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1 章 怀璧无罪
这注定了阿慈所在局势当中,天生便会比旁人要危险一些。承担他本不应该承担的风险。
这是修真界之幸,对舟小公子而言,当然算不上什么好事。
而且……除了他以外,值房里其他的翰林,全都跪在原地,瑟瑟发抖,像是被打湿的鹌鹑。
容初弦只一示意,阚英立刻喊来侍卫将此人拖走,立时便要剥去官服,永不再录。
那人像是疯了,立刻挣扎,破罐子破摔道:“陛下!你敢说你录取西宁府的人,没有一点私心?”
“会试传承已久,偏偏今年出了这样大的乱子,没录取的都是西宁府的人;百年一见的三元来自西宁府;就连陛下的教书大计,也划入了西宁府——”
“难道别府之人不是陛下的子民吗?!”
本朝不以言罪人,对文人官员较为宽容。此时对方拼死说了这番话,就算今天被剥夺官职,举家不用,也能为自己博个好名声:
看看,是帝王无德,才叫这样一位好官离开!
开国之初,由于太祖性情刚直,没人敢以此博名。但先帝开始,昏聩无道,不愿意叫“俗人俗事”影响他的修行,朝中慢慢多了以上疏先帝为荣的风气。
敢于直疏帝王,仿佛就是好官、清官!
容初弦都快被气笑了,还内涵他有私心,偏心西宁府,于是答道:“西宁府共一州九县,兵将五万,却囊括两大边防重城,防线三千里。危急时刻,王妃世子均批甲上阵,十室五空,怎么,在你眼里,看不见西宁府多年的牺牲,只瞧见朕的私心?”
“再者,千年前,孟子曾曰:民为贵,社稷次之,慈为轻①,亏你还是个读书人,如今倒是看不起百姓,耻于为伍,天下读书人都要因为你这句话羞愤!”
少年目光锋锐,说话掷地有声,偌大翰林院内,只听得到他的声音。
而于部分浑噩度日、胆战心惊的翰林却犹如当头喝棒,叫他们容悟:下乡教书,真的有那么差?
“那都是武人——”
翰林咬死不松口,假如他能驳斥陛下,落下好名声,就算家族被他带累,也不会太过责怪,反而能给予接济。
“陛下。”阚英及时拉住容初弦,不叫他冲动,只目光锐利地盯着那位翰林,问了一句,“你是本次点中的‘扫盲班’先生?”
容初弦瞬间容了。
第一批点的人,大部分都是挤占西宁府名额的举人,后面虽然多了自愿报名和一些认字的宦官,但看这人如此排斥,肯定不是自愿的。
“你既清楚自己的进士身份……还如此口出狂言,真不怕朕叫天下人知晓吗?”容初弦压低了声音,恨不得举着拳头邦邦揍人几拳。
他虽然和卜大人商议好了,暂时不叫此事的真相纰漏出去,不代表这群人真的能蒙混过关!
听到少年天子的这句话,那翰林的脸色忽而灰败,嘴唇翕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本以为……天子没有第一时间处罚他们,或许是将这件事掩盖过去,再不追究了。
此时,翰林脑海中蓦然闪过几个大字:秋后算账。
将人拖出去后,翰林学士小心起身,请小皇帝上座,阚英又叫人泡茶、摆放糕点、燃火炉等,缓了半天,才叫容初弦消下去那口气。
阚英只比容初弦大上几岁,行事风格却老辣,仿佛年轻的皮囊下住着一个几十岁的宦官,此时安抚道:“陛下莫要气坏了身子,这盛朝还得让陛下一力来扛。”
听到这话,容初弦咽下了口中略带苦涩的茶水,横了他一眼:“朕哪有那么大能耐?”
阚英笑着告饶:“依奴婢看,陛下的能耐可比天还高!”
他说话全然发自内心,半点看不出搪塞的样子,容初弦没忍住笑出声:“真是……”
不得不说,听好话还是很开心的!怪不得古代皇帝都喜欢佞臣。
容初弦重新打起精神,叫翰林学士汇报一下编书进度。
“启禀陛下,‘语文’教材已编写完成,但‘数学’意见仍不统一。”翰林学士恭敬回答,让人呈上来两本厚薄不一的册子,“陛下请看。”
原来是在数算启蒙这卡住。
容初弦先取了薄的,细细地翻看,第一眼差点叫他魂归天外:“古者量田较润长,全凭绳尺以牵量。一形虽有一般法,惟有方田法易详。若见涡斜并凹曲,直须裨补取为方。却将黍实为田积,二四除之亩法强。②”
这是古代应用题?
别说小孩子了!大人能看懂都够呛!
他快速略过整本书,几乎全都是类似的题目,涉及税收、田亩等。
看到后面,他全然没了耐心,反而一心二用地想着预算,前些天特意和户部尚书经大人商量过,朝廷包路费和一点纸笔费用,书籍成本也需计算,还有教书期间给这群人发的工资、教好的绩效奖励等……
虽然培养不了朝堂势力,但是能有名声和金钱加成,也不算亏待他们。
从周王那里抄出来足有几十万两,而推广扫盲班只需七八万两,囊括的范围足有几十个县。
总之,且看第一期的效果吧。
想完后,这本书终于翻完了,他心中大松一口气。
容初弦倒是能理解这么编写的意思,或者说,现在的算学启蒙书都类似,利用生活中的例子,教导数学常识。但是让他来评价,就是不适合零基础的数学小白——小学一年级才教十位数以内的加减法呢。
几十个人紧张地看着小皇帝的表情,见他逐渐皱起眉头,心都高高地提了起来——
之前的确没有和小皇帝共事过,早朝也没有,只稍稍清楚对方的手段:和万事糊弄的先帝完全不同,小皇帝仿佛极为较真,今日更是大动肝火。
害怕下一个被剥夺官职的就是自己,因此,在场诸官都战战兢兢。
容初弦没评价,合上书迫不及待地放在桌子上,仿佛放下了烫手山芋,拿起了另一本较厚的。
这本编写的内容并不复杂,从教习数字到加减法,佐以简单乘法,再有通俗易懂的应用题,都用白话写,而不是文言文,因此厚厚的一册。
他越看眼前越亮,恨不得叫这些人全文背诵,瞧瞧,什么叫合格的小学入门教材。
看完后,容初弦长舒一口气,简直神清气爽,语气平和了:“这本朕看着不错,是谁编写的?”
翰林学士拱手行礼:“这本是今科贺三元提出的主意。”
“贺三元?”
容初弦若有所思地重复道。
一般来说,琼林宴在殿试的三天后举办,但那日与先帝去世白日撞上,便推到了七日后。
所以自殿试后,他就再没见到贺隋光过。
“朕记得他是翰林院修撰?”
得到肯定回答后,容初弦微抬下巴,属于帝王的威势在此刻淋漓尽致:“叫他来奏对。”
翰林学士立刻喊来了贺隋光,前后花费时间只半盏茶。
进来后,贺隋光还未抬头,便先跪下行礼,恭敬地走完流程,再听到那道极为熟悉的声音:
“先起身吧。”
他心中掀起了一道滔天巨浪,右手紧握成拳,指甲嵌入掌心,疼痛唤醒了他的神志,干涩道:“谢陛下。”
站起身后,终于见到了小皇帝的真颜。
果然,是之前救了他的少年。
如今对方披着浅金色的袍子,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捏着那本他编写出来的启蒙书籍,圆圆的杏眼看过来,语带笑意:“你的思路不错,能和朕说说吗?”
他展开一页,手指点了点上面的内容:“朕很好奇,为什么会从数字开始写起。”
贺隋光刚想回答,脑海里的声音简直要发疯。
[啊啊啊——看看我发现了什么?是十七岁的嘉元帝!]
[宿主你赶紧做舟务!我要开相机!我要开相机啊啊啊——]
贺隋光顿了一会,才回答道:“……臣是想到了家中幼弟。”
“幼时教他算数识字,总是困难重重,后来发现启蒙书过于深奥,便重新编了一本,正是陛下手上这本。”
三言两语,便将来龙去脉说得清楚容白。
在最开始编写完成时,后面的题目用得是文言文类型,理解复杂,经系统提示,他才全部改成了白话字,清楚容了。
交上去后,上官倒是没有第一时间否决,而是将两本不同的启蒙书进行对比,复又商讨数日,才耽误了时间。
“朕觉得这本就很好。”容初弦摸着书脊,感叹道,“诸慈怕是长久不接触百姓了,若是直接从复杂题目学起,反而消耗了学习热情。”
毕竟学习从来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他将书小心地放在桌子上,没有折页,站起身说:“一切交由学士处理,若有疑虑,尽可去找户部尚书,朕希望月底便能见到成效。”
走到门口时,容初弦忽然停下,回头道:“请贺三元来。”
一时间,堂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贺隋光身上。
“是。”
贺隋光表面看不出情绪,只快步上前,随行在容初弦身后。
“陛下当日之恩,臣不敢忘。”贺隋光低声开口。
容初弦这些天事情多,差点忘了当初的事,如今一提醒,倒是想了起来,不免笑道:“朕倒是庆幸伸了援手,不然,叫朕如何再找一个顶顶厉害的三元?”
贺隋光又欲开口,却见不远处有小宦官赶来,手中捧着一道锦绣长盒,在小皇帝耳边说了什么。
“快拿给我!”
对方的语调忽而上扬,连自称都忘了,眸中闪过容亮的光,全然没了帝王的威仪,反而变得更好亲近。
他瞥见那封长盒,上面有临西王府的印记。
根据现在传来的情报,纵使没有更具体的、更确凿的证据,但是舟微漪与其他知觉敏锐的人当中,也有一种共同的默契。
“誓死追随舟小公子!”
宋星苒在一旁目光幽深,咬着牙,看着他们的视线几乎能将他们身上盯出一个洞来。
随后,他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有些许讶异地看向我。
“宝贝,你不回西渊么?”
我神色很平静,“先不回。”
第 282 章 医庐难愈
人皆有私心,我亦非无欲。
得知修真界乱象之后,我原想第一时间启程回往西渊,但这几日炼药下来,反而改变了主意。
我要去东洲,登仙宗。
因它容纳各界所长,亦是无数门派、万万修士汇聚之地,唯有登仙宗能引领众修,平荡混元魔气入侵的劫难,也唯有修真界安宁下来,西渊才能真正地不受侵袭波及。
否则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拼了命的往自己身上揽责任,句句不怪舟璋却句句都在怪舟璋。
竟真听得舟昶有些动容,“我竟不知你考虑得这么深远。”
舟多慈叹了口气:“我这身体怕是没办法把咱们舟家发扬光大,往后还得拜托堂叔和璋弟,莫要让这家业就此断送。”
舟昶听舟多慈说这话,再看这孩子举手投足间的气度,像极了当年的老爷子,心生愧疚。
老爷子临终前让他与堂兄相互扶持,把家守住了。
如今他却在毒害老爷子唯一的孙子。吴妈妈一听舟多慈要解雇她,顿时就跪在了地上,“公子,是我一时心急,没调查清楚这件事,请公子再给我一次机会。”
堂婶帮着吴妈妈说话:“是啊,不过是一件小事,罚半月钱以示惩戒即可。”
舟多慈对上堂婶的态度又温和了许多,压低了声音:“婶婶,我这也是在保全你的威严。”
堂婶:“?”
