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大生意 “二位老板,不说别的,我这处……
“二位老板, 不说别的,我这处单松子就有一百五十斤。”
带下山的二百斤松子,各家皆留了些自吃或是送人的, 余下的仍有三口袋, 一口袋五十斤。
他知廖、葛的来意, 诚心道:“咱们本就相熟,方才不过看出蹊跷, 顺口提醒罢了,不若老板还是依着先前所说,只再进些松蘑和榛蘑,我拿来的皆是干晒透了的, 装袋走远路入关也不会生霉,全是今年的新货。”
葛易得了霍凌相助, 不再是先前客气却冷淡的模样,见霍凌不仅不因他们提出包圆货物而喜形于色, 反倒很是会替他们周全考虑, 越发有好感,一步向前道:“小兄弟不必担心,这也是我和老廖前两日商量出的结果, 本就说定你手里有多少松子,我们都一概收走的。”
只是今日来集上,恰好撞见那株“四品叶”横空出世, 差点打乱他们的计划。
要真是买了那株假参,除却回程的盘缠, 怕是买蘑菇的银子都不够了。
想想那会儿真像是被魇住一般,耳畔压根听不见别的声音,唯独想着要往上加价, 拿下那株参。
霍凌看出葛易所言不作假,不禁问道:“记得廖老板说过,不做松子生意,这东西沉得很,不似干货轻便,怎突然改了主意。”
廖德海也不藏着掖着,“我们也不打算卖生松子,确实费力又薄利,一般都是有些规模的商队,雇上车马运上千斤入关,那还能有些赚头。”
“那是……”
“不卖生松子,而是将松子榨油再出手。”
颜祺卖出几个馅饼,听到这话,不由转了转头。
松子摸着就油乎乎的,能榨油不稀奇,只是没听说关外谁家吃松子油的。
守着满山松子的当地人都不吃的东西,恐怕是不怎么好吃,或是拿来榨油并不划算。
“松子出油少,比不上菜籽、芝麻和花生。”
霍凌说的这几样,都是现如今市面上在卖的素油,其中菜籽价最廉,家家都吃得起,花生和芝麻种的人少,就贵一些,农家吃这两种油的,多是家里本就在种的,扛去油坊榨油只需给个工钱。
霍峰插话道:“以前我们也试过松子榨油,那玩意拿来炒菜一股子松树木头味,奇奇怪怪的。”
他费解道:“你们可别是被人忽悠了。”
廖德海和葛易干咳两嗓,该说不说的,这关外汉子说话就是实诚。
前者解释道:“松子油能治病,不炒菜,直接喝。”
“直,直接喝?”
霍峰哽住,有点想象不出那是什么味道。
“嗐,我们也想不通,反正就是富人养生的那套说辞,总归卖得出就行。”
葛易摆摆手道:“出油少不是坏事,反而是好事。”
一直留在原地没走的侯力反应过来,笑道:“出油越少,说明越金贵。”
“正是如此。”
廖德海这时才注意到霍凌摊子上还有一个人,观其穿着打扮,显然不是山中村户,遂问道:“这位是……”
霍凌怪自己先前疏忽,忙介绍道:“这位是镇上的侯掌柜,也是我这处的老主顾了。”
彼此皆是场面人,寒暄几句后,看起来已如同老友重逢一般熟稔。
生意做成,颜祺也趁暂时没人光顾馅饼生意,洗去手上的面粉来帮忙。
琳琅满目的山货挨个过秤,路过的人都看得出这是做成大生意了,有那好事的,驻足来看。
廖德海和葛易注意力全在眼前的货上,前者拿出一个揣在怀里的小册子,舔了两下袖子里的秃毛笔,霍凌报一个数,他就记上一笔。
后者则在秤旁边,霍凌称一个,就给他看一次,等葛易点了头,廖德海才继续往下记。
“松蘑十斤,榛蘑十二斤。”
听着不多,可别忘了都是干蘑,得七八斤的鲜蘑方能出一斤干蘑。
也就是说五人在山中半个月,这两样蘑菇也是摘了近二百斤的,只是一晒干就不出数。
正因如此,干蘑的价格是鲜蘑的数倍。
鲜嫩的松蘑和榛蘑,现今市价是三十文左右,干蘑一斤就能卖到一钱多银。
侯力以食为天,蹲下来抓了一把榛蘑放在鼻子边闻,陶醉道:“今天不吃到榛蘑炖小鸡,我怕是要睡不着觉。”
众人皆笑了笑,葛易也咂咂嘴道:“侯掌柜说得我也馋了。”
侯力大方道:“这有何难,我和几位投缘,一会儿做完生意,不如就去我家吃顿便饭,我家的厨子过去在全宾楼颠过勺,手艺还算是拿得出手。”
全宾楼也是保家镇数得上的酒楼,只是不如聚仙楼。
霍凌记得侯力曾提过,他花了几十两银子挖这厨子,一个月又给五两月钱,不然人家本要回老家开食肆的。
要么说手艺人饿不死,会做饭的到哪里都吃香。
厉害的能进酒楼或是高门大户掌灶,平常些的也能在市井之上支个摊子,卖些小吃食。
闻着新出锅的馅饼香味,联想到刚刚心里在想的事,霍凌往颜祺身边站了站。
小哥儿见状想了想,小声问道:“你也饿了?”
他道:“我去做馅饼,吃不吃?”
霍凌浅笑摇头,轻轻摆弄他垂在一旁的手指尖。
“不饿。”
两人见缝插针地亲近一瞬,好在没人注意到。
称五味子的时候掉出来一些,离得近的都蹲下一粒粒往回捡。
等到廖德海在册子上记满一页,账也差不多算完了。
他们一下子要这么多,霍凌当然给了让利,两相欢喜。
“松蘑和榛蘑一斤一钱,另有干的羊肚蘑五斤,按七十文一斤算,一共是……”
拨着一个随身带的小算盘,上面有根绳子,用的时候直接挂在脖子上,蹲下来后正好放在膝头。
像他这般随走随算的走商有许多,虽说能走南闯北做生意的,心算的本事不会差,带个算盘总归更保险。
最后一枚算珠归位,他道:“二两五钱余五十文。”
之后绕过装蘑菇的口袋,找到装松子的,继续道:“生松子一百五十三斤,十三文一斤。”
这部分是一两九钱有余,将近二两。
大宗看罢,还有零散几样,斤两过于不足的,霍凌他们这次压根没带来,想带也没地方放。
草席上除了松子、干蘑和野参外,尚有五味子、天麻和灵芝。
“五味子三十斤。”
“天麻十五斤。”
“赤灵芝十八朵,紫灵芝十二朵。”
……
廖德海的算盘拨出火星子,噼里啪啦好一阵。
晒干的五味子按着个头,市价三十八文到四十文,霍凌带来的这批绝对是能卖到四十文的,他给廖德海与葛易按三十五文算。
倒也不是纯为了人情让利,原本批发与散卖价钱也是不同的。
天麻上回廖德海已买过,那次没和葛易一起,两人是分头进货的,拿回去后一比对,廖德海手里的天麻明显比葛易的要好。
“灵芝季过了,下次又要等明年。”
葛易小心捧起一朵最大的赤灵芝,因为已经晒干了,不用担心碰碎。
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他满意地摸了摸。
“明年该轮到灵芝的小年了。”
霍凌顺手弹去一朵灵芝盖子上沾的草叶。
“小年也好,小年产量少,价钱高,你这等有经验的赶山客如何也不会少赚。”
只是对于他们走商而言,就得多备点本钱拿货。
“都算完了。”
廖德海抬起袖子不甚讲究地擦把汗,把算盘摘下来往地上一丢。
这东西一直挂着,坠得他脖子疼。
“五味子一两余五十文,天麻四钱半。”
灵芝最麻烦,按照个头不同先分开,再论斤称,合在一起是三两八钱。
到此为止,已经是九两八钱有余,将近十两的山货。
廖、葛二人最后将目光挪到“灯台子”上,趁还没人来问,他俩先问霍凌多少银钱能出。
“十五两。”
“灯台子”没那么金贵,年年参季白龙山都要出不少,价钱上没什么争议。
显然买主也觉这价钱合适,一拍即合。
“也别算零头了,凑个整,三十五两,跟我们去钱庄换银子。”
几十两的生意不算小了,他们出门也不会背着几十斤的铜板或是硌人的银锭子,多是带一些散钱和银票,随换随用。
“是要铜子还是银子?”
“要铜子,我们三家要分账,这趟进山我是做把头的。”
“好。”
廖德海一口答应,他留葛易看货,霍凌则跟着廖德海就近去钱庄取钱。
为了装铜子,霍凌提走一个空了的背篓。
侯力还没走,和葛易聊了起来。
“卖馅饼嘞——五文一个三鲜馅饼——”
颜祺目送霍凌离开,见汉子走到半路还回头冲他扬扬眉毛。
他忍俊不禁,笑到一半有人买饼,赶紧低头招呼。
“您要几个?”
待霍凌回来时,又卖出八个馅饼,颜祺在心里喜滋滋地算账。
侯力等到人,撑着膝盖起身道:“说好了,都别跟我客气,中午这顿我请定了。”
还不忘专门同颜祺道:“你嫂子也在家,让她陪你说话。”
话说至此,不好推辞,看众人答应,他先回家张罗,道午间打发小厮来领路。
霍凌不放心颜祺独自留下,于是霍峰和林长岁帮廖、葛两人扛货,送去他们住的客栈。
东西不多,可以直接放在客房里,晚上睡觉时守着也安心。
人一下子走空了,摊子上没了货,草席空荡,一下子显得有些冷清。
霍凌三两下收了草席,和颜祺一起把炉灶往中间挪了挪。
“等入冬以后,咱们就这么卖,守着火也不冷,比做别的营生舒坦。”
颜祺一想,还真是如此。
冬天赶大集,除了卖吃食的,几乎所有人都冻得直跺脚,不能坐下,只能站着,否则冷得骨头都僵了。
“到时候天天来,只买素馅饼怕是不太行,今天就有人问咱们下次何时出摊,说单独一个馅没几次都要吃腻了。”
他琢磨半晌道:“再做个肉馅的……猪肉大葱怎么样?”
霍凌有些饿了,他隔着油纸,拿一个馅饼吃,特意吃得慢些。
摊主吃自家东西,落在别人眼里就是个活招牌,指不定能再招来两笔生意。
听得颜祺的话,他顺着想了想,“挺好,大葱长得快也耐放,咱们多种一些,囤在菜窖里,哪怕自家的用完了,也能跟村里别家买。”
就是猪肉没处得,定是要去照顾屠子生意了。
吃完一个馅饼,霍峰和林长岁还没回,霍凌知道廖德海他们住的客栈,确实离这里不太近。
不远处有个叫卖沙果的,红通通的讨人喜。
他走过去问了价钱,三文一斤,尝了一个,酸甜可口,甜要大于酸。
“这可不是野沙果,是我家自种的老树结的,随便挑,有一个酸的你回来找我!”
摊主口气大得很,霍凌识得野果和家果,就是看准不是野果才来的,不然他何不去山里摘。
他借对方的篮子称了五斤,带回自家摊子上时一把倒进背篓,还篮子时顺便给了钱。
因做吃食生意,摊上备着干净的水,是从附近公井里挑过来的。
颜祺用一点水洗了几个沙果,干干净净地放在碗里,等霍凌来到身边,他递过去一个。
霍凌看着手里洗干净的红果子,“咔嚓”咬下一口。
更甜了。
第62章 分银钱 一百个馅饼卖空,盆里的馅料已……
一百个馅饼卖空, 盆里的馅料已经凑不出一个饼了,面还剩个底子。
颜祺用这些面烙了两个小一些的馅饼,出锅一样是喷喷香的, 给了隔壁卖鞋妇人的两个孩子, 一个姑娘一个小哥儿。
方才他卖饼时, 就见这两个孩子眼巴巴往这瞧,而那妇人多是和善, 因摊子挨着,两人还唠了几句家常。
“哎呦,这不能要,快还给人家!”
妇人转个身的工夫, 就见两个孩子被塞了饼,她急忙张口, 颜祺莞尔道:“拿着吃吧,剩下一点东西也不够卖的。”
妇人要给他钱, 他推脱不要, 便给他抓了两个梨子,也是刚刚她从过路果贩那里买的。
“你说你是今年刚嫁来关外的,还没尝过我们这的大白梨吧?”
她硬塞到颜祺怀里, 笑道:“现在吃新鲜的,等入了冬,你再尝尝用这个做的冻梨。”
两个大梨子, 揣在怀里还挺沉的,便拿出来放进背篓里, 里面还有些今天新买的东西和垫山货用的干草。
因要去侯宅做客,几人商量着买了礼上门。
侯力虽是什么都不缺,但也不能空手去失了礼数, 便买了两坛好酒,一盒子点心,出不了错。
其实这顿饭霍峰和林长岁很是不想去,他们两个一想到要踏进城里人的宅院大门就腿肚子转筋,两人一合计,去和霍凌商量,“要么我们随便找地方吃碗面,先拿着东西回去。”
霍凌向霍峰道:“侯大哥是实在人,他说请几人,就定是让家里厨子操持了几人的饭食,咱们先是答应,后又去不全,岂不是下他面子?”
