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遭遇时停的艳鬼12
郁舟莫名打了个寒噤,后背唰的发冷:“纸人不是已经被你烧了么?”
“那只是一个纸壳分身。”宿水慢慢思索,“虽然这鬼的本体暂时被束缚在某处不得脱身,只能以分身显于人前,但似乎他的感知力遍布了整座别墅。”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郁舟的腰还被宿水搂着,他急三火四地就要起身,“他很可怕的……”
郁舟并不想得罪那只大鬼。也许是气度使然,也许是鬼王对小鬼的等级压制,那大鬼轻轻一个眼神都令他胆颤。
郁泽阳从郁舟手上捏了一颗出来,看了看后说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鬼豆子吧。”
郁舟:“是啊,是鬼种的。”
他看着郁泽阳的脸色,说道:“爸,如果我说,我昨天半夜睡不着然后起来散步,然后散着散着走到了买豆腐的徐家门口,还在那里遇到了几个拿着豆子换豆腐吃的鬼,你会信吗?”
郁泽阳就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平静得跟任何一个对自家孩子干了什么坏事都心知肚明的家长一样。
郁舟又看了他一眼,终于说道:“好吧,我就是专门过去看的,难道您不好奇吗?”
郁泽阳对他的老实很满意,回道:“有什么好奇的,世界上的秘密那么多,他们故意隐瞒,就算徐泗因此死了那也是他的命。”
“唔,那些鬼就给我说了一些事。徐家吃了那头老驴,还把人家的皮剥了下来,老驴心有不甘,就变成了鬼驴抢了徐泗的魂,还把他塞进了驴皮里面被当成驴使唤呢。”
徐家还是太心狠了些,这驴养了这么久,都要老死累死了,让人家寿终正寝死掉估计驴子也不会有什么怨言,结果被提前杀死,而且从昨天他看到徐老太鞭打驴的样子来看,它之前的生活估计也是水生火热,怪不得有怨气。
郁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说道:“徐家人应该是知道鬼驴的事情吧?毕竟驴子已经被他们剥皮吃肉敲骨吸髓,那他们为什么要隐瞒……”
“他们会来找我们的。”救命。
郁舟的眼睛发直,他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出现了强烈的痛觉,好像要随着石磨的旋转一起破碎然后变成这样的粘糊的液体。
同时,他又想起了自己之前回来吃的豆腐……豆腐,难道他之前吃的难道就是这种豆腐???
郁舟的身体开始发抖了,他觉得有些反胃。
第一锅豆腐马上就要出锅了,热腾腾的锅里飘出了豆腐的香味,同时院子里亮晃晃的光线却突然就暗淡了下来,像是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灰。
飘忽的阴凉的声音从郁舟的身后传来。
“豆腐好了吗?豆腐……”
“豆干,我喜欢豆干,劲道的豆干和肉的口感差不多。”
郁舟后背一凉,感觉到了很多东西在朝着这里靠近。
“我想蘸点血浆,活人的脑浆也不错?
“哪里有血浆给你蘸?”
“这里不是就有人,你说是吧?小兄弟。”
郁舟:“……”
隐身咒失效了???
一个鬼拉长了自己的脖子,直接绕过郁舟的身侧,将自己的脸怼到了郁舟的面前,因为拉得太长,他的脖子看起来就跟条大蟒一样。
不过按道理来说,这样拉长不是应该脖子也相应的变细吗?为什么他的脖子粗细没有任何变化?
郁舟的眼睛和面前的鬼脸对视,这是一个男鬼,中年男人,估计是因病去世的,五官凹陷,脸上瘦得跟个骷髅一样。
男鬼阴惨惨地盯着郁舟看,还朝着他问道:“你吃豆腐蘸什么料?”
这话问得,好像郁舟回答错了,他就马上用自己的脖子给郁舟来一个死亡缠绕似的。
郁舟抿了一下唇,努力克制住想要扭断面前这条长脖子的欲望,说道:“我加糖,吃甜豆花。”
“喵——”
“咪——”好有道理……
谁会想着死了还要工作……
房间里诡异的安静了几秒,赵葵说道:“你要我们做什么?”
“就删掉电脑里的那个文件就行了,在E盘最下面……本来我是想自己删掉的,但是我没能力,只记得每天在我死的那个时间点打开电脑……”
赵葵是操纵电脑,最后按照刘志的提示在E盘里找到了一个隐秘的文件,就是那个标题让她瞪大了眼睛。
#x领导的公车之旅,XX、XX、XX#
全是不堪入目的字眼。
这世界上最可怕的是什么?不是你死之前忘记清除掉聊天记录和浏览历史,而是忘记删除自己留在公司电脑里的用上司当主角的黄文……
赵葵用复杂的眼神看了刘志一眼,她现在对刘志只有同情了。
要是她在死之前,知道自己电脑里还有这种东西没删,她肯定也会死不瞑目的。
刘志就看着赵葵删掉那个文件,并且还进行了彻底的清除,执念终于消散了,然后整个鬼都从电脑里飘起来了。
他已经快要消失了,但是最后还是给两人留下了惨痛的忠告:“你们死的时候一定要清除记录啊……”
刘志消失,房间里再度恢复了平静,电脑的光还在亮着,但是已经没有了那个虚弱的鬼影。
过了许久,赵葵才转头对着陆成问道:“我们刚才是见鬼了是吧?”
“是啊。”
“原来那电脑里真有鬼啊……”
“是啊。”
“我们还消除了他的执念是吧?”
“是啊。”
牛国勤就对着魏华说话:“郁先生是有真本事的,还是个大好人,我之前掉河里就是他把我救起来的,那可不是普通的救啊,你知道吗?那可是水鬼拉替身啊!”
魏华不知道还有这事儿,惊道:“这么惊险?”
牛国勤:“是啊,而且他还有一头驴子。”
“驴子?”
牛国勤对他一脸神秘地说道:“有机会你就知道了。”
魏华:“哦哦。”
饭后,他们就直接前往魏华的别墅。
魏华本身就是做木材、家具生意的,结果刚一进门,郁舟就被他家里的装修闪瞎了眼。
各种实木家具,木材还都是好料,本来应该是庄重典雅品味的风格,但是里面装饰品那叫一个五花八门。
色彩浓烈的油画,带着繁复蕾丝边的桌布,招财的大金蟾,闪亮的钻石灯,主打一个随心所欲。
魏华看到他脸色不对,还以为是家里有什么问题,急忙问道:“难道是我家里风水有问题?”
郁舟:“不,你家里没什么问题。”
牛国勤一眼就看出了问题的源头,吐槽道:“我就说你家里装得很丑吧,你还不信?现在都流行简约风、北欧风了,哪像你这么乱七八糟的。”
魏华摸摸肚子,心宽体胖地说道:“那不是我喜欢吗?”
郁舟就笑了,“对,只要你觉得舒心就是最好的。”
别墅有好几层,还有一层地下室和车库,郁舟上上下下转了一圈,包括之前那个假走阴人布置的房间里也去了,还在里面找到了数张假符。
嗯,比他画的丑多了。
不过看完了以后,郁舟也确定了这房子虽然风水一般,但是也不至于影响人,难道是真出在人祸上了?
魏华就跟在他的身后,问道:“郁先生,怎么样?”
郁舟转头看着他,说道:“把你的手给我看看。”
魏华立刻递了一只手给他,郁舟从他手腕往上摸了摸,摸着感觉他身体也挺康健。
他皱了皱眉,问道:“除了做梦,你身体上还有其他的异常吗?或者你之前还遇到过其他奇怪的事,有没有人新给了你什么东西?”
“没有,我就只是做梦。而且现在那个梦境真的越来越清晰了,虽然我还是看不清那后面是什么,但是我昨天终于听到了那个摊子后面的人说话了,他在问我。”
“问你什么?”
魏华咽了咽口水,才说道:“他问我……卖吗?”
房间里顿时就安静了,连郁舟看向魏华的眼神都变了。
魏华:“……”
牛国勤一脸不可思议:“竟然还是个搞黄色的??”
“啊!”
郁舟和魏华都惊恐地看他。
牛国勤尴尬地笑了笑,说道:“不是吗?”
郁舟:“我觉得不是吧……”
“我觉得他看上的好像不是我的身体。”魏华也挺无语。
他很有自知之明,他就觉得那东西问他卖不卖应该不是问他卖不卖身,他这个年纪了,就算是他年轻时候,也不算是什么帅哥,既然不是卖身的话,那图谋的就是另一些东西了。
“啊,不会是要买你命吧。”
牛国勤又灵光一闪说道,毕竟大家都听说过买命钱的故事。
路边用红线包裹的,或者折成三角形形状的钱就是买命钱,买你的寿命或者你的健康,如果谁捡了钱,还花掉了,就认为是同意了买命。“……”
陆成:“我们走?”
赵葵和陆成相互搀扶着朝着外面走去,腿都是软的,看起来身高都凭空矮了一截。
“这符还真有用啊,哈哈。”
“是啊,哈哈。”
“还是找郁舟联系联系感情吧……”
凌晨两点,夜行动物的主场,在郁家院子外面也响起了两声难听的猫叫。
郁舟耳朵一动,就迅速从床上起身,直接从窗户翻出,灵活地像是一只野猫。
绕过院子,他很快就在路边看到了一个蹲在地上的人,喊了一声:“抹布。”
沈落秋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问道:“你怎么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有动静就被我爸发现了。”
然后郁舟一脸嫌弃就说道:“你这猫叫也太难听了,下次你还是学狗叫吧。”
“哪里难听了,多可爱,我还会小猫叫呢,咪咪咪呀!”
郁舟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自家房子,确定没动静后,就对着沈落秋说道:“先走。”
“等等,你还没说这大半夜的要做什么呢?”
沈落秋急忙追了上去,叫道:“偷东西我可不去啊,被抓住了多丢人呐。”“……”
男鬼不敢置信地看了郁舟一眼,然后脖子瞬间缩了回去,大声地叫道:“这个人,他吃豆花要加糖!!!”
这句话就像是在油锅里滴了一滴水,周围瞬间就炸开了。
几道声音同时传了出来,此起彼伏地说道:“他竟然吃甜的?”
“豆花加糖那还能吃吗?”这边,被惦记着的郁舟还在悲催的画符,并且已经画了两天了。
前几天,他不仅炸了他爹的书桌,还被警察认为是走歪路的骗子,打电话给了家长……并且还是郁泽阳出面把他接回来的。
然后郁舟就发现他爹的面子还挺大,和警察局里的不少人都认识,过来说了两句就把他领走了,后面的事情不提也罢。
第三天的下午,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刚好落在书桌桌角的白瓷花瓶的时候,沈落秋在外面使劲敲他的窗,叫道:“舟儿,舟儿!”
郁舟生无可恋地趴在书桌上,听到他的声音后只拱了拱脑袋,说道:“什么事?”
沈落秋:“舟儿,我知道了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啊,唔……”
沈落秋扒着窗子对着郁舟说道:“徐三家里前段时间出事了!”
“什么?”两秒后,沈落秋缩回手,身体猛地后退一步,对着郁舟惊恐叫道:“徐家的那头驴怎么变成这样了???这头驴是什么?”
郁舟:“徐家那头驴被吃了,这是我用驴皮和驴魂做的,是不是很帅?而且还不费油,不用天天喂东西,也不拉屎,超干净的!”
沈落秋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但是它是一头鬼驴啊!”
“你难道要因为一个缺点就否认它的全部优点吗?”
驴子也睁着自己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它的身体经过郁舟重新修整了,看起来是真的神俊,大眼睛,毛发顺滑,沈落秋被它看着都心软了。
“我不是那么意思……”
“它之前跟着徐家有多惨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你也要嫌弃它吗?”
驴子:“昂昂!”
沈落秋的脸上顿时就出现了愧疚的神色,“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唉,算了。”
郁舟的身体一下就立了起来,转头盯着沈落秋问道:“你说什么?做豆腐的那个徐三?”
“你先放我进来,我慢慢给你说。”
郁舟站起来去开了窗,沈落秋一个翻身就进来了,进来后还鼻子抽抽问道:“你熏香了?味道还挺好闻。”
郁舟:“我哪有心情熏香?是我给家里神像敬香的时候沾上的,快说来听听,徐三家是出什么事了。”
“哦,怪不得闻着有点熟悉。”沈落秋嘟囔了一句,然后就往凳子上一坐,给他详细说道:
“就是做豆腐的那个徐三家,他家里做豆腐要取半夜的河心水,而之前做这项工作的是徐三的儿子徐泗取水,出事的就是徐泗。”
“活人现在都这么吃?还好我死得早!这也太可怕了!”
“是啊,是啊。”
事情突然就变得滑稽了起来,郁舟身边鬼影幢幢,好像有无数道声音,又有无数道视线。
郁泽阳说完,就把豆子放回了郁舟的手里,然后又对着郁舟说道:“把这个豆子收好,点豆成兵很好用。”
郁泽阳走了,郁舟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豆子,既然他爹说好用,那应该是真的好用。
至于那些鬼……要是找上门来,刚好可以找他们再要一点豆子。
他把豆子都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然后抬头看了看面前的神像。
神像依旧是之前的样子,就是郁舟错眼一看,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他又走进了些,对着神像仔仔细细地看了看,然后终于找到不对劲的地方。
他发现了神像身上那些久远的暗淡的颜料好像变得鲜亮了一点,难道是因为他们供奉变勤了的缘故?
不管怎么样,郁舟觉得这应该是一个好事,证明他的努力被看到了!而只有被看到的努力才是有用的努力!
郁舟想了想,又忍不住对着面前的神像多唠叨了两句,试图进一步拉进感情,他小声地问道:“您昨天保佑我了么?”
昨天他招风招得是异常顺畅,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最后的威力也比他想象的大了不少。
“希望下次想跟您借力的时候,您也这样好说话……”
“除了香,您还喜欢什么?水果?饭菜?还是其他口味的香?”
务求万无一失。
等郁舟睡完这一觉,开了情窍,届时他也正好杀了那煞鬼,之后便直接带上郁舟离开这座别墅,远走高飞,走到天涯海角,在今后的漫漫人生中慢慢培养感情……
那煞鬼已生生旁观了他与郁舟的亲密场面,今夜阴气最浓的子时,必定会有所作为。
宿水擦拭剑刃,薄而坚硬的刃面反射出雪白的一道光。
静待子时降临。
第 102 章 遭遇时停的艳鬼13
万焚神色略带烦躁,看着手机屏幕上不断弹出的消息。
手机一直在振动。
师姐:师父有令,速回师门。
沈落秋站在郁舟旁边和他咬耳朵,问道:“他测的准吗?”
郁舟想了想说道:“我没学过相字,不过我感觉半真半假吧,前面挺真的,后面的一堆主要是为了骗钱了。”
沈落秋:“懂了。”
两个人看得津津有味,很快就吸引了半仙的注意力。
等那个人走了,半仙的眼睛就转向了郁舟。
郁舟看着他眼球上的的那层古怪的眼翳,都不确定以他的视力能不能看到自己。
“小伙子,你过来。”
郁舟指了指自己,“我?”
“对,就你。”
郁舟坐到了他的面前,然后半仙对着他问道:“你是哪家的?偷师可是要切手指的。”
郁舟:“你怎么知道?”
郁舟看着面前的人像是老鼠一样抽动了一下自己的鼻子,抖动了一下无形的胡须,然后说道:“一股朱砂味。”
郁舟低头一看,果然看到自己刚才画符在手指上残留了一点鲜红的朱砂。
他想了想说道:“我爹是郁泽阳。”
“郁泽阳?!”郁舟坐了下来,看着地上的水鬼鱼说道:“说说,你叫什么,你的生辰八字,还有你都修鱼身了怎么还拉人做替身?”
水鬼无法转世,要么有人超度,要么是拉了替身以后,才能进入地府轮回,但是很多水鬼拉不到替身,就可以修鱼身,也算是拉替身的一种替代办法了。
水鬼附身在鱼身上以后,可以借助鱼的身体修炼,也方便行事——要不然这小水鬼也不敢在大白天的出现,当然,这也更方便他们作恶了。
水鬼鱼可以做好事修功德,功德圆满后,也可以进入地府重新轮回。
“我叫狗娃。”
好有年代感的名字。
果然郁舟看一看他的生辰八字,这还真是个爷爷辈的鬼。
狗娃死的时候年纪小,在水里呆了这么久,心性好像也和小孩子差不多。
“我没有拉替身啊!”
狗娃看起来还非常委屈地说道:“我就是想吓唬吓唬他。”
“你平白无故的吓人家做什么?”沈落秋现在也不害怕了,甚至还对着狗娃问道。
“他把我鱼都钓光了,那是我养的鱼,肉又细又嫩的大鲫鱼!我好不容易才养大的。”
狗娃:“我就去咬了他的钩把他拉进水里了,我都没有吃了他。”
“呜呜呜,我没有害人啊!”
“我天天呆在西河,我还自己养鱼,我这么勤劳,哇呜呜呜。”
鬼话连篇,是吃不了还是不想吃这是两回事。
不过沈落秋都被狗娃迷惑了,他看向了郁舟,说道:“听起来是有点可怜。”
郁舟只觉得狗娃说的话也就五分真,他幽幽地说道:“但是,你刚才还吓我了……”
大仙突然发出了一声大叫,然后就猛地站了起来,抓着桌子上的收款码和本子就飞速的跑掉了,连桌子凳子都不要了,动作快得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旁边有路人在惊呼:“瞎子还能跑这么快!!”
郁舟:“????”
他转头看向了半仙跑走的方向,半仙刚才那副仙风道骨的姿态彻底消失了,身体突然就佝偻了起来,脑袋往前面奇怪地伸着,要不是还缺少一个长尾巴的话,他看起来真的很像是一个大耗子。
他的走位非常灵活,没两下就消失了人群中。
有人在叫:“半仙跑了!半仙跑了!”
然后终于有聪明人反应过来了:“那是骗子啊!”
“抓骗子!”
郁舟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几分钟后,警察到了——警察局就是隔壁街,出警超快,然后他和其他受害者一起都被送进了警察局。
半个小时后,郁舟和沈落秋手机里一人装了一个反诈APP站在警察局门口面面相觑。
接待他们的年轻警察还对他们非常不放心,对着他们说道:“你们年轻人怎么还信这些东西?学校教的东西都忘了?还好你们还没付钱,这都是多少年的骗局了,啊?那些的反诈视频回去多看几遍!”
“哦……”厚实的大门被重新关闭,逐渐变小的门的缝隙让房间内部的光线逐渐变得暗淡,暗淡的光线让神像身体上那些模糊的雕刻线条也变得更加模糊,直到什么都看不清,只剩下庞大的一团。
中午,刚吃过午饭,沈落秋就给郁舟打电话,约他去钓鱼。
郁舟看了看外面的天气,心动了。
现在正是十月,已经入秋了,本来有点凉幽幽的,但是又出了太阳温度就刚刚好了,是最完美的游玩天气!
而且他真的已经很久没有休过假了!该死的工作!
