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1 章 舟家家徽
也渡寒着脸,又往外走了两步。
裴解意的确体贴。我皱眉道,“养些时日?那你在妖渊中……”
“不影响。”裴解意轻笑了下,“我就算缺了一条腿,那些妖兽也奈何不了我,何况现在身体还健全。”
——开玩笑,他又不是真的铁石心肠,最多是对不认识的人抱有距离感,再加上对方还有燕都的debuff,最开始才冷淡了些。
“好、好。”季肃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他一直知道殿下对他抱有隐隐的排斥,如今像是被打动,终于有了接纳他的意思。
“他们是戎狄伪装的山匪。”从日中等到日落,亲卫统领终于收拾好冲突的战场,手上拿着一个血淋淋的东西走过来,恭敬献上,仔细一看,是一枚沾满鲜血的玉佩,“殿下,我等无能,这些人都吞毒自尽了,只搜到这个。”
容初弦没接,而是问:“此处仍在西宁府境内,怎么会有戎狄入境?”
慈哥之前说的话都是糊弄官员的,实际上,很少会出现入境的意外。
“他们不是边防入境,而是早已在中原腹地。”统领很了解在前线的戎狄,清楚他们在战场上真实的样子,“他们在中原磨灭了野性,不然,刚才不至于那么简单将他们杀灭。”
“殿下,可否将玉佩借臣一观?”季肃简单地收拾好发髻,忽地开口。
容初弦示意统领将玉佩递过去。
他面容严肃,眉心皱出深深的沟壑,简单擦了擦表面的血液,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很快得出结论:“回殿下,是寿昌伯。”
季肃深吸一口气,强行压抑着怒火:“去岁朝鲜上供了一块玉髓,触之细腻温润,在光下如水波流动,是不可多得的珍宝。先帝预备制成三清神像,但宫内汪娘娘央求,便分了一块给寿昌伯。”
“中间的珠子,便是那块玉髓的边角。”
容初弦听了半天,一段话里有许多不认识的人,直接问:“汪娘娘和寿昌伯是谁?”
“汪娘娘怀有先帝遗腹子。”知道容初弦不清楚,季肃细细为他讲解,“寿昌伯则是她的娘家兄长,虽说未曾封后,但她腹中是先帝长子,因此格外抬举了娘家。”
哦,外戚!
这么一说,容初弦就容白了。
外戚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本朝为了最大程度避免外戚影响,皇妃王妃等均从民间选秀,家人封虚衔,寿昌伯便是如此。
“先帝崩逝,这群旧人不夹着尾巴,还敢招摇。”季肃近乎咬牙切齿,他对先帝遗腹子及党羽都没什么好感,“真当汪娘娘怀着的是免死金牌?!”
容初弦听完,居然能理解——换位思考,正做着从妃子娘家一跃成为皇帝舅家的美梦,结果发现朝中大臣一力推崇亲王入燕都,要是他,估计也很想找人杀一杀。
但是这个被杀的目标居然是他……容初弦心情急转直下,甚至愤怒了:要是没有慈哥送来的亲卫,估计真得噶。
好不容易得来的第二次生命,他怎么甘心莫名其妙地失去?
“殿下莫要害怕,待臣回燕都,一定将这件事查清楚。”季肃语气发狠。他本就是刑部尚书,掌司法与刑狱,寿昌伯勾结戎狄,刺杀亲王,能直接斩立决。
“季大人,先冷静。”
这句话不仅是说给季肃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鼻腔的血腥气还未消散干净,车厢内部的箭头还直愣愣地插在原处,容初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徐徐道:“我们要尽快回到燕都,荒郊野岭越拖越不安全。再者,统领说这些戎狄在中原有段时间,他们是从哪边南下的?”
越至困境,容初弦的思维反而越清晰。
他声音轻柔缓和,不仅平稳了自己杂乱的心跳,也让别人缓解焦灼,能顺着他的话语思考。
“西北绝不可能。”统领立刻补充,“王府防线严密,绝不可能让舟何一个戎狄过来。”
容初弦没见过舆图,不知道此世与华夏正史有无区别,便看向了季肃:“大人有何高见?”
“或许是北疆。”季肃略回忆了一会,给出这个答案。
容初弦点头,和他预想得一致:“如今有小股戎狄南下,难保不会有大肆入侵……”
北疆苦寒,在生产力落后的古代,防线已经是人力到达的极限,冬日难免有所懈怠。且防线距离燕都较近,若是北疆有问题,首当其冲的就是燕都。
季肃立刻想到梦中戎狄直接从北疆南下,当时局势混乱,只以为北疆无将,兵士士气不足,梦醒后,还想过要不要将沿海的胡将军调去北疆。
如今看来,是有内应啊。
他斟酌开口:“殿下,北疆苦寒,士气不振,若自上而下地整改,恐怕……”
这还不容易?
在信息大爆炸的后世,什么样的资讯找不到?容初弦就算不怎么关注历史,也刷到过不少类似帖子,答道:“分化戎狄、整肃军纪、足粮足饷。”
但是回想一下古代生产力,要做到也挺困难的。于是容初弦改口:“一气呵成不大行,季大人,还是想想如何亡羊补牢吧。”
他扭头看向季肃,却发现对方的眼睛格外发亮,脱口而出:“殿下果然大才!”
容初弦:……
不是,你们对大才的标准是不是太低了点?
——
“西宁府那边,怎么没有消息来?”
燕都与西宁府距离极远,来往很不方便。要是那边主动断了联系,寿昌伯就成了瞎子聋子。
想临时找那边过来的人打探消息,也无从下手。
“伯爷,咱们的计划会不会……”
“一个文官,带几个家丁顶什么事?”寿昌伯面色凝重,透过书房的窗户,望向窗外,“能抵得过十好几人的‘山匪’?”
虽说他对刺杀这件事十拿九稳,但长久没有消息,心中却涌上一股不安,于是问:“这次给那边的茶叶盐巴,准备好了吗?”
“伯爷,您背后有娘娘,怎么和那边……”
“娘娘、娘娘,只有娘娘怎么够!”寿昌伯忽然发狠,心中的不安愈重,拍上黄楠木书桌,发出一阵闷响,“那只是个未出世的孩子!”
满朝文武说什么都不可能让一个婴儿理政,目前朝中动向,居然是让亲王入燕都。
况且,一个还没出生、长大的孩子,实在有太多方式,让他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深宫里。而将所有筹码都压上的寿昌伯,不允许舟何意外发生的。
所以,他做了另一个决定:同一位亲王联合,扶持对方上位,再将自己还未出世的外甥封为太子。
几乎毫不犹豫,他选择了世宗子嗣中的最早去封地的周王,更妙的是,对方至今尚无世子。
现在正是两人联合的关键时期,为表诚意,他不惜代价叫人去刺杀西宁府的那个世宗幼子,又预备送周王一场“大胜”——用茶叶与盐巴,和戎狄合作,从北疆而下,直入燕都。
等周王临危不惧,将其打回,便是朝中议论纷纭,也得好好思量。
“西宁府那边十拿九稳,不值一提。如今最重要的是周王。这个弄不好,咱们就别活了,一起完蛋!”寿昌伯目光阴狠。
管事面露苦涩:“伯爷,咱们没有那么多茶叶啊。”
茶叶是草原上必不可少的重要物资,本朝一直严格管控茶叶的出入,茶农更是收以重税。
为表合作的诚意,寿昌伯可是对戎狄首领夸下了两千斤的海口,这次找来刺杀的人,也是一直用以传信的信使。
“茶叶?”寿昌伯怪异地笑了一声,“南边会缺茶叶?带点钱去,叫那群软骨头干活。”
南边以金陵为中心,素有旧都之称,虽然那边也有一套与燕都一致的六部、御史,但都是养老职位,只要给钱,什么事都能办。
“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剩下的茶叶,必须在月底凑齐。”
见管事领命下去,寿昌伯才有心思去看窗外的风景,见到枯瘦的枝干,心生感慨——
这树还是不够肥啊。
只是有些茫然地揉了揉眼睛,问不渡,“那里为什么有舟家家徽的旗帜?”
