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1 章 小宋的幸福生活
宋星苒的面颊依旧肿着,并且有越肿越高的趋势。
但他的神情,却奇异的没有什么怒意,只是还有些迟钝地——舔了舔自己的唇角。
在我看来,这动作几乎与挑衅无异,于是手指又开始有些发痒,跃跃欲试的同时,便见宋星苒略微侧了侧头,像是有些茫然地重复了一遍——
“流氓?”
他似乎是低头,飞快地看了自己一眼,以一种没什么感情波动的音调复述着我的话:“流氓。”
我:“……”
我有一些不妙的预感。比如说宋星苒好像将“流氓”这个称呼,当成了他的名字,如果他以后在自我介绍的时候蹦出这两个字,想必场面会非常的精彩。
我一边想着,唇角不怎么明显地抽动了一下。再看着面前的宋星苒,先前凌冽袭来的怒气忽然便无可奈何的消散了。
建和十三年十一月,帝崩,后迎先帝幼子入燕都,二月初三登基,改年号为嘉元。
太和殿内,原本高大的香炉早被移走了,殿内各处留下新鲜的天然花卉,气息淡雅隽永,中和了前些日子久久不散的苦涩药味。
阚英提溜着脚步,缓步走到龙床前,轻轻掀开厚重的床幔:“陛下?该起了。”
年过十七的小皇帝紧紧闭着眼,眉心微蹙,嘴唇紧紧抿着,颜色发白,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仿佛睡不安稳。
坏了,这是魇住了!
“请太医!”阚英一声令下,殿内蹑手蹑脚的太监宫女们纷纷动了起来,一个走得快的小宦官立刻出了宫殿,直直奔向太医院。
床幔中伸出一只如玉般的手,虚虚拽住他的衣服,“阚大伴,不用声张。”
声音清脆疏朗,满是少年气,或是因为刚醒,带了一丝沙哑。
容初弦被阚英扶着坐起身,又用黄色绢帕擦去额头细密的汗珠,整个人算是精神点了:“我没事,只是做了个……怪梦。”
梦见他坐在高中化学课堂上,黑板上是密密麻麻的TNT合成路径,他正在底下奋笔疾书,还奇怪为什么用的是细细长长的毛笔,写一会就要蘸墨……
然后他就听到有人轻声喊陛下。
一睁眼,所有东西全忘了,亏他还写了半天,手都酸了。
容初弦一言难尽地开口:“……先起身吧。”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这些日子看多了兵书、舆图,绞尽脑汁地回忆能用上的现代知识,只可惜,他穿来太久,以前学的早就忘的七七八八,所以才有了昨天的梦境。
“陛下这些时日熬夜太久。”阚英照顾他久了,了解小皇帝的脾性,最是吃软不吃硬,多絮叨几句,总能扭转一些,“熬夜多伤身。”
容初弦起身,由着对方给自己更衣,含糊道:“就这几天……”
“从半月前,陛下就熬夜苦读了。”阚英不太赞同。
也还好啦……最多晚上九十点,要是放在后世,连夜生活都没开始呢。
不过容初弦容智地选择了闭嘴,防止再被灌几碗苦药——之前阚大伴以为他睡不着,请着太医来诊脉,虽说没有失眠症,却诊出他气血不足,内里亏空,狠狠喝了半个月的补药。
“奴婢晓得,陛下为周王一事操心,但不论什么事,都没陛下的龙体重要。”
容初弦只摇头。
是,也不是。
他这些日子狂翻文书和舆图,对现在这个时代倒是有大致的了解:盛朝的生产力和版图与正史上的容类似,地名大差不差。现代教育告诉他,所有的封建王朝都无法摆脱时代的周期性,盛朝也是如此,已经逐渐走向下坡路。
近年来,水旱灾难频发、粮食减产,税收艰难;先帝求道大兴土木,耗资甚巨;沿海又有倭寇和海盗横行,北边戎狄虎视眈眈……
一桩桩一件件,怵目惊心。
容初弦其实没什么大志向,最开始的愿望是攒点钱,摆脱那一家子;现在的愿望是混个十几年,等先帝遗腹子出生长成,能够接舟,便顺利传位,最后快乐退休。
可他生长在红旗下,接受了二十多年的现代化教育,叫他捂住眼睛、堵住耳朵,不看、不听百姓的苦难,只躲在皇宫中享受自己的生活——容初弦做不到。
他想做点事,哪怕他是一个毫无实权的小皇帝,根本不能和满朝文武、地方豪强抗衡。但还是无法放弃这个念头。
容初弦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将此事压在心底,只待从长计议,转而问起另一件事:“周王来燕都了吗?”
“算算时日,应该到了。”阚英回道。
“我去看看。”容初弦抬腿就要出宫。他这个皇帝当得挺自由,若想出宫,叫一队仪鸾卫跟着便是。
前世在影视剧中,总能见到皇帝夜以继日地批折子、天不亮就要上早朝,阚大伴以他还在喝药,补养身体为由,只将内阁处理好、司礼监批红的奏章拿给他过目,还翻出不少前代的奏折,让他观摩。因着登基时日不长,早朝还未恢复——反正先帝在位期间也不上朝。
看起来只叫他万事不沾手,只当成吉祥物?
又不尽然。
不说登基前一众高官纷纷示好,只讲入宫后。
只要他吩咐下去的事,就没有推诿的,看到批红的奏章中有哪些内容不对,也立刻更改,回头还上请罪折和更改后的奏章。
像是将他当做玻璃花房内的花,只小心翼翼地呵护,不愿意叫他掉落一片叶子,若是这朵花执意要外出晒晒太阳,也不会拒绝——亲近、呵护但尊重。
“陛下,有仪鸾卫在,周王若要入燕都,必是去诏狱的。”阚英不大赞同,“诏狱湿冷,陛下万金之躯,若是被邪气入侵,生了病又如何是好?”
容初弦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我哪那么脆弱了。”
他说可没用。阚英等人唯一不可让步的,便是小皇帝的身体健康。
小太监跑得气喘吁吁,请来了白发苍苍的太医院院正,容初弦让他先下去休息,独自面对犹如恶魔一样的老太医,口腔中都泛着中药的苦涩。
他求救的目光看向阚大伴,却见对方早早走到太医身边,细细说起今早的梦魇,末了,又担心地问一句:“这是不是惊魂?”
听听,这都什么话!小孩子才惊魂呢!
容初弦很不服气:“这算什么惊魂,只是做个噩梦……”
“陛下且伸手。”
老太医不偏帮舟何一方,决定用事实说话,把过脉后,只凝重道:“陛下忧思过重,气结于心……”
容初弦口中似乎都泛起熟悉的中药苦味,整个人都有点蔫哒哒的:“一定要喝药?”
“陛下年轻,恢复快,这药再吃三天即可。”老太医慈眉善目,似是安慰,“不然会遗留病根。”
最后两个字正好戳中阚大伴的心病,他眼中闪过深切的紧张与悲伤,却又很快收敛,跟着劝说:“陛下,且再忍耐些时日。”
容初弦只好点头应下。
等太医走后,他终于有时间干正事了,兴致勃勃地准备出宫。
这算是微服私访,带的人不多,只坐在没有家族徽记的马车中,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从另一条路直达北镇抚司。
小皇帝不愿意高调,只以为这是自己心血来潮的一次“突击”,殊不知,阚英早就派人出宫打了招呼,东门亭立时将诏狱那些刑器收拾干净,血腥味也清一清,不让冲撞了陛下。
东门亭行礼后,锋芒毕露的气势缓缓收起,脸上的微笑温和而收敛:“见过陛下。”
周王一案牵连甚广,因此,北镇抚司的大堂内人来人往,几位同知、佥事行礼后看到指挥使如此变脸,眼睛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乖乖,这还是他们的指挥使吗?
别人不清楚,他们这些同僚可是清楚得很,指挥使虽然“贤名在外”,在北镇抚司内可是说一不二,但凡进了诏狱,没有不怕他的。
何曾见过指挥使在北镇抚司内如此“和颜悦色”?
他们的目光慢慢转向行礼的对象。
新鲜上舟的小皇帝披着厚厚的黑袍,兜帽拉下,露出略带少年气的脸,相貌柔软,眼神清澈,和北镇抚司完全是两个极端。
“咳、朕听闻周王已经押解入诏狱。”容初弦还不太适应这个自称,每次都要一会才能反应过来。
“臣正要上禀此事。”东门亭应答,“开国以来,宗室犯罪多由陛下亲自裁决。”
容初弦道:“那好,你带朕去见他。”
东门亭动作微顿:“诏狱血气甚重,环境阴暗,周王不过半日便吓破胆魂,神志不清,若陛下想见他,还是在大堂的好。”
三言两语,便改变了小皇帝试图去诏狱的心思。
容初弦点了点头。
不多时,面色憔悴的周王便被几个力士押了上来,他年至不惑,舟车劳顿短短半月,便形迹萎靡,面无血色。
原本记忆中的兄长形象被面前的人覆盖,容初弦坐在上首,心情复杂:“你知道寿昌伯的计划?包括他要引戎狄南下?”
周王低着头,不发一词。
因着这事,容初弦特地翻阅了开国以来宗室资料,寻思量刑。看完后简直下巴都要惊掉了:一百多年来,没有一个宗室因罪抓捕。哪怕他们在封地欺男霸女鱼肉百姓无恶不作,最多削减王府用度,削爵?判刑?不存在的。
想必周王知道这一点,也有恃无恐——刚登基便要对亲生兄长下手,难不成视祖宗家法为无物?
“兄长放心,朕不会削你的爵位,你依旧是盛朝亲王。”容初弦没在意对方的消极态度,只撑着脸,唇边缓缓绽开一抹微笑,“而且能和你的小伙伴作伴。”
这时,周王才抬起头,眼神中似有不屑,仿佛一切早已有预料,甚至挣脱开力士的手:“陛下仁心。”
容初弦问:“你不好奇和谁作伴吗?”
这个问题难不成很重要?周王只知道,眼前的小皇帝外强中干,朝中连一个寿昌伯那样的帮手也没有,毫无根基,如同窗上糊的劣质薄纸,一戳就破。
“好吧,看来你没什么异议。”容初弦点点头,对东门亭道,“寿昌伯出发了吗?把他们俩塞一起,送去戎狄。”
我更加无言以对地抬头,看向了宋星苒。
那声音稍高,宋星苒也听见了。
宋星苒似乎也十分好奇地探究着从玉佩当中传来的女性的声音,又暗戳戳靠近了许多,这次我没拦住他。
感受到我望过来的视线,宋星苒凑近了,正对上我的眼,又露出了一个甜蜜灿烂到显得有些傻愣愣的微笑。
不太聪明的样子。
我:“……”
若不是现在宋星苒不怎么清醒,我倒是真的有些想问他,你和你母亲平日的关系……很特立独行吗?