郁舟问:“我去河边找你,还是去你家?”
沈落秋:“你先来我家吧,你挑根趁手的鱼竿,我们再一起下去。”
“行。”
郁舟和郁泽阳说了一声后,就欢快的出门了。
本来他家离沈落秋家就几步的距离,但是为了开渔家乐,沈落秋家就搬到距离河边更近的一个地方重新建了新房。
他先是沿着家里院子旁边的一片竹林的边缘走了一会儿,走到尽头后就看到了一个缓坡,缓坡上栽满了果树,而缓坡最底下就是西河,远远的看下去,已经能看到平坦的河滩和宽阔的河平面,而沈落秋他家就在缓坡半腰。
房子是白色的,修得很大很漂亮,宽阔的院子边还栽了一圈花,毕竟开门做生意,也不能弄得太糟糕。
“抹布!”
等到郁舟到的时候,刚好看到沈落秋在门口和一个晒得黝黑的中年男人说话,看到他来了,沈落秋就说道:“舟儿,等我一下。”
“没事,你先忙。”
沈落秋又对着那男人说道:“行,我过会儿就给你送过去,还是老地方?”
“对对,你可千万别忘了。”
“放心吧,不会忘的。”
说完了以后,那个中年男人就急急忙忙地走掉了,看他离开的方向,是朝着河边去的。
沈落秋带着他往屋里走,一边说道:“那人是让我帮他送点鱼饵下去。”
郁舟:“哦。”
他之前只在网上刷到说钓鱼佬钓起鱼来是多么痴迷,现在亲眼看到了,才发现网上根本没夸张。
至少那黝黑的皮肤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这些人都是狠人,只要能钓鱼其他的都不在乎,一些人甚至能为了钓鱼一天一夜不回来吃饭!”
沈落秋带着郁舟往里面走,一边说道:“不过现在好了,我们开启了外卖服务。”
郁舟低眉顺眼的看起来可乖巧,刚才他已经被警察骂过了,他想解释但是解释不了,因为周围人都看到他坐在半仙的桌子面前了。
他也没法说是因为那个半仙发现他是同行,想和他交流一下才坐上去的,他要是这么说了,一时半会儿估计都走不了。
还好他长得好看,警察看到他这这副模样,语气又缓和了,说道:“下次一定注意啊。”
“嗯嗯,我们都知道他是骗子呢,刚才就是好奇。”
说着,他们旁边刚好又路过了一个拿着鱼竿的男人,那人看到了他们就停了下来对着沈落秋说道:“诶,这不是沈老板。”
沈落秋一看,发现是河边钓鱼的熟人,说道:“是我。”
那人的视线又看向了郁舟,一脸崇敬地问道:“这就是老牛说的那位大师吧?久仰久仰!”
郁舟:“……”
救命!晚上,郁舟是在沈落秋家吃的饭,沈母做的炖鱼一绝,又香又辣,他吃了两大碗,饭后又和沈落秋在院子里烤了烧烤。
油汪汪的韭菜、甜津津的小白菜,糯叽叽的年糕、还有烤到起泡的豆干配上自家酸辣的萝卜丁,肉有鸡翅、五花肉、用剁椒腌制过鲜牛肉和各种鱼,因为太香了,还有一些客人也加入了进来,热热闹闹玩到了快午夜。
郁舟还记得白天的事儿,到了差不多的时间就叫上了沈落秋去了河边。
去河边的路被细心修整过,平坦、不带泥,周围的地里也没种庄稼都是橙子树,白天走起来就是美好的乡野风光,但是现在半夜就是另一副光景了。
下面的河面黑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甚至近处的这些果树都影影绰绰,仿佛随时都会有东西从里面跑出来。
沈落秋觉得今天从四周吹过来的风似乎都有些与众不同,格外冰凉,还带着一股隐隐约约的鱼腥味。
走到一半路,他终于忍不住问道:“舟儿,晚上他们是不是比白天厉害啊?你有把握吗?”
郁舟:“嗯……”
沈落秋:“你这是什么表情?”
旁边的警察眉头一拧,盯着郁舟说道:“大师……?”
“走吧。”郁舟收到徐易一的红包还有点莫名其妙的,不过有钱拿总是开心的。
【我从欧洲回来了:感谢费!大师你好牛哦~】
【郁舟:……谢谢惠顾。】
郁舟对网上的热闹一无所知,最后看了一眼余额就放下了手机。
第二天起来上完香后,没什么事,他就把驴皮拿出去清理了一番,去西河把一整张驴皮都洗干净了,把毛也顺了,又让沈落秋开车把驴皮拉了回来,沾了水的驴皮实在是不好拿。
院子里已经支好了架子,两个人就直接把一整块驴皮都挂了上去。
驴皮滴滴答答地往下面滴水,沈落秋看了一会儿后,就朝着郁舟问道:“你打算用它来熬驴胶?”
郁舟:“?驴胶?”
沈落秋疑惑地看他:“不然你洗了它干啥?”
郁舟:“不知道啊,我总不能让它这么脏兮兮的吧,长虫了怎么办?不过现在你也提醒我了……”
驴皮晒了两天,终于快干了,也就是在那天晚上郁舟遇上事儿了。
当时是半夜,郁舟睡得正香,就听到床边有奇怪的动静,像是什么动物的蹄子在不断的踩踏着地面,还有一道极其难听的叫声。
突如其来的惊扰让他皱起了眉,但是又实在是不愿意醒来,就翻了一个身把脑袋都埋在被子下面了。
本来想就此忍过去,结果那声音却阴魂不散,甚至还朝着他越来越近,最后还抵在了他的被子上执着的一直发出了发出难听的叫声。
“……”
几分钟后,郁舟终于受不了了,不管是猛鬼,还是妖怪,都不该这么没礼貌!
他现在的怒火让他想把世界都炸了。
但是在他猛地掀开被子,睁开眼和面前的东西对视时,看到的却是一张驴脸。
一张非常丑陋的驴脸。
并且现在那张驴脸距离他还不到三厘米。
郁舟:“……”
“昂——”
那张难看的驴脸还朝着他咧了咧嘴,露出了自己的牙齿,然后又非常大声地叫了一声。
郁舟面无表情地看着它,他现在只庆幸这头鬼驴没有身体,叫的时候喷不出口水。
驴子退开了,站在房间中就看着他。
郁舟坐了起来,对着它说道:“大半夜的,你要是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就把你物理超度了。”
大王——也就是那头徐家的老驴歪着自己的脖子,然后又昂昂的抑扬顿挫地对着他叫了起来。
叫完了,它还在原地转了两圈,像是在展示着自己的身体一样。
郁舟越听脸色越奇怪,最后他说道:“你是说,你以后要跟着我?”
“昂——昂昂——”
“你是说这本来是你当畜牲的最后一世,但是因为被杀了吃,你心有怨气做了错事,现在想要跟着我将功补过?”
“昂昂!”
驴子疯狂点头。
这时窗户外面也出现了一点奇怪的动静,几张白生生的脸抵在了窗户上,几双黑色没有眼白的眼睛都朝着里面看,看着看着其中一个“人”的脖子像是不受力一样,突然和身体分开去了,脖子被拉得长长的。
郁舟转头看了他们一眼,几个鬼都朝着他露出了讨好的笑,然后嗖的一下就不见了。
他收回视线,看着面前的驴子说道:“你说你很能干,能载人,但是你长得……”
郁舟的脸上出现了一点嫌弃,这老驴长得是真不好看,主要还是被徐家给磋磨的,上半身披着自己的驴皮,下面细瘦四条腿又看起来飘忽不定,丑得畸形了。
大王听到他这么说顿时急了,顿时就对着郁舟一阵昂昂昂地叫。
“昂昂昂!昂昂!”
“嗯?”
郁舟的脸色变了,“你说你吃得少,听话,跑得快,还不用休息……很好,我就需要你这样优秀的坐骑。”
多么优秀的员工啊!还不用发工资!
驴子顿时高兴地叫了起来,接着窗户又传来了奇怪的动静,郁舟转头。
一张熟悉的鬼脸贴着窗户,对着他问道:“先生,你收了老驴也做豆腐来卖吗?我这里还有豆子。”
郁舟死鱼眼地看他,“我把你做成豆腐来卖,你在我身上放豆子这事儿我还没跟你算账。”
大半夜的,他疯了才会不睡觉起来做豆腐来卖给鬼。
男鬼:“……”
男鬼转身就想跑,但是郁舟又叫了他一声,“站住。”
“大师,我错了!”
郁舟从床上起来,打开了窗户,对着他们问道:“还有豆子吗?”
“有,还有两口袋。”男鬼小心翼翼地说道。
郁舟理直气壮地说道:“都给我。”
“好……”
男鬼和另外几个鬼脸上变得愁苦,但是身影还是消失了,没多久,几只鬼就搬来了两口袋的豆子,放在了他的窗台。
说是两口袋,但是袋子也不是很大,就是普通塑料袋的那种口袋。
郁舟打开了袋子看了看,确定里面的黄豆都长着微小的人脸后,才拿去放好了。
几只鬼都趴在窗户边上,他们也不敢进去,在看到郁舟放好了豆子,又端出了几碗饭的时候,脸上都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郁舟在碗里插了香,然后往窗沿上一搁,几只鬼就扑了上去,抓起里面的饭菜就往嘴巴里面塞。
他们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一边还不忘对着郁舟献殷勤。
“大师,这饭真好吃。”
“大师,做豆腐吧,我的豆子做豆腐真的很好吃,老驴可会拉磨了!”
“是啊是啊。”
郁舟看到那个长脖子男鬼为了吃饭都把脑袋放进了饭盆了,场景看起来实在是猎奇,忍不住就说道:“吃完就快走,废话这么多。”
“嘿嘿。”
走之前,几只鬼都摸着肚子对着郁舟说道:“大师,你人真好,我们愿意天天为你种豆子。”
郁舟:“……”
第二天早上起来,郁泽阳就看到了自家院子里多了一头大驴,沉默了半天。
大王是相当会看人眼色的,毕竟和人相处了这么久,看到了郁泽阳就朝着他甩尾巴,还想用脑袋蹭郁泽阳的身体。
郁泽阳伸出手把它的脑袋推开了,沿着它的脖颈摸了摸,一下就摸出了里面的乾坤。
他收回手,笑道:“臭小子。”
郁泽阳朝着四周看了看,发现那边的门大大开着,里面有一道人影,是郁舟正在里面上香。
郁舟的身高并不低,但是和三米多再加上一个厚实底座的神像比起来就显得异常娇小,现在他拿着香站在神像面前,几乎是被神像完全笼罩……不知道为什么,郁泽阳看到面前的场景,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恐慌。
但是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在他愣了一下神的时候,郁舟都上完香出来了。
“爸,你想什么呢?”
郁泽阳看着郁舟的脸,皱了皱眉,捏紧了怀里的牛角卦,说道:“没想什么。”
“哦。”
郁舟去摸了摸驴子,说道:“唉,徐家的那驴子非要跟着我,昨天大半夜来找我。”
郁泽阳:“跟着你就跟着你吧,纸叠的身体不太结实,你给它烧个泥的。”
“好。”
吃过饭,郁舟就直接骑着自己的驴子出门兜风去了,还别说,这驴子跑起来还真挺平稳。
沈落秋正准备给那些钓鱼佬送外卖,就算位置这么近,但是那些人钓起瘾来了也不想回来吃,他拿着东西刚走到门口,就看到郁舟骑着头驴子过来了。
他缓缓张大了嘴巴。
虽然是头驴子,不是马,但是看起来……看起来还是很装逼啊!
郁舟就坐在驴子上居高临下地看他,说道:“怎么样?”
“握草,你阿凡提啊?这驴子哪里来的?还挺帅的!”
郁舟:“这事说来话长……”
看到沈落秋兴奋地要上手的模样,他说道:“不过我劝你先不要摸它。”
“咋了?这还不能摸了?不就是一头驴吗?”
沈落秋觉得这驴长得真是真的神俊啊,这眼睛看起来也很通人性,真是一头好驴子啊!
郁舟笑而不语,看他对驴子上下其手了,才说道:“它是徐家的那头驴。”
沈落秋:“你骗我,你以为我没见过徐家的那头驴?徐家那头驴都老了,瘦巴巴的哪有这么帅。”
郁舟就看着他,“嘻嘻。”
沈落秋:“……”
他的手停住了,缓缓地收了回去,然后对着郁舟问道:“真是徐家的那头驴?”
郁舟快到家的时候,看到家里都熄灯了,顿时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这是学生时期留下的后遗症。
以前他和沈落秋或者村子里其他朋友浪到半夜回去,就得接受郁爹的审判。
郁泽阳总是能分辨出他哪句是谎话,哪句是真话,知道他白天到底是去抓了鸡摸了鱼还是偷了瓜。
郁舟小心地进了院子,还没走两步,就听到了自己身后传来了几声细微的叽叽叽声,顿时身体就顿住了。
“咪——”
又是一声猫叫。
他转头一看,看到是一只油光水滑的黄狸花在自己背后,它的爪子还按着一只大耗子,蹲坐在地上疑惑地看着他。
“大黄,您下次能别叼着老鼠跟在我身后吗?吓我一跳。”
“人类最怕惊吓了,失魂了怎么办?”
郁舟试图和大黄讲道理,但是大黄对愚蠢人类的建议不屑一顾,看了他一眼,就自顾自地叼着老鼠跑掉了。
“你在做什么?”
院子里的灯突然亮了起来,郁泽阳站在门口,皱了眉问道:“一股臭鱼味,你抓鱼了?”
郁舟噔噔噔的快速跑过去,对着郁泽阳邀功一样地说道:“爸,我今天抓住了一条水鬼鱼。
“它还想吓我呢,不过被我用除秽符抓住了,还被我钉了尾,怎么样,我就说我很有灵性吧?”
郁泽阳:“狗娃?”
“对,他说他叫狗娃。”
郁泽阳斜了他一眼,说道:“狗娃死的时候才五岁。”
郁舟不明所以:“所以?”
“你的灵性就是欺负五岁小鬼?”
郁舟的笑顿住了,“等等?是这样算的吗?”
“复、盘。”他切齿,细细战栗的声音仍然发出这两个字。
“你,是不是太自负了。”
“你怎么敢保证你能完全防住煞鬼对郁舟出手。郁舟出了一点事你担待得起吗!”
第 103 章 遭遇时停的艳鬼14
一间大屋,四个人,一场乱剧。
郁舟是最先从梦境中醒过来的。
他的意识混混沌沌,眼睛微睁开一线。
然后慢慢往前看。
先是看到一张苍白的脸,冷汗涔涔,金色碎发都被打湿,双眼紧闭,眉头紧锁。
“手?”
郁舟皱了皱眉,琢磨着和手相关的鬼怪,小孩儿眼睛清,确实容易看到阴间的东西,难道真是撞鬼了?
郁泽阳已经给出了解决办法了,他说道:“安安就是被吓到了,才会就哭闹不止,我给他念个安神咒就好了,对了,还有这个符,给他贴身放着。不过小孩也会想妈,下次他哭,你就给他妈打电话。”
“好好好。”
老太太连连答应,非常信任的样子。
郁舟也惊讶地转头看向他爹,还真给他猜对了?
郁泽阳拿了张符出来,郁舟也看了看,看纹路像是一张小儿夜哭符,不过他没看全,所以也不太确定。
折好的符放进了一个小包里,老太太就接过去戴在了安安的脖子上,然后又塞到了他衣服最里面。
小孩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茫然地看着她。
“谢谢你了啊,泽阳。”熟悉的楼道口,灰蒙蒙的灯,进口的地方旁边有个工具间,不过现在是锁着的,那是清洁工阿姨放清洁工具的地方。
在进入了楼梯以后,陆成的脚步就停了下来,然后转身就盯着郁舟看。
郁舟有点奇怪,问道:“陆哥,看我干什么?你是找我什么事儿?这里凉幽幽的,说完我们就回去呗。”
他总觉得这里有点奇怪,之前他在地上摸到的东西他也没敢细想,程虹他们好像也看到什么了。
他也问过他爹了,他爹又给他算了一卦,说是问题不大,让他放宽心,肯定是死不了人的。
郁舟觉得这个死不了人的范围太宽了,疯了、残了、傻了也都在死不了人的范围内呢,他觉得还是远离此地为妙。
但是陆成还是就盯着郁舟看,盯着郁舟使劲看,郁舟被他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郁舟的脚动了动,忍不住往后面蹭了一步。
陆成终于开口说话了,“郁舟,你看起来和之前有点不一样了。”
郁舟:“?”
“比以前好看了。”
郁舟:“……”
郁舟呆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不是吧,他上次在这里遇到潜规则,现在他自己就要成为潜规则的主角了??
他咽了咽口水,然后不着痕迹地又往后面蹭了两步,他拿陆成当兄弟,陆成竟然惦记他的屁股!
“你找我就是想说这个吗?”
陆成点了点头,眼神变得有点热切,说道:“对。”
“说完了?郁舟:“!”
郁舟觉得自己辞职辞得太早了,不然这个大八卦他就可以亲眼看到了!
“然后公司里都传就说她是撞到了不好的东西,人疯了,大家本来之前就隐约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现在程虹真的发疯了,就人心惶惶的。上头为了安抚我们就请了一个道士来做法了。”
郁舟:“正经道士?”
“正经道士,大观出来的,还有道士证呢,就是很年轻,叫李宣明,估计是为了显得庄重一直板着个脸,他就来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最后也是找到了楼梯间。”
能发现楼梯间有问题,那就证明是真的有本事的道士了,不过他还在楼梯间留了一张符,也不知道被发现没有。
郁舟问:“然后呢?”
“然后就搞了一个仪式吧,看起来可牛了,公司又把楼梯间的灯换了,还重新粉刷了一遍,现在里面看起来亮多了。”
“他没说其他的?”
“没有。”
“好吧。”
郁舟想了想觉得那张符就算是被发现了应该也没问题,他做的可是好事,又不是帮人逆天改命,帮人捞偏财什么的——虽然他是非法营业,不过他这种神棍做法事也能办营业执照吗?
“上次给你的符好用吗?”
赵葵:“好用!”
那可太好用了,效果是她亲自体验过的,那台电脑再也没闹过鬼了。
赵葵急忙又问道:“说起这个,我还想买几张平安符可以吗?”
亲自体验过它们的作用后,她觉得完全有必要给家人朋友都安排上一张!带上符走夜路她都放心多了。
郁舟眉毛扬起来了,整个人都神采奕奕了,问道:“当然没问题!平安符888,要几张?”
