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1 章   混元魔气


    困意既无。


    我索性起身,又重新在脑海当中,整理了一下今日……现在是昨日了,所收集到的那些情报——主要是针对周身环境变化、特异行为的变动,和所有中毒者在病发之前有无共通行为,再从这其中一点点地排查出真正中毒的原因。


    这份工作做起来,虽然繁琐无聊,但其实并不算有多困难。


    对于统筹其他的民生情况,在妖渊中的村落的生活模式,近乎于简单粗暴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除去最重要的捕猎妖兽之外,大抵分为巡逻、种植、织作,还有特殊情况下的教学。


    ……不,前途黑暗。


    容初弦东西很少,连行李都不用收拾,直接离开了钱大人的家,来到此地唯一一处客栈暂住。


    当季肃掏出金黄色的册封诏书时,他还挺开心的——是不是说容,那个死皇帝终于愿意封他当亲王、准备封地了?


    这的确是天大的好事!


    本朝藩王自由度极高,不仅拥有数不清的田产,还能享有封地的一半赋税,配以一定数量的王府护军,只要不作妖,当地官员也不会过多管束。去了封地后,可以一辈子不用回燕都,只需在三节两寿送礼,表表忠心。


    容初弦不敢相信如果他当了亲王会有多快乐。


    这点快乐截止到听完诏书后。


    容初弦茫然的目光对上季肃,原本的笑容转移到对方脸上:“……您再说一遍?”


    “殿下,如今先帝崩逝,国本不稳,朝中大臣商议,请您登基。”季肃语调放缓,声音轻柔,浑然看不出刚才怒喝的狰狞模样,像是在哄自家的子侄,严肃刻板的面容都温和了不少。


    要是让燕都的同僚见到,说不定以为曾经刚正不阿、严肃端正的刑部尚书疯了。


    容初弦完全没感受到对方抑制本性后的好意,反而以为这群人是故意来折磨他——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想摆烂躺平,也不是不行,但容初弦暂时不想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后世营销号的软文中:古代垫底的十位皇帝,最后一名居然是他!


    “我、我文不精武不通……”容初弦仰起头,强笑着,“或许不适合……”


    他后悔得要死!刚才要是表现得舟性一些、跋扈一些,这些人说不定得重新考虑!


    现在突兀地转变态度,目的也太容显了!


    季肃性情刚正,是非曲直心中自有论断,平生最痛恨残害忠良、贪赃枉法,在刑部数十年,从未出现舟何一件冤假错案。但在梦中,先帝的遗腹子登基后,反而厌恶他不愿通融的样子,网罗罪名将他投入天牢。


    是殿下登基后,将他放出天牢,为他证容清白,又允许官复原职。


    因着这一层,季肃对容初弦更亲近些,如今看到年幼的殿下,心中更是柔软:“殿下不必妄自菲薄,等殿下登基后,朝中会为您安排教导的老师。”


    “长姐比我更适合。”容初弦继续找借口。


    本朝不在他熟悉的历史上,用后世的话来说,应该是架空时代,风气开放,女子亦能登基。容初弦口中的长姐便是“大长公主”,能力不亚于先帝,只是当年夺嫡时棋差一招。


    “……大长公主新寡,被先帝许婚给南诏国主,十月启程,如今已然完婚。”


    说到这里时,季肃有些尴尬,先帝刻薄寡恩,报复一个人的手段就是不停折辱,比如容初弦,比如大长公主。


    再者,有“预知梦”的存在,他知道大长公主会统一南诏,归顺盛朝,而后出海,听说要走遍诸个海域,不一定愿意接舟皇位。


    容初弦绞尽脑汁,找了无数个借口,偏偏这个官员像是中了邪,非他不可,还说朝中和他想法一致,都推崇容初弦殿下登基。


    容初弦信他个鬼。


    最后,他装出疲惫的神情,主动中断了这场毫无意义的谈话,房间里只留下他一个人。


    确定门外没有脚步声后,容初弦冲到窗边,探出头,敲了敲,一楼的店小二很快冒出头,压着声音:“容初弦,什么事?”


    西北边镇房间大多低矮,客栈是最高的建筑,但也只有两层。


    他只见一群大人物簇拥着容初弦进入客栈,还以为对方受到了威胁——这里的人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容初弦的来历。


    在这里混了十年,容初弦的人脉可不是盖的,他没出声,指了指一个方向,店小二立刻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帮他摇帮手去了。


    没过一刻钟,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梯子爬上来,翻进容初弦的房间,落地轻盈:“容初弦,什么事?”


    他从店小二那边了解了一点,生怕容初弦出事,火急火燎地赶过来了。


    “肖晓,完蛋了!”容初弦紧张地说了一遍来龙去脉。


    在熟悉的人面前,他终于放下方才滴水不漏的伪装,露出真实的心情。


    肖晓原本的担忧心情渐渐平缓,甚至听完还挺乐意,开玩笑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容初弦、陛下,您要是发达了,可别忘了父老乡亲。”


    西北民风彪悍,又远离燕都,提起皇位更替只觉得平常,并不像别处那样诚惶诚恐。


    容初弦:……


    容初弦:“滚蛋!我要是进宫,第一个叫你陪我!”


    这个进宫当然不是正常方式,肖晓浑身一凉,不逗他了:“那殿下,你想怎么样?想当亲王?还是留在这,做你的生意?”


    这还用问?当然是当亲王!随便给个封地,比燕都自由多了!


    话到嘴边,容初弦拧了拧眉:“我怎么想的重要吗?看他们的样子,我只能跟着回去。”


    容初弦了解过一些历史,如今思路更是清晰:“他们此次带了诏书,准备得如此充分,燕都那边说不定都准备好了帝王仪仗,就等我过去,直接上位。眼下的重点是……先帝遗腹子。”


    肖晓一点就透,顺着他的思路:“等那孩子长大,你再传位过去,名正言顺,谁也说不出一个不字。甚至很有可能,就是专门找你填补中间这个时间差!你看,你又不是长在宫里,心思没那么多弯弯道道,还是个文盲——”


    前面说得还挺有道理,最后一句简直扯淡,容初弦狂揍肖晓几拳:“谁是文盲?谁是文盲!总比你一道三位数加减算半天好!”


    肖晓出身军户,从小打熬筋骨,容初弦这种的他能一手举起来,别说几拳,就连几十拳都不怕。


    两人打闹了一会,容初弦终于能冷静下来,思考片刻,不得不承认去燕都是目前的唯一解。


    “怎么什么倒霉事都轮到我头上。”他还是愤愤。


    形式比人强,肖晓耐着性子给他顺毛:“当皇帝,这可是了不得的事,别的不说,钱财总够你挥霍的。再说,最多十五年,等那孩子长大,你再把雷丢出去。”


    他知道容初弦的性子,在外人面前能伪装得天衣无缝,不说别的,整个镇子,有谁说他不好?


    只在面对亲近之人时,才会伸爪子乱挠一气。


    容初弦低着头,不言不语。


    肖晓眼睛一转,故意问:“你该不会想着临西王府那个世子吧?我看你好像找回了那个药盒?依我看,你当了皇帝,就能强行纳他当妃子啊。”


    容初弦耳朵登时发红,大怒道:“你找死!”


    混元魔气又称之为先天魔气,传闻是上古大魔死之时的怨念集结而成——一旦和“上古”扯上相关的东西,要么便是很厉害,要么便是很麻烦。


    混元魔气对于普通生灵而言,并没有如何影响。但可使魔修修为大涨,堕入疯癫之道;可使凡人身虚重病,或是堕魔;而与修真者而言,则是不折不扣的剧毒,说是触之即可死也不为过——我忽然想到什么,有些迟疑地看向不渡。


    他可以说是代我喝了那河水,既然他说里面有混元魔气,那……


    “不渡,”我抬起眼,看向他,好像要细细观察出什么一般。


    “……你没事吧?”


    第 212 章   求救


    四周静默了瞬间。


    不渡的神情,略微有些微妙,他偏开头,眼垂敛而下遮住了眸光,半晌之后,我听到他回答,“……我无事,你不必担忧。”


    “那其中混元魔气含量极低,不会影响我。”


    “干得不错。”舟多慈伸出手,雪白的柔荑轻轻抚摸过他通红的耳朵,将一缕青丝轻轻别在他的耳朵上:“就是仙尊的头发好像有些乱了,让在下帮仙尊打理打理吧。”


    头发乱了?宋星苒有些疑惑,他这么强大,就只是打一只刚破壳的金乌而已,怎么会让他


    还没想完,就看见舟多慈的脸在他眼前放大,近到他能感觉到轻柔的吐息触在他脸上的感觉。


    他呆愣愣得就这样一手提着金乌,一手背在身后,弯着腰,用一种极其滑稽的姿势凑在舟多慈面前。


    宋星苒的头发自然是没乱的,散下来的那两根酷似蟑螂须的头发估摸着也是为了好看。


    但舟多慈还是轻轻压了压宋星苒的脑袋,看着这脑袋老老实实得降到自己胸口处。


    这黑熊精个子还挺高,这么一弯腰,看起来像是给他行了个大礼。


    舟多慈没忍住弯起嘴角,伸手散开宋星苒的发冠,细细帮他将那两根蟑螂须给扎进发冠之中。


    宋星苒的脸完全红了,他完全没意识到舟多慈是在捉弄他,反而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


    舟多慈给宋星苒扎好头,又捏住他的下巴,来回晃动了两下,仔细打量着自己的杰作。


    “不错,好看多了。”舟多慈轻轻拍了拍面前人的脸。


    宋星苒高兴得紧,对着舟多慈连连点头:“你觉得好看就好。”


    傻笑了一会儿,宋星苒突然想起什么,拉住舟多慈的胳膊,有些着急得说道:“慈慈!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我要和你说,九澜城主死了。”


    “什么?”舟多慈惊讶得瞪大眼睛,一时间竟也没来得及计较宋星苒对他的称呼。


    九澜城主肯定出事了,舟多慈倒是有所推断。


    毕竟刚刚那金乌都已经把城主府拆了,孔狄要没出事,不可能不过来阻止。


    只是孔狄居然已经死了?


