很有兴味。”
容向熙只好自贬,“是我太小肚鸡肠了,过去的一点小事还斤斤计较,原谅我,好吗?”
她这样自贬,粉饰太平,并没有让商呈玉高兴起来。
反而更加不虞。
他修长白皙的手扣住她下颌,眸色深冷,“太太求人原谅,就是这样的态度?”
容向熙摸不清脉,柔声,“那我该怎么做呢?教教我。”
商呈玉收了手,侧过脸,不看她。
一幅高冷禁欲的模样。
容向熙想了想,试探性覆住他微冷的手。
他并没有排斥,侧眸瞥她一眼。
容向熙大致猜出他的想法,“还要吃饭呢,而且,人多嘈杂。”
此刻,她对他情意退却,实在做不出白日宣淫的事情。
“这里没有人,今天提前下班,而且——”他抬手慢慢抚她的脸,”今晚我就要出差,我们会很长时间见不到面,你不会想我么?”
还真不会。
面上,容向熙说:“好像会一点。”
“那就坐上来。”
吃午饭时,已经过了饭点。
商呈玉从休息室衣帽间里拿出一件明绿色长裙递给容向熙,“穿这件。”
容向熙一眼认出裙子品牌,她裹着被子,轻轻摇头,“不用了,我不穿品牌衣服。”
这样的衣服,有心人一搜就能查到价格,会给容家招致不必要的议论。
“我带了衣服,在车子后备箱里,一会儿你让人帮我拿上来。”
商呈玉走近床,坐在她身侧,“我为你准备了礼物,看见了么?”
“在这里?”
“嗯。”他点了下头,漆黑眼眸微微带一点笑意。
容向熙目光在室内逡巡,她来过这里几次,布置都是熟悉的。
其他一切用具没什么变化,只是梳妆台前多了个摆件,蒙着黑布。
她随便套上一件白衬衫,赤脚走过去,轻轻掀开黑布。
流光溢彩,满目惊艳。
是一座翡翠玉雕老虎。
镂空透雕,勾勒出老虎强健的肌体。
游丝毛雕,老虎的胡须栩栩如生。
容向熙一眼便看出是常山玉的手笔。
这样的古法雕刻手法,只有他才掌握得极致。
而且,这樽玉雕,最珍贵的还不是常山玉的亲手雕刻,而是原料。
一整块的帝王绿翡翠,上千克的重量,又是这样极致通透的水头,色如深潭,只这一块翡翠,也得价值连城了。
但容向熙心情平淡,仗着背对商呈玉,表情也没有变化,只语调微扬,夸张“哇”一声,“好漂亮。”
商呈玉坐在床上,看她纤瘦凝白的身影,“不喜欢?”
“当然喜欢,值得放在檀园艺术展览室里供上。”
“这是送给你的礼物。”言下之意,他希望她能私下收藏,放在她的私人领域,而不是放在平常根本无人看顾的所谓艺术展览室。
“算了吧,我收藏的东西都不怎么入流。”她的收藏室里很少有真正价值连城的东西,大多是经济价值不高,但对她本人很有价值的东西。
“我会给你回礼的,齐兰亭的画怎么样?”
商呈玉意兴阑珊,“你不是想要玉雕吗?”他拍卖一块最顶级的玉石让最顶级的雕刻家精心雕刻的作品,这样礼物,还不值得她一笑么?
容向熙心道,她当时是想要他亲手雕刻的玉石吊坠。
但没必要跟他讲。
现在,就算他亲手雕一个,她也没兴致要了。
她没说话,也不回头看他,纤细指尖慢慢抚摸着玉雕老虎的身形。
室内沉寂。
明明刚刚的热切缠绵还在眼前,暧昧的气息还没散,两个人便疏离如陌生人了。
不知什么时候,商呈玉走出门。
容向熙静静等了片刻,直到再听不到一丝半毫关于商呈玉的声响,才动了动发酸僵硬的身体。
她走到衣架前,穿上及膝大衣,出门。
办公室内寂静冷清,容向熙坐在那张深色麂皮沙发上,眼眸低垂,继续翻看那本没有看完的杂志。
距离午休结束还有一小时。
再过二十分钟,她便启程回坤泰。
时间流逝,室内只留翻阅纸张的声音。
外门轻响,容向熙指尖微顿,听到脚步声,目光中一闪而过诧异。
不是商呈玉。
那个人徐徐走到屏风内,身材清瘦,神情诧异,跟他平缓步调并不相符合,“这不是林总监办公室吗?”