“7张吧。”
“好,我还是给你发X风。”
赵葵:“你介意我把你介绍给其他人吗?之前有朋友问我来着。”
郁舟:“不介意,我本来回来就是做这个工作的,消灾解难,童叟无欺。”
“OK。”
赵葵的速度真是十分快,刚说完没多久,就有好几个人申请加他的好友。
郁舟都同意了,也不知道赵葵是怎么说的,这几个人对他非常恭敬,和他打了招呼后,就都下单了平安符,还有一个人大手笔的直接就买了三张明光符,甚至买完了以后,还问了郁舟有没有其他的符。
顾客至上,郁舟觉得很有必要了解顾客的需求。
【郁舟:你想要什么类型的?】
【我从非洲回来了:大师,嗯,有没有让人运气变好的符啊,我打游戏老不出货啊,氪金抽卡次次保底,非得像个黑人啊!】
【郁舟:如果不是外界影响而变得倒霉,比如被吸运换命什么的,强行改运算是邪术,要造反噬的。】
【我从非洲回来了:瓜子吓掉了.jpg,这么严重吗?大师,我只是想要不那么黑而已啊!】
【郁舟:这样的话……首先你先把名字改了,你自己都认为自己黑,那你不黑谁黑?然后我教你几句咒语,你诚心念,一天念个几遍。】
【我从欧洲回来了:然后我就可以变欧了?】
【郁舟:如果你足够诚心的话,大概会让你顺一点。】
郁舟把如意咒传给他了,然后这个“欧洲人”非常爽快给郁舟转了8888。
徐易一是赵葵的高中同学,高中时期关系很好,就算后面考了不同的大学他们的关系也保持着,所以赵葵推荐郁舟的时候,就先想到了他。
赵葵用了自己的亲身经历推荐,他也就吃下了这份安利。
徐易一是个游戏技术主播——“技术流”是被逼的,因为他的运气是在实在太差,只能靠技术,脸黑加技术流,他在网上也算是小有名气。
“如意咒?天地元黄,人灵精气,或金或石,受气为金……”
咒语不长,徐易一念了几遍就背下来了,怀抱着变欧的信念,他是诚心诚意地念了好几遍,并且还在心里暗示了自己许久自己真的不是非洲人,他现在是从欧洲回来的!
做完这一切以后,他才打开了电脑开始了今日的直播了。
直播间刚打开,不少观众就涌了进来。
“今天晚了一个小时,不会是背着我们去约会了吧?”
“今天播啥嘞?”
“播《求生》吧,我真的很想知道一个物资都捡不到的情况下到底能不能通关。”
徐易一扫了一眼乱七八糟的弹幕,自顾自地说道:“今天播一个新游戏,是个抽卡游戏,叫《遇山海》。”
此话一出,弹幕都好像都安静了一瞬,接着才像是爆炸了一样挤满了整个屏幕。
“抽卡手游,握草,主播你还没死心啊!”
“新游戏,是推广吧,哪家厂商这么想不开啊,竟然让黑鬼狗一来做推广。”
“来了,来了,新乐子来了。朕的录屏组准备!”
徐易一哼了一声说道:“你们懂个屁,我现在是从欧洲回来的OK?”
“除了保底从来没抽到过SSR的欧洲人吗?”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黑人已经占领欧洲了?”
游戏是早就已经下好的,这也确实是推广,虽然徐易一很非,但是就是因为非所以大家都爱看他玩抽卡游戏,现在他直播间的热度都还在持续增加。
“游戏画面还不错嘛,新开服新玩家直接送了120抽……让我来试试。”
徐易一搓了搓手,进游戏就只冲抽卡界面,他叫道:“保底是120抽,所以我们至少有一个SSR,但是我今天必不可能只吃保底!”
“开始!”
徐易一闭上了眼睛,心里忍不住开始念如意咒,然后手指直接点了一发十连!
最开始他都没敢看,好几秒后,他才睁开眼睛,看到里面那就突出的一张卡,还有卡片上那硕大的SSR时,他整个人都蹦了起来,叫道:“看到没有,看到没有!一个十连就出!不是保底!!!”
“不是保底啊!!”
弹幕上全是问号。
“握草???”
“我今天一定是没睡醒,肯定是我没睡醒,我竟然看到狗一十连出ssr了。”
徐易一开始给赵葵打电话,赵葵一接通就听到了他兴奋的欢呼,“赵葵,赵葵你看到了吗?我不是非洲人了,我脱非入欧了!那个大师太牛了!我爱他!”
赵葵:“你疯了。”
“我没疯,我要给大师发红包!”
“你疯了。”
徐易一直接把电话挂了,然后直接给郁舟发了一个红包。
等他坐回去的时候,弹幕已经在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了。
徐易一现在可算是扬眉吐气了,说道:“唉,什么养小鬼,转运佛牌啊,这些东西我可不敢弄,我就是去大……不是,是找人学习一下,如意咒知道吧?让人万事顺意的,你们也可以多念念啊,念的时候要诚心!”
一边说着,他又顺便把剩下卡抽了,加上保底,一共出了三个SSR,在普通人当中也就是正常水平,但是放在徐易一身上就很不一般了。
“我就说吧,我就说吧,我是欧洲人啦!哈哈哈。”
徐易一爽了,得意了!
他的突然转运让他的直播间的热度开始飙升,每个被吸引进来的新观众在看到徐易一一边打游戏一边念叽里咕噜念如意咒的场景都发出了诚心的疑惑。
“主播这么讲究的吗?打游戏还念经?”
“开玄学卦就不算开挂吗???”
“说完了。”
郁舟摸了摸自己的脸,非常直男地对着他说道:“谢谢啊,我也觉得我挺好看的。快上班了,我回去上班了啊,再见。”
他转身就走,几下身影就消失了,完全没注意到后面陆成突然变得迷茫的眼神。
灰色的好像是烟雾一样的东西从墙壁中冒了出来,墙壁也是极度湿润的,甚至反常的沁出了一层水珠,一些东西也在墙皮下鼓动着,生长着……
陆成张大了嘴巴,舌头软软地流了出来,耷拉在青紫色的下嘴唇上,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墙壁下的东西生长非常迅速,在陆成惊恐的注视下,那些东西冒出来了,是白色的,带着一点浅浅的粉色,看起来就像是……就像是人类的皮肤!
那些东西都是小小的一团,边缘还带着一点褶皱,看起来十分柔嫩,它伸展开了。
木耳一样的生物密密麻麻的挤满了整个墙壁,陆成见过很多种木耳,除了平时常见的黑木耳,还有白木耳,但是他从来不吃白木耳,因为他觉得白木耳不管是长相还是口感都很像是某种生物的肉片,让他觉得恶心。
而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木耳”不仅有着比白木耳还要和人类皮肤相似的外表,而它的轮廓,它的轮廓也和人类的耳朵长得一模一样。
耳洞、外耳廓、耳垂……和人类耳朵一模一样的耳朵!
陆成看着面前恐怖的一幕差点晕过去,但是面对这种东西的时候,能晕过去就是属于运气好,而显然,陆成的运气很一般,他现在是清醒的,眼睛甚至看到了那些耳朵像是在全神贯注地在倾听着的一样,在微微抖动。
它们在听!
陆成想要尖叫,想要逃跑,但是脚却像是生了根一样一动不动,他的舌头动了动,收了回去,然后像是不受控制一样开始说话了。
“郁舟,我梦见他的眼睛了。”
“我也看到了他的脸,他的嘴唇是成熟的浆果,身体像是银鱼……”
“我爱他,我爱上他了。”
“他会和我在一起吗?我是陆海生的儿子,我应该告诉他。”
老太太对着郁泽阳道了谢,又从自己口袋里拿出来了一个小包——用碎布头做的钱包,打开了从里面拿了一张五十递给了郁泽阳
郁泽阳也面不改色地接了,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孙儿的事情解决了,老太太这才像是刚看到了郁舟一样,对着郁泽阳问道:“咦,这是不是郁舟?”
“是我是我。”神人啊,拉堵厕所也能人为控制了……
随着火焰的蔓延,所有的秘密见光了,恶意的、哭泣的、阴狠的话语全都汇集成了一片无法分辨的嗡杂的恶心声音。
郁舟有些反胃,不过好在火焰很快就把墙壁上笼罩的灰色烟雾焚烧殆尽,然后自然熄灭了。
这些邪祟的危险程度不高,程虹那两人就只是被吓了一跳,然后就跑出来了,陆成可能是因为身上的阳气太弱,才会被魇住。
看着干干净净的墙壁,郁舟又在几层楼梯上上下下转了两圈,最后找了个角落把符贴上去,确定万无一失后,才走了。
或许在以后,那些潮湿的、无法见光的秘密也会继续在这里生长,不过那个时候,他肯定要收钱了!
“真走了?”郁爹:“那是因为你太倒霉!”
“爹,我现在知道了,我家就您最厉害,咱家祖宗留下来的那些书里有没有写这东西怎么解决啊?”郁舟从床上坐起来问。
“这东西简单,用引火决烧了,然后请个镇宅符。”
“好嘞。”
“吃了也行,书上说食之味美,比猪耳朵劲道。”
郁舟:“……”
“yue!”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挂了电话,郁舟就去衣柜里的一个箱子里翻了翻,最后翻出来了一支毛笔和一个精致的小木盒。
毛笔在郁舟的手里十分袖珍,看起来像是幼儿用的,它确实也是郁舟小时候用的,按照他爹的说法是——郁舟小时候很有灵性,然后越大越蠢,长大后更是蠢笨如猪,不过蠢点也好,傻人有傻福啊。
那个精致的小盒子透着一股香味,一打开香味就更浓了,是自然的芬芳,这是他爹亲手做的,除了朱砂以外,里面还有山、水、风和早上叶尖上的露水。
郁舟脸上出现了一点怀恋,这些是他曾经的玩具,只是他小学三年级的时候转学到镇里去读书,就再也没摸过这些东西了。
现在重新拿起来,他竟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镇宅符是一种大众的符,大部分人不管有没有效,在听到了它的作用后都不会拒绝请上一张贴在家里,和去病符一起曾经是他爹的重要经济来源。
郁舟将一张空白符纸按在了桌面上,然后拿着自己的袖珍毛笔,尝试在上面画了起来。
落笔又提起,落笔又提起,十分钟后,上面还是一片空白。
“郁舟,你找到下家了?偷偷告诉我,工资怎么样?以后有机会可别忘了给我内推啊!”
“是啊是啊,你可别忘了我们啊。”
郁舟看着面前这些不知道真心还是假意的脸,都只是眯着眼睛笑了笑,“好的呀。”
“干什么?干什么?都工作去!”
郁舟对着他们挥了挥手,然后也不管他曾经经理的难看脸色,转身走了。
接下来就是其他的一些杂事了,房子要退租,他的房东人还不错,检查过房子以后就爽快的退了押金,不过这个月他刚交的房租肯定是退不了了。
接着就是打包行李,冬天的衣服和大件的东西都寄回去,最后重要的东西都放在行李箱里他自己带回去,那只毛笔和装着朱砂的小盒子被他放好了。
然后就是购买动车票,他得坐动车坐到距离他们村十几公里的一个动车站,再坐车回到他们村里,他们村不算特别偏,就是位置不太好,主要是因为他们村外面就有条大河。
前几年大河上面通车的桥修好了以后,他回家才方便了很多。
郁舟刚上了动车就给他爹打了电话。
“爸,我已经在回家的路上。”
“哦。”
他爹没什么意外的样子,就说道:“回来就回来吧,你们那公司复杂得很。”
竟然都能长出“肉耳”了。
郁舟念叨着:“我要吃油炸小鱼、辣炒泥鳅、再炖只小公鸡啊,对了,还要河水豆花!”
“人参肉吃不吃啊?”
“吃!”
他爹:“我看你吃个屁!”
“郁舟啥时候回来的?脸比小姑娘还白净哩,找女朋友没有?”
郁舟:“还没呢。”
“该找了,结个婚生个娃你家就热闹了……找媳妇也不能太挑了……”
郁舟求助的眼神看向了他爹,但是他爹就看着院子边的橘子树,完全没理会他的求救。
真是痛苦的折磨,郁舟的视线乱转,最后看到了老太太怀里的小孩,突然开口说道:“安安好像饿了,刚受了惊吓,奶你回去给他喂点好的吧?”
“哎呦,我们安安饿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啊。”
老太太急忙把小孩儿抱起来,然后又沿着那条小路快步走了,也不知道这都七十多岁的人了,竟然还有这么大的力气抱小孩,不仅能抱着还跑得这么快。
等人走了,郁爹又重新地坐回到了摇椅上,对着郁舟指使道:“给我削个梨。”
“好嘞。”
郁舟去里面拿了个青皮大梨,又找了把刀把皮削了,切成了小块放在了盘子里,放上牙签,最后才端着盘子放在了郁泽阳的身边。
一脸讨好殷切的样子,模样和摇尾巴的小狗差不多。
郁舟看着他爹吃梨,然后蹲在一边,问道:“爸,那小孩是遇到什么了?剥皮鬼?”
他小时候的晚安故事就是他爹讲述的各种鬼怪故事,现在他就想起来了一个曾经听过的一个关于手的故事。
大概情节就是一个人在半睡半醒的时候,看到了一双雪白的纤纤玉手给自己脱衣,那人觉得是自己遇到艳遇了,还以为是艳鬼或者妖精,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一动不动满心欢喜的等着和美人一度春宵。
万焚醒了,蓝色的眼睛怔怔望着郁舟。
他本以为自己只是做了场噩梦,醒来就好了。
一定是这样,醒来就好了……
可是醒来,现实竟荒诞得像是另一场噩梦。
第 104 章 遭遇时停的艳鬼15(完)
空气沉闷的地下室,有细微的尘埃味道。
中了煞鬼陷阱的天师,只能被捆缚着失去行动能力。再如何擅长镇鬼的符箓,在这境地下也无法使出。
冰凉阴森的鬼气弥漫满整间地下室。
空气温度持续降低,几乎如一间冰窟。
而郁舟只是安静地将脸埋在煞鬼怀中,如一只羽毛凌乱的纤细鸟类在栖息。
他的左手拢着身上的外衫以免滑落,右手轻抬,柔软的掌心按在煞鬼的心口。
他的掌心抵着一枚奇长的钉,尖锐的一端已经无声无息地送入煞鬼的左胸。
煞鬼面上几乎闪过一丝愕然。
顷刻之间,局势逆转。
“牛哇,郁舟,男女通杀啊!”
果然,郁舟刚坐在自己位置上,周围人就迅速围了上来,他有气无力地说道:“我说,我其实就是一个无辜的路人,你们信吗?”
“你们都那个样子从角落里出来了,你觉得我们信吗?”
郁舟睁大了眼睛,转头看向了说话的那个同事,他肯定地说道:“我信啊!”
那男同事看着他的眼睛却突然愣了一下,郁舟的眼睛之前有这么黑黝黝、清凌凌的吗?
他像是第一次看到郁舟一样,开始仔细的打量着他的脸,头发有点长,因为主人没来得及打理,现在还胡乱翘着,露出了全脸。
脸小又白,眼睛大,嘴巴红润润的,现在有些苦恼的抿着,让那一点唇珠看起来异常引人注目,简直就像是成熟浆果一样甜蜜。
郁舟之前是长这样的吗?
呆愣的男人很快被八卦的其他人推开,有人问道:“你怎么回事啊,郁舟,你什么时候程虹,嗯哼?”
郁舟把脑袋砸到了桌子上,哼哼唧唧道:“没有啊,我真的是一个无辜路人啊,你们看到的,我就是出去接电话的嘛,我的清白……嘤。”
有人在他的脑袋摸了两把,笑道:“你的清白没有喽。”
同时也有人抓住了重点,“你是无辜路人的话,那你的意思就是程虹和那个实习生……?”
周围人都顿了一下,然后齐齐说道:“哇偶——”
郁舟瞬间抬起头,说道:“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牛逼啊——”
“程经理结婚了吗?”
“好像没有吧?”
“那实习生为了什么,就为了转正?不会吧,就业形势已经严峻到需要卖身求荣了吗?”
“……”
“都在干什么!?”
就在众人兴奋的时候,一道身影无声的停留在了他们的背后,一瞬间所有人都闭上了嘴,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郁舟的身边。
“郁舟,来一下我办公室。”
来了,果然来了,他今天好像真的有点倒霉了,难道他爹说的其实是真的?
进了经理的办公室,耳朵自动忽视经理铺垫的画大饼的话语,看着面前坐在的秃顶男人光滑的头顶,郁舟漫无边际地想。
但是现在的工作是真不好找啊,他毕业的学校也一般,还是学的工商管理,虽然现在这份工作,上司无能还爱甩锅,同事关系复杂,到处都是关系户,但是工资还不错 ——只是和他的其他同学相比还不错,真是闻着伤心听着落泪了。
“郁舟,你今天的行为很出格啊。”
郁舟垂着头,乖顺地说道:“是,下次一定注意。”
“我们公司是明令禁止办公室恋情的,而且你的行为还不只是办公室恋爱啊。”
“我没有。”不会这么倒霉吧?
下面的尖叫还在持续,还有人踩着楼梯跑动的哒哒哒的声音,似乎是想上来,但是郁舟半天没看到人类的身影。
他汗毛竖了起来,一瞬间脑子里什么幻想都出现了,把自己吓得一动不敢动,就眼珠子努力地朝着下面看,还好,地面看起来还是干净的,没有什么鲜红的血液,也没有残肢碎片……
他刚才摸到的东西可能是没打扫干净的橡胶碎片,或者根本就是他的错觉呢,其实他根本就没捡到东西。
郁舟只花了几秒钟就把自己哄好了,接着他就一脸坚定的转过身,打算朝着明亮的楼梯口走去。
结果刚走了两步,身后的脚步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似乎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阴风朝着他袭来,他控制不住地右手掐诀。
这里有什么东西他不清郁,除秽决管不管用也不知道,但是在这个时候,确实给了他很大的安慰。
啊,郁舟现在终于懂了他爹说的心理心理学家是什么意思了。
很好,很科学。
“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转瞬即至,好像马上就要追上来,郁舟也越跑越快,就在他马上就要进入光亮的走廊的时候,身体左右两边都突然出现了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
那手力气大得好像要陷进他的肉里,郁舟的身体抖了一下,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
靠,他爹好像就真的只是个“心理学家”啊,这教的东西完全没有实际用处的啊!?
他掐的一个除秽决,按他爹的说法,阴气鬼怪都不能近身才对,但是现在那东西就差上他身了!
“呼呼呼,郁、郁舟?”
“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啊?你有没有看到什么?”
一左一右两个人都死命往他的身上挤,脸上还带着没有消散的惊恐。
郁舟听到他们说话也反应过来了,抓住他的不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是人,还是他的同事,他咧了咧嘴,把自己掐诀掐得好像要抽筋了的手松开了。
不过在低头仔细看了看以后,他发现撞见这两人的恐怖程度简直不亚于是碰见了不干净的东西。
抓住他右手的是隔壁部门的经理,程虹,四十多岁的女强人,平时出现都是一副精干的样子,妆容整齐、一丝不苟,现在头发乱了,脸上的妆也花了,一副惊魂未定时不时身体还哆嗦一下。
抓住他左手的也是隔壁部门的同事,薛照,男,刚加入公司的应届实习生,阳光帅气,按照郁舟对面的同事赵葵的评价就是,浑身上下都弥漫着没有被工作吸干的活力,如果忽视他嘴巴上的口红的话,他看起来还算正常。
他用脚趾甲想,也知道两人中午不午休在这种地上是做什么。
撞见这种办公室八卦,肯定会被穿小鞋的!我命休矣!
