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小狗崽 小猪盖被这道菜,就是在炖排骨……
小猪盖被这道菜, 就是在炖排骨上面烀面饼,不得不说,菜名细想一番还有点缺德。
但好吃也是真好吃, 肋排炖得脱骨, 舌头一捋就从骨头上掉了下来, 肥瘦兼备,满嘴留香。
配菜是关外少不了的土豆和豆角, 软烂入味,菜汤莫说泡面饼了,泡鞋底子都好吃。
“大嫂,上面的饼子怎么做的, 不是死面饼吧?”
“可不能用死面饼,死面饼吸不到汤, 也不够厚。”
叶素萍给霍英夹一块排骨,同他道:“得用发面饼, 擀平以后卷一道, 然后再擀一遍,锅多大,饼多大, 下锅的时候也别放得太平,就和睡觉盖的被子一样,乱糟糟也不怕, 那样反而还好吃呢。”
为了让一家人吃饱,霍峰大手笔的买了五斤排骨, 叶素萍和了一大块面,足够给猪盖三层被的。
霍峰第一个吃完,见他要收拾碗, 霍凌伸手拦下,让都别动,碗筷留给自己和颜祺刷洗。
霍峰应下,但还是把自己的空碗拿回灶屋,给木盆里打上水,先泡了进去,不然菜汤干了不好刷。
“这顿给我吃的,肚子都圆了。”
颜祺从饭桌前站起来后就再也坐不下了,小猪和被子仿佛已经顶到嗓子眼。
“真的?”
霍凌的手从后面伸过来,一本正经道:“让我摸摸。”
隔着衣裳,还真能摸到颜祺有些凸起的肚子,他顺势在上面揉了两下,“一会儿在院子里活动活动,消消食。”
颜祺正想着满地都是雪,能在院子里做什么,霍英就来寻他了。
“小叔,婶伯,快来堆雪人!”
村里地皮广,家家修的院子都很大,霍家也不能免俗。
晨起霍峰也只扫出几条通向各屋和牲口棚、鸡鸭窝的路,其余地方的积雪还保留着原样。
除了叶素萍,三人两狗把后院整整齐齐的积雪踩乱,用铁锹铲雪,在院子正中堆成一座小山。
“这是雪人的身子,再做一个雪球,就是雪人的脑袋。”
霍英手上不停,嘴巴里念念有词。
她带着颜祺一起滚雪球,一点点把雪聚在一起,再往上添新的,用手修成圆滚滚的形状。
大个儿和黄芽儿在院子边缘的围墙下打滚,互相咬对方的嘴筒子,厚墩墩的身子撞到墙面,把上面的积雪都震了下来,淋了一身。
“你们俩变白狗啦!”
霍英发现后笑个不停,然后忽然想起自己的小白狗,开始四下找亲爹和亲叔。
“爹,小叔,什么时候去接小狗?”
霍凌接茬道:“明天要是不下雪了,我和你婶伯就去董家村接狗,我听你爹娘说,你应该给小狗起好名字了?”
霍英点头如捣蒜。
“起好啦,叫馒头。”
“馒头?”
霍凌忍不住笑,“怎么起这么个名字。”
“她说狗是白的,馒头也是白的,就叫馒头,我寻思人都说狗要起贱名,不然压不住,馒头应该也行吧。”
颜祺莞尔道:“我觉得挺好听的。”
“哼哼,我就要叫小狗馒头,馒头馒头馒头……”
活似一个馒头和一个窝头摞在一起的雪人堆好了,插了两根树枝当手,一根红辣椒当鼻子,两块小石头当眼睛,霍英还用干草给它粘了点稀疏的头发,然后心满意足地回屋了。
霍凌和霍峰主要帮忙铲雪,不像颜祺和霍英,手指头都冻得通红,一进屋就热辣辣地发烫。
霍凌牵过夫郎的手,放在掌心里一个劲地搓。
“下次别这么玩雪了,你手上要是有冻疮,今天晚上就要痒。”
颜祺是吃过苦的,怎会没有冻疮,这东西一旦长了就难好,年年冬日里都要发作。
霍凌遂找出去年冬天剩下的獾子油,抠出一点给他用。
“今年我再炼些新的,不过都说老油比新油好用。”
他道:“回头货郎进村,或是咱俩去镇上时,记得买个那种装胭脂的小瓷罐子,装些獾子油进去,随身带着,从外面进屋后赶紧抹上。”
獾子油一入冬就凝固了,和猪油一样变成白色的膏脂,只能放在广口的瓶瓶罐罐里。
颜祺颔首答应,看着霍凌把獾子油细心涂抹在手背上,那是他之前告诉过对方的,生冻疮的地方。
“现在下雪了,货郎是不是也来的少了?”
“一个月能来一回就不错,咱们村还是太偏了。”
他想幸好今年家里有牛车了,去镇上容易,可以一次多买点东西回来。
——
隔日到了董成材家,小坐半晌后,霍凌和颜祺被引着去看红果儿和它的孩子,七只小狗,董家和霍家一样,留了一只和家里大狗长得一样的。
算上霍凌他们挑走的两只,尚余四只,都许给了同村的人家,已经有两只被接走了。
“现在抱狗崽子,红果儿乐意么?”
霍凌在狗窝旁蹲下来,暂时没伸手,只是看。
小狗都断奶了,红果儿只是趴在一旁,把下巴垫在狗爪子上休息。
“估计是带孩子带累了,现在也乐意了,不过你带走的时候,它会跟出去看,先前那两只它都跟着人家去家门口了,估计是去认门的。”
董成材有些发愁道:“我还担心一会儿它非要跟着你们回村里,那可怎么办。”
董成材的儿子在旁边开口道:“如果它非要跟着,我就牵着它去一趟下山村,两个崽子呢,它看见了就没心事了。”
对此霍凌和颜祺倒是没什么意见,董成材叹口气,摆摆手道:“先看看再说。”
说罢迈步上前,拎出一只四蹄踏雪的小黑狗和几乎通体纯色的小白狗。
红果儿起初还没什么反应,见他拎狗崽子,“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红果儿,别担心,它俩跟着我们回去享福了。”
霍凌指着两只狗跟红果儿说话,一板一眼的,仿佛那是个人,不是只狗。
“这个叫馒头,我大哥养在山下家里看门,这个叫黑豆儿,跟着我俩进白龙山赶山。”
黑豆是昨天晚上颜祺想出的名字,还是霍英给了他灵感,既然都是一窝的,那不如都叫个吃食的名字。
两个名字惹得董家人也笑了半晌。
红果儿也不知听没听懂,在霍凌和颜祺一人一个揣着小狗要走时,它依旧跟了上来。
被拴在董家门口旁大树下的大个儿,见了它扯着嗓子叫起来。
红果儿不甘示弱,也回头汪汪叫。
“哎呦,那是你孩子它爹,这就不认识了?”
董家夫郎摸了一把红果儿的脑袋说道。
但两只狗的敌意不大,叫的那两嗓子更像是例行公事,毕竟大个儿进了红果儿的地盘,不好太嚣张。
预备回去时,两家人都盯着红果儿,看它会不会跟上。
不过最终红果儿只把他们送到了村口,董成材父子俩跟了上来,冲霍凌和颜祺挥手作别。
“有空再来家里坐坐!”
“知道了叔,你们回吧!”
雪停了两天,村路上经常有行人和牛车、驴车经过,压出一条没有积雪的土路。
霍凌和颜祺怀里趴着热乎乎的狗崽子,一点也不觉得冷。
“红果儿把崽子奶得真好,你看这一身肉,捏着软乎乎的。”
颜祺好久没抱过小狗了,高兴得很,还用鼻子蹭小狗背上的细毛。
霍凌那边的是黑豆,比起馒头要调皮一些,一直在乱拱,为防止它掉下去摔在地上,霍凌走两步就要把它的脑袋往回按一次。
大个儿也对两只小狗很好奇,原本在村路上行走,它定是要远远走在前面的,今天却一直贴着两人的腿,一会儿绕到左边,一会儿绕到右边。
反过来,奶狗觉多,也没什么警惕心,对地上的大个儿毫无兴趣,走过半程不再瞎折腾,低头一看,原是已经睡着了。
到家后进了新地方,周遭都是新气味,才后知后觉地慌张起来,满地乱跑,嘤嘤直叫。
霍英一把捞起小白狗放在膝盖上,“馒头,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啦。”
另一只黑豆儿还在地上,大个儿凑上来用鼻子闻,它慌不择路,一下撞到大个儿的腿上。
“嗷呜!”
小狗发出奶乎乎的叫声,看似是威胁,其实毫无作用。
“和大个儿站在一起,真是喜人,不愧是父子,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叶素萍走过来,看着一地的狗笑着说道。
霍峰守着她,叮嘱道:“狗还小,跑起来看不见,你可别被绊倒。”
“放心吧,这点事我还是有数的。”
天气冷,他们没给小狗洗澡,喂过一顿饭后就把它俩放进了狗窝。
两只狗崽子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没什么戒心地睡了,中途醒来叫着找母狗,最后找到了大个儿,两只脑袋扎在大个儿的毛里再次睡着。
黄芽儿难得比大个儿聪明一回,趁它带孩子的时候溜进屋趴在颜祺的腿边,混到半根苞米棒子吃。
到家睡了两夜,小狗基本适应了霍家的生活,不再半夜叫个不停。
在此期间霍凌和颜祺赶牛车去了一趟镇上,花二两多买回一百斤白面,又和三家屯的屠子商量好,以后每三天来买一次肉,只要前腿。
前腿肉肥瘦相间,后腿肉则是瘦肉多,做肉馅不容易出油,口感发柴。
用买来的猪肉剁成肉馅,颜祺做了一锅猪肉大葱馅饼,还给齐家和林家送了几个,得来满满的肯定。
准备得当,只差出摊。
这日夜里,颜祺问霍凌哪天去镇上卖馅饼。
“现在天冷了,若不是大集的日子,也不知道街上人多不多。”
“馅饼生意四季都好做,你又做的好吃,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
霍凌趁机摸了摸颜祺的肚子,被小哥儿轻轻扯开手。
他笑着又追上去,挠小哥儿腰侧的痒痒肉。
闹了半晌,颜祺才终于得空喘匀气。
而霍凌也说回正题,“先不想出摊的事,等你明日过完生辰再说。”
第72章 赠银镯 生辰对于颜祺而言,是个离得很……
生辰对于颜祺而言, 是个离得很远的词了。
老家遭灾不是猝然而起的,更不是地里才旱了一年就饿得人挖草根啃树皮,最终不得不背井离乡。
至少往前数三年, 这三年里就没怎么吃过饱饭。
而即使在年景好时, 过生辰也不过等于一碗有荷包蛋的白面条。
“过了明天, 我就十九了。”
颜祺猜到霍凌定是给自己备了礼,只是猜不到是什么, 无论是什么他都高兴。
过去觉得过了十五便是大人,就该嫁人、生娃,像爷奶爹娘那般守着一个家过一辈子。
后来因着旱灾,因着逃难, 一切变得一团糟,各家尚且顾不上填饱肚子, 更不乐意往家娶一张吃饭的嘴,他的亲事就这般耽误了。
依稀记得当初刚离乡北上时, 爹娘还打趣, 说等到了关外,给颜祺说个关外的汉子。
现今此事成了真,他当年被蹉跎的亲事兜兜转转, 得了最好的结果,只可惜爹娘没福气亲眼看到。
想得多了,人就有几分出神, 眼睛愣愣地睁着,看起来并无睡意。
“还不困?”
低语在耳边响起, 颜祺下意识道:“不太困……是不是吵到你了?”
霍凌摇摇头。
虽不知小哥儿走神的缘由,但他的睡意更加浅淡,还预备趁人睡着时把镯子藏在枕头下, 怎么会现在就睡。
既然长夜无眠,合该做点耗力气的事。
带着薄茧的手指拂过胸前,一路向下到小腹,所到之处激起阵阵战栗,颜祺的呼吸乱了拍子。
霍凌下垂的发丝扫过他的颈侧和脸颊,两人越贴越近,颜祺不知何故,突然来了一股冲动——
他在霍凌挺翘的鼻尖上轻轻咬了一口。
霍凌动作一顿,大约是愣住了,片刻后才笑开。
他用尚还有些湿漉漉的鼻尖顶了顶颜祺的,动作小心,就像是两只冬夜里雪地中相互取暖的小兽。
颜祺上次见到这么互相顶鼻子的,还是黑豆和馒头。
或许因为有这样的开端,又或许因为明日是颜祺的生辰,今晚的情.事格外温柔,温柔得有些太过缓慢。
过去都是颜祺招架不住霍凌的力气,今日方知慢而缓也是另一种磨人的招式。
果然汉子天生就比小哥儿懂得多,哪怕都是第一次成亲,也总知晓如何让人一点点的松懈,最终化作一汪暖融融的水。
眼角沁出湿意时霍凌的唇瓣很快贴了上来,用舌尖抿去那一星半点的咸涩。
几番颠倒过后,颜祺杂念尽消,匆匆擦洗罢便倒头就睡,一睁眼就是大天亮。
腰腿像是年久失修的木门,感觉动一下就“吱呀”乱响。
他翻了个身,想要抱着枕头趴一会儿,双手因此顺势伸到了枕头下面,荞麦皮簌簌作响,他却在下面摸到了个奇怪的东西。
平日里他不会在枕头下放东西,从前放过木簪子,结果有一次不小心被压坏了,此后颜祺就长了记性。
今日从枕头下拽出来的东西却是个绣花的小荷包,只需摸一下,就能猜到里面装的是什么。
颜祺不顾腰酸背痛,一骨碌坐起来,把荷包捏在手里,半晌没有打开。
霍凌在门外等了许久,怀里还揣着刚刚在脚旁边咬他鞋子的小黑豆儿。
原本想着颜祺起床后发现镯子,一定会下炕出屋,他在这里等着,就是为了给小哥儿一个惊喜,哪知左等右等,都没等来人。
分明刚刚听见了屋里人睡醒的动静。
难道自己听错了,还没醒?
