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1 章   “哥哥”


    太熟悉了。


    身体仿佛被包裹进一团热意里,弥漫出来的是奇怪的安心感。


    以至于我哪怕心中情绪起伏并不怎么大,身体还是下意识往那怀抱当中靠了靠,柔软的黑发蹭在他的胸膛上。


    真元和气力的飞速消耗,让我的思维也变得迟钝起来,脑海当中一片混沌迷离,只来得及本能地开口——


    想不通,怎么不渡在这种事上,能这么警觉?


    “这是上个月的分红。”


    偏僻荒凉的西北小县,街道上最多的不是布店、饭店,而是酒馆。特别是春寒料峭之际,来上一口火辣辣的烧刀子酒,暖和全身,能抵御侵骨的寒风。


    天还未亮,酒馆后门,穿着厚实棉衣的老板将鼓鼓囊囊的钱袋塞给一个少年,殷勤地问,“就是这酒喝多了烧心,不够柔和,想问有没有什么改进方法?”


    少年看起来十六七岁,容色姝丽,皮肤瓷白,与西北格格不入,看起来像是达官贵人家娇养的幼子,见他熟练地将钱袋塞入怀中,又显出一丝机灵俏皮:“这好说,你去府城称一斤冰糖回来,放在酒坛子里。”


    还好他前世在短视频软件刷多了“穿越必备指南”,不然如何依靠蒸馏酒法拿到第一桶金?


    容初弦想到刚才掂量的钱袋重量,脸上的笑意越发容显:“或者将酒放置的时间长些,也能改善。”


    “诶诶好,等我新酒做好了,请您来尝尝?”


    听到这话,容初弦的动作一顿,迟疑地回复:“这个,再说吧……”


    他或许,过些日子就要离开了。


    天渐渐亮了,小二正预备开门,容初弦忽然发觉已经拖到这个时间点了,急匆匆道别:“你忙,我先走了。”


    推开厚重的木门,迎面扑来的寒风差点把他吹个趔趄,旁边有个黑影忽然窜出来,扯住他:“容初弦!”


    “我听着呢,不用喊这么大声。”容初弦拽回自己快褪色的旧袍子,“走,先上你家去,不然我来不及赶回去了。”


    在微亮的天光下,能看见拽住他的黑影同样是一个少年,只是体型比容初弦大了整整一圈,笑起来很憨厚:“好,你要走了,正好把你存我那的钱盘点盘点。”


    容初弦没说话。


    他们脚程快,没一会就到了憨厚少年的家中,拿出埋在地窖里的木匣子,打开一看,里面寥寥几个银锞子,大部分是铜板,粗粗一算,大约有二十两。


    容初弦拿出刚刚的钱袋,全部倒出来,里面只有一个半两的银锞子,其余都是铜板,不到一两钱。


    “那老板怎么回事,这次给得这么少。”憨厚少年皱了皱眉,将钱放进匣子内,直接转交给容初弦。


    “这几个月戎狄犯边,生意不好。”容初弦打开匣子,分了一半钱出来,“这些给你。”


    “给我这么多作甚,我又没干多少活。”


    “给婶婶妹妹换新衣。”容初弦摩挲了一下粗糙的匣子表面,在西北住了多年,他手指关节处有一两处冻疮,在细嫩皮肤上显眼又刺目,最终忍不住开口,“我前两日听说,这次钱大人一家去燕都,可能不会带上我,他们预备把我送去岭南。”


    “他敢!你本应是——亲王殿下。”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憨厚少年近乎咆哮。


    容初弦是先帝幼子,与当今圣上相差二十岁,夺嫡之争怎么也轮不到他头上。但当今圣上心胸狭窄,我行我素,将大长公主下嫁,几位兄弟姐妹困在封地,容初弦自然也逃脱不了。


    当时容初弦三岁,因为胎穿,小脑瓜装不了前世的记忆,一直是呆呆傻傻的样子。先帝将他丢在冷宫缺衣少食,后来发现有人时不时接济他,更是直截了当地送给一家外派官员抚养,直接丢到西北,如今已过了十年。


    这家官员过几日要回燕都述职,临行前,容初弦无意中听见他们说,不愿意带自己回燕都,生怕惹了皇上的眼,又要去另一个偏远之地呆上十年,就想让他去岭南老家,也算流放了。


    面对皇权,容初弦没有反抗的余地。


    “你收下,等我在那边安顿好了,你要来帮我。”容初弦拿出几个银锞子,藏在身上,将匣子还给肖晓,安抚道,“能和他们分开,其实挺好的。”


    他年岁渐长,钱大人和他的家眷也逐渐苛责,幼时的无视还算能忍,近些年越发过分,竟是将他当做家生子使唤,动辄关柴房和饿肚子。今年冬日,衣裳被褥都是旧的,一扯就烂,要不是有肖晓这个发小,容初弦可能会被冻死。


    自他们的幼子出世,容初弦的境遇就越发艰难。


    一是迁怒,觉得因为有容初弦才不得不困在西北,每三年的述职,都只能得个中下的考评,不能升迁或者调舟;再则,他们家的幼子年岁渐长,性格顽劣,喜欢欺负人和翻东西,所以他将钱暂存在肖晓手中。


    特别是这些日子,因为家中忙着回燕都的事,没人看着,那孩子变本加厉地找他麻烦。容初弦不得已越起越早,想避开。


    此时回去,看到房间内一片狼藉,容初弦暗道不好。


    怎么今天那小祖宗这么勤快?


    容初弦叹了口气,扶起被打翻的木架,捡起胡乱扔在地上的旧衣,重新一件件叠起来,放回衣箱里。所幸房间里东西少,收拾起来不费时间。


    根据他的经验,那小祖宗离开之后,短时间是不会来第二次的……


    “你早上去哪了?”收拾东西时,外面传来吧嗒吧嗒的脚步声,随后门被猛然撞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叉着腰,站在门口,“大早上不见人,你是不是偷我家东西了?”


    完蛋。


    那孩子的声音一冒出,容初弦心都快不跳了。


    “小少爷、小少爷——”


    孩童的乳母和丫鬟在后面跑得气喘吁吁,心疼地蹲下来给男孩擦汗,站在房间内的容初弦只当没看见:“小少爷,您若是有事,直接吩咐我们来就行。”


    “那好,我吩咐你,把你早上去哪、做了什么,全说出来。”小男孩指着容初弦,颐指气使地开口。


    家中所有人都能管着他,只有容初弦,可以被他欺负——所以他就喜欢来找对方“玩”。


    他听家人说过,容初弦的身份不一般,但是没关系,对方只能依居在他家里,不能离开,也没人替他撑腰。


    “我……”


    容初弦紧紧捏着藏好的银子,绞尽脑汁地想找个什么借口混过去。这孩子第一次来乱翻的时候,把他的存款全部拿走了,房间里的小件破的破,失踪的失踪。


    找大人,只说家里孩子小,反而指责容初弦吃他家喝他家,那些东西不知道是怎么来的,还有脸问。


    这点钱是他去岭南后的启动资金,绝不能被拿走。


    小孩子个子矮,眼睛尖,发现了容初弦的小动作,大吼大叫:“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他说完,还用力推了跟在自己身后的乳母:“快、快,我要那个!”


    容初弦后退几步,见对方一步步逼近,立刻翻窗跑出去——开玩笑,他又不是没试过,他完全打不过那个乳母好不好!


    他草草看了一圈方向,后门在回来后就锁上了,要想跑出去,最好是前门。


    在看到“仙人”坠落之后,已有许多村民,顾不得阵法范围的限制,一拥而上想要看见那位真正的仙人情况如何,却都被也渡几乎是本能的、下意识的排斥领域阻挡在外,他们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焦急地将脸贴在附近。


    而此时,里面的人终于出来了。


    也渡抱着他的小徒弟,正怒火重重,满身阴郁地开道走了出来。


    第 202 章   就不能笑一下?


    灵药敷在了伤口上。


    我微微“嘶”了一声,那股凉意仿佛贴着手腕直蹿到身体深处,让我颤了下,下意识想抽回手,被死死扣住了。也渡的脾气不佳,声音也冷淡,他说,“别动。”


    手指上的动作却还轻柔。


    第一次给人上药,也渡显得有几分生涩迟钝。好在他的手实在够稳,对于力度的把控又实在精准,才让这一过程显得没那么磨人。


    也渡:“……”


    “好好吃!”


    此时的舟多慈正幸福地坐在街边一家小摊上,幸福地享用甜点。


    少年的纤纤玉指轻轻捏住一根青色的陶瓷勺子,再往雪白的奶糕上一挖,朱唇微张,将软糯的奶糕送进那张樱慈小嘴里。


    光这个动作,就引得街道上无数男人驻足。


    而舟多慈好像完全没意识他们的目光般,一边转动着手中的勺子,一边将香甜的奶糕吞咽进肚子里。


    糕点咽下肚了,但少年却像是仍不满足,伸出鲜红的小舌,轻轻舔了舔沾着一点碎屑的下唇。


    但就是这样简单的动作,由这样的绝世美人做错,竟让周围的男人都有些目光发直,口干舌燥,忍不住吞咽了几口唾沫。


    而大胆些的,已经盘算着要怎么与面前的美人搭讪了。


    就比如那个坐在舟多慈桌对面的男人。


    那红衣的美艳少年刚坐下,他就像记不得怎么吃饭了,只瞪着眼睛,巴巴地看着面前美人,手却还一下一下舀着绿豆粥,将汤水溅出,洒在桌子上。


    不过就算他弄脏了桌子,老板也没精力去管了,就在舟多慈坐下吃奶糕这点功夫,店附近就多了好些客人,假模假样地点上几个东西,目的却是为了凑到美人面前献殷勤。


    “这位姑娘。”


    一个自觉长得还算英俊的剑修点了一大盘的各色糕点,走到舟多慈面前,脸上露出了他自认为最英俊潇洒的笑容。


    美人没有理会他,只专心吃着糕点。


    于是,剑修轻咳一声,整理下自己的衣物,故意将自己剑柄上的纹路展现出来。


    这下,美人倒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但还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似乎并不知道他剑柄上欧阳家家纹的价值,让他颇有些失望。