第 252 章 小宋的幸福生活2
在经历过一番勉强算是激烈的争辩之后,我终于成功地争取到了留在灵地当中的足够的时间,并且谢绝了其他人的陪伴——我和宋星苒的相处模式足够奇怪,让我有些不愿在其他人眼中展现。
而在宋夫人妥协的叹息声当中,还夹杂着几声可疑的抽噎声。
我原以为,那该是我的错觉,紧接着便听见宋家主仿佛带着些许颤音的沉稳音调从旁传来,感动中似还有些许愧疚。
“犬子……麻烦你了。此番恩情,宋家定当铭记于心。”
吴妈妈:“谢过公子。”
舟多慈:“该是我谢妈妈愿意出手相助。”
漂亮话舟多慈最是会说,能用最低的成本干成最大的事,给足了面子说上几句漂亮话,算不得什么。
舟多慈从不是个爱面子的人。
吴妈妈倒是没想到今日的舟多慈如何可亲,她将自己知道的关于林婶娘做的烂事全都说了出来,平安负责记录,整整写了十张纸。
舟多慈拿出红泥,让吴妈妈每张签字,摁手印,又将十张抹开,按照现代盖骑缝章的方式,让吴妈妈多摁了一个手印。
吴妈妈没想到舟多慈如此谨慎,她照着舟多慈的要求做了。
此后一段时间内,林茵然一家的日子是越来越难过。
吴妈妈回府六七天的时间,舟多慈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林茵然和舟昶也拿不准吴妈妈到底有没有把他们干的事情告诉舟多慈。
若是说了,舟多慈也应该有所行动,但偏偏一切照旧,除了他们从前的特权和地位没了,院里其他仆人也都纷纷去了别的院子,如今院子里剩下的也就只有音儿和音儿的妹妹。
从前院里人多,音儿是二等女仆,在院里的地位仅次于吴妈妈,许多事情都不用自己做,院里的女仆会巴结她,好处很多。
如今不同了,院里只有她和妹妹,从前衣服府中有专门洗衣服的洗衣仆,从吴妈妈回来那日起,她送去洗衣房的衣服人家就不肯帮她们洗,要他们自己洗,厨房给他们做的饭菜,也是府中一等仆人的份例,比吴妈妈没回来之前还要差。
林婶娘要省钱,就要她出去市场买食材回来做,有事洗衣服,又是要做饭,还要伺候林婶娘的生活起居,院里的花草得打理,落叶得清扫,屋里的家具得擦,从早起忙到天黑。
吃不好,睡不好,几天时间,音儿的手都粗糙了。
从前林婶娘对她有知遇之恩,大家离开院子各奔前程时她没走,从前十个人干的活,现在她和妹妹两个人干,是真的坚持不住了。
趁着去厨房取吃食,音儿特地将自己攒下的首饰包起来。
如今的杏儿满头珠钗,穿金戴银,衣服料子也是极好的,丝毫不逊色林婶娘平日里穿的。
平日里杏儿在后院巡视,身边除了吴妈妈,还要跟两个女仆,是公子专门挑了指给她打下手的,说是打下手,其实就是伺候杏儿的。
音儿知道每日午饭杏儿都会去厨房盯着公子的吃食,以防有人给公子下毒。
因此今日她特地选了时间,趁杏儿在厨房,去找杏儿。
再见杏儿,就不能称呼名字,得喊周管事,虽别扭,音儿也别无它法:“周管事好。”
杏儿看向音儿,几日不见,她倒是憔悴了,看着似乎也瘦了。
杏儿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
音儿走近了几步,上前拉住杏儿的手,“周管事,让我到你的身边做事吧。”
杏儿:“当初重新分配人手时,你不是坚持留在林婶娘身边吗?”
“从前是我鬼迷心窍,我的好妹妹,看在我们曾经共事,我对你也不差的份上,你帮帮我。”
杏儿考虑到音儿是林茵然一手培养起来的,也没忙着拒绝,“你让我想想吧,明日给你回复。”
见杏儿没拒绝,音儿忙把自己包好的首饰给了杏儿,“好妹妹,就拜托你了。”
杏儿看着手上用红布包着的东西,也没和她客气。
转头给舟多慈送饭时,杏儿将东西给了舟多慈,“公子,这是林婶娘院里的音儿给我的,她想让我给她安排去其他院里,我看这些日子林婶娘日子不好过,她的日子也不好过。”
舟多慈打开红布,里面放了两把珠钗,一副耳环,还有个手镯。
这些东西舟多慈估摸也是过去一点点攒下来的,八成是音儿身上为数不多的财务,能全都给杏儿,说明是真在林茵然那边待不下去了。
舟多慈这几日一直在等一个时机,原想着让吴妈妈或者是杏儿挑个时间,去策反音儿,让她做卧底,现在正好送上门的,不用白不用,他和杏儿说:“你收下吧,这些东西倒也不差,你若是不喜欢,将来赏给手下的姑娘们也能落个好名声。”
这些东西确实不差,但和杏儿头上的比起来,那还是差远了。
杏儿的行头是按照富户家的小姐装扮的。
“是,公子,那音儿那边,我给她安排到什么地方合适?”
舟多慈:“你去告诉她,让她暂时留在林婶娘身边,帮我盯住他们,林婶娘那边有什么动向,让她和你汇报。”
音儿本就是林茵然身边的心腹,吴妈妈已经叛出林茵然身边,即便再回去,林茵然对吴妈妈的信任程度也会下降,论可行性,音儿比吴妈妈更适合做卧底。
隔日杏儿将舟多慈的意思转达给了音儿,并承诺她,过些日子给她安排好的去处。
音儿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按照杏儿所说,给他们做卧底。
又过了七八天,舟多慈感觉时间差不多了。
这几日林茵然那头已经坐不住了,长期在这种环境里生存,从前的地位不复存在,谁都能踩上两脚,舟多慈估摸着他们的耐心也到底了。
舟多慈同平安说:“你去安排一下,三日后我们出城,去寺庙祈福。”
平安道:“公子,如今这情况,出城怕是不安全。”
舟多慈要的就是不安全,“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不给他们创造机会,我们又怎能将他们扳倒呢?”
他这么一说,平安顿时就明白了。
公子这是要给他们下套,引诱他们来对公子不利,这样公子就能够把他们一举拿下,扭送官府,等待他们的下场只有死。
平安高兴地说:“公子放心,我一定会安排妥当的。”
舟多慈:“明日你出府去一趟镖局,请他们帮忙,雇他们保护我们。”
平安:“好。”
舟多慈交代了平安后,平安立刻大张旗鼓地在府中宣扬起这件事。
一个时辰都不到,府中的人都知道,三日后舟多慈要出府去寺庙祈福。
舟多慈最近状况看着不错,前些日子僧人入府为他诵经祈福,他说是僧人们诵经祈福的功劳,所以要去寺庙还愿,顺带祈福。
这个理由可信度非常高,往年舟多慈也会出府上寺庙祈福。
音儿将这件事有意无意地透露给了林茵然。
林茵然仿佛看到了机会,她前一天夜里还在苦恼,应该怎么搞死舟多慈,如今舟多慈就给了他一个机会。
“舟多慈三日后要去寺里祈福,这件事你听说了吗?”她问舟昶。
舟昶点头,他这些日子多数时间都是和舟多慈在一起,有时会在城里的铺子里巡视,毕竟名义上他还是管家。
林茵然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这次是个好机会,若是错过这次,就没有其他的机会了,再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可就成年了。”
如今管家权和所有财产都交给了舟多慈,等舟多慈满了十八,继承会自动完成。
林茵然,“你看他这些日子的状况,看着一天比一天更好,说不准再过十年,他都死不了,璋儿不能等了。”
舟璋要进京赶考,明年开年就要出发,他们需要钱,也不能任由舟璋的认罪书留在舟多慈的手里,让舟多慈拿捏他们。
舟昶这些日子在舟多慈身边,毕恭毕敬,气也没少受,居安城内的铺子现在都知道,管事的人是舟多慈,他去巡视,铺子里的人对他爱答不理。
府上的人也不怎么尊重他,因为舟璋推舟多慈入水,犯了死罪,现在谁见了他都能踩上两脚。
府上这么多人见到那日的情形,亲耳听到舟璋承认推舟多慈落水,不早解决了这件事,重新夺回管家权,将来真等舟璋高中,这些人都可能给他们来上一刀。
林茵然见舟昶迟迟不说话,气不打一处来,“你别给我说你又怂了,这事关你儿子的前途!”
“杀!”
舟昶拍板。
他考科举屡次不中,这是他的心结,如今他儿子有机会,他不会让人挡了他儿子的路。
舟昶下定决心,一定要除掉舟多慈。
思索了一会儿,林茵然想出了一个办法。
“我听说城郊有一帮山匪打家劫舍,去年我带璋儿去寺庙祈福就遇到了他们,明日你去找他们,多出点银子,让他们埋伏在舟多慈去寺里的必经之路上,等舟多慈他们路过,直接将他们全都砍死。”
这群山匪本就是犯了事才躲进山里的,之前县令剿匪都拿他们没办法,附近的山太大了,根本堵不住他们。
这些人,只要钱给够了,让他们杀个人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事成之后,多给些钱打发了。
舟昶觉得林茵然这个主意很不错,到时候可以推到山匪身上,将他们摘除在外。
城外山里有山匪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抢劫杀人的事情光是去年就发生了十几起,舟多慈出行马车随从至少要带二十个人。
舟多慈身体不好,山脚至寺庙有一千八百个台阶,舟多慈自己根本走不上去,往年马车到了山脚下,都是仆人用轿子将舟多慈抬至寺里。
此次舟多慈去寺庙祈福,和往年一样,轿子和府上的护院跟舟多慈一起出行,这才有这么大的阵仗。
这样的排场,山匪打劫他们很合理。
这可以说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林茵然从床头的柜子里取出一张面值一千两的银票递给舟昶,“这是定金。”
舟昶看到面值时愣了,“你确定要给他们这么多吗?”
林茵然,“给少了他们容易变卦,你告诉他们,一千两只是定金,事成之后,会再给他们九千两。”
这些山匪就算是打家劫舍,一万两也是他们遥不可及的钱。
谁不想拿着钱财,找个地方隐姓埋名生活?有了这笔钱,他们就可以远走他乡,不用做山匪。
舟昶还是有些舍不得,“之后璋儿有的是用钱的地方,我们手上也没多少钱了。”
林茵然笑着说:“舟多慈死了,他的就是我们的,到时候你还在乎这点钱吗?一季的纯利润都比这个多。”
舟昶将钱收好。
窗外,音儿将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中午杏儿特别提醒了她,未来这几日,一定要时刻盯住林婶娘。
结合公子要出府,音儿又怎会猜不出来,这背后是公子的计谋。
因此她选择不睡,时刻盯着他们的动静。
今日的辛苦,明日必然会有回报。
如今她听到了这么大一个秘密,想来往后在府上的日子能好过的不是一星半点,吴妈妈那样的人都能在公子的手下混的风生水起,又何况是她呢?
她也知道不少林婶娘背地里干得坏事。
音儿夜里不敢去找杏儿,怕惊动了林婶娘,等到林婶娘他们睡了,音儿才回房。
隔日一大早,她就去找了杏儿,将自己听到的全都如实禀告。
杏儿顺手就递给了她一个上好的玉镯,比她之前那些首饰加起来都还贵。
随即杏儿等舟多慈醒后,就将事情告诉了舟多慈。
舟多慈知道他们肯定会有动作,他当初预测可能是找杀手,却没想到是找山匪。
若是找山匪,事情可就简单了。
舟多慈把平安找来,“今日你顺便也去一趟县衙,告诉县令这些山匪的行踪,让他到时候带上人马,与我们合力,将这群山匪一网打尽,也将堂叔堂婶一并拿下。”
平安:“县令会相信吗?”
舟多慈道:“我们舟家的名声作保,应该会相信,即便他不相信,我们也有准备,护院加上镖局的人,胜算还是很大的,镖局的兄弟们各个身强体壮,能走镖的都不是普通人,这些山匪欺负弱小还行,遇到比他们强大的,难。”
杏儿问:“我们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险?堂叔爷可以出钱买通山匪杀公子,我们也可以出钱买通山匪不杀我们啊。”
“这样山匪岂不是白白赚钱?”
杏儿一想还真是。
舟多慈:“这些山匪祸害百姓,就当是为民除害了。”
直到我忍无可忍地让他别看了,开始妥协。
这种通常只会发生在最亲近的人之间的腻腻乎乎的举动,好像被赋予了某种另外的含义。偶尔我抬眼看着宋星苒,实在不想承认,这可能是被我培养出来的奇怪习惯——
于是我怀揣着一种十分奇特的心情问他,试图推锅,“你是不是失忆之前,经常和人这么调情?这会是想起来了?”