他细致跟容向熙解释,“我是今天来报道的,他们说再这里面试,我是走错地方了吗?”
容向熙看着这位面容出众的年轻人,温和说:“你可能被人骗了,这里是总裁办,林总监面试的办公室在四十八层,电梯出来,往左第三间办公室。”
“您是总裁?”他的目光细细描摹着她,从裸露的颈,到□□的纤腿。
容向熙指尖捏着杂志书页,猜到他不是迷路走到这里,而是刻意。
她沉静开口,“我是商呈玉太太。”
“总裁夫人有这么漂亮么?”
“小姐,恕我直言,总裁夫人系出名门,你跟着总裁,不会有好下场。”
他慢慢逼近她,举了一个浅显易懂的例子,“您知道陈丽娜陈秘书么?从前的她是何等风光呢?现在她年华老去,有没有孩子傍身,已经被容董弃之如履了,不好好做选择,她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容向熙依旧很平静,“我们认识?”
这样的长篇大论,不可能是他面对一个只见一面的女人就说出来的。
她不记得她跟这位年轻人有什么渊源。
肖柏轻笑,“我第一次见您的时候,您还在睡觉,就在这张沙发上。”
见到睡在沙发上的她那一刻,肖柏才真正理解了“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含义,原来六十八层,无人之巅,他们大老板享受的是这样的风光。
他不可能跟老板争女人,他想做她的另一个选择。
容向熙点了点头,“我劝你赶紧离开这里。”
“为什么?”
容向熙抬起眸,说:“我听到你老板的脚步声了。”
何止。
商呈玉长身鹤立,手里拿着装衣服的纸袋,眼神阴冷。
他听完全程,克制着捏断他脖子的戾气,抬手敲门。
肖柏身形一颤,不可置信看向门口。
但随着靠近容向熙,他神情又逐渐变得温润,好像半点不知情,“太太,刚刚跟肖总监在聊什么?”
肖柏脸色微微苍白,但身形依旧挺立如松。
容向熙合上杂志,说:“没聊什么。”这种事她不放在心里,也无意顶个恶人的名头,“肖总监走错了路,现在我已经给他指了路,他可以走了。”
商呈玉抬了抬手,示意肖柏可以走了。
肖柏抿了抿唇,最后望了容向熙一眼。
他抛却前程,只希望得她一顾。
容向熙还没有来得及看他,下颌便被人扼住,“还没看够?”
容向熙敛眸轻笑一声,“他长得,挺符合我的审美。”
而且心思很深啊。
“他知道你是谁。”商呈玉勾了勾唇,“他第一次见你时,你戴着婚戒,刚刚那一出戏,不过是他勾引你的手段。”
容向熙回想一下,“他叫肖柏,你从斯坦福挖过来的少年天才。”
商呈玉凉声,“太太对他有兴趣?”
“如果你需要我对他有兴趣,我便会有兴趣。”
当年徐兰珺惊天一跪,无数指责骂名涌向容韶山和容家,容家的对策之一便是让郁小瑛自污,给公众打造一种夫妻俩各玩各的假象,拉郁小瑛下水,洗白容韶山。
郁小瑛没有答应,容家便多种角度找她污点,可郁小瑛无懈可击。
她一直忠贞贤淑,严格恪守底线,没有一丝道德漏洞。
容向熙不打算像母亲一样坚守底线,如果商呈玉提出“open marriage”她会答应,也会在商呈玉跟容逢卿的事情东窗事发后,主动将自己的把柄递给公众作为自污手段。
一份清白名声远不及及时行乐的快感。
商呈玉神情冷沉,漆黑的眼眸中愠怒兴盛,“太太,我不是容董,不会给你所谓的开放式选择。”
容向熙轻“嗯”一声,表示知道了,“你可以放开我了。”
被他抬着下巴,她的脖子仰得很酸。
商呈玉扣住她的腰吻下来。
容向熙整个人陷在柔软的麂皮沙发里,手腕被他扣住压在头顶。
她闭上眼睛,试图将自己的灵魂从□□中抽离出来。
但被人弄醒。
“太太,看着我。”
商呈玉的神情并不是从前的沉静无波,他眸中情绪翻滚而阴郁,整个人带着风雨欲来的冷戾。
容向熙不懂他生气在哪里。
她脾气已经很好了。
她敢保证,京城里,再没有哪个名门闺秀像她一样委曲求全,日日过窝囊日子。
她睁开眼,眼尾是泛红的,眼眸清亮如水。
她并没有动情,身体的欢愉并没有影响到眼底的神色。
她连喘息都克制着,呼吸纹丝不乱。
看着他的目光,有不解、疑惑,但没有埋怨,更没有爱意。
他好像是在跟一尊菩萨□□。
她没有纵欲,她在普度众生呢。
没意思极了。
他抽身,坐在沙发上,露出大片肌理分明的胸膛,不紧不慢系衬衫扣子,“你的衣服在桌子上,一会儿换上。”
容向熙没说话,她还在平息身体的潮涌,以及那一阵阵未得满足的渴求。
她手抵着额头,有些烦躁的蹙眉。
忽然感觉有人看她,收起手。
商呈玉穿戴整齐,衣冠楚楚,低眸,“很想,是么?”