——这种旗帜,一般是会出现在被某一世家占领的地方,表明这块地界已经有主了。
常规的适应场景,就是新出现的秘境、洞天福地之类的地方,若是混战时期,出现在被吞并的小门派地界也是有的——但如何都不会出现在魔界。
总不能抢地盘抢到魔界上面来了。
我也觉得这个猜测有几分好笑。转瞬间,又有些笑不出来了,怀疑是不是有舟家的重要人物被劫杀,他储物囊里的东西,被不识货的魔修掏出来放这了。
第 222 章 最好的哥哥
我是舟家嫡子,也是舟家未来的继承人。
若有舟家一系的人在魔界被劫杀——不论那人是谁,此事,也是我的责任。
我的脸上浮起寒意,略微咬牙,有几分怒意涌起了,这时才反应过来,不渡还没将我放下来。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门前的焚魂花又一次舒展开身躯,在春风中娇媚得摇晃着身体。
当舟多慈推开门,在看见院子里如血如火般的红的时候,却有些恍惚了。
焚魂花三十年一开花,对凡人来说,一次花开,便是他们的半生。
因此,焚魂花在凡间,甚至会被视为某种不可改变的承诺。
夫妻,友人,亦或者结拜的兄弟姐妹
但这样漫长的时光对于修者来说,却也许仅仅只是一次短暂的闭关。
三十年已经过去了。破虚观的人找上门的时候,舟多慈刚刚喝了仙酒,正在卧倒在焚魂花丛里,睡得不省人事。
他身上穿着单薄的粉色裙子,头发只在右边稍稍挽了一下,剩下的凌乱而随意得铺洒在花丛中,如黑色的河流蜿蜒在红色的岩石间。
就像魔界的血石黑河一般,美丽得叫人窒息。
看向那被发丝微微覆盖的脸庞,却发现那张脸上虽未施粉黛,但白嫩光滑得脸蛋就好像绽放的荷花花瓣一般,清丽脱俗。
眼角和腮边泛着微微的粉红,柔软丰盈的嘴唇微微嘟起,显现出凡人少女般娇憨的痴态。
他是个吃人的妖精,但妖精也有年少不谙世事的样子。
连景洲静静看着倒在花丛中的青年,听着他在睡梦中发出的轻微的嘟囔声,看着他因为燥热散开的衣物,看着那置放在血色花盘中的雪白的胴体。
他妖媚的脸庞也变得柔软清纯起来,就像一个还没学会勾引人,还对爱情与未来有所期待的,天真烂漫的小妖精一般。
他睡得很熟,丝毫没有察觉身边人的到来。
现在的他不像个仙人。
仙人是很少会睡得这么熟的。
即使连景洲轻轻抚摸上他的手腕,撩起他粉色的衣裳,他也只是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嘟囔声,伸出绵软无力的手指,推拒着面前人的触碰。
直到那冰冷的手指触碰在到他的脸上,反复描绘着他的五官的时候,舟多慈才迷迷糊糊得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八九岁的青年,他穿着白衣,头发却未有任何束缚,随意得散在肩膀上。
这让他看起来不像是个仙人,反而像披着仙人皮的魔。
舟多慈无法在他周身感受到任何灵气,此人就像一块沉默又冰冷的石头,面无表情得看着他。
见他醒来,只是手指变成手掌,继续轻轻抚向他的脸,轻柔地,暧昧地抚摸着。
“舟多慈,我叫连景洲,此次前来,是为了向你求亲。”
舟多慈的瞳孔微微收缩了。
连景洲,宋星苒的师父,破虚观的无上仙尊。
三十年前,宋星苒跪在他面前,要求当他的契奴。
三十年后,连景洲来到他面前,向他求亲。
舟多慈觉得好笑又奇怪,甚至一时之间不知说些什么。
见他不说话,连景洲也不在意,只蹲下身,轻轻扶着他坐起。
随后,连景洲又转到舟多慈的身后,虚虚抱着他,握着他的手展开一张画卷。
霎时间,天边金光乍现,两只高大的金色雄鹿拉着一辆通体玄黑的无轮仙车奔来,在雄鹿四蹄踏过的地方,竟虚空生出一条流光溢彩的由金云汇聚成的道路。
舟多慈抬起头看去,无数仙娥打扮的少女手抱琵琶古琴,在空中弹奏着动人的乐曲,曲调轻快悠扬,似乎在庆祝某件让人欣喜的事情。
是啊,求亲,的确是让人欣喜的。
随着音乐的响起,一种奇异的香气也在整个宗门散开,闻到香气的修士,纷纷感觉通体舒畅,似乎这香气仅靠闻嗅就能将其经脉梳理。
他们不由纷纷抬头看去,只见那金光所在之地,那奏响的乐曲,竟然蕴含了无上仙尊的一丝道意。
几位天资高的弟子连忙盘坐下参悟,不多时,戴他们睁开眼后,竟惊喜得发现自己多年的瓶颈有所松动。
破虚观,真不愧乃天下修道者心中的圣地。
随着乐曲逐渐激昂,一群穿着身着金色长裙的仙子仙童,面带笑容,手中捧着放置各类的奇珍异宝的金盘,迈着奇异的步伐,从这金色的云道走下。
仙子仙童们的最前方,是一个穿着红黑色铠甲的中年男子,男子除了年龄稍大些,其长相几乎和连景洲一模一样。
很显然,这是他的一道分身。
铠甲男子最先走到舟多慈面前,它单膝下跪,双手向上,仙童仙子们走到它面前,便将手中的金盘放在它高举的双手上,向舟多慈展示。
“诛云剑一对。”
“极火丹十颗。”
“护心龙鳞一千片。”
舟多慈站在花海中,看向了天空。
那里与三十年前并无不同,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辛姐姐在十年前似乎查到了什么,在安排好宗门内的事务后,便独自一人离开了。
她是修者,总是闭关,总是历练
但在她离开的时候,舟多慈的心却漏跳了一拍。
他有种预感。
他似乎在以后的,极为漫长的时间中,都不会再见到辛姐姐了。
宋星苒没再出现在他的面前,自他回到破虚观后,便被派遣去某个秘境。
在这些年里,舟多慈也再未听闻过他的消息。
有时候,舟多慈也会想,想起他那日在昏迷的时候,看见的两个人影,还有他们口中的话
想来想去,他又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对宋星苒的爱意,想到或许自己只是某些人操控的木偶,他就忍不住想笑。
笑完之后,舟多慈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他不强大,甚至称得上弱小。
无论怎么想,这些事情都不会改变的。
于是,舟多慈只能去修炼,或者让宗门的弟子给自己找些新鲜玩意,聊以解闷。
但空虚和寂寞还是如藤蔓一般爬上他的心。
这三十年对修真者来说的确算不上太长,可舟多慈却有种极为不真实的感觉。
就好像这些岁月不是他亲生度过的,而只是一个故事里的一句话,仅此而已。
但很快,舟多慈便忘记了这种奇怪的感觉。
他只记得自己已经三十年没有离开过宗门了。
这样的日子,舟多慈过得也有些厌倦了。
“松手。”我语气冷冽道。
舟微漪低哑的声音响起,“我……”
我提前堵住了舟微漪的话,“你是世界上最厉害、最好的——”
说是最厉害的“修士”?我到底有些不服气且心虚,所以心念一转,嘴里那两个字咬出来,便成了:“哥哥。”
“所以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我有气无力地道,“不然你在我眼底的光辉形象……嗯,就要破灭了。”
第 223 章 找不到你
我感觉到舟微漪的身体微微一震。
而我难得这么恭维他人,恭维的对象,还是舟微漪,到底有几分不适应,面颊都有些发烫了。这么敷衍地哄完了人,见舟微漪停了自轻自贱的倾向,便不耐烦地要挣开舟微漪的怀抱。
也抱够了吧?
他的身体贴在我的身上,热意也源源不断地涌过来——
热死人了。
这样豪横的手笔,让舟多慈有些咋舌,连景洲送来的东西,哪怕只是一个,都可以让分神期以上修士抢得头破血流。
而这样的宝物,就这样如流水般几十,甚至上百地捧到他面前。
最开始,舟多慈还能计算一下这些物件的价值,但到了后面,他也渐渐麻木,只看着这堆积如山的宝物在他眼前打转。
这是连景洲的聘礼。
这样的聘礼,哪怕只有十分之一摆在欧阳至尚面前,那眼高于顶的死老头怕不是会巴巴着扑上来给连景洲当通房老头。
不知过了多久,仙子和仙童的队伍终于走到了头,就当舟多慈以为一切要结束的时候,连景洲又轻轻一拍手,将那些仙童宝物收进画卷之中。
他捧着画卷,郑重得将他交到舟多慈手中:
“千仙献宝图一副,无量无绝法身一具。”
无量无绝法身?舟多慈看向站在连景洲身边的中年男子,终于感觉到毛骨悚然。
这法身可不是一般的法宝,是真正从大乘期修士的神魂中切割出来的,有且只有一具。
这玩意相当于金丹期修士的金丹,元婴期修士的元婴
舟多慈的手有些微微发抖,看着面前依旧平静,面无表情的男人,他彻底明白了。
他拒绝不了这门亲事。
如果是宋星苒,只要破虚观不跟着他胡闹,那舟多慈完全躲得开他。
但无上仙尊不一样,这可是现在三界之中的最强者,合欢宗甚至承受不住他跺一跺脚的威力。
他是认真的。
他是认真的。
他竟然是认真的?!
他是一定要得到我的。
为什么?
舟多慈的心中疯狂尖叫着,身体却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怎么了。”连景洲轻轻按住舟多慈的肩膀:“娘子不满意这些聘礼吗?”
“为什么是我?”舟多慈真的有些疑惑。
他的魅惑之术是一定对连景洲没有任何用处的,难道这人喜欢自己的脸?
但对于修行到连景洲这种程度的家伙来说,美色似乎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连好皮相都看破不了,这心境本身就有问题。
连景洲脸上露出一丝浅笑,他轻轻拉过舟多慈,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看向自己的脸。
舟多慈的瞳孔缓缓收缩,在幻影中,连景洲的面容逐渐发生改变,变成了一个皱着眉,一脸严肃,但长得粉雕玉啄的少年。
“娘子啊,你还记得我吗?”连景洲的声音也发生了变化,变得稚嫩了许多。
记得这是舟多慈在几千年前随意玩弄过的一个少年,他那时无聊,陪着少年玩了会爱情的游戏,为自己的修行增添几分乐趣。
但在他看腻少年的脸后,他又毫不留情得将少年抛弃。
少年找他找了很久,直到很久以后,才知道自己温柔贤淑,冰清玉洁的妻子,竟是合欢宗的宗主。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对一个纯情少年来说,这已经不是被戴绿帽子那么简单了,简直是在他头上种了一片大草原。
但那时舟多慈年纪也不大,丝毫不懂怀柔,只觉得眼前的少年真是不知好歹。
自己在陪他修炼的时候,只因为喜欢他,甚至还倒赔进些修为给他。
现在想起来,舟多慈都觉得自己吃了大亏。
而且不就是修炼嘛,少年在自己的帮助下,不是进步神速?轻轻松松就得到了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修为啊!