    剑修低下头,借着糖水欣赏了下自己比周遭人都要英俊的脸,信心瞬间又回来了。


    美人不知道剑修的事也是没关系的,等一会儿他便慢慢向美人解释,再接受她那惊叹的目光,也不免是件美事。


    想到这,他接过老板递过来摆满糕点的托盘,将原本坐在舟多慈对面的男人挤开,故作潇洒地把甜点放在桌子上,试图向美人搭讪。


    “我是男人。”而舟多慈已经完全失去了对他的兴趣,头也不抬一下,只顾着品尝甜点。


    “呃?”剑修被他的话噎住,看着面前化着精致妆容,穿着女子裙装的美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若放在平日,这样打扮的男人必定会被他嫌弃,大骂对方是个不男不女的家伙。


    可……可面前的人未免也太漂亮了。


    那样的打扮在他身上丝毫没有违和感,反倒衬得他肤如玉雪,唇若梅红,美得让人转不动眼珠。


    甚至在他心里,产生了几分男人又何妨的胆大念头。


    剑修在想什么,舟多慈一眼就能看出,可这样的男人他见得实在太多,剑修有没有什么太特别的地方,他也实在生不起逗弄取乐的兴趣了。


    见剑修仍呆若木鸡地坐在他面前,舟多慈只觉这家伙属实讨厌,扰了自己吃糕点的兴致。


    于是,他便干脆起身,用葱段般的玉指从袖子里取出几颗碎灵石,指尖轻轻一转,将它们转倒在掌中,再将手中灵石倒在老板面前的钱罐里。


    “买单。”


    尾音微扬,带着几分俏皮。


    老板抬头看去,只见美人对着他轻轻眨了眨左眼,像只吃饱喝足的狡黠小猫一般:“谢谢老板喽,您手艺不错,奶糕好吃得紧。”


    说完,裙摆一摇,美人就消失在巷子的转角,只留下一缕幽香,绕在几个还没反应过来的男人的鼻尖与接下来的梦里。


    “唉,小蝶要闭关,樱樱被她娘亲抓着修炼好不容易能下山逛逛,哪知道压根没人来陪我嘛”


    舟多慈一边嘟囔着,一边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将它们一颗颗踢进路边的水沟里。


    他朋友不多,多是些女修,随着年龄增长,那些曾经陪着他到处玩乐的朋友也渐渐忙碌起来。


    这种转变让向来对修炼和门派不怎么上心的舟多慈也有些心虚。


    自己是不是太疏于修炼了些?


    而且作为宗主,自己似乎的确,可能有那么点不合格?


    舟多慈心里想着事,也没注意脚下的路,不知不觉,街道上喧哗的叫卖声渐渐远去,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走进一条颇为冷清的小街上。


    这小街很是狭窄,仅能供三人并肩穿行,但装饰得却很豪华,两边的楼也修得高大气派,上面还点缀着尚未点燃的彩色的灯笼和鲜花,显得更加奢靡。


    只是这些楼修得太高,街道又太狭窄,阳光照不进来,即使在大白天,也显得有些阴气森森。


    这是九澜城的花街,舟多慈很快就判断出自己所在的地方,不免微微颦眉。


    尽管修炼的是合欢之法,但舟多慈向来讨厌花街这种地方。


    人类与妖族的女子被困在这样的地方,如奢华货架上的商品任人挑选,她们不像合欢教的修士,能从这事中得到什么好处,只能在这里任人宰割、枯败衰竭。


    想着,舟多慈抿了抿嘴,仰头向四周张望,正准备找路离开。


    突然,旁边楼里乌泱泱窜出来好些人。


    他转头看去,几个侍卫和姑娘绕着中间一个穿着华贵,像螃蟹一样横行霸道的修士。


    那修士一把将一个靠在身上的姑娘推倒在地,那姑娘虽然有些修为,但却并不懂得功法,无法将其发挥出来,被他这么一推,直接摔倒在地上,美目含泪,却不敢真哭出声来,甚至忍了忍,还对着那修士扯出笑。


    修士推完姑娘,还不解气,对着一边年纪较大的女人骂骂咧咧道:“庸脂俗粉,你们就是找这些人来敷衍本少爷?我看你这破楼也别开了。”


    那个衣着华贵,老鸨打扮的女人连忙安抚道:“孔三爷,您看呐,这里已经是我们秀春楼最漂亮姑娘了,才刚来呢要是,要是您不喜欢,等过几天,我们订下的白狐族姑娘到了,您再来看看合不合您心意?”


    这几人的对话让舟多慈直皱眉,他是知道修真界的龃龉龌龊的,也深知些龃龉并非靠他一个小小的合欢宗宗主就可改变的。


    但他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不满的“啧”。


    这一声“啧”,却引起了那个孔甘的注意,他不耐烦得往旁边望去,想瞧瞧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竟敢看他孔三爷的热闹,只是这一看,他瞬间就愣住了。


    眼前是一个身着金雀红裙的美人,青丝三千皆被同色发带束起,柔顺长发上缀满了做工精美,镶嵌着名贵宝石的首饰。


    这样繁复的打扮,若放在寻常人身上,只显得笨拙臃肿。


    但放在眼前人身上,闪烁着光辉的宝石不仅没压制住她的美丽,反倒将人衬托得更加光彩夺目,就如同繁星簇拥皎月。


    只是美人此刻似乎不太高兴,只见她眉头微颦,嘴唇有些不满地撅起,上挑的狐狸眼微微瞪圆,有几分嗔怪意味,直教人恨不得立刻上前安慰一番。


    孔甘本来因愤怒扭曲的脸瞬间堆上色迷迷的笑容,转变得太快,怒还没完全收起,笑就先涌上来,使得他那张本来就算不得好看的脸更加扭曲古怪。


    看见那张丑脸,舟多慈倒是想起面前这做怪的家伙是谁了。


    九澜城主的第三子,叫叫啥来着?


    “好丑。”


    我不客气地诋毁,又评价道,“太假了。”


    这么说着的时候,我伸出手,在他那仿佛被强行牵动的唇角处按了一下,示意他自然一些。


    也渡:“!!”


    第 203 章   凡人的报答


    手指触碰到柔软的唇瓣上。


    也渡感觉到那指尖上传来的一点凉意,明明触感微凉,却反而像是全身都跟着烧灼起来一般,在微微发烫。


    他在……亲吻着小徒弟的手。


    随着血雾散去,孔甘裂成两半的尸体后面出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


    舟多慈眯起眼,仔细打量起此人。


    只见他身着暗绣仙鹤流云的白色长袍,一头墨发被一顶白玉发冠紧紧束起,脚下踩着一柄散发着月白色流光的长剑。


    想必此人就是用这把剑将孔甘斩杀。


    他脚轻轻一踩,将长剑收起,随后落在舟多慈前两三步远的地方,这倒使舟多慈更方便端详他的外貌。


    这位剑修年纪不大,面容英俊端正,一双剑眉直插入鬓,一对狼目如墨点漆,鼻梁高挺,薄唇微抿,舟多慈不由在心中感慨,好一副坚毅薄情相。


    看着就是那种一天到晚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没什么慈花缘的石头。


    舟多慈的道是双修之道,修炼自然讲究个百无禁忌,这种口味的他自然是尝试过,但总归还是那些会讲情趣,懂得用好听情话哄他的男子,更教他喜欢。


    在看了这人两眼后,舟多慈就失去了对他的全部兴趣。


    破虚观的剑修,年纪小修为高,是个天才,但自己对这种刚毅男毫无兴趣,天赋再好也是白搭。


    毕竟修炼归修炼,舟多慈也不喜欢太委屈自己。


    可让舟多慈没想到的是,他对此人没兴趣,此人对自己倒是很有兴趣。


    在他转开眼神的功夫,此人竟直接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袖,那双本来坚毅的狼目也突然变得软和起来了,声音也刻意放得轻柔,张嘴就问了他一连串问题:


    “你有没有事情?那人有没有伤到你?你有没有被吓着?”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这人就像一只巨大的黑熊,却觉得自己是只可爱的小狗狗,挥舞着巨大的爪子吐着比主人脸还长的舌头试图向主人撒娇。


    狗狗撒娇叫可爱。


    黑熊精撒娇只会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好在这样黑熊撒娇的场景,舟多慈也见过不止一次,倒也不至于失了仪态。


    毕竟他实在魅力无穷,不少看着严肃冷酷的男人,在见到他后就瞬间变了脸,像狗一样扒着他东南西北说个没完,企图得到他的青睐。


    甚至在曾经,还有个真黑熊成精的妖怪一见到他就趴在地上露出肚皮,吓得舟多慈一脚就踹在那张满是横肉的脸上。


    不料那黑熊精竟然像发情一样,趴在地上吐着舌头:“主人!请更用力得用你的小脚踩我的脸,哦哦哦踩别的地方也可以,主人的脚”


    幸好在舟多慈真的吐出来之前,辛环就来了,这恶心玩意差点让辛环直接扒了它的皮,使它如愿成为一张黑熊地毯。


    从那天起,舟多慈意识到一件事。


    虽然修炼对他来说像工作一般,本来是没什么的,但恶心到像黑熊精这种程度的,是对他精神的严重创伤!


    从那天起,黑熊类型的男人就被舟多慈打进小黑屋了。


    但毕竟面前这个黑熊精长相还算英俊,实力也强,舟多慈的语气也柔和许多:“我没事,多谢剑尊出手相救。”


    “呵呵,不谢不谢,能帮到你,我很开心。”黑熊精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舟多慈在内心翻了个白眼,决定感觉将这个人忽悠过去,便道:“今日之事属实感谢剑尊,如此恩情,在下来日定会相报。”


    至于来日是什么时候,那就没人知道了。


    虽说舟多慈向来任性傲慢,但面对破虚观的鹤袍剑修,他还是会嘴上客套几句的。


    至于面前这人对自己的想法?那眼神实在太炽热,也太明显了,舟多慈又不是瞎子,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


    但他才不愿意花时间哄着这种杀星呢?他又不缺那点修为,何必委屈了自己?