    舟多慈一时间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乱。


    但宋星苒关心得却不是这些,想到自己无法完成舟多慈给他的任务,自己在舟多慈心中会变成无能的男人,他就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了。


    看着面前的舟多慈,他还是一咬牙询问道:“慈慈,这下怎么办?花街的事不是只有城主能办吗?他死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舟多慈却皱着眉,没理会宋星苒。


    宋星苒的心瞬间就变得拔凉拔凉的。


    他的脑子瞬间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了:


    这可是慈慈交给我的第一件事!


    我要是办砸了,慈慈会不会对我很失望?


    他现在都不理我了,难道我在他心里已经是弱者了吗?


    弱者是得不到美人的。


    宋星苒越想越急,恨不得直接拔剑要求花街就地解散,然后自己盯着他们一样样把慈慈交代的事情办好。


    但舟多慈不理会他倒不是对他失望。


    他从始至终都没怎么在意过宋星苒,又谈何失望呢?


    此刻,舟多慈脑子里想得全是关于城主的事。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从遇见孔甘到金乌被宋星苒收服,这么多的事情却仅仅只发生在一个时辰内。


    舟多慈是昨日才到九澜城的,而宋星苒看样子则是一直在他的身后,偷偷跟踪着他,直到孔甘出言调戏,才前来上演这出英雄救美的拙劣把戏。


    不对,有哪里不对。


    舟多慈平日懒懒散散,很多事情也是做了就做了,懒得去思考后果,这使得他在许多人眼中是个光有美貌没多少脑子的蠢货。


    好烦,兴许的确是太久没动脑了,舟多慈想了半天,也没办法将整件事串联在一起。


    他只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舟多慈忍不住在心中哀叹:


    头好痛,辛姐姐,我好想你啊。


    看着眼前一脸傻样的宋星苒,舟多慈本来就不太好的心情变得更加烦闷起来,他深吸一口气,决定还是多问些情报:“孔狄是怎么死的?”


    “孔狄?”宋星苒的表情很是困惑。


    “就是九澜城主。”


    “哦,他好像是被烧死的。”宋星苒回道:“不是被金乌烧死的,是他自己练功时走火入魔了。”


    说完,宋星苒就有些心虚得转了转眼珠,他向舟多慈隐瞒了一件事。


    比如,九澜城主走火入魔的原因之一很可能有他砍死孔甘的那一剑。


    九澜城主的确对这个小儿子很是上心,甚至将自己的一丝神魂系在孔甘身上,以求在危急时刻可以保护住他。


    若放在平日,他这一剑也许会伤到孔狄,但绝不至于将直接他的灵台砍碎。


    哪知道这没用的家伙冲击合体二重天都能失败这么多次


    知道孔狄的死法后,舟多慈又问道:“那金乌呢?”


    “金乌啊?这金乌本应该在两百年前破壳,但孔狄一直压制着它,他死了,这鸟就跑出来了。”


    这下大部分的事情倒是能解释得通了,舟多慈一边听着,一边微微点头。


    宋星苒也跟着他点头,脸上的表情很是陶醉。


    真恶心,舟多慈轻轻移开视线道,撇了撇嘴:“你别跟着我了,我要回宗门了。”


    经过这些事,他也失去了继续游玩的兴致,现在倒是急着想回宗门,把今日发生的事情告诉辛环,听听辛姐姐的想法。


    好吧,他就是承认自己脑子不行了,这些他想不明白的事应当交给聪明人去考虑。


    宋星苒听见他要回合欢宗,愣了几秒,随后傻乎乎问道:“那花街的事怎么办?”


    听到他这话,舟多慈简直想翻白眼了。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蠢笨之人?!


    自己不教他,他就什么事都不会做了吗?


    九澜城主都死了,他直接让这些人把事情办好,不就结了吗?


    于是,舟多慈有些没好气地说道:“既然城主已经死了,那你直接让他们解散这里,那不就好了吗?”


    “哦哦哦,好的!”说着,宋星苒便提起剑,杀意腾腾地走到那几个趴在地上,还没缓过尽来的人身边。


    而舟多慈则是看向身后的花街,再次轻轻皱起眉。


    只是赶来询问,与他们关系一向还算融洽的年轻首领,却罕见地不愿意透露什么。并非是要求报酬和回报,他只是单纯的口风紧,什么都不说。


    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对方本不应该表现得这样强硬冷漠才对,毕竟在妖渊中的凡人,能活下来都很不易。作为同族,也会在对方面临危机之时出手。


    长河有些失魂落魄,但当那名“仙人”真正出现的时候——


    根本不必年轻首领透露口风了。他的目光低下来,掠过那光华漂亮的袍角,几乎不敢细看,那强烈的震撼与惊艳情绪还残留在心底,反复激荡着。他几乎毫无怀疑,对方便是那名“仙人”了。


    于是长河近乎果断地跪下去,行了大礼,“仙人。”


    “求求您——也救救我们部落的人吧!”


    第 213 章   代形之术


    年轻的首领显然没想到长河会来这一招,他脸色微微一黑,有些恼怒道,“长河!你来的时候,我警告过你——”


    仙人只是寄居在村中而已,他愿意出手救治村人,首领已感激不尽。又极为自省愧疚,知晓他们村落,已经欠下太多恩情,从最开始的妖潮、到后来的食物与救治,不论是哪一件,都已经还不清了。


    而现在,自然不愿再让仙人长久滞留妖渊当中,消耗仙力下去。所以首领并不愿意透露仙人的行踪,放长河进来的时候,便提前下了“协议”。


    不是不想救人。如果那是首领自己的力量,即便是看在隔壁部落那些新生的婴孩的份上,他也当勉力以对……但那是仙人之能。


    他什么也做不到。


    他又往里,打入一道术法。


    辛环刚走,舟多慈便对着宋星苒挑挑下巴:“坐吧。”


    宋星苒同手同脚得僵硬的走到舟多慈对面的椅子上,却引得他发出一声轻笑。


    “怎么?呆子,难道还害怕我吃了你,来,坐上来,坐到我旁边来。”


    “我的确怕你。”宋星苒并没有第一时间过来,他的眼神不再像之前那样呆呆傻傻,反而有些悲伤。


    “我不是怕你吃了我,若能死在你手上,对我来说真的太好不过了。”


    舟多慈玩绸缎的动作顿了一下,随机,又漫不经心得将绸缎缠在手上,让起在他的指尖缓缓移动着:


    “我可不敢,你要死我手上,你师父师门非把我碎尸万段不可。”


    “这就是我害怕的。”一些利欲熏心的修士会专门前去一些小型狐族部落抓取那些刚刚化形,甚至还没化形的小狐狸。


    他们会给这些小狐狸戴上封印法术的枷锁,再转手高价卖进人间的花街柳巷,或大家族的后院。


    舟多慈难得起了点恻隐之心,想了想,便抱着胸,抬头看向宋星苒道:


    “如果你想送我什么,就取缔掉这条花街吧,并且这花街以后也不能再有了!”


    宋星苒想都没想就回答道:“这个简单。”


    舟多慈叹了口气,伸出手,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轻轻按在宋星苒的手上,制止住他直接拔剑把这花街夷为平地:


    “不是这样的是解散了这条街,放里面的姑娘自由嗯,对了,还要记得给里面的姑娘家一些钱,让她们能自谋出路。”


    其实说真的,对于这些事情,舟多慈其实也没多少主意,只能绞尽脑汁得想办法:“至于里面的妖族,就把她们送回自己家吧。”


    宋星苒被美人的纤纤柔荑一碰,整个人的骨头几乎都要酥了,立刻飘飘然起来,连连点点头:“哦哦,好的好的。”


    不过很多妖族是全族被灭后才被转卖,这就更难办了,舟多慈揉揉额头:“唉若是她们家已经消失,那就给她们一些灵石,再送到妖族的城镇去吧。”


    他其实自己也知道,这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等他们走后,这里的人随时可以再用其他名号,建起新的花街,反正总有对付的办法。


    但看着刚刚被孔甘推倒,还只能坐在地上疼得直吸气却哭都不敢哭的小姑娘,和老鸨口中货品般的小狐狸,他突然有些任性起来。


    “没问题!”宋星苒疯狂点头,然后转头看向一边瑟瑟发抖,却在他的威压下连逃都无法逃走的老鸨和侍卫:“就按他说得去做吧。”


    那些人惊呆了,瞬间愣在原地,而老鸨最先反应过来,脸上挂着笑:“这位仙尊,花街一事牵扯良多,这这可不是奴家能决定的事啊。”


    宋星苒虽然压根不懂这事有什么意义,但他现在一心只想讨舟多慈开心,见这些人磨磨蹭蹭,便瞬间不悦起来,一股寒气逼人的剑气袭过,在场的人除舟多慈外,全吓得瘫倒在地上。


    好可怕,虽然没感觉到宋星苒的杀意,但看着这个动不动就要抽剑杀人的家伙,舟多慈还是默默后退一步,离他远了些。


    “那谁能决定?叫决定的人出来!马上把这事办好,不然我就亲手来办了。”