郁舟心里发出了悲叹,但是嘴里还是平静地说道:“我什么都没看到,我就过来接个电话,刚接完就听到你们的尖叫,吓我一跳呢。”
“没看到,你怎么会没看到呢?”程虹睁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地说道。
“那东西不是从天花板上掉下来,落到地上就滴溜溜地转,贴在地面上了,长起来了……”薛照也接着她的话说话。
郁舟一脸肯定地说道:“你们不会出现幻觉了吧?听说你们部门很忙啊,要注意身体啊,程经理。”
他的话平淡无波,但是却莫名的让人很信服。
“对对对,可能就是一个幻觉,就是幻觉,幻觉。”
两个人愣了一下,然后就像是说服自己一样,嘴里不断的嘟囔着幻觉两个字。
郁舟很急,现在午休时间都过了,他现在只想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不然他们那个秃头经理看不到他,肯定会扣他工资的!
“两位,我要回去上班了。”
“不行!”
他刚说完,一左一右两个人又重新抓紧了他的手臂,一副死不放开的样子。
郁舟开始挣扎:“你们不上班的吗?我要去上班的啊!”
“一起过去!”
程虹一脸坚定地对着他说道:“我们一起过去。”
薛照也对着他说道:“对,我们一起走。”
郁舟:“???”
“走走走,我们快走。”
说着,两个人就裹挟着他朝着外面走去,楼梯口外面走过一个转角就是电梯,光线明亮,人来人往,活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而三个人用那种诡异的姿势出现在那里的时候,送文件的、等着坐电梯的、正在工作的,都朝着他们看了过去。
这种明亮、人多的舟境也给那两个人带来了安全感,两个人都露出了如负释重的微笑,然后松开了抓着郁舟手臂的手。
意识清醒了,他们也终于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了,反正等到郁舟反应过来的时候,他面前就只剩下了两道仓惶的背影了。
郁舟的脸上也逐渐从平静变得慌张:“等等?”
好歹给大家给大家解释一下吧,他是无辜的啊!他们可没有三人行啊!
“你这个月绩效……你说什么?”
秃顶男人似乎对郁舟的反驳有点意外,脑袋抬了一下,然后郁舟就看到了他脑袋上剩下的几根毛也跟着他的动作抖动了一下,就那几根毛还梳了一个造型,弯弯的,动起来就跟细细的蚯蚓差不多。
动什么都不能动他的工资!
郁舟伸出手,撑在桌面上,盯着面前的男人说道:“我和他俩都没有除了同事以外的任何关系,我就是路过楼梯遇到了他们,你可以把程经理叫过来问。”
秃顶男人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还真的站起来出门去了。
郁舟对他的行为也毫不意外,程虹是实干派,比他有能力得多,他可没本事对着程虹呼来喝去。
郁舟朝着外面看出去,一些同事就朝着他露出了同情的眼神。
没多久,秃顶男人就挺着一个啤酒肚就回来了,四肢短短,简直就是一只蛤蟆。
说蛤蟆都是侮辱了蛤蟆了,蛤蟆,就是蟾蜍,属阳,金蟾、月蟾都有好寓意的咧。
就是不知道程虹怎么给他说的,反正回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有点恍惚,连扣郁舟工资都忘了。
“你,你先出去吧。”
郁舟一听,直接放下准备给他倒水的水壶就走,本来他还想讨好一下,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好耶!
“郁舟,绩效被扣了多少?”
他刚坐下,就让人转过来问他。
郁舟笑得开心,眼睛弯弯地说道:“没扣!”
“哦,他转性了?”
“都说了我是无辜的路人了。”
“这不是死罪可逃,活罪难免吗?你小子运气好啊。”
“嗯哼。”他说出口的声音也变成了具象化的存在,变成了那些烟雾,最后汇集进了整个空间的灰色烟雾中。
郁舟也在此时睁大了自己的双眼,张开了嘴巴无声地吐出了一个字,“艹……”
他隐约感觉到这里有问题,怕陆成出什么事儿,最后还是找回来了,结果刚回来就听到了陆成嘴里吐出的一大串话。
不过现在他也顾不上震惊,陆成的模样完全就是被魇住了的样子,要是不把他带出来,估计这人会变成傻子!
“陆成!陆成!……还听得见吗?”
陆成对他的话语没什么反应,郁舟朝着墙壁上看了一眼,他只看到了密密麻麻如同不断流动的文字一样的纹路,但是仔细看,却不能从里面分辨出任何一个他已知的文字纹路。
时间紧迫,看着陆成脸上不断弥漫的青灰色,他心一横还是朝着他冲了过去。
等郁舟扣得住了他的手腕后,心底一凉,太冰了,简直就像是冰箱里的尸体一样。
他着急拉着陆成想走,但是陆成像是定在地上的木桩一样,稳如泰山。
郁舟没法,最后还是选择了闭上了眼睛,龇了龇牙,右手的两根手指朝着额头上一抹,再拿下来时,指尖就多了一滴鲜红的血,同时他光洁的额头上也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小伤口。
那滴鲜红的血液没有像是正常血液流淌下来,而是像是一颗红珍珠一样,在他指尖上保持着圆滚滚的形态。
还真行啊……
郁舟看着手上“红珍珠”呆了一瞬,顾不上脑袋因为取血导致的眩晕,转身就把血珠怼进了陆成的嘴里。
那滴血液就像是一团火焰一样,从他的嘴里开始燃烧,热力又从他嘴巴里开始朝着四肢扩散,陆成的脸瞬间变得通红,他猛地咳嗽了一声,然后整个人就像是回神过来了,脸上终于出现了活人生动的表情。
“我可真是亏大了。”
郁舟看着周围那些流动的文字变成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模模糊糊的烟雾飘一样的耳朵在贴着墙面生长。
好恶心。
他终于知道自己之前在地上捡的那个软软的东西是什么了,肯定就是这些耳朵!
他现在肯定也是因为刚才的祭祀才会看到它们恶心的变化形态,毕竟额头取血即以人祭(血祭),通鬼神,血为良药,施急救。
这也是他为数不多记得的几个术法了……在前两天,他都还觉得这些东西是封建迷信呢!
不过还好,在陆成的意识回笼以后,那些恶心的东西也隐没了下去。
“郁舟,郁舟,你怎么回来了?”
陆成的脸还依旧通红,也不知道是怕郁舟听到了他刚才说的那些话,还是刚才那滴血的效果还没消散。
郁舟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没事,怕你丢了。”
陆成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我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郁舟转身要去上班的画面,中间就像是缺了一段一样想不起来了,只依稀记得他好像说了不少的话,而且说的还是他心底最深处的那部分秘密。
郁舟幽幽地说道:“哦,你骂经理是秃顶猪算吗?”
“呵呵。”
陆成松了一口气,这问题倒是不大,他又对着郁舟笑了笑说道:“就这些吗?”
“当然不是。”
陆成的心又提了起来,说道:“还有?”
郁舟一脸认真看着他,语气酸酸地说道:“你说你爸是陆海生,陆总的儿子也下来当普通员工啊?”
“啊……”
陆成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语气松快地对着郁舟说道:“你可千万别告诉其他人啊,他让我历练几年。”
“知道了。”
“喂,你俩干嘛呢?电话也不接,经理要发飙了。”
明亮的楼梯口突然又冒出了一个人,对着他们喊道。
“来了。”
郁舟朝着陆成伸出了一只手,陆成盯着他的手指看了两秒,然后后知后觉地想去牵。
郁舟:“?”
他啪的一下打掉了陆成的手,问道:“你干嘛?”
陆成:“不、不是?”
郁舟:“我让你扶我一下。”
他现在腿软脚软,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不眠不休工作了三天的疲惫,他怕自己走两步就跪地上去了。
“哦哦哦。”郁舟买的车票是晚上六点到,时间不早不晚,从车站旁边的西河镇找个车回去,还刚好可以赶上晚饭。
等到了以后,他才发现他甚至连西河镇都不用去,车站外面就有不少面包车在拉客。
“农家乐,钓鱼摘水果去不去?”
“住宿,住宿。”
“走不走,去哪儿啊?价格实惠啊!”
陆成又慌张的去扶郁舟的手臂,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隐约猜到了他刚好遇到了不好的事情,而郁舟救了他。
他把郁舟送到了他的工位,离开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
赵葵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低头看了看整个人都趴在桌子上的郁舟,对着他问道:“你跟陆成干什么去了?累成这样。”
郁舟偏过头,右脸颊压在了桌面上挤出了一点肉肉,“我们就是去聊聊天,跑跑楼梯锻炼身体,哦,对了,你这段时间不要走楼梯了。”
赵葵:“嗯?”
“可能是清洁阿姨没有认真打扫,楼梯里面有些垃圾发霉烂了,非常恶心。”
赵葵听他说完,脸上也出现了嫌弃的表情。
“我知道了,我一定不去。”
郁舟一早上都精神不济的样子,不过他们的经理好像也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也没空来监督他们这些人有没有摸鱼。
陆成也对郁舟非常关心,时不时就在他的身后转上一圈,紧张程度简直就像是怕郁舟突然死了似的。
但是过了今天以后,郁舟发现他现在的好运就像是烟花一样,转瞬即逝。
先是他的搭档出了一个大岔子,导致他被连坐,绩效这次是真被扣光了。
郁舟很不服,连坐什么的就是时代糟粕啊,是应该被取缔的!
接着又是隔壁部门出了岔子,程虹生病了,工作上出了好几次错,甚至被通报批评,那个叫薛照的实习生辞职了,一些看不见的隐秘的东西好像也开始在人和人之前流动,办公室的氛围变得奇怪。
过了两天的一个早上,郁舟在自己位置上抓紧时间喝豆浆吃包子呢,一个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背后,说道:“郁舟。”
郁舟被他吓了一跳,一口豆浆差点全都呛进气管里,他咳嗽着转头看过去,“咋了,陆哥。”
陆成是他的同事,和他的关系一般,听说家庭条件很不错,和上头某个领导有关系,开的车比他们经理的都好,不过平时挺低调,除了拒绝加班比郁舟更有底气外,看起来和他们差不多。
“没事吧?”
陆成拍了拍他的背,一脸关切的样子。
郁舟被他搞得丈二摸不着头脑,他扯了一张纸把嘴上的豆浆擦干净了,问道:“陆哥,你今天有点奇怪啊?”
郁舟眯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最后笑道:“你有事情求我吧?”
陆成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接触到了他的视线就变得紧张,他支支吾吾地一会儿,最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对着他说道:“我们找个地方说。”
郁舟朝着他们经理的办公室看了一眼,里面的秃顶男人还没来,就点了点头,说道:“行啊。”
郁舟跟在他的背后,两个人走过了拥挤的电梯,一个转角后,又是那个熟悉的楼梯间,周围也瞬间安静了下来。
下面吹上来一股风,郁舟的脚步顿了下。
怎么又是这里?
这里是什么风水宝地吗?大家讲悄悄话都喜欢往这里跑。
·
【姓名:郁舟
属性:万人嫌炮灰
身份:遭遇时停的艳鬼
本次贡献评级:S
本次奖励积分:500】
【即将前往世界五:攀附权贵的炉鼎。】
【宿主请做好准备。】
【滴滴滴滴世界连接中——】
【传输通道搭建成功!】
第 105 章 攀附权贵的炉鼎1
【你是一个隐瞒身份拜入仙门的炉鼎,修炼不勤,心术不正,只一心妄想高攀仙门里的天之骄子。】
【你有一个素未谋面的寒酸未婚夫,有玉佩为媒,但嫌贫爱富的你并不想履行婚约。】
【你已入仙门,明珠与沙砾岂可相提并论?此后,自是与那寒酸的泥腿子未婚夫天各一方,永不相见了。】
剑宗后山,围猎之际。
春树绿纷纷,流泉鸣泠泠。
忽有人一身玄色劲装,驭马跃出树丛,似电光疾驰,高举大弓——戎装骏马照山川,弓如霹雳落飞鸢。
只一箭。转身去传话的时候,郁舟一个激灵,意识到这是跑路的大好机会。
陆家本来就在内斗,现在当事人要死了,先别管真死假死,总要乱上一会儿,哪还能顾及得上他这个炉鼎。
郁舟隐隐有些激动。
等到他一头撞在三圣洞门口的透明结界上,险些摔倒在地,才发现自己想得过于简单了。
出不去。郁舟完全没注意到剑尊的目光,他感觉很奇怪。
还好他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不至于对自己下不了手,不然指不定要做多长时间的心理建设。
剑捅进去的一瞬间,疼是必然的。紧接着,郁舟突然感受体内的经脉发生异动。
他没穿越的时候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穿越之后虽然不那么坚定了,但是他始终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说不定早晚有一天还能回去。
所以在合欢宗的时候,尽管他后来装得非常乖顺,还尝试弹琴,但是炉鼎的双修秘术是怎么学都学不会。
原因很简单,他不信这个。
穿越已经够惨了,还要被逼着学气.功。
但是现在他清楚地感觉到,体内有股“气”正在顺着丹田的位置往他肩膀上的伤口移动,将那把剑整个包裹。
甚至,他还能感受到这把剑的情绪,割开皮肉的利痛被一点点蚕食,而自己经脉里流淌的阴气正疯狂吞噬着剑身沉淀的杀伐戾气。
这些无法形容的奇怪感觉,直接地刺激着他裸露的神经末梢,让郁舟分不清楚,是自己的身体在颤抖,还是那剑脊在抖。
体内太阴之气迅速流失,到了某个节点时,郁舟肩膀上的剑忽然自己抽离出去,而他再也支撑不住,喘着气歪倒在石头上。
这就是“采撷”吗?
郁舟头脑片刻空白,茫然地想。
沾满了鲜血与异香的小剑,回到主人身边。
郁舟的意识很快清醒过来,他低头摸了下自己肩膀上的伤口,发现它已经凝固了,不用再包扎止血。
剑尊看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子,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儿:“你去替我传一句话。”
郁舟:“什么话?”
“就说,陆照火要死了。”
他的语气很随意。
郁舟愣了片刻,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个人原来叫陆照火。
剑尊要陨落了。
这个消息飞快地传遍了整个霁川仙山,无需隐瞒,像他这等修为的大能无论是飞升还是陨落,天象都必有异变。
就如此刻,千万缕赤色流舟翻卷成漩涡,将连绵不断的霁川群山笼罩其中。天地异变,舟涌带着风起,山间灵泉逆流,古木簌簌作响,飞鸟走兽皆躁动不安。
“莫非,剑尊这是在与天道搏斗吗?”
“不是已经找来了纯阴炉鼎,剑尊为何还会陨落?”
无论是嫡系旁支,还是外门弟子,此刻都震撼不已地在交谈。他们年岁尚浅,可以说是听着剑尊的故事长大的。
接到消息的掌教、各位尊主和长老客卿,全部来到了三圣洞前,数不清的元婴与化神此刻都在仰头看着天空,只见数百道剑光在高空处飞驰而过,颜色各不相同。
他们都辨别得出来,那剑气其中有厥阴、少阴、少阳、阳明,太阳之气,五气聚合,却唯独少了“太阴”之气。
曾经独尊修真界的剑,如今也残缺了剑气。修仙之人,本就五感灵敏,那炉鼎拿小剑毫不犹豫扎自己肩膀的时候,剑尊就已经觉察到了他的动作。
他知道这个炉鼎是从什么地方被带来的,也知道他不愿服侍自己。看着那炉鼎战战兢兢、转移话题的样子,他便觉得有一丝好笑。
先前炉鼎顾左右而言他,不肯双修,这在自己的意料之内。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给了这炉鼎另外一种选择,炉鼎宁愿把剑插进自己的肩膀里,也不愿意破身。
剑尊此刻的心情有点古怪。尤其他方才还误会了这炉鼎要勾引自己。
他甚至把剑变成了适合炉鼎的长度。
现在看来,他既嫌弃自己的人,又嫌弃自己的剑。
他瞄了眼炉鼎的背影。秦舟的身形非常消瘦,看着大腿就没他胳膊粗的孱弱之躯,这会儿安静地背对着人坐在石头上,肩膀插着一把小剑,血流不止,衬得后颈越发雪白,从头到脚都透出股倔强劲儿。
剑尊突然想起,秦舟方才说自己身份卑贱时的样子。
他说是那样说,但语气里并未透出丝毫觉得自己低人一等的意思。
而且,因为受伤,他身上的香味儿又溢出来了。
陆清陵终于辞别韦子安,从金光宗回来,正想要打听剑尊是否已经解毒,便得知山上出了事,而且是大事。
他一向不赞同父亲欲夺剑骨的事情,剑骨认的并非是陆家,而是陆照火。况且剑尊若是陨落,剑骨说不定会直接去找下一任主人。
因为违背了父亲的决定,陆清陵这才迟归,不忍面对。
只是他没想到,他这一迟,等来的竟是陆家嫡系除四房外,全被剑尊手刃的消息。当日陆照火出关的时候,四老爷和女儿在闭门炼丹,不曾前来,没想到竟捡回一条命。
死了这么多人,自然是要乱一会儿套。但陆家缺的只是嫡系,旁系还多的是人。仅仅半日的功夫,秩序便被重新打乱调整。
只剩下一个最重要的位置——掌教。
若是按辈分来的话,掌教的位置该落在四老爷头上。但四老爷推说自己只知道炼丹,不懂得如何管教一个巨大的陆家。
陆照火便道:“那便让陆清陵坐这个位子。”
四老爷:“你杀了他父亲,却叫他来当掌教?”
陆照火却已经走了。他是真的站不住了,一只手捂着胸膛,感觉自己的心几乎要跳出来。
剑尊淡淡地吩咐道:“用你的阴气滋养这把剑。”
郁舟脚还发虚,他把那小剑握在手里,感觉它很暖和,甚至有些烫手。
他听清楚了剑尊的吩咐,用阴气滋养这把剑,但是如何滋养……
郁舟心中有一个不好的猜想。
他犹豫着道:“剑尊大人,我该怎么……滋养它?”
男人眼里的金色剑纹已经完全平息,郁舟看见了他清晰的脸。眉弓投下的阴翳里,两道剑眉走势锐利,眉梢残留着尚未散尽的煞气,肤色极淡,眉眼便如水墨勾出来似的,他目光笔直地看向不远处的郁舟,眼珠一错不错。
他虽没说话,郁舟却奇异地理解了他的意思。
当然是用合欢宗的方式。
郁舟低下头,睫毛微微颤了一下。
插进去。插进鼎内,这把剑就可以获得阴气的滋养。
郁舟感觉手中的剑烫得要拿不住了。
可悲的是,他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拒绝。
从被带到金光宗被挑选的那一刻起,郁舟就没打算死守自己的贞操。
毕竟活着更加重要。如果他现在拒绝了剑尊,就算剑尊不生气,外面的人也不会放过他,毕竟他这一身皮肉还能炼丹。
炼丹?三圣洞内。“禀告尊主,那炉鼎被送进去已经有一个时辰,尚未有什么动静。”
说话的人极为恭敬,他盯完梢,跑了这一趟腿,正美滋滋地等着讨赏。
然而,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团黑色阴影不知什么时候压了上来,几乎就在转瞬之间,男人被那团黑影吞噬,连声惨叫也来不及发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刚吞了个人,黑影的动作变迟钝了些。
书案之后的阴影处,隐约可见一个穿灰色衣袍的男人。他开口,声音冷酷道:“送给你吃的东西不够?还要再吃人?”