这句话好像略微超过宋星苒的理解范围,他看着我,很迷茫地眨了眨眼。
第 253 章 好转
“阿慈,乖宝——”
宋家又补送了一批新资源来,包含着许多我未曾提及的灵药灵丹,还有些修炼用的灵物,看着倒不像是只给宋长公子备的。
依旧是由宋夫人亲自送过来。
她捧着我的手,面色隐隐透着点心疼,连声地唉声叹气。
吴妈妈:“谢过公子。”
舟多慈:“该是我谢妈妈愿意出手相助。”
漂亮话舟多慈最是会说,能用最低的成本干成最大的事,给足了面子说上几句漂亮话,算不得什么。
舟多慈从不是个爱面子的人。
吴妈妈倒是没想到今日的舟多慈如何可亲,她将自己知道的关于林婶娘做的烂事全都说了出来,平安负责记录,整整写了十张纸。
舟多慈拿出红泥,让吴妈妈每张签字,摁手印,又将十张抹开,按照现代盖骑缝章的方式,让吴妈妈多摁了一个手印。
吴妈妈没想到舟多慈如此谨慎,她照着舟多慈的要求做了。
此后一段时间内,林茵然一家的日子是越来越难过。
吴妈妈回府六七天的时间,舟多慈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林茵然和舟昶也拿不准吴妈妈到底有没有把他们干的事情告诉舟多慈。
若是说了,舟多慈也应该有所行动,但偏偏一切照旧,除了他们从前的特权和地位没了,院里其他仆人也都纷纷去了别的院子,如今院子里剩下的也就只有音儿和音儿的妹妹。
从前院里人多,音儿是二等女仆,在院里的地位仅次于吴妈妈,许多事情都不用自己做,院里的女仆会巴结她,好处很多。
如今不同了,院里只有她和妹妹,从前衣服府中有专门洗衣服的洗衣仆,从吴妈妈回来那日起,她送去洗衣房的衣服人家就不肯帮她们洗,要他们自己洗,厨房给他们做的饭菜,也是府中一等仆人的份例,比吴妈妈没回来之前还要差。
林婶娘要省钱,就要她出去市场买食材回来做,有事洗衣服,又是要做饭,还要伺候林婶娘的生活起居,院里的花草得打理,落叶得清扫,屋里的家具得擦,从早起忙到天黑。
吃不好,睡不好,几天时间,音儿的手都粗糙了。
从前林婶娘对她有知遇之恩,大家离开院子各奔前程时她没走,从前十个人干的活,现在她和妹妹两个人干,是真的坚持不住了。
趁着去厨房取吃食,音儿特地将自己攒下的首饰包起来。
如今的杏儿满头珠钗,穿金戴银,衣服料子也是极好的,丝毫不逊色林婶娘平日里穿的。
平日里杏儿在后院巡视,身边除了吴妈妈,还要跟两个女仆,是公子专门挑了指给她打下手的,说是打下手,其实就是伺候杏儿的。
音儿知道每日午饭杏儿都会去厨房盯着公子的吃食,以防有人给公子下毒。
因此今日她特地选了时间,趁杏儿在厨房,去找杏儿。
再见杏儿,就不能称呼名字,得喊周管事,虽别扭,音儿也别无它法:“周管事好。”
杏儿看向音儿,几日不见,她倒是憔悴了,看着似乎也瘦了。
杏儿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
音儿走近了几步,上前拉住杏儿的手,“周管事,让我到你的身边做事吧。”
杏儿:“当初重新分配人手时,你不是坚持留在林婶娘身边吗?”
“从前是我鬼迷心窍,我的好妹妹,看在我们曾经共事,我对你也不差的份上,你帮帮我。”
杏儿考虑到音儿是林茵然一手培养起来的,也没忙着拒绝,“你让我想想吧,明日给你回复。”
见杏儿没拒绝,音儿忙把自己包好的首饰给了杏儿,“好妹妹,就拜托你了。”
杏儿看着手上用红布包着的东西,也没和她客气。
转头给舟多慈送饭时,杏儿将东西给了舟多慈,“公子,这是林婶娘院里的音儿给我的,她想让我给她安排去其他院里,我看这些日子林婶娘日子不好过,她的日子也不好过。”
舟多慈打开红布,里面放了两把珠钗,一副耳环,还有个手镯。
这些东西舟多慈估摸也是过去一点点攒下来的,八成是音儿身上为数不多的财务,能全都给杏儿,说明是真在林茵然那边待不下去了。
舟多慈这几日一直在等一个时机,原想着让吴妈妈或者是杏儿挑个时间,去策反音儿,让她做卧底,现在正好送上门的,不用白不用,他和杏儿说:“你收下吧,这些东西倒也不差,你若是不喜欢,将来赏给手下的姑娘们也能落个好名声。”
这些东西确实不差,但和杏儿头上的比起来,那还是差远了。
杏儿的行头是按照富户家的小姐装扮的。
“是,公子,那音儿那边,我给她安排到什么地方合适?”
舟多慈:“你去告诉她,让她暂时留在林婶娘身边,帮我盯住他们,林婶娘那边有什么动向,让她和你汇报。”
音儿本就是林茵然身边的心腹,吴妈妈已经叛出林茵然身边,即便再回去,林茵然对吴妈妈的信任程度也会下降,论可行性,音儿比吴妈妈更适合做卧底。
隔日杏儿将舟多慈的意思转达给了音儿,并承诺她,过些日子给她安排好的去处。
音儿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按照杏儿所说,给他们做卧底。
又过了七八天,舟多慈感觉时间差不多了。
这几日林茵然那头已经坐不住了,长期在这种环境里生存,从前的地位不复存在,谁都能踩上两脚,舟多慈估摸着他们的耐心也到底了。
舟多慈同平安说:“你去安排一下,三日后我们出城,去寺庙祈福。”
平安道:“公子,如今这情况,出城怕是不安全。”
舟多慈要的就是不安全,“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不给他们创造机会,我们又怎能将他们扳倒呢?”
他这么一说,平安顿时就明白了。
公子这是要给他们下套,引诱他们来对公子不利,这样公子就能够把他们一举拿下,扭送官府,等待他们的下场只有死。
平安高兴地说:“公子放心,我一定会安排妥当的。”
舟多慈:“明日你出府去一趟镖局,请他们帮忙,雇他们保护我们。”
平安:“好。”
舟多慈交代了平安后,平安立刻大张旗鼓地在府中宣扬起这件事。
一个时辰都不到,府中的人都知道,三日后舟多慈要出府去寺庙祈福。
舟多慈最近状况看着不错,前些日子僧人入府为他诵经祈福,他说是僧人们诵经祈福的功劳,所以要去寺庙还愿,顺带祈福。
这个理由可信度非常高,往年舟多慈也会出府上寺庙祈福。
音儿将这件事有意无意地透露给了林茵然。
林茵然仿佛看到了机会,她前一天夜里还在苦恼,应该怎么搞死舟多慈,如今舟多慈就给了他一个机会。
“舟多慈三日后要去寺里祈福,这件事你听说了吗?”她问舟昶。
舟昶点头,他这些日子多数时间都是和舟多慈在一起,有时会在城里的铺子里巡视,毕竟名义上他还是管家。
林茵然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这次是个好机会,若是错过这次,就没有其他的机会了,再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可就成年了。”
如今管家权和所有财产都交给了舟多慈,等舟多慈满了十八,继承会自动完成。
林茵然,“你看他这些日子的状况,看着一天比一天更好,说不准再过十年,他都死不了,璋儿不能等了。”
舟璋要进京赶考,明年开年就要出发,他们需要钱,也不能任由舟璋的认罪书留在舟多慈的手里,让舟多慈拿捏他们。
舟昶这些日子在舟多慈身边,毕恭毕敬,气也没少受,居安城内的铺子现在都知道,管事的人是舟多慈,他去巡视,铺子里的人对他爱答不理。
府上的人也不怎么尊重他,因为舟璋推舟多慈入水,犯了死罪,现在谁见了他都能踩上两脚。
府上这么多人见到那日的情形,亲耳听到舟璋承认推舟多慈落水,不早解决了这件事,重新夺回管家权,将来真等舟璋高中,这些人都可能给他们来上一刀。
林茵然见舟昶迟迟不说话,气不打一处来,“你别给我说你又怂了,这事关你儿子的前途!”
“杀!”
舟昶拍板。
他考科举屡次不中,这是他的心结,如今他儿子有机会,他不会让人挡了他儿子的路。
舟昶下定决心,一定要除掉舟多慈。
思索了一会儿,林茵然想出了一个办法。
“我听说城郊有一帮山匪打家劫舍,去年我带璋儿去寺庙祈福就遇到了他们,明日你去找他们,多出点银子,让他们埋伏在舟多慈去寺里的必经之路上,等舟多慈他们路过,直接将他们全都砍死。”
这群山匪本就是犯了事才躲进山里的,之前县令剿匪都拿他们没办法,附近的山太大了,根本堵不住他们。
这些人,只要钱给够了,让他们杀个人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事成之后,多给些钱打发了。
舟昶觉得林茵然这个主意很不错,到时候可以推到山匪身上,将他们摘除在外。
城外山里有山匪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抢劫杀人的事情光是去年就发生了十几起,舟多慈出行马车随从至少要带二十个人。
舟多慈身体不好,山脚至寺庙有一千八百个台阶,舟多慈自己根本走不上去,往年马车到了山脚下,都是仆人用轿子将舟多慈抬至寺里。
此次舟多慈去寺庙祈福,和往年一样,轿子和府上的护院跟舟多慈一起出行,这才有这么大的阵仗。
这样的排场,山匪打劫他们很合理。
这可以说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林茵然从床头的柜子里取出一张面值一千两的银票递给舟昶,“这是定金。”
舟昶看到面值时愣了,“你确定要给他们这么多吗?”
林茵然,“给少了他们容易变卦,你告诉他们,一千两只是定金,事成之后,会再给他们九千两。”
这些山匪就算是打家劫舍,一万两也是他们遥不可及的钱。
谁不想拿着钱财,找个地方隐姓埋名生活?有了这笔钱,他们就可以远走他乡,不用做山匪。
舟昶还是有些舍不得,“之后璋儿有的是用钱的地方,我们手上也没多少钱了。”
林茵然笑着说:“舟多慈死了,他的就是我们的,到时候你还在乎这点钱吗?一季的纯利润都比这个多。”
舟昶将钱收好。
窗外,音儿将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中午杏儿特别提醒了她,未来这几日,一定要时刻盯住林婶娘。
结合公子要出府,音儿又怎会猜不出来,这背后是公子的计谋。
因此她选择不睡,时刻盯着他们的动静。
今日的辛苦,明日必然会有回报。
如今她听到了这么大一个秘密,想来往后在府上的日子能好过的不是一星半点,吴妈妈那样的人都能在公子的手下混的风生水起,又何况是她呢?
她也知道不少林婶娘背地里干得坏事。
音儿夜里不敢去找杏儿,怕惊动了林婶娘,等到林婶娘他们睡了,音儿才回房。
隔日一大早,她就去找了杏儿,将自己听到的全都如实禀告。
杏儿顺手就递给了她一个上好的玉镯,比她之前那些首饰加起来都还贵。
随即杏儿等舟多慈醒后,就将事情告诉了舟多慈。
舟多慈知道他们肯定会有动作,他当初预测可能是找杀手,却没想到是找山匪。
若是找山匪,事情可就简单了。
舟多慈把平安找来,“今日你顺便也去一趟县衙,告诉县令这些山匪的行踪,让他到时候带上人马,与我们合力,将这群山匪一网打尽,也将堂叔堂婶一并拿下。”
平安:“县令会相信吗?”
舟多慈道:“我们舟家的名声作保,应该会相信,即便他不相信,我们也有准备,护院加上镖局的人,胜算还是很大的,镖局的兄弟们各个身强体壮,能走镖的都不是普通人,这些山匪欺负弱小还行,遇到比他们强大的,难。”
杏儿问:“我们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险?堂叔爷可以出钱买通山匪杀公子,我们也可以出钱买通山匪不杀我们啊。”
“这样山匪岂不是白白赚钱?”
杏儿一想还真是。
舟多慈:“这些山匪祸害百姓,就当是为民除害了。”
身旁没了捣乱的人,宋夫人收回了目光,唇角还略微带着笑意,她看向阿慈,很是思量一番,“阿慈乖宝。”
“星苒的情况,看上去稳定了许多。你来南楚多日,让你一直待在灵地当中,总不是长久之计……”
我明白宋夫人的顾虑从何而来,未等她说完便答,“并不妨事。宋家准备的事事周全,我在灵地之中,未曾受过如何委屈。”
宋夫人摇头,有些惆怅,“你啊。”
她在此时并不深究,只是想起了先前,被实在不省心的宋星苒打断的那件事,“那先不提其他。明日是南楚的浣珠节,姨姨总不忍心,让你留在这样人影凄凄的地方。”
第 254 章 浣珠节
南楚盛产宝珠,而浣珠节也是南楚特有的节日。
原是给小人庆贺祈福的日子,小孩们去河边洗珠,来年缀在衣裳、头饰上做装饰,保佑年年安康喜乐。
这天格外热闹,小孩们少了拘束,被家长放出来一下就撒了疯似的玩。小孩的宝珠一般都不自备,可四处向人讨要——一般成年者身上人人都配一包,也乐意给。宝珠在南楚价贱,一荷包就值半串铜子,但给出去是好意头,被小孩讨要的越多证明来年的福气越多。
人多也免不了乱,后来由怀瑾宗为首做先,让门下弟子来维持秩序,那些南楚本地的宗门都跟着怀瑾的作风,也自觉派出人来,便成了轮流看守。发展到后面,便俨然是一场人人可参与的节日盛会了,仅次春节、元宵,在南楚意义非凡。
走前公子把话说得清清楚楚,杏儿领悟了其中的意思,现在自然是能伸能屈。
从前她遇事只知莽撞,自打跟在公子身边,杏儿就学会以退为进,看似是退,实则是进。
如今她放低了姿态,主动与吴妈妈亲昵,说的也都是些掏心掏肺的话。
林婶娘的脾气一向不好,谁在她手下讨生活都不会太如意,杏儿也算是找准了吴妈妈的弱点,对症下药。
杏儿说得很对,若非林婶娘贪得无厌,让她想办法弄走杏儿,后边的事情就不会发生,她的侄儿就不会死。
推卸责任是人的本能,即便明知道是自己错了,若是有人给了台阶,都会顺着台阶下。
如今杏儿就给了吴妈妈一个台阶,让她可以顺理成章地把侄儿的死推在林茵然的身上,减轻自己的负罪感。
杏儿见机,又补上一刀,彻底将吴妈妈的罪行推给了林茵然:“吴妈妈,咱们都是受害人,难道你不想惩治真凶,甘愿替真凶承担罪名?往后一生都在忏悔中度过吗?”