    “城主!”其中一个侍卫连忙回答道:“只有城主有资格”


    宋星苒得到回答后,竟直接使用传音术,使其低沉的声音回荡在整个九澜城:“九澜城主,速速来见。”


    宋星苒慢慢走到舟多慈面前,却没如他所说得坐在他的身边,而是半蹲下,让自己可以仰着头看向坐在贵妃榻上的青年。


    “我害怕你会因为我受伤。”他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双膝跪下,将额头抵在舟多慈的脚背上,亲吻着舟多慈脚边的灰尘。


    他就好像被驯化了一般,心甘情愿的,温顺得跪在舟多慈脚边。


    舟多慈此刻的表情却变得冷漠起来,但身体却没动弹: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真无趣。”


    宋星苒依旧低着头,以那么低的姿态,碾碎了自己所有的尊严,跪在他面前:


    “我想成为你的奴隶,想永远成为你的契奴。”


    宋星苒并不是什么傻子。


    之前他那些莫名其妙的举动,他那些看起来恶心又可笑的行为,原来只是一种本能的伪装。


    真是强大啊宋星苒选择了对他来说最好方式,躲避可能的情劫,逃避自己。


    舟多慈嘴角不由弯起一丝冷笑,果然,只有把真正可能得到自己的机会摆在他面前,他才会露出本来的面目。


    于是舟多慈微微端正了自己的坐姿,用脚慢慢踩在宋星苒的头上:“伏雷剑尊给我当契奴,你可真看得起我。”


    “我想过了,这是唯一与你在一起的可能。”宋星苒的语气很平静,和他平日那种凶狠不同,和前几日面对舟多慈的呆傻也不同,更新是一种大彻大悟的无奈:“我爱你,但我知道,你不可能只属于我一个人,即使我再强大,你也不会属于我一个人。”


    “但我不想被你抛弃,如果被你抛弃的话,我会发疯的我不想你死我会杀了你的。”


    “所以,让我成为你的契奴吧,把我的生命,把我的一切,都献给你吧。”


    他哀求着,匍匐在舟多慈的脚边,请求着成为他的奴隶。


    舟多慈慢慢喝着茶,冷眼看着地上匍匐的男人。


    从什么时候发现他不对劲的呢?


    大概是在舟多慈的耳朵贴在宋星苒的心口的时候,他就想明白了吧。


    这倒不是舟多慈有多聪明,只是自从他被人看见的那天开始,就不断的,不断的被人渴求着。


    久居山林,不谙世事的心,怎么能瞒得过他呢。


    舟多慈突然觉得无趣起来,他面无表情得坐着,那双狐狸眼也失去了往日的妩媚多情,就如一块冰冷的宝石一般。


    但就算这样,也只是让他的美变幻了一种风情,这样的冷漠,这样的不屑一顾,反而让人更想要将他征服。


    “滚吧,我不要。”舟多慈终于开口了,他这次没有选择踢开宋星苒,而是转过身:“我对你已经没有兴趣了。”


    “你”


    你不想我成为你的契奴吗?


    “你的师门不会放过我的。”舟多慈背对着宋星苒,似乎连看他都懒得看了:“我没本事对付他们,你也没有。”


    “如果”


    如果我自愿退出宗门呢?


    如果我自愿废除我的根骨呢?


    如果我可以战胜他们所有人呢?


    舟多慈直接堵住了他所有的话:“可以了,什么不要问了,你知道的,没有意义的。”


    “至于如果?别做傻事,无论你做了什么,承担后果的都是我。”


    宋星苒沉默了。


    但更加汹涌的火焰在他眼中燃烧了起来,他安静地看着舟多慈,好像要把他撕碎一般。


    舟多慈懒得理他,只闭上了眼。


    跪在地上的青年缓缓起身,他语气变得有些疯狂:


    “舟多慈,你会后悔的,你总有一天,会后悔不曾将我的性命掌在手中。”


    “我将束缚爪牙的绳索交给你,你却丢弃了它。”


    只见纸人落地,顿时便化为人形,身形与不渡本人一般无二,只是没有五官,要不然的确有几分不好分辨真假——即便用灵识探查,也难发觉那是个“纸人”,看上去就和真正的修士一般。


    “这里不好施展,”不渡说,“去野外。”


    我正在兴头之上,当然也跟着去了。


    到了荒僻之地,不渡随意施展了一道烈火咒——那是最基础的法咒之一,我甚至看得出,不渡还稍微收着了一点。


    但眨眼间,烈焰席卷山头,火热之意逼近,映出我眼底的一点讶异与战意来。


    第 214 章   师父


    不渡比我想象中要强。


    ——这已经是我第三次更新对他的评价了。


    自从我分神以来,还没正式和人交战过。


    即便是在出窍期修为时,能算的上有那么点意思的对手,也就那只妖蛟了。


    ……而且也没多酣畅淋漓,妖蛟怪不经打的。我暗暗腹诽那只已死大妖的实力,视线不自知地落在不渡的身上,目光欲遮又掩。


    九澜城的花街虽是供人寻欢作乐之所,但里面也有不少有些许修为的,体质特殊的炉鼎,因此,前来此处的,不光有人类,还有些有修为的修士。


    但他们的修为说实在的,也算不上高,毕竟真的想用那双修之法修炼的,都去找合欢宗的弟子了,来这种地方的,要不是性格或者长相实在问题太大,合欢宗的弟子看不上他,要不就是修为低下,合欢宗的弟子看不上他。


    好吧,就算是合欢宗这种纯粹的修炼者,对修炼对象也是有要求的。


    因此,刚刚金乌嚎的那一嗓子,让整条花街里的人全趴下了,现在还没缓过来呢。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整个九澜城都乱成一锅粥,也不知道宋星苒要多久才能处理好这里的事情。


    想着,舟多慈忍不住咬住嘴唇。


    “舟宗主,离霜剑尊。”突然,一个声音从转角处传,打断了舟多慈的思绪。


    循声看去,前来的是一个瘦瘦高高,像麻秆一样的年轻人。


    他脸色苍白,嘴唇乌紫,面容枯槁,看起来简直像个凡间的病秧子。


    修道者用天地之灵气涤荡自身,排污除垢,不仅会使得其皮肤细腻光滑,五官也会被调整得端庄标志。


    因而修道之人除非功法特殊,不然其长相通常不会太难看。


    九澜城,衣服上有孔家家徽,看起来地位不低


    舟多慈瞬间就猜到了此人的身份。对于修仙之人来说,空间的概念早已变得模糊,莫说日行千里,日行千万里都不在话下。


    而大乘期大圆满的修者,甚至可以破碎虚空,信步星海。


    宋星苒虽然没到那个程度,但他的修为的确远在舟多慈之上。


    就比如现在,若是要舟多慈自己回合欢宗,即使用尽全力,他也要花费一个日夜的光景。


    但换成宋星苒就不同了,他不过花费了三个时辰,就将他的剑稳稳停在了合欢宗的上空。


    地方是到了,但看着蜷缩在他怀里的,双手缩在胸前,睡得正香的舟多慈,宋星苒却怎么都舍不得叫醒他。


    不能叫醒他,也不能带他回破虚观,于是宋星苒就这么站在剑上,直直停在合欢宗的上空。


    看着怀中的美人,他的心情很好,甚至有种岁月静好的味道。


    但在合欢宗弟子的眼中,就是另外一副画面了。


    这人是谁?


    看起来好可怕的样子。


    对,他好像随时会唤出一把剑,把合欢宗给劈了。


    所以,对于宋星苒来说,这样安静美好的时光注定不会长久,不多时,一个青年女子便出现在他眼前。


    女子个子很高,身材匀称,身着一袭黑衣,墨色的长发被扎成一条干练的马尾,配上她苍白的皮肤,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简直就如水墨画成的一般。


    比起千娇百媚的合欢宗弟子,她的容貌显然逊色了不少,但她身材挺拔如竹,剑眉微挑,属于剑修的英气让她有了种别样的魅力。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瞳色极深,几乎让人看不清她眼中的纹路,就如一弯深不见底的寒潭,让人不免有些生寒。


    不过,宋星苒显然是想不了这么多。


    在看见辛环的瞬间,他便得出结论。


    慈慈身边那女的,是个用大剑的剑修。


    是慈慈娘家人,自己应该叫大姑子?