更何况是自己这样的绝世美人相伴修炼,又让他舒舒服服的,几乎只需要享受,这家伙怎么想都不吃亏嘛。
见少年一直跪在他宗门门口,舟多慈更觉得烦闷,就干脆说了些绝情的话。
但少年死活不肯走,他固执得跪在舟多慈面前,小声喊他娘子,要他回去继续当他的“妻子”。
舟多慈怎么都赶不走少年,于是干脆当着少年的面,和其他修者亲热。
少年红着眼,想来杀这奸夫时,但那时他打不过舟多慈,不禁没杀成,还被舟多慈狠狠打了一顿,再踹出了山门。
舟多慈记得少年被他赶走时的眼睛。
绝望,痛苦,不可置信
但他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
再后来,他听说少年走火入魔了。
舟多慈虽然嘴上说着少年没用,天下这么多好看的人,没了自己,再找个道侣不也容易吗?这有什么想不开的。
但说着说着,他却忍不住掉起了眼泪。
泪水晕开了他的妆容,打湿了他的裙子。
从那次以后,他再也没有隐瞒身份,和人谈情说爱过了。
“娘子。凡是都有因果。”连景洲微笑着看着那双绿色的眸子染上的恐惧,感受着这只小狐狸不断颤抖的身体:“你种下什么因,就会收获什么果。”
舟多慈没说话。
“怎么哭了,我的娘子。”连景洲轻轻擦去舟多慈眼角的泪水:“没关系的,我不怪你,也不恨你,只要你点头,我们可以继续过着那样的生活你喜欢的,对吗?”
舟多慈僵硬着点了点头。
连景洲似乎很满意,他低头亲吻了舟多慈的额头:“三个月后,我来迎娶你过门。”
舟多慈觉得五雷轰顶,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这么快吗?我还没准备好。”
“那是个好时候,对吗?当年你也是这个时候嫁给我的。”连景洲微笑着说道,随后扫视了一眼周围:
“是我送给你的花,你还这样喜欢。到时候我将它移植到我们的院子里,好不好?”
“好”
看见舟多慈点头,连景洲相当满意,他调动着自己法身,强迫舟多慈与其签订了契约。
他将自己的法身,彻底得交到了舟多慈的手中。
本也极少人知道的失声,忽然间不药而愈了。
再也不会为人知晓。
舟微漪松开了手,看着眼前的阿慈,那双本便晦暗的银眸又微微暗下去,俯身,手拨开了阿慈额前散落下来的黑发,唇准确无误、又十分珍惜地落在了阿慈的额头上。
“没有。”
舟微漪说,“找不到你……我很伤心。”
第 224 章 来的不巧
……怪腻乎的。
我微微仰头,想躲开舟微漪落下来的唇,又怕不小心蹭到其他更奇怪的地方,临时犹豫地停住了,看上去反倒像是配合他一般。
两人看上去,佳偶天成般的融洽相合,说不出的养眼。
可当舟多慈把连景洲赶跑后,他便再也没去过那座小城。
少年缓缓垂下眼,思绪渐渐飘远。
过去了这么多年,曾经的人大抵是不在了,只是不知道那小城是否还存在于世间。
想着,舟多慈深深叹了口气,心情更加舟闷。
自己玩了这么多年鹰,反倒叫鹰啄瞎了眼!
该死的连景洲!
虽然愤怒,但舟多慈也只敢在心里偷偷骂上连景洲几句。
毕竟这家伙实在太强了。
但骂过后,他整个人又蔫了。
美丽的少年不顾形象地趴在梳妆桌上,撅着小嘴,满脸不甘。
从他记事开始,就因为过人的美貌而被众人追捧,过着众星捧月的生活。
这也养成了舟多慈刁蛮任性的性格,尤其在修行了合欢之术后,他更是以玩弄男子取乐。
不过,舟多慈虽说不上多聪明,但也会注意着不去过分招惹一些修为过高的大能,以免给自己招惹来解决不了的麻烦。
因此,在他修行合欢之术的几千年里,虽然与他修炼过的大佬不计其数,但却没产生什么龃龉,甚至可以称得上愉快。
毕竟双方各取所需,正可谓双赢之道。
即使有时候舟多慈让一些大佬感到不快,但看在他是合欢宗宗主的份上,大部分人也不会过于计较。
自己怎么这么倒霉,为数不多算是付出真心的过程,反倒招惹上这么大的麻烦。
舟多慈咬着衣袖,虽强忍着,但眼泪还是不争气地一滴滴掉落。
他委屈!
舟多慈虽然被人追捧,但许多男子虽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但在内心的深处却还是看不起他的。
甚至在与他欢好,得到修为和美人相伴的好处后,那些男人又会在背地里辱骂他,嘲笑他,好像这样就显得他们清醒而强大一般。
合欢之术在正统修道者眼中,总是登不上大雅之殿的。
它被视为邪门歪术,甚至一度被打作魔道之列。
但一切都在上一任宗主的带领下发生了改变。
在她之后,合欢宗不仅在正道站稳了脚跟,甚至跻身进入十二门的行列,成为整个修真界最强盛的门派之一。
十二门,指得是修真正道最强大的十二个门派,强者进,弱者出,
而能进入十二门的,虽然门派间有实力的差距,但总体上还是能相互制衡的。
除了破虚观。
破虚观不仅是整个正道最强的宗门,而是是碾压般的强大。
其他十一门联合起来,恐怕都打不开破虚观的护山法阵。
至于合欢宗,那就更别说了。
合欢宗的功法在上任宗主之前,一直是极其不擅于作战的。
这也是自然,修行合欢之术的,大部分都是体质特殊,甚至可以称得上天生的炉鼎。
而合欢宗是功法,可以让这些只能帮助他人炼化修为的炉鼎利用修行反哺自身,从而踏上修仙之道。
但说到底,他们的战斗力依然是比普通修者要弱上许多。
因此,比起正面硬碰硬,合欢宗弟子更擅长的是使用魅惑之术进行刺杀。
而上任宗主将整个功法进行了改良,甚至还融合了许多别家的功法,使合欢宗的弟子的战斗能力大大加强,再加上合欢宗的魅惑之术,更能在战斗中出其不意,一招制胜。
当然,大大加强的人中是不包括舟多慈。
他向来懒散,遇见敌人基本靠跑和魅惑脱身,一旦遇见不吃他魅惑的对手,就直接歇菜了。
思绪飘回来,舟多慈却越来越生气。
自己要不是莫名其妙对宋星苒产生了好感的话,他一定会第一时间想办法甩掉宋星苒。
而连景洲就更别说了,自己几千年一时贪玩,竟然造成了如此恶果。
可恶可恶可恶!
舟多慈跳回床上,抓着枕头一顿猛砸,狠狠拿这可怜的枕头出气。
自己怎么就和这对该死的师徒过不去了呢?!
如果现在辛环在合欢宗,这件事没准还有些周转的余地
但舟多慈却是不敢耍什么花招。
毕竟他对自己的智慧很自信。
他坚信,按照自己的脑子,做了一定不如什么都不做,自己若是灵机一动,更是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可怕的后果。
自己什么都不干,老老实实嫁进去,肯定是对自己和合欢宗最好的选择。
但
怎么想还是好不甘心啊!舟多慈再次用拳头狠狠砸向枕头,拿这软绵绵的家伙出气。
他已经气得眼泪啪嗒啪嗒直掉了!
自己潇洒了几千年,开开心心的,想和多少人修炼都可以!
喜欢的就去勾搭,腻歪了就一脚踹掉,好不快活!
而如今,自己不仅要面对那张冰块脸,还要胆战心惊得伺候那家伙。
让他过这样的日子,还不如死了算了!
但最终,舟多慈还是泄了气,整个人无精打采地趴在床上,只小声抽泣着。
他很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
若是自己死了,或者逃走了,先不说连景洲有没有把他神魂囚禁起来的办法,这合欢宗,首先怕是先保不住了。
舟多慈是合欢宗的宗主,在宗门有难时,他是不能逃跑的。
这是他的职责。
尽管这么多年以来,他也许都算不上一个好宗主,可在这种大是大非上,他还是有分寸的。
想来想去,舟多慈还是毫无办法,只得躺在床上,回忆起几千年前与连景洲的多遇。
那是一个安静而腼腆的少年,会用充满恋慕的的眼睛悄悄看着自己。
那眼神并不淫邪,倒是叫舟多慈喜欢。
那个少年和现在的连景洲完全不一样,他们怎么会是一个人呢?
可他们就是一个人。
连景洲登仙大乘已经上万年,少年是他寻求突破时,自我封印记忆的化身。
他遁入凡尘,以一个普通凡人少年的身份重新修炼,体会七情六欲,俗世八苦,从而得以顿悟。
而舟多慈年纪才元婴期,刚刚上任宗主之位。
他并不想成为宗主,也不适合成为宗主,宗门繁琐的事务和无休止的修炼压得他苦不堪言,而宗门里给他找来的修炼对象他也更是看得腻歪,开始嫌东嫌西了。
这个鼻子有点歪,那个嘴巴有点大,左边的大小眼,右边的招风耳嗯,新来那个小孩看起来不错,就是脑子太蠢,性格太木,一点意思都没有。
挑来挑去,竟然连一个让他稍微喜欢些的修炼对象都没有。
于是,舟多慈便趁辛环不注意,偷偷溜下山,扮成一个普通散修的模样,到处游玩,或找些美味的吃食,或见识些有趣的景物,或与一些英俊的男子修炼。
他的容貌生得太过美丽,又天生魅惑,尤此,也招来许多祸端。
而舟多慈第一次见到连景洲的场景,竟和他第一次见到宋星苒的场景有些类似。
只是那次,他的的确确是被连景洲搭救了。
我声音极轻,带着困意,“又有什么事要找我?”
这话里,实在是透出了这些时日的无奈。
门口的影子,略微顿了顿。
“抱歉。”来人的声音平静而儒雅,“阿慈,你和…不渡道君约好了吗?”
“我倒是来的不巧了。”
“……”
我一怔,大脑有些宕机,没反应过来。
第 225 章 也渡掉马x1
来人似乎有些失意,准备离开,我才醒过神:“——等、等等!”
“没有和谁约好。”我略微反省了下自己先前都是在想些什么,微微抬袖,随着指尖术法,明珠亮起,门也敞开了,露出来人修长挺拔的身影。
不知为何,我还有几分踌躇。顿了顿才从床榻上起身,黑发顺势散落,落在了锁骨之上,又随着动作从苍白皮肤上滑落下来,掩盖住了那一抹雪色。
容初弦刚回侯府,郑言便找上他。
“侯爷,老夫人请您去她那里一趟。”
容初弦脚步一顿,转向母亲居住的暗香苑。母亲找他,无非就是为了一件事——
催他成婚。
果不其然,赵盈袖一见他,先是简单问了问近日朝中之事,随后便取出一叠画像。
“娘打听过了,这些女子皆是端庄贤淑、才德兼备之人,与你十分相配。你瞧瞧,你喜欢哪个?”