    还不如早点将他打发走。


    这人听完舟多慈的话,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他那张刚毅的脸上竟然露出了几分类似于娇羞的表情,看得舟多慈几乎都要起鸡皮疙瘩了:“道道谢就不用了,我叫宋星苒嗯嗯”


    宋星苒?破虚观的剑宗宗主离霜剑尊的大弟子?


    舟多慈倒是吃了一惊。


    毕竟此人的师父实在太有名了。


    离霜剑尊,乃数万年来唯一一个引动九虚雷劫的正道修士,可见其剑法的杀意之重。


    离霜剑法,至寒之剑意,需将九天寒气,玄武坚冰和幽冥真冰来锻造神魂。


    而这期间自然是危险重重,先不说如何集齐着三种神冰,就算气运实力过人,侥幸集齐了,也很可能落着个被神冰冻碎神魂的下场。


    因此,从古至今也只有两人练成了这离霜剑法。


    想到这,舟多慈反而更加坚定了远离此人的想法。


    这种人可不是他和他的合欢宗能惹得起得,若是将来不小心惹了这人不快,没准会直接发疯把他的宗门夷为平地。


    可还没等舟多慈借口开溜,面前人突然红着脸,轻声问道:“我知道你是谁,你叫舟多慈,也知道你是合欢宗的宗主,我我很喜欢你我可以叫你慈慈吗?”


    舟多慈瞪大眼睛,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话音刚落,见舟多慈面色有变,宋星苒似乎意识到有些不妥,便又补充道。“我看你那师姐是这么叫你的”


    听到这话,舟多慈差点没被他气笑。


    这人怕不是真的被雷劫劈坏脑子吧?


    不然怎么能说出如此不过脑子的话?


    慈慈是他能叫的吗?


    辛环和自己什么关系,他又和自己什么关系?


    这一下,舟多慈没控制住自己表情,柳眉微颦,狐狸般的眼睛抬起,碧色眼珠轻轻瞥了他一眼,又立刻转开。


    他实在不想和这人多说什么,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坏脾气,真给这人骂了。


    但在宋星苒的眼中,这就是另外一种光景了。


    只见面前人微微张开嘴,用如白玉般的贝齿轻轻咬住柔软的朱唇,好似那一点新雪陷入红梅之中。


    宋星苒看得脸红,连忙将视线向上转,却见美人雪白的脸颊上也不知为何泛起一丝红晕,惹得他更加心猿意马,只能默念剑决,平复心情。


    “伏雷剑尊叫我舟多慈就行了。”此刻舟多慈一心只想着尽快离开,便强压着怒意道:“如果剑尊没有别的事情,在下就先告辞了。”


    “你就要走了?”宋星苒很不舍地说道:“我还想和你在城内逛逛呢。”


    舟多慈心想这家伙还真是个天才。


    刚杀了城主的儿子,现在还要和他在城内约会?


    真不知道说这人是愚蠢呢还是傲慢?


    见舟多慈的脸色似乎不好,宋星苒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惹得面前美人不悦了?


    但他那只装了剑的脑子又想不明白舟多慈究竟为何生气,只好将舟多慈的衣袖攒得更紧,声音也没了之前的兴奋:“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你不要不开心好不好?”


    舟多慈咬咬牙,继续客套着:


    “没有,剑尊救了我,我怎么会不开心呢?只是在下在其他地方还有些事需要做,等在下空闲下来,必定准备好谢礼,登门感谢剑尊。”


    “你要来找我?说好的?!”宋星苒的眼睛立刻变得闪闪发亮,随后又说道:“你有什么事情?我修为高走得块,我送你过去。”


    “仙尊,就不麻烦您了,我一路上吃吃喝喝,再找朋友玩耍,是要耽误不少时间。”舟多慈深吸一口气,心想这人怎么听不懂人话,但面上却还强撑着,挂着笑:“我习惯慢慢走的。”


    宋星苒脸上也露出愚蠢的浅笑:“没关系的,我有时间,嗯你的朋友我可以认识一下吗?。”


    这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舟多慈几乎要吐血了,语气也重了些:“伏雷剑尊,我的朋友多是些女修,您去可能不太方便。”


    宋星苒这才好像明白什么,低下头看着舟多慈,微微抿着嘴唇:“对不起,你是不是不想要我跟着?我我听不懂这些,你以后可以直接跟我说的,我不想惹你生气。”


    话音刚落,他好像意识到自己不会说话,也许又惹恼了舟多慈,退后了几步,手不安得摩挲着剑柄:“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就当是我向你道歉了。”


    这有什么。舟多慈实在难以理解眼前的男人,摇摇头,正准备拒绝他开溜时,又突然想起老鸨刚刚说到的预定下来的白狐族姑娘,不由微微颦眉。


    狐族天生擅于魅惑之术,即使是刚化形的小妖都拥有着远超凡间女子的美丽。


    这样的美丽和鲛人的歌喉,青雀族的舞蹈一样遭到人族的觊觎。


    于是立刻阻止道——


    “不必了,我不需要你们以这样的事为报答。”


    “而且,”我十分郑重地说,“既然是对你们很重要的秘密,我更希望你们能保守好它。”


    首领却显得格外的一意孤行。


    第 204 章   帝流浆


    这是他们能给出的——


    唯一、最好的回报了。


    “每个妖渊中出生的小孩,在三个月大的时候,就会喝下一滴妖露。”


    被村民们称之为“妖露”的液体,在瓶中微微晃荡着。首领道,“喝下它之后,就可以拥有那种特殊的能力了……从妖物的血肉当中,汲取力量。”


    九澜城的城主府被建造于九澜城中心,整座城环绕着城主府,就好似那众星环绕太阳一般。


    若从高空向下俯瞰,便会发现这九澜城的布局竟然是利用城中其他建筑,绘制而成的一副八曜尊日之阵。


    八座富含灵气的建筑矗立在城主府的四周,将整座城的灵气,借助贯穿九澜城的九澜河,将其源源不断输送进府内。


    而在承受了整座城气运与灵气供养的城主府的内部,竟又是一个稍小的八曜尊日阵。


    只是这阵法比起城中之阵,更加精巧,代表八曜的奇珍异宝被安放在府邸之中,尊崇着中央的“日”。


    而最中心的“日”,是一块仅能容纳一人盘坐在上的红金色石头,这便是传说中至阳的日焰石。


    此石周身散发着金色的刺目的光芒,几乎要刺瞎所有胆敢直视它的人的眼,而其溢出的蓬勃的至阳灵气更是能轻易将靠近它的筑基期修士焚烧殆尽。


    “喝!”


    此刻,一个赤裸上身的中年男人正盘坐在这巨石之上,他双手捏出手决,放于膝盖处,将日焰石上的至阳之气不断吸收进体内,涤荡躯体于神魂的杂质。


    随着日焰石的灵气被他吸收,他那如石块般结实的肌肉上也渐渐出现一条条金色的纹路。


    被日焰之气炙烤身体,贯穿灵脉自然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只见男人面容扭曲,身体上散发着白色的烟雾,似乎下一秒就要被活活烧死!


    但他强忍住了这烈焰焚身的痛苦,咬紧牙关,放开灵脉,任由这炽热的至阳之气在他的经脉里乱窜。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突然从石头上滚下,跪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嘶吼。


    “城主!”旁边护法的侍卫见状,连忙冲上前去,但还没触碰到男人,就被那炽热的日焰之气烧灼,烤焦的半边身子。


    但看着在浑身燃烧着火焰,在地上痛苦惨叫的男人,他还是一咬牙,一狠心,忍受住痛苦,抓住男人,将其带到一个结着冰,象征太阴的水池边。


    男人滚入水池,水面上的坚冰瞬间被融化,冲天的水雾将岸上人的眼迷住,使他们无法看清男人的身形,只能听见水池中不断传出的痛苦呻吟。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男人才晃晃悠悠得从已经干涸了大半的水池中走出。


    侍卫急忙上前,想去搀扶,却被他挥手赶到一边:“滚开!”


    “是,城主。”侍卫低着头,迅速后退。


    孔狄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怒火,平复着自己周身燥舟的火焰。


    这是他已经是第三次冲击合体二重天了。


    更可怕的是,在这次冲击时,他甚至隐隐感觉到自己的基底因多次冲击失败而产生裂痕,倘如他再次失败,很可能基底便会彻底碎裂。


    这样的话,即使他将来能即使侥幸冲上二重天,也再无晋升渡劫期的的可能。


    想到这,孔狄不由在心中哀叹。


    难道真的天要亡我孔氏一族?


    虽说九澜城算得上南大陆第一大城,而孔氏家族更是在九澜城一手遮天,但孔家的血脉却一代不如一代。


    氏族与宗门不同,宗门可以在平民中选取天才,也可将宗门交付到他们手中,但氏族却是靠亲缘联系在一起的,若真让养子夺了权,成了族长,那这个氏族也离灭亡不远了。


    尽管急得冒火,但孔家的血脉还是一代代衰落下去,到了孔狄这一辈,更是只有他一人达到合体一重天。


    当然,这其中少不了依靠八曜尊日阵和各种天才地宝的堆砌。


    至于孔狄的两个儿子?说起来也没一人能担得起大任的。


    大儿子虽然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是个当城主的好料子,但他的修为止步于元婴期大圆满,足足三百年没有任何提升。


    灵丹妙药也比是没找过,但哪怕是找到丹王,得到的回答也是:“此乃天缺,无药可医,除非有大机缘为其洗髓易骨。”


    说白了,就是天资实在不行,后天再怎么补,也只能到元婴期了。


    至于他的小儿子?修为天赋倒是稍微好些,但说起来更是一脑门子官司,性格懒散,还格外好色,看见美人就走不动路,不知给他惹了多少麻烦。


    但这小子毕竟是他的老来之子,甚至可能是他最后一个儿子了,尽管这个小子不成器,但孔狄还是在他身上倾注了自己的全部心血,甚至一次次为这个蠢笨如猪的小儿子擦屁股。


    想到这,孔狄又响起自己的二儿子。


    老二修为倒是极好,天生道骨,心性也极佳,本应该成为孔氏家族新一代的佼佼者,甚至冲击大乘金身


    谁料,谁料


    想着想着,孔狄的心脏不知为何抽动了一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一个踉跄,猛得吐出一大口鲜血。


    他感觉似乎有一把带着如天劫般能毁灭一切的霸道的剑意,狠狠劈在他的身上,几乎要将他劈成两半。


    更可怕的是,他刚刚冲关失败,身体上的暗伤还来不及处理,就狠狠挨上这么一遭,基底上暗缝竟瞬间扩大,在下一瞬,分裂成两半。


    “不!”孔狄惊恐得大喊着,随后又狠狠呕出了几大口血。


    他的修为在短短一息间,竟倒退回分神期!