    看见大姑子出现在眼前,宋星苒扯起嘴角,露出一口白牙,向辛环展示了自己狰狞又愚蠢的笑容。


    看起来像是个会吃小孩的妖怪一般。


    辛环看着这妖魔鬼怪的笑容,感觉的拳头有些硬了。


    看着面前走两步摇三下的男人,舟多慈忍不住微微皱眉,转头呼唤了宋星苒一声:“别去威胁那几个人了,能办事的人来了。”


    病秧子笑了笑:“舟宗主居然记得我,在下真是不胜荣幸”


    话音还未落,宋星苒就警惕地挡在两人中间,那双如狼般的眼睛审视着面前的病秧子,在得出此人不仅修为低,长得还丑的结论后,他满意地退回到舟多慈的身边,昂着头,宣示着主权。


    男人并不在意宋星苒的行为,而是低下头,很是谦卑得对二人行了一礼:“在下乃九澜城主的长子,孔平。”


    说着,他转动眼珠,看向宋星苒提着的那只金乌,彷佛心有余悸得说道:


    “家父竟在城主府中藏匿了一只金乌,这样的事情是我从未想过的这简直太可怕了,若是那金乌失控”


    “那你们孔家有十条命都不够赔的。”舟多慈对这一家人都没什么好感,见孔平唧唧歪歪,便直接出言打断了。


    “是是是”孔平陪着笑,随后,他便感谢起与多慈与宋星苒:“幸好今日有舟宗主和东方剑尊出手相助,才得以保全九澜城,与城中百万百姓的生命,孔平孔平简直无以回报二位的恩情。”


    说完,这瘦高男人就跪下,深深对二人磕起了头。


    若放在别人身上,可能早就不好意思得伸手去拉孔平,让他快快起来了。


    但舟多慈与宋星苒显然没有这种不好意思得情绪。


    两人就这么站着,一个面无表情,一个打着哈欠,看着孔平在他们面前表演磕头。


    孔平倒也不蠢,在给他们磕了几下头后,发现二人没有反应,便自己爬了起来。


    “二位若有什么需要”


    “把花街废掉。”还没等孔平说完,宋星苒就打断了他:“第一,废掉花街,并且以后也不能有了。第二,给人族姑娘钱,并教导她们从事寻常行业。第三,给妖族姑娘一些钱,并送回她们的家。”


    这家伙,就是把自己说得话重复了一遍嘛。


    舟多慈忍不住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还真是一点自己的脑子都没有。


    孔平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宋星苒的要求:“好,在下这就去办。”


    遣散花街不是个小工程,一天两天是办不好的,因此,舟多慈想了想,还是和宋星苒也因此在九澜城多逗留了几天,只将九澜城发生的事情传音给了辛环。


    我两就这么对视了片刻。不渡忽然上前,我并未躲开,只是睫羽剧烈地震颤了一下,那眼睛反而睁得更大地看着他。


    不渡握住了我的手,我感受到有术法从指尖传过,热流涌动,落在了那圆滚滚的纸人上。


    纸人从一开始的纸片人形态,一下落地,变成了与我身形类似的少年,只是依旧没有五官。


    “你要演示一下让它学会的术法。”不渡在耳边提醒。


    因为医灵术的特殊性,他又道,“对我施展也可以。”


    我下意识“嗯”了一声,又反应过来,“不必,抓只妖兽来试验吧。”


    第 215 章   讨好你


    不渡并不坚持,他很平静地“嗯”了声,让自己的纸人去抓了两只妖兽过来。


    我对它们试验着在改进之后、专门针对清除混元魔气的清毒诀与净髓术,同时还有血精咒、愈灵术一些基础术法。虽然妖兽没中毒,也看不出效果如何,但我倒是极有信心,即便是用在中毒的凡人身上,也是不成问题的。


    想了想,除此之外,我还添了几样攻击的术法,和涌泉咒之类实用性比较强的术法,才停下手,想起来还是要问问实际上的纸人主人的意见——


    我悄无声息瞥了不渡一眼,“这样可以么?”


    两人躲过盯梢之人,回到别庄。


    容初弦第一件事就是卸下易容,舟多慈在一旁偷偷地笑。


    容初弦瞟向他,说出口的话带着几分嘲弄:“对着那张脸,竟也能下得去口,殿下为了得到本侯助力还真是不遗余力。”


    “侯爷龙章凤姿,威武不凡,那只不过是假面而已。”舟多慈眉眼含笑,“更何况,皮囊本就是身外之物,何须太过在意。”


    容初弦轻嗤一声,对着铜镜,将脸上最后一粒乌黑除去。


    “侯爷,你弄好了也帮帮我呗。”


    容初弦头也不抬:“自己弄。”


    舟多慈挑眉,转身作势要出门:“那我找子越了。”


    容初弦瞬间放下手中之物,抓住他手臂:“不许去!你知……”秘辛险些脱口而出,容初弦话头拐了个弯,粗暴将人拽入怀里,硬邦邦吐出一句,“我给你弄。”


    舟多慈盯着铜镜中依偎的两人,心中微疑。


    方才被容初弦截在口中的那半句话是什么?


    “抬脸。”容初弦开口。


    舟多慈仰起脸,容初弦用锦帕沾着特制药水,细细擦拭他高挺的鼻梁。


    容初弦视线望一旁斜了斜,舟多慈双眸轻阖,余下一道窄窄的缝,泄出薄薄微光。容初弦知道自己引起了舟多慈怀疑,为打消对方疑虑,他低下头凑近舟多慈。


    半阖眼帘倏然睁开,那对浅色瞳仁出现在容初弦视线中。


    容初弦抬手抚上舟多慈眼尾,说出口的话霸道十足:“你如今是我的人,不准跟旁的男人走得过近。”


    舟多慈微微挑眉,正欲开口。


    容初弦补了一句:“尤其是奚成岚。”


    舟多慈讶然。


    容初弦怎么会突然提起奚成岚?


    他向容初弦解释:“我与阿岚只是朋友。”


    “阿岚,叫得倒是挺亲密的。”容初弦重重碾了碾指下雪肤,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我不想看见你再去找他。”


    舟多慈皱眉:“容初弦,你别无理取闹。”


    “就这么想见他?”容初弦本想转移舟多慈的注意,不料竟勾起了自身怒火,忆起前世几次因奚成岚与舟多慈不欢而散,他沉下脸,“你这是打定主意要与我作对?”


    舟多慈同样黑了脸。


    容初弦又在透过他看别人。他们之间的恩怨,被迁怒的却总是他。


    凭什么?凭什么因为那个人,不让他见奚成岚?


    舟多慈冷笑一声,沉声开口:“容初弦,我不是任你摆布的娈宠。”


    容初弦盯着舟多慈的双目如吐着毒液的蛇,一寸寸腐蚀着舟多慈心田。舟多慈压下心间刺痛,怒目与他对视。两人互不相让,周围气场霎时变得紧张而危险。


    剑拔弩张之际,屋门被敲响了。


    “殿下,他们在书房候着了。”


    舟多慈偏过头,朝门口道:“稍待片刻,我与侯爷等会儿过去。”


    说罢,他回首沉默地看着容初弦。


    容初弦捏住舟多慈下巴,冷脸将他的易容除掉,重整衣衫,两人相携前往书房。


    在此期间,谁也没开口说过话。


    踏着最后一抹斜阳,两人抵达书房,屋内众人拱手行礼。舟多慈摆了摆手,问:“准备得如何了?”


    况明敏锐察觉到他们之间的异样,视线在容初弦身上停了一瞬,不动声色回道:“安国公府的罪证已搜集好,随时可公之于众。”


    舟多慈沉吟片刻,道:“去年,安国公的小孙子强抢民女不成,竟将那女子一家活活烧死。便以此事为始,引出其他罪行。”


    几人围在桌前商议,容初弦在一旁沉默地听着。


    “不知侯爷对此有何见解?”舟多慈转头看他。


    容初弦目光扫视众人,经过应子越时微微停滞,转瞬之间若无其事地移开,投向舟多慈:“你可知安国公的大儿子偷偷豢养了私兵。”


    舟多慈瞪大眼:“你说的是许贵妃那位同胞兄长?”


    容初弦点头。


    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况兆眼似铜铃,声如洪钟:“天子脚下,竟有人敢养私兵?”


    谁都想不到许同凛竟有如此大的胆子,这可是谋逆大罪。前世查抄安国公府后,此事败露,震惊朝野。自此,安国公府再无翻身余地,许贵妃也彻底失势。


    没多久,五皇子病死在宫中,至于这是真病还是假病……


    容初弦目光停在舟多慈身上,心想,那就不得而知了。


    “多谢侯爷告知。”舟多慈弯了弯眼眸,看向容初弦的目光柔和许多。


    许贵妃统摄六宫十几年,手段十分了得。虽受五皇子牵连暂被收回执掌后宫之权,但长嘉帝还是宠爱她的,若她在皇帝耳边吹吹枕边风,结果如何还真不一定。


    舟多慈原本尚有几分疑虑,如今听了容初弦之语,心中大石彻底落地了。


    “既如此,原先部署也需稍作调整。”


    舟多慈转身,再次与众人商议,这一次,容初弦也参与进来。等到将每一步计划敲定,确保细枝末节亦无错漏,已是月上中天。


    众人离去,屋内两人相对无言。


    容初弦率先打破沉默:“我回府了。”


    舟多慈:“侯爷今晚不留下?”


    容初弦:“明日有大朝会,我需回府一趟。”


    舟多慈:“哦。”


    “怎么?”一道暗影裹住舟多慈,舟多慈抬头,看见男人放大的英俊面庞,“想让我留下?”


    舟多慈手指微缩,垂下眼眸,抿着唇,没有回答。


    “之后几日我会很忙,不能日日来府上,殿下莫要疏于练习。”


    舟多慈浓密鸦睫颤了颤,眼下一小片阴影微微浮动,小声嘟囔:“你不来我怎么练习。”


    容初弦听到这句抱怨,心情忽然好了起来。


    他抬手揉了揉舟多慈乌发,语气轻快:“下次殿下可要好好表现。”


    “走了。”容初弦撂下两个字,没入夜色。


    舟多慈发顶还残留着那只大掌的温度,他扭头望向窗外,唇角微微上扬。


    半刻后,他起身从一旁藏书柜中取出一张上好的宣纸,铺在桌上,提笔,一幅少年御马图一气呵成,似是早已画过百遍千遍。


    画中少年一身红袍,头发高高束起,一丛马尾垂下,笑容灿烂,明朗恣意。


    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手——


    手上满是血水。


    这是舟多慈与容初弦的初见。


    舟多慈十岁那年,校场上一匹马“受惊”冲他疾驰而来。选择放弃装瘸,便可轻易躲过这场灾难,然而,这不仅会让他和母妃的努力付诸东流,还将背负欺君之罪,牵连到帮他“诊断”腿疾的柳逢春。权衡之下,舟多慈只好决定硬扛过这一劫。


    须臾之间,烈马从远方奔至面前,马蹄高高扬起,幼小身躯即将被马蹄碾碎。千钧一发之际,那匹烈马竟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生生勒住。


    舟多慈急忙从马蹄下爬出来,抬头望去,只见马背上的少年耀如日光。


    “小殿下,你可有受伤?”这是少年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从少年口中,他得知了对方身份——定远侯世子容初弦。


    一晃八年,少年成长为更加成熟可靠的男人,也……愈发让他倾慕。


    舟多慈望向画中少年的目光温柔缱绻。


    过了一会儿,他鼻端发出一声不满的轻哼,恶声恶气冲画中人道:“容初弦,你竟敢拿我当替身!别以为我喜欢你,就舍不得对你动手,哼,日后我一定要狠狠教训你。”


    再不济、再不济……也是个二师父。


    现在讨好一下自己的小徒弟,以便日后师徒相认,很正常吧?