霍凌轻蹙眉头,对着怀里乱拱的狗崽子比了比手指。
“嘘。”
他单手把狗头按进自己的衣襟里,将屋门轻轻推开一条缝。
“吱呀——”
偏偏这两个月前上过油的木门不给面子,突兀地发出声响。
而炕上的人因此抬头看来,先看到霍凌,又看到他怀里的白爪小狗。
霍凌则一眼注意到颜祺手里的荷包,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都没有说话,却已有许多话语藏在了这无声的对视中。
“汪呜!”
黑豆儿叫了一声,紧接着门缝里又挤进来两个大狗的脑袋。
沉默被打破,两人哭笑不得地关门赶狗。
大个儿和黄芽儿刚刚出去踩了一爪子雪,屋里暖和,雪化了就是湿爪印子,混了地上的泥土太难打扫。
只有黑豆儿因为爪不沾地而获得了进屋的机会,霍凌把它往地上一放,任它满地乱转,自己则坐在了炕沿。
“怎么不拆开看看?”
颜祺抿了抿唇,“正打算拆……你就进来了。”
他在霍凌的注视下拆开荷包,里面果然是只漂亮精致的银镯。
几月前他还试过大嫂的,现今他也有了。
“来,我帮你戴上。”
霍凌按那银铺伙计说的,找了张颜祺的帕子裹在小哥儿的手上,而后才套上镯子。
镯子在手掌最宽处卡了一下,继而丝滑而过。
银镯果然能将手腕衬得秀气,镯子银亮,腕子白细,霍凌只觉自己呼吸都静了一瞬。
“怎么想起买这个?”
颜祺小声问道:“好贵的吧?”
他娘以前也有个镯子,比这个要细一点,还是他爹娶媳妇的时候他奶给的,再往前追溯,是他奶年轻时的嫁妆。
一个细银镯子传了三代人,哪怕时不时擦一擦,颜色也不亮了,后来闹起灾来,也很快进了当铺,本来还选的是活当,想着日后有了钱能赎回,哪知后来别说是镯子,人也回不来了。
“比我想的便宜些。”
霍凌实话实说,“本想打个更宽的,那伙计却说你腕子细,宽的不好看。”
霍凌捧着颜祺的手腕看了半天,怎也看不够。
“我就想着,把那银子省下来,以后再打个新镯子,或者打只簪子。”
颜祺浅笑道:“成日里干活,哪能满手戴镯子。”
“怎么不能,到时候左边一个,右边一个。”
霍凌难得说一句孩子气的话,颜祺看出他是真的欢喜,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过去在老家,好些人家都只在嫁进门的媳妇夫郎生了儿子时,才肯给像样的首饰。
“好不好看?”
霍凌再次问。
“好看,我很喜欢。”
颜祺轻轻晃了晃手腕,他举起手,镯子顺着向下滑去,落入衣袖当中。
呼吸纠缠时,周遭的空气也变得稀薄……
事后只有微微泛红的水润的唇,证明着方才确实发生过什么。
……
颜祺推了推霍凌,“你先出去,我换衣裳。”
“你换衣裳还不许我看?”
霍凌好似两腿生了根,不肯走。
当然能看,只是不能给霍凌看。
此人现在就像是天干物燥时的木头,擦一下就着。
故而霍凌最终还是被“无情”地赶出了门,颜祺换好一身妥帖衣裳,用霍凌特地端进屋的水洗漱罢,总算推门而出。
两大两小四只狗围上来,那架势仿佛一年没见过他。
“祺哥儿,生辰喜乐!”
“婶伯,你起床啦!”
这一日里,颜祺吃了卧了两个蛋,还放了只鸡腿的寿面,得了霍凌送的银镯、大哥包的喜钱、大嫂缝的兔皮手笼子。
霍英也送他一只泥塑的兔儿爷,颜祺先前见过,是小姑娘的宝贝之一。
从小到大,他还是头一回过这种生辰。
飘忽忽的感觉持续到入了夜,换衣服时他没有再让霍凌出去。
而外衣脱下来后,里衣也很快离了身。
炕上是新晒过的棉花被,两人倒在其上,久久不分。
……
“叮当,叮当。”
第一次戴着镯子出摊卖馅饼,颜祺很不适应,抬手之间镯子总是碰这碰那,把他心疼得要命。
“还是摘下来吧,干活时确实不好戴,虽说掉不了,碰出点痕迹我晚上要睡不着了。”
“哪里那么容易就碰坏,要真那样,我去银铺找他们去。”
霍凌不让他摘,“你戴久了,就不记得手上有镯子了,习惯就好。”
颜祺说不过他,只得继续戴着,不过确是如此,等真的忙起来,他就顾不得理会那叮叮当当了。
“你家馅饼有肉馅的了?”
今天是第一次卖猪肉大葱的馅饼,照旧是出摊后两人先烙了几个,自己站在炉子后吃起来,又给左右摊主送了几个,大家伙一起吃,充当活招牌。
热馅饼的香气是能传很远的,且和包子、馄饨之类吃食的味道还不太一样,鼻子灵的一下子就能分辨出来。
很快就有人顺着味儿摸了过来,还再三确认道:“没错吧,你们是之前只卖韭菜三鲜馅饼的那家?”
这人很是谨慎道:“你们不是只有初一、十五才出摊?”
“是我们没错。”
霍凌觉得眼前的汉子有点奇怪,上来就问东问西,他不动声色地往前站了半步,客气道:“过去只有初一十五来,是因我们主做赶山生意,一进山里,半个月才下来一趟,现今雪季封山了,只要不下雪,我们就出摊卖饼。”
对方听得他的解释,低头看去,见馅饼摊旁边确实还摆了些山货,点头道:“我就爱吃你家馅饼,之前来过一回,后来忙得很,都是托旁人赶集时帮着买的。”
说到这里,他生气道:“你们来得少,怕是还不知道,自你们这油馅饼生意好起来,镇上就多了好几个馅饼摊,和你们一样用炭炉铁锅,一样也是韭菜馅饼,上回我托人帮我买了五个,那韭菜老得像我太奶的脚皮!”
“噗……”
旁边卖炊帚的熟脸汉子,今日又沾光尝了肉馅饼,刚咽下最后一口,拧开水囊打算喝点水,哪知听得这么一句,激得他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拼命咳嗽道:“我说大兄弟,你这话也太糙了!”
“嗐,不糙说不出这意思!”
这汉子热心道:“你们若是不知道,得空去转两圈看看,我听说但凡有人问是不是城隍庙卖馅饼的那家,他们一概说是。”
霍凌和颜祺倒是还算平静,什么生意都有被人效仿的可能,况且馅饼也不是多难的手艺,不可能只许他们卖,不许别人卖。
只是这汉子的提醒确实有用,他们先前一个月来两回,一次卖一天,对好些镇子上的事都不知晓。
也因好多人惦记着这一口,才使浑水摸鱼的钻了空子。
“多谢大哥,这两个肉馅饼您拿着,我们请您吃。”
颜祺还不知对方要买哪样,买多少,但已麻利地装了两个热乎馅饼递出去。
那汉子一个劲摆手,“不成不成,多少钱一个,我不能占这便宜。”
“这不算占便宜,这些事若是您不说,我们还无从知道。”
霍凌和他拉扯一番,汉子遂收下了饼,尝过一个后,他又很大方地买了荤素各四个,满当当地提着走了,以至于后来围上来要买的,只能安心等下一锅。
第73章 包打听 “咱们要不要去打听打听?”一……
“咱们要不要去打听打听?”
一连卖出二十几个馅饼, 荤的素的都有,摊位前短暂的安静下来,颜祺一边扯面往里包馅儿, 一边问霍凌。
“要打听, 不过不为拦着别家卖馅饼, 这生意人人能做,只是不能让他们打着咱们的旗号。”
做生意最难的就是“口碑”二字, 东西好还不够,要紧是口碑好,生意才能做长久。
“咱们算是镇上第一个把馅饼卖出名堂的,只是先前出摊出得少, 好些人只知卖馅饼的好吃,却不知具体是哪一家, 若任由这帮人败坏名声,久而久之, 人家只会觉得卖馅饼的都是不实在的。”
颜祺想了想, 悄声道:“你说这些人里,会不会有以前那个秃头老汉?”
霍凌果断摇摇头,“不用猜, 肯定没有,他要是有心把馅饼做得好吃,不至于多年来都卖那面疙瘩, 再者,他那么抠门, 不舍得放馅料,便是神仙托梦给了他方子,怕也好吃不到哪里去。”
好似是这个道理, 颜祺在心里认可了霍凌的说法。
且他们之前就听说,那秃头老汉之所以能靠着难吃的馅饼在镇上摆摊多年,全因他家不靠这个营生赚钱,那摆摊地界的后面,就是他家的调料铺子,卖些油盐酱醋的,挣得不多,但开得时间久,附近街巷的人习惯了去他那处买,一年到头旱涝保收。
老汉抠门不说,还不舍得门前空置,宁肯自己摆摊卖饼,也不许别人占了去。
“那我一会儿去转一圈,买他们的饼回来尝尝?”
颜祺还没干过这等事,心里七上八下,拿不定主意。
“这会儿咱们不必出面,先探探路再说,关键也不在饼的滋味,好吃难吃都无所谓。”
霍凌思忖半晌,让颜祺看摊子,自己揣了一把铜钱,去街角找了个蹲在路边剔牙的包打听。
“兄弟怎么称呼?”
那包打听穿了个麻黄衣裳,脑门生了颗黑痣,霍凌曾在收自己山货的药铺见过他,当初他替那药铺掌柜跑腿,听言谈颇为靠谱。
包打听见有生意上门,“蹭”地站起来,因为腿脚蹲麻了,还龇牙咧嘴地跺了两下。
“小的孙大志,老板有什么吩咐?只要不是作奸犯科,您只要给这个,任什么事小的都给您办妥!”
孙大志搓了搓手指尖,笑容殷勤。
霍凌听了他的名字,不免多看了一眼他脑门上的痣。
孙大志见怪不怪,任他打量。
不过霍凌很快收回视线,把人唤到巷子内,避开往来的人群,询问道:“你可知最近镇上多了几家卖馅饼的摊子?”
孙大志一拍大腿,“知道!您问我算是问对人了,干我们这行都是百事通。”
他回忆一番,详细道:“先前镇上只有南羊街江老汉卖馅饼,后来城隍庙前多了个馅饼摊,卖三鲜素馅饼,哎呦,那叫一个香,生意好得很,可惜一个月只初一、十五卖两回,好些人想吃,去了那处却买不着。有些人瞅准这生意,便也学着卖起油煎的素馅饼来。”
他跟霍凌指了指方位道:“兴许也是怕城隍庙那家人发现,其余三家都离得挺远,一家在大兴街,一家在朝奉口,一家在宝儿观。”
霍凌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不禁问道:“你吃过城隍庙那家的馅饼不成,这般夸耀。”
要是孙大志来过,他肯定有印象。
孙大志咧嘴笑道:“小的这行,接了活哪分初一十五,倒是想尝尝,一直不得空,也都是听别人说的。”
他们做包打听,成日走街串巷,有的没的都记在脑子里,记性不好的做不了这营生,不然怎能做到主顾问什么,甭管三七二十一,都能扯上两句。
要是一问三不知,哪里配做包打听,早就因为赚不到钱饿死了。
“不打紧,那摊子是我和我夫郎开的,待你把事情办妥,我俩请你吃一顿馅饼。”
这下换包打听打量霍凌,片刻后他一拍脑袋道:“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就说您这体格,像是那做赶山客的。”
接着又问了个和先前买饼汉子一样的问题,“二位现今不单初一、十五出摊了?”
霍凌简单回答罢,旋即补充道:“你要是能帮我们宣扬一番生意,以后你来买馅饼,一个我给你便宜一文,如何?”
馅饼就是几文钱的东西,素馅的五文,肉馅的八文,能便宜一文已是很划算了,平日里少说要买五个以上,霍凌和颜祺才会让个一两文,小本生意,本就利薄。
“那敢情好!小的可记下了!”