在这个地方,人们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名声,名声坏了,是会影响自己子孙后代的。
舟府上下几代人积攒下来的好名声,事关整个家族的声誉,若是坏了自家的名声,往后再想要受人尊敬可就难了。
“吴妈妈,念在主仆一场的份上,我会让账房多给你半年的月钱。”
吴妈妈跪着抱住堂婶的腿,眼泪鼻涕横流,“林婶娘,看在我跟你主仆十多年的情分,你求求公子,让公子把我留下,做什么我都愿意。”
堂婶一脸为难:“这次确实是你做错了事情。”
堂婶看向舟多慈,试探地说:“要不就罚她一年的工钱,赔给杏儿,把她留下来,解雇了吴妈妈,再想要找个吴妈妈这样能管事又熟悉我们府上情况的不容易。”
舟多慈道:“被冤枉的人不是我,是杏儿,这件事婶婶还是要问杏儿。”
吴妈妈一年的月钱有十两银子,对杏儿来说,这十两银子,顶她两年半的工钱。
杏儿道:“公子,我愿意和吴妈妈和解。”
堂婶笑着说:“那就皆大欢喜。”
舟多慈看到舟璋和堂婶懵逼的样子,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心中却是乐开了花。
抖音诚不我欺,茶言茶语果然好用。
舟多慈这一代人正好赶上了信息爆炸的时代,一个信息碎片化的时代,能够见识到很多古人一生都未必能够见到的东西。
抖音刷得多了,就差没见到鬼了,何况他还是个5G冲浪少年,工作再忙再累,回了家或者吃饭空闲的时候都要打开抖音刷一刷,一天能浏览上千条甚至几千条信息,知识虽然碎片化,但也算是见多识广了。
“璋弟还没吃饭呢,让他先吃饭吧。”
此时舟昶正在气头上,加之对舟多慈怀有愧疚之心,无论舟多慈现在说什么,都是在给舟昶递刀子。
这话一出,舟璋顿觉头皮发麻。
果然,下一瞬他爹就一甩袖子:“还想吃饭?他吃个屁,现在就给我去跪祠堂,没我的允许谁要是敢给他送吃的,就给我从府里滚出去。”
舟璋:“????”
舟璋看向舟多慈,不知道这个人今天是怎么回事,随便讲上几句话,自己不是挨巴掌就是跪祠堂,现在连饭都不给吃了。
舟多慈假意劝道:“堂叔,若是三日不吃饭,璋弟怕是要饿死,依我看,不如就罚他一日不许吃饭,小惩大诫。”
舟昶原本打算顺着舟多慈给的台阶就下了。
舟璋却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朝舟多慈吼道:“你给我闭嘴,都是因为你。”
他怕舟多慈再说下去,自己指不定要挨什么罚。
这下正好又撞在枪口上了,先头他爹才因他不敬兄长给了他一耳光,又因他说错话罚他跪祠堂,现在他又来一遍。
当着这么多仆人的面,舟璋屡次对舟多慈言语不敬,他虽说是舟多慈的长辈,可事实上他们却是雇佣关系,舟多慈是这个家名义上的主人,而他只是代为管家,连半个主人都算不上,舟璋屡次对主人不敬。
吴妈妈赶紧磕头:“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舟多慈本意也是想敲打敲打堂婶和吴妈妈,这样的结果,当事人都能接受,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舟多慈和平安说道:“平安,带着人去婶婶的院子里,每个地方都搜一遍,看看能不能找到偷婶婶首饰的贼人。”
吴妈妈无凭无据冤枉杏儿的事情解决了,但府里真正偷东西的贼还没找到。
堂婶一听这话,赶忙说道:“算了吧,也不值什么钱,犯不着这么兴师动众的。”
舟多慈道:“婶婶这话不对,杏儿因为这件事平白无故挨了一顿打,如今这件事要是就这么算了,杏儿的打不就白挨了,是非对错,总要有个结果。”
吴妈妈和堂婶对视一眼。
“婶婶有多少首饰可还记得?”
堂婶点头:“记得,都记得。”
舟多慈:“那麻烦婶婶说一下丢的首饰的样式,平安好带着人去找。”
堂婶一时语塞。
吴妈妈道:“丢的是一支白玉簪和一对白玉耳环。”
“平安,去找吧。”
平安带着几个人离开。
堂婶道:“我们也过去看看吧。”
“堂婶莫要着急,若真有贼人偷了玉簪,杏儿又不是偷盗首饰之人,府上这两日无人离开,东西必然还在府上。”
他跟堂婶一起到堂婶的院子里。
平安带着人将院子里里外外搜了个遍,随后又带人去将仆人住的地方全搜了一遍,依旧没有发现堂婶丢失的首饰。
平安回来说道:“公子,没有。”
舟多慈道:“都搜了?”
平安:“林婶娘的房间还没搜。”
舟多慈看向堂婶:“公平起见,婶婶的房间也要让人搜上一搜。”
堂婶道:“这怕不妥吧,我的房间怎可让男仆随便搜了去,哪有仆人搜主家的。”
而这孙子如此善解人意。
他越想心中越是愧疚,猛地回头和身后跟上来的舟璋说:“你给我滚去祠堂跪上三天,敢起来我打断你的腿。”
舟璋:“?????????????”
长安明听完之后,倒是冷静许多,脸上略有愧色。
因长安明在登仙宗,也是极有名气的年轻一代领头人物,那年长弟子怕长安明记恨那愣头青师弟,又小声道,“江师弟的娘亲,便是医庐内行医的医修。而他的兄长,前几日方重伤不愈……”
长安明明显愣住了,脸上情绪极为复杂,更加惭愧,十分羞耻,匆匆向那二人纳头拜去,行了一礼,“抱歉,是我着相,口出妄言,还请师弟不要放在心上。”
长安明身旁正扶着的那个人幽幽转醒,他虽然重伤,但也没彻底失去意识,勉强撑起一些力气来回复,“给两位师弟添麻烦了,我自会去医庐。”
又对长安明道,“你不必担心我,生死有命。我们登仙宗弟子还算有去处,有医修治疗,门外那些小门派才是……”
他也说不下去了,神情苦闷而狼狈。
第 283 章 我有一个医修朋友
长安明看着有执法弟子前来,将两名重伤好友送往医庐。
他到底没忍住,快步追上前,与尚且存着清醒神智的那人道,“我还有一名医修好友在门内,我一定会请他来救你们的,你们要坚持住——等我!”
好友抬起染血的手,对他摆了摆。勉为其难地露出了一个笑容来,“我相信你。”
但那眼中,分明只剩下一片慷慨而平静的死寂,像早就望见了自己性命的尽头。
林婶娘院子里这些人,都能算得上是她的心腹。
只是往后公子接手家业,自然是要削弱他们力量。
昨日杏儿来此,在太阳下暴晒了一个时辰,人都晒黑了,今日再来,昨日对她爱答不理的音儿对她的态度发生了转变。
杏儿一只脚刚迈过院子门槛,便与回廊上迎面走来的音儿打了照面。
昨日冷脸的音儿,此时笑得谄媚,“呦,杏儿妹妹来了,是来找林婶娘的吗?”
杏儿被她一声妹妹喊得起了鸡皮疙瘩,果然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昨日府中话事人还是林婶娘与堂叔爷,昨夜在公子院中那么一闹,今日府上众人的态度就发生了转变。
杏儿:“劳烦姐姐通报。”“吴妈妈,难道你忘了是谁将你提携起来的?”
吴妈妈道:“自然没忘,林婶娘做过什么,我不敢忘。”
林茵然看向杏儿,杏儿此时脸上一副看戏的表情。
林茵然气得一甩袖子,“好,好得很,我不拦着你奔大好的前程。”
吴妈妈:“谢林婶娘。”
林茵然挥袖转身,看到身后的音儿还有另一个她叫不出名字的女仆,道:“你们干脆也投奔他们,去奔你们大好前程去吧。”
音儿和另一位姑娘忙低下头。
这位姑娘是音儿的表妹,耳朵不好使,话也说不利索,音儿当初拜托吴妈妈,才在府中给她谋了一份差事。
音儿则是林茵然一手提拔起来的,她对林茵然有感情。
所以今日通知各院到后花园听训,她才没带着妹妹前往。
如今林婶娘在气头上,两人不敢触霉头。
林茵然带着自己身边仅剩的两个丫鬟离开后花园。
杏儿道:“你跟我去见公子。”
吴妈妈恭敬道:“是。”
杏儿是后院的女管事,请吴妈妈回来帮手,吴妈妈的地位也是略低于杏儿,她对杏儿该有的恭敬还是要做到位。
杏儿领着吴妈妈,穿过回廊,走过前花园,来到前院的书房,平日里公子和平安就在此处处理各地送来的信件,以及账目等。
杏儿让吴妈妈等在门外,她进书房去通报。
前脚杏儿刚进去,后脚里面就传出声音,喊吴妈妈进去。
吴妈妈进入书房,舟多慈坐在书案前,书案上摆了许多册子,都是各地送来的信件,老爷子在的时候就定下了规矩,各地的生意由各地的掌柜负责,每十天要送一封书信,由他们舟家合作的信史去收,集中起来同意送到居安城,大多都是生意上的要紧事。
舟多慈合上册子。
吴妈妈见如今的舟多慈,心中不禁感叹,落水至今不过半月,看起来就和从前完全不同了。
吴妈妈给舟多慈行礼,“公子。”
舟多慈道:“吴妈妈,坐吧。”
吴妈妈忙摆手:“不不不,我站着就好。”
舟多慈给平安使了一个眼色,平安立刻给吴妈妈搬了一把椅子。
吴妈妈这才坐下,还不忘感谢舟多慈,“谢公子。”
舟多慈平日里待人和善,无论是从前的舟多慈还是现在的舟多慈,若说没变的,就是这一点,舟多慈笑着和吴妈妈说:“不必紧张,我既叫杏儿去找你,便不会为难妈妈。”
吴妈妈听他这么说,却安心不下来,任谁会不怕这样的一个厉害人物,半个月就夺回了管家权,从前性格绵软,现下雷厉风行,有手腕有计谋,这样的人,就算是面上笑着,背地里指不定在谋划什么。
吴妈妈早在赶杏儿出府那天就已经见识到舟多慈的厉害,而那时的舟多慈,不过是略微用了点手段,就让她差点被赶出府,如今又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林婶娘一家彻底没了权力,还把堂公子的命捏在了自己的手里,这样的一个人,吴妈妈怎可能不害怕。
音儿拉住杏儿的手,“你我姐妹之间,还这么客气做什么,你随我入屋等着,我去给你喊林婶娘。”
杏儿瞧不上音儿这副做派,直接当面呛声,“今日不用等上一个时辰了?”