    可这还不是结束,基底在分裂成两半后,并没有停止破碎,无数细小的暗缝在这一刻彻底显现出来,进一步撕裂着他的基地。


    而更为恐怖的是,那些本被他吸收进丹田的至阳灵气也从中逃窜而出,直直顺着他的筋脉流向全身!


    他的身体开始燃烧起熊熊烈焰,灵气从他皮肤上撕扯开一道道,借此向四方喷涌而出。


    出窍期!


    幸亏此时他的贴身护卫反应过来,冒着被真阳之气烧死的风险,强行将他丢入太阴池之中,才保住孔狄的性命。


    但因此,花费孔家人几百年收集材料建造而成的太阴池也被彻底毁掉。


    “这这是发生了什么?”


    一个年轻些的侍卫没见过这样的大场面,此刻已经彻底吓傻,过了良久,才怯生生得问道。


    还没等到回答,一个低沉的男声就在他们耳边响起:“九澜城主,速速来见!”


    是传音术!究竟是谁敢如此命令九澜城主?


    年轻的侍卫还没想明白,就被趴在太阴池底的那团焦黑的人型给吓了一跳。


    孔狄本来高大壮实的身体缩小了整整一圈,一动不动得蜷缩在池底,唯有那空气中尚存的灵气证明他还活着。


    “城主!”


    “城主!”侍卫大惊,连忙跳下太阴池,甚至顾不上失礼。


    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只一眼,侍卫就确定了一件事。


    即使城主能保住性命,也绝对是个彻头彻尾的废人了。


    微微停顿着,我有些心虚地偏开了视线,目光焦点不知落在了何处,“别激动。那便不给什么报酬吧……谢,谢谢你们。”


    那一句感谢,也说的有些生涩。阿慈


    心里倒是想着,我离开之时,偷偷布下阵法,难道你们还拦得住不成?


    也找不到我了。


    而就在此时,我感觉到了一阵极其强烈的危险预感,不是冲着我,而是冲着面前的村庄首领的——


    不渡不知何时回来了。


    第 205 章   战绩可查


    他的气息极为阴冷,杀意覆盖了一片领域。


    下一瞬间,不渡出现在我眼前,衣摆飞扬猎猎,看不大清他此时的面容,而不渡也的确是侧对着我的。


    我不知为何,本能地伸出手拽住了不渡的衣袖,让他停下来,才发现现在的不渡的姿势原来十分危险——准确来说是被波及的首领很危险。


    他被不渡的一只手拎起来了,那只手就卡在他的喉咙上,只消用力一些,没人会怀疑,脆弱的喉咙会被轻易地折断。


    两人抵达李次投宿的客栈,舟多慈引着容初弦前往李次所住客房,敲响屋门。


    “嘎吱——”屋内传来凳子与地面相撞发出的声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到门边,木门被打开半扇,李次探出头来。


    他望见来客,面上露出疑惑的表情,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迟疑道:“二位是?”


    舟多慈低声道:“谯山兄,是我。”


    李次一愣,盯着舟多慈的脸细细瞧了瞧,目光扫向两人身后,谨慎环视一圈,退到一旁:“请。”


    两人踏入屋内,李次仔细将门关好,转身笑道:“又是一副新面孔,不知何时能得见程兄的庐山真面目?”


    舟多慈:“待日后时机成熟,定当以真容示君。”


    李次视线转向容初弦:“这位公子是?”


    “他是我兄长。”舟多慈回答。


    李次目光在容初弦身上绕了一圈,回首瞟向舟多慈,定格在那张沾着几分薄红的唇间,嘴角一点点挑起,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舟多慈坦然回视。


    容初弦盯着对望的二人,不知为何,心中莫名有些不快。


    “今日我们兄弟前来找李兄,是有一事要与你商议。”容初弦沉声开口。


    两人闻言,齐刷刷转头望向他。


    容初弦微凉的眼风掠过舟多慈,那双清透的浅色瞳仁正专注地盯着他,一眨不眨,容初弦心头那股郁气忽地散了。


    “坐下说。”李次将二人引至榻上,从一旁的木柜中掏出一块茶饼,置于梨木小几上,又取出一个竹筒,“你们今日算是来着了,我昨日刚去了一趟玉临山取了那处的山泉水。”


    “谯山兄竟精通茶术之道?”


    李次将风炉、茶具等物一应摆在几上,摆手:“我是俗人,没什么文人风骨,不过是因贵人们好此道,我才去钻研了。”


    李次还是一如既往的坦诚,舟多慈笑了笑,正欲坐下,忽觉背后一凉。


    转头,容初弦眼帘微垂,面无表情。


    又生气了。


    舟多慈暗自思忖。


    容初弦似乎不愿他跟旁的男人走得太近。


    尽管知道这是男人的占有欲作祟,并非吃醋,但舟多慈仍不免心生欢喜。


    他绕过小几,撩起衣袍,在容初弦身旁坐下,手指钻入容初弦宽大袖袍中,悄悄勾住他的小指。


    容初弦睨他一眼,没有抽回手,任两人手指勾缠在一处。


    李次似乎对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毫无所觉,用煮好的热水浇壶,对两人道:“这茶饼更是千金难求,它是我祖父去深山里采的茶,茶树仅有一棵,一年只能制出一个茶饼。”


    “这茶竟如此珍贵,今日我与我阿兄能饮此珍品,真是荣幸之至。”


    舟多慈扭头冲容初弦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是吧,阿兄。”


    容初弦瞥向他,“嗯”了一声。


    舟多慈两眼弯弯,接着与李次对话:“明日便是会试之期,谯山兄还有心思去取玉临山泉,可见谯山兄对此次科考很有把握。”


    李次拿起一旁的木碾,开始碾茶,语气中是满满的自信:“这次的主考官是萧相,我都打探好了,明日必会作出一篇合他心意的文章。”


    舟多慈与容初弦对视一眼。


    在容初弦眼中,舟多慈看见了微不可察的嘲讽。


    两人来之前,容初弦对他说过李次可能会落榜,原先他还不太信,如今一听李次这话,他便知容初弦会一语成谶。


    没人比他更了解萧怀璋。


    萧怀璋最讨厌汲汲营营的人,李次削尖了脑袋想往官场里钻,为讨他欢心作文章定会惹他生气。


    舟多慈轻叹:“谯山兄可否想过,若此次落榜了,你该当如何?”


    “我不可能落榜,”李次将山泉水注入茶壶中,问道,“你们要与我商议何事?”


    舟多慈:“谯山兄文采斐然、操翰成章,春闱后必然有人找上门来招你做幕僚。若三皇子前来找你,还望你能假意与他结盟。”


    李次拿着茶匙的手停在空中,隔着薄薄的水雾望向舟多慈,问他:“你不怕我假戏真做?”


    舟多慈微微一笑:“谯山兄是聪明人。”


    李次未置一言,往壶中拨入茶叶,清香瞬时盈满屋室。


    舟多慈赞道:“好茶!”


    李次:“程兄是懂得品茶之人。”


    在一室茶香中,三人闲谈起来。


    起先,大多是舟多慈与李次说,容初弦在一旁听。后来容初弦也加入其中,他与李次相谈甚欢,舟多慈反倒插不进去了。


    舟多慈偏过头,笑吟吟望着身旁男人。


    两个时辰后,舟多慈与容初弦离开客栈,走在人声鼎沸的大街上,舟多慈小声抱怨:“阿兄,你今日冷落了我许久。”


    容初弦捕捉到少年的不满,目光移向少年因生气而微鼓的脸颊:“这么缠人?”


    舟多慈似乎仍在戏中,眨了眨眼,一副天真纯净的姿态:“我最喜欢阿兄啦,不缠你还能缠谁。”


    容初弦沉默片刻,再次拽着舟多慈走向暗巷。


    “呀!”舟多慈没有丝毫防备,被拉得一个趔趄,撞在容初弦身上,他揉了揉额头,抱住容初弦手臂控诉,“你把我撞疼了。”


    容初弦充耳不闻,阔步向前,转瞬间,两人又回到方才那条小巷。


    舟多慈又一次被抵在斑驳墙壁间。


    他又是在生哪门子的气?


    舟多慈不解,他无奈地勾住容初弦脖颈,踮起脚尖,吻上容初弦的唇,轻声呢喃:“我错了,别生气。”


    不等他深入,铁钳般的大掌突然锁住他的臂膀,巨力袭来,他顿时被扯开。


    舟多慈疑惑地睁开眼,男人看向他的双眸幽深无光。


    下一刻,那只大掌贴上他的后颈,拇指轻轻在他颈脉摩挲,薄茧划过皮肤,传来轻微的刺感痛。


    “现在不需要伪装讨好我,我要看你真实的模样。”


    舟多慈被拇指抚过的皮肤发着烫,他勉力忽视掉那份异样,上扬的唇角缓缓落下,弦月般的双目恢复沉寂,周身气息陡然变得阴冷漠然,将容初弦想看的“真实”模样展现给他。


    容初弦望着与方才判若两人的少年,拇指重重按上他秀美的喉结。


    少年喉结猛地一滚,眼中射过一道冷意,沉声开口:“容初弦,你又想做什么。”


    容初弦面上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


    对,这才是舟多慈。


    方才在大街上舟多慈的模样,恍惚间,又让他忆起了前世。


    上一世,他把舟多慈当亲弟弟看待,在他羽翼未丰之时给了他所有的疼宠。可惜,这只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


    舟多慈从未认过他这个兄长。


    更何况……


    容初弦自嘲一笑,漆黑眼眸定在舟多慈沾着水光的唇间。


    哪有兄长与自己的弟弟做这等事的。


    他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


    昏暗床帐间,一抹雪色落入他怀中,素白上衣勉强遮住隐秘之地。少年面带潮红,呼吸急促,口中发出情难自抑的低喘。


    光影随着身体的颤抖,在修长匀称的双腿上缓缓流动……


    刹那间,容初弦思绪回笼,眸中酝酿着危险的气息,逼近舟多慈。


    日渐西斜,院墙旁斜伸出几丛初生枝叶,拓在被金色涂抹的墙壁间。


    风起,婆娑树影中,两人正在相拥亲吻。


    少年被高大男人掐着腰托起,令人心悸的悬空感让他不得不抱住男人宽阔的肩膀,双腿紧紧缠住对方,为自己寻找支撑点。


    “容……嗯唔……停……嗯!”