容向熙没有遮掩,坦荡说:“是。”
商呈玉笑了下,神情又变得温润柔和,他凝视她,轻抚她鬓发,“告诉我,想怎么被满足?”
容向熙的目光瞄向他薄润精致的唇。
第30章 出差 假得跟我太太一样。
商呈玉离开时, 容向熙没有送机。
从中恒回到坤泰已经很晚,她得加急完成工作。
从工作中回神,已经是晚上。
飞机早就起飞。
容向熙看了一会儿窗外霓虹旖旎的夜晚, 想起什么, 低头在手机上定了个闹钟, 备注[飞机落地]。
收拾好文件, 她走出办公室。
办公区已经完全空了,一片昏暗。
她没有开灯,慢悠悠沿着门外渗出的光线往外走。
抬手刚要开门, 门突然从外面推开。
容向熙一顿, 眉尖已经蹙起来。
她不喜欢旁人不敲门就进屋。
是方珏。
容向熙蹙起的眉心又松缓起来,“怎么了?”
方珏垂眸看她,“今年你的生日, 打算怎么过?”
容向熙已经忘记上次庆生的场景了。
好像是高中的时候,方珏还有玩得好的同学在KTV里包了一个包厢买了一个小尺寸蛋糕,庆祝她十四岁生日快乐。
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那一天她说不上多快乐, 但也值得留念,便期望来年再有那么一天, 其他同学不需要来得很齐, 只要方珏在就好了。
她喜欢在蜡烛晕黄光芒下, 他专注凝视她的眼神。
但没有来年了。
他拒绝了跟她一起到国外读书,选择了国内学校。
从此后的每个生日, 她都没有任何印象。
有时候生日过去了几天,听到友人问一句, “Clare,你今年的生日怎么过?”
她才恍然惊觉,生日已经过了。
她笑笑, 轻描淡写,“我没有过生日的习惯。”
回神,方珏还在注视着她。
他有一双茶棕色的眼睛,总是温润清和的模样,像早春三月的风。
即使在这样昏沉的室内,他的目光也不带任何侵略性,只是温和询问。
“随便。”
“我来安排。”
这句话似曾相识。
不久前,商呈玉似乎也说过,她没有往心里去。
此刻听到方珏的话,她心里才升起几分对生日的期待。
“不要订太大的蛋糕,我不喜欢吃甜。”
“不要请不熟的朋友,我不想在我的生日宴上看到太多陌生人。”
“预算也不用很高,你半月工资就足够了。”
“……”
她絮絮交代,方珏专注听。
她说完,方珏含笑垂眸,“我都记得。”
“这么多年了,还记得啊?”
容向熙仰起眸,明亮的眼眸直视他,唇角笑意柔和。
方珏微征。
容向熙抿唇笑起来。
她知道自己的每一个动作都在逾矩。
她不该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她不该对他这样笑。
只有她的丈夫,才值得她这么对待。
她不该把商呈玉才能享受的待遇给予另一个男人。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清醒?
商呈玉出差了。
而且,先背叛的,明明是他,不是么?
方珏克制得攥紧拳,作为一个深深了解她的人,他当然知道容向熙这种袒露的隐含引诱的眼神代表什么。
他呼吸微乱,在昏沉的、空寂无人的室内,抬手轻抚她发顶。
“昭昭。”他沉声唤,这是他从前唤她的称呼。
容向熙扬起唇,刚要讲什么,铃声响起。
是陈澍。
容向熙挂断。
脑子却蓦然冷静下来。
她在做什么?她是想拉着方珏跟她一起身败名裂么?