不管今后去不去吃,人家把话说出口,就得先承了这份情。
接着言归正传,霍凌让孙大志去打听打听那三家馅饼摊的来路,孙大志眼珠子一转,试探问道:“说来那几家都是抢您生意的,要是想让他们长个记性,小的也有办法……”
包打听路子广,说句不好听的,有时也不是什么正路子,黑的白的都认识,单看你想走哪条路。
还是那句话,只要银子到位,没什么不能办成的,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可不是玩笑话,而是摆在世人面前的现实。
霍凌没顺着他的话说,八字没一撇,他可不落人话柄。
“不必,我们也只是平头老百姓,哪里能拦着人家不许做生意?只是听闻那几家卖就卖了,倒打着我们的旗号,搞得老主顾买到难吃的饼,反倒来寻我们的麻烦。”
孙大志立刻明白了,“您说的是,这就是他们不地道了,大家开门迎客,合该凭本事挣钱,使这些小手段,实在上不得台面。”
他问霍凌要了一百文,先收了五十文,过后事情办完,再给五十文。
霍凌又额外给他二十个铜子,让他去买饼用。
既决定请人办事了,就要大方,不然和这些滑不溜手的人打交道,太过吝啬反而容易弄巧成拙,他们有的是办法给你使绊子。
交代完后他便回了摊子上,等着孙大志来交差。
“今天的肉馅有些备少了,回去路过三家屯时多割五斤肉。”
霍凌用长勺子帮颜祺拌了拌剩下的馅料,把那些粘在盆壁上的刮下来。
早食的时辰刚过,肉馅就只剩不到一半了,本还以为够卖早午两波的。
他们最早就是这般打算,冬日天黑得早,关外这边申时过半就天黑了,晚上除却一些个酒楼、花楼和同样贩酒的食肆,即使是城里,大街上也很难找得到人。
喝醉了倒地上能把人冻死的天气,小摊贩的生意是做不成的。
“有了肉馅的,反倒是素馅卖得慢了些。”
颜祺把一个包好的馅饼放进油锅,闻得“滋啦”声响,这是他最喜欢的时刻。
因知道接下来馅饼就会逐渐变得鼓胀,转作好看的金黄色。
他满意地端详两眼,转头对霍凌道:“两样差着三文钱,我还以为无论如何,都是便宜的卖得好。”
“你也说了,就差三文而已,能在街上买得起吃食的,不差这点钱,而且好些人一顿吃两个,就喜欢要一荤一素,换换口味,不然吃着也腻味。”
霍凌在镇里做生意的时间长,比颜祺更懂城里人的习性。
保家镇一年四季里有三季商贾云集,随便做点什么营生都能填饱肚子,兜里钱多了,自然舍得往外花。
“幸好这边雪季长,不然馅饼生意还做不得多久。”
颜祺怀着期待道:“卖上一个月,说不准我还能再琢磨一个口味出来。”
“所以不用担心那些个跟风卖饼的,他们没有你的手艺,也没有你这份热情。”
霍凌早就发现,人只有做自己擅长且喜欢的事情时才不嫌累。
就像他做赶山客,一天在山里走上几个时辰也不烦,颜祺做吃食,一天包一百多个饼还喜滋滋的。
“你再夸我,我就要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颜祺红着耳朵看霍凌一眼,见又有人靠近,他问一句是不是买馅饼,得知是个买山货的,霍凌上前开始招呼。
对方问他有没有桦树茸里的黑油子,他想要上五斤过年时送人。
“我听说你赶山的本事大,连你养的赶山狗都能找到黑油子,今年你帮我找些,有多少我买多少。”
听前半句霍凌还没当回事,听到对方提到能找到黑油子的狗,不免问道:“不知这位大哥是听谁说的?”
他一年到头也就得了两次黑油子,第一次颜祺还没嫁进门,第二次就是春天野菜初生时。
当初是大个儿帮他闻到了树洞里的黑油子,这事他只跟三两老主顾,以及后悔没把黑油子买到手的侯力提过。
对方道:“我是侯力生意上的朋友。”
这就对了。
霍凌笑道:“原是侯大哥的朋友,多谢您照顾小的生意,雪季里我肯定要进山采桦树茸和松树黄,也会尽可能找黑油子,先前也答应侯大哥,要给他留一些。只是能凑出几斤,我也不能保证。”
眼前人也没多为难,黑油子若遍地都是,谁进山扎一头都能找到,也就算不得金贵,不配拿来当个体面的年礼了。
“好,今年这事你给我办成了,来年我多关照你生意。”
他转而又问:“我听侯力说,你也卖野味,怎么摊子上不见?”
“不常卖,我是赶山客,不是专门的猎户,就算偶尔套上活物,也都留着自家吃了。”
汉子背着手感叹一句,“你们在山里日子过得好,有时我也真是羡慕。”
霍凌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这些人在镇上住着三四进的宅子,买奴雇仆,穿金戴银的,真让他们进深山老林度日,哪个乐意。
他记下汉子的名号,得知对方姓程,在镇上有一家瓷器行,一家漆器行,都开在六合街。
“您那条街上是不是有家杨记伞行?”
他顺嘴道:“我就觉得您铺子的字号耳熟,该是去串门的时候见过,杨记伞行的掌柜是我同村的乡亲,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的。”
“就在我斜对面,也是家老铺子了,原来你们是老乡?”
程掌柜颔首道:“杨家的伞做得结实,我年年都要买几把,和杨掌柜也算相熟。”
又套了层近乎,程掌柜走时称了一斤腰子草,二斤木耳,直说品相不差,接着买了十个馅饼。
“回去给铺子里伙计吃,都是半大小子,能吃死老子。”
“这程掌柜人不差,还记得给铺子里伙计捎带吃食。”
等人走了,颜祺如是道。
从前他对城里掌柜的印象,就是一群鼻孔对着天长的,看你穿得寒酸,都不拿正眼瞧你。
“侯大哥那人你又不是不知,能和他处得来的,不会有那种眼睛长头顶的。”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过不得多久,就等来了孙大志。
第74章 施饼计 馅饼摊后的树下,孙大志闻着馅……
馅饼摊后的树下, 孙大志闻着馅饼的香味直咽口水,却也没忘了正事。
他侧了侧身,同霍凌小声道:“那三家的来路我都打听明白了, 倒没有多厉害的人物。大兴街是一对儿中年夫妻, 原先是卖筋饼的, 摆摊有年头,估计是生意不好干, 炉子又是现成的,就添了个馅饼营生,我买时问了一嘴是不是城隍庙卖饼的,两口子都说不是。”
霍凌点点头, 孙大志继续道:“另外两家就不太实在了,朝奉口那家是个年轻汉子, 您别说,看体格还和您有几分相似, 我在摊子前走了两步, 问了价,又打听一二,他见我不买还瞪我嘞, 又含糊说自己也是赶山的,原先在城隍庙附近,唬得路过的两人买了他的饼。”
孙大志摇摇头, “最后一家,便是宝儿观大槐树下, 一个老夫郎卖的,对人多是热情,价钱还比您这边便宜一文, 只卖四文一个,凡是有人路过,他就招呼,说他的饼多好多香,问他和城隍庙卖饼的夫夫有什么关系,他说……”
他看一眼霍凌,摸摸鼻子道:“咳,那老夫郎说是您二位的婶伯嘞。”
霍凌轻哂,“他倒是敢说。”
“可不是!要我说,这人才是脸皮最厚的那个!”
孙大志道:“所以小的见对方不是省油的灯,也多长了个心眼,一番打听后您猜怎么着?”
他一拍巴掌道:“这厮打土岭子镇那头来,以前是个沿街卖耗子药的,后来大约是牵扯进了什么事端,从他手里卖出去的耗子药吃死了人,这才到保家镇避风头,为免被从前的人打听到,也不敢卖药,转行卖起吃食来。”
“土岭子离咱们这处不算近,他也当真是逃得远。”
霍凌直道晦气。
接着孙大志掏出怀里的几个馅饼,接着搓了搓胸口,因为贴身放的,烫得他的皮肉这会儿都有些泛痒。
“三家的饼都在这处了,二位尝尝看?”
霍凌遂叫来颜祺,隔着油纸把饼掰开,各自吃了些,也给孙大志和隔壁卖炊帚的汉子分了一半。
吃完几人尽是摇头,卖炊帚的汉子往地上“呸”了一口道:“我可算知道老得像脚后跟的韭菜是什么味儿了,这般做生意,还能有回头客?”
他尝的就是宝儿观老夫郎卖的饼,至于前面两家,筋饼家馅料一般,调得太淡,突出了韭菜的辣,木耳也放得少,只面皮还不错,到底是摊筋饼练出的手艺。
当中那独身汉子卖的就更是拿不出手了,外面太焦,里面的面厚,好似还有些夹生。
“这些人便是不去管,也碍不着咱家生意。”
霍凌吃罢擦了擦手,下了断言。
实在是没一个能打的,手艺比起他夫郎差远了。
颜祺还在挨个挑毛病,边吃边顺势往下琢磨。
韭菜辣嘴的缘故是鸡蛋放少了,韭菜常和鸡蛋放在一起拌馅,好吃的原因正在于鸡蛋能中和韭菜的辣味。
而且估计少有人发现,他还在素馅里放了一点点豆腐,一盆里只有一块巴掌大的豆腐,揉碎以后几乎看不见了,却可以让馅料的滋味更上一层楼。
馅饼夹生则是因为锅里的油太热,炉子里火太大,以至于把面皮烤焦了,里面还是凉的。
最后一家的毛病和那秃头老汉差不离,脸皮厚加抠门精,估计就算有人吃着不好,回去找他,他也有办法搪塞过去。
孙大志吃完最后一口饼,苦着脸道:“教这难吃玩意儿占了肚子,可是真亏。”
但就算难吃,也没人浪费,只能说做的人糟蹋了好好的白面和食材,倘若吃一半丢了,更对不起粮食。
过后卖炊帚的汉子回了摊子旁卖东西,余下三人,颜祺给孙大志新烙了几个饼,直到他吃完,霍凌才开口,“味道如何?”
孙大志连着吃了三个,一个嗝顶到嗓子眼,顺过气后道:“小的在镇上走街串巷这么多年,当真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馅饼。”
他立刻道:“您先前说的,以后小的来买饼,一概给便宜一文钱,还作数不?”
“当然作数。”
霍凌招呼他近前,示意颜祺再掏一把钱,他则同孙大志道:“那对卖筋饼的夫妻算是正经做生意的,也没顶着我们的名头,今后各凭本事就罢,当中那汉子,我去会一会,只宝儿观那夫郎,需你替我们跑一趟。”
孙大志上前两步,侧耳细听霍凌打算,直点头道:“您想得不错,对付那种人,就得使些手段。”
他利索收了钱,往怀里一揣,笑着保证道:“这事儿交给小的办,三日之内,您就等着看好戏!”
人走了,颜祺还不知霍凌与孙大志说了什么,霍凌捏了捏他的手指,“回去说。”
“我手上都是油,你也不嫌脏。”
颜祺轻嗔他一句,要给他拿帕子擦,霍凌却直接蹲在旁边舀了瓢水洗了洗。
地上的积水顺着沿街水沟溜走,他站起身瞄了一眼朝奉口的方向。
“那汉子你为何不交给包打听去找人对付?”
颜祺跟着忧心道:“那人多半也年轻力壮的,你不是想过去和他打一架吧?”
“那样错的就是我了,官差一来,我还得给他赔钱。”
霍凌看起来格外淡定,“今天太晚了,咱们先做生意,不然过午到家怕是都要天黑了。”
肉馅饼和素馅饼共卖了一百二十个,其中肉馅的五十个,素馅的七十个,再算上送出去的,总数还要再加十个。
假如都按着正价卖,能卖出七钱半的银子,实际上少不得让个一文两文的,即使如此,到手的铜子加起来也有七钱多。
而别看肉馅饼用的本钱更多了,实际纯利也要多些,一个能净赚两文,素馅的只能赚一文。
“刚开始做馅饼生意的那会儿,还想着入冬后一天能卖四五十个,就很好了,现在直接翻了个番。”
颜祺满心欢喜地把铜板装好,腰间的钱袋鼓鼓的,沉沉的,一晃都是“哗哗”钱响。
“今日尝过那几家的馅饼,咱们也心里有数了,只要保证滋味不变,这绝对是门长久营生。”
霍凌此时想到,今天还只是三家跟风效仿,今后会不会更多?
保家镇不大却也不小,要是教训了那老夫郎,明日又冒出个老汉、老婆子,一样难办。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
雪季足足五个月,或许最该做的,是趁这段时间把名头打出去,教人知道这处才是正经的“城隍庙馅饼”。
他看向不远处的城隍庙门,忽而冒出个新鲜的念头。
当日回到家,霍凌跟哥嫂说明了自己的打算,请他俩做个参谋。
“过几天就是十月半下元节,年年这时城隍庙都有谢太岁的法会,镇上几乎家家都要去,到时庙里道长们还会在门前设粥棚施福粥。既然镇上说起我们的馅饼摊,都唤‘城隍庙门前那家’,不妨就沾上这份光,坐实了这招牌字号,施粥那日,城隍庙施粥,我们施素馅饼,不似施粥人人都能领,素馅饼单给贫苦人。”
颜祺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听霍凌说了这主意,现下满心只有对霍凌的佩服。
他的脑子也就在做吃食上还算好用,在别的地方远不如霍凌灵光。
虽说送饼是花钱的,可一来能宣扬生意,二来也是积德行善的好事,两件事合在一起,过了那日,来往城隍庙的镇上人定都知晓他们的馅饼摊将会在整个雪季里天天出摊的消息。
霍峰和叶素萍也说这办法好,两人虽没做过生意,却也想得明白个中道理。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做生意,有些时候就得大方点儿。”
叶素萍说罢,问道:“只是你们馅饼的本钱不便宜,送少了,怕是没多久就送完了,送多了,花的钱也多。”
颜祺此时开口道:“我和霍凌算了笔账,素馅饼的本钱姑且算四文,是按韭菜、木耳、豆腐、鸡蛋的卖价来的,实际更低,因家里种的韭菜和上山采的木耳都多到一时半会儿用不完,豆腐价廉,可以忽略不计,也就剩下鸡蛋,我们攒的那份蛋用完了,向大嫂你买了些。”
霍峰听到这里,后知后觉道:“我懂了,送出去的馅饼本钱还能往下降,因为那日只能送纯素饼,连鸡蛋都不能有!”
叶素萍也跟着恍然大悟,“你不说我都忘了,出家人的荤素和咱们不太一样,鸡蛋也算荤食,不能沾。”
霍凌颔首,“就像大嫂说的,送少了不像话,送多了本钱高,人也疲累,我和小祺商定,就送前一百个,后面的卖饼所得,也全数拿去庙里做法事,给家里的祖先祈祈福。”
叶素萍设想一番那热闹场面,遗憾道:“城隍庙逢法会,永远是人挤人,鞋都能给你踩掉,我是去不得了,让你大哥带着英子去凑个热闹,还能给你们帮帮忙。”
又说齐红梅两口子肯定要带着孩子去,她跟不知情的颜祺道:“你红梅嫂今年是本命年,犯太岁,还特地去城隍庙请了化太岁的文疏回来。”
颜祺忍不住问:“真的有用么?”