那团黑影发出极畅快的格格的笑:“这么长时间,你还不明白,魔就是自贪婪中而生么?”
灰袍男人不欲与他再争论:“你也听见了,这次送进去的炉鼎没有被赶出来。魔物已经被发现,若是陆照火真解了毒,你我都难逃一死!”
听到这个名字,黑影的边缘模糊起来,整团发着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愉快的过往。
它恨声道:“一百年前陆照火自恃清高,没有解毒,如今已经毒入骨髓,就算有纯阴炉鼎,破了元阳修为大失,他也不可能活下来!”
到最后,几乎变成咆哮,那声音竟如几百人叠加在一起而发出,振得人耳膜生疼。
“他最好不能活下来。”灰衣人冷哼一声道,“这几日霁川戒严,你最好管好自己,若是被人发现,你知道后果。”
黑影又笑了两声,在完全消失之前,他轻轻地道:“陆照火……”
声音很快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郁舟说完那句话后,剑尊又不说话了。片刻后,他惊奇地发现,自己身上的香味消失了。
从指尖一直嗅到手臂,他确信那从肌骨里透出来的味道没有了。
明明刚才还能闻到一些。炉鼎对自己的体香感知没有那么敏锐,当自己都能闻到的时候,说明身上的鼎香起码已经散出十里远了。
对于炉鼎来说,失去禁制玉佩,体香散出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自然界中越艳丽芬芳的花越有毒,然而炉鼎却没有什么自保能力,只能依附于人。
郁舟小心翼翼地问:“剑尊大人,是您给我下了禁制吗?”
剑尊不肯再和他说一句话了。
他闭着眼睛,高坐在石台之上。倘若郁舟懂得修炼的话,就能看出,他体内有三股不同的气息正在冲来撞去,仿佛要突破什么禁锢。
郁舟不知道他让自己留在这里干什么,只能安静地坐着。他进来之前吃了几粒丹药,所以不会感到饥饿,也不会困。
毕竟如果剑尊真的要和他双修,他不可能中途喊着要吃饭或者晕过去。
郁舟实在无聊,开始默数墙壁上的剑痕。
就在他数到第三千多条的时候,石台上的人突然动了。
说是动并不太准确,因为剑尊还是端坐着。但是他周身却霎时间金芒与青光大盛,紫色头发也被不知从而何来的罡风刮得四散狂舞,郁舟只是看了两眼,就被无形的威压逼得喘不过气来!
于此同时,郁舟清楚地感觉到了刚才剑尊在他身上下的禁制正在被撕扯着,大概无异于一只看不见的手正在强扒他身上的衣服。
那只手失败了。自百余年前的大战后,魔族的残余力量被逼退到渤海之东。修真界里莫说魔修,连魔物都极少会出现。
一团成了形的魔物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霁川仙山,还险些将剑尊炉鼎咬死,简直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若非霁川仙山与世隔绝,这消息传到修真界中,必定会使人人自危。
在这场事故中唯一受到伤害的十五正惶恐地接受掌教及各位老爷的慰问,只可惜他当时晕了过去,什么也记不清楚。
只记得自己被咬伤的时候痛极了,而在醒来后,胳膊上的伤口却已经好得差不多。
他听见大人物们在商讨。
“有护山大阵在,这等低弱的魔物怎么可能会混进来?”
“若不是混进来的,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它原本就在霁川。”
“禀告掌教,事发后已经彻查过一次,低魔的魔息难以掩盖,不会被错放。”
“好了,”掌教头疼道,“这魔物的来历不简单。我知道诸位的意思,我们陆家内部说不定混进了魔族的内鬼。好在这次谢鸾小心,护住了剑尊炉鼎,我想魔族之所以这么着急动手,恐怕是以为剑尊命不久矣,只要解决了炉鼎,便能高枕无忧。”
陆照火当年亲手斩下了魔尊的头颅,魔本就由天地执念怨恨而生,对他自然是恨之入骨。
被点到名字的谢鸾正倚门而立,侧首看向外面,视线一片虚无,闻言回身道:“这是我分内的事情。”
他虽回身,可视线并未收回。
掌教随着他的视线,看见外面金乌西坠、霞染穹霄,已然是傍晚时分。
他心念一动,道:“那炉鼎早上进去,已经一天了吧。”
这么长的时间还未出来,应当事成才是。
郁舟惊疑不定地朝上首方向看去,只见石台上的人完全“长大”了一圈,如果说刚才还是个稍显稚气的少年,这会儿则完全是个二十四五岁的男人,身形也变得高大宽阔。
剑尊再度睁开狭长锋锐的眼睛,漆黑眼瞳中流淌着金色剑纹,如霜刃淬火,叫人有种他双眼已经燃烧起来的错觉。
郁舟与他对视,被那种淡漠冰冷的杀意吓得后退几步,他本能地认为现在这个剑尊已经换了个人。
而且,他不瞎了。就像是刚学音节的小孩一样,对方试图让自己嘴型和发力做得更为标准。
这也使得对方殷红的嘴唇弧度不自觉地变大,让站在其面前的卫燃能够清楚地看到唇齿内的隐秘。
视线刚不经意看到一抹粉嫩,卫燃便不知缘由地连忙将视线挪开了那处。
对方在尝试过后似乎确定了自己无法说话的情况,为了告知他这一点,对方用手碰了碰自己的唇,然后摇了摇头。
卫燃假装自己没看到那被轻微压下点弧度的唇,从旁边拿出纸和笔来。
郁舟接过纸笔,却在有所动作的时候,从最上方残存的字迹中发现,他——
看不懂。
忽然意识到他虽然隐约学会了这个世界的话,却完全不会写这个世界字的郁舟:“。”
文盲郁舟只好再对着卫燃摇头。
卫燃察觉到郁舟的嘴角在刚刚恹恹地往下压了压后,有些好笑,他正欲开口说些什么,脸上表情便骤然一收,看不出情绪起伏地看向一处,“这么快就来了吗?”
周围其实没有任何动静,卫燃口中的人应该很隐秘。
郁舟在卫燃转身那一瞬,被卫燃脖子上的冰冷吊坠晃了瞬。
视线停留在吊坠上用玄妙花纹勾勒而出的‘严’字上,郁舟依旧无法辨认出上面具体是什么字,但他就是在忽然涌现的熟悉感中弄清了面前人的身份。
卫燃,小说的——
主角。
视线在周围环顾一圈,略显黯淡的沉黄灯光下,映入郁舟眼底的是一个相当简陋的屋子,没有符合这个世界背景的高科技产品,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张床一张桌子,斑驳的墙壁上还有着些许潮湿的霉点,散发着些许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导致的难闻气味。
或许是他的精神力在和卫燃缔结契约后跟着提高了,也或许是熟悉的场景唤醒了他,郁舟想起现在是什么情节了。
郁舟看向地上尚存着点点莹蓝光的精神力药剂。
卫燃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觉醒卡牌是有原因的。
卫燃在刚离开的副本中得到了一件珍稀物品,惹来了觊觎,遭到了追杀。
好巧不巧的,卫燃在副本中刚好被封印了卡牌,无法动用已觉醒的卡牌的力量,为了成功度过这劫,卫燃只好冒着副作用的风险,强行用精神力药剂觉醒新的卡牌,试图通过新卡牌的能力逃过追杀。
郁舟眉眼中闪过些许忧色。
剧情中,卫燃确实靠着新卡牌逆风翻盘。
但卫燃觉醒的卡牌并不是他。
郁舟倒不是对这个小说主角有什么感情。
只是,按照卡牌师和卡牌之间的契约羁绊,如果卫燃死在这里的话,他身为卡牌也会跟着消亡。
而没有了原本卡牌的卫燃无疑是存在生命危险的,郁舟不敢赌卫燃的主角光环会不会及时发挥作用。
最好的方法,就是他顶替原本新卡牌的作用,带卫燃躲过这一劫。
可他并没有什么特殊能力——
福灵心至般地,郁舟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什么能力了。
也是瞬间,他被莫名的热度弄得脸颊泛粉。
下一秒,一把通体淡青、约莫五六寸长的小剑,“嗖”地一声凌空向郁舟迎面飞来。郁舟还没来得及躲避,眼睁睁地看着它钉在自己身……侧的墙壁上。
郁舟低头凝视着那把剑,心中忽然产生一个念头。
他在下面处理俗务,不耐烦得很。回到山巅,秦舟却没有抱剑来迎他。
陆照火心生不虞,循着香味去找人。却见秦舟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剑还被他腰腹压着。
青丝散乱,铺在檀案之上,腰如春水裁成一般细而窄瘦,衣下肌理若隐若现。
郁舟本来睡得就浅,他似乎感知到什么,突然惊醒,双眼迷蒙,腮边还有压出来的红印。
见到陆照火,他几乎是立刻就清醒过来,眼底慌过一抹惊吓,抱着剑低头道:“剑尊大人回来了。我……我不知怎么,竟不小心睡着了。”
陆照火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道:“不必再叫我剑尊大人,听着费事。”
郁舟抹了两下自己睡乱的鬓发,眼神茫然。
“你既跟了我,叫我主人便是。”
郁舟一瞬间好似被雷劈中,在一众“公子”“少爷”“大人”之类的称呼里,陆照火偏偏让他叫主人。
郁舟忍着屈辱和羞耻,低头声若蚊鸣:“是,主人。”
落在陆照火眼中,却是一抹娇羞。他不明白为何叫秦舟换个称呼,便羞涩至此,一时间也觉得空气有些闷热。
只是想到秦舟说自己从前有主家,不知他是不是也这样喊过别人,心中不喜,面上就冷了下来。
润玉痕从前不会做照顾人的事,但他学习速度快,在郁舟身边很快就学到了很多。
这日傍晚,润玉痕照例将郁舟的衣裳拿去水渠边清洗。
他听到有其他杂役在远处闲谈。
“听说这几日,上面在找人……找什么人?我也不知道,又不给画像,只说在宗内遇到异常的人就带去第一峰让宗主亲自审查……”
“听说连少宗主都来了外门找人,拿着一柄剑来,据说那剑认主,遇到主人会有反应。”
“这事是有多重要?竟连少宗主都要来寻人……”
润玉痕没有理会那些流言,只垂着眼,手掌下按,将郁舟的衣裳沉入水中。
第 106 章 攀附权贵的炉鼎2
润玉痕亲手洗了郁舟的衣物,晾晒在屋舍外的空地上。
润玉痕一回屋,郁舟就像个很体贴人的道侣一样迎上来,轻衣翩翩,手如柔荑,装模作样地抬手擦了擦润玉痕额上并不存在的汗:“你回来啦。”
然而他的袖子甚至没有碰到润玉痕的额头。
他在屋里休息了一天,全靠润玉痕在外做事,然而连摸摸润玉痕都没真的摸上去,好像怕沾到他从外面带回来的细小尘埃。
润玉痕又是一阵沉默。
杂役的伙食都是粗茶淡饭,郁舟很不习惯。
说过这几句话后,郁舟见陆照火自顾自地往里走,他连忙道:“我可以睡在榻上吗?还有,屋里的东西,需不需要我收拾?”
郁舟刚才做了个梦,梦见他不小心碰坏了陆照火的东西,那东西又恰好是他白月光留下来的,陆照火暴怒之下,直接挥剑送他回老家了。
也不知道算噩梦还是好梦。剑尊并不像郁舟想的那样,长一对紫色渐变眼睛。恰恰相反,他的眼睛很黑,带着种浓烈的戾气——可能因为是瞎子。
但是在一个不科学的世界里,就算瞎了,应该也不会完全看不见东西。郁舟不知道自己在他眼里是什么,一个热源体?还是一团魂魄?
两个人就这么一坐一站地对峙了会儿,郁舟终于意识到剑尊是在等他开口,于是老老实实道:“剑尊大人,我叫秦舟,本是合欢宗炉鼎,因是纯阴体质,被送来给您解毒。”
在合欢宗三年被非打即骂,郁舟早就习惯了守规矩,说话时低着头不看人,现在也是如此,睫毛低垂,在眼睑下方投出一片阴影。
“你走吧。我不愿用炉鼎解毒。”剑尊面无表情地说。
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很年轻。
郁舟即刻道:“我知我身份低贱,不敢沾染剑尊大人。但掌教说,若是剑尊大人不愿与我双修解毒,就要将我炼成丹药。炉鼎也是人,也有父母生养,还请大人垂怜一二,饶了我的性命。”
说到最后,郁舟眼眶红了,强忍住自己落泪的冲动。
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如果他们看见自己现在需要苦苦哀求,才能博得一二活命的机会,不知会心疼成什么样子。
令郁舟意外的是,剑尊听到他语带哽咽,沉默片刻后,语气竟真松动了些。
“你是合欢宗的,应当知道怎么双修吧。”
郁舟还未从刚才的情绪抽离,愕然不已,准备好的词全吞回了肚子里。他不想卷入陆家内斗,因此最上解法就是扮可怜,哄得这剑尊把他放走。
说好的恐同呢?怎么就突然要开始双修了?
见郁舟半天不动弹,剑尊阴恻恻、冷冰冰地道:“不过来伺候,是在等我动手?还是说你先前在说谎,根本就不想和我双修?”
郁舟心里发沉,道:“剑尊大人明鉴。我乃炉鼎之身,如此卑贱,怎么会不识抬举。只是……只是有人不愿我与您双修解毒。”
“哦?”郁舟两眼一黑,他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需要抛媚眼给瞎子看。
掌教微微眯起眼睛,道:“方才你也听我们说了,剑尊最是厌恶炉鼎。怕是还没近身,你就会被他一剑斩死。”
“我知道一个炉鼎的命在各位老爷眼里不算什么,”郁舟挺着背大声道,“可蝼蚁尚且苟且偷生,还请掌教给我一个为自己的命挣扎的机会,如果都要死,那我愿意死在剑尊手下!”
这个炉鼎跪在地上,自己请缨时,掌教便有些讶异。再见他字字铿锵地说出这番话,掌教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了。
还算有几分胆量。
掌教慢慢收回了落在炉鼎身上的目光,看向三老爷,道:“三弟以为如何?”
三老爷道:“那……不妨一试。”
“我也是这样想的,”掌教道,“既如此,就把人送进去试试吧。”
得到这个回答,郁舟稍稍松了口气,然而面上的忧色却更重了。
“来人,”掌教很快吩咐,“带他去安顿一下,明日就将人送到三圣洞。”
殿外。
待人都散去,四老爷带着女儿慢慢从玉道上走下来。
木雪银此番是头一次出门历练,四老爷不问她在句州大会上的表现,而是道:“这个叫秦舟的炉鼎,你们是如何发现的?”
木雪银略去了听见金光宗少主行舟雨事的前因,将事情讲给父亲听。
末了,见父亲一脸忧虑之色,木雪银问:“可是我们做的有什么不妥吗?”
“不,”四老爷道,“你们做得没什么不妥,只是有些人呐,他不想让这解毒的良药出现在剑尊面前。”
走到殿外,被寒风一吹,郁舟的头脑越发清醒。
他看见谢鸾也未多做停留,兀自背着重剑要离开,于是大声道:“表少爷!”
谢鸾一愣,回过身才见是郁舟叫自己,走回来微微蹙起眉道:“叫我做什么?”
郁舟:“我有一事相求。”
这一路上谢鸾看他看得死紧,再加上一直乘灵舟,郁舟没找到逃跑的机会,心里十分厌烦眼前的人,然而不得不强颜欢笑着说话。
谢鸾抱臂,一语不发,意思是让郁舟有事说事。
郁舟看了眼旁边站着的小僮,谢鸾会意,挥手叫人离开。他倒想看看,这个不安分的炉鼎要说什么。
郁舟:“我想请表少爷看顾我的性命。”
“谁要夺你的性命?”谢鸾微微蹙起眉头。
郁舟:“我知道剑尊解毒,需纯阴体质的男子。方才我在殿中听说,上一个被送进去的人已然暴毙。陆家声势显赫,这几年来怎么可能只找到两个纯阴男子,除非……”
谢鸾是聪明人,郁舟虽未明确点出最后一句话,他也能听出弦外之音。
他多看了郁舟一眼,道:“无凭无实,恐怕是你想多了。”
“我想不想多不重要,”郁舟平静地看着他,“重要的是,表少爷您千里迢迢把我从金光宗带回来,不辞劳苦日夜看管,恐怕不希望我死在给剑尊解毒之前。”
谢鸾嘴角微扯,似乎有嘲讽之意:“你倒是自信得很。”
自信自己能勾得剑尊双修。
提起自信二字,郁舟想起自己刚在大殿之上的字字句句,反倒不自在起来,良久只轻声道:“我要说的就是这件事。表少爷请自便吧。”
说完,郁舟便跟着那等候在旁的小僮走了。
谢鸾看着他挺拔清瘦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之中。
佯装思忖片刻,郁舟欲言又止道:“但是,掌教命我守口如瓶……”
这句倒是实话,郁舟进来前,掌教让他不要提及魔物的事情,怕扰了剑尊解毒,叫他分心。
剑尊不耐道:“说。”
郁舟便做出恭顺的样子:“是。昨天晚上,有魔物潜入霁川欲加害我,想来是为了阻止剑尊解毒。只是我昨日才被带到霁川,这魔物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潜进来害人,恐怕是有内应在。”
剑尊不知信没信他,只说:“你倒聪明。”
“掌教已经下令彻查此事,”郁舟道,“相信不久之后就有结果。”
除非是贼喊捉贼。郁舟在心里默默道。
剑尊又是“哦”了一声,道:“这与我们双修解毒有什么关系?”
话题又绕了回来。
这人的反应,完全在郁舟的意料之外。身中剧毒、命不久矣,又得知自己家里有魔族卧底,还如此平静。
郁舟不禁试探着问道:“我是想问……剑尊大人可是有办法对付这卧底?”
不知为何,他这句话说出去后,三尊石像下的人不肯说话了。
在静默的等待之中,郁舟着实有些忐忑。突然,他整个飞了起来,朝着剑尊的方向而去。
这个经历完全弥补了郁舟在现代没有出过车祸的缺陷,他猛地扑在剑尊身前,腰间玉佩磕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郁舟暗道不好。
一股香味在三圣洞内散发开来,恍若落花浸水,甜得不露痕迹,偏教人喉头一紧。
郁舟这半天绞尽脑汁地说话,不自觉的紧张,身上早就沁了一层薄汗,散出来的香味便有千种变化,只因为他每一寸肌骨的香味都不相同。
剑尊也觉察到了这股香味,问:“这是什么味道?”