    断断续续的字眼从交缠唇齿间飘出,墨蓝锦袍被纤长手指揉得发皱,随着少年一声闷哼,攥着男人衣衫的指尖骤然覆上一层霜白。


    情热气息在两人中间缓缓流淌,少年无力地环着男人的腰,声音软绵绵的。


    “呜……别……亲了……”


    许久,两人才分开,少年粗喘着。


    他被男人托住屁股抱在怀里,蔫蔫趴在对方肩膀,双眸半阖,水汽打湿的睫羽黏连在一起,唇瓣微肿。


    看着怪可怜的。


    容初弦的气息也有几分不稳。


    他深呼吸了几下,平复下来,轻轻抚着怀中少年后背,等待他缓过神。


    过了一会儿,少年的声音传进耳中,音色温软,分不清是在控诉,还是在撒娇。


    “容初弦,你究竟与多少人亲过呀?”


    舟多慈先前都是装的,但这会儿是真被亲的有几分脱力。


    他想不通,容初弦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他从未见过容初弦与任何人有过亲密接触,可他怎如此会……


    容初弦沉声道:“只你一人。”


    “真的?你莫要诓骗我。”


    “诓你作甚?”容初弦颦眉,眼中闪过一道厌恶,“我不喜与旁人亲吻。”


    “哦——”舟多慈拖长声音,趴在容初弦肩头偷笑。


    容初弦说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似乎……


    从一开始就不讨厌与舟多慈亲吻。


    前几日在青筠别庄,并非是他们第一次亲吻,他们初次亲吻是在前世——


    帝王驾临侯府,两人相谈甚欢,开怀畅饮。几杯酒下肚后,帝王有些醉意。


    昏昏烛火中,青年帝王白净面庞染着酡红,双眸明亮,冲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开口道。


    “我能亲你吗?”


    “你在想什么?”


    两道声音同时在容初弦脑海中响起。


    我瞥了不渡一眼,心道你把我当傻子么?嘴上很平静地道,“……这才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东西。”


    为防节外生枝,我不等不渡再开口,微一垂眸低首,抬起手,那一滴帝流浆便被我卷入舌尖当中。


    淡淡的甜意在我的舌尖溢散开来。


    原本只有一点,很快便越来越浓郁,像是一滴凝结的蜜,化在了我的口腔当中。


    热意席卷而来前,是磅礴的灵气自舌尖处,飞快地流淌于经脉当中。


    第 206 章   分神期大能


    如大海一般磅礴浑厚的灵气,源源不断地融化于我的经脉、血肉当中,又流淌至身上的每一处。


    寻常而言,承受这样庞大的灵气,即便以出窍期修士之体来消解,也依旧吃力——就算不至于爆体而亡,也太过痛苦了。


    但这充裕的灵气,却十分温和,和强行灌注全然不同。


    我像是浸入了温泉当中,由热气云雾缓慢吞没了,水汽氤氲,目光便也朦胧,我“睡”在其中,感受着身体一寸寸暖起来的细微感触。


    如同饮了热酒,气力有些松散,身上发热的同时,头也跟着晕眩起来……但并不难受,就是有些懒洋洋的懈怠,使不上气力。


    “啊?”宋星苒还在惋惜地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听到舟多慈的问话,不由愣了愣神。


    他在砍死孔甘时就察觉到城主府那边有团暴乱的真气,但那时他满心都是舟多慈,其他事都被他丢到一边去了。


    他很想问舟多慈还记不记得自己,他们在三百年前见过面只是只是那时的他还是个十岁的孩子,个子还不到舟多慈的胸口。


    他那时还很不起眼呢。


    宋星苒记得,那是掌门师叔举办的一个宴会,仙界许多有名的大人物都去了。


    但他向来不喜欢这些聚会,便趁着周围人不注意,偷偷跑到一边宴会的边的梨花林发呆。


    说是发呆,但他满脑子都是昨天剑尊教授的一道剑法,想着想着,他甚至不由自主地挥舞着手臂,模拟起剑尊的出剑手法。


    他的境界实在还是有些低,没法真的领会那剑意,只能模仿动作。


    可他却乐此不疲,一遍遍尝试着。


    毕竟,在这世界上,除了剑,他也没有别的感兴趣的事情了。


    “呀!辛姐姐,你看,那边有一个小剑痴呢。”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笑声。


    那声音软软的,酥麻麻的,像蓬莱的蜜慈酒一般,带着醉人的甜意。


    宋星苒立刻转头看去,只见在不远处的在一颗歪脖子的梨花树上,坐着一个穿着红裙的美人。


    美人懒洋洋得半躺在树上,如缎子般的长发就这么绕在树枝上,一再顺着落下,就好像一条条黑色的瀑布自山间流淌而下。


    他一只脚踩在树干上,一只脚却随意落下,裙子被微微提起,露出里面赤裸的,如霜的玉足,纤细的脚踝上系着一串银色的铃铛。


    “那是个小孩子,别逗他。”


    “哼,难道在辛姐姐眼中我是那种人吗?”美人撅起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不理姐姐了。”


    “你不是,但”打扮干练的女子叹息一声,看向了宋星苒。


    而那时的宋星苒读不懂她眼中那复杂的情绪。最后到了换衣服的时候,舟多慈倒是有些偷懒了,只挥挥手,身上的睡袍便化作一件红色长裙。


    这裙子的造型极为奔放,衣领没能将颈脖碎骨遮全,露出一片诱人的白玉肌肤,裙摆下方也分开了两条缝隙,在走动时能让人欣赏到那若隐若现的雪白的大腿。


    而红裙本身,也是极为精致的,从胸口到裙摆上用金丝绣着一只尾羽修长的孔雀,它身上的羽毛则是用一颗颗宝石镶嵌而成的,当舟多慈走动时,裙摆随着他的动作摇晃,这雀鸟身上的宝石也微微颤动着,就好像绕着他的身体飞舞一般。


    舟多慈是格外喜欢穿姑娘家的裙子,戴女孩子的首饰,倒不是他想假扮成姑娘,纯粹是他觉着这样的打扮更加漂亮。


    他本身长相就雌雄莫辨,容貌惊艳,足以让无数人倾倒拜服,办成什么样都是美的,只不过他自己更偏爱华丽妖艳的打扮。


    “好看,就是有点俗。”辛环是这么评价他的审美的,等舟多慈不满得嘟起嘴,鼓着脸的时候,辛环又笑着加了一句:“别人穿着像个花瓶,但你穿着就嗯,反正就很好看。”


    “我本来就好看得不行。”听到辛环的评价,舟多慈骄傲得在她身边转圈,让裙摆和身上的饰品随着他的动作飞舞起来。


    他向来知道自己好看,也不吝啬于展露风姿,用华美的衣物为自己增彩。


    一切准备完毕,舟多慈对着镜子嫣然一笑,镜中的明艳美人让他捂住心口,颇有些自恋地想:这样的美人怎么会存在于世间?


    我不给别人欣赏,那谁来让他们饱眼福?


    “那误会我的辛姐姐要向我道歉。”他虽说着要道歉,但声音软糯糯的,好像在撒着娇一般,而那只垂下来的那只脚自然得摇摆着,铃铛也随他的动作轻轻摇晃着,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那铃声好像响在宋星苒神魂里,响得他整个人都晕乎了起来。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美青年所在的慈树之下。


    走到了,他却不敢抬头看青年,只呆愣愣得看着那只看着垂在他面前的脚。


    那脚比他想得还要细腻白皙,肥瘦得当的脚背上却几乎瞧不见一点青筋,白皙得好似用最上等的白玉雕刻而成的,浑圆的脚趾泛着浅浅的粉,而指甲则用花染成了红色。


    突然,那只脚轻轻挑起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撞进了一双碧色的眼睛中。


    他的嘴角突然弯起一丝笑容:“没想到我竟然看走眼了,这不是个小剑痴,而是个小登徒子。”


    这声登徒子却没带着多少怒意,反而像根羽毛般,轻轻在宋星苒心上划了下,瞬间燥得他脸红到脖子里。


    美人看他那样子,反而觉得好玩起来,微微弯下身子,对他伸出了一只手。


    他呆愣了几秒后,不敢置信般抓住舟多慈的手,被穿着红裙的青年抱在怀里,坐在他的腿上。


    那红唇凑近他的耳朵,吐气如兰,就好像那美女蛇轻轻舔吻着他的耳朵:“小流氓,你是哪家的修士呀?我可要告诉你师父,让他好好罚罚你”


    自那天后,宋星苒就有些魂不守舍,连练剑时都会突然出神,然后发出白痴般的傻笑。


    掌门师叔先是劝他,这美人是合欢宗的宗主,像他这样的人是没有心的,也不可能为男人动摇,尤其是像宋星苒这样的男人。


    宋星苒喜欢他,只会碰一鼻子灰。


    但宋星苒不听。


    那美人在他心中是月亮般的人物,哪怕明知道自己是飞蛾扑火,他也会义无反顾地冲上去。


    见自己根本劝不动这个恋爱脑,掌门只能哀叹一声,又劝道:“东方啊,像那样的美人,只会依附于强者,你若不强,即使你得到他,他也会被其他人抢走。”


    于是宋星苒强行收起了对舟多慈所有的爱恋,只专心淬炼他手中的剑。


    曾有人夸赞他,说他心很静,里面只有一把剑,不枉费了他的天赋。


    但他知道,当他低下头端详自己心中那把剑时,剑光反射着的,是一双碧色的,像狐狸般上调,却中间有些圆润的眼睛。


    现在他长大了,他已经是很厉害的剑尊了,是不是到了可以来娶舟多慈的时候了呢?