霍峰一想,好似也是这个道理,只得和林长岁硬着头皮跟上。
路过客栈,等到了廖德海和葛易,两人提议让他们把手里拎的背篓等物暂存客栈。
东西放下,轻装前行。
除却霍峰和林长岁,颜祺也始终提着一口气,尤其他还要和侯力的夫人交际,就连霍凌也帮不上忙。
一顿饭味道是好,只是除了廖、葛二人,还有和侯力最为相熟的霍凌之外,其余人皆是在雕花凳子上坐立不安。
饭后侯力还要留他们喝茶,霍凌托辞要早些赶回家,提前告辞。
“我大嫂有孕在身,留她和我侄女单独在家,我们都不太放心。”
侯力留不住他们,转而留廖德海和葛易,这二人没什么急事,客栈又离得近,便继续闲谈。
小厮将人送到大门外,走出一段路,确定人家听不见了,霍峰才感慨道:“这饭吃的实在是难受,咱们泥腿子和城里人到底还是不一样,我宁愿回家蹲在院子里吃窝头。”
林长岁一个劲点头。
颜祺是唯独一个出来时还拿了东西的,侯夫人给了他见面礼,一盒澡豆和一方锦帕,本还有一只银戒子的,他死活不要,人家才收了回去,就这也觉得烫手。
“平日里在摊子上说谈,觉得侯大哥平易近人,一到宅子里,见着奴仆若干,排场得很,又觉确实不是一路人。”
霍峰笑道:“嗐,咱们就是那啥吃不了细糠。”
霍凌也当街伸了个懒腰,看了看天色道:“侯大哥这人喜交际,今日看了场热闹,又识得了廖老板和葛老板,这才张罗着请客,估计也不会有下回,要是真有,咱们推了就是,这等人情也不好欠。”
吃了人家的,总要想办法还,但是家境不同,想还也难。
“下次我进山得了野物,送他两只。”
之后回去的路上,背篓里最沉的就是铜钱,走路的人步伐如飞。
暂时忘却闲杂人事,一心只等回村后的分账。
“棒槌卖了十五两,咱们按人头分,一人得三两。”
沉甸甸的铜钱,一千枚为一贯,正好一人三贯。
霍凌从钱堆里拎出钱串,由颜祺分别交给叶素萍和肖明明。
林长岁和肖明明哪里见过这么多钱,当场手都不知往哪里放了。
而这还不算完,接下来还要分山货所得的二十两。
首先仍是按人头算,应当是一人四两。
当中林长岁和肖明明的八两,霍凌作为“把头”,取其中三成,拿走二两四钱,给了他们剩下的五两六钱。
以前霍峰夫妻俩和霍凌进山时,人虽少,但能采的山货也少,所以分到手的银钱是差不多的。
对霍凌来说,这次确也因为带人进山,多分到一笔小钱。
银钱分罢,皆大欢喜。
叶素萍笑着拿钱回屋,锁进钱箱,林长岁和肖明明也没久留,带着钱回去和林母报喜,临走前对着霍凌又是好一顿道谢。
霍凌和颜祺最后从堂屋回西屋,怀里也都是沉甸甸的铜钱。
“棒槌六两,山货八两,再加做‘把头’的分利二两多,一共是……”
小哥儿认真算数,霍凌没去打扰,虽然他心里早就得出结果。
“是十六两四钱!”
颜祺说罢,自己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也太多了。”
整整十六两,只用了半个月就到手,怪不得都说立秋后的白龙山是宝山,是金山!
不过他也知,这是因为这趟走运,挖到了棒槌的缘故,但若没有棒槌,一趟也有八两银子。
要知道种田卖粮,粒粒皆辛苦,一石新麦也就能卖一两银子罢了,且田地如霍家这般少的,基本也没有富余的粮食可卖。
之前算账,他们开春后卖山货共赚了近五两,加上这些,就是二十两出头。
最重要的是,家里还有霍凌原本攒的三十六两家底,也就是说他们小家的小金库,现在有五十多两银子了。
“灵芝和天麻季要过了,松子下雪前都能打,此外就是雪蛤了。”
他见小哥儿捧着铜板笑眯眯,提醒道:“再算算今天卖馅饼的钱。”
“啊,对!”
颜祺手忙脚乱地找到钱袋,把其中的铜板倒进一个小筐子,和霍凌一起扒拉着数了一遍。
“卖个一百个,但其中有一下要三四个,我让了一两文钱的。”
一人数了一遍,卖饼钱共是四百七十文。
“这要是卖上一整天,从早到晚,不得卖上二百个?那样一天就是一两……”
颜祺说到这里,眼睛瞪圆,自言自语,“靠卖饼一天能得一两银子?真的假的?”
他看向霍凌,“我是不是算错了?”
霍凌觉他可爱得紧,不由笑起来。
“没算错,只是若天天去,生意就不一定这么好了,而且你算的是进账,不是纯利。”
“那就少算些,一百五十个吧,素馅饼一个赚两文,肉馅饼一个赚一文,嗯……”
显然他的脑子又打结了,霍凌往炕桌上倒了两滴水,用手指蘸着帮他算。
“一百五十个饼,算素的、肉的各一半……”
片刻后他道:“一天也有个两钱多,咱们一个月去个二十天,好的话能赚个四两。”
“那也不少了。”
颜祺晃了晃发晕的脑袋,他以前做梦都梦不到这么多钱。
“所以舍得买牲口了么?”
霍凌问罢,颜祺本来都要半躺下去了,闻言一下子直起腰。
“是了,还要买牛。”
一头壮牛要二十几两,家里的存银要一下子去一半了。
“不太舍得。”
他实话实说。
这话以前他不会讲,因为他觉得家里的钱是霍凌赚的,自己没资格指手画脚。
但现在相处日久,他们已是货真价实的一家人,霍凌和他商量,他也会嘀咕些自己的心思出来,不过道理他都是懂的。
“不舍得也要买,家里不能没有牛。”
他挪了挪位置,到另一侧挨着霍凌坐。
霍凌点点头,把小夫郎往怀里搓了搓。
“一头壮牛养得好,能活二十几年,又能耕地,又能拉车,贵也是值的。”
“以前我老家都没有牛呢,农忙时就租公家的牛来用。”
无论在什么地方,能买得起耕牛的人家都是少见的。
“等着跟大哥大嫂说一声,牛带不上山,咱们不在的时候,还要拜托他们帮着照顾。”
而霍峰和叶素萍得了消息,却坚持出一份钱,合伙买牛。
“平日我们少不得也有用牛的地方,你们一个月到头才在山下几日,不能全让你们掏钱。”
“咱们家现在田地少,说实话,不是非得用耕牛,我和小祺想买牛,主要是为了拉车进城赶集,哪怕一个月只用一两回,也是非买不可的。家里多了个大牲口,打扫牛棚,割草喂食都不是轻省事,这些我们俩属实帮不上忙,大哥大嫂你们帮忙照顾,需要用时赶去用,这是理所应当的。”
他让霍峰夫妻俩收回刚到手,还没捂热乎的银钱。
“大哥大嫂,这件事上咱们别算那么清了,就当我们出钱,你们出力,不然总有一边过意不去。”
霍峰和叶素萍对视一眼,后者抿了下唇道:“行,你们不在家的日子,我和你大哥保准把牛养得壮壮的。”
霍峰跟着道:“马上入冬了,还得多割些草料囤着。”
“这不就是了,割草喂牲口是最累的,何况你们还得多养一头猪,所以这个钱你们不能掏。”
一想到大嫂还怀了身子,霍凌甚至担心他们忙不过来。
好在今年冬日要做馅饼生意,他不会再常居山中,和颜祺还是能搭把手的。
想到这里,他问一嘴猪崽子什么时候抱回来,霍峰道:“再过半个月就差不多了,满月断奶就能抱回来。”
霍英比划道:“我们去老桩叔家看过猪崽子啦,胖胖的,就这么长。”
霍峰他们挑了头公猪,刘老桩家劁好后送来。
“第一次养两头,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得过来,等养顺手了,再养头母猪去配种。”
“也好。”
不过这样,后院的牲口圈就不够用了。
趁再次上山前,兄弟俩砍树劈木头,将后院的猪圈扩大,又搭起一处新牛棚。
第63章 小鱼汤(小修) 关外冬日难捱,鸡鸭鹅……
关外冬日难捱, 鸡鸭鹅之类的家禽可以赶到烟囱屋里沾一下烧炕的热气,牛和猪之类的大牲口就没办法,只能养在院子里, 所以搭棚垒圈要费不少心思。
为着保暖, 盖出来的小屋不比人住的房子差多少。
霍峰和霍凌忙了两日, 新牛棚初见雏形,只差个遮风挡雨的草屋顶。
另还剩了一些木头, 霍凌蹲在地上挑挑拣拣,凑出一堆道:“不如再用剩下的搭两个狗窝出来,红果儿算着日子也该生了,到时狗崽断奶了抱回来, 天也该凉了,又是奶狗子, 不好睡在院子里。”
而且狗子到家后,让它懂得进窝也是训练的一环。
后面长大了怎样是另说, 有些规矩从小就要立起来, 好教它知道谁才是正经主人,今后就会明白该听谁的命令。
红果儿是六月里怀上的,算着日子是八月生, 可不是快要到了。
那边当初说有了消息,就打发人到下山村知会霍家,现今还没等到, 但估计就是这两三天。
搭狗窝本来不急,原想等下个月再说, 现在既正好有木料,也就是顺手的事,于是说干就干, 拖到后面反而不一定有时间了。
霍英听说他爹和小叔要给将进家门的狗子做窝,顿时挪不动步,在旁边说是帮忙,其实就是添乱,但兄弟俩也没赶她。
霍峰一边忙活,一边同霍凌道:“咱俩小时候也给老黑搭过窝,你记不记得?”
老黑是以前霍老栓养的猎狗,早就老死了,就埋在离山上小院不远的一棵树下。
老黑当初常年在山里,没留下后代,现在轮到他俩给大个儿的孩子搭窝,心绪又截然不同了。
颜祺同样在旁边站着看了一会儿,随后提了个菜篮子去院子里摘菜做饭。
关外夏秋两季当中,最不缺的吃食就是豆角,长而细的又叫豇豆,短而扁的俗称油豆,油豆耐炖,加土豆焖一锅就是个好菜,要是再炖点大骨头,那就堪比过年了。
油豆又分好几种,家家撒的种子常有不同,霍家种出来的是绿里带紫的。
几样菜蔬放满一篮,妯娌两个坐在灶屋前择菜。
叶素萍提醒颜祺,再上山时该把院子里的瓜菜都收了,该过水的过水,该晒干的晒干,预备着囤冬菜。
“多不过一个月就要下雪了,你可别当我在这开玩笑,关外要是冷下来,就是一夜之间的事,今天穿布衣,明天套棉袄。”
颜祺点头道:“我记得了,等地里的菜都收了,我和霍凌还打算再种一茬白菜和萝卜。”
“是还能种一茬,还有大葱和芥菜,都是初冬里冻不死的。等能收了,一股脑放进菜窖里,吃的时候把外面老叶子剥了,里面还是新鲜的。”
芥菜叶子虽也能吃,但一般都是取下面的菜疙瘩腌咸菜,雪季没有新鲜菜吃,可不就得靠这些东西下饭。
后院敲敲打打好一阵,狗屋做到一半,先喊两个汉子过来吃了饭,吃完回去继续干。
赶在天黑前,终于把两个大小差不多的狗屋做好。
“屋子好大,我都能钻进去。”
霍英把脑袋探进去看,一股新鲜的木头味,大个儿和黄芽儿也围着闻。
霍凌不担心他俩撒尿圈地盘,他训的狗,这点规矩总是有的。
等霍英退出来后,它俩才分别各占一个,在里面趴下。
家里本就有两个现成的狗窝,一个是以前家里的老黑留下的,当初用的是好木头,修修补补,一直没扔,一个是大个儿进家后霍凌新做的,只是狗都不常进去。
天热的时候睡院子里,天冷了就进屋,但是偶尔也有需要它们在院子里守夜的时候,或是赶上下雨,人不在家,赶不及回来开屋门,它们自会进去躲雨,故而哪怕不常用,没有也是不行的。
“小叔,小狗什么时候能接回来?”
霍凌拿着扫帚把地上的木屑扫成一堆,想了想道:“我跟你爹说一声,再等两日,要是还没有消息,就去一趟董家村。”
因要准备去接猪崽,说不定还有狗崽,几件事挤在一起,霍峰不打算跟着霍凌上山。
“等地里粮食收完,我再随你去捉一茬林蛙,今年就差不多了。”
林蛙秋后到冬初自高山下来至山溪越冬,想捉它们,要么半路设网,要么水中设陷阱,霍凌一般用后者。
而林家那边,换做肖明明留下,和林母一起照顾田地,独林长岁进山。
再过半月地里的谷子就该收了,这个关口上可不能出差池。
——
“汪呜——汪呜——”
大个儿站在山坡上嚎,它一开嗓,黄芽儿也加入,两只狗的嚎叫此起彼伏,远远听着仿佛狼来了。
“这是干什么呢?示威?”