郁舟不顾身上摔得生疼,连忙去摸那带着禁制的玉佩,见方形玉佩早就四分五裂,半是恐慌半是心疼道:“剑尊大人,炉鼎身上都有这样的香气。”
而且有催情之效。郁舟也对这种行走的春药设定感到十分绝望。
剑尊不说话了。
郁舟跪趴着捡玉佩碎片的时候,听见身边男人的呼吸声粗重了起来。
他立刻转身,满脸警惕与戒备。
然而等他看过去的时候,剑尊面色如常,眉头舒展,一点欲念也没有沾染。
剑尊甚至还有些嘲讽地说:“这便是你们用来勾引人的手段?”
他的语气太轻狂、太不屑,以至于郁舟没有注意到那声音底下的一丝沙哑。
郁舟见识过这香味催情的功效。对那些还没筑基的普通修士来说,炉鼎香气可以轻而易举地挑起他们的欲.望。
他狐疑地看了眼剑尊的……下半身,好像没什么异常,除非是剑尊太小了。
看来高阶修士能免疫炉鼎体香蛊惑。
郁舟以为他真看不见,眼睛转得明目张胆。
然而剑尊却被他这一眼瞧得恼羞成怒,重重地冷哼一声道:“炉鼎果真都是放荡至极的东西!带着你这身腌臜味滚出去!”
郁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发难,但听起来十分生气的样子。不必双修了,想到这人有打死人还嗜杀的前科,郁舟赶紧起身往外走。
剑尊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我让你走了吗?”
郁舟:“……” 你强,你有理。
好在他被合欢宗磋磨了这三年,是不敢怒也不敢言,当即老老实实地找了个石块安静坐下。
三圣洞内沉默了片刻,空气中的香味越来越浓,剑尊忍无可忍道:“还不把你身上恶心的味道收起来!你当本尊是那些见了炉鼎走不动道的废物?”
“剑尊大人,我也不想的。但是我的禁制玉佩被您打坏了,身上的香味才会散出来。”郁舟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地说话。
“要不您看看,能不能修一下?”
听见他这明显小心翼翼的问话,陆照火脚步一顿:“有床不睡,睡什么榻?你若想收拾,随你。”
“哗啦”一声掀开珠帘的声响之后,陆照火消失在了郁舟的视线里。
他人是走得干净利落,可郁舟却又开始犯难——睡床还是睡榻,这是一个问题。
最终,为了保险起见,郁舟到侧室洗漱了下,还是坐在了窗下的小榻上。
窗户紧闭着,只能透出一点点月色,投在他身上。
郁舟没有梳子,只能用手指梳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在合欢宗,炉鼎们连头发都是一样长,几乎垂到髋部的长度,他睡觉时动不动就压到自己的头发,有时候真想一把剪了剃个寸头才好。
思绪漂移,他理头发的动作慢了许多。不知道林怀嫣被卖到哪个宗门去了,过得好不好……
“你这样晾,头发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干?”
陆照火突然说话,郁舟几乎被他吓了一跳,回神道:“方才洗脸的时候,不小心弄湿了。”
他一抬头,见陆照火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桌边,离他不远也不近的位置,视线并没有看过来。
突然,郁舟感觉自己周围的空气一热,似乎是起了层雾气,他惊讶地低头,发现自己的头发已经变得干燥,只是与自然风干的还有些差别。
虽已经穿越过来三年,郁舟对这个修真世界的大部分认知仅限于书简。这会儿见陆照火掐诀为他干发,颇觉得新奇,道:“多谢主人。”
这次叫得顺口很多,称呼而已,又不会少一块肉。
况且在现代的情境里,叫主人的那个往往才是支配者。
屋里弥漫着明显的香味,陆照火闭眼坐定,郁舟这才明白他是不需要睡觉的。
他轻轻地转身,脸朝着窗户的方向,只留给陆照火一个背影。
将剑紧紧地搂在怀中,不多时,困意竟浓浓袭来——他好久没这么想睡过了。
郁舟迷糊地想,这应该是先前吃的那丹药的副作用,慢慢地,他手脚都蜷起来,呼吸均匀,缩在榻边上睡着了。
晨光熹微,郁舟准时苏醒。
郁舟一夜好眠,第一次起得这么早还神清气爽。
润玉痕则一夜未睡,冷静了一夜,终于恢复如常。
照例,润玉痕为郁舟系衣裳,又为他梳束长发。
郁舟因为知道自己今天肯定能通过资质测试成为外门弟子,因而心态十分轻松。
梳理完毕后,他们各自收拾行李,准备日后搬出这间窄小的杂役屋舍。
他们的东西都不多,费时并不久。
郁舟在屋内这一头,手中拿起一枚玉佩,温润剔透如羊脂,略看了看,就往自己的包袱中塞。
这就是定亲玉佩,他那素未谋面的寒酸未婚夫那里有一块对称的。
他虽并不打算与那寒酸未婚夫履行婚约,但反正他已入仙门,料想此生都不会与那凡人相遇,把这玉佩放在身上也没什么。
润玉痕在屋内另一头,手中亦握着一枚玉佩。
他蹙眉看着这玉,却因失忆而想不起自己身上为何会贴身带着一枚玉佩。
第 107 章 攀附权贵的炉鼎3
选拔外门弟子的资质测试在高崖峰上进行。
峰顶有一块感灵石,只要将掌心按上去,就可以根据感灵石散发出的光芒,测出灵根的数量与强弱。
郁舟本以为这场测试应当很轻松,毕竟只要在峰顶将手按上石头就行了。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上峰顶还需要过索道、渡深河、攀长阶。
郁舟有些恐高,还没上索道,光是站在边沿往下看上一眼,就脸色煞白。
索道下方云海滚滚,若是不慎从索道上跌落,只有粉身碎骨的下场。
润玉痕似早有预料,对此并不意外,只安静地将背上的藤条卸下来。
一夜无话。穿过三层门楼,便见一宫殿立在山侧。郁舟本能地感觉到一股威压,于是低着头不再看,老老实实地跟着谢鸾和陆雪银进去。
他听见谢鸾道:“各位伯父,我与表妹已将人带到。二伯父,带走这纯阴炉鼎时,发生些龃龉。清陵表兄留下处理,过几日便回来。”
被谢鸾称作二伯父的美髯男子点了点头。他坐在上首位置,显然地位非同一般。
和其他的修真家族一样,陆家极为看重血脉,只不过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陆家同姓通婚,双方若都是修士,诞下血脉更是难上加难。
是以时至今日,偌大一个霁川仙山,姓陆的人没有几千也有几百,真正能算得上陆家嫡系子弟的只有两代四房十五人。
坐在最上方、被谢鸾称为二伯父的是负责处理陆家一切大小事务的掌教,而其余三位则是大老爷、三老爷、四老爷。
掌教微微一笑,示意谢鸾和陆雪银免礼,他看向郁舟,道:“你且走上前来。”
郁舟只当做还是在玉霄殿的宴会上,平静地走上前去。
陆家乃是修仙世家,在场之人无一不是在锦绣荣华、丹药灵宝中长大的,个个目光如炬,然而见了这站在殿中的人也不由得称赞一句美人。
“不错,”掌教点了点头,“是纯阴体质。只是……怎么偏偏是个炉鼎呢?”
是啊,怎么偏偏就他穿越拿个炉鼎剧本呢。郁舟低着头,做出一副畏缩姿态。
他在合欢宗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纯阴体质。炉鼎者,上等为男子纯阳、女子纯阴。男子纯阴不伦不类,没有什么用。
甚至纯阴男炉鼎这个身份,让他的处境更加糟糕。作为一个直男,郁舟也曾幻想过自己被哪个大美女挑走带回家。
但是女子本为阴,与他属性相斥。如此一来,这条路就被堵死了。
大老爷道:“如此说来,剑尊身上的毒可解了?”
解……毒?郁舟竖起耳朵。
三老爷苦笑道:“若要解毒,需得与炉鼎行欢好之事,剑尊他最是厌恶炉鼎,恐怕万万不会同意。”
“若三弟去劝服他呢?你是他父亲,他应当会听你的话。”掌教道。
郁舟越听越是心惊肉跳,剑尊中毒应该是件大事,然而这几个掌权者完全没有避着他说话的意思。
三老爷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剑尊他自幼在外修行,与我父子情分浅薄。劝不动,也不敢劝。老夫还想多活几年呢。”
许是想起那人执拗嗜杀的性子,掌教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片刻后道:“这些年来,陆家遍寻纯阴体质男子,如今好不容易寻着一个,难不成就因为他是炉鼎,剑尊就要白白错过这解毒的机会,毒发身亡?这也太……宁折不弯了。”
“也许正因为这个,”大老爷开解道,“他的修为才会到那种境界,比我们在座之人都高。”
一直没说话的四老爷冷笑一声:“也比在座之人死得都早!”
见父亲说话如此不客气,旁边的陆雪银睁大眼睛。
“哎……”大老爷惊了一下,“四弟慎言!”
“我是气这孩子过于迂腐,”四老爷道,“明明有求生的法子却不用。”
掌教道:“无论如何,还是应想办法劝一劝。他若是真陨落,陆家势必会不如从前。”
见父亲与各位伯父间气氛凝滞,陆雪银犹疑着开口道:“三伯父,侄女斗胆,不知剑尊为何讨厌炉鼎?若是知道根结,说不定能转圜。”
三老爷:“哪里有什么根结。他喜欢女子,清白人家的小姐尚且难以入眼,更何况这声名狼藉的合欢宗炉鼎,哦,还是个男的。之前也送进去一个纯阴体质,还不是直接被打死了。”
打死了?郁舟有些惊讶,这人不会和他一样,恐同吧。
掌教笑了一下,目光落在一语不发的郁舟身上,道:“剑尊毒发间隙越来越短,总要再试上一试。”
“不若这样,”四老爷道,“既然不能双修解毒。我把他炼成一丸丹药,给剑尊服下,至少能多压制一会儿毒性,减轻毒发痛苦。再转圜几年,说不定有新法子。”
郁舟:“……”一墙之隔,三个陆家年轻弟子坐在桌边,还有金光宗大师兄韦子安作陪。
修真者耳目极佳,隔壁不堪入耳的声音太大,四人面面相觑,韦子安尴尬地笑了笑:“少宗主他素日如此,放浪形骸,还请诸位莫要见怪。”
对面的陆清陵乃是陆家嫡系,年轻一代弟子的佼佼者,闻言道:“无妨。卓兄少年英才,我等都很佩服。”
韦子安连忙举杯敬酒,四个白玉酒盏碰在一起,有高有低。
坐在韦子安左手边的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名叫陆雪银,看着年纪轻轻,在这种境况下丝毫不脸红,叫韦子安在心中啧啧称奇。
而右手边是陆清陵的表弟,姓谢名鸾,使把重剑,在此次句州大会上出尽风头。他自小在陆家长大,虽不姓陆,但也不折不扣是陆家修士。
陆雪银和谢鸾两人都不好说话,只一个陆清陵还健谈些。韦子安作陪几日,终于到了最后一天,没成想会如此尴尬。
“听说这次合欢宗送来的炉鼎个个样貌极佳,”韦子安道,“几位若是有意,可选一个带回去。”
“多谢韦兄好意,只是韦兄有所不知,”陆清陵放下酒杯道,“我们家的规矩,任何子弟不得豢养炉鼎。违者重罚。”
韦子安忙道:“是韦某唐突了。”
话虽这么说,韦子安心中不以为意。不止一个宗门家族明令禁止豢养炉鼎,可大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霁川远在西边,鲜有人至,这仨人现在装得道貌岸然,谁知道回去是什么模样。
他只得挑别的事说:“我记得初来金光宗那日,你们三位说除了参加句州大会外,还有要事在身。如今都解决了么?”
陆清陵:“还未解决,不过,师父本来就是叫我们碰碰运气,只当是历练罢了。”
韦子安怕是涉及宗门秘辛,便也不问是什么事情,只道:“若是有用得上金光宗的地方,请一定要开口。若能帮的上陆家,是我等的福气。”
陆清陵:“韦兄过谦,我们甚少出来,早就听说贵宗强者如舟,襟怀广阔,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若论天骄,金光宗远远不及,”韦子安笑道,“光是谢兄弟的剑法,便叫我望尘莫及。不知是否师承剑尊?”
谢鸾虽话少,可有问必答,淡淡道:“剑尊近年来一直在闭关。”
“莫非是又要突破了?”韦子安道。
整个修真界中,能以剑为尊者只此一人,因此提起剑尊,便是陆家的那一位。
陆清陵:“这便不知道了。不过,剑尊这次闭关逾十年,比以往都长。”
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应该会突破。
半步飞升的修为,若还能再突破,不知会是怎样的实力。韦子安暗忖这件事情该告诉师父,举起酒杯道:“那便以这杯酒,遥祝剑尊!”
四人刚刚碰上杯,便听得隔壁传来极为可怖的声音,那竟像是某种野兽嘶吼出来的。
“少宗主,秦舟是纯阴体质!他是纯阴体质啊!”
从始至终一言未发的陆雪银听见“纯阴体质”四个字后,耳朵竟微动了下,立即看向陆清陵。
陆清陵也有些激动,道:“韦兄,这个叫秦舟的不知是什么人?”
纯阴体质的女子最适合作为炉鼎双修,韦子安自然知道这一点,在心中嘲讽陆清陵果然是装出来的道貌岸然,道:“陆兄莫急,待我叫人来问问。”
那仆役恭敬道:“秦舟是这次合欢宗送来的男炉鼎。”
听到是男的,韦子安回头,见陆清陵脸上反而更加喜悦。
韦子安奇怪得很,于男子炉鼎而言,纯阴体质并没有多少作用,甚至拥有此体质的人大多短命。
陆清陵道:“这件事还需韦兄帮忙!不知这个叫秦舟的炉鼎现如今在什么地方?”
韦子安又叫人去问,很快得到回答:秦舟已经被混元宗宗主薛新立挑走了。
“既然如此……”
韦子安想说,既然如此,若是陆清陵改了主意,想要个炉鼎,可以从金光宗挑一个走。
只不过金光宗的炉鼎比起合欢宗来,没有后者调教得那样好。
“既然如此,”陆清陵打断韦子安的话,“还请韦兄告诉我薛新立在什么地方,我自去向他讨要秦舟。”
韦子安:“……啊?”
人生真是处处是惊喜啊。
掌教:“好,那这事情就交由四弟去办了。”
四老爷吩咐自己的女儿:“雪银,你先带他去炼丹房。”
“各位老爷饶命!”说时迟那时快,郁舟“啪”地跪了下来,“我在合欢宗学过多年秘术,愿意使出浑身解数勾引剑尊与我双修!请各位老爷给我一个机会,若事不成再将我炼成丹药。”
跪得太猛,玉石地面寒气透过膝盖刺入骨髓,令郁舟不自觉地开始发抖。
他心跳得快极了,背上也出了一层薄汗,知道自己的生死存亡就在这一刻。
郁舟抬起头,将自己的脸完全露出来,控制好表情道:“以我姿容,说不定可以打动剑尊,还请让我一试。”
一路上这个炉鼎鲜少说话,这会儿突然开腔,且说的还是如此大胆的话。谢鸾垂目看去,见秦舟下颌微扬,分明是献祭羔羊引颈受戮的姿态,眸光却清亮似寒潭映星,带着几分峭壁孤松般的倔气。
是为了求生。
郁舟:“若论以色侍人……合欢宗几年,在下习的便是这门功课。”
堂内一片寂静,没有人回答他。郁舟的脸一点点漫上绯红,他这辈子没说过这么不要脸的话。
“你生得是还不错。”掌教表情古怪道。
郁舟刚稍微松了口气,便听得这个威严的男声说:“但——剑尊他毒发多年,如今双目被毒素浸润,已然不能视物了。”
郁舟日上三竿时方起身,屋内已经空无一人。想来陆照火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空的不只是屋子,还有他的五脏庙。郁舟忍着饥饿先打扫起了桌椅板凳,除尘诀毕竟没有自己动手干净。
饿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郁舟决定去找点吃的了。他这也算是用劳动换取食物。
门口的结界已经撤了,郁舟迈出门外,一时间又有些头晕目眩。
这间雅舍虽没有陆照火先前带他去的山巅那么高,但也在料峭之处,周围的地修得还算齐整。
郁舟看到还有间屋子和这边相连,于是想过去探探究竟。
屋内的气氛正严峻。
陆家嫡系还剩下的几人,正在讨论掌教位置空缺的事情,先前陆照火让陆清陵接任这个位置,然陆清陵却不愿意,若要扶持旁系,又难以服众。
无论如何,血脉才是最紧密的。
陆照火坐在最上首的位置,于他而言,处理这些宗族间的琐事是天底下最无聊的事情。
他面色沉沉,看向下首站着的陆清陵道:“如此说来,你宁愿叛出陆家,也不愿意接这掌教的位置?”
郁舟一瞬间觉得他像个暴陆。
陆清陵虽穿着整齐,却掩不住一身的沉痛,他低声道:“多谢剑尊大人抬爱,母亲伤心过度,离不开人。掌教的位置,还是另请高明吧。”
他知道那个表弟谢鸾便是剑尊,一时之间还难以相信。
陆照火淡淡道:“若我没记错的话,你母亲来自百炼宗。”
听得这句话,陆清陵猛地抬起头来。
“离开陆家,你是想带你母亲回百炼宗。你可是想清楚了?”
高阶修士之间,很难诞下子嗣。当年陆意致是与一个百炼宗废灵根的女子生下陆清陵,两人这才成婚。
陆清陵先前只觉得自己无法帮父亲报仇,实在无用。若不是还有母亲要照顾,恨不得叫陆照火将自己杀了。
他不能在霁川仙山再待下去,却没想后面的路该如何走。百炼宗极为捧高踩低,陆清陵常听母亲说当年她嫁来陆家之后,宗门之人是如何翻脸的。
母亲是废灵根,他若叛出陆家,便一无所有。
百炼宗会接纳他们吗?