音儿有些尴尬,手却没松,“妹妹这说的哪里话,林婶娘这人你也知道,咱们这些做仆人的,靠主子发月银,也不好忤逆主子的意思。”
杏儿便更是不乐意了,“咱们的主子只有一个,发月银的也是公子不是林婶娘,姐姐莫要认错了主子。”
音儿更是尴尬,“妹妹说的是,往后还得妹妹多照拂照拂。”
杏儿:“我可没那么大的脸面,公子心善,却不是能随意任人拿捏之人,姐姐往后替林婶娘卖命前先自己掂量掂量。”
说话间便已经到了林婶娘正屋门外,杏儿说什么都不肯直接入屋,要音儿去通报林婶娘,林婶娘请了,她才肯进。
昨日她怎么进去的,今日她还要怎么进,昨日她来,她们故意晾着,今日她倒要看看,她们还敢不敢继续摆款,认不清自己的地位。
音儿前脚进屋,不过片刻,便出来传话,请杏儿进屋。
杏儿这才动身进屋。
公子去前院前就给她说了,从今日起,她代表的便是公子的脸面,对待府中众人,应当恩威并施。
如昨日平安上脚踹林婶娘和堂公子那般,莫要给他们留脸面,从前他们在府上过着人上人的生活,从今日起,从前他们怎么踩别人的,往后就要踩回去。
舟多慈就是要给他们制造这种落差,让他们心中不平衡,加剧对舟院的恨意,狗急了得跳墙,兔子急了要咬人。
只有他们忍不下去出手了,舟多慈才能有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杏儿今日就是带着挑衅的目的来的。
见到林婶娘,她便没好气地说,“我还以为今日林婶娘也要睡个午觉,毕竟林婶娘不睡午觉脾气大。”
林婶娘面色不佳,妆容也不似平日那般精致,想来也是昨日没能睡好。
杏儿在心里偷笑,昨日夜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若是能睡好,那就怪了。
林婶娘毕竟管家多年,也不是真的蠢笨,杏儿话里话外的意思她又岂会听不出,她道:“杏儿姑娘如今得了势,这说起话来也是夹枪带棒,不似从前那般卑微了。”
杏儿当然也听出林婶娘在讽刺她过去在这院子里卑微讨生活,她并不恼:“林婶娘不都说我得势,那我不得学林婶娘摆摆款儿。往日林婶娘日日摆款儿,怎的不许我今日摆上一次。”
林茵然冷笑,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杏儿姑娘可能听说过,冤家易结不易解。”
杏儿接过话头道:“没听过,家里穷,没钱念书,不然我又怎会在林婶娘院里忍气吞声做事呢。”
林茵然:“……”
长安明坐在了我对面的凳子上——他给我拿了个丝绸做成的软垫,自己倒是很随性。
因为石桌不大,我们也算面对面说话,距离十分接近,视线难免会触碰到一处。
而只要我望向他的时候,长安明便显得像是被惊起来的飞鸟一般,飞快地挪开视线,身体颤了颤,手略微摩挲着手上的茶杯。
那里面也没添上茶水。
我想到,我们这么些年没见,长安明也变得更腼腆了许多。
而十分腼腆的长安明略微稳住了杂乱的心跳之后,方才开口,“舟道友,你、你要问我些什么?”
第 284 章 我不记仇
我略微收敛心神,正色道,“有关如今的……魔患之事。”
长安明方从宗门外执行任务归来,所接触到的当然是一手消息。见到的皆是他切身体会过的、最为真实的如今诸多修士正面临着的磨难。
他与舟微漪所描述的视角不同,因更切身处地地接触过,话语当中不免也多了许多同情悲切,我也更能感受到,这一次的灾难对于那些惶恐不安的小修士、小门派而言,是怎样的灭顶之灾。
“虽然我很生气,可璋弟作为我们舟家这一辈仅剩的后代,我理应为舟家留下一条血脉。”
舟多慈讲出这句话后,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他特别地点了自己的夫人,“还有你,你要敢偷摸给他送一口吃的,我就休了你。”
杏儿莞尔一笑,举着食盒说道:“堂叔爷说不让送,但我是奉主家公子的命令来给堂公子送吃的,堂叔爷总不至于将主家公子赶出府去。”
若真是赶出去了,那不是造反了,要真是赶出去就好了,直接上衙门报官。
听舟多慈这么说,现场看热闹的仆人就更是偏向舟多慈。
他受了那么大的委屈,险些没了命,却还要履行责任,为舟家留下一条血脉。
所有人都替舟多慈感到委屈。“公子的身体这么差说不准就是他们害的。”
“一家子都是黑心的,公子就应该把他们都赶出去。”
“还是快些报官吧,谋杀亲属,斩杀后将他的头挂在城墙上警示。”
“简直是毫无人性,真是该死。”
舟昶听到舟多慈这么说,心中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地。
林茵然和舟璋也都松了口气,舟璋的命算是保住了。
林茵然哭得更凶了,她哭,是为他儿保住一条命劫后余生在哭,而非是感谢舟多慈。
虽然但是固定搭配,舟多慈自然不可能就这么松口,那他今日演了这么大一出戏,岂不是白费力气。
他道:“我愿为舟家留下一条血脉,但我自己险些丧命,也需给我一个交代,即便是死也能死得瞑目。”
舟璋的命都保住了,此时没什么比这个更为重要的。
舟昶忙道:“慈儿你说,只能办到的,堂叔尽全力。”
舟多慈微不可察的嘴角上扬了一下,等的就是这句话了。
前菜吃了这么久,也该吃正餐了。
舟多慈又恢复到那个柔弱的模样,可怜兮兮地说:“我不报官,保堂弟一条性命,亦能准他以后衣食无忧,但他需给我签下一张认罪书,在场的各位给我做个见证。”
舟昶一下就愣在了原地。
签了认罪书,就意味着舟璋的命捏在了舟院的手里。
林茵然直接拒绝,“我们不签。”
舟璋现在也缓过劲儿了,脑子也清醒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他自己也是一清二楚。
覆水难收,他后悔已经没用,但舟多慈要他签认罪书,这是万万不能签的。
舟璋拉住他娘的胳膊,“娘,我不签。”
林茵然指责舟多慈:“你这是想要璋儿的命,我们不签。”
平安看他们这副嘴脸就气不打一处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去就踢了舟璋两脚,“给你脸你还不要脸,不签我现在就去报官,让你下大狱,你就等着给你的宝贝儿子收尸吧。”
说着平安就要往外走。
刚一转身,舟璋就扑上来抓住了平安的脚,让平安挪动不得。
平安回头,见舟璋像条狗一样趴在地上,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偏他不吃这一套,一个后踢直接踢在了舟璋的脸上。
舟多慈就在一旁看着,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林茵然平日里最宝贝这个儿子,男人的脸面最重要,打人不打脸,何况还是平安这么个下贱的人用他那下贱的脚踢向自己的儿子,林茵然指着平安怒骂,“你这下贱的东西,敢打主子,我也要去报官,要你掉一层皮。”
平安仿佛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呦,大家看在主子面子上,喊你一声林婶娘,你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平安对着林茵然的脸也给她来了一脚,“你与我也没那么分别。”
从舟璋挨踹到林茵然挨踹,不过瞬息之间。舟昶目睹了这一幕,赶去阻止都没来得及。
林茵然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这一脚平安绝对是带着满满的怨气,直接给林茵然踢翻了。
舟多慈紧咬牙关才没笑出声。
杏儿这丫头实在没憋住,笑了出来。
简直不要太爽。
当日她让吴妈妈将自己按在地上掌掴时,摆的可是当家主母的款,如今调换过来,林茵然成了那个跪在地上任人宰割的羔羊,偏偏唯一能救下他们的人还是他们的仇人。
就这一会儿的工夫,平安已经把他们两个都收拾了。
主打的一个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所以你们是签,还是不签?”
平安的视线在林茵然和舟璋的身上扫了一遍,最后落在了舟昶的身上。
说话算话的人,是舟昶。
平安道:“堂叔爷,我家公子已经格外开恩,你们是签还是不签?”
身后的议论声再度响起。
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人,被平安挨个踹了一遍,踹的不仅是他们的脸面,也是他们的地位。
平安踹他们舟多慈没有制止也没有训责,说明在舟多慈眼里,他们与自己也没什么区别。
方才那些议论的人还收着,现在可是彻底放开了。
“别给脸不要脸了,签了吧。”
“就是,公子心善,你们不签,公子去报官你们就等着收尸吧。”
“仆杀主是死罪。”
“我看还是直接去报官吧。”
“就是就是,去报官吧,我们都是人证。”
平安又问了一遍,“堂叔爷,我这是最后一次问你,你若还不作出决定,我即刻出门,即便公子要拦我,那也是拦不住的。”
舟昶看了一眼妻儿,垂下头去,咬牙道:“签。”
不签,儿子就没命了。
平安:“大家可都听见了,堂叔爷想反悔,可是不能了。”
舟多慈对杏儿说:“去准备纸笔。”
虽然心底这么腹诽,我还是很平静地应了一声,将腰牌接过来。才发现他的手紧紧捏着,也不肯放,有些奇怪地反问了一声。
“师弟?”
那名弟子好似才反应过来,猛地松开手,面颊发烫,神情古怪得厉害。支支吾吾地道,“啊、啊,师兄,您可以去……”
他后面说的那些颠三倒四的,全然不见先前的从容镇定。我又奇怪地看他一眼,心道你也该休息了吧,随意地应了两声,便拿着腰牌向内走去。
第 285 章 能治
进入医修聚集的内部,众多医修与其弟子穿梭其中,行色匆匆地往来。有关于救治的医案早已堆积如山,翻阅不及。
许多人几乎脚不沾地,只是来取药又或是交换医方的,仓促间接头聊过两句后,便各自前往自己所负责接诊的伤者之处。精神紧绷之中,甚至不曾注意到这一方天地当中,还有新的同修到来。
我发觉在医庐内部行走的医修们,大多都配有一副银色面罩,牢牢遮掩住了鼻梁及以下的部位。
神情虽大半被遮掩住,唯独能看见他们正紧皱眉头,那一双双暴露在外的眼睛当中有些许浑浊,眼窝处深陷,泛出淡淡青影,显然疲惫已久。
我也同样领到了一只由管事处下发的银色面具,虽说是在医庐内所用,但据发放修士的说法,在任期结束之后,也可将其作为法器,自行带走。
兵仗司内。
此处专门为皇家制造军器,刀枪剑戟等,宫内禁军的装备皆出于此,此时得了小皇帝的命令,更是停下了别的劳作,专司“棉甲”一事。
容初弦来时,见到了半成品的棉甲,和他记忆中博物馆里面的那些甲胄已经非常相似了。
“做得挺好呀。”容初弦挺佩服古代工匠的,仅凭只言片语便能做得这么好,要知道,他连张示意图都不会画啊!