颜祺一边往篓子里丢松果,一边困惑道。
“估计是,可能听见了远处有什么动静,咱们没听见罢了。”
霍凌见颜祺肩头落了两枚松针,他抬手弹掉。
林长岁从几步开外走来,用衣襟兜了好些松果,一股脑倒进背篓里。
这次进山,他已经学会踩着脚扎子上树,正好霍峰没来,他就用了霍峰的那对脚扎子。
爬树这件事胆小的人干不了,需得胆大心细的才好,林长岁爬得很慢,但很小心,直到树顶都是稳当当的。
霍凌在树下目送他爬到头,一颗心落回肚里,有种教的学徒终于出师的欣慰。
打完松子后路过溪水,三人又停下来,下水摸了半晌蝲蛄。
因昨晚颜祺喝了两口凉水,害了肚子疼,今天霍凌不许他下水,给他用树枝做了根鱼杆,砸了几个螺肉做饵料,让他坐在溪边石头上钓鱼打发时间。
颜祺还没这样钓过鱼,本还不信会有鱼上钩,觉得是霍凌在哄自己,意外的是坐了没多久,沉在水里的鱼钩就动了。
他生怕鱼儿脱钩,忙一下子扯钩出水,挂在鱼钩上的鱼“扑棱棱”地甩尾,是颜祺不认识的模样。
活鱼落在草地上,他高兴地喊霍凌过来瞧。
没想到还真能钓上来。”
“跟你说了,肯定能,这水里的鱼多了去,且因为少有人来,各个都是傻的,见了饵就张嘴。”
霍凌低头把鱼捡起来看了看,“是条棒花,和蝲蛄一样,不干净的水里见不到,要是春天遇见,肚子里还有鱼籽。”
林长岁凑过来认出这鱼,笑道:“清蒸,好……好吃。”
“看来我运气不错。”
颜祺很是高兴,对他而言,上次进山挖到了棒槌,这次进山钓鱼也是一发即中,仿佛冥冥之中他就该在白龙山生活似的,自从来了这里,什么不顺都没了。
山神在上。
他默默在心里念了几句。
霍凌见小哥儿笑吟吟的,便又给他挂了新饵,由着人继续去钓。
他自己则和林长岁继续在溪水里翻找蝲蛄,比起爬树打松子的胆战心惊,还是眼前事更有乐趣。
等捉的差不多,颜祺那边也钓到了好几条鱼,不过只最初那条棒花还算是大,剩下的都是小鱼,两条柳根子,两条穿钉子,算是山溪里的小杂鱼。
先前下水时,霍凌还在水里沉了个泥鳅笼子,里面放的是土里挖的蚯蚓,想着要是捉得到就吃个炖泥鳅,没有也无妨。
这会儿要走了,他提出来看了看,还真钻进去三条泥鳅,都算是肥的。
“今天的菜有了,这几样正好凑锅小鱼汤。”
进山干活,累上一天,到家也不能亏了嘴。
小鱼汤就是炖杂鱼,又有秋日里吃泥鳅最滋补的说法,所以秋后做小鱼汤多会往里加花泥鳅。
山溪里的泥鳅长得肥美,一共三条,正好一人一条,炖出来的鱼汤色白而鲜。
再加上清蒸的棒花和白灼的蝲蛄,这顿饭没有主食,而是填了满满一肚子的河鲜,同样很饱。
生活在这样的山里,需要发愁的只是吃什么,而不是有没有的吃。
晚上躺在床上,霍凌揉了揉夫郎的肚子,觉得比起之前又变得绵软了一些,说明长肉了,是好事。
掐一把腰,却还是细细的,连带手腕和脚踝,都被他挨个握了一遍。
颜祺想要扯回自己的脚踝,却哪里抵得过霍凌的力气,闹腾半晌,不知怎的变成了他在上而霍凌在下的姿势。
烛火昏黄,小哥儿惊觉自己从未从这个角度细细看过霍凌,与仰面而望还不太一样,他抑着快要蹦到嗓子眼的心跳,用指尖碰了下霍凌密密的睫毛。
琐碎的痒意顺着指尖,一路朝着心口蔓延。
汉子的眼睫随之轻轻一抖,落在颜祺背后的大手却有力极了,箍得他动弹不得。
手指挑起衣衫,颜祺眼睁睁看着霍凌的衣带被自己解开,偏生还是对方有意引导的。
他察觉到不妙,想要翻身下去,哪里还有机会。
就如那上钩的小鱼,只有被人吃干抹净的“下场”。
……
这次上山没再遇到棒槌,三人总共待了十日,就收拾收拾准备回家了。
除了近百斤的松子和两大篮的蘑菇,还有一些山上院中结的晚杏。
关外的杏子熟得比关内晚,山里又比山下晚,他们挑着采了一些,还有不少熟透的挂在枝头,已经被鸟雀啄烂了。
咬破薄薄的皮,熟透的杏子一咬一包蜜,可惜山杏子的杏仁是苦的,不能吃,不过还是都留下了。
洗干净后埋到地里,说不准来年就能发芽,哪怕头两年不结果,总归有杏花可赏。
至于为何赶着提前下山,是因林长岁惦记地里的粮食,霍凌和颜祺则一直记挂着红果儿生狗崽的事情,不知道是否顺利,要是有了消息,他们就去董家村看一眼,也好尽早定下要哪一只。
各有各的心事,便也不多在山中停留。
事实所料不错,下山后的好消息果然一个接着一个。
家中后院中猪圈里多了只肥嘟嘟的猪崽,看着就壮实康健。
而虎子爹在霍凌他们上山的当天下午,就曾来过一趟,帮忙传了口信,说是红果儿头胎生了七只,四公三母,问霍家人什么时候去挑,待他们挑罢,剩下的董家才会往外分。
霍凌和颜祺得知后没多耽搁,到家次日就买了礼,给人的和给狗的都有,牵着大个儿上门去了。
不过红果儿护崽护得厉害,大个儿是没法近身的,就连霍凌和颜祺也只是远远看了一眼,怕惹恼了红果儿,回了奶让狗崽饿肚子。
七只小狗里,有四只的花色和大个儿一样,身上是黑的,又只有三只“四蹄踏雪”。
另外三只和红果儿一样是白毛,当中有一只独尾巴是黑的,打眼一看很是有意思。
黑色的四只恰好是两公两母,霍凌和颜祺挑了其中一只活泼的公狗,和大个儿浑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接着又预备帮霍英挑一只白色的。
二人本想要那只黑尾巴的,可惜是母狗,要和黑豆儿养一起,便不能选一公一母,以防将来不小心配上。
颜祺看了看,抱出另一只身上白毛最多的,约定断奶后就来接走。
第64章 制路菜 “我给廖老板他们熬了三罐子酱……
“我给廖老板他们熬了三罐子酱菜, 一罐子茄子肉的,一罐子蒜薹肉的,一罐子杂鱼的, 腌豆角和萝卜条也给装了些。”
早前答应廖德海, 等他返乡时以路菜相赠, 上次见面,听他和葛易说起, 过了中秋就要启程了,颜祺便和霍凌商量着,趁下次赶集把做好的吃食送去客栈。
要说这路菜,要紧是多放盐和油, 如此才不容易坏,像现在这个天气, 路上走个十天半月,滋味是一点不会变的。
正因如此, 要是在外面买, 价格也不算便宜,自家做的更是都用好肉好油,一概干干净净的, 拿这个做礼,也能见出诚意。
“只有酱菜不够,我再烙上五十个干面饼, 想吃的时候蒸一下就变软。”
颜祺细心把罐子封上口,同身边的霍凌道:“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很好了。”
霍凌肯定道:“你什么时候烙饼, 我帮你和面。”
五十个大饼,要用的面可不少,单靠颜祺和面, 怕是要揉到胳膊都酸了。
家里之前打了新麦,磨了几口袋今年的新面粉,他们俩用的是自己那一份,霍凌打开面口袋,用葫芦瓢往外舀了几瓢面。
舀到一半想到,不如索性多做十个,家里人一起吃,为此又多添了些面,完事后才将面口袋扎紧。
“今年收秋税的也不知什么时候上门。”
颜祺帮霍凌挽起袖口,“家里多了我,又得多出一份丁钱了。”
“从前盼着能交这份钱,还交不上呢。”
霍凌一本正经道:“有那人家为了少交丁钱,急着把家里的姑娘哥儿早早嫁出去,咱家不一样,还盼着人丁越多越好。”
颜祺抿唇笑了笑,想了想又道:“粮税呢,我听大哥喊你去村长家打听,今年涨没涨?”
霍凌摇头,“太平年月,不闹灾不征兵的,还和去年一样。”
中原虽是不太平,却和关外没什么关系,两地相隔太远。
除却接收了许多逃难来此的灾民外,其余便和当地人无关了。
就算是调粮赈灾,也调不到此处,否则等粮食到时,该饿死的也早饿死了。
做干面饼时揉面要加开水,霍凌皮糙肉厚不嫌烫,没多久就揉成了光面团。
别看这饼烙的时候锅里不放油,揉面时饼里却是要加的,颜祺往干面粉里加了点菜油,和成糊糊,霍凌扯一个剂子递过来,他就抹上油后又擀又揉,制成一个圆饼子。
旁边的锅也一早就烧热了,他举一个饼子在手心里托着,朝那锅里“啪”地拍去。
灶前烧着火,颜祺离锅近,没多久就蒸得脸颊泛红。
霍凌揉完了面,帮着颜祺一起擀饼,霍英从门外溜进来,也要了个面团去旁边玩。
叶素萍路过瞥见,无奈道:“你俩又惯着她,净浪费东西。”
霍凌回头笑道:“不浪费,她洗手了,一会儿无论做成什么都给她烙熟了,让她自己吃。”
霍英兴冲冲地用指头扯面饼,一个赶不及她巴掌大。
“我要做个小花饼。”
五十个面饼分了好几锅才做完,摞在一旁等放凉,原本不觉得热,忙完了也已经是一身的汗。
最后家里人吃的几个饼,连带霍英做的四不像由叶素萍接手烙完。
她现在月份还小,肚腹平平,宽松的衣裳一盖根本看不出来。
见颜祺盯着自己肚子看,她笑道:“是不是觉得这里面不像有个孩子?”
颜祺忙摇头,“不是不是。”
叶素萍扬起唇角,“过了三个月就能看出来了,和吹皮球似的,一天比一天大。”
一家人早就算过日子,叶素萍是来年开春的时候生,正好赶在雪化之前,霍凌和颜祺也能留在家里帮忙做事。
所以论起来,这个孩子来的时机恰到好处。
——
隔日,八月十五。
霍家和林家加起来八口人,约好一起去保家镇赶集。
既是为了卖山货和馅饼,也是给家里添置些过节的东西,顺便散散心。
等节后,就该筹备着收地里最后一波粮食,譬如高粱、苞米和谷子。
走出村没多远就遇见了从麻儿村来的牛车,车板很大,是专门载人的。
叶素萍有身孕,林母年纪大,霍英更是没怎么走过远路,赶不上牛车就罢,本说好慢慢走着去,不赶时间,既运气好赶上了,不必省那点车钱。
于是三个汉子把媳妇夫郎、老娘闺女都送上了车,林母最是舍不得这份花销,非要下去,还是肖明明好说歹说把人留下了。
“娘,我俩赶山挣钱了,您老还不许我们俩孝敬孝敬您。”
“别小看这几个铜子,今天花几个,明天花几个,早晚就花没咯。”
她哪怕坐下了,也仍旧是长吁短叹。
叶素萍有些听不过去,虽也知道林母是俭省惯了,可车都坐上了,再说这些肖明明也难做。
撇开肖明明,她和颜祺还在车上呢,好似他俩二话不说就上来,多败家似的。
她揽着霍英笑道:“婶子,现下长岁娶了夫郎,两人搭着手把日子越过越好,您也该学着享福了,今日享儿福,明日还要享孙福,坐个牛车算什么,更好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话头扯到儿孙上,林母果然一下子就精神了,尤其入了八月,叶素萍这胎也算是坐稳了,相熟的人家渐渐都知晓了此事,林母听她说这些话,听着尤其熨帖。
虽她一早就想好了,肖明明便是不好生养,她也不会说什么,但能生肯定是最好的。
“借你吉言。”
她笑呵呵地点点头,决定不去心疼那十文的车钱了。
钱都给了,也不能要回来。
颜祺见林母歇了话头,不禁与肖明明对视一眼,后者无奈笑笑,又冲叶素萍投去感激的目光。
叶素萍趁林母不注意时朝他轻轻摆手,让他不必在意。
牛车拉着人走得更快,霍凌他们落后一段距离,三个人说好轮流推车,一路说说笑笑,半点不觉累。
等到了城隍庙,两拨人见了面,霍凌和颜祺守摊子,余下两家结伴去逛集市。
“小叔,婶伯,你们要吃什么,我给你们带回来。”
霍凌本想说什么也不要,低头见小姑娘兴冲冲的样子,话到嘴边又改了口,笑问她道:“你想吃什么?”
霍英笑着扭捏两下,比划道:“我想吃粘耗子!”