方珏还在看着她,目光粘稠,如醇厚的酒。
她抬手,打开照明系统。
光亮刺目的灯光充斥周身,击散刚刚在暗室里滋生出的旖旎暧昧的氛围。
“昭昭?”方珏疑惑蹙眉。
明亮的灯光下,容向熙望他的眼,冷静如同换了一个人,说:“我们不该如此亲昵,除非你告诉我,你当初为什么拒绝跟我出国的offer。”
方珏神色凛然,也完全冷静下来。
他缓缓意识到,他们回不到从前了。
在他毁约让她独身一人留学之后,他们彼此之间便有了高如天堑的隔阂。
刚刚的一切,不过是错觉。
他沉吟,“我有我的原因。”
“可以告诉我吗?”
“不能。”
容向熙后退几步,从被他身影遮蔽的阴影中走出。
她抬起眼,凝望他。
她当然知道原因是什么。
因为郁小瑛不满意他。
比起惹怒郁小瑛,他更愿意放弃她。
她知道那封被烧毁的情书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自愿放弃爱她的权利。
“生日还过吗?”过了片刻,方珏轻轻问她。
容向熙勾了勾唇,“过,但要跟商呈玉为我准备的生日宴错开。”
她的回答如此轻描淡写,又满含恶意。
方珏忽然笑了,“昭昭,其实你并不在意原因,对么?”
容向熙说:“是,我并不在乎你因为什么放弃我,我只在乎你放弃我这个事实。”
方珏脸上笑意敛去,“我们之间,云泥之别。”
他似乎很想跟她讲一讲门第观念的话题。
容向熙不想听,一句话结束所有话题,“所以我嫁给了门当户对的丈夫,而且——”她看着他眼睛,缓缓说:“我没有爱过你。”.
陈澍电话过来是要檀园书房保险柜密码。
“BOSS让我从保险柜取一些东西寄送过去,柜子有密码,BOSS又在飞机上,我只好问您要了。”
容向熙说:“我没有开过柜子,不知道密码。”
“您随便猜一猜。”
容向熙不想随便猜,“你在檀园等着,我叫人过去开锁。”
容向熙回到檀园,陈澍已经走了。
他的胆子被吓破了,实在不敢跟老板夫人共处一室。
临走之前,发了信息,[太太,如果您打开了保险柜,请把保险柜第三层的工具盒寄送给我。]
容向熙带着开锁工人来到书房。
保险柜伫立在壁炉旁,她说:“直接开吧。”
工人有些犹豫,“您要不试一试密码开锁?这样的柜子,□□过一次,基本就废了。”
容向熙觉得也是,这也算夫妻共同财产,真的毁损了,她还不好像商呈玉交代呢。
“那好,我先试一试。”
人走了之后,容向熙走到保险柜前,按照自己设密码的习惯,输入商呈玉的身份证号后六位。
不对。
输入他生日。
不对。
……
捣鼓半小时,柜子还是没有打开。
容向熙微微一笑,不再管,打算明天就让开锁师傅把它拆了。
她心平气和去洗澡,心平气和躺在床上睡觉。
直到被闹钟吵醒。
才四点。
容向熙蹙眉关闹钟,界面弹出一条备注——飞机落地。
她揉了揉额心,侧身裹住被子,拨通电话。
她想,如果商呈玉不接的话,她就立刻闭上眼睡觉,决不打第二次。
“太太?”听筒里传来他清润的声音。
容向熙说:“一路平安。”
布达佩斯是上午,机场建在郊区。
开阔的草原上,天色苍茫,绿草轻拂。
商呈玉抬手制止要汇报的下属,“有事?”
没事。
但还是要找话聊。
隔着电话聊天沟通感情总比面对面容易。
“想问问你书房保险柜的密码。”她找了个理由。
“你的手机锁屏密码。”商呈玉说。
容向熙蓦然清醒了,“我有两个锁屏密码呢。”
总不能第二个也被他破译了吧。
商呈玉含笑,“第二个。”
容向熙:“……能不能尊重我的隐私?”
“不能。”他言简意赅。
容向熙沉默了,不再说话。
商呈玉说:“是你的密码设置得太简单。”
容向熙简直被气笑,没见过这样倒打一耙的!
“可以闭嘴吗?”
商呈玉勾了勾唇,“中午,你可不是这样讲,你很喜欢——”
他话没有说完,便被容向熙紧急打断,“我错了,不要说了!”