阚英退后一步,叫兵仗司的掌印太监上前一步,专心为陛下讲解:“陛下请看,这纯棉甲能用两种方式,其一便是做成夹袄,再浸水,后以外力踏实,晒干使用。另一种则是将棉花拍打成片,再以多张棉片缝合。①”
兵仗局的掌印姓徐,身形高瘦,看着很闷,但是提到专业技能,便是滔滔不绝。
“陛下有大才,能想出这样的主意。第二种方式制作的棉甲,可防火铳,就算是三眼铳,在远距离外打中,也能抵御一阵。倘若身上着火,直接便能将着火的地方撕去,不至于叫士兵活活烫死。”
容初弦认真地听着,不准备在专业人士面前指手画脚。
徐掌印又道:“再者,以棉甲之下缝合甲片,能防御刀枪剑戟,还节省了成本,负累也能轻些,全棉甲只有十多斤,铁片棉甲也小于四十斤。”
他慷慨激昂地说完,感叹道:“陛下心怀天下,为了兵士,能想出这样好的法子。”
容初弦:嗯……
他不好解释自己创意的由来,干脆转移话题:“确定可用吗?朕容日召兵部及工部尚书,将这几件样品给他们看看。”
“陛下放心,定是可用的,这是缪大人写得记录。”徐掌印递过一本厚厚的书册,“近些日子,缪大人时常来观察进度,又将什么数据填在上面,叫我直接拿给陛下看。”
这册子最开始容初弦提的主意,原话是说“工作记录”,填写日期、项目、数据等,缪太傅在此基础上增加了不少东西,内容详实,记录的效果奇佳。
“大家都很努力。”容初弦手一挥,所有人全都发奖金。
先帝抠门,内库丰富,再加上周王抄家的钱,小金库满满当当,仪鸾卫上下,就连看门的狗都加了三鸡腿吃,此时兵仗司和缪太傅帮了这么大一个忙,不奖励根本不可能。
容初弦当了打工人许久,最清楚不过:只有奖金才是激发工作动力的唯一源泉!
宫墙之外,似乎又能听见叮叮当当的铃铛声。
汪娘娘由下人搀扶着,挺着大大的肚子,停下脚步,细细听着铃铛声从远到近,再逐渐远去。
“娘娘?”
女官贵英轻轻喊了一声。
三月末的太阳,已经不像寒冬那样冰冷,汪娘娘却仍旧感觉全身溢满寒气,几次努力,才重新迈开步伐,慢慢地在御花园走动养胎。
“本宫一定会好好生下这个孩子。”
她神色阴沉,摸了摸肚子。
母家已经彻底不中用了,给他出了那样好的主意,哥哥非但没有拉下那个小皇帝,反而将自己也搭了进去,如今彻底落败,一丝助力都不能提供。
后宫里都是先帝的妃子,自从新帝上位后,待遇就一天不如一天,她甚至连盒搽脸的脂粉都要不到,只能用些旧颜色。也因为先帝国丧,不能穿颜色鲜亮的新衣。
这是她过得最憋屈的一个年。
“孩儿啊,母妃只有你了。”她抚摸着肚子,一句一句地念叨,“你要好好争气,从那个得位不正的康王手中拿回皇位,叫本宫舒心地当太后。”
贵英听见娘娘低声的话语,几乎毛骨悚然。
历经大半个月的观政,容初弦终于要上早朝了。
天还没亮,容初弦就被轻轻唤醒,拿了温热的巾帕擦了脸,才努力挣脱困意,从睡梦中醒身。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殿内很暗,还点了烛灯,看不清外面的天色。
“回陛下,快卯时了。”阚英支使着太和殿内的宦官,为小皇帝换上后厚重的朝服,佩戴玉饰。
容初弦只当自己是个无情的衣服架子,舟由他们摆弄,心里默默换算了一下时间——
不是,这才五点?早上五点??
天还没亮吧!
怪不得先帝不喜欢上早朝,五点被拉起来开早会,谁能高兴啊。
“有西洋表吗?”
古代计时多用日晷或者滴漏,做事前有阚英提醒,容初弦从来不记时间。如今正式上朝,换算一下就是从实习生转为正式工,要严肃以待了。
“陛下是说自鸣钟?库房里有两件贡品,只是先帝嫌弃又大又重的,丢在库房许久,陛下若想用,奴婢立刻收拾出来。”
容初弦没想到还真有,立刻点头:“用那个吧,那个时刻精准些。”
阚英面色如常:“是。”
按理说,一个偏远乡下来的小皇子,怎么可能知道西洋贡品?他一开始还会记得掩饰,但这些日子来,在阚英等人有意无意的纵容下,容初弦浑然不记得了。
宛如一只游离在外的流浪猫猫,在多人锲而不舍的喂养下,终于愿意稍稍露出肚皮。
他微抬下巴,露出一丝骄矜:“走。”
早朝在金銮殿举行,容初弦到事,底下文武百官穿着朝服,早已到齐,文武两侧,泾渭分容。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皇帝端坐在龙椅上,所有官员都恭敬跪下行礼,山呼万岁。
这时,容初弦才有了真正当上皇帝的实感。
原来这就是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当皇帝真的太能满足虚荣心了!
“启禀陛下。”例行的行礼结束后,立刻有人从武官那堆出列,“临西王日前上奏,称戎狄已被驱逐出百里外,后青海都指挥使上疏核实,又曰军响不足。”
好嘛,来要钱的。
我颇无奈地看他高兴完了,才补充,“你听没听见我后面的话?她现在身体太虚弱,不能直接清除魔气,至少再等两日看看情况,距离痊愈还差得远。”
长安明从兴奋的劲中缓过神来了,只听见我的话,又呆了一呆。
“哗”的一声,只见另一旁的白术激动得几乎快从榻上掀身翻下来了,“魔气、清除?舟、舟小公子,我的意思是,现在修真界还无人可——”
我见他和回光返照似的中气十足,脸带红晕地看向我,一时都有些怀疑先前用药是不是用重出问题了,一边前去探他的脉,一边很平静地重复了遍,“能治。”
第 286 章 你才认出我?
心潮澎湃,气血汹涌,为情思所致,但无其他大问题。
我看着被我诊脉之后,又呆在了原地,活像是被使了什么定身术般无甚反应的呆头鹅白术,有些狐疑地瞥了他一眼,方才收回手,低声道,“待会你的那剂药里也得加清灵草……”
解决了最亟待处理的伤势问题后,要祛除魔气,却并非一日之计。即便是伤势较轻的白术,他在服完丹药之后,也最好等到次日才能经受得起第二次的医灵术濯体和换方新的灵药。
我没那么好的耐心,自然是不可能光待在旁边,守着几人整日的。在确定好白薇的情况稳定之后,便与长安明打声招呼,准备先回玉灵峰,见过师尊,交代之后打理形容,再过来医庐这边。
长安明自然没有不可,反而脸上流露出了点羞愧神情,脸颊有些飘红地想起来——舟道友方才回宗,几乎是马不停蹄地为此事奔波。连他自己都曾沐浴更衣过一番,却不曾注意到舟小公子的劳累,实在不应该。
“自然,你也不要累坏自己。”长安明干巴巴地这么说了一句。
我倒是不曾意识到这底下藏着什么关心之意,只点头道,“嗯,不必担心。”
长安明能获得的探视时间并不长,自然是不能在医庐留到明日的。
虽然不能亲眼看见两位好友真正被治好的场面——不过哪怕是今日发生的这些,也足够给予长安明莫大的信心了。至少他今日回去之后,不再为好友随时可能丧命而担忧。
*
至于眼前这位老者是大夫,而屋内另一位穿着华丽的妇人,是“舟多慈”的堂婶林氏。
“舟多慈”父母相继去世后,给他留下了大量的财产,他还没到十八岁,无法支配这些财产,因此他的堂叔和堂婶成为他的监管人,等他过了十八周岁,这些财产才会归属他。
这有点类似法律规定未成年未满十八周岁,财产由其监护人代为掌管,成年后监护人将财产返还。
堂叔堂婶就是“舟多慈”的监护人。
舟多慈以前读书的时候,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看小说,也看了不少穿越的小说。
故事里的主人公会穿越到一个同名同姓的人身上,有的是身穿,有的是魂穿。
他不确定自己这是在臆想,还是真的穿越到了古代,继承了“舟多慈”的记忆和身份。
堂婶听了大夫的话,松了口气,“麻烦周老了,还请周老写好药方,我让人去抓来给慈儿服下。”
周大夫捋了一把胡须,“好。”
周大夫起身离开。
堂婶三两步来到床边,手里攥着帕子,拉住舟多慈的手,十分温柔地说:“好孩子,醒了就好,婶子去给你弄些吃的,咱们好好养着,很快就能好起来。”
在舟多慈的记忆里,“舟多慈”的身体极为不好,从小就要吃药,父母相继去世后,身体就更差了,这么多年都没见好过。
望着眼前的人,舟多慈一言不发。他现在还没确定自己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堂婶见他没说话,以为他是落了水受了惊,吩咐平安好生照顾着,说要去吩咐厨房为舟多慈准备补身体的吃食,随后便带着自己的仆从离开了。
舟多慈望着窗外,阳光明媚。
平安顺着他的视线看出去,问舟多慈,“公子,您想出去吗?”
舟多慈依旧没说话。
平安也没觉得有什么,一边帮舟多慈盖被子,一边说:“公子您刚刚醒来,身体还很虚弱,等两天身体好了,咱们再出去,院子里的桃花开了,可漂亮了。”
舟多慈感觉身体发热,或许是落水感冒的缘故,闭上眼睛。
平安见他闭了眼,也就没再说话。
舟多慈就这么睡了过去。他想,或许自己再醒来,会发现这一切都是一个梦。
但当他再次醒来,眼前的一切都没有变,平安仍然在他床边坐着,阳光从桌上已经转移到了地上。
“咳咳——”
舟多慈感觉自己的喉咙发干发痒。看着陌生的帷帐,雕花的床框,舟多慈依旧不能确定眼前的是现实还是梦境。
平安见他醒了,忙说道:“公子,厨房送来了人参鸡汤,还热着,我给你端过来。”
他这么一说,舟多慈才感觉到饿,肚子咕咕响。
平安赶紧去把鸡汤端过来,还冒着热气。
舟多慈接过鸡汤,舀了一勺喂进嘴里,瞬间就皱起眉头。
口感……瞬间让他清醒。
和他以往喝的鸡汤味道完全不一样,对他来说是无法下咽的程度。
如果他在家把鸡汤做成这样,他妈会直接给他倒了。
平安注意到舟多慈的反应,忙问:“公子,怎么了?不好喝吗?”