“巧了,我和你婶伯也想吃。”
霍凌给她抓一把铜子,大概有十几个,“你帮我俩一人买一个。”
不过没等霍峰和叶素萍张嘴,霍英就数了数道:“小叔你给多啦,两个粘耗子五文钱。”
粘耗子是用糯米和豆馅,加苏子叶做的小点心,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卖五文两个。
“多了的给你当跑腿钱。”
目送两家各三口人离开,霍凌和颜祺收拾东西准备开张。
他们这个十天半月才出一次的馅饼摊,已经在保家镇小有口碑,越是来得少,越是招人惦记,每回刚把炭炉点上,就有人围过来探头探脑。
“这是你男人?是赶山客对吧?你们的馅饼是韭菜三鲜馅?”
时而有人这么来问,一开始颜祺还有些警惕,后来意识到这只是来客在确定有没有找错地方。
“是,平常不赶集的时候,我们就住在白龙山里。”
两个营生挨在一起,常有买山货的顺便买两个馅饼,买馅饼的偶尔也会蹲下来挑两斤蘑菇。
“上次就想买点你家山货,结果全给走商买去了。”
霍凌给这人过秤算账,看清斤两后道:“那些走商远道而来,要的货太多,赶上合适的,可不就一股脑全要了。”
他给对方抹了三文的零头,“下个月初一我们还在这里,到时走商都返乡了,您要是想买,到时再来。”
“这两斤也能吃好一阵了,泡发以后不少呢。”
买蘑菇的夫郎挎起篮子,“不过冲你这句话,初一我还来,到时候你给我算便宜些。”
“那肯定的,不能让您白来。”
霍凌三两句把买主哄得眉开眼笑,颜祺早就发觉,在关外人人都有一副好口才,就连街市上叫卖的,说的词皆是不重样,朗朗上口,听一遍就忘不掉。
每回听见他都能乐半天,也不知那些人怎么琢磨出来的。
霍凌和这些人相比,已经算是话少嘴拙了。
今天摊子上的生松子找到了新买主,因不是熟客,霍凌只肯让到十五文一斤,对方依旧是收了,总数不太到一百斤,得了一两四钱有余。
这走商还问霍凌手里有没有灵芝粉,霍凌疑道:“你们单独收灵芝粉?”
走商颔首道:“有的话我们就收。”
霍凌猜测,大概和松子油一样,是什么新的商机。
就像桦树茸和松树黄,在霍老太爷那辈,听说也是烂在山里没人要的东西,过了几十年都成了宝贝。
“在我们眼里,灵芝喷粉就是不值钱了,就算是采了,也都是留着自家吃用。”
他细想了想,觉得这件事怕是难办。
一朵灵芝才有多少粉,怕是扫上一百朵都凑不够一小瓶的。
要想做这个生意,怕是要和皇商包山种秧参一样,专门辟一块山头栽灵芝试试。
第65章 挑牲口(补更) 卖掉第三十个馅饼的时……
卖掉第三十个馅饼的时候, 霍英举着粘耗子跑回来了,塞到霍凌和颜祺手里时还是热乎的。
“小叔婶伯,你俩快吃!这是严婆婆家的粘耗子!”
严婆婆在保家镇上卖了几十年粘耗子, 年轻时她的名头是严娘子, 后来变作严大娘, 现在已经是严婆婆了。
霍凌和霍峰这辈人都是吃她做的粘耗子长大的,只是她现今岁数长上来, 精力不济,一天只做一百个粘耗子来卖,去得晚了就吃不到。
“大哥大嫂,你们吃了没?”
霍凌把其中一个分给颜祺, 熟悉的苏子叶味道扑面而来。
“吃过了,在那里现买现吃了, 你俩也趁热吃。”
颜祺学着霍凌,对着其中一角咬下去。
皮白而糯, 但不是软趴趴水当当的, 其中的豆馅微甜起沙,配上外面苏子叶说不上来的独有香气,初次吃的人只会觉得新奇。
粘耗子很小, 两口就下了肚。
有人帮着看摊子,霍凌和颜祺提起路菜和干粮,去客栈寻廖德海和葛易。
到了方知两人不在, 结伴去到车马行雇车马了,两人便在一楼门外等起来。
来往行人神色各异, 有的行迹匆匆,有的言笑晏晏。
霍凌在客栈门外的墙角发现一块平整的大石头,该是在附近摆摊的人放在这里, 会搬去当凳子做的,这会儿不知道是人没来还是用完了。
他示意颜祺去坐,自己则观察着自车马行方向的来人,分辨其中有无熟悉的面孔。
不料左看右看,没见着廖、葛二人,先见到了一路往城隍庙去的侯力。
霍凌疑心侯力是去找自己,遂下了客栈门前的楼梯,走到人群里开腔把人叫住。
侯力回头见是他,果然惊喜,三两步赶上来。
“你怎在这里,我正要去寻你!”
随即又恍然道:“是来寻廖兄和葛兄的?”
可见上回三人相谈甚欢,都开始称兄道弟了。
霍凌把路菜一事的因果讲明,“答应人的事总要做到,只是来了后听闻他们去了车马行。”
“他们返程千里,可不得雇上好车马,那车马行还是上回我介绍的,都是脚力好的青壮马,且好些地方都有分号,车坏了马病了,都不怕没人管。”
侯力三言两语说罢,热切地示意霍凌换个地方说话。
“走,来都来了,咱们去客栈里喝壶茶,我正巧有事情与你说,顺便等等他俩。”
赶集的早晨起得太早,颜祺坐的那个地方又正好能晒到太阳,他托着下巴等霍凌,等得昏昏欲睡,被人叫醒时不禁一个激灵。
“廖老板和葛老板回来了?”
“还没,是侯大哥请咱俩进去喝茶。”
颜祺稀里糊涂地跟进去,两盏清茶下肚,加上侯力眉飞色舞讲的故事,瞌睡虫彻底跑没了。
“上回那几个卖假棒槌的骗子被抓了?”
霍凌乍一听也有些不信。
“年年有人行骗术卖假山货,报官的人也不少,从没听说哪个被抓到了。”
“这回不一样。”
侯力挑起眉毛,“说来还要谢谢你,若不是你发现那棒槌是假的,我也想不到给我那妻家兄弟送个顺水人情。”
妻家兄弟?
颜祺看向霍凌,也从对方面上看到“不解”二字。
侯力没卖关子,继续说道:“拙荆有个姨家兄弟,在衙门捕房做事,已是好几年了,还是个捕快,今年年初镇衙的捕头吃了挂落,被打发去看大牢了,位子空出来,底下的小捕快削尖脑袋都想上。”
他抿一口茶道:“这事要成,单是送礼拍马屁还不成,手里需得办过一件像样的案子。”
从前衙门抓不到行骗之人,大多数时候是因为苦主报案时对方早就跑离了保家镇,一旦离了这地界,想办事就是难上加难,吃力不讨好,就算真抓住了,功劳说不准还是别人的,这群镇衙的小吏哪里愿意为此费神费力。
“这回却不同,送上门的功劳谁不要,他带两个兄弟,趁那伙人分赃时把人拿了,寻到苦主时,苦主还不知棒槌是假的野山参!”
想要鉴别真假野参,除却赶山客,老道的郎中也有此眼力。
那假参最后卖得一百七十两,确实是了不得的大案,再加上本就打点过关系,听侯力的意思,他那妻弟升任捕头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家里能有个亲戚在衙门做捕头,绝对是天大的好事,虽都是良民,不会做那等仗势欺人之事,可能让别人不敢“仗势”欺自己,就已足够了。
霍凌对侯力道了好几声恭喜,后者给夫夫俩添了一盏茶,接着道:“我和你们嫂子在家商量着,如何谢谢你,一下子想起你上回说起,家里预备添头耕牛。”
侯力笑言,“赶巧我昨日和人喝酒,识得咱们镇上牛马市一姓韦的老板,他说手里有几头壮牛,正要赶在入冬前出手,还问我家里要不要添置。到时我带你们去,让那老小子给个实在价,多了不说,大几两是绝对省的下的。”
买牲口动辄二三十两,除非是老牛、病牛,否则价钱难讲,牛马市自有一套规矩,讲价都是藏在袖子里比划,不懂行的人去了只有挨宰被坑的份。
侯力既这么说了,霍凌猜测他定是跟车马行那头打了招呼,省下来的那几两就算是谢礼。
不得不说,还真让人有点无法拒绝,现在要是能买下,接下来的二茬秋收就能用上,以后进城,就能坐自家的牛车。
尤其侯力还补充道:“若是今日得空,过一会儿就能去,钱没带够也不打紧,有我作保,你先给个几两定钱,只管把牛牵走,下回再给他补上。”
实是万事俱备,霍凌默了几息,果断答应下来。
“那就有劳侯大哥了。”
“咱俩谁跟谁,不说那客气话。”
两边皆是聪明的爽快人,一拍即合,颜祺则还有点没回过神来。
听这意思,家里是真的要买牛了?
幸好今天举家进城,本就想着花钱的地方多,霍凌大手笔,直接装了五两银子在身上,加上摆摊所得的散钱,交个定钱该是够了。
这一天,从早上出门后就没闲着。
好不容易等到廖德海和葛易,把路菜和干粮交出,反过来竟也得了此二人的一份谢礼,乃是两匹南方才有的细布,格外柔软,颜色也鲜亮,一匹柿子红,一匹天青蓝。
布料分粗布细布、棉布麻布,另外又有绫罗绸缎种种,皆是普通人穿不得的,即使买得起,穿上那等料子也没法干活。
同样也不能小瞧细棉布,哪怕都叫这个名字,内里也依旧能分出三六九等。
颜祺小心摸了摸,觉得不似棉布,都快赶得上软缎子了。
廖、葛二人也是有心,这两匹布本就是他们从南方带来行销的,说是思来想去,还是以此相赠最合适,居然自掏腰包,又从布行买回来两匹。
同时亦听侯力所说,得知那几个骗子已下了大狱,拍手称快。
四人围坐,又喝下一壶茶,廖德海还欲留他们吃饭,霍凌和颜祺却没法让家里人久等,只说来年再聚,一时皆是感慨。
临走时,廖德海和葛易送到门口,前者拱手道:“咱们山长水远,后会有期。”
作别后,本该先回城隍庙知会一声,可客栈这头离着牛马市更近。
两人加上侯力盘算一番,决定直接去挑牛。
“山货有大哥看着,不妨事,你走之前还烙了二十多个馅饼出来,也够卖好一阵。”
见颜祺担心摊子生意,霍凌宽慰道。
颜祺也不是拎不清的,点头笑道:“和买牛相比,别的都不是大事。”
后事诚如侯力所说,他打好了招呼,人到牛马市,很快就有牙人出来接待,引着他们去牛棚挑选。
三头壮牛一字排开,在棚子里安静站着,关内有水田的地方多养水牛,关外则全是黄牛。
霍家是第一次买牛不假,但乡下人基本都懂得怎么相牛,就连颜祺也能说得头头是道。
所谓一看膘二看鼻,三看牙口四看蹄,这都还是最基本,此外还要细看眼睛舌头、耳朵尾巴,分辨是否是病牛,则要看牛粪,
有侯力出面,霍凌和颜祺围着三头牛上下打量一圈,发现都是齐全周正的好牛。
那牙人见他俩点头,又分别把三头牛牵出棚子,赶着在院子里跑了两圈。
“这三头牛,带回去无论是耕地还是拉车,绝对都是一把好手,正是两岁上下的年纪,赶车和下地都训过。”
一般两岁以上的才称壮牛,往下的都还算是牛犊,年纪小的性子尚不稳重,骨头还未长成,负重有限,哪怕强行让其耕地、拉车,做不做的好一码事,关键是可能害牛生病,有损寿命。
一头牛能花去一家人一年的嚼用,没人想要一头养不长的牛。
选来选去,都觉差不多,最后霍凌让颜祺择了一头合眼缘的,看面相憨厚而温顺,双目有神,鼻头湿润,牛角光亮。
“就这头了。”
眼看他们做了决定,牙人看一眼侯力,立刻报价钱道:“您几位是我们掌柜的贵客,多了绝对不要,只收个本钱,十五两,即刻就能牵走。”
第66章 囤冬菜(小修) 由于早就记挂着买耕牛……
由于早就记挂着买耕牛, 霍凌隔三差五就会打听打听价钱,好做到心里有数。
近来壮牛的价钱比收麦之前略降了些,但也不过便宜了一二两, 原本卖二十五六两的, 如今压一压价, 二十三四两肯卖。
如此往后,越临近冬天价越低。
眼前这几头牛的品相都是上佳的, 要价应当更贵,实际二十五两能入手就不错。
有侯力在,一下子就便宜了十两银子。
霍凌趁牙人把两头挑剩的牛牵回棚时,同侯力道:“这话我对廖老板和葛老板说过, 对侯大哥你也一样,我实则没帮上那么大的忙, 承不起这份谢。”
侯力道:“这纯属你看轻自己了。”
他拍拍霍凌的胸口,“我们生意人最是精明, 给了你, 就说明你值得,只管踏实收着。”
有时候人情才是最复杂的东西,以钱财还了, 反倒是两边都轻松的方法。
霍凌琢磨一番,也略微想通了。
他那一句提醒是好心不假,也得听见的人有心才行, 若不是廖德海足够信任自己,说不定只觉得他多管闲事, 挡了财路。
而侯力这边,其实完全可以不提个中渊源,毕竟他妻弟是如何升官的, 霍凌压根无从知晓。
当双方都是厚道人时,他收下东西,图的就是个踏实、心安。
不管怎么说,此事尘埃落定,也算给旁人一个警醒,日后再在大集上遇见所谓的老参棒槌,得多长个心眼才好。
秧参能自参场流出,有第一株就会有第二株。
“收您五两定钱,这条子您看罢按个手印,留在我们这处,下回钱送来,这条子当您面撕咯,就算是结清了,全看侯老板的面子,不然只给定钱,这牛您可是牵不走的。”
牙人交代完,将条子递给霍凌,侯力识字,帮着看了看,表示没什么问题。
霍凌遂按下手印,很快接过了栓牛的绳子。
颜祺摸了摸牛,满脸欣喜。
来之前他只想着能挑牛,没想到今天就能牵回家。
侯力功成身退,还完人情,他就悠哉悠哉地去别处晃荡了。
别看他成日好似没点正事做,实则喝茶吃酒等交际应酬也不少,除了收租,钱财也在好几桩生意上流转。
牙人因霍凌夫夫二人是侯力带来的,即使人走了,态度仍是客气,见他们还抱着两匹布,还拿来绳子给拴在牛背上,驮着就能走。
走前霍凌特地问了一句,哪里有卖结实辔头和鞭子的,他打算直接买上一副,套上车就能用,
牙人替他们指了路,霍凌和颜祺牵着牛去,花五钱买了一副嚼子和结实缰绳,鞭子分皮编的和麻绳做的,后者便宜,他们说了说,直接让店家送了一根。
将牛牵回摊子前,林家三人也逛完回来了,买了一背篓的东西,众人凑在一处,少不得一顿大呼小叫。
“老二,你们不是去送东西,怎么还把牛买回来了?”