吴妈妈自然是想的,如今杏儿给了她很好的宣泄口。
趁着吴妈妈动摇之际,杏儿继续说:“这罪名凭什么要吴妈妈您来承担,林婶娘却能两手干净不染尘埃?吴妈妈,我在林婶娘院中,您对我们这些普通仆人的好,我都记在心里,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一起和林婶娘把这份债讨回来。”
吴妈妈被杏儿鼓动,此时满腔的怒火已经从杏儿身上转移到林婶娘的身上。
是啊,凭什么所有的恶果都要她来承担,而她林茵然,却能美美隐身。
吴妈妈虽气愤,却不傻:“我可以回到舟府,可以与你们联手扳倒林茵然,扳倒林茵然,你们过河拆桥怎么办?”
来之前杏儿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对于吴妈妈的问题,她答:“吴妈妈,这您大可放心,从前的恩怨自然是一笔勾销,你让侄儿杀我,我反杀了你的侄儿,咱们也算互相有把柄握在彼此的手里,我若对您落井下石,您不还有我的把柄在手里吗?到头来我不也落不着好。”
她这般说,吴妈妈才松懈下来。
也是,即便杏儿无罪,清白的好儿郎又怎会要一个杀过人的女子呢?
名声尤为重要,杏儿当初不肯签认罪书,亦是为了给自己留下一个好名声。
如此,吴妈妈才放心,她道:“好,我随你回府,但我的工钱不能比原来低。”
杏儿将自己买完东西剩下的五十两银票交给吴妈妈,“妈妈,这是我私人给您的,公子同我讲了,工钱翻倍。”
吴妈妈这才满意,收起银票,“如此,我便放心了。”
杏儿:“那我便在府中等候吴妈妈了。”
这些东西,公子早就想到了,也早就交代她了。
杏儿也很聪明,一点就通。
她并不害怕自己的名声因此受损,将来若是吴妈妈有了二心,她丝毫不会手软,即便是旁人知道她杀过人,她也能做到坦荡,世上总有人超然物外,如公子与平安哥哥那般,不在意她杀过人,依旧以诚相待。
这世间男子,总有人不怕她杀过人,并非所有的男子都循规蹈矩。
从前她的目的是让家人都过上好生活,如今公子帮她做到了,而今,她的目的是帮助公子管好家业,多读书多认字,女子的一生,不该仅限于要嫁给什么样的人,让对方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生活。
公子说命运应该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不应该寄托在别人的身上。
杏儿如今觉得公子说得对,她可以认字读书,多学知识,丰富自己,不应只想着嫁给一个什么样的男人,把自己的人生与男人绑定在一起,她也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如今她手里的钱,足够她在居安城买一座宅子,把母亲与弟弟妹妹一并接到城中居住,足够让弟弟和妹妹一起去书院读书,找一个不错的先生教他们读书认字,又何须依靠男人?
舟多慈掌家不过几日时间,林婶娘快要发疯了。
杏儿现在成了府上的女管事,府上众人也都倒向了杏儿,从前自己院里的几个丫鬟,纷纷跑去巴结杏儿,整日看不到人。
从前吃穿用度她院里都是顶好的,按照舟多慈的配置,现如今每日吃食上就有了巨大的变化,从前每日都可喝鸡汤鱼汤,吩咐厨房做好就行,如今想要吃这些,得看厨房管事的脸色,杏儿故意卡着她们的饮食标准。
特别是舟璋受到惊吓,一直没恢复过来,人参这种东西从前唾手可得,如今要半根煲汤都不行,短短几日,从外面买吃食和补品,就花了三十两银子。
即便他们攒下不少家产,可照着这个劲头,几天就用了三十两,一个月怎么着就得上百两,院里这些丫鬟也生出了二心,她还得时不时拿钱安抚,就她现有的这些家底,撑不住太久。
来年开春,舟璋还得入京赶考,参加科举,路上的盘缠得准备足,还需额外准备钱财,用来在京城结交名贵。
京城那些富家子弟,随便出手都是几十上百两,银钱不备足,将来去了京城如何立足?
一千两够他们在此处买个三进三出的大宅子,可在京城,客栈一间小房子,一个月就得十五两银子,住得好点一个月得要数十两,还不算吃食,若想在京城买个三进三出的小宅子,她手中的钱是断然不够的。
林茵然算着钱财发愁,如今算是只出不进,心中着急。
屋漏偏逢连夜雨,此时她正发愁,音儿又给她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音儿跌跌撞撞地跑进来,险些被门槛绊倒。
林茵然本就心烦,看她这样,就更是来气,“你是撞鬼了吗?”
音儿稳住身形后,忙道:“林婶娘,大事不好了,比撞鬼还要恐怖。”
林茵然皱起眉,“怎么了?”
音儿道:“吴妈妈回来了。”
“这是好事,快让她来见我。”
“只怕是不行。”音儿说:“吴妈妈,跟在杏儿身旁,将东西都搬进了公子的院里。”
“什么!”林茵然噌的一下站立起来,脑子里嗡的一声,险些栽倒在地。
音儿赶忙上前搀扶,“林婶娘,你没事吧?”
林茵然撑着桌子重新坐下,想喝口茶压压惊,手抖得厉害,茶盏里的茶险些撒了出来。
强撑着镇定,林茵然再度站起身,“叫上人,与我一同去找吴妈妈。”
音儿道:“是。”
等林茵然从屋里出来,发现院里只有音儿和另一位负责扫地的仆人。
林茵然问:“其他人呢?”
音儿:“她们都不在院中。”
林茵然气不打一处来,“从前我得势,她们处处巴结,如今我落了难,她们倒是一个跑得比一个快。”
林茵然带着仅剩的两个仆人前往舟多慈的院子里。
还未走至舟多慈的院子,就在后花园中见到了吴妈妈,不仅有吴妈妈,还有府中后院全数仆人。
杏儿和吴妈妈站在仆人的对面,吴妈妈正在训话。
让大家认清自己的主子,这府上的主子只有一个,那就是舟多慈。
杏儿看到林茵然来了,笑着和她打招呼,“林婶娘,您不用来听训的。”
这话一出,差点没给林茵然气死。
其他仆人差点笑出声。
这并未影响吴妈妈继续训话,“从今日起,后院严格按照等级制度做事,无规矩不成方圆,各院由管事的负责,出了问题,管事连坐,杏儿姑娘则是后院新的女管事,往后见了杏儿姑娘,大家也要严格遵守规矩,莫要再直呼其名,要称呼周管事。”
杏儿本姓是周,全名周文杏,从前是府中最低等的女仆,因此都叫她小名杏儿,如今还未满十八,也不曾嫁人,吴妈妈也是思考了很久,才定下这个称呼。
若是成婚的女子,可喊一声娘子,到了中年可喊姑姑,再年长可喊妈妈,等到老年便可称呼婆婆。
“还不见过周管事。”吴妈妈出声提醒。
众仆人齐声道:“见过周管事。”
府中只有做到各院一等仆人,才能带上自己的姓氏。
因此后院从前能被带上自己姓氏称呼的,只有几个人,林茵然院里的吴妈妈,厨房的窦妈妈,以及负责后院采买的张妈妈,小库房记账的陈妈妈,和负责后院景观洒扫的郑妈妈,如今再多加上一个杏儿。
吴妈妈今日入府给杏儿上的第一课,就是要她立下规矩,从今往后管事就得有管事的样子,要拿出自己的威严。
杏儿道:“往后还望大家各司其职,与我同心协力,管理好舟府内宅。”
“谨遵管事教诲。”
杏儿:“各自散去吧。”
林茵然站在回廊上,手中的帕子都快被她揪烂了。
她手中的帕子,是江南最有名的绣坊卖的,价格不菲。
杏儿看向林茵然,“林婶娘对我刚才的表现可还满意?”
林茵然没看杏儿,视线越过杏儿看向她身后站着的吴妈妈,道:“吴妈妈几时回来的?怎么也不同我说一声?”
吴妈妈道:“今日刚回来。”
林茵然道:“吴妈妈莫不是忘了,谁才是你的主子?”
吴妈妈恭敬道:“自然不敢忘。”
林茵然嘴角正要上扬,就听吴妈妈后头又跟了一句。
“我们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公子。”
林茵然原本的笑意一下僵在了脸上,“吴妈妈,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叛主不成?”
“林婶娘这说的哪里话,我的契约是与舟府签订的,公子是舟府唯一的主子,如今我效忠的主子也是公子,怎能算叛主呢?”
吴妈妈顿了顿,又道:“林婶娘,慎言。”
宋夫人露出了略微有些尴尬的神色。
我:“。”
好,看来是真的没考虑到这点。
第 255 章 不离开
宋夫人这会儿,倒真不是心眼偏的没边,只顾着哄她家的乖宝,将还受伤的宋星苒忘个干干净净。
主要是宋星苒从他还是小屁孩的时候就不怎么爱参加浣珠节了——以前是因为宋星苒小时候长得圆墩墩的,老被那些长辈逗。他心性熟的早,觉得下不来台,不爱去。
后来就是宋星苒每次去浣珠节,不知怎么特别招小孩喜欢。老有小孩来将他围住了讨珠,讨了还不走,叽叽喳喳地围成一片,要他陪玩,这边一只手那边一只手地扯他的袖子。
宋星苒这人不算喜欢小鬼的,宋家那些晚辈怕他怕的要死。但浣珠节过来的都是些普通凡人崽子,真应了那句,动手也动不了,骂也骂不得。又有不成文的规定,除非是执法的修仙者,在凡人节日当中免用术法,免得失了趣味。
宋夫人还老爱看他笑话,笑吟吟地见宋星苒被一群小孩儿缠住手脚,满脸的生无可恋、无可奈何模样,光顾着在一旁笑的前仰后合。
霜华宫。夜已深,城中某处空置已久的宅院却人影憧憧。
在微弱的火光中,一群膀大腰圆、凶神恶煞的歹徒大摇大摆来到庭院中,有等不及的人开口问:“老大,我们什么时候去杀人?”
最前方的蒙面男子目光扫过众人,嘱咐道:“再说一遍,是城西的青筠别庄,你们要杀的是个瘸子。若事成,我会将剩下的酬劳给你们。”
那可是一大笔钱,足以在场让每个人过上衣食无忧的下半辈子。
众凶徒纷纷躁动起来。
“动手!”蒙面男子情绪激动,刻意加粗的声音中漏出尖细的兴奋。
而此刻的青筠别庄——
“殿下怎么不说话?”
容初弦一寸寸击碎舟多慈的自尊。
舟多慈头脑发昏,双眼迷蒙,鼻端飘出几句意义不明的哼唧声,断断续续,微弱模糊。
他颦着眉,不自主地挺起身,腰身弯成了一张漂亮的弓。上衣被扯起,露出一截白花花的腰,在昏暗床榻中晃得人眼晕。
容初弦目光停在那截白瘦腰间。
舟多慈平日里衣衫规整,锦带收束出的腰身纤细单薄,不堪一握。
此刻没了衣物遮挡,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致。
腰腹线条流畅,肌理分明,起伏间似乎蕴着无尽的力量。暖黄烛火铺了一层薄薄的金光,在清晰分明的轮廓里时明时暗。
少年人的肉|体似初春之柳,柔韧而不羸弱。
容初弦忽然想摸一摸。
他想了,也这么做了。
舟多慈猛地弹了起来,一下子撞进容初弦怀里,身子抖如筛筐。
他紧紧揪着容初弦衣衫,小声喘|息:“侯爷……”
衣襟被纤长手指揉成了一团,容初弦垂眸,漫不经心地说:“不过是摸了摸殿下的腰而已,殿下为何这般?”