“那当然,城隍庙最是灵的,犯太岁的这一年诸事不顺,可你看你红梅嫂,不也是好好的。”
她提醒颜祺,“明年是龙年,可就是老二的本命年了。”
颜祺遂记下来,想着正月里时也要记得去趟庙里,给霍凌化太岁。
第75章 好兄弟 十月半施饼是个大事,既要做,……
十月半施饼是个大事, 既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次日霍凌打量自家摊位,左看右看, 总觉得还缺个布招子。
“镇上识字的人比村里多, 要是有个布招子, 在街上也更醒目,来买的人都会看一眼, 看多了就记住了。”
颜祺点头道:“确实,我见镇上不少没有铺面的摊贩也会在摊子前立招子,像是卖馄饨的、卖刀剪的、卖炙肉的几家都有。”
他路过时观察过,布招子不难做, 无非是扯一块布锁了边,在上面绣出字来, 只是难在要找人题字。
图样大,布料粗, 刺绣方面不需多精细。
“要是有现成的字样, 十月半之前,我夜里赶赶工就能绣出来,不过咱们要起个什么名?”
颜祺说罢, 不禁笑了笑,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们的小摊儿也要有能打在招牌上的字号。
“叫城隍庙馅饼行不?犯不犯忌讳?”
这么叫是最好记的, 然而他有些担心城隍庙里的道长不愿意。
“怕是不太行。”
霍凌顿了顿道:“不如叫庙前街馅饼,依旧能和城隍庙搭上关系。”
“这个好。”
颜祺弯了弯眸子, 高兴道:“那咱们是不是还要找个人题字?我看街上有代写书信的书生,只是不知要什么价钱。”
这一点霍凌早有打算,“不必那么费事, 莫忘了红梅嫂子家就有个读书郎,也不需写得多好,能让识字的看清就是了,且说实话,好不好的,咱们也分辨不出。”
“是春树?我倒是差点忘了。”
他感慨道:“齐大哥和红梅嫂子当真是厉害,能供出一个读书郎。”
土里刨食的泥腿子门户,能出个会读书的可谓祖坟冒青烟,再有一二功名傍身,家里几代都能跟着沾光。
“三家屯那个学塾也收姑娘和哥儿,但只要满六岁的,怕年纪太小没定性,姑娘哥儿本就考不得功名,要是学个几天就被叫回家,夫子岂不是白费工夫。”
提到这个话题,霍凌道:“大哥大嫂早就决定,等英子到了岁数时就把她送过去,还能和冬花儿做个伴。”
颜祺惊讶道:“竟有学塾肯收姑娘和小哥儿?看来这夫子不是那等老古板。”
“那老童生在十里八乡口碑不错,早年里还教出过一个秀才,正在镇上教书。”
两人刚刚为了比划摆布招子的地方,站到了摊子前面去,这会儿有人赶着驴车经过,霍凌牵着颜祺的胳膊,两人一齐避开,而后接着道:“以前我和大哥都没成亲时,就说以后有了孩子,定要攒钱送孩子去念书,不为考功名,只为识得几个大字,不做睁眼瞎。”
他向颜祺道:“现今我还是这么想,等咱们有了孩子,无论是哥儿还是小子,都送去念书,能念出名堂最好,念不出也不妨事,过个几年认足了字,不想念了就回家来,想种地就种地,想赶山就赶山,想做别的,要是真有那本事,也尽管去做。”
供孩子读书并不是简单事,笔墨书本都是金贵东西,多少有些许天分的,寒窗苦读多年尚且考不出名堂,害得家里白白花销,故而肯送与科举无缘的姑娘小哥儿去念书的人家十分难得。
纵使颜祺平日里节俭,常舍不得掏钱,但对于送孩子去读书一事,同样十分赞成。
“有识字的机会,怎能舍去不要,咱们小时候没这福气,孩子这辈有了,是该送去的。”
“等孩子学会了,还能反过来教咱们。”
霍凌看起来惦记这档事很久了。
颜祺莞尔:“那都多少年后的事了。”
“哪怕是十年后,咱们才三十多岁而已,又不是老头子,还能笨到学不会?”
闲话一来二去就扯远了,越说越热闹,任谁来听,都当他们俩肯定已经有孩子了,哪知八字没一撇。
待过了早食的时辰,颜祺暗暗问霍凌,是不是要去朝奉口。
得了肯定答复后,他蹙眉叮嘱,“你可千万别跟他动手。”
“都说了,不至于。”
霍凌给他吃定心丸,“我路过大杨家的铺子时,喊上他一起。”
霍凌和杨庆生虽关系好,可一个在山里,一个在城里,少有相聚的机会,只能趁杨庆生回村看望家人,而霍凌正好下山时吃顿饭,说说话。
早前跟杨庆生说起,道他们冬后会日日来镇上出摊卖馅饼,对方就已盼望起来了。
“昨天没顾上,正好今日顺路和他打个招呼,再抓他个壮丁,帮我把这桩事办了。”
上门不空手,他提起事先准备好的山货,颜祺又装了荤素各五个馅饼,一并让他拿走。
杨家卖伞,入冬后难免生意平平,关外冬雪干爽,落在身上也不会化水,压根没人买伞挡雪,除了偶尔卖出的普通油纸伞,至多卖些漂亮的小花伞给那些爱美的小娘子和哥儿。
霍凌料定此时的杨庆生肯定在铺子里闲得抖腿,到了地方,掀开挡风的厚棉帘子一瞧,果不其然,他眼见对方摆手打发走伙计,亲自把铺子里的伞挨个撑开,用鸡毛掸子扫灰。
“这位客官——”
伙计不认得霍凌,招呼声说了一半,就被杨庆生噼里啪啦地打断,“你小子原来还知道我这铺子门朝哪里开?早几个月就跟我说下了雪就来,下了雪就来,雪都积三尺厚了,我愣是左等右等都没见着人。”
“你吃羊肉锅子还是鹿肉锅子了,火气这么大。”
霍凌悠哉悠哉进门,把带来的东西放下,馅饼的香味溢散飘出,他先听到小伙计的肚皮“咕噜”了两声。
伙计怕挨骂,缩了下脑袋躲去柜台后,杨庆生笑骂道:“早上没吃饱还是怎的?”
他也不和霍凌客气,直接拿出一个给了伙计,自己也捧了一个吃。
霍凌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道:“你还说你家伙计,我看你也一副没吃饱的样子,弟妹和我大侄子呢?”
“最近生意淡,我那老丈人和丈母娘想闺女和外孙了,就把娘俩接回娘家住几日,莫说早食了,现今一天三顿我都让伙计出去买着吃。”
他吃完一个馅饼,再拿一个。
“你也不能怪我饿死鬼托生,我嫂夫郎的手艺这般好,谁闻了味儿不饿?”
“喜欢就多吃,别的没有,馅饼管够。”
霍凌接着笑道:“怪不得你一副臊眉耷眼的样子,原来是媳妇儿子都不在家。”
他抬胳膊顶了下杨庆生,挑眉道:“我手头正好有桩事要办,你跟不跟我一起?就当找个乐子。”
“哎呦,你这副德性我可太熟了,从小到大,你但凡来了这劲头,就有人要倒霉。”
杨庆生连馅饼都顾不上吃了,匆匆擦了擦手,豪气干云道:“说吧,是不是有人惹你了?就咱俩过去够不够,不够我再叫几个人!”
“又不是去打架。”
霍凌按住他跃跃欲试的手,“昨日得知镇上出了几个学着卖馅饼的,我找包打听去探了探路,三家里有两家打着我们的旗号招徕生意,其中一家我让包打听雇人去对付,另一家则是个青壮汉子,我打算自己去会会。”
他将前情说明,杨庆生当即撸袖子道:“走走走,现在就走,这等大事你真能憋得住,今天才来告诉我,昨日来找我,我就找人给你办了,多余寻什么包打听。”
此人越说越气,直接朝霍凌肩膀捣了一拳,“你还把不把我当兄弟?”
一番话豆子似的蹦下来,把后面的杨家伙计都看愣了。
好在平日里杨庆生也是这性子,并不会端个老爷架子指手画脚,不然怕是伙计要被惊掉下巴颏。
“我来找你,你不一样是托人去打听和跑腿,说不准还搭个人情进去,何必?”
霍凌也不恼,无辜道:“要是不把你当兄弟,我今日会来找你?自己也不是不能去。从小到大,我哪次闯祸没叫着你一起?”
“确实,做坏事的时候你从来忘不了我,做完了你往山里一窜,和猴儿一样,你爹都逮不住,留我在家挨揍。”
杨庆生牙疼似的撇撇嘴,“快别提了,说多了我真要上火。”
霍凌乐了好半天,待杨庆生同伙计交待一番后,两人出了铺子,一并往朝奉口走。
“就是那个摊子。”
街角处,两人站定,抻直脖子张望着馅饼摊。
如包打听所言,摊子后只一个高壮汉子,岁数不大,起初他背对着两人做饼,做完后转过身来,霍凌和杨庆生看清长相,齐齐愣住了。
“霍老二,我怎么看着这人这么眼熟?”
杨庆生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道:“我没看错吧?这不是余家狗剩子么?”
霍凌也很意外,怎也没想到抢生意的是个“熟人”。
“是他没错。”
杨庆生立时激动道:“要是他就说得通了,这厮从小到大都爱和你作对,摆家家酒时那些姑娘哥儿爱拉着你拜堂成亲,他就嚷嚷你抢他媳妇夫郎,打又打不过,像苍蝇一般恼人。哪怕后来跟着他娘改嫁去了外村,听了些风言风语,竟还回来找你打架,直到你进山赶山,一年到头在村里露不了几次面,才总算是消停了。”
另又道:“他出摊也不带家里人,别是还打着光棍吧?”
杨庆生“啧啧”数声,“你成亲前也是有名的老大难,一朝娶了夫郎,消息肯定传出好远,他现今看你抱着夫郎热炕头,肯定甭提多气了。”
依杨庆生的意思,余狗剩是见霍凌生意好,且还成了亲,有意给霍凌添堵,霍凌则不太相信。
“买锅买炉子也是一笔花销,他多半是真的缺钱,又想不到能干什么,学着卖馅饼,运气好了能赚一笔,还能恶心恶心我。”
两边也是多年未见,霍凌和杨庆生并不清楚余狗剩如今的路数,但他俩胜在默契十足,当下商量几句,便趁摊子前没人时,大步走了过去。
余狗剩听得脚步声,抬头看来,见两张熟面孔步步走近,登时面露惊慌。
第76章 题招牌 余狗剩慌了一瞬,很快镇定下来……
余狗剩慌了一瞬, 很快镇定下来,守着馅饼摊不做声,只沉默地望着他们走近。
杨庆生率先开口道:“你家馅饼怎么卖的?”
余狗剩看他一眼, 仍是不说话。
杨庆生皱眉道:“你这人怎么做生意呢?问你价钱呢。”
余狗剩此人, 从小没少找茬和霍凌与杨庆生打架, 只是从没打赢过。
他吸一口气,虽明知两人来意, 但既然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动手的意思,便瓮声瓮气道:“五文一个。”
“哦,什么馅儿的?”
“素三鲜。”
杨庆生点点头,“不错, 只是不知你和城隍庙那家卖素馅饼的什么关系?我听人说,你俩是一家?”
余狗剩瞅一眼双手抱臂, 冷眼瞧着自己的霍凌,扬了扬头道:“谁说的?我可没这么说过, 难道镇上只许有一家卖馅饼的, 但凡多了一家,都和他家有关系?”
霍凌见这人不承认,语气凉凉地开口道:“狗剩子, 咱们姑且也算有过同村的情谊,从前的事只当小孩子不懂事,过去也就过去了, 如今你公然抢我家生意,就有些不太地道。”
此话一出, 周遭气氛一时凝固,三个汉子立在当街,看着就互相不对付, 哪个都不像好惹的。
左右摊贩皆默默朝另一侧挪了挪东西,免得动起手时被殃及。
“我不懂你们是什么意思,我抢谁生意了?你霍老二是保家镇第一个卖馅饼的?”
“要不要我找人来作证,你敢说你没含糊其辞,忽悠买饼的主顾,让他们以为是城隍庙前的饼摊子摆到了这处?”
霍凌冷笑道:“你还同人说自己也是赶山客,我倒不知你何时习得了这营生,当年我爹去世后没多久,你还曾回村一趟,背着我说赶山客都是短命鬼,咒我也早死。”
余狗剩气红了一张脸,拳头紧握道:“你那次不也急赤白脸地找到我,险些打断了我胳膊?霍老二,你别太嚣张!”
“我这人记性不好,有仇都是当天就报的,免得时间久了我忘了。”
霍凌冷然道:“所以那件事我也当是过去了,一码归一码,眼前这事,你要么给我个解释,要么我再给你个教训。”
杨庆生在旁帮腔道:“他不承认,那就找人来作证,真当我们在保家镇没人了?”
好半天过去,周围看热闹的人已经聚了不少了。
孙大志也恰好路过,见霍凌和杨庆生来此找场子,他混在人群之中嚎一嗓子,“这人之前说自己是城隍庙前卖馅饼的赶山客,骗我买了好几个馅饼,难吃就罢了,竟还是夹生的!”
杨庆生惊讶地四处看看,用眼神问霍凌:你真找了人?
霍凌轻轻摇头,但他听出声音像是孙大志。
这包打听还挺讲义气,拿了钱是真办事。
“对,我也在他家买过夹生的饼,拿着回来退,这汉子还不情愿!”
“我上次买了两个,底都糊了,让他换他还恶声恶气!”