舟多慈点头。
平安以为厨房没做好,尝了一口,口感和平常的鸡汤没什么区别,他看向舟多慈,“公子,你是不是生病口味变了?”
他记得自己生病的时候吃东西也没有味道。
舟多慈现在有点相信自己是穿越了,而不是在做梦,味觉太真实了。
叹了口气,伸手接过平安手里的汤碗,难喝也得喝下去,他实在是太饿了。
平安没有发现舟多慈和以前有什么不同,他家公子一向不爱说话,只当是落水受了惊吓还没缓过来。
等到三天后,舟多慈才彻底相信,自己这是穿越了。
无论睡多久,再睁眼都还在这个地方,吃着难吃的食物。
没有手机,也没有任何能够娱乐的东西。
这三天舟多慈想的最多的事就是他穿越了,原来的他怎么样了,是不是死了,爸妈会不会伤心过度无法接受,还有他到底还能不能回去。
或许说他在这个世界死去又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原来那个舟多慈的记忆有用的东西并不多,有限的记忆中,大部分时间都在这小小的院子里,就像坐井观天的青蛙一样。
有吃不完的药。身边也就只有一个平安陪伴。
堂婶堂叔帮他管着家业,对他倒也和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记忆中那个舟多慈还有一个堂弟,比他小半岁,是个不学无术的混混,总是欺负府里的丫鬟,说他是恶霸也不为过。
堂婶堂叔是豁达的人,却纵容这个堂弟,堂弟也没太把他放在眼里。
从“舟多慈”的视角来看,堂叔和堂婶是极好的人,对他堪比亲生,可在舟多慈的眼里,处处透露着诡异。
舟多慈就没怎么走出过这个院子,府上的情况一概不知。
作为一名刑警,日常处理的都是各种恶劣的杀人分尸类案件,充分了解人性有多险恶,从中嗅出一丝不寻常。
他们确实对原来那个舟多慈很好,但好得过于表面,似乎是致力于把舟多慈养废,还有几个月舟多慈就十八周岁了,府上有多少财产,有多少仆人,这些他们从不曾让舟多慈接手过。
原来那个舟多慈被养得金贵,倒像是个花瓶一样,整日除了养病就是养病,对府上大小事宜从不过问。
拥有现代思维且见过各种恶劣案件的舟多慈是不太相信他们,更不信舟多慈真的十八岁后他们会返还财产。
若是舟多慈死了,财产自然就归他们了。
原主落水前的记忆丢失,舟多慈不敢确定落水这件事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要真是有阴谋,原主岂不是太惨了一些。
如果原主没有落水,自己也不会来到这里,现在的他应该在市局刑侦队跟着新的领导一起办案,他爸也会从外地回来和他一起庆祝升职。
舟多慈的爸爸也是公职人员,现在在外省做市长,一年中他们见面的次数很少,舟多慈的记忆中,他都是和妈妈一起生活,爸爸很少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他随母姓,爸爸的身份也没有给他提供过任何的便利。
好不容易他爸才回来一次,一家三口能团聚,现在他在这个鬼地方。
越想舟多慈就越是生气。
三天休养身体好了不少,舟多慈走出了自己常住的院子,随着原主的记忆在府上闲逛。
这座宅子比他想的要大得多。
走过长廊来到花园,看到花园里有很多年轻的小姑娘在修剪花朵。
她们看到舟多慈,纷纷弯腰行礼,“公子好。”
对于这种场面,舟多慈并不习惯,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回应,让她们不用行礼。
他所接受的教育是人人平等,没有贵贱之分。
好在她们没有一直弯腰鞠躬,给舟多慈行礼过后,就开始做自己的事情。
舟多慈平日很少走出自己的院子,如今她们看到舟多慈,个个心中疑惑。
平安没在院子里看到舟多慈,一路找出来,看到舟多慈在花园,快走两步来到他身边,“公子,你怎么自己出来了。”
说着他将手中的披风给舟多慈裹上,“当心着凉。”
殷符这么想着,目光忍不住紧落在对方的身上,极没有礼貌地紧盯着,眼转也不转。
他想,这么一双眼睛,实在让人魂牵梦萦,也让他隐隐觉得在何处曾经见过这么好看的眼睛一般……
终于,我见到殷符在数刻呆怔后,失声道,“舟、舟小公子?”
我简直想要叹气了。
边收起剑,一边向他走去,“你才认出来?”
第 287 章 自己吓自己
“你回来了?”殷符吃惊之余,更多是兴奋,略微显出疲惫的眼里,都放射出一层精光来。
这算是他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都快控制不住了。
“小公子离开的未免太久了。”殷符在玩笑当中,难免透出了几分真心话,认真地道,“我还担心你在外历练的时候,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才这么久没回来。”
怎么每人都要问一遍?我想了想,也懒得多废太多口舌,只简短道,“也没什么大事。”
殷符先前便和我一同探讨过有关医修的术法,知道我有此心,此时见到我戴着代表医修身份的面具,倒也不像很吃惊的样子,反倒是更惊讶我的修为。
他比长安明倒是要直接一些:“你如今是何境界了?”
提到这个,我算是稍微骄矜地笑了一下,很是得意的正要答复时,身旁传来的沉闷的、从嗓中爆发出来的低吼声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我略微皱眉,看向身旁执法弟子正要动手,又出手拦了一拦,说出连我自己都觉得有几分老土的话:
“刀下留人。”
看着身上的披风,舟多慈有些无语,旁人现在都穿着单衣,他好似在过冬一样。
平安问:“公子你要去哪里?”
“随便转转。”
这是舟多慈来到这里后,第一次开口说话。
平安看着眼前的人,觉得他有些不一样,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以前公子很爱看书,每日都要看,无论身体是否健康,可自从公子落水起来后,就没看过书。
如今又说要随便转转,以前他想带公子出院子他都不出,去哪里都要自己陪着,今天却自己一个人跑来了花园。
很是奇怪。
可眼前的人确实是他的公子。
舟多慈从后花园一路转到了前院,遇到堂婶在前院训斥一个小姑娘。
那姑娘跪在地上,不停地在磕头。
一个年龄大点的女人看到舟多慈来了,恭敬地弯腰行礼:“公子好。”
其他人纷纷扭头,看向从后花园过来的舟多慈。
被这么多人注视,舟多慈稍有不适。
堂婶看到舟多慈,心中一愣,平日里舟多慈极少出自己的院子,今日怎会跑来前院?
心中虽有疑惑,面上还是和颜悦色,快走几步来到院子正中,言辞关切:“慈儿身体可好些了?”
舟多慈过来已经三天时间,对于这里的言语习惯有了一定的了解,加上原主的记忆,回道:“多谢婶婶关心,已经好了许多。”
堂婶笑看着舟多慈:“这几日天气好,你多活动活动,对身体也是好的。”
舟多慈:“我也是这么想的,总是憋在院子里,活动范围太小了。”
堂婶脸色僵了片刻,随即立刻说道:“后花园地方大,清净,环境也好,慈儿可以多去后花园转转,前院靠近大街,外面人来人往,吵闹的很,会扰你清净。”
若是以前的舟多慈,八成就听了堂婶的话。
如今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从前那个容易任人摆布的舟多慈,对于堂婶的话,他自然是不会全听的。
视线越过堂婶看向身后地上跪着的姑娘,问道:“这是怎么了?”
堂婶解释道:“这丫头是我院子里修剪花枝的下人,偷了我的首饰出去变卖,被吴妈妈抓了个正着。”
“抬起头来。”舟多慈看着跪在地上的姑娘,让对方抬头。
姑娘抬起头,好好一张脸已经被打得又红又肿,两眼泪汪汪,嘴里被塞着粗布,饱含委屈,一个劲地朝着舟多慈摇头。
“你可是有话说?”舟多慈问她。
姑娘用力点头。
舟多慈:“把布取下来,让我听听她要说什么。”
堂婶立刻说话:“不用了吧,我正准备报官。”
舟多慈看向堂婶:“既然要报官,为何把她打成这样,我朝律法,不可动用私刑。婶婶目中还有没有王法了?”
从前的“舟多慈”都不走出自己的院子,更别说管家里的事情,如今遇到这样的事情,不仅问了,还大有要管上一管的架势。
一向没太看重他的堂婶有些诧异,可她毕竟代为管家多年,该有的魄力还是有的:“慈儿这话说得,不过就是家里管事的婆子们见她不肯招,一时情急动了手,怎么还和私刑扯上关系了,以后这话莫要再说,免得祸从口出。”
舟多慈没理堂婶,朝身边喊道:“平安,去,把布拿下来。”
“是,公子。”
平安三两步便下了台阶,去掉姑娘嘴里的布。
下一秒姑娘往平安身边凑,眼里看的却是舟多慈,“公子救命。”
“发生了什么事,你且一五一十说出来。”
舟多慈抬脚下了台阶,来到院中。
周边围着七八个人,都是堂婶的人,舟多慈丝毫不惧。
舟多慈看着眼前这个姑娘,似有莫大冤屈。
堂婶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姑娘,若是眼神能杀人,此刻这姑娘怕是已经死了百八十次。
从前的“舟多慈”是怎样的一个人,与现在的舟多慈没有太大的关系,他自有一套自己的行事标准,也与他多年来工作在刑侦一线有关,遇事必然要追根溯源查清真相,即便是想改,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也很难短时间内改正。
堂婶明显察觉舟多慈不同以往,心中便更是担心。
她必然不能让舟多慈追查下去,说道:“慈儿,这丫头是我院里的人,有什么也该是我来查。”
堂婶百般阻拦,舟多慈就更觉得其中有问题,这姑娘十有八九就是冤枉的。
脸色一沉,回头看着堂婶:“婶婶这话说的,我是这宅子的主人,发生在我宅子的事情,难道我不能过问?还是婶婶觉得我没资格?”
他作为宅子的主人都没资格管,谁有资格管?
堂婶一听这话,赶忙摆手:“你这是哪里话,婶婶是担心你的身体吃不消,你这落水才醒没几天,身体正是虚弱的时候。”
“多谢婶婶担心,这点力气我还是有的。”舟多慈朝那姑娘说,“你有什么想说的,只管说出来,是非对错我自有定论。”
“多谢公子。”
随后姑娘开始讲述事情的原委:“我叫杏儿,去年入府,在林婶娘的院子里照料花草,前两日我娘病了,和管事妈妈请假回家照顾,今日回来,刚进房间便被妈妈们抓住,说我偷了林婶娘的首饰。”
舟多慈询问堂婶,“可属实?”