在外面,有些事不好详说,霍凌简单道:“正好遇见侯大哥,他说识得一牛马市的牙人,价钱确实合适,我俩怕错过,就买了。”
“有多合适?花了多少钱?”
霍峰没想那么多,直接问道。
“也没便宜太多,我们带的钱不够,靠着侯大哥的面子,暂只交了定钱。”
“那真是不错。”
霍峰摸了摸牛角,眼睛都亮了。
“牲口一天一个价,要是价钱合适,趁早买了最好,这头牛的品相也是真好,正是能下力气的时候。”
鉴于馅饼和山货都还剩一些没卖完,霍峰先把牛牵走,省的挡路。
等摊子清空,霍凌点了点收到的铜子,一共是卖了三两八钱,他得二两五钱,给林长岁分了一两三钱。
以前林长岁进城做杂工,一日挣个五十文都算是好的,他收下沉甸甸的铜板,再次思索起霍凌曾经的建议。
靠着今年跟着进山的所得,入冬前家里总算是有余财买新瓦修房顶,年节里也能多割几斤肥肉,吃上几个油水足的好菜,再多却是不够了。
只是上次下山后回家说起,他娘很是不赞成,说种地、做工虽是来钱慢,却稳妥,赶山风险大,不能只见人吃肉,不见人挨打。
“别忘了霍老栓是怎么没的,你还不如人家二凌,全然是个半路出家的,要是这行这么好做,为何连霍峰都不做。”
说着说着就抹起眼泪来,“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好不容易盼得你成了家,你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教我和明明怎么活。”
依林母的意思,每年秋后进一趟山,不管多少,但凡挣上一笔就已够了。
一番话说的林长岁左右为难,他家不比霍家,好歹霍家两兄弟还有一个在山下种地,不耽误农活,他要是上了山,多半要留夫郎在家和老娘一起,如此想想,倒也真是舍不得。
他不由在心里苦笑,心道自己还是缺些头脑和魄力,不然家里日子也不会多年来始终不见起色。
霍凌好心替他指了路,他有心要跟着走,又总在迈出步子时犹豫不决。
……
黄牛被起名大壮,在中秋当晚住进了霍家新搭的牛棚。
霍家五口人,或者说加上叶素萍肚子里没出生的小娃娃,一共六口,吃了顿圆满的团圆饭。
桌上有肉有鱼,有菜有酒,饭后一人分一个在镇上买的白酥皮月饼,赏罢圆月,方各自回房。
小哥儿虽漱了口,唇齿间仿佛还仍留存着枣泥的香甜,霍凌在那软乎乎的唇上轻轻衔了两下。
此等团圆的节庆,颜祺本还有些怅惘,因衣冠冢尚未立成,白日里他去了城隍庙给爹娘烧纸上香,难免又勾起些伤心事。
霍凌怎能看不出,等院里热闹一散,就裹着人上了床,不给点留下任何胡思乱想的机会。
衣衫半解,火苗一路乱窜,烫得人分不清是什么时辰。
灯火如豆,圆滚滚,颤巍巍。
视线被朦胧水雾遮住时,颜祺恍惚间以为是天边的月亮落进了房中。
——
为防夜长梦多,两人没多耽搁,很快赶去镇上交齐了买牛钱。
因为大宗的存银在山上,暂先借了大哥大嫂的,下次下山时再还。
十五两不是小数目,或许因牛买得太实惠,竟也不怎么觉得肉痛,且现在去后院看到活生生的牛站在那里时,还会觉得晕乎乎的,不敢相信是真的。
“大哥,家里收高粱和苞米,真的不用我俩留下?”
霍凌收拾着第二日要带上山的东西,窗户开着,恰好看见霍峰路过,他叫住人问道。
“不用,我叫了人帮忙,你和祺哥儿还是快回山里去,趁下雪前把菜地和果树都打理好。”
过了中秋,白龙山里一日凉过一天,不出一个月必有初雪。
而前段时间忙着赶山,山上小家还没正式开始囤冬菜,霍峰都替他俩着急。
霍峰没多坚持,他大哥看重田地,不会让粮食出任何差池,既然说了不需要,那就不是假客气。
半晌后颜祺擦着湿头发回来,见霍凌正在努力把一包蓬松的棉花塞进背篓,他赶忙上去搭把手。
这是今天白日去镇上交买牛钱时新买的棉花,颜祺没有棉衣穿,霍凌的那身太旧,早前就让颜祺给拆了做护膝。
家里虽还有些拆出来剩下的旧棉花,但也不够做衣裳,只够做鞋的。
原本霍凌想说服颜祺用新得的好料子做,那柿子红的很是衬气色,正好过年穿。
转念一想,今年里颜祺穿红不太合适,即使成亲一事上已没在讲孝期规矩,但一码归一码,能避讳的时候还是避讳一二为好。
另一匹蓝色的好看是好看,可是有些太浅,颜祺不舍得用,霍凌也依他。
于是买棉花时,又扯了几尺耐脏耐磨的深色棉布。
其实在关外过冬只靠一件棉衣根本不够,少说也要穿四层,一层贴身的里衣,外面套一层毛皮坎肩,护住前心后背,这之上再套棉衣,最外裹一层皮袄子。
鞋子也是一个道理,下雪天穿棉鞋出门和没穿一样,还要再踩一双毛皮靴套,毛在里,皮在外,挡风又保暖。
家里不缺皮子,往年遇到好的霍凌都会留下,加上关外不容易有虫蛀,哪怕是几年前的皮子,现在看也是完好的,找出来晒一晒就能用。
隔了几天进山,哪怕关着门窗,四处也积了一层浮尘。
两人放下东西就开始打水清理,就连房梁顶上都由霍凌举着加长的鸡毛掸子扫了一遍。
院外狗叫阵阵,是大个儿和黄芽儿在你追我赶的撒欢。
过了一段时间,叫声渐远,声调也变了,霍凌便知它俩多半遇见了猎物。
干完活后泼掉脏水,两人从带上山的东西里找出几个过节没吃完的月饼,分着垫垫肚子,吃的时候溜达到院子里,仰头看硕果累累的枣树。
“下山时还有些泛青,这才几天,就红了七八成了。”
霍凌三两口吃掉手里的月饼,找了根长木棍来打枣子,一捧枣子噼里啪啦地掉下来,颜祺全数捡起,洗干净后和霍凌一起尝。
“这枣子又大又红。”
颜祺咬一口,翘起嘴角道:“好生脆甜,等晒成干枣肯定更甜,到时候做馒头和发糕,在顶上放几个,年三十端上桌好吃又好看。”
霍凌闻言,眯着眼睛数了数树上的果子道:“和去年结的差不多,估计有个五十斤上下,能晒十斤干枣。”
他转而又道:“今年一斤也不卖了,大嫂生孩子,你又是第一年在关外过冬,都该多吃枣子好好补补。”
安排完枣子,两人又去巡了一圈菜地。
地里头茬的白菜萝卜上次就已经全摘了,现在地里新撒的种子全数发芽,过两个月这一茬就能长好,等这批收获,他们也会下山去猫冬,来年开春再上来。
其余还剩一些藏在叶子中的茄子、黄瓜、辣椒之类,外加几个没摘的大冬瓜和大南瓜,叶子菜尚有两行红根菜。
高处架子垂着老葫芦,和老丝瓜一样是留着做葫芦瓢和丝瓜瓤的。
菜窖里虽能存一些鲜菜,但关外过冬还是以各色干菜为主,像是在此之前,他俩已攒了不少晒干的野菜,还有黄瓜钱、干茄子和干豆角。
冬瓜和南瓜也能晒,吃之前冬瓜用温水泡发,炖肉烧汤能提鲜,南瓜若是直接晒,制成的菜干可以做菜,若是蒸过再晒,就能变成和地瓜干差不多的零嘴,嚼起来是甜滋滋的。
为了冬日吃饱且吃好,两人连轴转了三日,切菜、焯水,热气蒸腾。
过后叶菜挂上木杆,其余的铺上草席或笸箩,接下来只等天公作美,盼着万万不要下雨,日头越高越好。
第67章 逮林蛙 秋分后,天亮得越来越晚,卯时……
秋分后, 天亮得越来越晚,卯时过后才擦出一抹鱼肚白。
霍凌掀开被子下了炕,套上丢在床尾的裤子, 又松垮地披一件衣裳。
这时节也就他还能光着膀子睡觉, 颜祺早就换上长袖的贴身衣裤, 裹上薄棉被,仍睡得乖巧。
夜里霍凌往被子外伸腿, 枕边人却还不嫌热,往他胳膊上贴。
他想起大嫂刚生完霍英那年,出了月子后三伏天里还是手脚冰凉,霍峰去马胡子处讨了个红枣姜茶的方子, 红枣和老姜用的都是自己家种的,喝了几个月就见好。
后来毛病轻了, 叶素萍又是个怕麻烦的性子,索性就不喝了, 霍凌如今记起来, 倒觉得应该也让颜祺试试看。
天光大亮时,起了床的颜祺在屋里梳了半天头发。
昨天晚上他发丝披散,因霍凌的动作而在枕头上蹭来蹭去, 那时候没觉得有什么,今天早上来梳才发现好多地方都打结了。
梳子齿细,梳到打结的地方还有点疼, 他不得不抹了点发油,先用指头通了通, 过后换回梳子才终于梳顺。
桂花香味沾了满手,擦也擦不掉,他把头发简单绑起便出了门, 见霍凌在院子里劈柴,大个儿和黄芽儿各叼一根树枝玩耍,一只转圈乱跑,一只抱着磨牙。
乱跑的不用想也知道是黄芽儿,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霍凌等着小哥儿走近,先闻见了一股桂花香。
“早食我做好了,也吃过了,搁在锅里,应该还是热的。”
他一句话交代完,轻轻动了下鼻子,意外道:“你用了头油?”
那桂花头油都买了几个月了,颜祺总是不舍得常用,往往是洗头时才用一次,更别提一大早就往头上抹了。
颜祺咳了一声,摸了摸后脑勺的发丝,旋即看了霍凌一眼。
这一眼颇有些意味深长,毕竟是天天睡在一个被窝的人,转瞬之间,霍凌忽然悟到了个中含义,不由笑起来。
“是不是……”
“你还笑。”
颜祺怪是羞恼,不肯让他说完,伸手想就近捏他胳膊一下,结果根本捏不动。
汉子的手臂结实极了,摸起来邦邦硬,而且此刻他八成有意绷紧,更是让人无从下手。
颜祺试了两次指头都滑脱了,只得聊胜于无地拍了一把,这一下轻飘飘的,直到劈完柴火,霍凌脸上的笑就没落下来过,看得颜祺直摇头。
大个儿机灵,跟着颜祺进了灶屋,赚到一个鸡蛋黄吃。
黄芽儿来晚了,只分到了蛋白,颜祺不得不多摸了几下它的脑袋。
吃完饭,刷完锅,两人去柴屋旁边的小屋,把昨晚收进去的各色干货搬出来再晒一天。
晚上一直放在外面,容易落露水返潮,那样不仅菜干子摸着上了潮气,再晒干后的味道会变,还容易长毛。
过了两日,白菜干和瓜菜干都能收了。
冬瓜干切得比较薄,拿在手里干酥酥的,放进布口袋时的声音也有些好听。
霍凌翻了几下辣椒,期间被风里的沙子迷了眼。
他顺势抬手去蹭,结果被辣得流眼泪,眼睛都睁不开了。
颜祺赶紧进屋倒了点水,让他坐下仰头,仔细冲了冲。
“好点了么?”