商呈玉轻笑,眼前已经浮现出她的表情。
因为愤怒,她的眼眸会更加明亮有生气,红唇会抿住,勉力克制着呼吸。
是跟平时的镇定自若,完全不同的模样。
商呈玉自然知道容向熙没有意向跟他叙情,在察觉到她勉强敷衍的话语后,他说:“好了,我有事要做,就到这里。”
他听到容向熙明显上扬的语调,“好啊,有空再联系。”
秦越站在旁边,注视着顶头上司的神情从温和到淡漠的转变。
见他清冷不近人情的目光看过来,秦越立刻汇报,“投资招待局的西雅尔多先生在犹太区为您准备招待宴会,您要过去吗?”
商呈玉说:“具体地址。”
秦越说了个布达佩斯有名的销金窟和风月场所的名称。
他解释,“不是正式宴会,以放松为主,也可以理解。”
商呈玉道:“既然不是正式宴会,便没有去的必要。”
“好的。”
抵达下榻酒店之后,秦越跟布达佩斯方面官员打电话,告诉他们商呈玉拒绝今晚到犹太区参加宴会。
布达佩斯官方语言是匈牙利语,秦越用娴熟的匈牙利语跟电话对面的人交流,“是的,地点不合适。”他说:“我们老板是传统的华国人,顾家又爱护妻子,他不喜欢您所选地方的氛围,更不想让在国内的太太伤心。”
官员说:“那我们换一个清净的地方。”
“好。”
挂断电话,秦越面无表情。
他并不觉得自己的老板真的爱家庭护妻子,这不过是一个说辞。
所谓“old money”家族的人习惯为自身打造顾家人设,这不过是一种作秀的手段,提升股民和大众的好感度。
之所以拒绝这次的宴会,秦越猜想是利益原因。
布达佩斯方面给得诚意不够,大老板便懒得跟他们多加纠缠。
两个小时后,官员将新更换的宴会地址发过来。
地址在布达城堡区、马加什教堂附近,临近总统府。
这样的位置,先天性便与声色犬马四个字绝缘。
他到老板套房汇报这件事。
商呈玉在套房书房中接电话。
他精力强悍,从不需要在长途飞行后倒时差休息。
飞机落地之后,依然按正常的生活轨迹办公健身。
秦越猜到BOSS是在跟陈澍打电话。
出外差时,陈澍往往是固守家门的那一个,国内有风吹草动,他都马不停蹄汇报过来。
三分钟后,电话结束,秦越穿过屏风,告诉商呈玉改换地址的事,询问他是否过去。
“可以。”商呈玉白皙指节在桌面轻点,“你做好准备,一些事情今晚便可以谈。”
秦越脸上笑意微涩,“您着急回国?”
不然三天后的事情为什么提到今晚就要做。
他瞬间觉得压力山大。
三天的工作压缩到半天做完,命都得陪进去一半。
商呈玉没讲要回国的原因,慢条斯理说:“文件送到我这里来,我亲自审查,你负责查与会人员信息,我不希望今晚的接待会上,有什么不速之客。”
任务瞬间移走,秦越沉舒口气,接着又满含担忧,“辛苦您了。”
商呈玉漫不经心点了下头,目光扫了秦越一眼,眸光微顿。
“你这个眼神——”他勾了勾唇,“假得跟我太太一样。”
都是表面担忧,内心窃喜。
像那天中午,他问她会不会想他。
她唇角下意识扬起,下一刻,又抿唇,眼神不舍,“会很想。”
她的演技差到可以提名金酸梅奖。
秦越的心一紧,见老板没有怪罪的意思,松下心弦。
国内的事情一直是陈澍负责,他还没见过老板太太,只听说她系出名门,是容礼仁的孙女、郁正国的外孙女,在家世上,跟他们老板势均力敌的女人。
“我还没见过太太。”
商呈玉并没有顺着话说引荐他给太太认识,淡淡道:“有缘自会相见。”
到晚上,商呈玉如约赴宴。
宴会场所很沉寂清幽,包厢装修成西方人眼中的中式模样。
梅兰竹菊琴棋书画的中式元素放置在巴洛克风格的包厢里,显出不伦不类的混搭感。
包厢内,布达佩斯方面官员用德语交流。
商呈玉精通多门语言,自然听得懂德语,可他没有动尊口的意思,所有言语都让随行翻译传达。
秦越已经习惯了。
毕竟大老板连英语都懒得说,有人问原因,老板气定神闲,“因为请得起翻译。”
谈判陷入僵局,中恒集团给的报价压缩了布达佩斯方面所有的利润空间。
包厢内陷入沉寂,秦越隐隐听得到窗外雪花落地的声音。
入冬了,布达佩斯的冬季可以看得见很漂亮的雪景。
到底不愿意得罪远道而来的金主,布达佩斯方面表示他们需要一点时间商议,商呈玉闲散靠在一把梨花木圈椅上,微微抬手,准确而清晰用他们的官方语言说:“可以。”
说完,他起身,秦越为他拎起外套。
随着他踏出包厢,包厢外的走廊也空了一半,密布的安保人员随行在他身侧。
布达佩斯冬季凛冽,多瑙河已经结冰,从马加什教堂旁边驶出,铜绿色的建筑顶上覆盖着皑皑白雪。
大雪纷飞,街边晕黄的街道上,却有人寻衅滋事。
似乎几个东欧青年在欺负一位东亚女孩儿。
黑色宾利从满铺厚雪的街道上飞驰而过,透过车窗,秦越望见那个女孩儿的脸,讶异。
她怎么会来这里?.