……
可见余狗剩确实不是做生意的料,饼做的难吃,态度还差劲。
霍凌不愿和他多纠缠,余狗剩从小就是这般,分明自己心眼小还嘴巴臭,却成日里摆出一副被欺负的姿态,和二踢脚似的一点就炸。
与他扯上关系,就像是招了盘旋不去的苍蝇,嗡嗡直叫,很是恼人。
余狗剩几次张嘴想说什么,都又憋了回去,因他确实不占理。
“你有一点说得不错,任保家镇有几人摆摊卖馅饼,都与我无关,我来寻你要说法,是因你打着我们的旗号,败坏我们的口碑。”
霍凌最后道:“从今日往后,你若还想卖馅饼,尽管去卖,只是不许再自称赶山客,和我家摊子扯上关系,若我知道……”
他出手极快,余狗剩压根来不及反应,就已被霍凌扣住了手臂,紧接着一拉,一拽,一提,在余狗剩的惨叫中,他淡定收手。
“嚎什么?已经给你接回去了。”
这招他从小就会,打架多了练出来了,几息之间就能让人肩膀脱臼再归位,震慑有了,还不落把柄。
“大杨,走了,找个地方请你吃酒。”
“好嘞!”
两人穿过人群时,霍凌朝几步之外的孙大志使了个眼色,后者刻意落后几步,转过一条街方和他们汇合。
“你是路过?多谢帮忙。”
霍凌与孙大志打了个招呼,将他介绍给杨庆生。
“小的看不惯那人做难吃的饼,糟蹋粮食不说,做个生意还好似人人都欠他八百两银子。”
孙大志又道:“不过霍老板的身手当真厉害!”
“小把戏罢了。”
霍凌走两步,突然停下,嘱咐他和杨庆生,“别让小祺知道我今日动了手。”
“为何不告诉,你今日怪是威风。”
“他不许我打架,告诉他倒害得他担心。”
霍凌说罢,杨庆生一脸不屑,孙大志却笑道:“二位真是感情深厚!”
三人回杨记伞行坐了半晌,午间唤上颜祺,在城隍庙附近的食肆吃了顿饭。
饭桌上,杨庆生和孙大志你一言我一语,隐去了最后霍凌卸人胳膊的那段,只说他们是摆证据讲道理。
“完全是以理服人!”
杨庆生一本正经道。
颜祺不疑有他,只是意外,“没想到还是熟人。”
新仇旧怨叠在一处,属实惹人气愤。
他叹口气道:“那人做的饼难吃成那样,料想也没什么生意,只要不再和咱们扯上关系,随他去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余狗剩从小就是个没大本事的,成不了气候。”
霍凌给他夹一块溜肉段,“别光说,多吃点。”
“我都吃了好多了。”
颜祺小声说了一句,但还是把那块肉夹起来吃了。
这道菜一看就是在油里炸过,最后勾了芡,吃起来很香。
颜祺一块分两口咬,霍凌看他吃得慢吞吞,就知又在思索菜是怎么做出来的了。
解决了朝奉口的余狗剩,还剩宝儿观的那老夫郎,用孙大志的话说,要解决这人最是简单的。
他请了两个面生的外镇汉子,去买饼时故作认出老夫郎是土岭子镇卖耗子药的,似是而非地说了一番话,把人吓得以为苦主找上门,当即就收了摊,一连数日都不见踪影。
孙大志还专门去老夫郎赁居的杂院打听,得知人已经搬走了,他放下心,去跟霍凌交了差。
霍凌多给他五十文,直言以后有事还寻他。
——
十月半将至,大雪的节气还没正式到,白龙山下又飘了一场大雪。
雪花如片,出门片刻,满身落白。
镇上是去不成了,多亏昨日回来时已找郭屠子买了肉。
霍凌和颜祺趁白日里大雪短暂停歇时,拎着事先买好的十张写大字的毛边纸、一条肥瘦相间的好猪肉、一块山楂糕去了齐家。
他们打听过,在街上请书生写大字,按着他们想要的尺幅,一个字就是十文钱,因笔墨纸张都是花销,做这行也是有本钱的。
如今不请外人,而是请熟人家的孩子办事,也不能占人便宜。
齐家人得知夫夫两个是来请春树写字的,带了礼不说,连纸都是自备的,觉得面上格外有光。
“让孩子帮他叔婶写几个字的事,还带什么东西?”
齐老大还不肯收,霍凌硬是放下,又将纸递给齐春树。
“我和你婶伯不懂,听文房铺子说这种纸适合写大字,便买了几张,你看着写,写坏了也不怕,要是没写坏,多的纸就留给你练字用。”
齐春树抱着纸开心极了,就算是便宜的毛边纸,也要几文钱一张,更何况怀里的还是更贵一些那种,他从来不舍得让爹娘花钱买的。
为了节省,他起初多数时间都是在地上练字,却被夫子说这般练习无用,是写不出好字的。
因此他现在用过的每张纸都写得密密麻麻,不肯放过一点缝隙,现今得了新纸,还能靠写字给家里换肉吃,属于小孩子的那点虚荣心得到了大大的满足。
“霍二叔,颜婶伯,你们先坐,我这就去写!”
齐春树在家里有间自己的小屋,是书房兼卧房,他进去以后,人人都不敢去打扰。
“走,咱们进屋上炕唠嗑去。”
炕桌上摆了南瓜籽和地瓜干,坐下后齐红梅又去拿了柿饼。
霍凌没要,齐老大也说太甜了不爱吃,颜祺便和齐红梅与冬花儿一人拿了一个,吃得手指尖和嘴角都沾了白霜。
大概等了半个时辰,齐春树才把大字写好送出来。
他写了两张,让霍凌和颜祺挑一张。
霍凌笑道:“你这也太难为我俩。”
齐春树挠挠头,不好意思道:“要不就右边这张,我觉得写得更好些。”
“那就这张。”
霍凌和颜祺没什么意见,读书人说好那就是真的好。
搞得齐春树更加不好意思了。
五个字说多不多,绣起来也不是个容易事。
颜祺已经把底布扯好了,只差往上添字,雪季里猫冬,家家都闲得厉害,齐红梅当即道:“我带着针线到你家去,咱们一起做,你我加上素萍,至多两日就成了,这雪我瞅着还有得下,你们两口子明天怕是也进不了城。”
叶素萍现在月份不小了,又因下雪,出门怕滑倒,甚少出门,大多时候也是在家做针线打发时间,之前就说要和颜祺一起绣布招子,如今多了个帮手,的确更好。
“那就有劳嫂子。”
“快别说那客气话!”
雪果然一直没停,断断续续地下着,最大的时候走在外面都看不清路。
拉车的牛进了牛棚,安安稳稳吃了两日干草,屋里烧着火炕,四只狗在灶屋靠近炉子的地方睡满一地。
两个妇人和一个小哥儿在屋里专心绣字,霍峰和霍凌则砍来合适的树枝,打磨掉木皮毛刺后用来支布招子。
十月半的前一天,雪总算停了,霍凌独自赶车去买回十斤猪前腿肉,五斤猪脊骨。
到家后先把猪肉放进屋里化冻,等着剁成肉馅,脊骨则和酸菜、粉条、冻豆腐一起炖了一大锅,吃完浑身暖和。
转过一夜,天还没亮,霍凌和颜祺就起来和面拌馅,随后起床的是霍峰,他挑着水桶去打水,分了几趟把家里的水缸填满。
快出门时才叫醒最小的霍英,问她是要睡觉还是进城,小姑娘迷迷糊糊地揉眼睛,坚持道:“进城!”
霍峰遂拉着闺女去洗脸刷牙绑头发,半路颜祺接手,拆了歪七扭八的辫子,给小侄女重新编了两个麻花辫。
几人吃过馅饼当早食,又在锅里留了热粥和饼,随即把一干用具往牛车上一放,驶向保家镇。
第77章 十月半(修,字数+1k) 适逢下元,……
适逢下元, 又是十五,庙会赶上大集,庙前街从未如此拥挤过。
牛车堵在街口, 好半天才动一步。
霍英坐在霍峰的怀里左右张望, 见有糖葫芦的老汉, 舔舔嘴巴道:“爹,我今天能吃糖葫芦么?”
“你乖乖听话不乱跑, 就给你买。”
“那我肯定不乱跑!”
霍凌坐在最前面赶车,闻言笑了笑。
“你要是不乱跑,小叔还给你买大肉包。”
霍英晃了晃脑袋,“我现在不爱吃大肉包啦, 不如婶伯做的肉馅饼好吃。”
颜祺笑意深深,捧着她的脸颊轻轻揉了揉, “我们英子还没吃糖葫芦,小嘴就和吃过一样甜了。”
霍英骄傲地抬起头。
……
“今天你们怎么来得晚, 这街上人挤人的, 要不是我替你们看着,这处地方都得教人占了去。”
牛车到了地方,卖炊帚的汉子跺着脚凑上来说道:“没有你家的炉子在旁边, 出摊可冻死我了。”
“今天带孩子来,晚了些。”
霍凌道了声谢,那汉子没少吃霍家馅饼, 暂且也没生意,一并上来搭手搬东西。
得知霍凌他们今日打算施饼, 他指了指城隍庙门前道:“今天那边施粥,好些叫花子都去了,你们喊一嗓子, 保准都来。”
霍峰往那边张望一眼,跟霍凌道:“我咋觉得今年街上要饭的人变多了。”
霍凌看一眼颜祺,小哥儿正在兜里找打火石,便小声道:“逃难来的,又不是哪个都命好。”
霍峰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轻轻拍一下嘴。
两兄弟短暂碰了个头,旋即分开,假装无事发生。
颜祺找到了打火石,怎么也擦不着,只好唤霍凌。
“你看看这火石怎么了。”
霍凌看颜祺的手都冻红了,他把火石接过来道:“外面天太冷,你手上力气不够。”
换成霍凌,没两下就冒出了火星,颜祺赶紧拿干草引了丢进炉子里。
馅饼摊支起来后,因霍峰和霍凌扯嗓子叫卖,一个喊十月半施饼,一个喊庙前街馅饼便宜卖,引得不少人驻足。
头一个来问施饼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霍凌看到她这时节还穿着单布鞋,身上的旧棉衣衣摆风一吹就能飘起来,说明里面填的棉花已经快跑光了,便知日子确实不好过。
“你们这儿的馅饼当真不要钱?”
霍凌点头道:“今天十月半,馅饼不收分文,无论老幼,一人能领一个素馅饼。”
这边领一个馅饼,再去城隍庙领一碗粥,对于家里揭不开锅的人来说,就是不错的一顿饭了。
关外天寒地冻,冬日里没有存粮的人家会很难过。
本以为老婆婆是孤身而来的,不料问清楚后,她却走了,半晌后领来一对小孩子,看着不比霍英高多少,冻得脸蛋通红,袖子和裤腿都短了一截。
“这么大的孩子也能领一个?这是我孙子和孙女。”
“能。”
霍凌答应下来,颜祺见状包了三个饼,口中叮嘱道:“有些烫。”
“烫点好,烫了暖和。”
祖孙三人见真的给了饼,还是热乎乎油汪汪的,连道了几声谢。
“你们是善心人,都能长命百岁。”
既开了头,后面就好说了。
来领饼的有街上的小叫花,有吃不起饭的孤儿孤女,有拉二胡讨饭的瞎眼老汉……
大家也都知道这种布施是给冬日里饿肚子的贫苦人准备的,凡是兜里有钱吃得起饭的,不见厚着脸皮上来问。
又或者就算有心,也没那个胆子。
霍凌和霍峰两个汉子守在摊前,一瞧就知道是村户出身,做惯力气活的。
而城隍庙那边,施粥不单为救济,而是为了广结善缘,无论什么人都能去盛一碗。
霍峰见霍凌和颜祺走不开,便把霍英留下,自己端了个家里带来的大碗去讨了一碗,四人一人沾了几口,如此分着喝了。
庙里的粥熬得久,米豆都软糯,喝着还有点香。
除却布施出去的饼,也有人是来赶集逛庙会,专门寻他们的摊子买馅饼吃,一听今天荤素都能便宜一文,都觉捡了便宜。
“你们家送的饼,和卖的不一样么?”
“那个是纯素的,没有鸡蛋,不过其它几样菜都多加了些。”
霍凌跟人解释,颜祺给出四个饼,他则收了二十二文钱。
“吃好您再来。”
“都已经来好几回了,但凡往这边走,不买两个就好像少了点什么。”
那汉子抬抬手,“你们家生意越来越好了,可别做着做着变了味道。”
霍凌笑道:“不至于,这馅饼可是我夫郎费了好大工夫才想出的方子,差一点就不是那个味儿。”
汉子“嚯”了一声,“还是秘方啊?”
“不敢说,但绝对只有我们家做得出来。”
“行,只要一直是这个味儿,我就一直来。”
等人走了,颜祺看了一眼霍凌,后者冲他轻轻挑眉。
小哥儿抿唇浅笑了笑,他猜出霍凌是故意这么说的,好凸显出自家馅饼的与众不同。
别看只是几文钱的东西,若说的玄乎一点,就会多一些人因为好奇而买账。
何况他们也不是那等只讲噱头的,起码馅饼是真的好吃。
但凡多卖个几年,还能不被人学个七八成去,到那时估计真能称得上是秘方了。
一个时辰过去,送的一百个饼全都没了,见了来迟的人失望的模样,颜祺心里怪不是滋味。
“本觉得一百个够多了,现在却觉得太少。”
“咱们尽到了心意就成,下次赶上节庆,还能再来。”
霍凌指了指街旁道:“除了城隍庙和咱们家,今日这条街上的酒楼食肆茶铺子,大都会做些善事,给口吃的或是舍份热茶汤,来了的人总不会空着肚子走。”
这么一想,颜祺好受了不少。
他们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能做的确实有限,只求“无愧于心”四个字罢了。
“来,吃糖葫芦!”