这还是颜祺第一次见霍凌如此模样,眼睛泛红,泪眼汪汪。
说来也奇怪,看久了,他居然觉得心头痒痒的。
“好些了,但那沙子好像还在,你帮我吹吹。”
霍凌借着动作,向前迎了迎,两只手扶住颜祺的腰。
颜祺的注意力被他扯回,专注研究他的眼睛,用轻软的指间撑开眼皮,一口气柔柔地吹过来。
“沙子太小了,我也看不见。”
他推测道:“刚刚流了那么多眼泪,应该被冲走了,可能是磨到了眼睛,所以感觉还在,过一阵就好了。”
桂花香萦绕在侧,霍凌不放他走,颜祺犹豫两息,捧着眼前人的脸颊,飞快地亲了一下。
——
林蛙雪化后开春时在山溪产卵,而后上山入林,直到八九月里天冷了后再结伴下山过冬。
要想捉林蛙,就要趁它们下山的这段时间,因都聚集在溪水河道附近,方便一网打尽。
林蛙分公母,一般公蛙直接做菜吃肉,母蛙干晒取油。
取出来的油就是林蛙油,白白的一块,有钱人家都拿去炖甜汤,配上羊乳、燕窝,尤其是姑娘哥儿家喝得多,说是滋补养颜。
上山数日,家里的干菜已经全部晒好收起,锁好院门,两人一道进山为过些日子捉林蛙做准备。
要想捉得快,捉得多,就要提前几日在水里“撘网口”,这里的“网口”其实有点像是用石头垒的水中陷阱,而不是真的网子。
山中水系纵横,一片区域内下山的林蛙成百上千,年年霍凌都要撘上大大小小几十个网口。
“水里太凉,一会儿你别下水,在岸上给我递石头。”
颜祺点头应好。
网口要用石头垒,还需要许多长度合适的粗树枝。
这些东西没法提前准备,是以每年都要在山里重新收集一遍。
霍凌跟颜祺讲明需要多粗的树枝,石头则是大的小的都需要。
相对粗细合适的树枝,石头更好找一些,围着溪水和小河行走,基本就能找全。
“往年也是这样,我先在山上撘好网口,等上几日,先捉第一波,等到捉第二波的时候,大哥也忙完农活上山了。”
东西准备得差不多,两人重回到水边,坐在大石头上砍树枝,霍凌一边砍,一边跟颜祺讲道:“去年我俩一共捉了七百多只,四百只公的,三百多只母的,公的带回家烧菜,所以卖鲜活的,一只三文,两只五文,母蛙最值钱的是肚子里的油,晒干了论串卖,回家撕掉蛙皮剩下的就是林蛙油,一只十文钱,一串就是一钱,加起来一共卖了差不多五两。”
颜祺看着眼前溪水,设想着大批虫合虫莫下山的场景,恐怕很是壮观。
“公母价钱竟差这么多?”
霍凌点头,“等你见到活的就知道了,林蛙长得太小,做来吃肉也没有几口,就算是当地人,也不是人人都敢吃的,所以公蛙卖贵了没人要。”
赚钱的大头显然还是在母蛙上面。
东西齐全后,霍凌开始下水搭网口。
前日下了场雨,溪流水丰,水势湍急,他在水中站稳,示意颜祺递来最长的一根树枝,而后撑起两头,架住后正好横亘在山溪正中。
像这样的树枝他又架第二根,确定足够稳妥后,再行接过刚刚砍好的短树枝竖着斜放,一端靠着上方的横木,一端支在脚下的水中,远看像是一道简易的篱笆,且像真正的篱笆那样留了一个门。
“两边都堵上,林蛙只能走中间。”
处理完树枝,霍凌开始弯腰摆石头,这一步一是为了固定木篱不被水流冲塌,二是给林蛙提供藏身的地方。
它们喜欢钻石头,下山进水也是为了找石头,看到现成的石头堆就会挪不动步。
除此之外,霍凌还用石头拦出一条小路,一侧通岸边,一侧通网口。
一个网口就用了十几根树枝,几十块大大小小的石头,饶是霍凌,出水时腿脚也都泡白了。
颜祺在岸上也没闲着,来回搬石头搬树枝,手指还被划破了一点。
霍凌走近时他把指尖藏起,没让他看到,转而拿出水囊,里面装的是早晨煮好的姜茶。
喝罢暖身子的茶水,夫夫二人继续沿岸向前搭网口。
山溪连贯,当中又有分流,偏长的水道能搭上十几个,偏短的也有五六个。
以前没有颜祺帮忙时,霍凌一个人东奔西跑,最多只有大个儿能帮忙叼两根树枝,忙碌一天也只能搭好五六个,多了颜祺,最多的一天搭好了十个。
代价就是两人累得腰酸背痛,晚上回家吃的饭都很简单,只求填饱肚子,早些躺下歇息。
五天后,四十个网口搭好,比去年多了五个,接下来只等到此的林蛙自投罗网。
颜祺听霍凌说林蛙都是趁夜活动,要不是山里夜晚危险,点着灯出门更是如同活靶子,不然晚间去捉才是最省事的。
这天夜里,他还没睡着,隐约听见成片有些尖锐而响亮的蛙鸣。
“是林蛙下山了么?”
颜祺有些兴奋,竖起耳朵听着。
“是。”
即使霍凌并不觉新奇,但也很有兴致地听了半晌。
这片声音出现,就意味着又有银子要进兜了。
他同颜祺道:“明天一早咱们先去门前的水里看看,再沿着搭好的网口转一圈,第一批下山的不会太多,能捉多少算多少。”
……
由于不到天冷时林蛙不下山,自颜祺进山后,还是第一次真的见到这个小东西。
霍凌伸手从石头里揪出一只,熟练地捏住两条后腿,林蛙吓得浑身绷紧,他趁机递给颜祺看。
“这么小一个。”
颜祺戳了戳它鼓起来的肚子,林蛙不为所动,继续装死。
霍凌笑了笑,示意颜祺接过去。
“你捏着它后腿就不会跑,扔进篓子里后赶紧盖上盖子,这东西能蹦很高。”
颜祺不害怕这些,还放在手里仔细看。
“这只是公的还是母的?我看肚子也挺大的。”
“是公的,腿上有疙瘩的就是公的,颜色也发暗,一会儿捉只母的给你看,肚皮上是带颜色的。”
颜祺把捉到的第一只林蛙关进背篓,合上盖子后还在上面压了一块石头。
这背篓就放在手边,人也站在水旁,霍凌捉一只,他就往里丢一只,过了将近半个时辰,里面已经有十几只咕咕呱呱乱叫的林蛙。
与此同时,颜祺也终于见到了货真价实的母林蛙,翻过来将肚皮朝上,能看到或黄或红的一点斑纹,肚子更加圆鼓。
今年第一日的收成尚可,傍晚时回家一清点,共得了五十只,公母各半。
霍凌在家门前的水里设网,把公蛙养在其中,母蛙则全部晒干备用。
第68章 掏兽窝 地里的高粱与苞米归仓,霍峰在……
地里的高粱与苞米归仓, 霍峰在家歇了半日,马不停蹄地上山。
年前卖林蛙是一笔大进项,过完年媳妇就要生娃坐月子, 开销只会更大, 可不得趁着能挣的时候多挣。
“就你俩鼻子灵, 闻出里面都是吃的了?”
霍峰才一进门放下背篓,大个儿和黄芽儿就围上来闻来闻去, 前者还站起来扑霍峰,甩着大舌头要舔他。
霍峰左闪右躲,好歹是避开了大个儿的口水,接着弯腰从篓子里往外拿东西。
一大块老豆腐、一沓干豆腐、一捆干腐竹、一大把地瓜粉条、五斤筒子骨、二斤带皮的五花肉、一对猪蹄子、十五个鸡蛋, 六个咸鸭蛋……
最后还有十几个今年的新苞米,连穗带叶, 刚从地里摘下来没两天。
“没几天就下山了,怎的拿上来这么多东西?”
霍凌在旁边接着, 到后来一把都兜不住, 只得又叫了颜祺过来,往灶屋里运了两趟。
“又不是明天就下山,这些东西里新鲜的这两日也就吃了, 剩下的都耐得住放。”
他把背篓掏空,翻过来拍了两下,倒掉里面的碎渣, 倒扣着放到院子一角。
见颜祺在往篮子里放苞米,他走过去拿起一个剥掉叶子给两人看, “今年苞米长得比去年好,去年肥上的不够,今年把肥补上, 不见有秃尖缺粒的。”
霍凌还记得去年家里收的苞米,大概有两成都肥力不足,要么顶子是个秃头,要么四面一圈像老太太的牙口,缺东少西,吃完一个和没吃一样,苞米粒全抠下来都盖不住碗底。
为此霍峰特地去问了村里种地的老把式,今年从撒种开始就严阵以待,生怕再种出仿佛被熊瞎子啃过的苞米。
如今成功了,他颇为得意,拿起几个就要去灶屋上锅。
“正好我爬了半天山也饿了,煮上几个咱们分着吃。”
待人走了,霍凌蹲下来和颜祺一起收拾,说道:“大哥刚收完粮食就上山,估计大嫂也心疼他没好好歇息,这些东西里估计有一半都是大嫂张罗让他带的。”
“那咱这几天吃几顿好的。”
在山上做饭,好些食材没有,现今霍峰拿来了不少,颜祺开始技痒。
前些日子他俩为了搭网口起早贪黑,要么啃窝头要么啃煎饼,许久没吃过正经饭了。
当晚做了一个酱油老豆腐,嫩嫩的连汤带水,需要用勺子舀着拌饭吃,五斤筒骨全数炖了,汤里加了苞米段,炖出来的汤水里带着新苞米的清甜。
骨汤留着明早下面条,霍凌挑着带肉的骨头,给了大个儿和黄芽儿一人一块,余下人吃完的骨头同样都放在了狗食盆里。
两只狗吃得满嘴油光,骨头啃得干干净净,之后偷偷叼走埋了,狗都有藏骨头的习惯,虽然家里这俩没有饿肚子的时候,但偶尔玩耍时也会突然想起,刨出来磨磨牙。
——
有了霍峰的加入,捉林蛙的速度一下子快了不少。
每日都会有新的林蛙下山,夜半时分蛙鸣不断,网口的位置也就总有新的收获,且随着天气愈发冷下去,下山林蛙的数量也在变多,收成一日胜过一日。
“今天母的多,发财了!”
霍峰一连捉到三只母蛙,全数丢进背篓,颜祺算了算,他们出门半天光景,已经走过二十个网口,现在篓子里有了将近一百只蛙。
遥想第一次巡网口时,忙了一天也只有五十只,可见赶山是与时令息息相关的营生,时令若到了,做什么都事半功倍。
不过林蛙捉得多了,状况同样变多,中途吃饭时大个儿和黄芽儿围追堵截一只野兔,不小心把背篓碰翻了。
在惊呼中霍凌及时伸腿挡住,没让背篓完全倒地,但因为压住盖子的石头掉了,一部分恰好蹦起来的林蛙顺势逃了出来,有个十几只。
于是三人饭也不吃了,开始满地逮蛙,最后逮回来五只,跑了的更多。
大个儿和黄芽儿挨了训,夹着尾巴耷着脑袋,野兔不追了,也不上前要吃的。
不过要么说它俩聪明,还懂得“戴罪立功”的道理,傍晚时离开最后一个网口,往回走的时候大个儿和黄芽儿又跑到离人较远的地方,喊也喊不回来。
凭霍凌对大个儿的了解,它白日里得了教训,同一天里绝对不敢再闯祸,多半是去捕猎了。
黄芽儿则完全是大个儿的跟班,大个儿干什么它就干什么。
于是他摸出腰间的弹弓,交代霍峰和颜祺留在原地,自己跟上去一探究竟。
走到狗所在的地方时,霍凌看出这里是个土坡,灌木掩映的地方该是有个兽窝。
喜欢打洞的小兽大都是白天睡觉,傍晚和夜里出来找食吃,再过一个时辰天就黑了,现在钻进洞里,多半是被狗追的。
霍凌拍了拍两只狗的脑袋,找了根树枝把挡住洞口的杂草扒开看了看,瞧着大小,不是兔子窝,应该是獾子洞。
獾子一旦回了洞,再想捉就不容易,因为里面四通八达,要想逼它出来,只能靠烟熏。
霍凌拿出随身带的火石,擦出火星子后点着了手里的树枝,冒烟后再将明火扇灭。
白烟顺着洞口飘入,藏在里面的小兽受不了味道,慌不择路地往外跑,正好被两只狗按个正着。
烟雾散开,霍凌低头一看,意外发现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不是獾子,而是只貉,还是只体型偏大的公貉。
“原是个占了人家窝的貉子。”
山里人都说貉子狡猾,同样住在洞里,自己却不会刨洞,都是占体型差不多的獾子洞来用。
还有传言,冬眠后开春时,睡在獾子洞门口的貉子会恩将仇报,把里面的獾子闷死,或是咬死獾子的幼崽。
不过要霍凌来说,野兽不是人,又不讲究礼法,为了活下去自是什么都能做,要说狡猾,还是人最狡猾,能想出千百种办法把野兽捉来剥皮吃肉。
他用树枝戳了戳半死不活的貉子,随即捏着后颈皮拎起来,秋季的野兽个顶个肥美,都在为了冬眠贴膘,提在手里沉甸甸的。
一路拎着貉子往回走,不由夸了两只狗几句,惹得狗再度来了劲头,全程又是追兔又是捉鼠。
三个人只管跟在后面一路捡,到家时除了最先抓到的貉子,已经有一只野兔,六只林鼠。
黄芽儿甚至还去招惹了一只刺猬,被扎到鼻子后悻悻放弃。
霍凌还看见了过路的黄鼠狼,大个儿想追被他当场喝止,这可是黄大仙,轻易不能招惹。
除了林鼠给狗吃,貉子肉也不好吃,只有皮毛有用,可以给颜祺做个冬日保暖的围领。
貉毛比兔毛更长更密,挡风更好,用起来更暖和。
因此霍凌回家后割了貉子的脖子放血,剥下毛皮留待日后得了空鞣制,肉就直接架火烤熟,分给了大个儿和黄芽儿。
但凡猎物进了家门,这两只狗就不吃生食了,都知道熟的更香。
不吃生食也有好处,嘴巴里的血腥味没那么大,味道也小一点。
之前有阵子两个狗的嘴巴太臭,颜祺忍不了,还兑了点盐水用布卷在指头上给它们擦牙。
这件事也就是他和霍凌能做,换了别人,狗来了脾气把牙齿一合,能咬断猎物脖子的牙齿定也能把人的指头咬掉。
剥皮的现场血淋淋的,霍凌忙完后铲来土把地上的血都盖住,不然有味道,而且招蝇虫。
现在山里还是有零星的蝇虫在飞的,不过时日无多,最多半个月,天再冷一冷就能全都冻死。
“老二,兔子肉怎么吃?”