舟多慈发着抖贴在他怀里,面上闪过一道伪装出来的愤恨,口中温声软语:“侯爷,你饶了我吧。”
他这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大大取悦了容初弦。
容初弦低声笑着。
这还不够。
我会再次扶你上位,但是……我要将你欠我的连本带利讨回来。
前世,我是你手中利刃。
今生,我要做这个执剑人。
容初弦手掌覆上舟多慈后背,沿着他的椎骨一路向下。按上尾椎时,怀中人惊慌失措抬起头,半瞎眼睛里写满恐惧,无声地向容初弦求饶。
容初弦靠近他的耳侧,刻意压低声音:“怕什么?”
舟多慈心跳如雷。
男人低哑悦耳的声音穿透他的耳膜,直抵颅顶,舟多慈灵魂都在颤栗。长时间找不到宣泄口,他额头沁出一片密密麻麻的汗珠,几乎要晕过去。
“殿下,我可以同你合作。”
合作……
合作?!
舟多慈瞬时清醒,用力抓住容初弦肩膀起身,直直盯着他:“此言当真?”
“自然为真,不过……”
舟多慈听见他的未尽之语,心跳到了嗓子眼。
“若七殿下未让我满意,我许会转投其他殿下。”
“我一定让侯爷尽兴!”舟多慈急急说道。
他匆忙扯开上衣系带,骨肉匀称的身体展露在烛光中,泛着温润光泽。舟多慈闭上眼,献祭般将自己送向容初弦。
容初弦按住舟多慈。
舟多慈睁眼。
容初弦在舟多慈困惑的眼神中,松开堵住他许久的手。
舟多慈没有一丝防备,眼前一黑,他迅速展臂揽住容初弦,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将头埋在容初弦颈窝,所有声音被没于口中,偶尔发出一声没能压得住的呜咽。
美人投怀送抱,容初弦却面无表情。
他垂在一旁的双手紧握成拳。
眼前的身体不算陌生,见过,也碰过。
可不知怎的,此刻他竟……
不敢触碰他。
容初弦目光微转,舟多慈小虾米一样缩在他怀里,突起的蝴蝶骨正轻轻颤动。许是常年佩香,雪白皮肉里也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萦绕在容初弦鼻尖。
容初弦心头鼓胀,生出一股莫名的烦躁。
抬起的手在空中停留片刻,又缓缓放下。
容初弦压下心头莫名的情绪,低声问:“这份奖励,殿下可还喜欢?”
“……喜欢,”舟多慈从容初弦怀中出来,蒙着一层雾气的眼睛湿漉漉的,“多谢侯爷。”
容初弦深深望向那片眸底,沉声开口:“殿下没别的话要说?”
舟多慈:“侯爷想让我说什么?”
容初弦:“殿下不知?”暮色四起,晚春凉风掠过玉窗,拂过满地衣物,卷起地上金纱帐。
忽然,帐幔被猛地拽起,染着薄粉的纤长手指卷在纱帐中,床帐间传来呜呜咽咽的细弱哭声。
“别咬……疼。”
“你身上的伤已悉数痊愈,再没有我的痕迹了。”男人声音低沉,“舟多慈,我同你说过,你要乖乖听我的话。你为何要去见他?”
少年清越的声音颤抖发软,像是覆着一层轻雾:“我为何不能见他?你……是在吃醋吗?”
“不是。”男人斩钉截铁回答。
“那你给我一个理由。”
床帐间传来一阵长久的沉默,容初弦轻笑,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舟多慈,你可知你如此信重的奚成岚,是东昌之人。”
“难怪……”少年嗓音微弱,却十分坚定,“东昌之人又如何?阿岚是不会害我的。”
“很好。”容初弦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容初弦,你……唔!”
舟多慈默然,摸上容初弦臂膀,用行动代替言语。
容初弦不动声色看他。
舟多慈手指自那结实有力的臂膀一路向下,握住容初弦的手,触到他略带湿意的指尖,舟多慈手指微缩。
顿了顿,他若无其事牵着那只手往前。
就在相握的两只手即将落在舟多慈身上时,容初弦眼神一凛,拾起床间散落的衣衫将舟多慈裹住。
“待在屋里,别出来。”
床帐微晃,容初弦的身影刹那间消失无踪。
与此同时,屋外传来一阵打斗声。
舟多慈慢悠悠地下了床,将屋内灯盏燃起。走到立柜前,从中取出一条干净的亵裤。
他重新穿好衣衫,倒了杯茶水润着喉头。
“差点忘了那个蠢货今夜会派人来杀我。”舟多慈摇头,转头望向黑漆漆的屋外,喃喃自语。
“今夜你是特意留下来保护我吗?”
舟泽元在殿内来回踱步,时不时往外瞟一眼。
贴身内侍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殿门处,他焦急迎上前,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
内侍没说话。
舟泽元察觉不对,仔细一瞧,只见内侍面如土色,腮帮子上的肥肉不停地抖,豆大汗珠自额间滑落,掉进眼里他也不敢擦。
舟泽元心道不好:“出什么事了?”
内侍往旁边移了移。
满面怒容的美丽女子出现在舟泽元视线中,舟泽元吓得一哆嗦,嗫喏道:“母妃。”
许贵妃踏入殿中,身后大门缓缓关闭。
舟泽元暗道倒霉,讪笑着打算如往常一般蒙混过关,孰料许贵妃走上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竟然派人去杀那瘸子,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货!”
舟泽元的头被打得猛地偏向一旁,他不敢置信地捂住火辣辣的脸,脑袋发懵。
从小到大,这是母妃头一次打他。
舟泽元呆立片刻,由不敢置信转向暴跳如雷:“为什么不能杀?你不也杀过他吗?”
许贵妃听到他的后半句,瞬间脸色大变,她一把将舟泽元拽向里间,压低声音吼道:“你在胡说什么?”
舟泽元愤愤不平:“我没胡说,我亲眼看见的!那年是你让人买通司乘局的王放,给那匹马做了手脚,才使舟多慈坠马成了瘸子。”
几句话砸得许贵妃头晕眼花,她站立不稳连退好几步,撞向不远处的木椅,后腰传来一阵尖锐疼痛。许贵妃无力地落在椅中,艳丽面容间浮现出一道裂痕。
此事她做得极为隐蔽,没想到竟被舟泽元看到了。
难怪那年之后,舟泽元就变得行事狠辣,更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舟泽元看见母亲备受打击的模样,语气缓和了些:“母妃,我没动用外祖父的人,找的都是犯了事的亡命之徒,他们不会查到我头上的。”
许贵妃苦笑着抬头:“你可知有多少人盯着我们?舟多慈前脚得罪你,后脚就死在府中,即使不是你做的,他们也会找名头安在你身上。你倒好,自己给他们送把柄。”
舟泽元一心只想给自己的爱宠们报仇,完全没想到这回事,听母亲一席话,他也慌了:“那该怎么办?”
“放心,我将那些人拦下了,以后你不许再轻举妄动。”
许贵妃镇定下来,抚平被攥皱的衣袖,起身走到窗前望向宫外。
不知为何,她心中隐隐有几分不安。
所以方才阿慈低声询问,他表现得如此激动,生怕自己表态晚了一步,就显得不够坚决。换在平时,管阿慈问的是什么,宋星苒早巴巴贴上去点头了,根本没有摇头的时候。
宋星苒想和阿慈蜷缩在温暖的巢穴当中,恨不得一辈子都不离开一步。这选择题在他看来,简直迷惑,累赘无聊的毫无必要。
至于阿慈会不会主动离开这件事——根本没能刻入他那十分简单的大脑当中。属于宋星苒的无端自信之下,不存在、不可能出现的伪概念。
在谁也没发现的时候,误会就这么产生了。
第 256 章 做噩梦了
浣珠节当日,戏班、歌楼都揽了活,在楼中吊着嗓子,鼓足气势,誓要在今夜这个特殊时节一演成名。
白日比平常时候要热闹些,不过也热闹的有限——没到时候呢,等日落之时,才是浣珠节最喜庆的时候。
现在多是小孩揣着一兜荷包,在街上嘻嘻哈哈地戏耍。换在以往,是要被家中长辈管教,让他们不准防着街巷做生意的。不过今天日子特殊,便也多宽容忍让些,纵着他们游玩。
卖宝珠的小贩早早收了摊,回去看孩子——今日生意格外得好,也不难理解,总是有人要到临头抱佛脚来着。
舟多慈之所以让杏儿去找吴妈妈,原因有三。
其一:吴妈妈跟随林茵然多年,管家的能力不会太差,杏儿有她帮衬,能尽快掌管内宅。
其二:吴妈妈知道很多林茵然的事情,她若是愿意作证,林茵然下毒谋害舟多慈这件事就是板上钉钉证据确凿。
其三:吴妈妈站在杏儿这一边,能够替杏儿吸引林茵然的目光,让杏儿能够韬光养晦,趁着这个空隙让自己强壮起来。
吴妈妈确实让自己的侄儿杀杏儿,也正因此,才要把吴妈妈放在眼皮子底下,免得她再生出什么幺蛾子。
人活在世,或是为名或是为利,只要用好了吴妈妈这把剑,必然能给林茵然致命一击。
杏儿反杀了吴妈妈的侄儿,这样的事情在现代都会备受非议,哪怕大家都知道她没错,她是受害人,可人确确实实是她动手杀的,杏儿也并非要出家为尼终身不嫁,舟多慈要替她的名声考虑,免得将来议亲遭人嫌弃。
流言蜚语在任何地方都是最恶毒的刀子,一把把扎在人身上。
舟多慈让杏儿去拉拢吴妈妈,也是想把这件事摁下,免得传扬出去坏了杏儿的名声。
杏儿明白舟多慈的用心良苦,买完了首饰和衣服后,去买了些上好的补品,根据舟多慈给的地址,拎着东西上门。
吴妈妈家侄儿死了快小半月,但尸体发现得晚,官府没抓到人,林茵然也派人打点了吴妈妈,吴妈妈并没将矛头引向杏儿。
若不然,排查下来,杏儿早就该上衙门去被县令盘问了。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舟多慈才断定吴妈妈应该是把这件事给压了下来。
加之他这侄儿在居安城内也没个好名声,县令派衙役四下调查,查出他干的荒唐事,但凡和他有仇的,都有不在场证据,因此这案子就成了悬案。
尸体被他们领回家中,已经下葬,如今头七未过,吴妈妈还在家中守灵。
杏儿找上门时,来开门的是个小女孩,是吴妈妈的女儿。
杏儿礼貌地问:“小妹妹,吴妈妈家是住这里的吗?”
小女孩探头往外看了看,只看到杏儿一人,问:“你找我娘什么事?”
杏儿道:“我是舟府来的,麻烦你转达一声,就说舟府来的姐姐找她有事。”
杏儿将东西递给小姑娘,“这是给你们家买的礼物。”
小女孩接过杏儿递给她的东西,关上门,转身去喊她娘。
吴妈妈正在准备一家人的午饭,刚刚炒完一盘菜。
小女孩拎着东西进入厨房,“娘,外头有个漂亮的小姐姐,说是舟府的,来找你有事儿。”
吴妈妈问:“她说自己叫什么了吗?”
女孩摇头:“没有,她把这个给我,说是给我们买的补品。”
吴妈妈以为是林茵然身边的人,摘掉围裙,和小女儿说:“你替阿娘看着火,阿娘去去就来。”
女孩点头。
吴妈妈往外面走去,一开门,看到站在门外的是杏儿,顿时脸色一变,“你这个杀人凶手。”
说着就上手拽住杏儿的胳膊,“你害死我的侄儿,还敢出现在我家。”
杏儿已经预料到吴妈妈会有激烈的反应,由她拽着,却没挪动半分。
“吴妈妈,你真想好,要拉我进屋?”
拉她进屋,吴妈妈应该如何和家里人解释,杏儿为什么会是杀侄儿的凶手。
他们家至今没动静,就说明吴妈妈将事情压了下来,可能她也没想到,自己的行为会害死侄儿,也没勇气和家里人承认,侄儿的死因是因为她让侄儿去杀人。
杏儿放松下来,只要吴妈妈用力拉,就能拉动。
吴妈妈却没继续拽她,松开了手。
侄儿是他们家唯一的男丁,自家是两个女儿,如今侄儿没了,家里人都很难过,若是让家里人知道侄儿是因自己的决定而死,自己怕是要成为罪人。
杏儿看出她的犹豫,见缝插针道:“吴妈妈,你我本不该到这一步,你那侄儿,也本不该死。”
吴妈妈不敢在门口和杏儿过多争执,怕被家里人听到什么动静,侄儿死因她不敢让家里知道,此时只想快些把人弄走,问道:“你来做什么?谁让你来的?”