    也渡不动声色地想着。


    ——再正常不过了。


    第 216 章   老树开花


    古怪。


    再古怪不过了。


    可我又偏偏察觉到不渡的这些话里,似乎是有几分真心的,要是特别抗拒,倒显得我有几分爱受苦的怪癖了——


    我强撑着那一点锐气,不肯示弱。都偏开了眼,又继续转过去,盯着不渡湛蓝的眼睛,嘴上很淡定地回答:“看出来了。”


    心里却更混乱。


    这人怎么这么欠揍。


    但她还是强忍住想打他一顿的冲动,客套而疏离得对宋星苒点了点头。


    宋星苒完全没领会她的意思,也对着她点了点头。


    辛环强忍着想翻白眼的冲动,对宋星苒客套道:“有劳伏雷剑尊亲自将宗主送回,辛环感激不尽。”


    “不用谢,是我的职责。”


    辛环更想骂人了。


    你和我家慈慈是什么关系啊?


    哪轮得到你说职责这句话?


    但她面上却不显,直接忽略了宋星苒的话,只冷淡道:“合欢宗的弟子们都是些没见过风浪的,剑尊停在这里,难免让他们害怕。”


    宋星苒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看起来很像是来挑事的。


    于是,他连声向辛环道歉,但手上仍不肯松开舟多慈。


    辛环见他这样,便直接走上前,轻声呼唤道:“宗主,到宗门了。”


    舟多慈的背稍稍动了动,但还没睡醒似得,抱住宋星苒的腰,脸在他的胸口蹭来蹭去,喉咙里还发出些软软的哼唧声。


    这么一下,弄得宋星苒又是气血上涌,又是心软,便对着辛环说道:


    “慈慈他还没睡醒,你先别叫他。”


    慈慈?!辛环狐疑得扫了宋星苒一眼,看见那二傻子挺了挺胸,又露出灿烂的笑容,便迅速把目光转到还在装睡的舟多慈身上。


    舟多慈的眼光什么变得这么差了?这种傻子也能看上?


    但见舟多慈似乎没有否认这句慈慈,她也强压下心中的疑虑。


    毕竟辛环虽然名义上是舟多慈的“姐姐”,但舟多慈找人修炼或者玩乐的事情,她向来是不管的。


    没准是傻人有傻福吧。


    于是她后退一步,对着宋星苒点点头,打开结界让二人进入:“走吧,带你去宗主的住所,别吓着其他弟子了。”


    宋星苒求之不得,整个人脸上又露出了那种恶心又痴汉的笑:“好好好。”


    那真是太好了!


    毕竟毕竟这可是慈慈的闺房呢


    等到了舟多慈的院子,宋星苒看起来更是快要飘起来了,那诡异的笑容让辛环都起了鸡皮疙瘩。


    她强行移开视线,以免自己忍不住想打这人一顿。


    毕竟他看起来实在太贱了些。


    “嗯”刚进房间,舟多慈便好像突然醒来了一般,伸了个懒腰,发出一声猫似得呻吟,一翻身就从宋星苒身上挣了下来。


    “这是你的客人?”辛环看向睡眼朦胧的舟多慈,问道。


    舟多慈弯着嘴角,像猫咪一样狡黠道:“嗯,是我的客人。”


    “那行吧。”闻言,辛环也不再追究,反倒问起:“住你这?还是我另外找地方给他?”


    舟多慈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转到贵妃榻前,半躺了上去,又轻轻踢掉鞋子,露出一双洁白如玉的美足。


    他靠在枕头上,手指绕上了一根垂下的纱布,红衣也解开了些,雪白的锁骨在纱衣下若隐若现,看得宋星苒眼睛都发直了,只一个尽地吞口水。


    少年一手撑在腮边,一手轻轻点着贵妃榻上的软垫,脸蛋不知为何,染上了些许粉色,就好似醉酒一般,而那长而上调的狐狸眼微微眯起,媚眼如丝得看向二人。


    他声音软软的,有些含糊,却好像带了钩子般:


    “辛姐姐,你太急了些,人家东方剑尊还没说要不要在我这留下呢。”


    “要要要要!”宋星苒连忙喊出一大堆要字,生怕自己反应慢了些,舟多慈就不让他留下了。


    舟多慈掩着嘴,轻轻笑了笑,又施法给自己泡了杯茶,看似无意得问道:“那东方剑尊是想在哪处歇息呢。”


    宋星苒的脸瞬间红了。


    在在哪里歇息?


    他的整个身体都在叫嚣,自己要留在这里,最好能和舟多慈睡在一张床上。


    当然发生些更进一步的事情,那自然是更好的。


    但但自己这样做,岂不是违反了那些规矩?


    就在他天人交战时,舟多慈翻了身,婀娜的身段就这么完全展示在他眼前,看得宋星苒几乎怀疑自己要走火入魔了。


    “东方剑尊,留下了陪我说说话,解解闷如何?”


    “好好好。”宋星苒点头点得几乎要把头甩掉,立刻就答应下来。


    自己没抱什么邪念,也没动什么歪脑筋。


    自己留下了也不过是为了和舟多慈聊聊天,说说话。


    对,就是这样的。


    这么说服自己后,宋星苒的表情都变得正气凛然了。


    只是那双眼睛,还透着精光和妄念。


    “那就这样吧,辛姐姐。”舟多慈又看向辛环,手轻轻掩在唇上,打了个哈欠:“我想休息了。”


    “好。”辛环站在一边,表情倒是很淡定,这样的画面她见得太多了,舟多慈就算在她面前搔首弄姿,也不会惊起她心中的任何波澜。


    只是辛环皱着眉,看向哈喇子都快掉下来,就差趴在地上去舔舟多慈脚的宋星苒,心中有些不安。


    宋星苒和以往舟多慈戏弄的那些男人不一样,他可是破虚观新一代的最强者,无上仙尊的关门弟子。


    别看他现在这副样子,伏雷剑尊,破虚观最年轻的剑尊,这人可不是吃素。


    要是这种人真缠上舟多慈,那绝不是他们能轻易打发走的。


    但愿舟多慈有自己的打算吧。


    想着,她点点头,离开了宗主的房间。


    有了纸人之后,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便少了许多了。


    我将剩下的灵药都熬成汤剂,用灵玉锁住,这样可以存放得久一些——又布置下了几道阵法,尤其是涌泉阵法之类的,再留下了储物囊中的灵石,作为催动法阵之用。


    帝流浆我并未全部带走,每个部落给的取了一半,剩下的留了下来。


    这一切处理起来都极快。


    好像可以离开了。


    第 217 章   偷渡者人恒偷之


    妖渊夜长,在明月照应下,我和不渡偷偷摸摸的——


    ……应该也算不上,总之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于村落当中,我只留下了一卷卷轴,写了一些阵法上需要注意的事项。


    没有其他话了。


    “醒醒!”脸部传来的剧烈疼痛逐渐唤醒了舟多慈的意识。


    他在痛苦得睁开眼,气若游丝的对那个正在疯狂捏他脸的女人说道:


    “好痛,辛姐姐求求了,放过我的脸吧。”


    美青年目光含泪,楚楚可怜得用柔弱无骨的手轻轻握在面前女子的手上:


    “我还要靠它勾引男人呢,你要打就打我屁股吧。”


    辛环白了他一眼,却也松开了捏在他脸上的手:


    “少来,谁想打你的屁股?”


    “那姐姐是原谅我了?”


    辛环咬牙道:“你这小子算了,真是输给你了。”


    舟多慈现在正躺在自己床上,虽然头还晕乎乎的,但他还是扒拉着被子,把自己捆成一个春卷,只露出一只双眼睛,可怜巴巴得看着辛环:“宋星苒呢?这小子居然修炼完就跑,实在太可恶了!”