霍凌杀貉子的时候,霍峰在杀兔子,同样留下了兔皮,霍凌让他拿下山去,多凑两张给霍英做件新袄子,小孩子长得快,去年的已经小了,多半要拆了做靴子。
去皮后剩下的兔肉去掉骨头没多少,霍凌忖了忖道:“清炖一个汤吧,加点萝卜,家里还有猴头菇,也丢进去两朵。”
霍峰听罢疑惑道:“你从哪里听来的吃法,这么清淡。”
“偶尔也吃清淡点,最近秋燥,吃兔子败火。”
不过这么清淡的菜色实在不太合霍峰的口味,小块的兔肉需要细细啃,霍凌也只囫囵吃了两三块。
颜祺却是很喜欢,尤其是汤里的萝卜,炖得软软糯糯,他见霍峰和霍凌都吃得少,为免浪费,一个人喝了好多汤,以至于晚上起夜跑茅房。
回来以后手凉脚凉,霍凌睡得迷迷糊糊时被他碰到,下意识就把人往怀里揽,反而是颜祺怕吵到他睡觉,赶紧将两条腿向后蜷起来。
……
每天都有大几十只母蛙被穿绳风干,七八日后,院子里浑似多了一面用林蛙织成的门帘。
哪怕颜祺坚称自己不怕,等数量足够多的时候,还是有些理解大嫂为什么说这东西让人后背发毛。
门前溪水里网兜里的公蛙也实在太多了,从早到晚吵得人心烦意乱,下山前夜,霍凌捉了一盆回来,再添八只今天新捉,还没杀的母蛙,说要和土豆一起炖着吃。
“林蛙炖土豆,我们这有名的硬菜,这时节办酒摆席的,席面上必有这么一盆子,没有的话那都不成席。”
霍峰兴冲冲地守着锅灶,抬手感受蒸腾的水汽,这水是一会儿烫林蛙用的,不能用十成十的开水,略微凉一点的才好。
他看一眼霍凌笑道:“让老二做,他做这道菜的手艺好。”
“大嫂怕这个,不让这玩意进家里的锅,所以年年都是在山上做,我做,他吃,吃够了再下山回家,手艺就这么练出来了。”
等水温降下来,霍凌面不改色地把林蛙倒进去,继而飞快盖上锅盖,待盆子里没了动静,捞出来用清水洗净,这时候外面的一层粘液已经洗去不见,随时可以下锅。
第69章 捡核桃(小修) 看到霍凌把整只的林蛙……
看到霍凌把整只的林蛙直接往锅里倒时, 颜祺眼睛都睁圆了。
“不用……剁一下么?”
不只是没有剁的问题,他也没看见霍凌剖开蛙肚子取内脏。
“林蛙干净,内脏也能吃, 大补, 尤其是母蛙肚子里的油, 所以都是整只吃的。”
霍凌翻动着锅铲,放林蛙之前土豆块已经过了油, 现在只需再翻炒几下加水炖。
“那我一会儿好好尝尝。”
挨过饿的人,对于能吃的东西一向是来者不拒,反正吃进肚子里都是一样的。
土豆和林蛙家里都不缺,今天只有一个菜, 盛出来后满满一盆,霍峰还开了一坛酒, 和霍凌一起直接用碗喝。
霍凌挑了只母林蛙给颜祺,颜祺用筷子夹起来, 打量着犹豫了半天, 一口咬下。
蛙肉吃起来其实有点像鸡肉,也有点像鱼肉,很是滑嫩, 外面的皮像鱼皮。
“这些黑的是什么,能吃么?”
颜祺把碗里的肉给霍凌看,霍凌解释道:“能吃, 这就是母蛙肚子里的籽,现在这个时节, 籽是籽,油是油,开春以后母的准备甩籽, 两样混在一起就不好吃了。”
颜祺遂安心地吃下去,连蛙腿上的零星几丝肉也仔细啃了。
吃完母的再吃公的,就少了一点胶黏的口感,单吃肉却也不差。
盆里的土豆吸饱了汁水,火候恰到好处,捞出来以后和菜汤一起浇在干饭上,每个人都吃了一大碗。
“祺哥儿,你也喝点儿?”
两个汉子的酒碗没多久就空了,霍峰添酒时问颜祺,颜祺忙摇头道:“谢谢大哥,我喝不了这个。”
上次不过是舔了一下霍凌的筷子尖,他就被辣得喝了好多水,连眼泪都流出来了,要是论碗喝,还指不定会怎样。
“入冬以后大集上就有卖米酒的了,到时候给你买那个尝尝。”
“为啥冬天才有卖的?”颜祺问道。
“米酒不够烈,天热的时候容易坏,一坏就酸了,而且这边冬日里烧炕暖和,有些人就爱坐在炕上喝一口凉米酒。”
霍凌道:“那个连英子都能喝,我喝着和米汤一个味儿,都算不上是酒。”
颜祺不由笑道:“好,到时候我和英子坐一桌。”
每年能捉林蛙的时间只有大半个月,因公蛙要卖活的,他们七八日下一次山,来回往返了两趟,卖了九百多只林蛙。
哪怕搭了四十个网口,对于整座白龙山而言依旧不值一提,只能拦得住走这条路的一小撮林蛙而已,故而越往后,能捉到的越少。
这些林蛙里公母的数量对半开,公蛙卖了一两多银,母蛙四两多,加起来差不多七两,霍凌和霍峰各分了三两有余。
霍凌还单独留出六十只,三十只公蛙和三十只母蛙,连带一只獾子送去了侯力家里。
不过去的时候见侯力没精打采,说是和侯夫人吵架,对方带着孩子回娘家了,虽说娘家也不算远,只在隔壁镇子上。
侯力去请了一回,没把人请回来。
至于吵架的缘由,霍凌多半能猜出来,他知晓侯力素日多应酬,不单在酒楼吃酒,还会去花楼听曲,曾经还有个相好在楼里,后来教家里闹了一通,好歹是断了,不知道现下是不是又犯了老毛病。
他和侯力关系倒没近到那份上,更是不懂为何放着好好的媳妇孩子不要,偏生爱往花楼里砸钱,兴许还是钱赚的太容易。
而侯力同他抱怨这些,无非是确信霍凌不会出去乱讲,哪怕是讲了,霍凌身边的人与他相熟的圈子也没有丝毫关系,因此聊作发泄罢了。
听了一脑袋官司,从侯宅出来,霍凌没急着回摊子上,而是穿过小路,进了一家银铺。
他掏出怀里一张条子递给伙计,“上回在你们这里打了个银镯,约好取的日子是三天前。”
伙计接过条子,和从柜台里翻出来的一沓比对,抽出其中一张后笑道:“早就做好了,您稍等。”
说罢他在柜台下面一通翻找,找出个绣花荷包,从里面倒出一只亮闪闪的银镯,双手呈上。
“您看看,是不是您当初要的样式。”
霍凌接过银镯,转身对光细看,当初选样式时,铺子见他给的圈口小,说宽条镯不够秀气,戴着反倒显粗笨,让他选了圆条的。
有些人的银镯戴久了发乌,霍凌见过的多是那种,现下不得不说,还是新制出来的鲜亮,熠熠生光。
“样式可以,圈口没错吧?”
哪怕他以防万一,拜托大嫂帮忙量了颜祺的手腕粗细,但心里还是打鼓。
“保准没错。”
伙计拍胸脯保证,“真要是戴不上,您只管带来,我让我们师傅给您改。”
“那就行。”
霍凌让伙计把镯子放回荷包,这荷包算是送的,绣工尚可。
一只银镯花了三两,霍凌付了剩下的一两半,把装着银镯的荷包塞进袖子里放好。
马上就是颜祺的生辰,到时将这镯子当生辰礼送出去,小哥儿定然高兴。
他筹划这事两个月了,而今总算快要成真,今朝镯子在手,但凡想到就忍不住扬起唇角,搞得晚上躺在床上时,颜祺观他半晌,忍不住戳戳他肩膀,“你是遇到什么喜事了,这么高兴。”
霍凌忙清下嗓子,搓了搓脸。
“这不是想到大个儿的崽子再过半月就能抱回来了,所以高兴。”
一般奶狗子都是满月断奶,但是红果儿月子里吃得好,奶水足,对崽子护得有些紧,加上董家人舍不得,和霍凌说定晚半个月再断奶。
这么一算,就得等他们下次下山时再去接了。
霍凌知晓有些生头胎的母狗母性很足,强行把狗崽抱走对大的小的都是无益,自然点头答应。
……真是为了这事?
颜祺有些不信,但若真有什么好事,他也不觉得霍凌会瞒着自己。
只当他爱狗心切,且大个儿难得和别的狗配出一窝,的确算了却夙愿。
这么一想,他也来了精神,翻个身道:“你想好给小狗起什么名了么?”
“没呢,要不还是你想一个。”
霍凌的确为这事发愁,“总不能叫小个儿。”
颜祺笑得肩膀抖。
“大个儿听起来还有几分威风,小个儿算什么。”
“这不就是说。”
霍凌也跟着笑起来,牵过颜祺搭在自己胳膊的手亲了亲。
颜祺让他蹭得指尖发痒,被子下有什么在逐渐升温。
他闭上眼,任由霍凌缓缓贴近。
……
在家里等到今年收秋税的税吏上门,霍凌和颜祺交了一两六钱的人头税,之后才放心进山。
打松子,捉林蛙,下雪前这两样山货还能各卖一茬。
霍峰赶着牛车去镇上缴完粮税,跟着霍凌又上了一次山,兄弟俩打了今年最后的一百斤松子,捉了二百只左右的林蛙,由霍峰先把公蛙带下去,额外背了五十斤松子,还塞了一口袋山楂和晒干的枣子。
村户汉子都是做惯力气活的,背个百来斤走山路不在话下,就是呱呱叫的林蛙有些惹人烦。
霍峰说下去后在水里养一夜,明日他就赶车趁早去集上卖了。
“要是下雪了,你俩尽快下山,等积雪厚了路可就不好走了。”
霍峰走前来回叮嘱,“快到山下时让大个儿去找我报信,我来接你们。”
“知道了,你放心。”
霍凌送霍峰走出二里地,半路还撬了两小块桦树茸,让他带回家泡水喝。
——
院子里再度多出一百多只干晒的母林蛙,这一百只里,霍凌打算留五十只不卖,剥出林蛙油后留给大嫂和颜祺吃。
霍峰下山后,夫夫二人再度进山,把四十个网口全数拆掉,将一些碍事的大石头和树枝搬到岸边,碎石头则留在水里,冬日里正好变成林蛙冬眠的地方。
在水里站了许久,霍凌被颜祺灌了半水囊的姜茶,双脚擦干后套上棉鞋,没多久就暖了回来。
吹来的风已然是凉飕飕的,颜祺已经穿上了絮棉的袄子。
“之前那两棵核桃树是不是就在这附近?”