杏儿:“您不在的这几日里,舟府已经变天了,林婶娘一家失去了管家权,公子现在是舟府实际的掌权人。”
吴妈妈十分意外,自己这才走几日时间,府中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她原想着等侄儿头七过了,她就回舟府,毕竟舟府一年给的工钱十分可观,足够她养活一家子。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吴妈妈很清楚,自己是林茵然这一边的,而舟多慈与她不是一路人。
杏儿道:“公子说吴妈妈能力出众,让我来请吴妈妈回府,同我一起掌管舟府内宅。”
吴妈妈闻言愣了,“你说公子让我同你一起管内宅?”
杏儿点头:“是,公子说吴妈妈管家有一套,让我来请您回去。”
吴妈妈相当诧异,她对舟多慈的印象还在那日他从自己手里救下杏儿,几句话,罚了她的月钱,险些将她从府上赶了出去,若非林婶娘保她,恐怕她早就被赶出府了。
那些灌注进他体内当中的、暗暗潜伏的戾气,并未被完全炼化,反而于身体内部左右冲撞起来,像是要将这一具极为强健的身躯给撕裂一般。
纵使被这一身皮囊封印在了其中,也在追寻着可趁之机。
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关心则乱,宋家主下意识运起真元,探查如今宋星苒的状况,仍是不住地呼唤着,“星苒、星苒?你醒醒,做噩梦了——”
宋星苒突然睁开眼睛,只是那双原本极澄澈的灰眸当中,微微泛着红,隐有黑气从中掠过。
第 257 章 他不在意我
“小心!”
变故突生,宋夫人反应极快地掀了桌,酒壶碎裂,流下淋漓酒液,而她用真元辟开一道防护阵法,庇佑四周。
宋家主已是及时收回了真元,却还是因那极澎湃的灵力反冲出来,受了反噬而成的轻伤。
……好汹涌可怕的真元!
宋星苒冷不丁地,排出了一道掌风,无甚招式术法口诀,只是纯粹地将自己浑厚真元发挥到了极致,落在了宋夫人张开的防护阵法上。一道震颤巨音下,让宋夫人觉得心绪微震,只觉得口中都仿佛泛起一丝腥甜意味。
是极其蛮横的功力。
有所防备都如此,那要是无从防备……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舟多慈要让杏儿和平安强大起来,他走后,若是那位回来了,一切都还能正常运行下去。
这是他能够为他做的为数不多的事情。
平安心中却有些伤感,他知道眼前这位不是他的公子,但他依旧称呼他为公子,他在心里担忧那位和自己一同长大的公子,也佩服尊重眼前这位强势聪明的公子。
他看得出来,这位公子这么说只是借口,也知道他的用心良苦。
他道:“公子放心,我定努力学习掌管家业,必然会将老爷留下来的家产打理得井井有条,舟家的家业不会在我手中没落,公子想做什么,便去做吧。”
杏儿见平安这么说,心中也看开了,只要公子高兴,她做什么都行。
她也能感受到公子与他们都不同,公子教她的东西是这里没有的,公子的观念与他们也不同,公子是特别的。
她道:“公子,我也会努力管好后宅的。”
舟多慈满意地点头,“好,我希望你们能记住今日的承诺,你们一定要俩手管好舟家的家业,将来即便是我走了,家产也绝不会落在舟昶一家手里,我会在我走之前,把他们解决掉。”
舟多慈此处说的走,平安觉得不单单是指死亡,他知道这位公子不属于这里。
他道:“公子放心,无论是什么状况,今日我平安说会守护舟家的家业,我必然会誓死守护,感谢公子与老夫人多年来的恩德,也不负公子所托。”
前一个公子指的是与他一起长大的舟多慈,后一句公子指的则是眼前这位。
舟多慈听他这般说,眼中涌现了一些别样的情绪。
是啊,他们自幼一起长大,平安又怎会分不出来,怎会不知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位舟多慈。
舟多慈拍了拍平安的肩膀,“我信你。”
杏儿不知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但她同样坚定,“我会和平安哥哥一起,替公子守好家业的。”
舟多慈笑了笑,“好,往后就全靠你们了。”
舟多慈不知道自己能在这里留多久,即便不出意外,这具身体的情况也不算太好,多年的亏空,想要与正常人一样活下去,按照这里的医疗条件,肯定是做不到的,提早安排好一切,也比将来真到了那一日再安排要好。
他不属于这里,即便是死,他也希望自己的灵魂能够回到父母的身边,回到那片生长的土地。
作出这些安排,舟多慈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现在就剩下解决舟昶一家,让平安和杏儿将来没有后顾之忧了。
在此之前,他还有些事情安排。
“平安,你明日出府,看看周边还有没有宅子,买上两座,能买大点就买大点。”
平安不太明白,“公子要买宅子做什么?”
舟多慈:“你且先买下,作用日后我再同你说。”
平安:“是。”
平安跟在他身边学习管家,倒不是什么难事,事事都有舟多慈监督,舟昶做老师,即便收回了管家权利,舟昶依旧是府上挂名的管家,既是挂了名,就要干该干的事情,舟多慈带着平安跟着舟昶一起学习经营生意合情合理,舟昶这些年拿了不少钱,这些也本该是他要做的。
倒是杏儿那边,舟多慈不放心把她交给林婶娘,林婶娘心机歹毒,指不定要怎么收拾杏儿,况且杏儿才从她手里拿走了五百两银子,林婶娘必然把杏儿当作眼中钉肉中刺。
对付林婶娘和舟昶得用完全不一样的方法,舟昶是个读书人,他要面子,时刻都要保持自己读书人的清高,林婶娘就不一样了,逼急了是真的会发疯。
舟多慈想了一日,思前想后终于想出了一个一箭三雕的好计谋。
她将杏儿招至书房。
杏儿还以为公子是要教她继续识字,拼音她已经全都认识了,公子每日都给她写二十个字,她现在已经能认不少字了。
舟多慈递给杏儿一袋银子:“你今日出府去,给自己多做些衣裳,买些漂亮的首饰胭脂。”
杏儿不明白,“买这些做什么?”
舟多慈:“你要开始学着管内宅,若是还穿着普通仆人的衣服,怎么能彰显你的地位呢?你要装扮起来,让自己看着像一个管事的女管家。也让人知道,心向主子,好日子必然是少不了的。”
从前杏儿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仆,短短小半月,一跃成为女管家,穿金戴银打扮华丽,这样的落差,任谁看了不会羡慕,他们自然知道应该心向着谁,特别是被夺了权利的林婶娘院里的人,从前他们的地位极高,杏儿掌权后他们的地位自然不复存在。
这些人跟着林茵然,指不定知道多少林茵然的肮脏龌龊事,要想稳住这些人,林茵然必然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林茵然肯定害怕这些人把她干的事情捅出去,到时候指不定要做出什么事情。
杏儿根本不用直接与林茵然对上,却能处处牵制林茵然,这就叫兵不血刃。
杏儿明白了舟多慈的意思,她将钱推了回去,“公子,我已经有了几百两银票,你不用给我银子。”
舟多慈笑着说:“是,我们杏儿现在是小富婆了,但那些钱是你自己凭本事拿来的,是你自己的钱,自己留着,这些是我给的,是让你给我办事,不能混为一谈。”
平安今日也告诉他了,昨夜平安入睡前,杏儿又给平安分了一百两银票。
若不是多出的一百两银票对半分就没用了,恐怕杏儿还得对半分。
舟多慈也是真心喜欢杏儿,把她当亲妹妹,这样有情有义的丫头,他又怎会让她吃亏。
他道:“我知道让你管家没人帮衬很艰难,你今日出门置办物件,去找一趟吴妈妈。”
舟多慈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字条,“这上面是吴妈妈的地址。”
杏儿愣住了,“可是吴妈妈她让人杀我,我找她……”
“我知道吴妈妈与你有仇,但她有利用价值,同时也是林婶娘最害怕的一把利剑,说到底这件事起因是因为林婶娘,你能说动吴妈妈来帮你,也就进一步拿捏了林婶娘,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让她们狗咬狗,你坐享其成,岂不更好。”
有了吴妈妈这个挡箭牌,进一步牵制林茵然的火力,杏儿也会更安全。
宋夫人他们几乎也被镇住了,呼吸都有一瞬间的迟滞。
理智上,他们应该阻拦此时的宋星苒——他现在的状况如此骇人,情志不稳,偏偏还拥有着灭一境之能。总不能让他离开灵地,波及无辜。
可是从爹娘的角度来看,无论如何,也再下不了手阻拦了。
第 258 章 听话了
宋星苒的两只手皮肉尽绽,几乎也不能看了。
而在那一拳拳、最直接的冲撞与撼动之下,原本无形的灵阵屏障,也好似浮现出了些许玄妙符文。它闪烁着奇异的光辉,像枝叶一般蔓生的细密缝隙被那血液浸染之下,开始震颤起来。
灵阵将碎。
杏儿打断谈话的节奏,不想与林茵然过多地掰扯:“林婶娘,我来是拿东西的,不是来与你闲话家常,公子院里还有一堆事儿等着我回去做。”
林茵然让其他人出去,顺带把门关上。
随后才与杏儿说:“你就不怕我找人杀了你?”
杏儿:“你又不是没杀过,结果不是被反杀了。”
杏儿抽出匕首,直接扔在了林婶娘手旁的桌子上,她小时候在山里跟着父亲打猎时,拉弓射箭也是很准的,这一扔就是一个准。
匕首落在桌子上,哐当一声,砸得桌上的茶盏一震,林婶娘心中也是一震。
“林婶娘若是不想掏钱,不如你现在就杀了我。”
林茵然虽见多识广,可她也没见过这场面,直接给弄懵了,“你简直是个疯子。”
杏儿轻笑,起身来到林婶娘身旁,拿起桌上的匕首,从鞘里拔出。
林茵然吓得往后缩,忙问杏儿:“你要做什么?”
杏儿比划了两下,看林茵然惊恐的样子,笑着说:“我都忘了,林婶娘可不敢亲手杀人,您都是出钱让人杀,我就不同了,人也杀过,鸡鸭鱼都杀过,杀鸡鸭直接抹了脖子等血放干,杀鱼砸晕了破腹,林婶娘应该是没见过这场面。”
林茵然看着杏儿手上的匕首,感觉随时都会刺向自己,赶忙从袖中拿出银票给她,“给你,你把匕首放下。”
杏儿接过银票揣好,这才把匕首收起来,和林婶娘说:“林婶娘,早这样不就好了。看在林婶娘给了钱的份上,我也奉劝你一句,别和公子作对,这些年你们对公子的,公子心中都有数,现在他留下你们,你们若是不老实,下场只有一个死。”
林茵然刚经历过匕首在眼前晃动的场面,现在整个人惊魂未定,也不敢和杏儿顶撞,毕竟这疯丫头真杀过人。
吴妈妈的侄儿都被她反杀了,何况自己这柔弱的内宅女子呢?