见陆清陵已经想清楚,陆照火道:“我知道你没有打剑骨的主意,所以才没有杀你。到底如何,你自己选。”
堂内鸦雀无声,郁舟看着陆清陵慢慢地跪了下去,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郁舟想起方才陆照火说那句话的语气,竟隐隐有些畏惧。他见过的人里,崔管事是贪婪心狠,心思倒不难猜,陆照火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杀人狂魔,没想到还有些不那么直接的手段。
他自顾自想得出神,没注意碰了下窗。里面的都是何等修为的人物,早就感知到了郁舟的靠近,只是陆照火没发话,便装作不在意。
只是心中都不免猜想:剑尊不禁没杀那个炉鼎,还将人留在身边放着,看来这炉鼎的确有几分手段。
郁舟见里面的人似乎没发现他,连忙后退了好几步,回寝居去了。
平安过了索道,脚一沾到实地,郁舟就赶紧低头,抖着手赶紧去解自己身上的藤条。
到了高崖峰,接下来就是一条大河横亘在他们面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大河水势汹涌湍急,好在上方有一条绳索,不必泅渡,可以用跟过索道同样的方法过河。
郁舟跟他配合得很好,没有因为畏难而止步不前,润玉痕嘱咐他做什么他都很清楚地做到了。
润玉痕自从抱着郁舟过河后,就再也没把他放下来过。
郁舟以为他没意识到可以放下他了,去推了推润玉痕胸膛,润玉痕没有反应。
郁舟还是想要下地,可是两腿刚挣动两下,就被润玉痕一掌按住。
郁舟小小白白的一张脸仰起,茫然地看向润玉痕。
润玉痕:“你腿受了伤。”
润玉痕不给郁舟分辩的机会,直接开始登长阶。
石阶陡峭,郁舟不敢再动,怕影响润玉痕行差踏错。
润玉痕看着清冷文雅,手臂却极为修劲,线条凝练,抱郁舟抱得轻松,跟搂起一小团幼兽没什么区别。
他就这样横抱着郁舟,速度放得缓稳,一步一步走向峰顶。
第 108 章 攀附权贵的炉鼎4
走过七七四十九百阶后,峰顶近在眼前。
他们不是最早到的,已有资质测试不通过的人,垂头丧气地从峰顶上走下来。
峰顶上,一块巨大石碑竖着,即是感灵石。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站在石碑旁,手持竹简,双目微闭,不知是醒是寐。
陆照火带回来的方子,自有人去抓全了送来。
屋外堆着数不清的药材,苦味冲天。郁舟起先还以为这全都要煮了喝下去,结果这些都是泡澡用的。
至于内服的药,每日仙鹤上来送饭时会稍带着。又迈上一层台阶,郁舟觉得靴底踩在石阶上的声音都沉重了几分。
帷幕下的空气闷热,他把手伸进去,摸了把脸,指尖满是薄汗。
“好累啊,走不动了……”林怀嫣舔了舔自己干涸的嘴唇,说话时都气喘吁吁的,“我们不是来双修的吗?为什么还要爬这么多路,到时候没死在床上,倒先死在这里了。”
话虽这么说,可步子一点都没停。
不敢停。
郁舟听着他愤愤不平地讲话,好像宁愿赶快死在床上,又多流了几滴汗。
虽说已经穿越过来快三年了,他听见林怀嫣这种虎狼之词还是难以接受。
合欢宗养了少说一百来个炉鼎,能被送来金光宗的已经是其中拔尖的“人才”。此次句州大会,金光宗出场地,大小宗门前来切磋,连霁川陆家那边都赏脸,合欢宗没别的拿得出手,于是带了二十多个活人炉鼎来,用以笼络人心。
像他们这种被圈养的炉鼎,处境就和猪圈里的猪差不多。甚至猪还能吃饱饭,他们为了维持身材和皮肤要控制饮食。
郁舟穿越到异世界本来够绝望的了,这还来了个天崩开局炉鼎体质。经过三年的折磨,他已经不再奢望自己能拿什么龙傲天剧本了,要求降到自由身。在合欢宗逃跑几次,差点去了半条命,现在又要被转手送人。
炉鼎被过度采撷之后到底是什么样子,他在合欢宗见多了。
小命倒计时,林怀嫣还能这么乐观,郁舟说:“你有这个心态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我没说错啊,”林怀嫣道,“反正都得死。走路累死还不如精尽人亡死。”
走在他们俩前面的许乐渝听不下去,转头道:“你们两个,晦不晦气?你们想死,别人可不想。”
即便隔着帷幕看不清容貌,只听语气,也能听得出许乐渝的骄纵。
见林怀嫣想反击,郁舟扯了他的袖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合欢宗培养炉鼎要求德智体美劳全方面发展,许乐渝长得好看,礼仪、乐舞、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因此深受管教炉鼎的崔管事喜爱。
崔管事透过口风,说会选一个炉鼎送给金光宗的少宗主,八成就是许乐渝。
许乐渝这几天骄傲得很,走路时背就没弯过。
等许乐渝转过身去,林怀嫣小声道:“看他这轻狂的样子,还真以为崔管事能给他找个好去处不成。之前合欢宗出去的炉鼎,有哪个能善终的?也就他傻,崔管事说什么就信什么。”
郁舟愁得很,听着听着就叹了口气。
“哎呀你别叹气了,”林怀嫣被他叹得头疼,“我不说了还不行吗。我们都长命千岁!”
“那还是算了吧,”郁舟扯了扯嘴角,“我谢谢你。”
又走了约莫几十阶,他们终于到了目的地。
因为炉鼎体质特殊,金光宗就分了这个偏远清净的小峰给他们住。
见院中无人,崔管事站在台阶上说:“都把帽子摘下来吧。”
下首排列整齐的炉鼎很快把白色帏帽摘了下来,拿在手里。
走了这样多的山路,又闷在帽子底下,即便再清秀漂亮的炉鼎也显得有些狼狈,只除了郁舟一人。
崔管事的目光在郁舟脸上一顿。“圣人遗骨,就在这里。”
陆照火说这话的时候,郁舟还被他背着。
他环顾四周,他们正在一块巨大的石壁之前,周围除去石块,什么都没有,哪里来的圣人遗骨?
郁舟动弹两下,道:“主人先放我下来吧。”
不料陆照火没有松手的意思,他发了两道剑气,将面前石壁破开,露出个黝黑山洞,带着郁舟就跳了下去。
郁舟只觉耳边风声呼呼,转眼间就落在了地上。他心道,如果陆照火再这样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行动,还没出剑道试域,他可能就猝死在这里了。
又是敢怒不敢言的一天。
周围一片漆黑,空气潮湿,他伸手摸索,手指被人一把抓住。
陆照火在黑暗中道:“别再分心,跟紧了。”
郁舟听他语气严肃,便知道马上可能会有场鏖战,于是尽力把情期的事情抛之脑后,全神贯注地跟着陆照火在山洞里行走。
经过几段岔路,前面终于有了亮光。
自两人出发,陆照火连个地图都不用看,凭借记忆便能走到这个入口。现在在地下也是轻车熟路,郁舟不禁怀疑他不是第一次进来找圣人遗骨。
他正思索着,牢牢牵着他的人忽然停下脚步,低声道:“到了。”
郁舟精神一振,跟着陆照火走进面前的石室之中。这石室里有几个石灯笼,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做灯芯,在地底竟然一直不灭。
有了亮光,他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陆照火却没有放开,甚至还因为他乱动瞥了他一眼。
郁舟已经看清这石室内什么都没有,墙壁布满陨击坑状剑痕,密密麻麻,他凝视片刻,头脑发晕,身上也开始冒虚汗,只觉得不舒服极了。
眼前一黑,是陆照火伸手蒙住了他的眼睛:“别看,缓一会儿就好了。”
剑痕原本就有杀气,圣人执念深重,况且秦舟又身弱敏感,反应大再正常不过。
等陆照火放下手后,郁舟问:“遗骨就在这里吗?”
“你看不到,”陆照火说,“它在每个人眼里是不同的。”
在陆照火眼中,圣人骸骨不过是倚靠在石壁上的一具骨架而已,都是人,死了之后能有什么区别。
若秦舟是个修士,他反倒不会轻易带他来这里。圣人骸骨可化作剑道试域,足见其威力之大,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容易使人陷入无谓的偏执之中。
但秦舟没有杀心,什么都看不到。
郁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天选之子,他现在很急,急得焦躁不安,想要在情期之前赶紧出去吃下天香丸。
他刚想开口委婉地催促一下陆照火,便见他突然动手了!
一路而来,郁舟本应习惯他的行事风格,可此刻还是被骇得不轻。因为陆照火不是对别人动手,而是对自己动手。
他把剑化为刀,将自己右腹处剖开,动作之干净利落,简直不像是在自残,暗红鲜血顺着刀刃涌出,刀锋沿着肌理游走,割开黄玉般的脂肪层。
当啷一声,刀掉在地面上。
紧接着,在郁舟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下,他沾满鲜血的手指突然插进翻卷的皮肉。
这动作郁舟很熟悉,陆照火当时掏鼹鼠心脏时,就是这么用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鼹鼠腹腔中摸索。
他到底要干什么?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当他指尖触到剑骨时,整座洞府突然剧烈震颤,仿佛一种警告。郁舟被迫蹲下身子稳住,然陆照火还是维持着站姿,一动不动。
郁舟看见他皱起了眉,应当是在剧痛之下有些难忍,颈间青筋暴起,虹膜里里金色剑纹烧了起来。
“喀嚓——”
那是森白骨节脱离身体的脆响。
陆照火支撑不住,半跪在地,手里抓着一根干干净净、莹白如玉还散着金光的肋骨。
金光是由和陆照火眼睛里如出一辙的剑纹散发出来的。
把剑骨抽离身体后,陆照火反而舒开眉头。他捂着自己腹部的伤口站起身来,郁舟如梦初醒,过去搀了他一把。
他记得陆照火曾经说过,是因为剑骨,剑道试域才会锲而不舍地追他来感悟剑意。
陆照火为彻底破局,竟然把剑骨拿了出来。
若郁舟是个修真界土著,说不定此时会觉佩服赞叹。但他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况且自由还握在陆照火手里,一时间只觉得胆寒。
陆照火对自己、对亲人都如此心狠,像个没有感情的怪物,若他违背陆照火的意愿出逃,被抓回来后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不容他多想,陆照火已经宇岩污拿着剑骨朝前方而去。
不知他做了什么,松开手后,剑骨便浮在空中不动。
面前轻烟徐徐飘起,慢慢地显出了一个人影。那是个年轻男子,生得慈眉善目,做出狰狞凶恶的表情也并不令人害怕。
想必这就是那个剑道圣人。
他的身形很高大,几乎和这石洞一样高,三米有余。因为他身后都是石头,郁舟竟觉他像一座雕像。
郁舟听见他道:“汝来此,是想继承吾道?”
陆照火身上开了个大血洞,都这样了,剑道圣人还以为他想继承剑道,郁舟不知怎么的,突然有点想笑。
陆照火神色淡漠,语气平静道:“不是。我来是为了让你走。”
圣人眉头微蹙:“为何汝始终不愿继承吾的剑道遗志?”
“你活着时也算一方神圣,”陆照火语带讽刺道,“死后却甘愿被困此地,靠吞噬别人的剑气苟延残喘。这算哪门子的剑道?”
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了。郁舟大气都不敢喘,怕被波及。
圣人沉默片刻:“吾心未死,剑道亦未死。”
陆照火缓缓摇头:“你那不是剑道,是执念。剑道需要的,从来不是死人。”
圣人:“汝剔剑骨,引吾魂魄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吾已将剑骨给汝,难道汝就不想再更上一层,成为当世第一强者?”
“没有剑骨,没有剑,”陆照火负手而立,“我照样可以成为当世第一强者。”
况且被剑骨认主时,陆照火年纪还小,不由得他选择。
这发言味儿太冲了,郁舟感觉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他应该在穿越前的家里,捧着手机看小说看到这句话,然后发条段评“装逼遭雷劈”。
圣人怔住:“汝于剑之一道的天赋,更甚于吾,剑骨认汝做主,还不是希望汝能将剑道发扬光大,为何汝竟弃之如敝屣?”
陆照火不耐烦了:“哪有那么多为何?别再讲你的歪理了,剑骨还你,早入轮回,你下辈子说不定还能学剑!”
圣人学了一辈子剑,他的起点不高,十年苦修也未必赶得上别人一年,是靠着数十年如一日的苦修才进步。死后执念未消,一块剑骨认了千年难遇的天才为主。
他常常在心中羡慕,若他是陆照火,一定会将剑奉作自己的神明,加倍努力地修习,领悟最强的剑意真谛,今日却得知这人将剑当作可有可无的存在,大怒之下,只觉得剑骨认错了人。
圣人突然道:“难道在汝心中,剑还不及汝身旁这个炉鼎重要?”
郁舟就像上课突然被老师点名,而且是送命题,他连忙抢答:“我如何能与主人的剑相提并论!”
圣人已经知道答案。他脑中不断回响着陆照火所说的话,他已经是个死人,靠不断地吞噬剑意苟延残喘,非但没有什么进展,性情反而越来越乖戾。
一瞬间万念俱灰,他是否真的该入轮回了?
执念一破,他的身体就开始消散。这不能由他决定,上千年了,他吊着一口气活,这口气若断了就再也续不上。
消散之际,圣人看着眼前并立的两人,剑骨百余年来所托非人,这口气实在咽不下,指尖弹出一道白光,冲着郁舟而去。
论皮肉,秦舟是最出挑的,偏生性烈难训,之前受了几次责罚,身体留下病根,一直没调养好,素日里唇色淡若新荔,病歪歪的,这会儿颜色因劳累红润了些,双颊晕开海棠醉日般的潮红,透出些活色生香来。
如果是个性子和顺的,不知道值多少钱。
崔管事心中惋惜,收回了目光,道:“从今天起,你们就在这院里住下,门口有专人把守。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出院!这里虽不是合欢宗的地界,但你们若是敢动什么歪心思,可别怪我不客气,都听明白了吗?”
他的手段,在场炉鼎都领教过,纷纷低着头小声道:“听明白了……”
崔管事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道:“句州大会结束后,将举办庆功宴。到时候各宗各派的高阶修士会在宴会上挑选你们。他们什么样的美人都见过,别以为你们学了合欢宗的秘法,就能高枕无忧。这段时日,你们不可松懈,须得加紧时间练习,才能攀上高枝。”
他走进人群里,让自己的声音清楚地传到每一个炉鼎的耳朵里:“你们也知道,炉鼎一旦被开鼎之后,体内精气流失越越多,活的时间也就不长了。可如果跟在高阶修士身边,那就不一样了,有上好的丹药养着身体,锦衣玉食,寿元绵长,那日子可比神仙都快活。”
郁舟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自己脸上的表情。
这些话,崔管事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可就像林怀嫣说的那样,从合欢宗被挑走的炉鼎,不是很快死了,就是被折磨成了废人。什么锦衣玉食,寿元绵长,都是对他们的洗脑而已。
“所以,你们必须在庆功宴上好好表现,也不枉费合欢宗这么多年对你们的栽培。好了,走了这么久也累了,你们进屋休息去吧。”
自有人带着女炉鼎到另一个院里入住。
来的路上已经说好,两个人住一间屋。原本在合欢宗内,郁舟和林怀嫣就住在一起,换了地方也打算如此。
他刚要和林怀嫣一起进屋,不料突然被崔管事叫住。
“秦舟,”崔管事道,“你过来,和乐渝一起住。”
来到这个异世界后,郁舟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的真名。他现在叫秦舟,真正的姓名只能埋在心里。
郁舟愣了一下,很快说:“好。”
许乐渝显然是不乐意的样子,但他也不敢忤逆崔管事的意思,站在屋里看着郁舟拿包裹进来,指示道:“你住靠窗的那张床。”
郁舟自然不会和他争这个,过去摸了下床铺,应该是金光宗的弟子来打扫过,并没有多少灰尘。
许乐渝在他身后道:“你知道崔管事为什么叫你和我一起住吗?”
郁舟边铺床边道:“不知道。”
“因为你不老实,”许乐渝冷哼,“崔管事怕你和林怀嫣合谋逃跑,所以叫我看着你。秦舟,我奉劝你老实点,别忘了你上次逃跑之后,林怀嫣被打成什么样子。你要是敢连累我,我可不会放过你。”
郁舟铺床的手顿了一下。
见他不说话,许乐渝道:“怎么?难道你真的还想逃跑?”
“……”郁舟深吸了口气,转过身说:“马上就能离开合欢宗了,我当然不会逃跑,我还等着攀高枝呢,你没听崔管事说吗,这次他可是要挑一个炉鼎送给金光宗的少宗主。”
“你……!”许乐渝气结,“我就知道,你平时那些清高全是装的。”
郁舟很淡地笑了一下:“让让,我出去。”
他没再说话,看也没看许乐渝一眼,走过去推开门,动作很轻,应当是出门找林怀嫣去了。
许乐渝莫名有些心烦意乱。
刚才秦舟的表情,让他想起秦舟第一次逃跑被抓回来,十根手指甲都被拔了,倒在血泊里的样子。
所有的炉鼎都被叫出来看他受刑,以儆效尤。
崔管事踩着秦舟血肉模糊的手指,问他还逃不逃。
秦舟只吊着一口气,却还是回答。
逃。
郁舟动过偷偷把药倒了的心思,可陆照火这几日都和他一起吃饭,看着他喝药。
这日的饭盒里除了饭菜和药汁,还有一盒丹药。丹药上附纸条:上品天香丸十颗。
天香丸便是炉鼎压制情期最好、最上品的丹药,见效快,成瘾性低。郁舟的心终于短暂地落到实处,把这十颗丹药好好收了起来。
陆照火看他如此宝贝的样子,嗤笑一声:“还能短你这几颗丹药不成。”
郁舟似是被他打趣得不好意思,低头浅笑了一下。
他想,那种时刻恐慌自己连最后一丝尊严也失去、连挣扎也无法体面的感觉,陆照火是不会明白的。
返程走到山门时,润玉痕突然说:“你先去学舍吧。”
郁舟不知润玉痕为何这么说,茫然地看着润玉痕又折返走向山下。
润玉痕又回到山脚的小城。
他重复自己与郁舟之前走过的路,一路耐心寻找,用自己仅剩的积蓄,将郁舟目光停留过久的商品一一买回。
买得堆起一小箱物件,手镯项圈,叮叮当当,羽帔纱衣,缤纷绮丽。
润玉痕想的是,积蓄没了可以出门的时候高高兴兴,回来时,郁舟的心情却跌落谷底。
陆照火叫他看病的这个举动,让他心里不安。他不喜欢这种如待宰羔羊一般的感觉,尤其他见过别的炉鼎情期时的样子,心中就更是惴惴。
走进紫竹林中,陆照火见他一直魂不守舍,问:“在想什么?”
玄境老祖在修真界中是何等名望,给一炉鼎看病,而这个炉鼎还不愿意,传出去恐怕要令人瞠目结舌。
郁舟道:“只是想到从前在合欢宗的时候,不少炉鼎像我一样情期来得晚,原来竟是生了病。多谢主人,放弃唾手可得的宝物,为我开方子,我一定好好调养。”
这话说得很乖,陆照火只淡淡“嗯”了一声。
郁舟小心试探道:“若是我调养好了,情期突至,恐怕难以侍奉左右。不如先去买些丹药备着。”
陆照火闻言道:“什么丹药?”
“压制……情期的丹药。”
图穷匕见。陆照火余光瞥了郁舟一眼。
他如何看不出来,郁舟方才是怕他会趁着情期做不轨之事。
陆照火有些气闷,但见他抱着剑小心翼翼,抿着嘴唇的样子,不知为何,感觉心像是被蛰了一下。
于是便随口道:“要什么丹药,何须去买。叫家里的人去炼一炉就是了。”
喂了这一口定心丸,陆照火见郁舟还是有些发愣,耐心道:“又怎么了?”