    辛环没管他那假模假样的抱怨,只回答他的问题:“他?把我叫过来后就走了,说宗门有事。”


    “哦”


    辛环皱着眉看着舟多慈,微微抿住嘴,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了。


    “慈慈,你修炼,还有那些事情我不会管你,你自己有些分寸就好。”


    说着,她叹了口气,看着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舟多慈,不知为何,心脏处有些隐隐做痛。


    舟多慈不是她的亲弟弟。


    可他却是这个世界上,她最后重要的人了。


    舟多慈现在脑子嗡嗡作响,但还是强打着精神,说着俏皮话安慰辛环:“辛姐姐别皱眉嘛,我看了会心疼的。”


    “辛姐姐别这样嘛,人家看了会心疼的。”


    清脆的少女的声音在辛环耳边响起,她的瞳孔猛得收缩起来,那种几乎要把她撕成碎片的疼痛,又从心脏处传来了。


    来势汹汹,如洪水一般,将她吞没。


    过了很久,不,也许只有一瞬间,辛环回过神。


    那种疼痛也悄无声息得消失,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她迷茫的眨了眨眼。


    她又一次忘记了那个声音。


    于是,辛环再次将注意放在被子里的舟多慈身上,她坐到了舟多慈的身边,像姐姐一般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慈慈,如果发生了什么事,你愿意告诉我就告诉,不愿意也无妨,但若是你告诉我的话,我没准能帮你想想办法。”


    此刻的舟多慈看起来真的就像一只乖巧的小猫,他静静看着辛环,笑了起来:“嗯,谢谢姐姐,我会的。”


    他早就注意到辛环刚才的异状,但就如辛环不会探究他的秘密一般,他也绝不会探究辛环的秘密。


    舟多慈只是从被子里钻出来,轻轻握住辛环冰冷的手。


    他是辛环最重要的人


    而辛环似乎也察觉出什么,撇过头,转移了话题:


    “宋星苒和我说了你们在九澜城发生的事情,但我还是想听听你说的。”


    舟多慈躺回床上,将被子团成一团,抱在怀里,调整成最舒服的姿势后,才向辛环讲起那几日发生的事情。


    听完舟多慈的讲述,辛环沉思了片刻,开口道:


    “金乌这种东西我不太了解,不过孔家修炼的功法至阳,若是有什么机缘得到了金乌,想靠它来提升自己,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随后,她的语气严肃了起来:“但孔平,我知道这个人,他是天缺,注定无法突破元婴期。”


    舟多慈想起那个骷髅般的男人:“嗯,我知道,这家伙看起来就是病秧子,在他还没那么严重的时候,他老爹也想过让我帮他修炼。”


    辛环继续分析道:“据我的推测,孔平的最开始的目的应该是放出金乌,再找人处理掉它,慈慈,虽然应该是他想办法把你引诱去九澜城的,但他真正盯上的人是宋星苒。”


    舟多慈假哭道:“没想到我如此没用,居然只是一个引诱鱼儿上钩的饵料。”


    辛环没好气得又捏了捏舟多慈的脸:“笨蛋!你还关心这个!”


    “喵?”


    “别装可爱!装成猫猫也没用!”


    “哦”


    辛环看着舟多慈,决定继续自己的推演:“如果他吸收了金乌的神火,的确能突破元婴期,但也不会有太多进展了算了,这件事我会去查,倒是你”


    辛环的目光落在嘟着猫猫嘴,瞪大眼睛装猫猫的舟多慈身上,又狠狠在他脸上捏了两把:“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在宗门里待着,听到了吗?要修炼,也只能找宗门里的人!”


    “这人不是死了吗?”舟多慈有些不满,嘟着嘴抱怨道:“辛姐姐,你知道的,宗门的人我都看腻了。”


    “事情没这么简单。”辛环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处心积虑放出金乌,吸收金乌力量,被识破后斩杀,的确是个完整的故事了。”


    “但你有没有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如果想要求的是长生,那他可不会只求得这么点寿元。”


    辛环的声音越来越冷,最后竟然有些神经质得笑了起来:


    “呵呵呵呵没关系的,慈慈,我会把这个家伙的尾巴揪出来的,然后,把这个该死的老鼠,慢慢切成碎块。”


    黑色的雾气环绕在辛环身边,让她的脸变得有些扭曲,甚至有些顺着她的手,蔓延到舟多慈的身上。


    黑色的雾气很冷很冷,带着让舟多慈讨厌的血腥味和杀意,但舟多慈并不在乎,他依旧握着辛环的手,平静又温柔,如她的弟弟,如她的孩子一般:


    “是,姐姐。”


    裴解意看上去消瘦许多——


    他已化身人魔,外貌上本不该有什么太大变化才对,但他就是显得十分疲累。


    那双黑沉的眼底,透出郁郁的死气来。狼狈落魄得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者,随便一个修士找过来,都能将他轻易斩于刀下。


    我却没有因此生出什么轻视之心,反倒更怀疑这是不是某种陷阱了……要不然好端端的,裴解意怎么能将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


    我狐疑地想。


    第 218 章   驯魔


    裴解意怔怔望着我。


    眼底化不开的郁气,在见到眼前人的时候,似乎才散去了些许。


    那只手依旧紧握着我,从指缝当中渗入的血液,带来黏腻的触感。我不自在,皱眉想要抽离,他却纹丝不动,反倒是紧盯着我,像是在飞速地汲取某种能让他活下去的物质,神色几乎有些痴了:“主人……”


    宋星苒并没有说谎。


    这的确是个很可怕的男人。


    自己现在放开了他,他将来若是想报复自己,自己是抵挡不住的。


    但舟多慈仍然没有说话,他将只是转回身体,睁开眼歪着头看着宋星苒。


    他的眼睛里没有嘲笑,没有讥讽,看起来就像一片多夏还沾满露水的树叶。


    他像个动物,一只狐狸,或者一只猫那样,用动物的眼神看着宋星苒。


    宋星苒身材高大,站在舟多慈面前的时候,他身体的阴影将可以舟多慈完全笼罩。


    就好像一只怪物吞噬了面前这个小动物一般。


    但此刻宋星苒的眼神也和以往不一样了,他也好像一只动物一般。


    像一只狼,像一只熊,安静得,甚至可以说平静得俯视着舟多慈。


    奇怪的是,舟多慈并不感觉到害怕,他们就这么静静对望着。


    就好像在森林深处,在阳光照不进的幽暗的潭水边,一只熊遇见了一只狐狸。


    熊被美丽的狐狸所吸引,它对它产生了欲望。


    无论是性,还是对食物的欲望


    最终,还是宋星苒先打破了这样诡异而祥和的氛围。


    他弯下膝盖,慢慢凑近了舟多慈。


    他们的脸靠得那样近,近得可以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近到也许只需要一个颤抖,就能吻上那柔软的嘴唇。


    如蜻蜓点水一般,舟多慈微微抬起头,让自己的嘴唇在宋星苒的嘴唇上轻轻抚过。


    那么轻,那么快。


    宋星苒几乎以为这是自己走火入魔时的幻觉。


    那一刻是存在的吗?


    他是修真者,是那么强大的修真者,可他却怀疑起自己的判断。


    舟多慈他真的吻了自己吗?


    在宋星苒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便抓住舟多慈的肩膀,凶狠得将他压在了榻上。


    舟多慈个子高挑,但他的肩膀比起寻常男子来说,却算是相当窄小的。


    准确来说,他的身材和外貌本来就有些性别模糊的味道,这让他既像男人,也像女人,既有男人的美,也有女人的美。


    他不是人,他是妖


    不,他也不是妖。


    他是那么的美丽,好像就是美丽的本身。


    他似乎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上。


    宋星苒稍稍用力,将那肩膀握在手中,就好像苍鹰用利爪抓住兔子一般。


    舟多慈没有挣扎,只是睁着那双碧色的眼睛,安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下一步的动作。


    他低下头,吻上了舟多慈的嘴唇。


    这一次,他感真切了。


    但他灵魂似乎又飘了出来,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


    他真的吻上了舟多慈吗?


    还是这一切也不过只是他的一场幻梦?


    但这一切对现在的宋星苒来说,都不算太重要了。


    他低下头,像锁死猎物的野兽一般,疯狂地,用像是要杀死舟多慈的力道亲吻着他。


    熊扑了上去,将狐狸叼在了嘴里。


    红色的纱幔被灵气催动着,在屋中翻飞着,相互缠绕,就好像穿着透明纱裙的舞姬在翩翩起舞一般。


    温暖的熏香再次染上了暧昧的味道,如成熟得可以流出汁水的蜜果一般,散发着让人头晕目眩的味道。


    舟多慈无聊得看着天花板,手指勾住一条绫缎。


    很难得的,他没有说话,自己也没有动弹,像个没有生命的木偶一般,被动地接受着宋星苒的亲吻。


    他感觉有些无聊。


    这样凶狠的爱意与欲望,他见过太多次了。


    见过太多了,便也失去了兴趣。


    红裙像血污一般在榻子上蔓延开,就好像逃不开的柔软的囚笼,将二人困在中间。


    舟多慈安静着,而宋星苒同样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亲吻着舟多慈,甚至连一点喘息声都没有传出。


    这里太安静了,除了偶尔轻微的肉体的碰撞声外,整个屋子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了。


    真是奇怪。


    舟多慈看着天空,默默想着。


    他虽然没有回应宋星苒,但他的确是有些失态了。


    若放在平日,他必定不会采取如此激进的手段。


    这只黑熊让他讨厌,让他不喜。


    但他的确让他发生了变化。


    舟多慈从来都不觉得这种让人着迷的事情有什么意思。


    对他来说,这种事情只是他修炼的方式而已,和普通修者吐纳灵气,魔道修者杀戮一样。


    除了让自己变强以外,似乎是没有任何意义。


    所谓去找喜欢的,会和他调情,哄着他开心的男子,不过是给自己寂寞而无聊的修行生涯,少许增添几分乐趣罢了。


    但很多人在乎这个,明明说着只是各取所需,明明只是最简单的修炼,可在和他修炼过以后,他们看向他的眼神又发生了变化。


    那眼神让舟多慈感到恶心。


    那眼神在渴求着他的爱。


    舟多慈莫名感到十分的可笑。


    他想,你会爱上你吐纳的灵气吗?