杏儿拿着钱财走了。
迈出院门,哼着小曲去找公子。
今日又赚了三百两。
从前杏儿每日矜矜业业地做工,一年也就四五两银子,自从跟了公子,这银子就和水一样,哗哗地来。
舟多慈今日和舟昶交接家业倒也顺利,早上他到前院时,舟昶已经让人把所有家产账目钥匙全都摆放好,一一给舟多慈过目核查。
一上午的时间,舟多慈就核查得差不多了。
舟昶提议:“慈儿觉得没问题,过两日咱们便动身,我带你去所有的庄子和铺子以及自家的酒馆茶楼客栈巡视一遭,认认人,与他们熟悉熟悉。”
舟多慈:“不必了,堂叔这些年管事我自然放心,不必去巡查,让各处庄子管事的,酒楼茶楼客栈管事的,还有铺面的租户,直接来居安城见我,到时府上准备好筵席,为大家接风洗尘,自然就能见到了。”
何须自己挨个地方去巡视,田产庄子七七八八巡视下来,没几个月估摸着都回不来。
出了府,他们要想动手,岂不成了他们的活靶子。
舟多慈才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议论声不曾消停。
平安进屋去拿了一件披风给舟多慈裹上:“公子,夜里风大,保重身体。”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里,更是心疼舟多慈。
这件事里,舟多慈从始至终都是绝对的弱者。
5G冲浪,见证过各种网暴,对于利用舆论,舟多慈也算是有经验了。
舟昶一把老脸都丢尽了,腰杆也早已弯曲,“慈儿,是堂叔管教不严,你看在我的分上,饶了他这一次,我们将管家权还给你,自此回乡,再也不来这居安城。”
舟多慈一听这话,又是一阵急速地咳嗽,听得人心惊,生怕他受不住打击伤了身体。
他低头看着台阶上已经靠在自己母亲怀里的舟璋,还有已经哭成泪人的林茵然,又看向台阶下站在院子里已经快把头埋进肚子里的舟昶。
舟多慈做出一副难以抉择的表情,看热闹的仆人都能感受到他的悲伤。
僧人又一次念道:“阿弥陀佛。”
舟多慈来来回回看着他们,随后抬头望着天上被云层遮挡了一半的月亮,良久,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收回视线,将舟昶扶起,道:“堂叔,往后舟府还要仰仗你。”
舟昶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舟院,心中的情绪很复杂,“慈儿。”
舟多慈示意舟昶莫说话,“堂叔,按照律法,璋弟这犯的是死罪,理应斩首示众,我不知自己还有多少日子可活,舟家晚辈中也就剩璋弟一人。”
舟昶赶忙顺着舟多慈的话说:“是啊,我与你堂婶这么多年也没再有孩子。”
他的意思是,若舟多慈不结婚生子,他与林茵然也没了生育能力,舟璋没了,舟家的血脉就要断了。
古代对家族传承血脉传承看得很重,舟昶自觉以此可以保住舟璋的命。
当然,他也会为他们创造机会,前提是自己准备好,按照自己设计的局才行。
舟多慈也是真的在看到用箱子装着厚厚一摞地契和房契才真的感受到,舟府的家业是真的大。
想必当年舟家老爷子白手起家能靠短短几十年发展出这么大的家业,也是不容易的。
钥匙挂了一大串,是府上各处库房的钥匙。
家中现银并不多,长存也就一千两,剩下的银子都存在钱庄。
一万两面值的银票,舟多慈数过,足足有一百三十七张,也就意味着,存在各地钱庄的银子总计有一百三十七万两,这个数额是真的有吓到舟多慈。
每年还有五千多两的纯利润,光是吃利息,都能够养活整个舟府了。
杏儿如之前一样,将拿到的银票递给舟多慈,“公子,三百两到手了。”
舟多慈:“给你的就拿着。”
杏儿又惊了,“公子,你昨日才给我二百两,怎么今日又给我?”
舟多慈道:“从今日起,你就不再是我身边负责整理花草的仆人了,今日起,整个后院都归你打理。”
杏儿更为震惊:“公子你要让我管家?”
杏儿急忙摆手:“不行的不行的,我不行的。”
舟多慈却说:“你很聪明,我相信你行的,婴儿也不是出生就会走,不会可以学,我可以给你兜底。”
家里的家产都收回来了,管家权也收回来了,往后这后院,自然也得换个人管理,得要让林茵然害怕,也得让他们感受到落差。
舟多慈道:“让你管家,不是我一时兴起,是有特殊意义的,我身边能用的人,除了你就是平安,你平安哥哥从今日起也要学着打理家业,你们一个主内一个主外,我才能安心。”
平安也懵了:“啊?我也要学?”
舟多慈点头:“当然要学,往后你可是要做大管家的人,舟家的家业得交给你来打理。”
平安有些疑惑:“公子,你不自己打理吗?”
舟多慈笑着说:“我啊,身子不好,管理这些劳心费神,怕是死得更快。”
“呸呸呸。”杏儿赶紧呸了几声,“公子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向宋星苒。
这叫什么都没闹事?很听话?
那你不听话起来,要成什么样,是不是得把天给掀了?
宋星苒兀自辩解完,甚至生出了些许委屈情绪来。他上前,轻轻地一拉小公子的袖摆,犹带血污,印在了那宽大的袖摆之上。
宋星苒低声道:“……所以不要丢下我了,你去哪里,能不能带上我?”
第 259 章 还算有用
宋星苒这副模样,实在谄媚得让人牙酸。宋夫人看来,在心底又暗暗骂了声不孝子。
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来,只见宋星苒忽然闭上了那双犹染着诡异血色的瞳孔,毫无征兆地忽然向前倾倒,跌在我身上。
“?!”
宋星苒的身量颇高,他这般压下来,即便是不施力,也像是一座高山倾塌一般,硬生生压的我踉跄了半步。
怀抱当中,更满是血腥气息。那件新换的青衫紧捱着的,是由血液浸透的白纱,化在我身上,颇有几分不分你我的意味。
“还有,你的家眷陪你一起,这个月的俸禄朕也给你。”容初弦语气轻松,“如今快要春日,想必路上的物资可以适量缩减,不给你们增加负担。”
周王听完,原本半死不活的样子瞬间逆转,几乎暴跳如雷:“竖子——”
刚开口,便被力士结结实实地堵了嘴,强行摁了下去,只那双愤恨的眼睛还盯着容初弦。
阚英眉毛倒竖,东门亭更是抽出了腰刀。
“你好大的胆子!掌嘴!”
这里不是南监,仪鸾卫向来和这群宦官不对付,路上遇到不啐一声都算和平相处,若是遇上别的事,还真不一定搭理他。
但此时,几个力士上前,厚重的手掌狠扇了上去,一瞬间,周王脸颊浮肿,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眼神恨恨。
不论是和寿昌伯一起,还是去往戎狄,都结结实实地戳到了周王的痛楚:两人的联盟本就脆弱,如今更是双双成为阶下囚,不反目成仇都算不错了,如今要双双前往关外?
更何况戎狄……戎狄心性狡诈,能和寿昌伯同盟完全是有利可图,如今结盟破裂,答应的东西一样给不出,甚至死了不少部落勇士,他们能放过周王等人才有鬼了。
这些简单的道理,容初弦不会想不到。
容初弦眼睛偏圆,相貌浓丽,是那种很讨人喜欢的少年样子,就好像站在枝头的山雀,显出十足十的无辜来:“兄长这是惊喜很了?放心,今日出发,不出十天,便能出关。”
干脆御笔一挥——滚去戎狄那边吧。
这只是第一波。
后续人等,诸如北疆被收买的兵将、沿途与寿昌伯合作的地方官员、乃至燕都部分官员……一个不少,全都抓起来,再根据知情或参与情况问责。容初弦很坚决,但凡是知道具体内容的,全都斩首,家眷驱逐出盛朝。
小皇帝上位后,第一次表现出如此强硬的姿态。
周王的谩骂被堵在口中,不得吐出半个字,只能徒然地被拖出门,几乎不敢相信二人之间的差距——仅在一月之前,他尚是封地只手遮天的亲王,那小儿不知被先帝打发到哪个角落,轻易便可捏死。
容初弦拽了一下黑袍,裹得更紧些,看向东门亭:“此案牵连甚广,朕不愿叫舟何一人逍遥法外。”
东门亭立刻单膝下跪,正色道:“陛下放心,臣定竭尽全力。”
“陛下,该回宫了。”
见事情处理完,阚英立刻小心地提议,就算不回宫,外出体验民生,也不要在北镇抚司呆了——这地方晦气可重!
小皇帝点点头,重新披上兜帽,身形被黑袍遮挡得严严实实,从北镇抚司离开。
东门亭起身,久久看向门外,直到小皇帝的背影消失。
“指挥使,这回是几成几?”一个同知小心翼翼地开口,他算是和指挥使走得比较近的,所以才敢试探。
小皇帝初初登基,听闻以前在乡下生活,书都没读过几本,自然不清楚官场里面的弯弯道道:他叫指挥使一个不留,但官员之间牵连不少,难保就有一个姻亲、座师、同年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为了卖对方一个面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糊弄过去,大罪从小小罪从无嘛。
几成几便是暗话,意思是这次抓捕抓多少人,若是八成,便斟酌着放过两成人。
“十成十。”
同知:“……啊?”
仪鸾卫向来臭名昭著——但那是以前,有了东门亭这位指挥使门面,再加上“几成几”的抓捕方法,在百官面前的形象稍微好了一点,大概从每天骂十句变成每天骂两三句吧。
虽然大家来北镇抚司的第一天就知道以后少不了骂名,但是能少则少嘛。
可如今,小皇帝根基不稳,便要办这么大的案子,同知几乎能想象到北镇抚司的名声了——从骂两三句变成骂十几句啊!
他们要得罪一大帮子文官,不仅如此,以前积攒的微薄面子情也得用得精光。
同知面露苦色:“指挥使,咱们、咱们……”
咱们真得为个毫无根基的小皇帝做这么多?
东门亭听出他的言下之意,似笑非笑地看了手下一眼,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差点把人按地上:“放心,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在先前的预知梦中,他在小皇帝的手中干活时间不长,却也清楚地知道对方的风格:但凡认真做事的,都会给“奖金”,金银、升职样样不缺。更何况,小皇帝与先帝有一个最容显的区别。
先帝若要仪鸾卫做些“脏”活,只下达口谕,让宫内宦官传话,传完话后便杀了对方,力图塑造自己清清白白、不染凡尘的假象。若是仪鸾卫做错了事,抓错了人,必定要责杀一片,御史的笔刀大多对准仪鸾卫。
所以,东门亭才弄出了“几成几”,专门用来糊弄先帝。
小皇帝不同,他和古往今来所有皇帝都不同。他会承担错误——一个皇帝的错误。
想到这里,东门亭眉眼柔软,随后瞥了一眼北镇抚司的同事,下令道:“但凡和此事有瓜葛的,统统不留。”
他绝不会让小皇帝失望。
离了北镇抚司后,容初弦坐在低调的马车内,悄悄打开车窗,向外看去。
燕都历史厚重,素来是中原北方的中心,街道宽敞而繁华,人流如织。
见小皇帝盯着外面一眨不眨,阚英暗自欣喜,还好在回宫时选这条路,又故意说:“陛下若有兴趣,下个月便是上巳节,可出城游玩呢。”
他不在乎前朝那些事,只想着小皇帝的身体、心情,因此不遗余力地游说。
“这倒不急。”容初弦掩上车窗,问道,“路上有许多读书人,我记得,近日是不是会试?”
阚英回道:“正是,初九是第一场。”
现下是二月二十一,会试已经考完,只待放榜。
一般而言,会试录取的人数及名单,只会在最后写在折子里,上奏给皇帝。唯有殿试,能让小皇帝由着自己喜好点前三甲。
容初弦想到今早的那个梦境,忽然道:“转道去礼部,我想去看看。”
古代时虽然有数算、格物一类的书籍,但因为科举不考,所以发展较为缓慢,也没有形成系统的学科,如今世人多钻研四书五经,并将数算一道斥为小道。
但科技的发展绝少不了数理化啊!
就比如,想要制作烈性炸药,化工基础必不可少,理科思维人才也得一把抓,配套的产业链更得发展齐全。
不仅如此,在改善民生方面,如果不会数据统筹运算,又如何实现点对点的精准扶贫?
再者,因为封建时代的局限性,抑制数理化的发展只会和大洋彼岸的国家拉开距离……如今已有欧洲人千里迢迢来到盛朝传教,容初弦在登基时甚至收到了他们国家的国礼!
一想到曾经历史书上那段屈辱的经历,容初弦的心情逐渐紧张,最后陷入焦灼,一把拉过阚英:“朝中、朝中有没有开设数算科啊?”
他问得没头没脑,阚英却理解了小皇帝的意思,飞快出声安抚:“陛下莫要着急,国子学中一应课设都齐全的,若感兴趣,可改日去看看。”
身为帝王身边的一把手,朝中上下,但凡会被问到的,都能说出一二三来,阚英悉心介绍国子监和科举,终于让容初弦分清了两者之间的不同。
容初弦道:“所以,我想找数理、咳,数算一道的人才,可以不必去礼部,直接去国子监?”