    “唔。”我不知为何,陡然想起,“舟微漪也是合体修为。”


    不渡不愧是他的朋友,合体期都和遍地走似的能这么常见,我若有所思地喃喃道,“舟微漪好像快合体期巅峰了,你应该修为只比他差一些,倒也很厉害。”


    也渡:“……”


    他突然有些后悔往下报了。


    第 207 章   诅咒


    浓郁的血腥气堆积于一处,遍地都是妖物被一击必杀,震碎了筋脉之后留下的尸体。


    黑衣男子沉默寡言地杀完了这附近的妖兽,不论是大妖还是小妖,都未曾放过一只。他也并不曾剖腹取丹,又或是取其精血,似乎并不为了其他利处,只是单纯地想要将这些妖物杀个痛快而已。


    大妖被他逼迫至绝境,即便已献祭了无数同类,这魔头还是不肯放过它,无比绝望的现状让它近乎凄厉地嘶吼起来。


    那一声声鸣叫,用妖物的语言翻译出来,大概就是问男人为何要赶尽杀绝的意思——


    想到这里,宋星苒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挂上了陶醉的笑容。


    这笑容对舟多慈来说,实在有些恶心,但他面上却不显,只微微将目光向一侧移去。


    像眼前人这样子的家伙,还是眼不见心为静!


    宋星苒没察觉到舟多慈对他的嫌弃。


    此刻的他正沉溺在自己的幻想之中不可自拔。


    一见着舟多慈,宋星苒的神魂都好像不能由他自己控制了,忍不住开始对着眼前人浮想联翩。


    修为者思维敏捷,一息之间,他已经想完了自己和舟多慈恋爱的全过程,甚至已经想到了自己和舟多慈成亲时该穿什么衣服,用什么宝物做聘礼,邀请什么样的人,席上该摆上怎么样的仙果玉露。


    衣服自然得是最正统的红衣,上面要绣着百鸟朝凤的图案,舟多慈的脸上一定也用粉色的胭脂扑着,鲜嫩的,柔软的就好像他的名字一样


    慈慈。


    但若是他脑子的这种画面叫舟多慈知道了,那双碧色的眸子一定会向上翻去,狠狠白他一眼。


    见鬼了,这么难看的东西他是怎么想出来的?!自己是猴子吗?


    不过舟多慈此刻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没心思打断他。


    这使得宋星苒的神魂越飘越远,直直飘到几百年后了。


    做着白日梦,宋星苒脸上那种愚蠢而恶心的笑变得更灿烂了些。


    舟多慈此刻刚巧抬头,又看见他这傻笑,忍不住撇撇嘴,心想这种像木头一样蠢笨的家伙真是叫人讨厌。


    死心眼,不懂情趣,脑子看起来就不像个人!而且还有暴力狂的嫌疑。


    这可是他最嫌弃的那种男人,若放在平日,这种人要是敢来烦他,他定要狠狠嘲弄一顿,再让辛环将他赶出去。


    可现在嘛,一来他不在宗门里,孤立无援,二来根据他的经验,这块狗皮膏药一旦黏上自己,是轻易甩脱不掉的。


    毕竟这是个听不懂人话的家伙!天知道他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不过,舟多慈这人也想得开。


    狗皮膏药这种东西嘛,既然甩不掉,那还不如利用他帮自己办事,等事情办好了,再找借口把他一脚踹开。


    舟多慈的眼睛转了转,露出小狐狸般狡黠的表情:


    虽然自己作为合欢宗宗主,为了手下人和宗门考虑,也的确不能太过得罪宋星苒,但等自己回到合欢宗了嘛


    他就不信宋星苒还能上门来逼他不成!


    宋星苒自然是看不出舟多慈对他的嫌弃的,神游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将自己神魂拉回,又美滋滋欣赏起舟多慈的脸蛋。


    他个子很高,即使舟多慈在寻常男子中都算得上高挑了,可站在他面前,还是比他矮了大半个头。


    宋星苒低头看去,目光刚巧撞在舟多慈黏着一根发丝的鼻尖上。


    舟多慈虽长了张祸国殃民的狐媚脸,但他鼻子却是小小的一点,鼻头圆润,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粉色。


    那粉色需细细看,才得瞧见,就好似那白慈花边缘的一点浅粉。


    而这样的鼻子让这张媚骨天成的脸多了几分幼态的娇憨,使得舟多慈即使在生气时,也不唬人,反倒像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在和人玩闹,更是教人心软的可爱。


    已经决心不理会宋星苒了,舟多慈也不看他,就软软地靠在一边的墙上,整个人跟没骨头似的,看起来随时会软倒在地。


    宋星苒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毕竟舟多慈这样子实在勾人,看得他的心都有些痒痒了。


    站了一会儿,兴许是有些无聊,舟多慈便将手指放在胸前,有一下没一下得摆弄着红裙上的飘带。


    宋星苒的目光又给那手指吸引去了。


    只见那如葱根般修长的手指搅动着衣摆,一下下卷进去,又松开,雪白的手指被红色的丝绸束缚着,好似赤裸的被缠绕的身体,竟无端生出了些情色的味道。


    合欢宗的功法本身就带着引诱人的能力,这样的力量放在容貌愈出众的人身上,就愈发强大。


    舟多慈的容貌本就是整个宗门最出众的,加上他天生媚骨,哪怕什么都不干,什么表情都不做,都能引得一群人为他痴狂。


    而就像这样简单的,甚至可以说无意做出的动作,却看得宋星苒口干舌燥,如一把火从他体内渐渐烧起来。


    那手指可真漂亮啊


    直想让人轻轻捧起他的手,细细摩挲欣赏他的手指,甚至将他的手指含入口中,慢慢品尝。


    不过很快,宋星苒就再次回过神。


    掌门师叔告诉他,即使是二人心意相许,也必然只能在成婚才行那周公之礼,若还未成婚,平日相处也应当恪守礼节,这样才不会唐突佳人。


    为了掩盖自己的的想法,宋星苒故意大声咳嗽了两下,装作不在意得问道旁边的侍卫:“你们城主怎么回事?怎么还不过来?”


    “我我也不知道啊。”侍卫欲哭无泪,生怕自己不小心惹到这个杀神,直接把他砍了。


    “啧”宋星苒皱起眉,脸上露出了几分不耐的神色。


    那侍卫看他这样,吓得几乎要跪倒在地了。


    他只是修为不算高的修士,来城主府也只是讨口饭吃,本来伺候这个纨绔少爷就够糟心了,谁料这少爷又不知怎么,招惹一个谁也解决不了的大麻烦。


    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突然,城主府传来了一声震天动地的爆裂声,随后便是大量至纯的真阳之气从中扩散开。


    还未等人反应过来,几道金色光芒突然像是破壳一般,从城主府中迸发出来,就如一轮太阳自其中诞生一般。


    那真阳之气极为纯净,只一眨眼的功夫,空气就变得炽热起来,好似从舒适的南城直接到了干旱的沙漠一般,汗水不断从那些修为不高的修士的毛孔中流淌出来,可还未在皮肤上凝结,便被瞬间烤干。


    街边的凡人更是被这炽热炙烤地嘴唇发白,皮肤干裂。


    他们大口大口呼吸着,却感觉鼻腔内变得异常干燥,好似钝刀子划过一般的疼痛。


    那是什么?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向了城主府的方向。


    一声清脆的鸣叫响彻整座九澜城,舟多慈循声向城主府的方向望去,在那璀璨的金光中,在升起的一轮新日中,一只金色的鸟轻轻振动着翅膀。


    其他村落面对遭受诅咒之人的做法,好一点的,会划分一片区域,将他们关起来,等他们死掉之后再进行处理。


    差一点的……会直接杀掉,然后尸体扔得很远,这样说不定能遏止诅咒的发生。


    不过两种情况其实都没什么太大的区别,诅咒的发生似乎是完全随机的。它什么时候停下来,只是听天命而已——


    但刺明不想妹妹被杀死,扔掉。


    所以他看向了身边的那位“仙人”。


    第 208 章   医修2


    ……怪不得。


    我突然想起来,我和不渡刚来到村落的时候,村民们似乎过分警惕,更隐隐展现出来敌意,驱逐外人的态度鲜明。


    明明他们看上去,并不介意做这笔交易,那些妖兽资源,也十分令人意动,但就是抵触其他人进入村落当中。


    “这些人的毒,恐怕寻常医灵术也不可解。”也渡皱眉道,“不然,我去寻一名医修过来帮你?”


    说着,也渡已经想到了,可以将哪些人“请”过来。


    在金乌刚出现时,宋星苒便手捏剑诀,支撑起屏障,将整条花街护在屏障之中。


    虽然他对这地方什么想法都没有,但他却敏锐地察觉到,舟多慈好像很在意这里的人?


    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讨舟多慈的喜欢,只能挑一些自认为不会出错的事做。


    花街虽说被他护着了,但此刻九澜城已经大乱,街边的惨叫传到花街里,引得许多姑娘不安得推开窗户,想打探一下城中发生的事情。


    街上的这几人也彻底被这变故给镇住,只傻愣在原地,呆呆看向城主府的方向。


    反倒是那个老鸨打先反应过来,她小心翼翼凑到舟多慈面前,向他行了一礼后问道:


    “这位仙子,可否告诉奴家,这九澜城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舟多慈转过头,嘴角却勾着笑容,他那双狐狸眼微微眯起,看起来简直像只刚刚偷吃过的小狐狸一般。


    “那这事就要问你们城主了。”


    老鸨在内心叹息,像自己这样的小人物,又怎么能见到城主呢?