    那宋星苒是什么?


    他慢慢想着,宋星苒,宋星苒是什么?


    啊,他知道了,是爱,他似乎爱上了宋星苒。


    舟多慈忍不住发出咯咯的笑声,那笑声打破了平静,他笑得那么大声,好像要喘不过气一般。


    美人的笑声自然也是好听清脆的,他笑得癫狂,却又那么的美丽。


    而宋星苒依旧沉默着,他低头看着舟多慈,眼神中流露着他们两人都不明便的情绪。


    直到舟多慈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他的脸上,他才稍稍有了些反应。


    沉重的身体滚下榻,落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舟多慈低下头,而宋星苒恰巧抬起了头。


    他们的眼睛中倒映着对方的身影。


    宋星苒默默看着。


    他看着舟多慈,仔仔细细看着他的身体。


    美丽的少年的衣服已经被自己抓乱,松松垮垮的,掩盖不住任何,反倒让他的身体像披上一层雾气一般,若隐若现。


    他的头发散乱,唇红被擦到了脸颊上,看起来有些凄惨,简直像是被欺凌了一般。


    哦对,宋星苒想到,自己刚才不就是欺凌了他吗?


    他想起来了,自己以一种罪恶的方式,让舟多慈将自己的元阳吸收。


    这是修炼吗?


    亦或者是更严重的罪过?


    宋星苒的视线向上,看见了舟多慈的眼睛。


    那眼神却让他僵硬在原地。


    没有委屈,没有嗔怪,那双狐狸眼彻底瞪圆了,里面只有纯粹的,愤怒。


    宋星苒知道,他并不是在生自己的气。


    他只是透过自己,看向那个彻底惹怒了他的人。


    这让他的心抽痛了起来,他咬紧牙关,看向了高高在上的舟多慈。


    那个人究竟是谁呢?


    “他要醒了哦。”少女的声音响起,她的声音柔软又温柔,好像棉花糖一般:“真是敏感啊。”


    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回应了她:


    “是啊,愚蠢又美丽的生命,如果没有这样的直觉,又怎么能存活在您的书柜里呢?”


    一双碧色的眼睛猛地睁开,在一片白光中,他看见了两个人影


    但很快,身影消失了,他的世界重新回到了一片黑暗之中。


    少女伸出来的柔软的手指轻轻合上他的眼睛,她的声音温柔,好像在哄一个不愿意睡去的孩子一般:“睡吧,睡吧,还没到结束的时候呢。”


    少女又轻声说道:“你犯规了哦,作为代价,就交付你的左手吧。”


    这一句话对于裴解意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能心甘情愿地,让一个魔被人类所驯服。


    从炼狱,重新回到人间。


    他想拥有那个“裴解意”拥有的未来,最重要的是,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主人的身边的未来。


    第 219 章   只为一人镇守


    非常突兀地、也几乎是鬼使神差地,裴解意开口,“我想……留在妖渊。”


    我略微一怔,看他一眼。


    不得不说,回燕都是如今的唯一选择。


    容初弦吹干纸上的墨迹,将几张信纸放回信封,随后封口,预备在下一个驿站找人寄出去。


    “或许过几天,他就要来了,你不亲自和他说?”肖晓靠在窗沿,身后背着一个行囊,他已准备好,要同容初弦一起去燕都。


    容初弦的动作一顿,若无其事地开口:“没时间了,写信是一样的。”


    他们都知道对方说的是谁。


    蒙城是西北一个毫不起眼的地方,既不靠近最前线,也不处于大后方,位置不尴不尬。偏偏是这个地方,让容初弦遇见了浑身浴血的少年将军,二人相识数载,互生情愫。


    后来,容初弦才知晓,那少年将军是临西王府的世子。初代临西王与太祖共同打下江山,后来分西宁府作为封地,囊括后世的甘肃、青海一带,海拔较高、百姓较少、土地贫瘠,又与戎狄接壤。现在朝中对西宁府采取的多为防备而不是拉拢,在朝中地位尴尬。


    如今他们的身份更是天差地别,以后不一定能相见。


    肖晓觉得挺可惜的:“若是那群大臣晚来几年……”


    容初弦干脆利落得多,他同舟多慈相识已久,未曾互诉心意,最多是互相暗恋。虽有不舍……难道他还真如肖晓所说,将人强行召去燕都吗?


    那是折辱。


    二人随意说了几句,下楼后,见到一楼等待的官员们,默契地停止了对话。


    外面的车马都已准备好,路上所需的物品也都准备齐全,只等上路。


    车队里,最后那辆马车显得格格不入,较普通马车更大一圈,需六匹马,不仅如此,车厢、缰绳连同拉车的马匹,都是崭新干净的,和旁边几辆灰扑扑的马车格外不同。


    不用说,这是专门给容初弦准备的。


    季肃引着人到马车前,还有些惭愧:“按理说,本应让殿下使用亲王仪仗,但来时匆忙,只能请殿下将就。”


    这还叫将就?


    容初弦都有点不太敢上车了,微微退了一步,礼貌推拒:“只是赶路,用不着这样,我同诸位大人挤一挤。”


    季肃已至不惑,家中子侄向来害怕他,不论是谁都不容情面。此时,他却像那种偏惯家中小孩的慈爱长辈,深锁的眉心都舒展开,语气缓和,似乎还带着一丝诱哄:“从蒙城至燕都需一月呢,自然要以舒适为主,车厢大些,殿下也能舒展开。”


    容初弦疑惑地看向他,黑白分容的眸子中满是不解,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他是一个连封号都没有的不受宠皇子,值得朝中重臣如此真情实意吗?


    “大人,我还有兄长在世吗?”他换了一个问题。


    季肃只以为是容初弦心性纯善,惦念其他兄弟姐妹,于是回道:“除大长公主外,殿下还有一位兄长在,封号为周王,如今三十二岁。”


    “为什么是我?”容初弦追问,本朝有兄终弟及的传统,但以嫡长制为主,若无嫡子,便立长子。他还有兄长在世,怎么会轮到最小的幼子?


    “自然是因为,殿下有大才——”


    话刚出口,对上殿下越发疑虑的目光,季肃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却不知如何弥补,不由得苦笑:上天赐予的这场梦,到底是福还是祸?


    为什么让一众三品以上的大臣提前得知了盛朝的命运,又不能宣之于口?


    于现在的殿下而言,他们身上都打着先帝亲信的标签,想获取对方的信舟极难。


    “算了,既然准备好,便直接出发吧。”容初弦不清楚这些大臣的表忠心话语是否真心,干脆不去自寻烦恼——大家未来只是同事而已,何必追根究底?


    正预上马车时,身后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容初弦心有所感,立刻回头。


    马蹄声逐渐减缓,最后在他面前停下。


    “我来迟了。”


    舟多慈翻身下马,将人牢牢地禁锢在怀中,贴上容初弦的侧颈,感受到颈脖下的跳动,以及对方身上的浅淡香气,竟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他回来了,从那个容初弦早殇的梦中回来了。现在这个会说话,会和他拥抱的少年容初弦是真的;那个躺在金碧辉煌的棺材里,满身死气的容初弦是假的。


    “……没有,刚刚好。”


    容初弦声音艰涩。


    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若是见不到舟多慈也没什么,事发突然,王府与蒙城之间路程又不短。可真正见到对方,才知道,他心里其实是期待的。


    如今预想成真,容初弦心中只有欣喜,埋在舟多慈怀里,闷声问:“你……你怎么知道?”


    “前些日子,有燕都官员从西宁府经过,我想到了你。”舟多慈微微松开了怀抱,碧绿的眸子宛如幽潭,确保容初弦时刻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不能心急。他对自己说。


    现在他们还没有相知相许,若是太过心急,反而会吓走容初弦。


    “若你要回燕都,或许会人手不够,所以擅自准备了……一些东西。”舟多慈越说声音越低,警惕地看着那些陌生的燕都官员——在他看来,所有的燕都人都是不可信的。


    容初弦见舟多慈孤身前来,也没有包袱,有些好奇:“是什么?”


    “我准备了亲卫和仪仗……”舟多慈的声音湮灭在逐渐逼近的隆隆马蹄声中。


    下一刻,一队全身轻甲的军士从城门进来,仪仗拉不进来,只能暂时停留在城外。


    容初弦:……?


    他看向舟多慈,真诚发问:“慈哥你把阿叔的仪仗搬来了?”


    舟多慈眼神温润:“他用不上,给你正好。”


    这、这不是用不用得上的问题吧!


    不仅容初弦想推拒,季肃也是一脸不赞同。


    “世子大人,这不和礼制。”季肃疯狂盯着紧紧相拥的两人,眼睛里都快喷出火星子了,恨不得直接上手将两人撕开——


    他们分容来早了这么久,世子怎么又缠上他们家殿下了?


    殿下若喜爱男子,燕都中有大把的青年才俊,总之,不能是舟多慈!此人心胸狭窄,又是胡人混血,岂能入主中宫?


    舟多慈对容初弦和其他人完全是两个态度,冷笑一声:“如今正值戎狄犯边,或许会有小股斥候入境,若不巧遇上,伤了殿下,又如何说?”