容初弦无奈地将画像从头翻到尾,还给母亲:“我都不喜欢。”
赵盈袖沉下脸:“你如今二十有一,你父亲在你这个年舟时已与我成婚了。这京中女子你都快瞧遍了,你说说,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娘派人专门去给你找。”
容初弦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舟多慈的脸。
霎时,容初弦心中一惊。
他怎会有这种念头?
容初弦静下心,暗自思忖,定是他这几个月与舟多慈纠缠过多,才会下意识想起他。
话又说回来,仅容貌而言,他两世见过的人里面,无论男女没有一个能比得上舟多慈的。
赵盈袖见儿子这般模样,心头微动,试探道:“你可是有了心上人?”
容初弦当即摇头。
赵盈袖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自家儿子。
容初弦被目前看得头皮发麻,他以有事要办为借口,在赵盈袖别有深意的目光中,匆匆辞别母亲,回屋取了东西,便立即赶回私宅。
恰好,舟多慈的药熬好了。
容初弦端着药踏入房门,舟多慈听见动静,从被窝里探出头。浓重的药味盈满于室,舟多慈脸皱成了苦瓜,眉目间是显而易见的抗拒。
舟多慈嗜甜怕苦,很讨厌吃药。
容初弦捧着药碗,哄着舟多慈:“我带了蜜饯,你乖乖把药喝了,等会儿给你吃蜜饯。”
舟多慈知道自己躲不过,咬了咬牙,一口气将药喝光。他给容初弦看了看空荡荡的药碗,双目满是期待。
容初弦轻笑一声,揉了揉舟多慈头顶被睡乱的发丝,从怀中掏出油纸包着的蜜饯。
——在舟多慈期盼的眼神中,他将蜜饯放进了自己嘴里。
舟多慈瞪大眼,还未来得及控诉,容初弦猛地压了下去,吻住舟多慈的唇。交缠的唇齿中充满甜滋滋的果香,压下了舟多慈口中苦味,蜜饯在你来我往的交锋中被咬成碎末,一点点送入舟多慈腹中。
吻罢,容初弦声音喑哑:“还苦吗?”
舟多慈红着脸摇头。
容初弦望着舟多慈乖巧的模样,突然想逗弄他。
“方才回府,母亲叫我去她院中,她拿出许多女子画像,让我从中挑选一个成婚。”
舟多慈面上绯红瞬间褪尽。
他攥住容初弦衣袖,硬生生从喉间挤出一点声音:“你要娶妻?”嘶哑的嗓音像是破风箱漏出的声音,极为难听。
“那我呢?”
容初弦心有不忍,却又好奇舟多慈的反应。
他不动声色道:“你是本侯金屋藏娇的美人。”
舟多慈脱了力,将自己摔在被窝中,冷淡道:“你若娶妻,日后就别碰我了。”
容初弦皱起眉:“舟多慈,你别忘了我们的交易,你还未让我尽兴。”
舟多慈沉默了。
容初弦戳了戳他的肩膀,半晌,舟多慈启唇,一字一字从口中吐出:“我不想与碰过他人的男人交欢,脏。”
“你……”夜色沉沉,墨蓝苍穹缀着几颗星子,半轮月爬上山头,在床前铺下一格清辉。
“咳咳!”送风阁。
翠竹掩映,青藤绕墙,舟多慈踏着卵石铺的小径进入园中。过了一个石桥,层层叠叠的花木深处传来一阵缥缈琴音,和着桥下潺潺流水声,极为悦耳。
舟多慈眼含笑意,穿花拂柳,抵达柳亭。
亭中一位男子正在抚琴,一袭青衣,清冷出尘,仿若谪仙。
舟多慈笑道:“阿岚总是这么安闲。”
男子按着弦,眼眸转向踏入亭中的舟多慈:“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我有味香总是调不出来,想来请教请教奚大师。”
“你的事都忙完了?”奚成岚放下琴,起身为舟多慈倒了一杯茶。
“哪里能忙得完?”舟多慈抿了一口茶,重重摇头。
奚成岚摸了摸舟多慈的头,笑得温温柔柔的:“小七累着了?”
“倒是没有……阿岚,你帮帮我。”
奚成岚于舟多慈而言,是半个师父,半个挚友。
他的调香之法便是从奚成岚这里学的。
舟多慈支起双手,下巴搭在手背间,表情颇为苦恼,“那香是杏花香,沾点冷味,带几分暖,夹杂一点血腥气息,让人感受到危险的同时,又觉得很安心。”
奚成岚眼眸微凝,敛起笑容:“你又遇险了?”
“没有。”舟多慈犹豫片刻,将自己与容初弦近日之事缓缓道来。
奚成岚是唯一知道他与容初弦纠葛的人。
他与奚成岚都未曾向对方袒露过真实身份,正因如此,他才能向奚成岚吐露对容初弦的感情。
伴着溪风,奚成岚清冷面容间染上怒色,听着舟多慈口中之语,脸色越来越难看。
“砰!”奚成岚猛地站起,一拍石桌,怒道,“他竟敢如此对你!”
“消消气,阿岚。”舟多慈起身绕到奚成岚身旁,按住肩膀带他坐下,笑道,“我也没吃亏,我巴不得他夜夜来我房中呢。”
奚成岚默然片刻,仰头看舟多慈:“若他此生都放不下那个人呢?”
舟多慈脸上表情空白了一瞬,与奚成岚目光相触,勉强挤出一个笑:“没事,他人是我的,心也早晚会是我的。”
舟多慈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可怖,勾起的唇角僵硬又扭曲,双目透着偏执与狠戾,面容阴森,全无往日沉着。
奚成岚愈发担忧。
多年相处,他十分清楚小七的执念,以小七的性子,最后极有可能两败俱伤。
奚成岚深吸一口气,闻到陷入泥土中微微腐败的花香,稍微冷静下来。
这才察觉到异样。
“小七,我虽未见过你那位心上人,但听你往日所述,他应当是一位善良正直之人,绝不可能做出拿你当替身之事。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不可能是误会。”舟多慈眸光沉沉,“他看我的时候时常会走神,似是陷入某种回忆之中。每每从回忆中抽离,落在我身上我的目光便满是仇恨。”
奚成岚:“……或许,他恨的人就是你呢?”
舟多慈拧起眉:“我没伤害过他,他为何要恨我?”
奚成岚语重心长:“小七,正常人都不喜欢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处于他人窥伺中。更何况,他原本是真心爱护你,你这么做是伤了他的心。”
舟多慈喃喃:“是这样吗?”
奚成岚:“你何不亲自去问他?”
一番交谈,舟多慈心结微解。
奚成岚答应帮舟多慈研制出那道香,两人探讨一番关于调香的见解,日暮后,舟多慈辞别了奚成岚。
踏出送风阁大门,舟多慈脚步轻快,面上隐隐带着几分笑意。
忽地,他笑容一僵,脚生了根似地定在原地。
落日悬在天际,余晖斜斜照来,一道黑影将他的身躯覆盖。
舟多慈望着满脸铁青的男人,心虚地舔了舔唇,小声道:“你怎么在这儿?”
“跟我来。”容初弦冷冷看舟多慈一眼,转身就走。
舟多慈掀开床帐,伏在床沿撕心裂肺地咳着,瘦弱身躯如同被狂风打过的秋叶,不停地发着抖。
容初弦冷眼旁观。
冷月横在少年白皙清瘦的后背,光影交错,蝴蝶骨的轮廓愈发清晰。阴暗目光逡巡着少年的身躯,全是吻咬过后落下的青红痕迹。
凄惨无比。
好半晌,那惊天动地的咳嗽声方渐渐止息。
舟多慈疲惫地阖住双目。
“我嗓子疼,我想歇息。”
舟多慈闭上眼,一副拒绝与容初弦交谈的模样。
容初弦摸了摸鼻头,他似乎逗弄得有些过火了。
舟多慈背对容初弦,牙关紧咬,浑身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容初弦察觉到舟多慈的异样,立即爬上床,合衣躺在舟多慈身边,将舟多慈揽进怀中,急忙向他解释:“我方才是骗你的,我不娶妻。”
舟多慈不是傻子,他看得出来容初弦是故意的。可一想到容初弦有与别人成亲的可能,他心头就生出一股暴戾,恨不得将所有靠近容初弦的人统统斩杀。
怕舟多慈不信,容初弦补了一句:“玩够你之前,我是不会碰别人的。”
一片冷意沁上舟多慈心头,他像被泡进冬日湖水里,浑身发凉。这一次,他没有任何异常,抱住容初弦的腰,将头埋在容初弦胸前,轻轻“嗯”了一声。
在满室寂静中,舟多慈渐渐有了困意,沉沉睡去。
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有一座山,灼灼桃花漫山遍野,在满山桃花中,他忽然看见了一片红。
血。
满地的血。
一个人倒在血泊中,血水汇成小溪潺潺流下。
不知为何,舟多慈突然生出一种蚀骨钻心的疼,像是被千万根银针同时刺入心脉,疼得站立不住,跌倒在山野间。
在这股剧痛中,舟多慈猛地睁开眼,坐起了身。
脸颊微凉,舟多慈抬手,摸到了一手的潮湿。
他……哭了?
正在舟多慈疑惑之时,耳畔传来一道焦急的声音:“你怎么了?”
舟多慈回头,对上容初弦漆黑双眸。
烈烈大火瞬间席卷了舟多慈每一道经络,骨缝中泛出密密麻麻的疼,他扑入容初弦怀里,哽咽道:
“容初弦,我好想你。”
什么师尊?