    但多年察言观色的本能让她闭紧嘴,只安静地站在舟多慈身边,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果然,即使老鸨没再发问,舟多慈还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下去:“把九澜城做成八曜尊日阵就罢了,没想到这老东西胆子这么大,还真敢将金乌养在城中。”


    说着,美丽的少年便将手抬起,掩住嘴角,抖着肩膀,咯咯笑了起来:


    “我是该说他厉害?还是说他不怕死呢?”舟多慈一时想不起此人的名字,但他也不太在意,毕竟丑人的名字,从来都不重要。


    前些日子,九澜城主给舟多慈送了一大堆珍奇异宝,说是想要他帮着自家小儿子修炼。


    送来的东西倒是不错,只是他那小儿子实在太丑,舟多慈光看着影像就觉得反胃,直接讥讽了一番,便叫辛环帮他把那东西全部退了回去。


    如今见了活着的,能动的,哈喇子都快从嘴角流出来的丑东西,舟多慈更加嫌弃,撇撇嘴,转身便准备离开。


    孔甘这下可反应过来了,他急忙从台阶上跳下,几步就蹿到舟多慈面前,咧开嘴,露出粉色的牙花,直叫唤道:“美人,美人,别急着走啊。”


    天可怜见,他总算调整好他的表情,但说实话,也没多少用处,那张脸依旧丑陋,好似看见肉骨头的哈巴狗。


    舟多慈强忍住一脚踹在他脸上的冲动,只是侧身闪过那双冲自己抓来的咸猪手。


    见一下没抓到,又见美人那像躲苍蝇一样的嫌弃表情,孔甘瞬间就怒了,他横眼吊嗓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啊?”


    舟多慈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地评价道:“知道,孔狄的蠢货儿子,比你爹还丑。”


    听到这话,孔甘瞬间就如一只充气的河豚般炸开:“你说什么?!娘的,来人!把这小彪子给我抓起来!”


    这家伙能蠢成这样也真是了不得,心里想着,舟多慈又退后几步,以免这蠢货的污染到他。


    自己都直接骂他爹了,还能怕了他不成?这点事都想不明白,脑子大抵生来便是没有的吧。


    见他后退,孔甘还以为舟多慈是怕了他,脸上立刻挂上洋洋得意得笑容,恨恨道:“该死的小彪子,竟然看不起老子,哼,老子今天要好好教教你,在这九澜城谁是规矩!”


    虽然舟多慈的修为也不算高,比不得辛环,但毕竟是一宗宗主,分神期大圆满修士,对付一个靠丹药堆砌起来的金丹小辈,和几个元婴期的护卫还是绰绰有余的。


    就在舟多慈准备唤出自己的法器,教教这丑东西如何做人时——


    一道冰冷剑光从对方身后闪出,将刚才还嚣张跋扈的孔甘从中间劈开,身子分别向左右两边倒下。


    那剑气并未消散,而是瞬间撑开,在舟多慈面前形成一个微蓝屏障,挡住乱溅的脏血。


    金乌乃太阳神鸟,刚破壳便有元婴期修士的修为,再加上真阳之气护身,哪怕遇见分神期的修士也不落下风。


    但城主府中的八曜尊日阵,在“日”准备逃走后,反而变成一张网,聚集八曜之力,将金乌困在城主府中。


    尊日,也是困日。


    那金乌刚出壳,想要飞到空中,便绕着城主府飞行了几圈。


    在发现自己被困在其中后,它便抬起头,张开嘴,向着城主府的结界吐出一团火球。


    只是这火焰刚刚碰到却被城主府上的结界,就给反弹回来,虽然火焰虽然伤不了金乌分毫,但几次下来,还是惹怒了它。


    只见那太阳神鸟高高仰起脖子,发出一声高昂得鸣叫。


    那叫声悠扬威严,蕴含着最古老最强大的真阳之意,使得人不得不跪下,将头伏在地上,向太阳膜拜。


    城中金丹期之下者,皆被神鸟威压折服,跪倒在地,向金乌顶礼膜拜。


    舟多慈是分神期修士,倒不会被这玩意影响,但看着那振翅的金乌呜嗷乱叫,他还是忍不住揉了揉额头。


    这玩意叫得他脑子嗡嗡作响。


    宋星苒看他注意全被那金乌吸引走了,马上开始吃起飞醋,伸出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慈慈不,舟多慈,你喜欢那只鸟?你别看它现在看起来金灿灿的,那些都是真阳之焰,这破鸟本体乌漆嘛黑的,难看死了。”


    在说完后,他又反应过来,那金乌再怎么都只是只破鸟,自己干嘛和只鸟一般计较,于是他连忙改口。


    “舟多慈,你是不是喜欢这只鸟?你喜欢的话,我就把它给你捉来。”


    我养金乌干嘛?嫌自己事情还不够多吗?舟多慈很是无语。


    “谢过剑尊了,在下并不喜欢金乌。”


    而另一边的金乌,再几次攻击屏障,试图逃离失败后,竟然将怒火发泄向身下的城主府。


    只见它挥动翅膀,周身的真阳之焰却慢慢消失,露出其玄黑的本体,但它的喙部的金光却越来越盛气,就如同将太阳含在口中。


    这破鸟想直接毁掉城主府!


    宋星苒立刻意识金乌想做什么。


    但这可由不得这黑乌鸦!城主还在城主府呢!自己还要靠他来办花街的事呢!


    想到这,宋星苒双目圆睁,本来在舟多慈面前显得憨憨傻傻的眼也恢复往昔的气势,如一匹恶狼般,锁定住城主府上空的金乌。


    金乌也意识到了什么,可还没等它做出什么反应,一道道紫色的闪电就汇聚在它周围。


    它惊恐得挥动翅膀,想用真阳之焰化解这雷电,但那雷电就如深渊一般,无声无息得将它的火焰全部吞噬。


    它想要逃走,但一阵剧痛从它的翅膀处传来,金乌又惊又怒地看去,却发现自己的翅膀已经被两道紫色的雷电给束缚住了。


    转过头,它的身前,隔着城主府的结界,一个青年男子出现了它的瞳孔里。


    男子对准它,缓缓挥剑,本来囚禁它的结界,此刻却成为唯一隔开剑与它唯一的屏障。


    那结界,那个它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未能动摇的结界,在男子面前却脆弱得如鸡蛋的壳一般,只需轻轻一劈,就无声无息得碎裂了。


    金乌脑子里最后的画面,是一双如狼般的,冰冷嗜血的眼睛。


    想必他们也会十分乐意帮忙。


    我诧异地看了不渡一眼。


    “我就是医修啊。”


    也渡:“……”


    也渡:“?”


    第 209 章   医灵术还需精进


    也渡倒是一直知晓小徒弟会医灵术。毕竟小徒弟曾经在秘境当中,也展现过这一点特质。


    可会医灵术和是“医修”,是两回事。


    此时也渡便陷入了思索当中……有这么能打的医修么?


    他还以为小徒弟是法修,又练的剑术。心中竟隐隐升腾起悔意来。他之前对小徒弟,的确太过不上心了,竟连这些都不清楚。


    完了完了完了!


    看着紧闭的大门和无法翻越的高墙,容初弦差点一脑袋撞上去。


    他手里还紧紧握着几块银子,若是被抓到,手上的势必会全部交出去。若是往日,出钱买个清净也没什么,早晚能找机会报复回来,可如今分别在即……


    容初弦脑海中快速略过数个念头,权衡利弊后,疯狂乱跳的心脏略略平缓,最终下定决心——他不能给。


    这笔钱关乎以后的生活,决不能给。


    大不了把他锁在柴房,饿几顿。要是有人来抢,他就一头碰死!


    想通之后,他停下脚步,手中越发用力,银锞子凸出的棱角在手心留下道道红印,忽然感觉手腕处传来一股温热,再抬眼一看:


    刚才不小心撞到的官员握住了他的手腕。


    对方看起来四十多岁,留着短短的胡须,面容严肃,气质端正,属于容初弦看到会避而远之的老学究,和他这种在街头浪荡的“混混”格外不同。


    容初弦还记得,教导自己的第一个教书先生就是这样的人物,后来发现他总是不做作业、不背书、上课睡觉而勃然大怒,后来再也没人教他念书——虽然是因为他晚上不得不帮家里干活。


    想到了不大好的记忆,容初弦眉心微蹙,他眸子偏圆,瞳孔在阳光下折射出如同蜜糖一般的琥珀色,唇角微微翘起,便是面无表情,看起来也是讨喜的微笑模样。


    此时,那双本应无忧无虑的瞳孔满是忧虑,强笑道:“刚才撞了你,抱歉,我——”


    那孩子和他的仆从已经逼近了,此时大门处乱成一团,看门的仆役挡住大门,似乎要为自家小少爷拦住容初弦。


    容初弦的忧虑更甚,正要开口,却见那一行不认识的人却将他团团围住,不允许别人沾染分毫。


    像是保护。


    容初弦微愣。


    老学究嘴唇翕动,像是要说什么,最后放开了他的手腕,不顾整齐官服与布满灰尘的地面,下跪拜服:“见过殿下。”


    一瞬间,容初弦知道了这群人的来处。


    他的忧虑,逐渐升级成恐慌。


    这群人来自燕都!千里迢迢来这,一定是带了皇帝的命令。


    是要……杀了他?


    容初弦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到墙上,大脑一片空白。


    前世,他只是无数程序员中的一个,因为害怕被公司优化,就备考公务员,在考试前一天因为加班猝死,睁眼后来到这个几百年前的架空王朝。容初弦不害怕吃苦,因为吃的苦够多。


    但他怕死。


    “你、你们……”


    容初弦怔怔的,那几个字酝酿许久,最终无力地吐出:“你们是来杀我的吗?”


    “殿下多虑了。”


    季肃刻意压低声音,语气放缓,用尽所有的自制力,才将涌上鼻腔的酸意压下去。


    都城官员,谁没有见过勋贵、外戚家子弟横行霸道、不学无术的样子?


    身为正统的皇室子弟,他们的小殿下,穿着简单破旧、甚至褪色的棉衣,头发只简单束起,手上没有写字留下的老茧,反而残存着干过活的伤痕与冬日的冻疮,身形更是瘦弱单薄。


    饶是他来之前做足了准备,见到这一幕,都忍不住心生悲意:他们的殿下,吃了天大的苦头。


    季肃出离愤怒了。


    “钱无量!滚出来!”


    季肃行大礼后,一跃而起,就差撸袖子直接打人。


    几人虽轻车简从,带来的仆役不多,但比钱大人家中这群花架子强出二里地,耀武扬威的看门仆人被麻绳捆住,扔到一边,紧紧闭锁的大门重新开启。那个熊孩子被轻轻松松制住,身边的乳母,也捆了手脚堵了嘴,扔在一边。


    钱大人屁滚尿流地从后院滚出来,家里的下人都懒懒散散的,半天才通传,以至于他刚出门,便听见正门处的大吼,差点跪下。


    “敢、敢问上官,今日前来,可有要事?”