    之前做的梦不是假的。是对他的警示,如果顺延梦境走下去,小囝会死。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的心脏,无边无际地疼痛如泉水般狂涌,几缕血色爬进舟多慈那双碧绿色的瞳孔。


    现在一切都没开始,还来得及。


    舟多慈敛下眸子,不让小囝看到自己狰狞的目光,飞速思考着梦境最开头的故事:此行会有刺杀,容初弦被流矢所伤,留下病根。所以他带了一队四十人的亲卫,都是战场上的精锐,绝对能保护他。


    季肃哑然。


    此次行程匆忙,他们对西宁府的了解的确有所不足,一路走来并未遇到什么问题。可若回途真遇上什么事,便是万死难辞其咎。


    一切以殿下为主。季肃凝重地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位世子的好意。


    他继续开口:“臣等本应前往王府拜访,但如今事态紧急,燕都中仍有要事,即刻便要启程。”


    舟多慈没有回答,终于松开了怀抱,顺手勾住容初弦的发丝,绕到耳后:“等我,我去找你。”


    容初弦点头,唇角微微勾起,难得露出依赖的神情:“好。”


    他本以为再也见不到慈哥了,没想到柳暗花容又一村……


    “容初弦,你刚才写了信,说要下个驿站寄出去,现在不正好能给吗?”回过头,肖晓正对他挤眉弄眼。


    容初弦笑容一僵。


    ……玩球。


    紧接着,又对上舟多慈期待的样子:“小囝是有信给我?”


    “……不许叫我小名。”容初弦先是锤了他一拳,接着欲言又止,眼神躲闪,不敢去看对方,“那封信,你真的想要?”


    舟多慈用力点头:“我有很多话想对小囝说,容日便给你回信。”


    容初弦默然。


    可是,那是分手信啊。


    后面那几句话,几乎像是咬牙切齿似的说出来了。


    我深呼了一口气。虽然觉得不渡的反应,的确有些异样——他好像太紧张了,远远超出了完成任务的界限。但在这种时刻,我实在没有时间去追究不渡那点细腻的心思想法了,只对他术法,“停一下。”


    我对身后那个冰雪领域比划了下,“想想办法,怎么把裴解意从这玩意儿里弄出来。”


    也渡:“…”


    也渡:“……?”


    第 220 章   一点小伤


    裴解意,似乎是那个人魔的名字,


    也渡当然不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人魔闯入了舟府、绑走了小徒弟、逃到了妖渊当中这一段——甚至,那人魔还对小徒弟做了那种事。


    也渡的心又阴沉下来,把对方大卸八块的杀意更重了。


    再醒来时,耳畔淌着清冽琴音,身下微微颠簸,似在车马之上。


    也渡心下一紧,连忙起身缩抱成一团,手中摸着了弯刀,四下环视之间,正对上一张俊美白皙的脸,其上一双眼灵动流转,好似粼粼秋波,摄人心魄。


    也渡此生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


    那少年见他醒了,手下琴声未歇,露出一抹笑:“别怕,你现在已无大碍。”


    也渡一怔:“是你救了我为什么?”


    “我乃宁州抚南侯,”那少年神色清明,温声道,“看面相,你应是梁人。”


    “既同为大梁子民,你又在我宁州境内,便没有不救的道理。”


    也渡闻言一怔。


    这自称抚南侯的少年人瞧着不过十五六岁,并不在意也渡的反应,只莞尔一笑,问他:“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也渡顿了顿,思忖着小声道:“贺明齐姜贺[2],日月明。”


    “贺明,”少年人声音如同他指尖流淌的琴音一般出尘温润,“我听得你昏迷时喃喃自语,你来岭南,是为替父寻药?”


    “那药我已差人去备,你自取走,早日归家,勿叫家中父母牵挂。”


    也渡泪已淌了满面,迎着舟涟温润如玉的脸,在轻缓的琴声里,想起了饮渡秋水的战马,黄尘掩没的白骨。


    起风了。


    好风乘千里,送我还故乡。[3]


    自此十年间,朝夕未曾忘。


    十年风霜雨雪,宁州青州遥遥分守大梁南北境,其间山峦连绵、地势广袤,快马加鞭之下,也得一月才能行完单程。


    他再没得空去过宁州,却从未停止暗中对抚南侯的打探,渐渐知道了他身体不好,又知道了他有个颇惹人生厌的同胞兄长。


    有关舟涟的坏消息,似乎总也离不开舟多慈。


    岭南的惊鸿一遇烙在他心上,被日复一日地凿刻,早已深入骨血。


    就连梦里,也时常重温当日琴音。


    眼下他看着这笔,满目柔情,仅这么一个“涟”字,便足以撑得他胸口酸胀。


    窗外又起了风,不远处隐有雪落残枝的簌簌声响,间或夹杂着某些夜行动物的窃窃走动,屋外鹰房内的疾也听见了,扑棱着翅膀便去觅食。


    夜风之后,也渡耳边彻底安静下来,忽然有些后知后觉地想起,这狼毫应当是舟多慈今日同他缠斗时意外掉落的。


    那么,还是不还?


    按理当是要还的——他捡到了东西,又知道失主是谁,哪有不归还的道理。


    可心底的抵触感挥之不去,纤细狼毫蛛网般根根缚住了他,叫他满腔私心都纠缠在一起,理不顺、剪不断,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要还吗?


    也渡踟躇着行至廊下,眼见舟多慈房内烛火分明还未吹灭,他却迟迟未去叩门。


    不还吗?


    也渡还从未做过这种事情,君子的端方紧紧束缚着他,心下纠结之中,也渡一咬牙,悄摸将那已攥得温热的狼毫往怀中塞去——


    突然狂风大作,粗糙雪粒被灌进回廊,砸了他满头满身,眼前大门倏然而开,舟多慈背着光攀靠房门,面上五官全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也渡的动作刚到一半,好巧不巧,那狼毫还余半根在外。


    场面一时十分尴尬。


    也渡:“”


    他被捉了现行,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几步,把笔往舟多慈方向递过去:“今夜院中,世子似是落了东西,还请看看——”


    这话没能说完,因为舟多慈直挺挺砸向了他,动静僵硬,不似活人。


    明月被云翳遮蔽,灌下无边长夜,舟多慈就着这个动作,倒在了身前人的胸口上。


    暖和的。


    他像是冬季黑夜中终于寻到热源的、不耐寒的兽,稍微触碰到点温度,便恨不能将整个身子都贴上去。


    是而他十分自然地伸臂,紧紧环住了触手可及处温热劲韧的腰肢。


    也渡猝然被抱,身子一僵,只听得舟多慈的声音在他胸前闷闷响着:“兄长,你走吧。”


    说完,他又抱得更紧了一点长生天。有风卷过云松山麓,枝稍又簌簌落了雪。


    舟多慈下马时偏头打了个喷嚏,典厩属慌忙迎上来嘘寒问暖,舟多慈冲他招一招手,神色倨傲地问:“屋里烘着碳吗?”


    下一刹,乌日根猛地握刀抬臂,也渡本能一躲,那刀却没冲着他来,他蹙眉之间猛一回头,心下剧震。


    ——乌日根用这血刃,生生扎穿了自己的喉咙。——不过一个从淤泥里爬上去,一个从云端上跌下来,身上均沾着不少泥腥,又均是怎么也洗不干净。


    也渡低头看他,舟多慈的头冠散了大半,这是一个时辰前的打斗造成的,他心知肚明。


    脖颈间的指印也没褪干净,绯红突兀浮现在苍白皮肤上,瞧着有些可怜。


    这人狐裘也不知抛哪儿去了,身上已然冷得像冰,实在很不耐寒。


    也渡推了推他,舟多慈纹丝不动;也渡后退一步,舟多慈紧紧贴上。


    这人似乎,不大清醒可惜眼前这人空有一身好皮囊,那无辜的表象被扒开来,就是恶劣到骨子里的荒诞风流,他已经见识过许多次了,方才却还是险些对此人心软。


    ——却只看见他通红的眼。


    “——哗啦!”


    ——他这门进的不是时候。


    他试探着唤了一声:“世子?”


    舟多慈没回话。


    也渡皱着眉朝屋内看,门开了这么半晌,也没见米酒出来迎,许是自己回房睡下了。这房内如今空无一人,眼下实在有些棘手。


    可总不能一直站在门外吹冷风。


    也渡叹口气,只好就着这个半推半抱的姿势,将这口是心非的家伙弄到床上去。


    舟多慈迷糊中摸到更加柔软温暖的被褥,方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环住也渡的手,很是自觉地钻进被子里去了,只堪堪露出半个脑袋。


    也渡犹豫一瞬,伸手探他额头。


    好烫。


    他移开些许,转身要走,准备叫府医来看看。


    “别走,”小拇指被勾住了,也渡侧目去看,舟多慈眼睛一直没睁过,在高烧里迷迷糊糊说着梦话,“阿涟,你信哥哥。”


    “阿涟”这两个字让也渡倏然一震,他就着这个姿势没挣开,问:“信你什么?”


    舟多慈又不说话了,梦里蹙着眉,像是想说又不能说。半晌,他小声道:“药太苦,哥哥偷偷买了糖,你喝完吃一颗,但不能不喝药。”


    他喃喃着,用指节又勾了一下。


    这动作轻极了,也渡却被勾动,顺势朝前走了一步。


    舟多慈的语气是从未在人前展露过的温柔,与其说是在哄小孩,倒不如说是某种小心翼翼的期待:“好不好?”


    床侧景泰蓝的博山炉吐着袅袅沉香雾,廊下风声呜咽,隐约可闻嘶哑鹰唳。


    也渡喉头上下滚动一遭,轻声道:“好。”


    “无事。”裴解意却回答的很快。


    他平静地道,“只是要养些时日而已。”


    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裴解意又补充,“他是您的朋友,又是为了您而出手,这一点小伤,我不会放在心上。”


    已经走到一边的也渡暗暗地握起了拳头:“……”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话他又很是不爽。


    有种被算计却无从下手的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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