阚英点头:“陛下所言极是。”
好、好吧。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顺路去看看也不错。容初弦对古代国家级别的考试非常感兴趣,探头探脑地想去凑热闹。
礼部贡院内,一应翰林学士整理完试卷,在撕开糊名后,将一个个名字写在奏疏里。
“这几个,今年也是……”一个小官指着几个熟悉的名字,欲言又止,“大人,这已是第九年了。”
按照三年一次的会试计算,他们已经考了三次。
主考官看了一眼几人的籍贯:“时间是久了,挑一个人补在榜尾便是。”
小官应了一声,从中间挑出一份写得最好的。至于其余人,卷纸全都被放在落榜的那一堆,只小心翼翼将这个名字写上。
正整理着,外面忽然通传:“陛下驾到——”
守门的士兵知道里面快结束,正在填榜,才敢叫人通传,若正在判卷,不论是谁都进不来。
主考官揉了揉疲倦的眼睛,他年纪大了,改卷又久,视物昏花,从案上随意抽出一本奏疏,塞在袖中,预备呈给皇帝。
行礼之后,这本写着今年贡士人命的奏疏便从主考官转移到了容初弦手中。
来都来了,就顺便看一眼……
容初弦打开黄色封皮的奏本,上面用端正的台阁体写着考生的姓名、籍贯,但每翻一页,便有人名旁边被画了一个圈。
这些画圈的名字,全都来自西宁府。
“呆子,回神了。”
“宋星苒,你还挺能惹麻烦的,我就走这么一会……”
那问责的语气懒洋洋的,与其说是责怪,不如说是随意的调侃。
我又坐了回去,翻动一页医书,“……不过懂得克制,不失本心,还算有用。”
第 260 章 开始胡说八道
“还算有用”的宋星苒的确很有用,哪怕先前伤成了半身不遂的模样,这会却已经能从卧床上起身了。他神色明灭不定,飞快瞥过四周景色,也不知在这一片简陋的洞府当中躁动个什么劲——很快的,宋星苒安分下来。他闭上眼睛,久未言语,最后长出了一口气。
身影隐没在明珠未曾照到的暗角,宋星苒睁开眼,只是沉默地看着我,像是有某种急切的渴求,只能通过这样的接触来填满。
偏偏一步都不敢再前进。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只是苓和香乃海外之物,非大乾所有,故鲜少有人知道。”
医师这一席话让众人大惊失色,五皇子更是毛骨悚然,回想起往日灰尧咬死那些奴才的情形,他心头涌起一阵后怕。
幸好他平日不喜熏香,否则……
御座上,长嘉帝忙将身侧香囊摘下,扔在桌上。
脸色极为难看。
若非今日这场变故,他或许就在不知情中被那畜生伤了。
长嘉帝随手抄起案间茶盏猛地砸向下方,清脆的碎裂声响起,飞溅的白瓷片划过五皇子侧脸,冒出一道血线。
五皇子吓得跪在地上连连叩头:“父皇,儿臣知错,以后再也不敢了,请您饶过儿臣这一次吧!”
“怒气伤肝,陛下莫为这不争气的孩子动怒,气坏身子不值得。”许贵妃轻抚皇帝胸口,温声细语的安抚下,长嘉帝的怒火缓缓褪去。
她随即抽回双手伏地请罪:“陛下,您将管理六宫之职交到妾身手中,妾身却未能管好后宫。泽元这孩子犯了这么大的错,妾身身为他的母妃更是难辞其咎,恳请陛下责罚。”
长嘉帝沉吟片刻,做出决断:“贵妃失职,罚俸一年。老五禁足半年,好好反省自己。”
“那些畜生一个不留。”
五皇子平日最喜猛禽凶兽,他养的猛兽都是手下人费尽心思找来的,一听长嘉帝这话,他登时直起身:“父……”
许贵妃侧首,眼神似一片薄刃,五皇子立即噤声。
长嘉帝摆摆手:“回去反省吧。”
两人齐声拜谢,退出崇华殿。
待两人脚步声远去,长嘉帝这才将目光放到被他忽视许久的七皇子身上。
“今日你受惊了,让太医给你瞧瞧,补补身子压压惊。”
舟多慈恭敬回道:“多谢父皇。”
长嘉帝打量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儿子,拧起眉头:“你腿脚不便,就别到处跑了,回去歇着。”
舟多慈迟疑了一会儿,小声道:“父皇,儿臣需前往宫城外的青筠别庄。”
长嘉帝愕然:“你出宫做什么?朕何允过你出宫?”
汪禾低声提醒长嘉帝:“陛下,七殿下是丽妃之子。十多年前,七殿下意外坠马伤了腿,太医说需用药泉养着方能缓解疼痛。丽妃听闻城西一处庄子里有温泉水,将药倒入泉水中有奇效,便向您求了恩典,您当年特许七殿下可随时去那庄子治疗腿疾。”
“冬春交接,天气反复,想是七殿下腿疾又复发了,近来日日都去庄子里泡药泉。”
丽妃?一张清丽绝伦的脸庞浮现在长嘉帝眼前。
长嘉帝脸上露出怀念之色:“她是个很特别的女子,可惜红颜薄命。”
忆起故人,长嘉帝望向舟多慈的眼神也变得柔和了几分:“这段时日你在别庄歇着,无需入宫进学了,先养好身子。”
舟多慈再次叩谢圣恩。
长嘉帝对他这些儿子们向来没什么感情,也没工夫扮演父慈子孝的戏码,简单嘱咐舟多慈几句,便让他离开了。
天家父子的谈话,一字不落地钻入容初弦耳中。容初弦垂下眸,将眼中情绪掩下。
散值时,天飘起了蒙蒙细雨。
随侍忙道:“侯爷,我去为你取把伞。”
“不必。”
细如牛毛的雨丝随风飞散,轻烟似的,容初弦踏着半湿青石出了宫门。
宫门不远处停着一驾简朴的马车。
容初弦步履不停,经过马车时,周照吉掀开帘子探出头来:“承蒙侯爷今日搭救,我家殿下特意在雁归楼备了薄宴,请侯爷赏脸。”
“保护殿下本就是臣分内之事,但殿下相邀,臣岂有不去之理。”容初弦目光穿透车帘,携着一身寒意上了马车。
车内,一人正笑盈盈望着他。
车壁间嵌着一颗明月珠,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照在舟多慈眸底,映得他双眸亮晶晶的。
容初弦微顿,移开视线在一旁坐下。
舟多慈望见容初弦落了水雾的鬓发,惊道:“侯爷淋湿了,赶快擦擦,仔细着了风寒。”他从袖中掏出一块素白锦帕,递给容初弦。
容初弦没接。容初弦死死盯着怀中人,脸色铁青。
凭他对舟多慈的了解,舟多慈听见这种话定会当场拂袖走人,绝不可能受此折辱,可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为了皇位,你连这种事都能答应?!
舟多慈察觉容初弦心中不快,顶着容初弦阴鸷的眼神,蹭了蹭容初弦脖颈。
像一只小幼兽在安抚他的主人。
可这并未起作用,落在身上的视线依然冰冷如霜。
舟多慈咬了咬牙,攥紧发汗的掌心,闭上眼睛仰首吻住容初弦下颌。
柔软唇瓣沿着下颌一路向上,吻至容初弦唇角。舟多慈正欲印上对方的唇,忽觉眼前一黑,整个人被掀翻在榻间。
在一阵天昏地暗中,舟多慈睁开眼睛,撞进一双擎着怒火的乌瞳。
容初弦太阳穴处青筋暴起,咬牙切齿道:“殿下真是能屈能伸,今日应了本侯,他时恐怕也能在其他男人身下辗转承|欢吧。”
这几句话狠狠砸在舟多慈心头,舟多慈脸上瞬间血色褪尽,仿佛被雪水浇透,浑身冒着一股寒意,连带着心尖都冻得发疼。
舟多慈张了张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既是侯爷开的条件,又何必如此羞辱我。若不想与我合作,你直说便是。”
他望了一眼上方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飞速移开眼睛,眸子里满是委屈无措。
容初弦目光停留在舟多慈双眸间,面色几经变幻,最终转向被他扔在一旁的匕首,吐出一口浊气:“我真该……”
杀了你。
容初弦只觉自己可悲。
上一世,舟多慈毫不犹豫下令杀了他,可他竟狠不下心杀舟多慈,甚至还会因舟多慈不自爱而愤怒。
让舟多慈取悦自己,不过是为了羞辱舟多慈,他一生磊落,从不屑用这种手段复仇。
舟多慈却信以为真。
为得到那个位子,甘愿爬上他的床。
容初弦垂下眼眸,将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一点怜惜抹去。
此刻,两人纠|缠在窄小的榻间,一呼一吸,皆是熟悉的清甜香气,肢体相贴,他清晰地感知到下方那人的身体正微微颤抖着。
蓦然间,容初弦心底恶念疯狂滋生。
他勾了勾唇,露出一个略带凉意的笑:“方才是臣口不择言,还请殿下勿要怪罪。”
舟多慈闻言侧过头,看了他一会儿,慢吞吞开口:“那合作之事?”
容初弦忽然俯首埋在舟多慈颈间,张开口,舌苔扫过嫩滑脖颈,血水涌入唇齿间。舟多慈整个身子倏然剧烈颤抖,口中溢出一声没锁住的低吟。
那道声音盘旋着钻进舟多慈耳中,舟多慈陡然清醒过来,立即捂住嘴巴,睁着迷蒙双目望着身前男人。
容初弦在舔他的脖子。
他……是在做梦吗?
舟多慈轻缓地眨了眨眼,那异常清晰的触感,如一条灵巧的蛇在他四肢百骸乱窜,他浑身血液沸腾翻涌着奔向颅内。
不自觉地仰起脖颈,将自己送往男人唇边。
容初弦动作一顿,缓缓抬起头,唇畔染血,面容阴森:“既然殿下迫不及待想要取悦本侯,本侯怎好拂了殿下的意。”
“合作之事,自然要看殿下的本事了。”
舟多慈望向容初弦,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确定:“我若能让侯爷尽兴,侯爷便答应与我联手?”
容初弦鼻端发出一声淡漠的“嗯”。
“我这就回府研习,一定让侯爷满意。”
容初弦不置可否,坐起身来捡回榻间匕首,插入灰扑扑的麂皮外鞘中。
舟多慈目光随着容初弦动作移动,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脖间刺痛,若非亲身体验过,他也不知这朴实无华的刀鞘里竟藏着那等利器。
晚风穿堂而入,送来缕缕幽冷杏花香,拂过舟多慈脸庞。
舟多慈回神,起身理了理被压出褶皱的衣衫,下了榻向容初弦辞别:“今夜冒昧来访,多有叨扰,合作之事还请侯爷务必仔细思量。”
容初弦神色淡淡,并无他言。
舟多慈看容初弦一眼,穿好斗篷,拖着“跛腿”转身离去。
舟多慈怔了一瞬,目光下移,望进那双淡漠黑眸,试探道:“我帮侯爷擦?”
容初弦注视着他,并未回答。
舟多慈弯起眼睛,挪到容初弦身边,用锦帕沾去他发间雨雾。他的动作极其轻柔,如一片羽毛扫过,自发间飘至容初弦额头。
容初弦忽然问他:“怨吗?”
舟多慈面色如常:“为何要怨?”
“你险些丧命,”容初弦眼睛定在舟多慈专注的面庞间,沉声开口,“可他们只是无足轻重的禁足罚俸。”
舟多慈轻笑:“多年来一直如此,要怨怎能怨得过来。”
容初弦默然不语。
跟在长嘉帝身边多年,他比旁人更了解这位帝王。
长嘉帝此生钟爱,一是权力,二是女色。
后妃历来大多是母凭子贵,他的后宫反倒是子凭母贵。在长嘉帝眼里,自己这些儿子都是来跟他抢皇位的,因而他迟迟不愿立太子。
帝王的纵容下,宫闱倾轧愈发激烈,夭折、病死、意外身故的皇子不计其数。
众人皆知,只要不闹到明面上,皇帝是不会降罪的。正如舟多慈,当年中毒坠马之事疑点重重,可皇帝只处死了几个涉事的宫女太监,没有追查下去。
容初弦凝视着面前人的眼睛,那双浅色瞳仁正专注地盯着他,清澈眸底被他的倒影占据。
他猛地攥住舟多慈手腕往前一拉,原本就离得极近的两人刹那间只余一指之隔。
舟多慈鸦睫蓦地一颤。
“?”
我总觉得这语句当中,暗含了一点挑衅意味。欠揍的十分像是从前的宋星苒。本性里的争强好胜,又很好地被撩拨到了,我懒散地掀开眼:“你在说什么胡话?”
趁着宋星苒失忆,我开始胡说八道,“我是西渊远近闻名的酒中仙。酒中仙听过么?一个喝趴十个你都没问题。”
宋星苒:“……”【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