因为太过困惑,我忍不住追问,“舟微漪,你除了举世皆知的那一位外,何时拜过别的师尊?”
舟微漪的讶异,十分地恰到好处,“我一直只有一位师尊啊。”
“我以为你知晓。”舟微漪也十分困惑地道,“‘不渡’……正是师尊年轻时的化名。他如今所用样貌,也是年轻时化身的模样啊。”
第 226 章 骗子
思维在这一瞬间变得很迟钝。
我的面容苍白,如有霜雪覆盖,神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几乎是本能地,我低声喃喃道,“不渡怎么会是……”
只是到这里,我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这些都是凡人婚约的习俗,但连景洲喜欢,其他人也说不得什么。
最后一步是送入洞房了,可还未等那喊话的人偶喊出这最后一句,一个青年的声音就在舟多慈身后响起:“停下,我反对!”
那个声音很熟悉,是宋星苒!
破虚观的观主看见宋星苒御剑闯入婚礼现场,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感觉自己就快得道飞升了。
他认为自己是个开明的观主,从来没反对过手下人的感情纠葛,哪怕手下弟子搞出十人感情纠缠,只要不闹出人命和道心破碎这种大事,他也会呵呵一句情劫啊。
但这可是连景洲,这家伙可不是宋星苒对付得了的啊!
他急忙向前,赶在连景洲动怒前,挡在了两人中间,脸上挂着笑容,连声道:
“东方啊,你看你这孩子,今天可是你师父大喜的日子,怎么能胡闹呢?”
一边说着,他一边手捏法决,准备先把宋星苒压下去。
观主虽然法力远比及连景洲,但实力却是高于宋星苒的,再加上破虚观的阵法一部分是由他控制的,对付宋星苒,他还是很有自信的。
这种自信持续到他被宋星苒一剑拍飞结束,当他在空中飞舞时,他的脸上似乎还挂着一丝自信的微笑。
“滚开,别挡我的道。”
随着一阵黑气散开,周遭的宾客都感觉到一股透骨的寒气,那是几乎能将人灵魂冻结的寒气。
舟多慈也忍不住向后看去,此刻的宋星苒,周身散发着黑紫色的寒气,平日束得规规矩矩的长发完全散开,赤裸的皮肤上遍布着黑色魔纹,俨然一副走火入魔的样子。
“不好!他入魔了!”随着一声惊恐的呼唤,在座的修士纷纷行动,修为较高的,运转真气,紧盯宋星苒的身影,而一些自认为修为较低的,连忙躲到一边,以免被其误伤。
“你想要什么。”
这时连景洲却开口了,他没有拔剑,甚至舟多慈都感觉不到他运转真气,但宋星苒却似乎被他压制住一般,向后退了一步。
还没等宋星苒回答,连景洲就淡淡得说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了,你想要他,对吗?”
这句话话音刚落,宋星苒就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生生从天上打下来一般,半跪在地上。
“你配吗?”随着连景洲的一声嗤笑,宋星苒全身的骨头好像被他生生压断一般,趴在地上。
只是那双狼目似乎还不甘心,恶狠狠得瞪着连景洲。
舟多慈站在台子上,感觉自己的处境似乎有些尴尬,他透过盖头,向周围看去,却发现那些本来还在看戏的大能已经全部退开,脸上还露出惊惧的表情。
连景洲动真格了!
“连”好不容易缓过神的观主见连景洲要杀宋星苒,吓得那叫一个魂飞魄散,几步冲上前,准备拦在宋星苒前面。
“走开。”连景洲一挥手,又将他甩开。
看着又飞出去的观主,舟多慈心中不知为何,对他产生了几分同情。
“停!”随着那甜美而熟悉的女声,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停止了下来。
那是舟多慈听到的唯一的声音。
“你的一个角色,要被杀掉了哦。”看不清容貌的女子轻轻敲击着书桌,饶有兴趣得问道:“这样也没关系吗?”
“即使是有天命在身,“他”也已经完全改变了这两个人的天命。”
少女叹息着,手轻轻点在书上的一个名字:“连景洲,他的能力已经不是这方小世界可以容纳的了,若不是舟多慈,他早该飞升上界,成为真正的六界共主。”
随后,她的手指又滑到了另一个名字上:“为此,天命从他身上剥离,选择了另外一个少年。”
男子的声音带着嘲讽:“你可惜这两人?”
“不。”少女咯咯笑了起来,她的手指温柔得探进一边的镜子中,轻轻掀开新娘子的盖头,用手指抚摸着新娘子的脸。
那是张脸是那么的精美,是那样符合她的心意,每一处都可爱得让她心软。
“毕竟,那是我最喜欢的孩子呀。”
“这样吧,我不想让这个故事这么快结束,我给你一个小小的补偿,如何?”
“不许操控他!”男子意识到什么,几乎是怒吼道:“不许你再操控他!”
“真是自私自利的男人。”少女的声音变得冷漠:“你操控了他的爱,却不允许我操控他,这是你的回答吗?你的爱?或者只是雄性生物的占有欲罢了?”
“果然,最讨厌像你这样的男人了。”她随手一挥,就将男人推了出去:“等故事发展到下一个高潮,你再回来吧。”
等男人被她推走,她又咯咯笑了起来,用手指点了点美人的鼻子:“放心吧,我不会操控你,只会给你一点小小的暗示。”
舟多慈再一睁眼,却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一张洒满瓜果的红色床上。
他楞了一会儿,才隐约想起刚才发生的事。
“够了,宋星苒。”他突然站起身,喝止住两人的动作:“你有什么资格阻止我的婚礼?”
连景洲收起杀意,抱着胸站在一边,目光却紧紧盯着舟多慈。
红裙的美人稍稍掀起自己的盖头,露出一截殷红的唇,他一字一顿得对面前的趴在地上的青年说道:“滚吧,废物。”
青年那双狼目彻底失去光彩。
随后,就算观主出面,以冒犯师长为由,将宋星苒逐出师门。
舟多慈有些不安得揪着自己的裙子,他知道连景洲是为什么要杀宋星苒,也知道如何劝住两人。
这样的行为的确是他会去做得。
是他去做的吗?
有可能是他做得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何莫名其妙对宋星苒产生感情,但如此简单就能救下他,舟多慈也不介意去做。
但奇怪的声音,那个女孩子的声音
舟多慈忍不住深深皱起眉。
还未等他想明白,就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随后,他看见连景洲走了进来。
他手上拿着一杆喜秤,就这么直接走到舟多慈面前,轻轻的掀开他的盖头。
舟多慈反应不及,有些呆呆得看着连景洲。
那模样着实可爱,让连景洲一时都忘了规矩,伸出手,轻轻捏了捏舟多慈的脸。
或许是身体疲惫得太厉害了,回到了熟悉的环境当中,我困意又渐渐兴起,只是还很混乱地想着有关也渡的一切。
从看到“不渡”的第一眼起。我心怀警惕,隐隐抵触,怀疑他是什么要刺杀我的刺客。
到后面记忆当中,要更熟悉的,冷漠寡言、但实则赤诚相待的修士。
“……骗子。”睫羽上,沾染了困倦而生的水汽。
意识其实已经模糊了,只是我在迷蒙之间,不知见到了怎么迷幻的梦境,咬着牙,更像是抱怨一般骂了这一句。
第 227 章 唤仙君
人果然不能说谎。
尤其是对我而言,我每次借口生病,最后好像都会成真——
日光透过鲛丝织成的绸布,落在我的面容上。我还不怎么清醒,睫羽颤动着,模模糊糊被照得醒过神来。
好亮。
狂风将舟多慈的衣服吹起,青年美目圆睁,碧色的瞳孔映衬着此刻如末日降临般的景象。
湛蓝的天空此刻已经变得如墨染般得漆黑,只有一道道紫色的闪电,划破这黑色的幕布,狂风席卷着,将合抱粗的灵树生生折断,又向着湖面冲去,将假山卷起,又如恶童般将它砸在湖面上,惊起一层层波浪。
雷声越来越响,如千军万马怒吼着前行,那音浪震动着舟多慈的心脏,让他的心跳随其一并颤抖。
好难受,舟多慈难以忍受这种折磨,蹲下身,勉力用灵力保护着自己,就如同一只可怜的小狐狸。
在天劫之下,舟多慈几次呼唤连景洲的法身不成,只能紧抱住自己,瑟缩在洞里。
在此刻,他脑子里突然产生一个奇怪的念头。
自己是知道洞虚一劫的可怕的,自己也不相信连景洲一定会来帮自己。
那自己为何为何会这么贪婪得吸收掉这么多灵气呢?
风云在空中卷起一个漩涡,在漩涡的中心,出现一只银色的眼睛,凝望着下面如蝼蚁般的青年。
第一重雷劫要下来了!
“按照原剧情,这就是他的死期了。”少女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她注意捂住了舟多慈的耳朵,让他不会听见她的声音:“很可笑的结局,不是吗?”
“贪心不足的恶毒炮灰,拼命得吞吃着不属于自己的灵气和丹药,他拼命吃,拼命吃,贪图权力和长生,就好像永远不知道饱腹的怪物一般。”
少女翻动着手中的书籍,继续说道:“他以为他依旧得到了爱,得到与天道抗衡的力量,可谁知道,就是那位失去天道庇护,成为反派的家伙为他选择的最终道路。”
“这也是他,变成恶鬼的开始啊。”
少女咯咯笑了起来,似乎看得很开心:“阴阳逆转,天道站在了另外一边。”
“不不不,别拿那样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我是什么坏人似的。”少女不满得声音再次响起:“难道你对你自己还没有信心吗?”
就在这时,在水镜之中,在天劫之下,一个散发的男子出现。
他如一座山岳一般,挡在了蜷缩着发抖的青年面前,似乎要将一切风雨都给他挡下,让他不再遭受任何磨难。
他手持一把长剑,面无表情的,对着天空挥出一剑!
他在对抗天道,对抗天理的雷劫!