方才最忙的那阵过去,霍峰就带着闺女去逛庙会了,回来时霍英手里举着一串糖葫芦在啃,霍峰手里还有另外两串。
“这是你们两口子的。”
霍凌挑一串更大的给颜祺,留下一串,吃之前问霍峰:“你吃了没?”
霍峰摇头,“我不吃,你们吃。”
“我吃这种甜东西也吃不多,咱俩分这一串吧。”
要么说还是兄弟之间最懂彼此,霍凌知道霍峰不是不爱吃,而是作为已经当了爹的人,不好意思在外面吃。
他俩小时候家里不短吃穿,每回进城都能赚得两串尝鲜,那时候霍峰就没少吃,还总撺掇霍凌去跟爹娘要。
果然他说罢,霍峰便勉为其难道:“那你先吃,吃不完的给我。”
霍凌笑笑,先吃掉了最上面一个。
“咔嚓”两下,糖壳子咬起来是脆的,里面则是冰冰凉凉的红山楂。
假如不是过节带着孩子来,没人想得起买这种哄小孩的吃食。
颜祺早就忘了糖葫芦什么味道了,今天得了一串,漂亮的如同过年时的红灯笼,他看了一阵才舍得下嘴。
“嘶,好冰。”
咬下去的时候以为就是糖裹山楂,没成想里面的山楂都冻成冰沙了,吃起来全然没了酸味,有点像是在嚼酸甜味的雪粒子。
“忘了跟你说,你咬下来含在嘴里,含热了再嚼,不然冰得牙疼。”
霍凌看颜祺的神情,就知道是一口咬到了“冰坨子”。
霍峰笑道:“在我们关外,糖葫芦和冻梨一样,只在冬天卖,吃的就是这个味儿。”
“关外虽然冬天长,可实在是有意思。”
吃到第二个,颜祺先舔了舔糖壳,然后学着霍凌把一整个山楂含在嘴里,腮帮因此鼓起来,霍凌看在眼里,忍不住轻轻用手指戳了一下。
颜祺睁大眼睛,继而默默用舌头把山楂顶到了另一边。
霍凌仍在浅笑。
不止霍凌刻意给霍峰留了几个,霍英那串也没吃完,全进了霍峰的嘴。
等最后一个饼卖出,几个盆都空了,霍凌与霍峰合力将铁锅和炉子等放回牛车,最后拆下布招子。
“这就走了?”
旁边的摊贩跟他们搭话。
“走了,还要去庙里拜一拜。”
“还是做吃食生意好,冻不着,这种日子里卖得也快,不像我们还得守到午后。”
简单几句话后,原本摆摊的地方已经空出来。
一个卖粘豆包的妇人很快将位子占上,还没站稳就开始叫卖。
“热乎的粘豆包——不粘不要钱——”
霍峰回头看一眼道:“好些人盯着这好地方呢。”
霍凌淡然道:“咱们不卖了,让给别人也无妨。”
将牛车交给庙前看车的汉子,张口就是五文钱,颜祺道:“我们平日就在这摆摊,天天见你,往日都是三文,怎么今天还涨钱了?”
那汉子见糊弄不过去,就只收了他们三文,不过转过身去,仍是问其余人要五文,有人给他就是赚了,按着原价他也不吃亏。
无论如何,不用再担心牛车去处,三个大人一身轻松,和人流一起涌进城隍庙。
庙里青烟缭绕,拜过城隍老爷和城隍奶奶,花钱买了香烛纸蜡,几个道士得了他们两家爹娘的姓名生辰,念念有词地做了一通法事。
其中颜祺又单独买了些纸钱,绕到殿后,在大香炉里烧了。
“爹娘,我现在能靠卖馅饼赚钱了,多给你们烧点下去,要是不够,你们就托梦告诉我。”
他小声说道:“要是顺利的话,明年我就能在村子里给你们立坟了,我托人带了咱们老家的土,到时候一起葬下去,好让你们不做孤魂野鬼,到了日子,安心投胎,来世投个不饿肚子的好人家。”
霍凌陪着他,等纸钱烧完,又添了一些纸元宝进去,也是在城隍庙里买的。
“明年立坟时,咱们买些纸扎给爹娘送下去,什么童男童女,宅院牛马的,都备上,让他们也在下面享享儿子和儿婿的福。”
颜祺抬手蹭两下眼角,轻轻点头。
……
十月半过后,连着两天生意都不错,“庙前街馅饼”这名字也喊了出去,可见饼没白送,布招子没白缝。
数日下来,钱袋子进账颇丰,夫夫二人夜里点灯数钱,发现每天至少能卖一百个馅饼,没有哪一日是例外,可见这门营生很是稳定了。
“雪季的进项算是有着落了。”
霍凌在心里快速盘了笔账,雪季五个月,先撇去其中下雪的日子,估计就剩四个月了,以及正月初一到十五,那阵子街上的铺子基本全都关门,没人做生意,如此就按三个半月算。
三个半月,一百多天,一天卖一百个,荤素各半,纯利大概能有个一百五十文,一个月便是四两半,整个雪季光是卖馅饼,他们可以到手至少十五两银子。
一算就知道为什么街上永远不缺做吃食生意的人,这营生做好了来钱一点都不慢。
他们把桌子上的铜钱串好放起,只留了大约五百文的散钱在外面,把钱匣子重新放好后,两人商量一番。
思及有日子没进山,大个儿和黄芽儿也快在家憋坏了,加上之前程掌柜还托霍凌给他寻黑油子,遂决定把昨日买的二十斤肉用完后就上山一趟,过个四五天再下来。
第78章 三只狗 “汪!汪!”白日里,山上小院……
“汪!汪!”
白日里, 山上小院门窗紧闭,大个儿和黄芽儿见怪不怪,自行找地方睡觉, 只有第一次被带上来的黑豆儿隔着门板叫个不停。
一门之隔的屋内, 颜祺被霍凌揽在身下动弹不得, 他听到狗叫,担忧道:“黑豆儿……”
“有大个儿和黄芽儿在呢, 出不了事。”
霍凌的动作堵住了颜祺接下来想说的话,有些粗粝的指腹和掌心探入后腰,一路摩挲,他难耐地咬了下嘴唇, 被汉子看在眼里,乱跑的火苗愈发往某一处窜。
在山下住的日子不算多长, 但算起来,两人只颜祺生辰时做过一回, 过后睁眼闭眼都是在忙着卖馅饼。
有次霍凌半夜被颜祺乱摸的手唤醒, 还以为小哥儿转了性,后来觉得那手法怪熟悉,分明是在揉面做饼, 惹得他哭笑不得。
他抓着小哥儿的手往自己的胸前放,后者手指蜷了蜷,随即在那上面轻轻摸了两下, 挠痒似的,霍凌却喜欢极了。
俯身衔住那两片软唇, 在绵绵的水声中,门外的狗叫声不知何时也停了。
……
黑豆儿眼巴巴地盯着屋门,好几次想叫, 都被大个儿给顶了回去。
它撅着胖乎乎的屁股,执拗地坐在原地等,因为怕被大个儿教训,倒是乖乖闭紧了嘴。
“豆儿,还在呢?”
霍凌出门时,就见一道不大的黑影蹦到眼前,只剩两只后爪着地,两只前爪尽数扑到了霍凌的裤腿上。
黑豆儿遗传了爹娘的大体格,到现在两个多月,见风就长,已然从最早的小黑毛球,变成了一条黑板凳。
不过要想长成大个儿那样威风凛凛的大狗,少说也要一年,越大的狗长得越慢,像是城里贵人养的那种小哈巴狗,基本八九个月后就定了型,不会再长大了。
“现在不能进去,一会儿你再进。”
霍凌用腿把它挡开,架锅烧了些热水,兑出恰好的水温后端盆进屋。
屋里没有屋外亮,随着霍凌进进出出,几丝天光淌入,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炕上的人,现在还是大白天的事实。
“你就不能等到晚上。”
颜祺轻声嘀咕了一句,霍凌却道:“晚上洗来洗去不是更冷,现在正好。”
颜祺:……
他把身子往旁边转了转,不太想理人了。
等他擦洗干净换上衣裳,才问道:“黑豆儿呢,上哪里去了?”
“一直在门外坐着,估计是大个儿不让它叫,但也没走,刚刚我开门它还想进来。”
霍凌拧了拧帕子,和颜祺用一盆水,把身上黏腻腻的汗都擦净了。
“比起我,它更亲近你,估计是看你被我一把抱进屋,吓了一跳。”
“何止是它……”
颜祺无奈道:“我也被你吓了一跳。”
“你就说喜不喜欢。”
颜祺支吾两声,选择挑过这个问题,耳廓通红,霍凌忍不住笑。
他擦干后把衣裳披回,腰带胡乱一系。
走近时颜祺顺手帮他把衣襟合拢,“把衣服穿好,你也不怕风寒。”
又抬头看了看道:“头发都乱了。”
“我去拿梳子。”
霍凌取了梳子来,颜祺先帮他梳顺,重新束发,反过来他也帮颜祺整理半晌。
之前买的头油在霍凌的督促下,终于快用完了,掌心的发丝又香又软,只是还不够黑亮。
两人拾掇好,一时也懒懒的,不太想出门。
火炕烧起,烟道从墙里走,整个屋里都是温暖的。
“晚上做个白菜猪肉炖粉条,咱俩就够吃了,你下午还进山么?”
颜祺算了算时辰,他们两个一早离家上山,因为山路有积雪,走得比从前慢,到这里时接近正午,接着扫院子、掸灰尘,歇下来后又进屋上炕忙活……
想想也真是精力旺盛。
“还是别去了,估计走不了多远就要天黑。”
“我带大个儿和黄芽儿去,不走远,就在院子附近转一圈,顺便下几个兽套子。”
霍凌道:“雪季里山里吃食少了,有时候大的野兽会下山,我去看看附近有没有它们的脚印或者兽粪,要是有,接下来就得防着点,它们来过一次,说不准就会来第二次。”
颜祺被他说得有些紧张,“真要是来了,大个儿它们肯定能发现吧?”
“能,养狗就是为了这个,咱家有两只大狗,黑豆儿嗓门也不小,它们轻易不会靠近,更进不到院子里。”
“那你一会儿出门的时候小心点。”
冬日最麻烦的就是出门,一层层脱下来的又要再穿回去。
最外层套上皮袄子还不算完,此外还有能护住耳朵的垂耳兽皮帽、护膝和护腿。
手套霍凌是不戴的,戴着手套干活,手上动作肯定不够灵活,要是赶路的时候戴,干活的时候不戴,一冷一热的更难受,不如直接缩在袖子里。
“进屋吧,别出来了,我去去就回。”
霍凌穿戴齐全,感觉走路和抬胳膊都变得费劲了。
他把皮帽子的前沿往下压了压,示意颜祺关门。
黑豆儿被留下看家,这还是第一次家里大狗都不在,而它被委以重任。
就连颜祺都叫不动它,从霍凌出门起,它就坚持坐在堂屋的门槛外,盯着院子的方向,一对耳朵竖得高高的,时不时前后扭动。
颜祺夸它两句,给它开小灶,喂了半根熟苞米。
苞米甜滋滋的,家里的几只狗都爱吃,大个儿和黄芽儿能直接抱着啃,吃得很干净,黑豆儿还没学会,每次都一边吃一边把苞米棒子往前拱,邋遢得很。
所以颜祺不得不等它吃完之后,再想办法给它擦嘴,否则就连鼻子尖上都有苞米粒。
霍凌说得没错,黑豆儿确实更亲近颜祺,因为两人早就说好,小狗交给颜祺训,训出来后霍凌带着大个儿和黄芽儿进山,黑豆儿就留给颜祺。
虽然黑豆儿是大个儿和红果儿的儿子,看起来血脉比黄芽儿厉害,但猎狗和猎人一样,青瓜蛋子的本事无论如何也比不上老资历的。
对于大狗而言,过了两岁骨架才算是彻底长成,也会相对稳重一些,不像之前那么调皮爱玩。
黄芽儿也不算大,只是和黑豆儿比起来更合适带进山。
喂过黑豆儿,颜祺活动了一下腰,拿出鸡毛掸子把里屋又仔仔细细打扫一遍,包括墙上挂的鹿角都全部擦干净。
干完之后也不闲着,他拿出箱子里一件霍凌的旧棉衣,之前棉花拆了一些出来,还余下不少,因知晓要下山买新棉花,这些留在山上没带走。
这次他全部抖落出来铺在笸箩上,把里面的一些杂质挑去,预备明天放在太阳底下晒晒,再絮一双棉鞋。
山中白雪皑皑,四下都没有人行的痕迹。
霍凌在其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大个儿和黄芽儿得了命令,没有四处乱跑,一前一后地慢慢前进,认真地左右闻嗅。
走着走着,它俩突然对着一棵树叫起来,霍凌过去看了看,没看出有什么,不过再往前两步,就会发现有棵树被剥掉了树皮,看来是有熊瞎子经过。
只是肯定不是这几天的事了,地上脚印早被雪盖了个干净,两只狗多半是闻到了熊尿味,公熊为了打记号,甚至会倒立着往树上呲尿。
那味道在别的季节很明显,隔着一段距离就能闻到,但入了冬以后天气冷,味道散得快,而且在外面走一段时间后,人的鼻子基本都被冻麻木了,除了寒气什么都闻不见,这就是为什么进山一定要带狗。
霍凌记下这地方,打算下次再来时带些醋水泼一遍,醋水能掩去兽尿的气息,不然不只有留下记号的熊会回来,还会有其它公熊被吸引。
好在他们的院子建在半山腰,雪季刚开始不久,下山的野兽不算多。
除却刚刚被熊剥皮的大树,并未发现老虎、野猪等的痕迹。
两只狗把进深山的路走熟了,到了山坡就往上跑,
山里的树叶子都落得精光,雪后入目所及全是灰黑色的树枝和刺目的白雪,再配上不那么明亮的天空,看久了会觉得那些树枝像是活过来一样。
但霍凌从不多想,他低头攥一个雪球,信手往前一丢。
“大个儿、黄芽儿,今天不往山里去,转一圈就回家。”
于是两只大狗来了个急转弯,开始掉头往回跑。
黄芽儿因为跟在大个儿后面,转得太急,还被雪里埋的树根绊了一下。
走路时霍凌不忘习惯性地抬头看看,这片地方离家门口太近,就算有什么长出来的东西,一早都采完了,最多能在开春后挖些野菜,夏秋时采几把野果。
凡是到了合适下兽套的地方,霍凌就会停一停,扫去树枝上的积雪,绑一个小型的跳套。
挖陷阱需要铁锹,他今天没带出来,不挖陷阱的捕兽绳套需要一直在附近守着,这样遇见狍鹿之类才能捉活的,因时辰晚了,也不适合。
一圈走下来用了半个多时辰,家门近在眼前,大个儿和黄芽儿还没玩够,在门前转着不愿回去。
想到它俩今天不得空打野食,霍凌吹了声口哨,放它们去跑一阵,黑豆儿听见声音,也在门里急得回应,颜祺走来打开门。
“让黑豆儿跟着它俩一起去吧,说不定还能学两招。”
“这么大的狗,也就凑个热闹,看看大个儿和黄芽儿肯不肯带它。”
霍凌让大狗停下,把黑豆儿赶了过去,两只大狗上前闻了闻,继续朝前跑,黑豆儿看了看霍凌,狂摇尾巴,见主人没有阻止,它蹦着跑起来,果断选择跟上大狗。
见它这个狗崽子没被嫌弃,霍凌转身回家前不忘跟大个儿叮嘱,“别跑远了!”