不知为何,堂婶被舟多慈一眼看得心怵,眼神就好像县令审案的眼神一样犀利威严,她点头。
舟多慈:“你接着说。”
杏儿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就没停过,“他们搜了我所有的东西,并没有找到林婶娘的首饰,于是吴妈妈便掌掴了我,让我签下认罪书,我不肯签,他们就继续打我。”
舟多慈看向吴妈妈,“认罪书呢?”
平安走到吴妈妈跟前,伸手。
吴妈妈看向林婶娘,见林婶娘没有任何表示,不肯交出来。
舟多慈道:“不交也行,平安,去报官,就说有人私自用刑,让县令大人做主。”
吴妈妈一听要报官,立马乖乖地从袖子里取出认罪书。
平安接过转交给舟多慈。
舟多慈从头到尾把认罪书看了一遍,随后收好,问:“吴妈妈可曾从杏儿的房中搜到婶婶的首饰?”
吴妈妈:“是没搜到,但她娘病得也太巧了,说不定她早就拿出去变卖了给她娘治病。”
“有道理。”舟多慈看向堂婶:“婶婶丢了价值多少的首饰?”
堂婶道:“总价二两银子。”
按照这个地方的钱币价值,二两银子几乎是杏儿半年的工钱。
舟多慈:“若是按你们说的,真是杏儿偷了首饰,急需用钱必然要变卖首饰,让人去典当铺子问问老板有没有收到婶婶的首饰便能知道,在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便想着屈打成招让人签下这认罪书,怕不是偷东西的另有其人。”
吴妈妈道:“能进入林婶娘屋里的人只有林婶娘院里的人,只有她离开过,不是她还能是谁?”
我心中十分过意不去,觉得师尊是被吓到了。说到底,还是我将人引来了玉灵峰——说起来,容初弦和宋星苒不是代表着各自门派,来找登仙宗合作共谋的吗?怎么光见着他们待在我这里了?
不管这些,我先安慰着眼前的师尊,“师尊不必担心,明日我便前往医庐,在这之前将他们都赶出去,不会扰你清净……”
“什么?”师尊有些没反应过来,默默念了一遍后,又带着一丝啜泣声问我,“明日、明日就要走。阿慈,你怪师父不要紧,但是不是、再也不想见到师父了?”
我:“……?”
嗯?
第 288 章 兔死狐小悲一下
我略微茫然,现在的情况好似有些出乎预料。和师尊又驴头不对马嘴地聊了好几句后,我才终于意识到我们所关注的重点似乎出了些偏差。
我以为师尊是因为被扰清净一事现在还心有余悸,所以时常走神,情绪也有几分紧绷。
可师尊却是当我心中对她有怨,所以才回到玉灵峰后,待不上整天,便迫不及待地前往医庐。
我几有几分失笑了:“绝非如此。只是如今魔患余毒已深,医庐那边正是缺医修的时候,我不好回来太久——的确忙碌,与其他事无关。”
而且我心底还有谋划,如今正是推进计划的时候。要能解决掉魔毒侵体一事,对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更添几分筹码。
护院听了这话,也不好再阻拦。
杏儿说的是实话,主家的公子才是他们真正的主人。
杏儿拎着食盒进入祠堂。
舟璋回头看向刚进门的杏儿,眼神凶狠,似一头狼,要将杏儿撕个粉碎。
杏儿与寻常女子不同,并未感到害怕,迎着舟璋凶狠的眼神来到他身边两步之外放下食盒。
“拿走,我才不吃他送来的吃的。”
舟璋可没忘记,自己能来跪祠堂,都是舟多慈害的。
用不着舟多慈过来假惺惺地送东西。
杏儿轻笑,“不是公子让我送的,是我借着公子的名义给堂公子您送东西。”
舟璋有些纳闷,“你为什么这么做?”
杏儿不说话,保持微笑。
她一句话不说,笑得却让舟璋汗毛竖起,“你到底想干什么?”
杏儿:“公子是聪明人,应该懂得。”
舟璋:“我不懂,你有话直说。”
杏儿从袖子里取出一方手帕,“公子这下懂了吗?”
“你……”
这方手帕是舟璋丢的,他娘给他绣的新帕子,还没用上几次就不见了。
“原来在你手里。”
杏儿嗯了一声,“公子就不好奇我怎么会有你的帕子吗?”
舟璋顿觉头皮发麻,平日里他嫌少与杏儿接触,最有可能就是那天他经过后花园时不小心掉落的。
杏儿见他已经想明白了,笑着说:“我若是把这方帕子交给公子,堂公子觉得自己会不会有牢狱之灾?”
舟璋一听这话就急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伸手便想去抢回帕子。
杏儿果断将帕子收好,“我想要钱,你准备二百两银子给我,拿了银子,我就把帕子还给你,从此带着我的家人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你推公子落水这件事就不会有人知道。”
舟璋这会儿才回过神来,看来舟多慈还不知道是自己推他入水的。
如此,他心中有了一个计谋。
假意与杏儿达成合作,到时候拿回了帕子,再随便给杏儿安一个罪名,送她去官府。
至于她捡到的帕子,也没有人能够证明是她捡到的而不是偷的。
到时候他大可以说杏儿爱慕自己,偷了自己的帕子,还逼自己娶她,他不愿意,于是杏儿因爱生恨污蔑他推舟多慈落水。
这么一圈思考下来,舟璋觉得自己的想法简直天衣无缝,于是他答应了,“可以,不过我也有条件。”
杏儿勾起唇角,果然上钩了,她道:“你说。”
舟璋:“我要见我娘。”
杏儿爽快应声:“可以。”
舟璋吃了杏儿给他弄的饭菜,相当丰盛。
他在府上的日子过得并不差,只是厨房送来的吃食都是严格按照份例做的,全府上下最好的吃食都在舟多慈那里,他要吃好的都是他娘院里的小厨房额外做的,即便有小厨房,也比不上舟多慈那里的吃食。
杏儿给他送来的都是大鱼大肉,全是他爱吃的。
他边吃边想,往后这些好吃的都是他的,且看舟多慈还能嘚瑟得了几日。
阿娘已经同他说了,快则一月,慢则两月,舟多慈必死无疑。
等他死了,就把他的尸首丢到城外的野狼山去,让山里的野狼啃食,以解心头之恨。
杏儿回到舟多慈院中时,僧人们正在吃晚饭,舟多慈也跟僧人们一起吃晚饭。
舟多慈对外说自己这段时间也要忌掉荤腥,免得对佛祖不敬。
实则是不想他们从饭菜上下手脚,若是和僧人一起用饭,就算他们想投毒下药也得掂量掂量。
再者舟多慈一直吃不惯这里的饭菜,米的口感不好,工业不发达,用来炒菜的油盐远比不上他过去二十多年里吃到的最差的东西,府上的大厨做出来的菜色看着着实不错,入口后就只能说吃不死人,为了活命,得吃。
以前看的那些穿越小说从不说古今差距,从不说古人的饮食条件,真穿过来,日日都是苦日子。
他穿到富户的身上,舟多慈觉得起码也是一省首富的地位,过的生活吃的东西尚且如此,可想而知普通的人过着怎样的日子。
而在现代,随随便便一个普通的人,都能啤酒炸鸡瓜子,空调WiFi西瓜。
“公子,你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舟多慈应了一声,“你也快去吃饭吧,晚点到书房找我。”
杏儿点头说好,去吃饭了。
僧人们在后院打坐,舟多慈在书房里等着杏儿。
夜里只有烛台,屋内的光线实在昏暗,前几日算账是舟多慈感觉自己的眼睛都要瞎了。
他觉得还是现在的拼音学字快,于是便写了拼音,打算先教会杏儿拼音,之后再给杏儿依照新华字典的样式做个常用字词的字典,这样杏儿只需要掌握拼音,就能快速认字。
改良的音标真是非常了不起,能够极大程度地提高人识字的速度。
杏儿看着公子给他的这个纸上画了一堆东西,她一个都看不懂,“公子,这是什么?”
舟多慈道:“拼音,能让你快速学会认字的东西。”
早年他曾去支教过几个月,教的就是学前班,对于基础教育了如指掌。
只是没想到这东西能够在这里也发挥作用。
看着杏儿跟着他一起学拼音,舟多慈心中觉得无比的亲切。
杏儿记性很好,学习能力也强,没用多少时间,就记住了一大部分拼音字母。
平安从狗洞溜出去了鬼市,鬼市上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
鬼市只要肯出钱,想打听什么都可以,引路人将他带到一个卖香料的铺子。
平安走进铺子,所有人都戴着面具,鬼市的规矩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问出处。
“客官,您要什么?”
平安:“有没有能够让人产生幻觉的东西?”
“有。”男人转身,在身后的抽屉柜中拿出一包东西,“西州曼陀罗花粉,二两银子,混在灯油里面,随着灯油燃烧,就能让身处其中的人产生幻觉。”
平安果断掏钱,拿着东西循着来时的路离开。
回到府中将东西转角给舟多慈。
平安一直很好奇,公子要这东西做什么,他眼巴巴地看着舟多慈。
杏儿也很好奇,“公子,这是做什么的?”
舟多慈笑着和杏儿说:“明夜你找个机会把这东西混进祠堂的灯油里。”
祠堂……
我:“……”
我这会就算是个聋子,都能感觉得到床铺的微微震颤。一边揉着额头,一边睁开了眼。
此处既然是我的洞府,闲来无事的时候,我也养了几株灵木。此时作为它们的主人,用起来自然如臂使指,催生出了无数枝条,在几人混战的时候,不分敌我地便是一顿殴打。
几人反应过来,还不敢还手。我又躺了下去,语气却冷淡,“都滚!”
片刻之后,发现已经无法再睡的我万分无奈地起身,略整理过行装后,前往医庐。
……不错,没迟到。
第 289 章 摊上事了
昨日殷符留给我一道显出他如今所在位置的符印,我顺着符印引路,很快便寻到了殷符暂落脚之处。
他不知为何,远远望去神色似乎有些许焦躁,在院落门口左右踱步。在看到我身形的时候,下意识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眼睛都有些许发光地道,“你终于来了!!”
我:“……?”
虽然我的确是抱着懒睡一会的心,不过这不是没成么,应该也不算太晚?
只见殷符三两步上前,拽住我的衣袖向他所住的院落中走去,又向身旁的童子徒弟都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让我俩偷偷摸摸地钻进院落当中。
“圣人论人之成德,有以好仁之笃言者,有以恶不仁之至言者。盖好仁而物无以加,则好之也笃,恶不仁而物无所累,则恶之也至。①”
贺隋光镇定起身,丝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只微微低头,默背出在会试考场上酝酿许久的文章。
系统灵敏得多:[等等,嘉元帝听起来好小,他登基应该是三十多岁呀。]
贺隋光一心二用,奇怪“系统”不知从哪得来的历史,心道:“新帝今岁登基,如今不过十七。”
系统:[???]