容逢卿没想到会遇到麻烦。
她是得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容家小小姐,怎么会有人来为难她?
但此时此刻,面对几个高大青年的逼近,她也只能攥着裙角,身体瑟缩着往墙角里躲。
她完全不会当地语言,只能轻渺渺说着“help”。
但没有人搭理她。
大雪纷飞,路人都忙着赶路回家,不会有谁有闲心见义勇为。
容逢卿外强中干,“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容家的人!你们国家最大的化工厂就是我们家援建的!你们惹了我,不会有好果子吃!”
青年们笑着耸肩,听不懂她蹩脚的英语,慢悠悠将她围成一圈,逼近她。
在他们恶心的手即将碰到她时,一辆漆黑的宾利停在街口。
宾利前门打开,下来一位西装革履充满精英感的男人。
这并不足以让匈牙利青年们警惕。
直到后面一辆SUV里,整肃有序下来几位荷枪实弹的雇佣兵。
他们立刻收了手,为首的一位笑着朝秦越走过去,看出是亚裔面孔,他用蹩脚的英语交谈,“……这位小姐在我的酒吧里……喝酒没有付钱……我们只是想替她要报酬。”
要报酬是真,见色起意也是真。
容逢卿眼圈红红,委屈瘪嘴,“秦越哥你得替我报仇!”
秦越没意向替她报仇,掏出钱夹,把容逢卿喝酒的钱付了,又驱散开这一群青年,最后他把钱包给容逢卿,“出门在外,注意留意小偷。”
容逢卿拉着不让他走,“我怕,你带我回去好吗?”她圆润的眼睛转了转,看向那辆停在街边的黑色宾利,“姐夫在车里吗?”
当然在。
秦越道:“我送你回酒店。”
“好啊。”容逢卿喜形悦色,提着裙角,就想往那辆宾利旁走。
秦越拉住她胳膊,迫使她朝向另外一辆车,“坐这辆车。”
那辆车是迈巴赫,七座商务位,是负责商务洽谈的律师们坐得,刚好有空余。
“我想跟姐夫坐在一起。”容逢卿可怜巴巴说,“我社恐,你去跟姐夫商量商量,好吗?”
她没说谎,刚刚经过这场变故,她心脏都要吓出来,清白险些不保,急需要安全感,她想待在商呈玉身边,哪怕只看着她。
见秦越没立刻答应,她呵斥,“我是容家小小姐,你必须听我的!我爸最宠我了,你能得罪起我吗?”
秦越想了想,“你等一会儿,我去问BOSS。”
站在车前,车窗半落,雪花飘扬,商呈玉听完容逢卿的请求,颔首,“说得对,让她跟外人坐在一起确实委屈了她,这不是待客之道。”
秦越一喜,刚要去告诉容逢卿。
“你让她坐这辆车。”
商呈玉缓声说:“我坐后面那一辆。”
容逢卿看到商呈玉下车的身影,以为他要来迎接她,矜持一会儿,还是翘起唇角,刚想喊他,便见那辆迈巴赫缓缓开了门,他从容而入。
街前,那辆宾利在风雪中静静而立,孤寂又冷漠。
她突然又后悔了。【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