身影已经没入林中的大个儿听到后,响亮地“汪”了一嗓子。
第79章 蛇窝子 上山没两日,颜祺的冻疮就犯了……
上山没两日, 颜祺的冻疮就犯了。
山里比山下冷,他杀鱼做鱼汤的时候碰了一会儿凉水,晚上就痒得睡不着。
霍凌翻找一顿, 给他涂上从马胡子那里买的药膏。
冻疮没犯的时候涂獾子油是有用的, 一旦犯了还是要抹药, 不然只能解一时的痒,不及时治好依旧会慢慢红肿, 乃至破掉。
“马胡子卖我药时跟我说,冻疮膏里面加蛇油是最好的,但是他没有能得蛇油的路子,要是去买现成的蛇油来配药, 不止不挣钱,还得往里倒贴钱。”
“蛇还能炼油?”
颜祺想了想道:“蛇那么细细一条, 能炼出油么?”
兽油大抵都是用动物身上的肥膘炼的,颜祺吃过蛇肉, 并不觉得肥腻。
“所以蛇油才贵, 捕蛇难,出油少。”
霍凌说到这里,若有所思道:“下雪后的蛇冬眠了, 其实是最好捉的时候。”
颜祺看出霍凌的意思,忙道:“冬眠了又不是冻死了,惹急了照样咬人, 你可别去冒那个险。”
霍凌其实想说的是,雪季进山能做的事不多, 他要是能掏几个蛇窝子,不仅能配出些蛇油膏自家用,还能卖给马胡子。
以前虽也知道蛇油的存在, 但他赚的银钱足够自己花,便没打过这方面的主意。
此刻见颜祺不赞同的模样,他改口道:“先看看这药膏好不好用,这几天你别沾凉水了,有什么需要用水的活,记得留着让我干。”
“我烧锅水兑着用就是了,你不用管。”
颜祺又看他一眼,难得坚持道:“你不许去捉蛇。”
霍凌看他一脸严肃的模样,想要抬手捏一捏颜祺的脸颊,被小哥儿侧了下身子避开。
“你先答应我。”
“我霍凌发誓,这个冬天绝对不会进山掏蛇窝。”
霍凌举起右手,并指说道:“如有违背,我就……”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嘴巴就被颜祺一把捂住了。
“呸呸呸,毒誓也是能乱发的?”
“也没有很毒。”
霍凌顺势牵住小哥儿的手,眨了眨眼睛道:“我本来想说,就罚我七天……”
这回的这句依旧没说完,但颜祺已经猜到下文。
他像是被霍凌的厚脸皮震住了,好半天才道:“……你就不能惦记点别的?”
“我这是老房子着火。”
“着了半年了。”
颜祺撇开头不理他,默了两息,忽又转回头道:“七天算什么,你按一个月说。”
于是换成霍凌傻眼。
“一个月……也太狠了。”
颜祺盯着他打量半晌,推测道:“你要是当真没打算去,这誓言就是个玩笑话,三天五天七天,一个月两个月都一样,你现在不肯,就说明你是唬我的。”
霍凌:……
他摸了摸耳后,又挠了两下脖子。
颜祺眯了眯眼,“被我猜准了是不是?”
“汪呜。”
黑豆儿这时小声地哼唧了一下,颜祺弯腰一把将它从地上托起来抱在怀里,摸两把道:“你看,黑豆儿都知道你在骗人。”
霍凌叹口气,发现两人在一起久了,真是抬腿都知道先迈哪只脚,“我的错,我肯定不去,绝对不去。”
不去归不去,他转而打算去镇上买药铺做好的蛇油膏。
菜窖里的萝卜白菜轮番吃,轮到今早,做的是萝卜丝饼,颜祺把面糊和萝卜丝调到一起,还打了两个鸡蛋,再在锅里刷一层薄薄的油,煎出来的饼周围一圈是焦脆的,中间绵软咸香。
家里的冬菜全是经霜后的,萝卜和白菜都鲜甜,无论做菜还是熬汤一样好吃。
“你抹点这个辣酱,更好吃,不辣,香得很。”
霍凌把他们这次带上山的辣酱罐子往前推了推,这是齐红梅送来的,她做的蒜蓉辣酱是一绝,年年都往外送,过年赶大集的时候还会做上很多去镇上卖。
为了这个,她家前院后院种了不少辣椒,包括娘家地里也有。
村里其它种辣椒的,也会去问她收不收,毕竟家里吃不了那么多。
颜祺不太能吃辣,尤其这种一眼看起来红通通的酱,教他不敢下筷。
“真的不辣?”
“没那么辣,你少抹一点,把饼卷起来吃,好吃得很。”
霍凌直接帮他卷了一个,放在手里递过去,让他咬一口。
“你要是觉得辣,这个留给我吃。”
颜祺半信半疑地咬了一口,眼前一亮。
“是不太辣……”
他品了品道:“咸味更多,但是不齁嗓子,还有蒜香味。”
霍凌说得没错,配上辣酱以后饼都更香了。
他把霍凌卷好的饼拿走,一个人全都吃光。
吃完早食,两人打算一起进山。
因为霍凌除了找黑油子,还可能要上树打猴头菇,颜祺便想跟着他去,还能在树下照应一二。
吃食没有带,饿了就往回走,这个天气里在外面吃饭和喝冷风没什么区别,咽下去好似咽了块大石头,还不如回家吃热的。
“黄芽儿,你去看看大个儿带着黑豆儿跑哪里去了,叫它俩回来。
等黄狗跑了,霍凌和颜祺把院门合拢,挂上大锁后又合力拖来一节树干斜着抵住。
院墙高耸,野兽跳不进去,这样可以防止它们破门而入。
吃肉的野兽不是蛇,不能靠撒药之类的办法防住,哪怕养了狗,也只是提醒和威慑。
走出一点距离后,两大一小三只狗从林子里结伴冲出来。
黑豆儿应该是踩到了比较深的雪地里,四条腿一直到肚子下面都是雪,见到人后,它们三个一起抖了抖毛。
关外土生土长的狗都耐寒抗冻,毛有两层,外面一层挡雨雪,里面一层保暖。
给它们洗澡的时候,除非直接按在河里或是盆里,不然根本浇不透,而到了雨雪天气,好处就凸显出来,在雪地里它们比人自在多了,依旧能畅快地飞奔。
吐着舌头呼出的热气是一簇簇白雾,看明白霍凌和颜祺要去的方向后,它们同样抖擞精神跟上去。
“这有个猴头菇,看着不小。”
霍凌示意颜祺抬头看,高处的树干上挂着个黄色的蘑菇。
“我先上去把这个摘了,下来再看看另一个在哪里。”
猴头菇都是成对长,它们的种子顺着风飘,这里有一个,相隔不远处肯定还有另一个,有经验的赶山客都会一次采走一双。
他俯身穿好脚扎子,在腰间系好布条,冬天的树叶子落光,树干上也没有寄生的杂草挡路,视野开阔,要不是身上穿得太厚不方便活动,其实爬起来比夏秋天更简单。
“我上去了。”
跟颜祺打过招呼,他开始爬树,中途低头看了一眼,见小哥儿仍在原地仰着头,对视时还踮脚挥了挥手。
霍凌不由笑了笑,继续将注意力放回树上。
猴头菇自空中坠落,他不久后落地,走出二十几步路,很快在另一棵树上找到另一朵菇。
几场雪下来,猴头菇冻得很硬,拿的时候要小心,不然会碰碎,那样就只能留着自家吃了。
在山里走得更深了些,才得见桦树茸的踪迹,陆陆续续掰下来大的小的十几块,只是没有黑油子。
大个儿但凡遇见树洞就要把嘴筒子探进去闻一闻,不过始终没有叫,看来是没什么收获。
比起大个儿,黄芽儿就悠闲些,黑豆儿更甚。
它把进山当成玩耍,只会在雪里跑来跳去,汪汪大叫,还会在大个儿和黄芽儿低头闻的时候突然窜上去,拽它俩的尾巴,或者咬嘴筒子。
大狗们被烦得抖毛,颜祺看不过眼,弯腰把黑豆儿抱了起来。
“别给你爹和你叔添乱。”
霍凌瞄了一眼大个儿敦实的背影,跟颜祺道:“你发现没有,其实大个儿和黄芽儿才是最惯着它的,尤其是大个儿,它要是真生气了,早就张嘴咬了。”
“那还是黄芽儿脾气更好,起码大个儿还是亲爹,黄芽儿只是认来的狗叔。”
两人给狗排了半天亲戚,说到最后自己都笑了。
“走,继续找黑油子!”
人因为说话走得慢了,狗的速度也跟着慢下来。
直到霍凌一声令下,大个儿和黄芽儿才向前猛蹿。
黑豆儿不明所以,也跟着蹦蹦跳跳跑出去。
“霍凌,你看我捡到了什么。”
听到夫郎唤自己,霍凌回头看去,见颜祺拿了个大松果,面上笑意盈盈。
“好大的松果,咱们秋天打松子的时候,我都没见过这么大的,而且怎么没埋在雪里?”
颜祺掂了两下那个松果,沉甸甸的,里面大概有不少松子。
“刚掉下来的,有些松果能在树上留很久。”
霍凌接过来看了看,“确实是大,拿回去吧。”
“嗯,下山的时候给英子,她肯定喜欢。”
颜祺把松果收好,抬头看了一眼苍翠高耸的老松。
松树、柏树和杉树,是白龙山里三种入冬也不凋零的绿树,有时从光秃秃的林子里走过来,会觉得很是亲切。
出来快两个时辰,他们采到四对猴头菇,桦树茸和松树黄加起来也有十斤左右,对于雪季而言收成不算差。
“再往那边绕一点,还没有黑油子的话,咱们就往回走了。”
他们没带吃食出来,不能在雪山里逗留太久。
一人三狗遂跟着霍凌换了个方向,跨过一条结了薄冰的溪流,踩着岸边灰褐色的石头上山坡。
颜祺第一眼看见的是一棵巨大的倒木,一半已经朽掉了,完好无损的时候大概可以两人合抱。
“这棵树是被雷劈倒的,很多年了,塌了一半,里面也早就空了。”
颜祺路过时弯腰看了一眼树干里面,黑乎乎的瞧不见什么。
可以想象在天暖和的时候,其中住了多少小动物。
“我在这里采过几次灵芝,不过从两年前开始这里就不长灵芝了,所以今年也没过来。”
他揣测可能是木头本身已经没有什么养分,即使灵芝种子落到这里也活不了。
两人在这片地方花掉半个时辰,除了桦树茸,又捡到十几个松果。
“看来是没有,回去吧。”
霍凌呼出一口白气,“回去以后我看看陷阱那边有没有套到东西,要是有榛鸡,咱们今晚喝个鸡汤。”
颜祺点头,在山里挨冻一日,嘴里也干渴,现在只想喝点热乎的汤汤水水。
两人的心思就这么飞到了鸡汤锅里,返程时大个儿它们好像知道要回家了,开始到处找鼠洞或者兔子洞,逮到了东西回家就有肉吃。
当狗停下开始刨洞时,霍凌和颜祺找了个背风处站着等。
大个儿刨到一半忽然停了爪,黄芽儿也跟着退后,两只大狗把黑豆儿挡在身后,身形压低作警惕状。
霍凌觉察不对,抽了匕首在手,和颜祺一起上前看,很快搞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们也是会找,居然找到蛇窝了。”
蛇冬眠前会自处寻觅睡觉的地方,要么是石头缝,要么是兔子和耗子打好的洞。
进洞冬眠的蛇一般体型都不大,为了取暖,还会好多条盘在一起,就像是在田里挖土时看到的成团蚯蚓。
颜祺一听是蛇,头皮都炸了一下。
他看见死蛇不怕,也敢吃蛇肉,但活的蛇是会咬人的,毒蛇还会要人命。
“咱们快走,万一一会儿蛇醒了怎么办。”
“外面这么冷,醒不了。”
霍凌见小哥儿看着自己,他咳一嗓道:“真的,这时候的蛇都冻成棍了,而且大个儿它们把洞口都刨没了一半。”
他和颜祺商量,“来都来了,我就看一眼是什么蛇,说不准是野鸡脖子,毒性不大的。”
“要是野鸡脖子,你是打算抓回去?”