它不说话,回到数据库中重新检索数据,从历史数据上来看,从来没有更易会试结果这一段。
但不得不说,这是一件好事:及时纠正会试存在的问题,才能给未来打好基础。
它甚至在想,在正史中,嘉元帝是不是登基时间太晚,所以错过了那么多改革的好时机?以至于出现北疆叛乱、戎狄入侵、西宁府自立……
贺隋光则是继续背诵,脑中不断回想刚才小皇帝的声音,一股若有似无的熟悉感萦绕心头。
随着他的默诵,左佥都御史的脸色越来越红,他熟读诗书,自小苦读,自然清楚文章的好坏,光看破题以及承题,便知道后面的内容定然不差。
若他去阅卷,估计也会点这篇文章为魁首,偏偏在第一次放榜时,叫此人名落孙山,确实有问题。
容初弦撑着脸,认真地听完了贺隋光的会试文章,他刚开始学习古文,造诣不深,但左佥都御史半天没说话,可见这篇文章的好坏。
“朕想,这篇文章应该不至于落榜罢。”容初弦慢悠悠地开口。
左佥都御史咬着牙,不肯放弃,又道:“陛下,臣仔细对比过前后两榜,除了这位贺会元,还有两位西宁府的举子上榜,难不成他们也能写出如此文采的文章?西宁府文风不盛,近些年的会试,上榜者寥寥无几,今朝却中了三名贡生。”
他虽未容说,但直指西宁府。
西宁府在朝中的地位可见一斑:历舟皇帝都将其作为首要的防备对象,不愿意在朝中见到太多那边的官员。
上行下效,以至于会试考中人数越来越少,就算考中,也已老矣,随便找个地方打发几年便致仕了。
左佥都御史便是用这个容晃晃的漏洞,抨击本次会试异常。
他本以为搬出西宁府,便可稳操胜券。
“此言不妥。”
刑部尚书季肃立时站出来,纠正道:“兴化府前三次会试未曾有举子上榜,今次上榜两人;琼州府五次会试只上榜一人,今次上榜四人……依你之见,难不成这些上榜举子都有问题吗?”
季肃以刚正、严容出名,历经三朝,先帝常包庇勋贵,越级封赏妃子的家人,全都被他反对过,几次被贬。
此时蓦然出声,左佥都御史不敢断定他站在新帝那方,只以为是正常反驳,语气顿时弱了几分:“这……”
小皇帝以后还位,且手上没有实权,所以他跳了出来。但面对未来极有可能入阁的刑部尚书,左佥都御史不敢对着来。
见人突然消音,小皇帝还有些可惜,嘟嘟囔囔:“怎么不多吵几句。”
为了本次“公关营销”,他预想了许多方案,如今都没有用武之地:殿试前国子监的同窗们帮他挡了一半,殿试后跳出来的御史弹劾一会没声了。
全身的力没处使啊。
被迫咸鱼的容初弦心里叹气,手上动作不停,很麻溜地接过筛选后的廷卷,认真地翻看。
本次殿试的题目是内阁学士拟定,多于目前朝廷面临的问题有关。容初弦只参与选题,有一个问题记得清楚:屯田盐法,诚生财之原,屡经条议申饬,不见实效,其故何与?②
简单来说,屯田制和盐税本来应该是国家的财政来源,现在为什么没效果了?
虽然容知自己在这个位置上呆不久,但容初弦还是很认真地对待这一份皇帝工作,眼下的殿试便是送上来的机会:新科进士,是他挑选人才的最好时机。
见皇帝专心,殿内的动静被压制至无,来往的宦官也轻手轻脚,为侧殿的诸位大人和殿内的贡生送上热茶与点心。
首辅与次辅皆立于容初弦下首,方便解答小皇帝的疑惑。
容初弦接连看了几份,不甚满意,倒不是说写得不好,而是由于自身认知和时代的局限性,往往写得不够深入,只流连表面。终于翻到最后一份廷试卷,他没看前面的策论,而是直接看最后一篇。
“今屯田者,主于卫所军人,不可易为民籍!③”
开篇戳中了容初弦的心事:太祖开国后固定了百姓户籍,不可轻易变换,祖先当兵,后代继续当兵;祖先学医,后代继续学医,不能轻易参与科举。初期还好,百年下来,积弊甚重,也是他计划更改的一部分。
文章思路顺畅,虽未容着说取消户籍制度,不过倒是提供了不少可代替的思路,有些想法比较稚嫩,但不失为一篇好文章。
他看完后,又去看了文章署名,轻笑一声:“朕记着贺屏是西宁府的解元?”
卜祯回答:“正是,如今又是会试的会元,已经两元加身。”
“既如此,朕便点他为状元,来个三元之喜。”
容初弦心情不错。他叫阚大伴转述,让西宁府的学子好好考,殿试也会稍微抬举一下:比如二十名抬到十五名这种,从上至下,看清新帝对西宁府的态度,防止以后再出现这种“歧视”情况。
但没想到贺隋光这么争气,直接锁定前三甲,写得内容也符合他的心意。既如此,直接叫此人当他登基后的第一个三元。
“贺喜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满堂诸客尽皆下跪,口呼万岁。
本朝只在开国时点过三元,古往今来,不过寥寥十人,可称祥瑞。新帝登基不过一月,便能点中三元,无疑是一个极佳的预示,就算心怀不满者,也不会在此刻贸然出口。
本次会试的疑点逐渐烟消云散:贺三元在会试时写出极佳的文章,又被皇帝钦点为状元,难不成能在会试落榜?
不论背后的真相如何,小皇帝已经盖棺定论:主考在记名时出了错,与呈上的奏疏有出入,发现差错后立即更改,与舞弊绝无关联。
内阁乃至尚书均站在了小皇帝这一边。
容初弦又选了两份,依次点了前三甲,后续排名则是由内阁决定。
殿试结束后,一众新科进士由金吾卫带领,依次离开谨身殿,唯有贺隋光,在离开大殿时往后看了一眼,只见到高台之上,帝王隐隐绰绰的身影,一闪而逝。
依照惯例,殿试廷卷均是要送往文渊阁存放,若是各部看了新科进士的廷卷后,对文章内容感兴趣,也可提前邀请该进士入部观摩。
理所当然,贺隋光的廷卷受到了广泛关注。
容初弦觉得贺隋光的想法不算出格,甚至说道他心坎里;内阁则是认为,小皇帝会喜欢这样“新异”的观念,想给他培养心腹;而对于其他人来说——
想要更改户籍制度,就是大大的不妥!
只是这次,他们不准备再将奏疏送往内阁了。
为期十天的“试课”终于结束,最后负责入宫教导他的帝师有好几位,如国子监司业、翰林院学士等,若有空闲,内阁及六部尚书,都会为小皇帝授课。
除帝师外,又从翰林中挑选了若干位侍讲及侍读,专门为容初弦讲经读史。
正是瞄准了这点空子,便有人将奏疏参杂在为小皇帝讲解的书籍中,送到了课堂上。
国子监司业名缪白,并不强求让小皇帝诵背古文,而是只理解大意即可,又因为学识渊博,涉猎极广,会天文、历法、数算、格物,甚至还会外语。
今日她受诏来给小皇帝上课时,见到了书本中的奏疏,精准无误地抽出来:“陛下,有人上疏放到臣这了。”
“是整理错了吗?”
容初弦所看的奏疏,都是内阁和司礼监筛选后的,让他了解官员运作体系,还不到正式上手的时候。此时见到陌生的奏疏,只以为是太和殿新来的小宦官放错了地方。
可打开一看,立刻意识到这是别人的上疏。
不是筛选后的奏折,而是直接面向他,绕过内阁的上疏。
“胆子真大。”容初弦感慨一句,要是被内阁知道有人敢直接送奏疏过来,这人的官运也就直接走到头了。类比一下,在用初级教材教育学生时,有人塞来一本高级教材,对学生的学习兴趣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
奏疏内容极长,容初弦几乎以为这人要从盘古开天地开始写起,看到最后,才瞧见了一星半点的重点:户籍制度乃祖宗之法,不可轻易矣!
原来是这件事。
容初弦看完,放到一边:“太傅,开始授课吧。”
缪白先是请罪,后问道:“陛下,恕臣斗胆,敢问这封奏疏,是否与近日朝中大人的讨论有关?”
“若你说的是户籍制度,的确。”容初弦晃了晃那本奏折,“也是劝说朕不要轻易动摇户籍。”
缪白沉静的眸中闪过一丝探究,她只以为让小皇帝上手政事,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可如今一看,他不是什么都不懂,而是心有沟壑。
“陛下为何要更易户籍?”
容初弦微愣,下意识道:“自然是叫百姓活得更好。”
王老修士这时候看向殷符,却像是才发现他一般。脸上表情说不上和蔼,也不算恼怒,只是些许惊讶,“啊,小符也在呢。”
殷符:……装没看见他,这一定是挑衅。来者不善!
我望向王老,却略有些纳闷。
对方大费周章找我,该是对昨日之事极在意的,我却觉得他好像并不怎么生气。
第 290 章 没见识
王老先生之名,我自然也听闻过。
相比那些医修世家传人,此人只是凡人出身,却丝毫不逊色于任何人,更无需世家之名为其立身。因王老先生本身,便可堪为医修世家的开创者了。是一方镇派之宝。
后面驻留在登仙宗,类似于其他世家重要客卿的地位。只此次魔患大难,才被请出来。
王老先生在修真界名声极好,曾数次深入险境,救过许多人,登仙宗当中,塑有他的玉像,这是可结气运缘法的,由此可见对方的地位超然。
我认出来后,想起他过往事际,态度自然尊敬了一些,略微颔首见礼:“王老先生。”
在我注视着这位德高望重的长辈之时,王老亦紧盯着我。
太近了。
两人几乎贴在一起。
狭小的马车里,容初弦的气息将舟多慈层层包裹。手腕被带着薄茧的指腹抵着,恍惚间,仿佛回到了昨夜,他的心猛跳起来。
视线中,那人的薄唇一张一合。
舟多慈后知后觉分辨出,他是在说:“七殿下怎知那两种香味会引狼发狂?”
舟多慈理智瞬时回笼。
他狭长的眸子里写满不可置信:“侯爷认为那狼袭击我,是我故意为之?”
容初弦眉梢轻抬:“难道不是吗?”
说话间,温热气息漫上舟多慈唇畔,两人呼吸纠|缠在一起,就好似正在做那亲密之事一般……
舟多慈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了,撑在座上的手指紧紧蜷缩起来,迎上容初弦毫无温度的眼睛,他稳住声音:“即使我遇险,父皇也不会责罚许贵妃母子,我没有理由这样做。”
容初弦沉着眸,显然并不认可他的说辞,舟多慈苦笑:“侯爷还是不信?”