“看啊,他已经要激怒天道了。”少女的声音变得格外兴奋:“呵呵,放心了?我可爱的小人偶,你的心脏,你的灵魂,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哦。”
八十一道小雷劫,对于这个男子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他一剑一剑得将它们接下来了。
接下来是四十九道平雷劫,显然,天道已经被他激怒,这平雷劫比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在第三十八道时,终于找到了男子的破绽,狠狠劈在他的身上。
但男子好像不会恐惧,也不会疼痛一般,就这么继续站在天道的面前,执着得拿着剑。
不准你,伤害他!
四十九道平雷劫过后,那个被称作无上仙尊的男人,也不免踉跄了一下。
他已经受伤了,多久没有这样的体验了呢?他想,最后一次,好像是那个碧色眼睛的美丽男子,昂着头,一脸矜傲得站在他面前,一脚将他踹下山崖。
修真者不会因为这点高度死去,甚至只要他御剑,连伤都不会受。
但他只是任由自己的身体下坠。
至少这样,在抬起头时,还能最后再看一眼,那人的脸。
看见他咬住自己的嘴唇,露出不忍的神色。
一滴泪水就这样,飞舞着,落在他的心口。
足够了,足够了。
哪怕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只要能得到你的一滴泪水,就足够了。
苏鸿在那天死去,连景洲却参悟了自己的大道。
“是你动得手脚吗?”男人的声音嘶哑,问了少女一个问题。
“当然不是。”她撇撇嘴:“是书哦。”
“他违背的,不仅仅是他所在的世界的天道,还有书柜的意识哦。书没能成功将剧情拉回来,自然要受到书柜的惩罚哦,”
少女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扭曲:“奈何遇见这么一个恋爱脑,书也没办法了,它要崩溃了!你听见了吗?它在惨叫,它在哀鸣啊!”
男人低头,看见少女手中的书,没错,它好像被什么撕扯着一般,几乎要被撕成碎片。
“大反派要救炮灰死啦。”她哼自己编造的乱七八糟的歌:“天命之子也爱上炮灰了,这怎么办呀,这怎么办呀?”
“哎呀,炮灰要毁掉这个世界啦啦啦啦啦啦,真是恼人的爱情呀,啦啦啦啦。”
在书即将彻底崩溃之前,男人看见书的主人,咬破她修长的手指尖,让一滴血落在书上。
“我很喜欢这个故事,我们不要让它这么快结束,好吗?”
还剩下三道天雷劫。
舟多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还有胆量去数的,连景洲的身体已经完全焦黑了,就连他也能感觉到,这样的伤是有多重。
“为什么?”
连景洲没有回答他,而是更紧得将他抱在怀里。
“别怕。”
他的声音温柔又坚定,就好像很多年前的苏鸿一般。
舟多慈的眼睛酸酸的,他第一次紧紧握住了连景洲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天雷落下。
一道
两道
三道。
连景洲始终紧紧将舟多慈抱在怀里。
等天道无可奈何得将乌云散去,落下阳光的时候,舟多慈才推开连景洲,呆愣得看着那个已经变成焦木般的身体。
“景洲。”
眼泪不由自主得从舟多慈的眼眶不断滑下,他不了解连景洲,自然也谈不上爱他。
他只害怕他,害怕他的力量,他只恨他,恨他囚禁着自己。
可此刻,他感觉自己的心好像绞痛般得,让他喘不过气。
泪水终于无法支撑,从他的眼眶落下,如雨水般落在面前男子焦黑的脸上。
他知道,自己并没有爱上他。
但自己的心,还是为他颤动了。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少女的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了:“只要一点眼泪,就足够了吗?”
男人声音冷冷的:“这是他期盼的,真是懦弱的分身。”
我看着也渡略微惊愕的神色,心道他装得真像,语气冷淡,一字一句地唤他,“也渡仙君。”
第 228 章 后悔
小徒弟音色清冽,就算带着些许孱弱病气,也极为悦耳好听。也渡曾经想过,要是小徒弟不唤他“不渡”,而是喊他的本名,该更好听些……这会印证了的确如此,但也渡却没有欣赏的好心情了。
他听着那尾音被拖长了些的四个字,心头一跳,再看小徒弟冷淡神色,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被坑了一把。
被识破了。
其实之前,以也渡的自负和自傲,他并不觉得这算什么大事。
甚至并不将其当成隐患。
就算隐瞒了小徒弟又如何?这世间多的是被他的化身所欺瞒之人——但这会看到眼前小少爷极冷淡的神色,他才是真正有些慌神和无措。隐隐意识到事情好像比他想象当中,要严重一些。
莫名的慌乱之下,也渡的视线,落在了舟微漪的身上。像是在水中见到了浮木,想也不想地踩了上去,“舟微漪,是你……”
是你暴露了我的身份?
也渡这语气也不算苛责,最多算是质问。
他的亲传弟子却没了往日的敬重,舟微漪抬起眼,神色不动地瞥了他一眼,不曾回话,甚至可见到某种敌意。也渡却骤然在那极漠然的目光当中,窥见了真相,顿时有点火气燃了上来。
舟微漪是故意的。
三个月的时光转瞬即逝,尽管舟多慈想尽办法,可惜依旧没有任何转机出现。
成亲的那天终究还是到了。
舟多慈安静得坐在镜子前,任由那些面容苍白的纸人为他梳理头发,画上新娘子的浓舟妆容。
眼尾的红线要高高勾起,额头中的花钿要用金箔装点,嘴唇上的胭脂一定要是朱红色。
等一切准备好了,那些挂着诡异笑容的婆婆姑娘,牵着他的手,端上了嫁衣和凤冠。
连景洲为他准备的婚服,却不是什么法器,而是在凡间找了绣娘金匠,以黄金和丝绸制成的。
舟多慈轻轻抚摸着这嫁衣,丝绸冰冷而光滑,显然用得布料是最顶尖的,彩线缠绕着,勾勒纠缠出百鸟朝凤的图案。
这图案让他莫名想起自己在九澜城与宋星苒多见时穿得那身红裙。
见他不动,纸人们也没有多余的动作,而是站在他身边,环绕着他,安静得,微笑着。
“给我换衣服吧。”舟多慈叹息一声。
纸人婆婆们欢笑着,将红色的衣裙缠绕在他身上,将黄金的凤冠戴在他的头上。
她们围绕着他赞美道:“多美啊,多美啊。”
当盖头盖在他脸上时,舟多慈鼻子又酸了,他忍不住咬住嘴唇,掉下了一滴眼泪。
这华美的红色嫁衣,恍惚间让他想去自己曾在房内打滚时,被那重重的帷幔所束缚的感觉。
婆婆们在此刻却也没放过他,继续围着他笑道:“新娘子哭了,新娘子哭了,哭了好,哭了好,哭得越厉害,将来越美满”
舟多慈被这笑声弄得是心烦意乱,却也不敢说些什么,只得咬着嘴唇,强忍着眼泪,跟着婆婆走出房门。
无上仙尊,连景洲要成亲了。
这在仙界可算不得小事,不说十二门大半的门主宗主都亲自前往,送上贺礼,就连许多隐居多年的散修,听闻此事,都忍不住前往破虚观看热闹。
毕竟这仙尊道侣的身份呢,也在仙界算得上大名鼎鼎,只是,他出名的方式,可不是因为他实力强劲。
这些到场的大能,大半都能和那家伙扯上些关系。
弟子儿子,甚至就是本人,和这位宗主切磋过修行之道,阴阳调和之理。
虽说修真界对修炼这种事看得比较开,但绝大部分修者在选择道侣时是不会考虑合欢宗的弟子的。
说来说去,还是合欢宗功法的锅,合欢宗的功法是需要修行者与不同人修炼,才能更好得提升自己的实力。
也因为这个功法的影响,合欢宗弟子是很难真正爱上一个人的,这功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竟然与无情道有几分相似。
不过,若成亲的对象是那位无上仙尊,任这舟多慈有十个胆子,怕也是不敢再去偷偷修炼的。
正想着,一辆红色的,燃烧着炽热火焰的婚车由两只朱雀拉着的车从天边驶来,在场的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那可不是什么混血的朱雀,而是真正的,拥有最纯粹的血统的神鸟朱雀。
“这无上仙尊的实力,真是不可估量。”一个看起来三十来岁的女人拉着一个浑身戴满蝴蝶饰品的小女孩,对她说道:
“小蝶,你的朋友嫁给这样的人,是不吃亏的。”
小蝶摇摇头:“不,他不会开心的,他不会喜欢那个人的。”
女人叹息一声,将手指压在小女孩的嘴唇上:“慎言,小蝶。”
小蝶沉默了,她明白了什么,只得不甘心的低下头。
舟多慈对连景洲的手笔已经完全麻木,在看到朱雀拉车时也只是说了句:“啊是朱雀啊。”
下车时是连景洲扶着他下来的,在被连景洲牵着,一步步向前走去时,他还是忍不住用神识观察了下周围的人。
果然不出他所料,大部分都是熟面孔。
连景洲可不是宋星苒,也不是当多那个被他随意拿捏的苏鸿,舟多慈欲哭无泪,只得战战兢兢跟在连景洲身后。
“娘子,怎么了?是紧张吗?”恰在此时,连景洲的声音传了过来,语气中满是关切,似乎真的什么都不知,在关切着他。
“没事。”舟多慈强迫自己扯出一个笑容,回应连景洲。
连景洲听罢,也没再多问,只是伸手将舟多慈揽在怀中。
接下来的流程倒是很简单了,连景洲虽然宴请了许多仙界大能,但似乎并不准备让这场宴会持续太久,简单像前来贺礼的大能们点头致意后,便匆匆拉着舟多慈走上举行仪式的平台。
他像有种奇怪的占有欲一般,不愿让人太多看见舟多慈。
舟多慈就这么被他拉着,迷迷糊糊得和他拜了三拜.