颜祺看了看附近地形,这里离溪水不远,野鸡脖子喜水,或许真有可能。
“是的话,不抓白不抓。”
霍凌指了指三只狗,“这不算我掏的,是它们掏的。”
“这么大个人,还耍赖。”
颜祺把他的手指按下去,犹豫半晌道:“你打算怎么看,用树枝捅一条出来?”
“那样也容易把蛇戳醒,有些猎户会用烟熏,我拿不准,不如不用。”
霍凌简单粗暴,直接掏出随身带的小铁锹,“咱们直接把洞口再挖大一点,不就看见了。”
颜祺听懂了,这是打算直接打进蛇的老家。
霍凌再三保证哪怕洞口挖开,一时半会儿蛇也不会醒,起码要带回烧炕的屋子里,暖和一晚上才有可能。
颜祺信了霍凌的经验,两人一人一把锹,在三只狗的包围下挖起蛇洞。
土层外面最松的一部分都让狗刨掉了,越往里越结实,两人铲得满头大汗,感觉袄子里的背心都要湿了,好在随着洞口扩大,已经能隐约看到里面蛇身的纹路。
霍凌用树枝轻轻勾了一段蛇尾巴出来,看清颜色后两人松了口气。
又红又绿的,确实是白龙山最常见,也算不上毒蛇的野鸡脖子。
既做到这份上,不如一鼓作气,遂继续挖洞,待洞口足够大的时候,颜祺撑起布口袋,霍凌拿着两根树枝,像筷子夹面条一样,把冻僵的蛇一条条丢进口袋,前后足足丢进去十一条。
冬眠前蛇都把自己喂得很饱,现在雪季刚开始不算太久,还没瘦太多,应该不耽误炼蛇油。
两人合力把布口袋扎紧,确保蛇醒了也跑不出来。
大个儿和黄芽儿它们再接再厉,赶在回家之前逮到了两只肥兔子,霍凌也在捉榛鸡的陷阱里提走了两只鸡。
进院子后,他们把蛇口袋丢进杂屋锁好门,里面不比屋外暖和多少,能保证蛇冻不死的同时也无法恢复行动。
傍晚时,他们吃下了面片的菌子鸡汤,狗吃水煮的兔肉,另外也有一碗鸡汤面片,只是没有鸡肉。
黑豆儿吃完自己的,也不敢去蹭大个儿和黄芽儿的,溜达到人的腿边撒娇。
霍凌和颜祺雨露均沾,给它们三个又喂了些蒸南瓜。
第80章 铜手炉 麻儿村,马家。霍凌把麻布口袋……
麻儿村, 马家。
霍凌把麻布口袋打开,给马胡子看里面的野鸡脖子,把人看得直搓胳膊。
一团蛇盘在一起, 身上的花纹晃得人眼晕, 鸡皮疙瘩冒了满身。
“你也真是胆子够大的, 大冬天的,进山掏蛇洞了?”
“狗捉兔子, 结果把占了兔子洞的蛇给掏出来了。”
霍凌说罢问他,“怎么样,这些你收不收?”
“收,怎么不收, 你把袋子捆结实,跟我进屋拿钱。”
马胡子很是爽快, 等霍凌进了屋,两人开始算账。
“你打算怎么卖?”
霍凌实话实说, “我是第一次卖活蛇, 不知道价钱,你看着给。”
在此之前,他只捡漏过山里死掉的土球子毒蛇, 剖了蛇胆卖过两次。
马胡子乐道:“你不怕我诓你?”
“是不是诓我,回头我去镇上一打听就能知道,只是既说好卖给你, 大冷天的,我也懒得跑一趟, 要是在家放着过夜,家里人也害怕。”
他和颜祺是今早下的山,因为家里还有孩子, 他没进屋坐,喝了两口水就赶车来麻儿村卖蛇,压根没让麻袋进屋。
马胡子捋了捋胡子道:“那我就照我这处的老规矩,论斤称,一斤一钱银。”
霍凌想了想,一条成年的野鸡脖子,大概有个七八两沉,这里的十一条加起来应该有个四斤多,转手能赚小半两银子也不错了。
他反问马胡子,“一罐做好的蛇油膏多少钱?”
马胡子比划了一下,差不多两个核桃的大小。
“这么大的罐子,一罐六十文,但是很经用。”
蛇油膏里除了蛇油,还有别的草药,马胡子肯花一钱一斤买蛇,转手做成药后肯定还是赚的。
霍凌便道:“那你先不用给我结账,等蛇油膏做好,我买你两罐,钱从里面扣。”
马胡子未曾犹豫道:“钱货两讫最好,这样,我给你算五十一罐,折一斤蛇肉,一会儿过了秤,去掉这一斤,我付你剩下的钱。”
霍凌答应下来,马胡子喊媳妇来送杆儿秤。
马家媳妇怕蛇,根本不敢靠近,隔得远远的让马胡子去拿,还问霍凌道:“口袋扎得紧不紧,不会跑出来吧?”
没等霍凌答话,马胡子就道:“到我手里了,还能等它跑出来不成,你备两坛黄酒,我有用。”
马家媳妇走后,霍凌单手拎起麻袋挂上秤,正好四斤半,马胡子拿出一贯钱,给他数了三百五十文,直接把麻绳从中间剪断,重新打结后让霍凌装好。
“蛇油膏不易做,你过十天再来取。”
霍凌应下,离开后去了王家油坊,取走家里的十斤灯油,他们和大房各分五斤。
天冷了,轻易不出门,一次多榨些最省事。
不过因为天黑得早了,入冬后用的灯油也更多,原来一斤能用一个月,现在最多二十天。
王家夫郎问他:“不打些菜油回去?芝麻香油要不要,今年的新芝麻榨的,香得很呢。”
霍凌因此停下步,想到家里的香油是不多了,山上也早就吃完了。
先前想到冬日里不常上山,就没有再添上。
王家夫郎见他有意,主动舀一勺出来给他闻。
“你就说香不香,还有这颜色,多清亮,早上蒸个蛋滴两滴,大人孩子都爱吃。”
“你家的油我放心,从小吃到大的。”
霍凌让对方给自己打一斤,但是他没有带多余的油壶,王家夫郎给他一个,“用完刷干净,下次记得给我送回来就是。”
“好,我十天以后还要去马郎中家取药,到时候我送来。”
王家夫郎不在意什么时候送,他家是卖油的,油壶早就散得到处都是,实在没得用了,才会循着记忆去各家催着还。
香油买回家,当晚就蒸了三碗蛋羹,叶素萍母女俩和颜祺一人一碗,两个汉子分两口媳妇和夫郎的,就算吃过了。
“老二,你记得把香油放好,免得夜里有耗子偷油。”
饭后叶素萍进屋前嘱咐霍凌,颜祺问道:“关外冬天还有耗子?”
他以为和虫子一样,天一冷就绝迹了。
“能在这里活的耗子,肯定比关内的抗冻,只是少了,不是没有。”
霍凌接话道:“去年冬天我还遇见过黄大仙叼着耗子在路边跑,蹭一下就窜没了。”
因为这个,霍凌和颜祺在灶屋里找了半天放香油的地方,最后清了一下碗柜,把油壶放到了顶层,而后锁好。
——
下山之后,仍是照常去镇上卖馅饼。
杨庆生冬日里闲得很,时常请他们收摊后去店里小坐。
颜祺和夏青曼从前见面的机会少,不算熟悉,经过这阵子隔三差五的相处,也渐渐成了能说体己话的朋友。
在山下十天,其中两天因为下雪没有出摊,剩下的八天卖掉八百多个馅饼。
只是大冷天的在外面摆摊比想象中更难,他们守着炉子还能烤烤火不假,可无论是站是坐,时间久了还是冷到骨子里。
颜祺的冻疮一犯再犯,从第三天开始霍凌就不让他包馅饼,换成自己包,颜祺负责收钱算账。
面和馅料都是调好的,换个人上手并不影响味道,最多是老客来时问一句,得知是因为天太冷怕颜祺冻坏了手,还夸他会疼人。
“应该的,不然他受罪,我也跟着难受。”
霍凌见卖掉四个饼后锅里空了一块,他赶紧又包四个补上。
这天再去杨记伞行,杨庆生看他俩在外面一上午,围脖沾了呼出的水汽,风一吹过就全冻成了小冰碴子,赶紧招呼他俩进屋暖和。
脱掉外袍坐定后,夏青曼领颜祺去看自己给杨俊新制的棉袄,杨庆生则在与霍凌喝茶时说道:“以往你逢初一十五才下山赶集,撑死待两三个时辰,哪怕天冷也不觉有什么,现在成日里来,真能扛得住?要我说,实在不行就隔日来,钱少挣一两天没什么,到时候掏钱抓药,花得更多。”
霍凌近来也觉得这是个问题,他思忖半晌,问杨庆生道:“你知不知道城里何处有小一些的铺面,不用太大,能遮风挡雪,门前摆得下炉子,屋里坐得下两个人就够。”
杨庆生听出他的打算,咂咂嘴道:“这么小的铺面不多见,即使有也大都赁出去了,且有两点难处,一点难在你打算怎么赁,馅饼生意只做雪季,我就算你半年,那剩下半年呢?另一点难在你们庙前街馅饼的名声打出去了,要赁铺面,也只能在城隍庙附近。”
“最关键的是!”
杨庆生轻轻一叩桌角,提醒霍凌,“别忘了,一旦赁了铺面,你们就是正经坐贾,要交市金和商税,就是芝麻大点的铺面,这两样加起来也得占去二成,等于每赚一两,给出二钱,再加上每个月的租子,你算算还能剩下多少。”
霍凌捏捏眉心,沉吟片刻道:“还是能挣的,只是挣得不多。”
刚刚一刹那他想到,如果赁了铺面能不能再多做两样馅饼,以此招徕更多生意,转念一想,再多两个口味,凭他和颜祺两个人四只手压根忙不过来,总不能额外再雇人,那样又多一份本钱。
“所以你再好好盘算盘算。”
杨庆生扶着额角道:“我曾算过一笔账,要是生意好,摆摊的小贩才是最挣的,不缴商税,不纳租子,只进货需投些本钱。你看卖粘耗子的严婆子,卖了一辈子,都卖出镇上两套宅子了,我说出去倒算是个掌柜,还不是苦哈哈的寄人篱下。”
这点霍凌是赞成的,他和颜祺之前算账,一个雪季能入账十几两的纯利,要是一整年都做,长久来看,攒下宅子确实不成问题。
只不过兜里有了钱,城里人买宅院,乡下人更倾向于买牲口、田地以及自己盖新房。
“街上的人又何尝不羡慕你们,风刮不着雪落不着。”
“嗐,做生意这事,各有各的难。”
杨庆生指了指脚下的地面,“要不是这铺子赁金涨不动,我也早晚要赔钱。”
“你不是说早晚攒够了钱把铺子彻底盘下来,现在还这么打算?”
杨庆生没否认,“慢慢来吧,到时候大不了换个小一点的,否则年年挣得不多,还得交一笔出去当租子,想想我就肝儿颤。”
起码现在来看,赁铺面并不现实,带着一肚子心事,霍凌和颜祺离开伞行。
路过一家酒楼时,霍凌见门前一富家哥儿双手捧着手炉,由人搀扶着慢慢坐进挂着厚棉帘的暖轿,他心道自己怎么忘了有这茬。
当即带着颜祺三拐两拐,寻到卖手炉的铺子,打算挑一个带走。
“买这个作甚,贵的要命,还要烧炭。”
颜祺抬了抬手,“我有大嫂做的手笼子,够暖和了。”
“那不一样,你坐着的时候可以把手炉揣在胸前,这里面炭火不灭,就一直是散着热的,手笼子和皮袄一样,只能挡风。”
颜祺看着成排的黄铜手炉,仍不舍得让霍凌花钱。
“咱们有做烧饼的炉子,不比这个暖和?这个还要烧细炭。”
“大炉子又没办法端着走,听我的,买一个。”
铺子伙计听到这里,总算能插进话。
“夫郎,您别想着这东西多贵,要想买一个能用多久,这又不是吃食,吃了就没了,不是小的吹牛,我家炉子您带回去,用个十年八年它也坏不了啊,这匀到每天,一文钱都用不了。”
又道:“咱关外产木头,细炭比粗炭贵不了几个铜子儿。”
说罢他随手挑一个手炉,屈指敲了两下。
“二位看看咱家这个用料,实在得很,不是那等薄薄一层铜皮儿的,用不了多久就熏得乌漆嘛黑,用一整天,也烧不尽一两细炭。”
霍凌问了价,得知最便宜的八钱银子,还送一个罩在外面防烫手的布套子。
“其实和贵的没两样,就是素净些罢了,没那么多花样。”
铜做的东西便宜不了,讲来讲去也只便宜了二十文,霍凌付了钱,用这二十文买了一斤细炭。
回去的路上,手炉就用上了,丝丝热度顺着小腹爬满全身,颜祺和赶车的霍凌背靠背,中途时他从手笼子里掏出手,碰了碰霍凌的侧脸,“热不热乎?”
“热乎。”
他肯定说道,不忘用鼻尖碰了碰小哥儿的手指。
手指泛热,鼻尖雪凉,颜祺收回手后嘴角笑意未落,又和霍凌贴得近了些。【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