容初弦手掌收紧,喉头微动。
如何能信他?
前世临死前,他才知赵横是舟多慈的人。
本以为舟多慈是久居高位,为权势所蚀,才变成最后那般冷血薄情。
可赵横跟在他身边已经四年了。
也就是说,舟多慈十四岁时就在谋划拉他入局。
真是可笑,原来他以为的情谊自始至终都是假的。
他怜惜舟多慈小小年舟就没有母亲,落了残疾,还整日受人欺辱,一直格外关照他。上辈子目睹舟多慈经历灰狼之劫,又遭人诬陷下狱后,他便决定要护着舟多慈登上皇位。
他要让舟多慈成为天底下最为尊贵的人,教他不再被人欺凌。
如今重活一次,许多事才看明白。
原来安国公府覆灭、贵妃母子倒台的种子,早在这时就已经埋下。
起因就是这只灰狼。
那么,灰狼袭击舟多慈之事就显得耐人寻味了。舟多慈是真对苓和香感兴趣吗?
旁人不知,可他知道——
舟多慈极擅调香,舟多慈也只用自己调制的香。
答案昭然若揭。
容初弦冰冷的眸子渗出笑意,目光在舟多慈脸上盘旋。舟多慈垂着眸,眉宇间是显而易见的不被信任的失落。
若非知晓眼前人的真面目,容初弦定会被他这模样欺骗。
相识近二十年,死时他方知自己看走了眼。这个人根本不是什么柔弱可欺的小白兔,而是一只蛰伏已久的毒蛇,伺机而动,将你一击毙命。
容初弦心头骤然涌上一股蚀骨恨意。
视线下移,滑向舟多慈细嫩白皙的脖颈,他眸光一暗,毫无预兆地俯首狠狠咬了下去。
舟多慈猛地一颤,喉间溢出细碎微弱的声音:“侯爷……”
陡然间,容初弦生出一股隐秘的快|感。
帝王向来高坐明堂,端方持重,从未在人前展露过这样的一面。
容初弦双眸深邃,仿佛笼罩着一层难以被穿透的暗影,利齿反复啃|咬嫩滑的肌肤,血腥味在唇间弥漫。
他握着舟多慈的腰,力气大得仿佛要将那纤瘦腰肢折断。怀中瘦弱单薄的身躯抖得似风中落叶,像是疼得受不了,急促的呼吸中掺杂着抑制不住的颤意。
“疼……侯爷……”舟多慈终于痛呼出声。
容初弦粗糙的舌苔凶狠卷过血珠,嗜血快意令他内心涌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愉悦与满足感,他这才放开被他蹂|躏许久的人。
坐在他怀里的舟多慈身子微颤,神色恍惚。
容初弦勾起唇,目光扫过怀中人脖颈,忽地一顿。
撕咬舟多慈时,他扯开了对方衣襟。此刻,舟多慈纤长脖颈悉数暴露在他的视线中,喉间横亘的暗褐色伤口分外显眼。
容初弦抚上那道伤痕,指下喉结滚了一下。
“昨夜我并未用力,怎会伤成这样?”容初弦脸色微沉,“为何不上药?”
舟多慈拢住衣衫,自他怀中出来,避开他的视线,轻声道:“忘了。”
他这番动作落在容初弦眼里,容初弦嗤笑一声:“怕了?既如此,殿下还是放弃与本侯合作的念头罢。”
“不!”舟多慈捏住衣领的手一松,紧张与慌乱自乌眸泄出,明月珠的清冷辉光笼在身侧,脸色愈发苍白。他重新坐回容初弦身边,语气急切,“方才太过突然,我一时惊惶,侯爷莫要怪罪。”
他仰首望向容初弦,白皙脆弱的脖颈一览无余。
“侯爷,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容初弦唇角顿僵,好心情霎时荡然无存。
漆黑如墨的眸里聚起风雪,他定定盯着舟多慈布满痕迹的脖颈瞧了半晌,忽而掀起唇,连说了三个“好”字。
恰巧马车停了,周照吉的声音传进来:“雁归楼到了。”
“殿下日后可别后悔。”
容初弦撂下这句话,率先下了马车。
“砰砰砰——”
剧烈的心跳声回荡在车内,舟多慈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紧。新旧伤口叠着痛意,他靠在车壁上,仰起头长舒了一口气。
冷静下来,舟多慈思考着一个问题。
容初弦在为谁而愤怒?
是他?还是……
舟多慈低声自语:“容初弦,你在透过我看谁?”
雨丝渐密,初春的风雨像是冰刃,一下下割在骨间,将身上的暖意片片剥离。舟多慈走出马车,裹紧衣衫,周照吉扶着他步入雁归楼。
穿过吵嚷的大堂,踏上木阶,周照吉担忧的眼神在舟多慈身上转了好几圈。
一股若有似无的铁锈腥气潜入周照吉鼻端。
……殿下又受伤了?
周照吉心中一沉,在马车上他似乎隐约听到殿下在喊疼,不知定远侯究竟做了什么。周照吉瞥了一眼前方的高大背影,脸色黑如锅底,对容初弦的厌恶更深了。
进了雅间,舟多慈看向周照吉,温声道:“照吉,你出去吧。”
“殿下……”周照吉目光中生出几分恳求,舟多慈板起脸,周照吉只好不情愿离开。
容初弦淡声道:“他对你倒是忠心耿耿。”
“十多年互相扶持,他与我早已是家人。”舟多慈再次将自己的弱点奉给容初弦。
容初弦陡然沉下了脸,“那我与你的十余年又算什么”梗在喉头,让他迟迟开不了口。沉默许久,他磨了磨后槽牙,心头怨怼化作一句:“没想到殿下竟如此重情重义。”
舟多慈微怔。
这话听起来怎么有些阴阳怪气?
正想着,店小二端着吃食走进来,不多时,酸枝木做的桌子上被摆得满满当当。
容初弦扫了一眼,见有香圆煎、水龙棋子、盏蒸、河西肺、盘兔、枣姜汤……
他抬眸:“殿下对本侯的喜好真是了如指掌。”
容初弦自幼在云州长大,云州虽是边关荒凉之地,远不如京城繁华,但没有这么多勾心斗角、阴谋诡计,可以恣意驰骋在天地间,日子简单而纯粹。
于他而言,云州才是故土。
而这一桌子吃食不少都是云州那边的。
舟多慈起身为容初弦布菜,笑道:“既打算与侯爷联手,自应合乎侯爷心意。”
动作间,他的衣袖轻轻滑落,露出一截手腕,乌青指痕印在雪肉间,被人凌|虐过似的。
这是方才被容初弦弄出的痕迹。
容初弦眼珠静静定在舟多慈腕上,片刻后沉声道:“若想与我合作,日后便不许再以自身为饵。”
舟多慈心念电转:“侯爷是在担心我?”
容初弦下意识拧起眉头,欲开口反驳,却对上一双清亮的含笑眼眸,一口气瞬时憋在胸口不上不下。
他冷眼看着舟多慈,神色异常冷淡:“我不希望我的人身上留有他人的痕迹。”
我的人。
舟多慈在心中重复着这三个字,唇角笑容渐渐扩大。他斟了一杯酒放在容初弦面前,白瓷酒杯与木桌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侯爷放心,日后我定会保护好自己,绝不让侯爷之外的人伤到我。”
容初弦冷哼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舟多慈目光在容初弦滑动的喉头停了一瞬,垂下眼眸,给自己倒上酒。
屋内静了下来。
一人举箸,一人饮酒,寂静中竟有一种安闲感。
宴罢,已是暮色昏昏,冰冷雨滴急促敲击着窗棂。
舟多慈再次拱手向容初弦道谢:“今日多谢侯爷相助。”
容初弦颔首,转身离去。
舟多慈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的背影远去,兀自笑了一声,眸中生出别样光彩。
戌初二刻,舟多慈回到青筠别庄。
况明闻讯赶来,将怀中书册交给舟多慈:“殿下,这是您要的东西。”
舟多慈随手翻看了几页,面不改色道:“你做得很好,回去歇着吧。”
况明依言退下。
周照吉瞥了一眼,不经意扫到书册内容,霎时间,一股凉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五脏六腑仿佛都冒着寒气,浑身直哆嗦。
舟多慈回头,看见周照吉流泪的双目。
他长叹一口气:“这点小事哭什么。”
周照吉泣不成声:“定远侯竟要你做这种事……殿下,我们找别人好不好?”
舟多慈抬手,轻拍他的肩膀,只道:“我乏了。”
周照吉抹了抹眼泪,吩咐人备好热水,伺候舟多慈沐浴。
褪下舟多慈衣袍,周照吉瞳孔一缩。
只见舟多慈腕间、腰上一片淤痕,脖颈更是触目惊心,一圈青色牙印嵌入肌肤,深至血肉,牙印边缘红肿不堪,一看便知他承受了怎样的痛楚。
周照吉恨极。
他从牙缝中挤出声音:“殿下,求求你再想想别的办法,一定会有解决之法的,你不能……雌伏于这种人之下。”
舟多慈沉下身子,缓缓道:“欲成事须有兵在手,容初弦若与旁人联手,定会成为我的心腹大患。如今至少他对我有兴趣,我们胜算比其他人大得多。”
“可……”
舟多慈打断周照吉:“想得到那个位子,总要付出点什么。”
周照吉眼眶通红,他了解殿下,殿下决定之事他是阻止不了的。他只能默然按压舟多慈百汇穴,消解殿下疲惫。
两刻钟后,舟多慈一身疲乏被洗去,躺在锦被中,拒绝了周照吉为他上药的请求,吩咐周照吉去歇息。
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的,屋内没有一丝寒意。
只剩舟多慈一个人,他无需刻意伪装,笑着拿起况明给的书册,翻开,第一页写着一句诗——
神龙夭矫翻云雨,疾掠渊海探赤珠。
旁边是一幅画。
梅影横斜,月色如霜。一少年背靠槛窗,被男人掐着腰抱在怀里。少年垂首埋在男人颈窝,看不清神情,但从姿势可窥得他极依赖面前的男人。
舟多慈目光停留许久。
渐渐地,画中两人似乎有了面容。
男人俊朗非凡,目光锋利,他捏住漂亮少年脖颈轻吻,吻得缠|绵缱绻。忽地,他狠狠咬住少年脖颈。
少年仰起头,似痛苦,似欢|愉。
舟多慈猛地合上春|宫图,眸光渐深。
即便是殷符也悄悄地凑到了我的耳旁,神色当中难掩激动,“舟小公子,你、你不认得他吗?这位是王元术,王老啊!医修中特别出名的那个,写过……”
我:“……”
好像很难解释清楚,我并不是那么没见识了。【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