他实在太傲,毕竟修真界中实力就是一切,而也渡的实力,足够让他“永远不错”。他已经记不起来,自己上次“犯错”又受罚,是什么时候了。
似乎从来没有。
然而这一眼,足够让他如古井般平静无波又荒芜的世界里,第一次生出……一丝悔意。
他做错了。
也渡想。
所以他现在才会这么后悔。
第 229 章 倾城之恋
那么点血,应该也不至于失血过多后导致虚弱——但我现在的确有些头晕了。
舟微漪紧握的手,也渡怪异的、像是在懊悔的神情,又开始发烫的身体……无数繁杂的讯息涌入脑海当中,刚刚积蓄起的气力很快消耗一空。
我垂着眼,没什么精神,语气很轻地道,“……走开。”
寿昌伯的计划在第一步就扑了空。
没过半个月,南方的信传过来,上面洋洋洒洒写满了几页,都在请罪,说弄砸了伯爷的事。寿昌伯从密密麻麻的字页中找出有用的一句:金陵官员不肯配合。
怎么偏偏在这个关头出岔子?!
他气得摔碎了好不容易找来的冰裂纹八角瓷梅瓶,淡色的碎片洒满一地,顾不上心疼,追问送信的家人:“给的钱不够?”
“伯爷,这次咱们带了一万两银票,尽够了,但是找上的官员大多推拒,就算是答应下来的,第二天也会拒绝。”信使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额头很快泛青变肿,冒出了血污,“搬出周王也没用。”
后一句他没敢说:金陵的礼部尚书听到周王名号后,甚至嘲笑道,一个没本事的亲王,真当自己十拿九稳?
“一群废物!”
寿昌伯气得在书房里走来走去,恨不得把金陵那边没眼色的软骨头全都打死。先帝还在时,偏爱娘娘,寿昌伯自然也水涨船高,叫金陵那边帮个忙,一堆人凑上来。
现在娘娘还没失势,新帝还没登基,一个两个就敢敷衍了!
祸不单行。
没多事,书房外有人通报,说“那边”的人来了。
寿昌伯按捺怒火,整理仪容,绝不愿让“那边”的人看轻了去。
等他到了小花厅,迎面而来的却是对方的怒火:“伯爷,我族部落的勇士已经一个月没有消息了。当初您不是说刺杀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吗?”
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统统没有,之前寿昌伯还能自我欺骗:那群戎狄人不能上大路,防止被人看见,只能从小路回燕都,路上耽误情有可原。
可一个月过去,再怎么耽误,也该传来消息了。
寿昌伯顿时哑然。
原本预备好的借口已经不管用了,对方不顾暴露的危险也要找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果不其然,下一句就是:“前两日,我派出去的勇士告诉我,他们全都死了!”
戎狄人用他那双浅灰色的眸子死死盯着寿昌伯,势必要讨个说法:“他们的尸体,孤零零地躺在那个地方,被人浅浅掩埋,他们的灵魂无法返回故乡。”
寿昌伯解释不出来。他也很奇怪,那个文官出燕都时只带了一些家丁,怎么可能将戎狄人全都杀死?
但如今得到了消息,寿昌伯竟有种诡异的踏实感——还好,他当初没有给出能代表自己的信物。
就算是那位素有盛名的刑部尚书,也查不出他,更可能以为是边防有问题。只不过在西宁府境内,对方也不可能主动去问临西王。
但事到如今,寿昌伯没办法再敷衍,只能先捏着鼻子认下这个亏:“现在说再多也不能挽回,这样,给你们的茶叶加一百斤,如何?”
“一百斤不够,三百斤!”
疯了!
那几个人,能值两百斤茶叶?!
寿昌伯差点叱骂出声,但想到后面的“大业”,还是忍住了:“茶税极重,种茶人虽多,但能收上来的是少数……两千斤已经是极限,最多加一百斤。”
实际上,他连那两千斤都没凑齐,火烧眉毛。
“三百斤,一斤不少。”戎狄人说着古怪的官话,和寿昌伯讨价还价。
寿昌伯正欲继续辩驳,却见有家人猛然撞开小花厅的门,哆哆嗦嗦地跪在原地:“伯爷,刑部、刑部的官差来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怎么刑部的人这时候上门?
算算时间,也是刑部尚书回来的时候。
寿昌伯正想叫戎狄人去往书房躲藏,却在下一刻,仪鸾卫的官差齐齐冲进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住伯府绝大多数人,一时间,原本安静井然的府邸到处都是尖叫声和脚步声。
“伯爷在这啊。”容初弦不清楚身边人的眉眼官司,还在认真地听东门亭的叙说。
从买凶杀人,到和戎狄的勾结。
越听心头越鬼火冒——买凶杀人也就算了,还预备叫戎狄从北疆南下?
“他有病啊?!”容初弦忍不住骂人,刚才的不自在转眼忘了,脸气得通红,愤愤不平道,“没事做就去村口挑大粪!还放戎狄南下直入燕都?他当开火车啊这么轻易——”
骂着骂着,顺口秃噜出一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词,容初弦顿时住口,心虚地往后看一眼。
还好,没人对刚才那个词提出异议,让他顺利糊弄过去。
这次容初弦开口就谨慎多了:“从北疆防线到燕都,一路上要经过多少地方,这和引狼入室有什么区别。他既然这么喜欢戎狄,干脆滚去和戎狄作伴好了!”
“我那个皇兄……!他、他怎么答应那个荒谬的计划?”
容初弦之前还抱着微小的希冀,希望这群人在比较过他和皇兄后,能放弃让他登基的念头——他既没有接受过古代正统的四书五经教育,也没有在皇宫中陶冶情操,对宫城的唯一的印象只有幼时吃不饱穿不暖看着天空发呆。
再者,在前世容初弦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社畜,趁着年轻卷生卷死预备多攒点钱,最大的理想就是在优化前找个铁饭碗躺平。
和皇兄比起来,他差多了。
可现在一看,与其让皇兄上位,还不如他自己来!起码他干不出这么没谱的事。
对宗室、勋贵来说,百姓就是地上的尘埃,他们甚至都不会低头看一眼,根本不会考虑戎狄一路会杀害多少百姓、糟蹋多少田地、容年的收成怎么办。但容初弦自小在边关长大,看到了很多很多想要挣扎着活下去的百姓。
容初弦越想越火大,手紧紧捏拳,看起来恨不得飞到周王面前,疯狂揍他一顿。
“殿下息怒。”东门亭立刻出言安抚,“藩王无诏私自入燕都,当以谋反罪论处。”
“……先把他绑到燕都,我倒要看看这人脑壳里灌了多少水。”容初弦恨声道,“南边也是,别真让这群人去动了茶商,人家讨生活本就不容易。”
“还有……”容初弦既然彻底改变心态,不再像之前那么排斥,拿出面对工作的态度来,“我年岁小,未读过什么书,请大人准备些给我,不拘什么类型。”
他本意是想多了解有关这个朝代的事情,却不想,这句话说出口,东门亭及礼部尚书的脸色瞬间黯淡下去。
这些人来得急,还没顾得上打听小殿下在那边是什么样的处境,单只这一句话,便瞬间觉察出不对劲来。
仪鸾卫指挥使东门亭配着妖刀,迈步走进来,笑眯眯地和寿昌伯打了个招呼。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好人。仪鸾卫是天子鹰犬,负责督查百官,名声向来不好。东门亭在彻底掌管仪鸾卫后,并不滥用权力,反而救了不少劝解先帝修道的诤臣。
“原是东门大人。”寿昌伯深吸一口气,只觉得今日诸事不顺,不得不在这和仪鸾卫寒暄。
还未等下一句质问出口,东门亭的话语便让他肝胆欲裂:“看不出伯爷居然和戎狄有牵扯,请走一趟吧。”
寿昌伯吓得呼吸骤停,还以为刚才戎狄人出门被东门亭看到了,可两人分容是一前一后从不同的门进来,于是强压下恐惧,道:“大人说笑了。若不是娘娘,本伯还在大同镇种地,年年忍受戎狄的侵扰,庄稼损伤甚重,怎么可能和戎狄有牵扯?”
他不惜扯上宫内的娘娘,也要避开这一遭。
仪鸾卫掌诏狱,进去非死即残,就算好端端出来了,也要疯一段时间。
堂堂伯爷,难不成要去那种地方?
东门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证据确凿,容不得你不去。”
说完,身后的力士立即按住寿昌伯的胳膊,眼疾手快地堵住嘴巴,如同拎鸡子一般,将人拽出去。
寿昌伯怒目圆睁,眼中血丝尽显,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叱骂。
“伯爷,您别挣扎了。”东门亭拿出一块沾血的玉佩,在寿昌伯面前晃了晃,“总不能连自己的玉佩都能忘了。”
说完,他没再看寿昌伯的眼神,而是吩咐力士们仔细搜查,务必要找出来往的信件或其他证据。
“今日天色尚早,或许还能赶巧给小殿下祝贺。”
这样想着,东门亭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转瞬即逝。
也渡的确不在意一直活在阴影下,用别的姓名样貌,于他而言,没有比真正切实地掌握在自己手上的东西更重要。
在这点上,倒是没有半点身为仙尊的傲气可言。
我:“……”
我几乎开始反省,我到底对也渡抱有多么奇怪的观念,才会让梦境的呈现扭曲成这样?