小哥儿边走边低头看路,在落叶中搜寻着成熟的干核桃。
他们今天来拆网口,只捉了二十几只林蛙,算作今年的收尾,主要还是为了顺路捡核桃。
“没错。”
霍凌仰头看一圈,很快找到了目标。
“没走错,就在前面。”
核桃树长得高,能有七八丈,但是树干矮,枝条旺。
白龙山的核桃一般六七月就开始结果了,赶在八月前打下来就能吃到青皮的鲜核桃,里面的核桃肉白嫩嫩的,口感脆甜,比起干核桃少了油润,吃起来全然似两种不相干的果子。
过了那阵,再吃就要等到秋冬交界时,外面的青皮干瘪后裂开,掉出里面风干的果壳。
一般青皮核桃只是尝两回新鲜就罢,且有些人嫌弃剥青核桃会染黑手指,怎么洗也洗不掉。
干核桃则经得住放,猫冬时也能敲着当零嘴,在年货大集上卖得很好。
因为白龙山遍地都是,霍凌不会费心打青皮核桃回去晒干,都是等核桃掉下来后直接捡现成的,在家囤放到过年前再去卖,价钱更高。
白龙山里除了能吃的山核桃,还有另外一种不好吃的秋核桃,皮厚仁小,生了八个棱,霍凌会专门去捡一批回来,挑出好看的卖给喜欢盘核桃的那帮人。
很多好这口的喜欢在大集上找赶山客挑核桃,他们觉得比去古玩铺子里挑更有意思。
卖久了,霍凌也知道什么样的秋核桃值钱,会按着品相和大小分个三六九等,由着他们去选。
前年他就送过两对核桃给舅舅,去年拜年时看了一眼,已经盘得很亮了。
舅伯本还说他有毛病,庄稼汉学什么城里老爷盘核桃,直到去年镇子上有人花好几两买舅舅盘了几年的老核桃,虽然舅舅没舍得卖,但好歹不用再听舅伯念叨。
“有了有了!”
颜祺脚尖正好踢到一枚核桃,他趁势蹲下来看,发现四周掉了好多。
小哥儿活像个发现粮仓的松鼠,蹲在地上满地挪,没多久篮子里就丢进二十几个核桃。
而霍凌听见声响,抬头看去,发现核桃树上还真有只灰不溜秋的松鼠,正攀在树干上抱着核桃转圈啃。
他提醒颜祺抬头看,松鼠抱着核桃警惕一瞬,最后在逃走和继续吃之间选择了后者,两人看了一会儿就含笑收回视线。
山中兽多人少,像松鼠这样不用皮不吃肉的,更是和人之间没什么冲突。
最多是靠近山下的松鼠比较倒霉,有时候会被顽皮的孩子掏了囤粮的树洞,但也没什么关系,松鼠为了过冬会到处囤粮,囤到后来自己都不记得哪里有,加上地上层层落的,怎么也饿不着。
他们带出来两个篮子,捡满一篮就倒进背篓,两棵老树结的核桃不少,总共捡满了五篮子。
“往前还有核桃树。”
这片地上应该是搜寻干净了,霍凌准备离开。
颜祺听到后拍拍手上的草叶灰尘,撑着膝盖起身,大约是因为蹲了太久,又一直低着头,乍一站起来他只觉得眼前发黑。
脚下踉跄摇晃,手朝旁边胡乱抓去,正好抓到霍凌的胳膊。
靠在霍凌身上缓了两息,眼前才恢复光亮。
“起太猛了,下次我慢点。”
他看见霍凌担心的神色,浅笑着安慰,“好多人都有这毛病。”
“我就没有。”
霍凌捏了捏夫郎的细胳膊,“以后每天多抓一把枣子吃。”
“听你的。”
颜祺拿出帕子擦了擦手,又拍打两下霍凌袖子上的灰印。
两人背着核桃在林中穿梭,遇见核桃树就停下来捡,核桃枝子也砍断一些带回去。
鲜核桃叶煮的水能杀虫,颜祺打算赶在下雪前,拿来给大个儿和黄芽儿洗个澡。
第70章 初雪至 小哥儿还没睡醒,垂在被子外的……
小哥儿还没睡醒, 垂在被子外的掌心被人挠了挠,他下意识往回缩,接着却又被湿漉漉的狗鼻子拱了一下, 这回不醒也得醒了。
睁眼看到的就是大个儿的大脑袋, 黄芽儿急得在后面乱转, 就差站起来了。
他并不为被吵醒而生恼,笑着翻身抱住大个儿的脖子, 昨天刚洗了澡,现在闻起来还有皂角味。
“你俩怎么进屋了?”
又思及刚刚挠自己手掌心的是霍凌,遂朝另一侧看去,见霍凌噙着笑靠在桌子旁边, 语出惊人。
“外面下大雪了。”
“真的?”
颜祺瞌睡虫登时散尽,掀开被子就从炕上下来, 三两步扑到窗边。
霍凌不得不抄起他的衣裳追上去,赶在颜祺开窗前替他披上。
“你也不怕着凉。”
他难得声调高了一些。
“我就开一条缝。”
颜祺有些心虚地套上衣袖, 还真就只把窗户支开一条缝往外看, 入目皆是刺眼纯澈的白。
“真的好大,下了一夜么?”
颜祺不是南方人,老家冬日也是年年下雪的, 但是九月里少见如此阵仗的雪。
有道是寒冬腊月,九月后正月前才是最冷的三个月,眼下寒月还没到, 很多地方莫说是下大雪,连点雪花片都不会飘的。
哪知白龙山的雪季就这样到来了。
“应该是, 咱们睡了以后就开始下了。”
霍凌伸手把窗户关紧,推着小哥儿往床炕走,“把棉袄套上再出门看。”
“……我又不是英子。”
“你刚刚就差光着脚冲出去了, 英子都不会这么干。”
挨了教训的颜祺没几下就穿好了衣裤,天冷以后,他改用发带绑头发,只绑上半截,下半截披在脑后还能挡一挡吹进脖子里的风。
大个儿和黄芽儿见他们要出门,果断冲在最前面,门前的雪还没有扫掉,已经被狗子踩出成串的爪印,跃起时带起雪雾阵阵。
再看堆在墙角的农具,已经被雪盖住一层,只剩上面的木棍子。
“这雪真是说下就下,咱们要准备下山么?”
颜祺还记得霍峰走前的嘱咐,霍凌抬头看了看天色,“白日里肯定还要飘雪,咱们收拾一日,明日要是雪彻底停了,就下山。”
颜祺点点头,继而蹲下身戳了戳门槛前松软的雪,这里的雪十分干爽,因为天气够冷,很难化成水。
大个儿和黄芽儿围上来,在他手边刨雪窝,雪粒子溅了颜祺一身,霍凌的裤腿也没能幸免。
两人又气又笑,揪了两把狗耳朵,打开院门,让它俩去外面撒欢儿。
玩归玩,院子里的雪还是要尽早扫干净,霍凌让颜祺先别出来,自己拿着扫院子的大扫帚,一点点扫出一条通往大门的路,接着又清出两条小路,一条通向后院,一条通向柴屋。
颜祺则很快做出一顿热乎乎的早食,两个煎蛋熬出白色的汤汁,丢一把挂面进去,切半个萝卜丝,出锅时撒一把葱花。
霍凌大口吃面,大口喝汤,吃完最后一口,碗里连一星葱花都不剩,干净的像是刷过一样。
颜祺的那碗要少一些,喝完所有汤后甚至轻轻打了个嗝,捋顺了气后,他听霍凌道:“菜地里还有些白菜没收,在雪地里一晚上冻不死,不过继续放着叶子就要烂了。”
“那一会儿先把白菜摘了放去菜窖里。”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有些不确定道:“菜窖里放了不少菜,咱们下山了以后还上来么?”
他知道往年里,哪怕是雪季,霍凌也不在山下久住,只过年前后那阵子会一直住在山下。
今年他们说好要做馅饼生意,加上家里添了牲口,叶素萍怀了身孕,山下需要帮手,在山上的时日肯定比不得过去长了。
霍凌显然也想过这个问题,沉吟片刻道:“我还是要抽空上来瞧瞧,至多待个两三日,院子这边,长久没人打理也不行。”
他补充道:“我上来的时候,你也别去出摊卖馅饼了,正好在家歇一歇,冬日路难走,守摊还要挨冻,不好天天去,太累了伤身子。”
他今年雪后还想多下几个兽套,多套几只狍鹿或者貂鼠、獾子,给颜祺多攒些皮子。
家里过去的多是兔皮,虽也能凑合用,但他还是想要些更好的,要知道就连城里大户人家的夫郎,最好的袄子也无非是用貂皮做的,这一点上甭管穷富,都是一样的。
颜祺却不赞成,等收了碗筷,他跟在霍凌身边道:“等你上山时,我也跟着你上来,你进山打猎也好,找山货也罢,我还照旧在家给你做饭。”
霍凌回头看他,“就几日罢了,我也不会饿着自己,犯不上折腾,你不知雪季的山路有多难走,就算是我也得穿上厚袄厚靴,裹得像个球。”
“我都嫁给你了,还会嫌山路难走么,日子还长,你总不能年年都不让我走。”
颜祺拿着布抹几下灶台,刚刚刷了碗,又甩上几点水珠,垂眸道:“而且我总觉得,山上这院子才是咱俩的家,你要是几个月不许我来,一想到明日就要走,我还怪不舍得。”
这院子里外处处是他们的生活痕迹,颜祺来之前,唯一称得上装饰的只有霍凌挂在墙上的鹿角,还在柜子上垫了块兽皮,也就是他打不着老虎,这要是换成虎皮,不得活像进了土匪窝。
而颜祺来后,在炕边靠墙那一面钉了挡灰的布头,凡是起床后,被褥定是叠得整整齐齐。
桌子上总有个细口的小罐子,春夏插野花,入秋以后插松枝,窗台上摆了一溜从山里捡来的好看石头。
他们的东西不多,却都各自归整到位,想用什么随手就能拿到。
虽说山下也有他和霍凌的房间,但因住的时候不多,总归还是少了几分人气。
霍凌从未想到过这一点,听颜祺说罢,他意识到一件事。
山下的霍家对他自己和对颜祺而言是不一样的,霍峰是他的亲大哥,两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而颜祺到底是嫁来的夫郎,哥嫂虽是亲人,终究比不上夫夫之间亲切。
下山在霍凌眼里,只是回了另一个家,对颜祺而言,大概更像是借住在哥嫂家。
“好。”
他想通之后,很快答应下来。
与此同时也生出另一个想法——
日后他也应该在山下修个独门独户的小院,且不说哥嫂家将要添丁,就说现下那一间屋,等他和颜祺有了孩子,同样是住不下了。
位置不需太远,他们家的宅院起得晚,旁边尚有空地,到时就盖在哥嫂隔壁,中间共用一堵墙,墙上开一道门,关上门后互不打扰,开门时还能做一大家子相处。
他越想越觉得有理,只是盖房子不便宜,伐木、买瓦、添置家私……一通下来要大几十两。
怕小哥儿因此生出烦忧,霍凌暂未把自己的想法同他讲明,打算下山后先和大哥通通气,再去找村长打听下盖屋的地皮现下是个什么价钱。
雪落大半日,清晨刚扫过的院子再度覆上一层白。
霍凌带着大个儿回家,手里提了五只榛鸡。
“雪天打猎容易,在雪地里毛色显眼,看见后用弹弓一打一个准。”
烧水烫毛,一共做了三只,一半人吃,一半狗吃,剩下两只埋在雪里,下山时带着,正好再炖锅鸡汤喝。
另外做了个白菜炖粉条,可惜没有猪肉能放进去,不然会更香。
这顿吃罢,颜祺前天蒸的一锅馒头也正好吃完了,明天下山要埋头赶路,两人商量着不带干粮,到家再吃热乎的。
——
五十斤松子、五十斤核桃、二十斤榛子、二十斤板栗、一百多只晒干的林蛙……
还有两只冻成冰棍的榛鸡、两条直挺挺的大岛子鱼。
这便是入冬下雪的好处,鲜肉鲜鱼上冻后连着几个月都不会化,带上带下的容易许多,再也不必担心坏掉。
两人穿上厚衣裳,在鞋子外面裹上毛皮,用绳子扎紧,缠上几圈,既可以确保兽皮不掉,也可以防止滑倒。
光在屋里穿戴这一身,就能把人忙出一脑门子的汗。
而当走到院子里时,那点热气登时就散了,张开嘴时呼出的白气和山间的白雪一个颜色。
“大个儿、黄芽儿,走了!”
霍凌率先出门,唤回在院子外乱跑的大狗,颜祺最后检查一遍门窗,合拢挂锁。
下山的一路上,为了照顾第一次雪天赶山路的颜祺,霍凌走了条缓坡比较多的路,要比下雪前常走的路慢半个时辰,胜在稳妥,哪怕不小心脚滑,也就是摔个屁股墩儿,加上衣服穿得足够厚,只要不是滑下山坡滚个几滚,就伤不到要害。
走过半程,霍凌从怀里抽出一根旧布条挂在大个儿的脖子上,指了个方向,让它回去报信。
大个儿一走,黄芽儿更加警醒,走几步就要回头看看霍凌和颜祺,确定他们跟上了以后才继续向前。
至山脚时,霍峰接上了二人,分了不少东西到自己的背篓,颜祺一下子觉得自己被压弯的腰杆能挺直了。
“家里饭已经做好了,到家就能吃。”
霍峰一身牛劲,大步流星。
霍凌本还没觉得饿,听了这话,一下子有了前心贴后背的感觉。
他不由舔了下嘴唇,问道:“大嫂做了什么好吃的?”
霍峰笑道:“小猪盖被!保准香你俩个大跟头!”【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