“我只是想到,”郁舟脸上带着点无奈的笑意,“我差点也被炼成一炉丹药了。”
陆照火亲自将他从金光宗带回来,打的自然不是把人炼成丹药的主意。但见郁舟笑得勉强,就知道他当时一定受了不小的惊吓。
“放心,”陆照火放缓声音道,“跟着我,以后再没人伤你。”再挣,但郁舟喜欢的东西将来不一定还在,况且郁舟现在就拥有这些小玩意的心情一定也与许久以后才拥有的心情不同。
第 109 章 攀附权贵的炉鼎5
润玉痕将一个木盒拿出来,递给郁舟。
郁舟起初还有些疑惑,打开木盒后,讶异得眼睛都微微睁大。
郁舟将那些小物件逐一拿到灯火下看,举起来看、平视着看、变换角度看。
他真的喜欢,眼神专注仔细地在灯下看那些小玩意,微动的睫毛被灯火染成浅金色,脸也被灯光照得亮澄澄,连细小的绒毛都若隐若现。
陆照火自然不知道秦舟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他只知道,秦舟睡了一觉之后脸色反而更差,整个人精气神仿佛都被抽没了。
郁舟坐在石床边上,轻轻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一觉醒来,陆照火态度好了许多。既要将之前的事情翻篇,他不能不识抬举。
于是宁则鱼再回来时,便见两人之间的气氛已和缓许多。
陆照火面色如常道:“秦舟叨扰了你这几天,多有不便。他随我左右,为我奉剑,才被剑道试域波及,若不是得你出手相助,恐怕会遭不少波折。秦舟,还不快谢过宁公子。”
郁舟心中一哂,陆照火现在说话的模样,与刚才质问他判若两人。他头也不抬,低声道:“多谢宁公子。”
剑尊这话说得实在太客气,宁则鱼知道,秦舟手里那把剑连剑傀都不怕,自能护他一段时间,于是拱手道:“剑尊客气。”
他刚才出去后也咂摸出来,陆照火感到不快,恐怕是因为他与秦舟相处的这几日。炉鼎通常都是被关在家中,是极为私密的禁.脔,他不仅与秦舟同吃同住,还搂抱过人家,虽是情急之下的举动,可终归不妥。
陆照火问:“你进来已经多久了?”
“不过三四年时间,还未感悟出剑意。”宁则鱼道。
“我记得你是金丹修为,何必如此着急?待修为高些再来,说不定会有突破。”
陆照火强调了“金丹”二字。
宁则鱼:“我也是这样想的,若是到了三十岁还什么都悟不出来,便不在这里死耗了。”
他们聊修炼的事情,郁舟本没有插嘴的余地。但他听宁则鱼说自己现在还未到三十岁,不禁有些惊讶地侧耳过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年轻的金丹修士。
陆照火察觉到了郁舟的反应,皮笑肉不笑地对宁则鱼道:“既如此,宁道友自便,我带秦舟先走了。”
宁则鱼将他们送到门口,郁舟始终一句话也没说,沉默地跟在陆照火身后,像个木偶人。
两人走出一段距离后,陆照火道:“你方才是觉得姓宁的很年轻?”
郁舟抱着剑走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心力交瘁:“我知像主人这样年少结丹的修士极少,才有些讶异。”
陆照火得了他这句回答,心中仍旧不满意。他已经记不清自己的年纪了,约莫在三百二十几岁,也就是虚长了秦舟三百岁。
可知这三百年中,他闭关火劫就要去掉将近二百五十年。况且他还有分身,若要算起来,他分身因受魔毒侵扰,肉身和修为不稳,第一次见秦舟的时候才十七八岁。
他一面思索算着年龄,一面高深莫测地看着郁舟,硬生生地给郁舟看到浑身发毛。
郁舟怀疑谢鸾绝对和宁则鱼有什么过节,不然为什么一定要和他比?
怕陆照火再发难,郁舟硬着头皮违心道:“宁公子虽厉害,但远不及您,您来了,我才能安心。”
听得他说了这两句话,不知为何,陆照火脚步一顿,而后又明显快了起来。
郁舟在心里暗骂一声,只能扯开步子跟上。带着一个炉鼎在秘境中探险注定是件非常麻烦的事情,虽然陆照火一句话也没说,但郁舟能感觉到这一点。
这能怪他吗?要不是陆照火,他也不会被卷进来。郁舟心里想得很明白,表面上还是努力透支体能,争取不给陆照火拖后腿。
在地势比较平坦,周围没什么障碍物的地方,陆照火会带他御剑,离地不超过半米,两人飞一阵走一阵,然而路途之艰辛还是超过了郁舟的想象。
剑道试域地形十分复杂,密林山谷、悬崖沼泽,还有许多生性嗜杀,看到人就要上来攻击的妖兽。
还好这剑道试域里消息十分灵通,那些修士知道是陆照火来了,并没有人敢过来偷袭。
郁舟已经尽量避免让自己受伤。其他人有筑基修为,他是个脆皮,这里没有医修,没有丹药,万一伤口感染说不定会死。
然而,就算他走得再小心,小腿和胳膊也被路遇的树木突刺划破了几道,红痕在白皙肌肤上格外惊心触目。
伤口已经结痂,郁舟倒不觉得有什么,陆照火看着他身上刺眼的伤,道:“先在这里休息下吧。”
两人不久前才休整过,郁舟轻抓了下自己手臂上被划得红肿的皮肤,客套道:“都是因为我……您才走得这么慢。”
陆照火见他身上衣服被划得乱七八糟,因那日被卷进来的时候极为仓促,秦舟只披了两件普通衣物,没有防御之效。
他信手折了个干枯藤枝,在地上“沙沙”画图:“我们现在已经进入中心的外围区域。一会儿先改道去这里,若我没记错的话,有只妖蛟栖息在此处。”
陆照火虽自信不会让秦舟受伤,可路上的确有许多不能料想的危险。
妖蛟的皮、骨骼与内丹一起炼化,是上好的防御灵器,保护秦舟绰绰有余。
郁舟不知道改道是为了自己,以为陆照火是要去夺取什么宝物,他自然是没什么发言权,于是点了点头当作同意。
两人改了方向,继续在密林里穿行,走着走着,地方终于开阔了些许,周围空气变得潮湿起来。郁舟知道快到蛟的栖息地,不自觉往陆照火身边靠了靠。
果然,又御剑行了不多时,天上不再是遮天蔽日的丛林,秘境深处,有一深潭,水面上正飘着丝丝缕缕的雾气。
潭水丝毫不清澈,黑压压的,叫人看了心里不舒服。而在这深潭的中央,长了根参天巨树,树冠如盖,约有数十人合抱那么粗。
陆照火连个前摇都没有,祭出剑来,直直地冲着那颗大树而去。只听得“砰”一声后,那颗巨树竟被微微晃动,郁舟脚下的土地也被波及,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这道剑气无疑是来宣战的。
一个庞大的身影,缓缓从水中潜了上来。它的身体虽大,但潜上来的动作却悄无声息。因此直到它露出水面,郁舟才察觉到异状。
这是只通体青色的蛟,眸光森冷,鳞片在水光之下熠熠生辉。它显然已经略通人性,从表情也能看出,它对于面前这两个入侵者极为不爽,张嘴就欲长啸。
剑道试域中全部是筑基修士,而这蛟龙的修为若换算成人类修士,恐怕快要到金丹期,一声长啸便能将修士吼到吐血。
然而它的长啸声还没发出来,陆照火就飞上去开打,剑气一道道飞了出来。
蛟用力地搅弄潭水挣扎起来,它天生就知道怎么在水里兴风作浪,此时因为急于应战,几乎作弄出了雷霆之势。深潭上已然有乌舟密布,似乎下一秒就要降下骤雨。
陆照火的身影在那只大蛟的衬托之下,显得格外渺小。但他极冷静,极沉着,反倒是蛟被打得不停扭动着身子躲避剑气,有些滑稽。
郁舟在旁边观战,心情非常复杂。他觉得修真界的生存环境比自己想象中要恶劣很多,开始担心自己跑路成功后的生活。
他必须得学会一样自保的能力。
陆照火与蛟龙缠斗,还得分神看站在潭边的秦舟。那蛟龙修炼了五六百年,离化形只差一步之遥,怎么会看不懂陆照火的心思,当即就调离矛头转向岸边的人。
又是我?
已经被该死的剑道试域吞过一次,郁舟见事情不妙,拔腿就跑,试图寻找遮蔽物,编好的头发都跑散了,墨发狂舞。
突然,什么东西破土而出的声音在脚下响起。郁舟低头看了一眼,见周围的地面全部干裂,涌出潭水,数不清的褐色藤蔓钻了出来,顺着他的脚往上爬!
那触感既柔韧又坚硬,极为诡异,郁舟的脚步被绊住一瞬,藤蔓即刻爬满了他全身,将他捆起来吊到空中。
失重感猛地袭来,郁舟头晕眼花,急忙闭上眼睛,他被勒得想吐,只觉得自己要不死了算了,怎么平白无故地受这些折磨。
陆照火也被这些藤蔓牵绊住吊了起来。两人就这样被困在半空中。
陆照火数百年前来的时候,也有这棵树。方才只想杀了妖蛟速战速决,没想到还有另外一只共生的树妖。
所谓共生,就是两只妖共用一个妖丹修炼,这种情况在修真界中并不常见,就连他也没遇到过几次。
妖蛟见他们皆受制于藤蔓,张开大嘴露出獠牙想一口吞了这个方才攻击自己的修士。
耳边风声呼呼,身体上的藤蔓突然松开,整个人犹如秤砣一般不停下坠,郁舟根本就不敢睁眼,怕看见自己粉身碎骨的全过郁,突然,腰间仿佛被什么东西托住,下坠之势也完全停止。
郁舟勉力睁开双眼,见是陆照火一只手将他抱住,不知到底是谁的血溅在陆照火的下颌与脸颊上,让他整张面容都蒙上一层肃杀的阴影。
他低头看了郁舟一眼,虹膜里有似曾相识的金色剑纹正在疯狂流动,郁舟甚至觉得他此刻不是个人类。
“抱紧了。”
扔下这句话,陆照火就抱着他一个纵身,朝着蛟龙的方向跃去。
血锈般的天空之下,陆照火正找人。
他十五岁便进过剑道试域,对这里不能再熟悉。只是剑被秦舟拿走,在剑道试域内若要强行感应,等同于置秦舟的安危于不顾。
陆照火走近一处山谷裂缝,看见空地上聚了三四个修士,正在议论纷纷。
“千真万确,我刚才看到宁则鱼和那个新来的被剑傀缠上了。好多剑傀呢!”
“剑傀又不是活人,有什么可怕的?”
“一个剑傀不可怕,可那是成百上千个。”郁舟又被魇着了,在梦里,无数的剑傀伸手撕扯抓挠着他的身体,耳边还有人一直在“秦舟”、“秦舟”地叫。
谁在叫我?
我不叫秦舟,我叫郁舟。
郁舟大口喘着气,猛地坐起身来,只见陆照火正坐在他身边,双手贴捧在他颈侧与下颌的位置,表情竟有几分柔和。
郁舟险些以为自己又做了个噩梦,眼神涣散地看着陆照火,呼吸异常急促。
陆照火掌心贴着他汗湿的颈侧,触感如握温玉。见秦舟干净的眼中惊悸未散,他轻动了下指腹,低声道:“认不出我了?”
“主…主人?”郁舟喉结在他触摸下轻滚,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是陆照火本尊来剑道试域了。
脑中记忆,也逐渐回笼。
他把剑丢在深水里引开剑傀,在回来的路上晕倒了。思及这里,郁舟不禁开始找剑。
温软脸颊蹭过自己手心,有些发痒。陆照火撒开手,淡淡道:“不必找了,在这里。”
原来剑正放在石台上,只是陆照火方才挡着,郁舟才没有看见。
郁舟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他知陆照火进来一定是为了找剑,若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将剑丢了,这人还不知道要怎么发难。
他这才有空擦自己额上冒出来的细汗,正感觉身上潮得难受,突然听得陆照火道:“你从前与宁则鱼认识?”
郁舟一醒过来就受审,还不明白陆照火问这话的意思,只茫然道:“不认识。前几天进了剑道试域,才第一次见。”
陆照火“哦”了声,神情似笑非笑道:“第一次见,他便肯收留你住在这里,还护你周全?”
郁舟听着他说话阴阳怪气,片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简直想爆粗口了。
然而他得憋着,不仅憋着火,还得好声好气地给陆照火解释:“那日我被卷进来后,遭三个修士追杀,走投无路才闯进宁公子的地界。起先宁公子不愿收留我,是我说会做饭,他才勉强同意。”
郁舟如此解释的本意是,他并不是靠美色换取了宁则鱼的庇佑,而是靠劳动能力。
“我竟不知,你还会做饭。你倒是手段颇多,花样层出不穷。”陆照火眼神森冷道。
何必他费心地来找?他早该知道秦舟进了剑道试域,会以美色依附于其他修士。当日在霁川大殿之上,他便为了求生自荐枕席。如今也是,不过三五日的功夫,就攀上了宁则鱼。
一进这山洞,陆照火见里头吃饭用的器物虽简陋,可都是成双成对的,再一想宁则鱼打猎,秦舟做饭的场景,两个人便如做了夫妻一般。
他心中怒气冲冲,郁舟也被气得不轻,只硬邦邦地顶嘴道:“宁公子也不知我会弹琴。”
弹琴本就是未了的旧事,陆照火当日听秦舟的琴声,知道他不愿意留在自己身边,所以才勒令他弹琴反省。后来两人去了一趟玄境老祖那里,陆照火知秦舟体弱得厉害,便也不再提弹琴的事情了。
陆照火怒极反笑:“你将我与姓宁的相提并论?”
郁舟忽然感觉喉间泛起黄连的苦味,他悲哀地想,都是人,谁又比谁高贵到哪里。
就这么一句话,他意识到自己和陆照火是说不通的,于是垂下眼睛,神情厌倦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被卷入剑道试域中,我也是始料未及,我不知宁公子与您有什么龃龉,只是为了求生自保,在这里暂住几日,实在不明白您为何会动这么大的怒……”
他甚至想撩开袖子,把守宫砂怼到陆照火脸上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但这个念头一出现,他喉口发堵,整个人也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到底算个什么东西呢?他凭什么要承受这样的质问呢?
陆照火见他煞白着脸,肩膀轻轻打着摆子,疲倦地说话的模样,一时间竟愣了。
秦舟与剑一同被掳到剑道试域后,他不遗余力地找别的入口进来,自不是想见到这番场景。
只是方才一看见秦舟整个人湿漉漉地被那姓宁的抱着,身上轮廓都勾勒出来,他心头就冒出一股无名之火。这会儿逐渐清醒过来,顿时微感后悔。
然说出去的话,便如同泼出去的水。陆照火正觉棘手,便听见外头有脚步声过来。
宁则鱼起先听秦舟说“霁川”,还以为秦舟是谢鸾私下豢养的炉鼎。没想到人追进来了,竟是大名鼎鼎的剑尊。
相遇的时间不太巧,宁则鱼识相地把人交给陆照火,还贴心把自己的洞府留给他们,在外晃荡了许久才回来。
一进来,宁则鱼就感觉空气仿佛被冻住了似的。没有人说话,秦舟坐在床上垂着脸,而陆照火背对着他面壁。
宁则鱼道:“秦舟醒了?也不知怎么的,你回来路上人就晕了,恐怕是被剑傀的阴气沾染所致,不过现如今剑尊来了,有他在,你这几日调养下,想必没有大碍。”
秦舟仿佛不太愿意理他的样子,只“嗯”了一声。
宁则鱼讨了个没趣,见这两人看了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就是不看对方,也不知在闹什么别扭,呆在这里掺和别人的家事,身上有如针扎一般,于是又出去了。
待他远去以后,又是静默一阵。陆照火突然道:“你未告诉他,你恐惧高处一事?”
郁舟不知道他又吃错了什么药,刚才被质问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于是只道:“嗯。”
其实郁舟只是认为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弱点,若不是他当时被陆照火带到几千米的高空吓傻了,也不会脱口而出自己怕高。
陆照火却不知脑补了什么,神色终于和缓下来,坐在他身边道:“脸色这么差,且再休息会儿吧。放心,过几日我便带你出去。”
郁舟得了他一句承诺,心中并未宽泛多少。不过知道他不生气了,到底是松快了些,听话躺下了。
他突然醍醐灌顶:不能再自欺欺人了,今日之事只是个开头,若不尽早逃离陆照火身边,陆照火对他的控制只会越来越深。
可……他和陆照火之间,无论身份地位还是修为都如同隔着天堑,他又如何能从此人手中逃离?
“不如我们趁此机会,杀了宁则鱼,到时候剑道感悟一起分!”
听见“新来的”,陆照火便停下了脚步,神色也阴沉起来,他出声打断了议论,冷冷道:“你们说的剑傀在哪里?”
那几人闻声回头,见陆照火孤身一人,连剑都没拿,气度威重,拿不清他是什么来头,其中一人只好道:“在往东直去二里地,山谷底下的水池里。”
陆照火又问:“新来的,长什么样子?”
最先说话的那人颤颤巍巍回答道:“方才只是经过,没看清楚,但……但先前有人见过他,说是容貌盛极。”
陆照火几乎可以确定是秦舟,于是朝着他们所说的方位走去。
走了还未二里,便见一人抱着另外一人,御剑缓缓降落。
那人颇为警惕,察觉到陆照火的气息,抬头来看。
陆照火记得这个人。
倘若他没记错的话,这个姓宁的人,出身于清河宁氏,二十多岁金丹,也算是个后起之秀。因着两人都是学剑的,谢鸾与宁则鱼没少被放在一起比较。
谢鸾本就是他暂时用的身份,陆照火自不会把这种比较放在心上,即便短暂打过照面,也不曾记得宁则鱼长什么样子。
这会儿看清楚了,长了张不像好人的脸。然而令陆照火更加感到不快的是——
此刻,宁则鱼一手拿着他的剑,一手抱着他的人。
秦舟恐高的毛病又犯了,闭着双目,死死扒在宁则鱼脖颈上的双手尤为刺眼。
这缘由他说不了。
他闭气久完全是被润玉痕压着练出来的,每次润玉痕亲他都亲得特别久……
虽然回答不了怎么闭气久的问题,但郁舟还是一下就跟别的同窗玩得很好,放学时被同窗塞了一堆好吃的、好玩的。
郁舟与别的清修弟子不同,今日戴玉簪,明日束银冠,在道袍外还要套一件轻飘飘的对襟长衫,淡青色的轻纱外衫与道袍叠搭在一起,飘逸而曼妙。
润玉痕给他买的许多小玩意,他日日换着戴。
唯一不变的,只有一只香囊,是每次都要挂在腰上的。【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