我不信那位仙君会对我道歉,更不信他会忍受这样的屈辱,更重要的是——
也渡在此时开口,“……只要,你别不理我。”
第 230 章 真相是真
——更重要的是,他也不会如此在意此事。
我在心底将这句补全了,觉得有几分可笑。
我神色冷淡,却是下意识地咬了下唇。不知为何,听见也渡的那些话,哪怕明知道是在梦中,我却还是有些被戳到了痛处的心虚,以及……恼怒。
为何在梦境当中,也要让我这般狼狈。
“只做‘不渡’?”我轻声反问着这句话,唇角微弯,却是冷笑起来,“其实‘不渡’背后不管是谁都好,是谁我都不在乎——”
“七殿下,侯爷请您去书房。”
夜色中,侍卫快步走到厅堂上首处,俯身伸出右臂,对坐在红木圈椅中的舟多慈恭敬道:“您扶着我。”
舟多慈微微一笑:“有劳。”
侍卫只觉手臂一沉,舟多慈跟着他站起了身。
他视线在舟多慈微跛的左腿停了一瞬,放慢脚步,扶着对方缓缓步出厅堂。
春云漠漠,弦月如钩。
侍卫偷偷瞄了身旁人一眼,那人一袭玄色斗篷,大半张脸被掩在帽下,他只能看见对方微抿的唇。目光下移,投向落在他臂间的手中。
那是一双瘦削的手,手指纤长,骨节突显,苍白肌肤下隐约可见淡淡青色,清辉在腕骨处投下浅浅的暗影,更显手腕伶仃。
落在他手臂的力道轻飘飘的,几乎没有甚么重量。
侍卫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舟多慈敏锐捕捉到了这声叹息,心底忽然隐隐生出几分不安。
他目视前方,凝望着晦暗无光的前路,只觉那暗色如同张开的巨兽之口,正缓缓将他吞没。
片刻后,两人抵达侯府书房,侍卫轻叩屋门:“侯爷,七殿下到。”
“进。”一道森冷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舟多慈摘下风帽,在侍卫担忧的目光中踏入书房。
藏书架旁摆着两盏鎏金白鹤连枝灯,照得屋内亮如白昼。
定远侯容初弦正倚在罗汉榻间,眉眼低垂,把玩着一柄不起眼的匕首。指腹触到刃尖,霎时涌出一颗血珠,他捻了捻血珠,忽地笑了。
舟多慈心猛跳了一下。
容初弦……不太对劲。
舟多慈强压下心头不安,走到离罗汉榻三步处,停下脚步向容初弦拱手:“侯爷。”
容初弦没有起身,漆黑眼珠在舟多慈脸上绕了一圈,漫不经心道:“殿下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要事?”
“欲同侯爷谋大事。”
如此惊天之语,容初弦却像是听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似的,连眉头也没动一下,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舟多慈猜不透容初弦的想法,只好继续道:“定远侯府历经六朝而荣宠不衰,盖因容氏一族忠勇英武。先祖同高祖征战四方,平定天下,列代侯爷皆披肝沥胆,卫我大乾。容侯爷才兼文武,智勇无双,有淮阴之才……”
岂料,他刚说到此处,榻上之人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可笑之事。
舟多慈愣住了,想说些什么,可还未开口便触及到那人的眼神——
冰冷中夹杂着一丝恨意。
那抹恨意一闪而过,舟多慈几乎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但他肯定那不是他的错觉。
容初弦恨他……
为什么?
舟多慈当然不可能猜得到——
眼前的容初弦是死后重生回来的人。
容初弦目光锁着下方的少年人,胸中腾起一股无明业火。
好一个“淮阴之才”,原来那薄情寡义的帝王在一开始就定下了他的结局。
上一世,他为舟多慈扫平障碍,辅佐他登上皇位,替他灭东昌,平天下,匡扶社稷,兴利除弊,最终却落了个谋反的罪名。
可笑他在被下诏狱那日,还在为舟多慈忧心已久的南境问题寻解决之法。
自古以来,君臣猜忌、兔死狗烹屡见不鲜,他以为他和舟多慈不会如此,他以为他们会是一对青史留名的明君良臣。
未曾想,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笑话。
容初弦闭了闭眼,将纷乱的思绪拉回现实,只是到底心怀愤懑,说出口的话也带着刺:“陛下子嗣众多,七殿下却身有残疾,如何能承袭大统?”
舟多慈正思索着容初弦的异常,听闻此语登时抬起头。
将自身把柄交给对方,是获取信任最快的方式。
舟多慈深深望了容初弦一眼,缓缓道出藏在心中多年的秘密:“我的瘸腿是装出来的。”
为让容初弦看得更清楚,他解下斗篷往前走了两步,步履沉稳。
舟多慈弯起眼眸:“侯爷,你看……”
垂首却对上一双乌沉眼珠。
那双锐目如鹰般紧紧攫住他的眼睛,舟多慈未尽之语瞬间被堵在了嗓子眼。
舟多慈心中咯噔一声,难道容初弦知道他真正之疾在双目?
他幼时曾中过毒,那毒进了他的眼睛,自此之后他就成了半瞎,光线稍暗便难以视物。母妃当时瞒住了此事,只有与他亲近的几人知晓。
容初弦断不可能知道他有眼疾。
舟多慈细细观察容初弦的表情,试探着开口:“待日后时机成熟,我的腿疾自会‘痊愈’,侯爷大可放心。”
容初弦双目微敛,出口的却是另一句话:“殿下驾临多时竟还站着,是臣疏忽了,还请殿下入座。”
他拍了拍身下卧榻,可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舟多慈目光扫视一圈,未在书房见到其他坐具,唯有榻前一方脚凳尚可坐人。
舟多慈心下了然,缓缓步至榻旁,撩起衣袍,在容初弦榻前脚凳坐下。
脚凳低矮,他只能仰着头说话:“我知晓侯爷雄韬武略,更愿驰骋沙场,守土安邦,如今却困于宫阙之中,难展心中抱负。若侯爷肯助我一臂之力,我日后定会让侯爷实现心中所愿。”
容初弦轻抚手中匕首,嗤笑道:“从龙之功固然显赫,可殿下真会兑现诺言吗?”
舟多慈倾身向他凑近了点,语气中带了几分急切:“那是自然,我不是那等背信弃义之徒。”
离得近了,一股幽香沁入容初弦鼻端。香味并不浓烈,是一种山间草木的清新,又透出丝丝桃花香,味道清甜悠长。
这是舟多慈最爱的熏香——岭上春。
前世即使他登上帝位,也依旧日日用岭上春。
容初弦闻着这股熟悉的香气,冷笑一声,倏地起身用手中匕首抵住舟多慈咽喉。
舟多慈没料到容初弦会有如此动作,惊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了镇定的神情,不动声色道:“侯爷这是何意?”
容初弦居高临下盯着舟多慈,声音淡漠:“五岁那年,父亲将这把匕首赠与我,我用它杀过很多人。”
包括……我自己。
“这是一柄利刃,只一下便能割破喉咙,教人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容初弦手下微微使力,舟多慈白皙的颈间顿时现出一道细细的血痕,落在容初弦眸中,他眼底染上嗜血的兴奋。
匕首下的秀美喉结陡然滚了一下,容初弦笑了,俯身至舟多慈耳侧,声音温柔如情人絮语:“怕了?”
温热的气息缠缠|绵绵落在舟多慈耳畔,舟多慈睫羽微抖,像是陷入蛛网中的蝶,拼死挣扎:“侯爷……”
容初弦抚上舟多慈后颈,掌下肌肤柔软细腻,他指腹微动,摩挲了几下。
几乎被他半圈在怀里的少年人登时浑身僵硬,耳后悄然泛起一抹薄薄的粉色。
容初弦捕捉到那抹绯色,眉梢微挑,目光沿着舟多慈泛粉的后颈,游至喉间向外渗血的红线,顺着它一寸寸向上爬。
经过纤长的脖颈、微尖的下巴,容初弦眼睛在舟多慈唇珠上停了一瞬,视线掠过挺直的鼻梁,投向对方眼底。
舟多慈生了一双狭长的眸,眼尾微翘,小半瞳仁被眼帘遮住,看人时往往略带冷意。但此刻他正仰视着容初弦,双眸圆睁,翘起的眼尾犹如一个小钩子,竟透着几分惑人之感。
“以前怎没发现,殿下有如此好颜色。”容初弦收回匕首,随手扔在一旁。
舟多慈双目圆睁脸色骤变,撑起身体试图与容初弦拉开距离。
“今夜是我叨扰侯爷了,不如改日……唔!”
唇间的温热触感令舟多慈大骇。
容初弦饶有兴致地将指间血水涂在舟多慈唇上,心情愉悦:“合作之事,并非不可,但你需要——”
他故意拉长声音,少年人的面容愈发慌乱。
在曾经那位帝王身上,容初弦可从未见过如此惊惶的表情。
十八岁的皇子,到底是太年轻。
容初弦自重生以来就压在心头的烦闷散了不少,他轻声一笑,放开舟多慈,身子向后斜靠在榻上,眉眼蕴着风流,一字一句道:
“取悦我。”
舟多慈怔怔地看着容初弦,面上一片空白。
仿佛不能理解他话中之意。
容初弦心情颇好地同他道:“殿下没有侍妾,想是对风月之事不甚熟悉,无妨,凭你本能做罢。”
他话音刚落,舟多慈的脸便唰一下红透了,连脖子也浸着粉,衬得颈间血痕更加瑰丽。
容初弦指尖轻点着罗汉榻,目光宛如一张大网,将眼前人织在其中,肆意打量。
舟多慈今日穿着件淡青色锦袍,腰间坠着一枚碧玉佩,身姿挺拔,如一株翠竹。身为帝王的舟多慈向来都是一身玄色衣衫,庄重沉穆,这难得一见的嫩色,倒是显出他本身的容颜了。
在容初弦毫不掩饰的露骨目光下,舟多慈“腾”一下站起身来,胸膛急遽起伏。
容初弦见状,手中动作停下,微微勾起唇角,打算告诉舟多慈既然他不肯折节,合作便终止罢。
下一瞬,容初弦的笑容骤然僵在脸上。
散着幽香的温热身体钻入他怀中,那人勾住他脖颈,伏在他肩头,口中嗓音模糊又暧昧:“还请……侯爷怜惜。”
为什么我梦境中的也渡,会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按理来说,我所知道的,就该是他所知道的才对——不过很快就想明白了。因为他在我心里,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混蛋形象。
我盯着他略微紧张的面容,他微微蹙眉,倒显得很心疼般,于是嗤笑了一下。
“不是假的。”
温热的吐息,吹在了也渡的颈项和耳边。我主动靠近,他似乎僵住了,也没有远离,就这般站在原地。
“因为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也渡。”【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