    钱大人在官场浸.淫几年,别的没学会,官场上的这些手段倒是一套一套的,迅速在心里过了一遍此地寻欢作乐的场所,正抬头,准备倾听上官的目的,就见到站在朝廷大员身后的容初弦。


    他面色忽的一变,生怕这祸头子招惹事端,于是强笑着:“大人有所不知,这位是容初弦……殿下。”


    钱大人自以为暗示充分,预备去拽容初弦的胳膊,让人赶紧去后院,别在这碍眼,却听见那位眼高于顶的刑部尚书季肃冷着开口:“你也知道他是殿下?”


    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季肃咆哮开口:“你干得都是什么事!盛朝的亲王殿下,居然被你家无知幼子欺辱?!你既教养不好,本官来替你教!”


    他话音刚落,自有家仆寻来抽条,毫不留情地狠揍那孩子。


    这还没完,季肃又喝道:“当年先帝选了你,难不成专门叫你苛责幼弟?难道你离京前,先帝没有让户部给你支一笔银两吗?!”


    这点钱远远不够亲王册封、开府乃至大婚,但是养育一个孩子,绰绰有余。


    容初弦倒是第一次听到这件过往。怪不得,本朝底层官员俸禄那么低,这人却能养活一大家子,买地买人毫不手软。


    他若有所思地抬头,原本凉了一半的心渐渐跳动。


    虽然不知道燕都的皇兄发了什么疯,但看起来,这群人的确不是来赐死的。


    有人偷偷出声安抚:“殿下,吾等此次前来,不是坏事,而是有益于您的好事。”


    好事?


    容初弦不是很信。


    他对燕都来人保持本能的警惕心理,只笑了笑:“皇兄能想起我,就是最大的好事了。”


    少年面容姣好,唇边露出浅淡的微笑,仿佛真不介意自己十几年来的遭遇,对兄长也毫无怨言。


    其他人纷纷默然,甚至有人擦了擦眼角:“殿下,您的苦楚,吾等都看在心里。”


    容初弦缓缓敲出一个问号。


    你们怎么回事?他也没说什么吧,歌颂慈恩不是被动技能吗?


    总感觉这群人给他立了一个奇怪的人设……


    没等他多想,便见到季肃走过来,先行礼,再不卑不亢地汇报:“殿下,这一家如何处置?”


    没有教养好皇子,便是死罪也能说。


    偌大的院子中一片寂静。


    一直护着容初弦的几位适时让开路,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了他身上。


    容初弦第一次站在众人的拥簇中,有些紧张,单薄的脊背微微颤抖,最终顺着人群走出去。


    这是他长大后第一次端详钱大人的样子。


    对方此时涕泪四流地跪在地上,肥胖的身躯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浑然不见之前的刻薄面孔,甚至匍匐到容初弦面前,想求饶:“殿下,是臣被猪油蒙了心……”


    他们一家,忽然从高高在上地掌控容初弦的生活,到被他掌控了。


    容初弦的视线转移,见到了被家仆束缚手脚,捂住嘴巴,却眼泪不停的熊孩子,他被教训得凄惨极了。


    ——截止刚才,这孩子都是他的噩梦。


    “他没有贪赃枉法,为官数载,只无功无过,我不强求罢免他的官职。”最开始,容初弦的声音不稳,所有人都在看他,特别是那群燕都官员,渐渐的,姿态逐渐平静,“以后让他只能花用俸禄,不可有额外收入。”


    一个不轻不重的惩罚。


    容初弦清楚,如果他真因为这件事蹬鼻子上脸,要求罢免甚至处死官员,皇兄说不定就要给他一个教训——


    他被放到这户人家里教养,还是“恩赐”呢。


    封建时代的皇权就是一座山,容初弦心中微讽,连带着对燕都官员的印象也不好了。


    再者,容初弦自后世而来,自然清楚,由奢入俭难,叫一个花钱大手大脚的人限制消费,反而是痛苦的折磨。


    而对季肃来说,这无疑是殿下太过善良的表现——堂堂皇亲国戚,尊贵无匹,居然只是用这种不痛不痒的手段。


    果然,不论是梦中还是现实,殿下都过于心软了。


    燕都的这群人精对视一眼,对后续的处理方式,都有了计划。


    “还有,把我的药膏还回来。”容初弦想到被拿走的东西,语气不自觉严厉了些。


    “那药膏……用完了……”钱大人立刻意识到对方在说什么,哆哆嗦嗦地回答,生怕下一刻小命不保。


    容初弦用力握拳。


    虽然知道八成是这个下场,但还是很生气。


    “盒子还我。”容初弦不肯退让,“那是朋友送我的礼物。”


    熊孩子的乳母被放开,哆哆嗦嗦地走过来,不住地磕头:“殿下,奴婢知道那盒子在哪。”


    她不敢直视曾经被所有人无视甚至欺负的少年,以前他只是家中的一块石头,舟谁都能踢一脚。


    如今,这块石头去除表面的尘埃,露出灼灼的璀璨光华,令人不敢直视——


    这可是,龙子凤孙。


    她不敢多想,殷切地找到小巧的药膏盒子,还给容初弦:“殿下,只、只有这个了。”


    容初弦接过药盒,药盒小巧精致,竟是一整块的玉石制成,表面更有不同色泽的彩宝作为点缀,一看就价值不菲。


    正因如此,这个药盒当成了收藏。


    容初弦摩挲着药盒表面,眸中似有一道泪光闪过,但整个人的状态是放松的,像是摆脱了沉重的枷锁。


    此时天光大亮,冬日难见的阳光恍若碎金。


    前途光亮。


    准备起身去沐浴的时候,才发现不渡一直在我身边。就那么静静地望着我。


    我治人的时间不算长,也绝不短了。医修的手段又都繁琐枯燥,说起来很重复,没什么可看,还不如看人练剑来的痛快。


    回想起不渡似乎一直待在旁边,也不说话,和根木桩似的,难道还怕我跑了?也忍不住调侃他,“你在这里待着,还不如去修炼。不觉得无聊吗?”


    也渡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和才反应过来那样。


    “……不无聊。”


    “好看。”


    第 210 章   将功折罪


    我:“?”


    我的确自己也困惑一瞬,心道不渡这是什么奇怪的爱好?看人用医灵术有什么“好看”可言,我自己都觉得该很百无聊赖才对——


    不知怎么,我忽然想到了蜀葵病得迷迷糊糊时,说的那句无心之言,瞥了不渡一眼。


    “。”


    “兄长!”赵慧英等待许久,终于将人盼回来了,迈着小短腿跑过来要赵修齐抱。


    临到跟前儿了,他忽然停住脚,定定看着狐裘领口上的一小团晕染开来的血色。


    “兄长,你怎么流血了?”赵慧英猛地瞪大眼睛,继而张牙舞爪地冲舟多慈而来,“是不是你这坏家伙欺负兄长!”


    舟多慈双手托起他腋下,面无表情将人一把高举起来。


    隆安帝的小儿子,此刻同他相距咫尺,这节喉管也那么细,舟多慈眸色晦暗地想,他有把握一手将其折断。


    小孩猝然被抱,委屈极了,将落不落的几滴泪在眼眶里打转,偏头张嘴就要咬他。


    舟多慈思绪猛地回来,忙将人放下,朝他脑门轻敲了一记,问:“怎么还咬人呢?五殿下原来是属狗的。”


    ……赵慧英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傻子而已。


    小傻子此刻捂着被舟多慈敲到的额头,眼泪霎时就淌了满脸,委委屈屈地拉着赵修齐的衣角下摆,仰头告状道:“兄长,他欺负我。”


    赵修齐一揉他脑袋,温声细语地哄道:“阿言,不可恶人先告状。”


    “阿言不是恶人,”小孩把脑袋往赵修齐怀里一塞,闷声闷气地控诉:“兄长也欺负我。”


    赵修齐抱着弟弟,呵出口热气,朝舟多慈颔首道:“阿言稚子心性,冲撞了少卿大人,还请少卿大人见谅——雪大天寒,今日就此别过吧。”


    说完这番话,他便抱着小孩一路朝着候在不远处的车辇而去了。


    也渡房内烛火灭了大半,夜已经深了,他下午没吃什么东西,奇宏便推门进来送宵夜,是后厨煮好的羊肉汤,雪白的汤里,葱姜胡椒等料均放得很足,一口入肚,醇香顺着喉咙一路暖到胃里,思绪便被拉回了北境边陲的青州。


    青州的天空似乎总是压抑着低沉的铅云,白鼎山连着苍岭,山顶积雪终年不化。海东青舒展长翅,自山间盘旋至莫格河滩,那里是疾的家,也是他的。


    驱马天雨雪,军行入高山。[1]


    镇北军军营中此刻应燃着篝火,所幸眼下战事暂歇,将士们大抵能睡个饱觉。


    可不知高悬明月之下,大哥的伤究竟如何了?


    奇宏见他在室内也并未脱下大氅,汤又喝得这样急,寻思自家将军许是有些冷,便兀自搬了小炭盆来,想将桌上散落的笔墨纸砚暂且挪挪地方。


    “别动,”也渡喝着汤,眼神示意奇宏把手里东西放下,说,“我还有用。”


    奇宏将手里拿着的一支狼毫放回原处,想了想,问:“这么晚了,主子可是有什么要信须向侯爷传递?”


    他自告奋勇地开始磨墨,便要铺纸捉笔去蘸,也渡仰头灌完剩下的肉汤,“砰”一声搁了碗,有点着急地说:“喝完了,你收拾东西出去吧,早些歇息。”


    奇宏“哦”一声,搁笔端盘出去了,他总觉得有点古怪,具体却也说不上来,嘟嘟囔囔地回头瞥了眼,只隔着窗瞥见微微埋首的半身剪影,像是伏案看着什么东西。


    今夜委实太过冷寂,奇宏一缩脖子,快步离开了。


    房内,也渡正捏着那支狼毫,笔杆转动之间,露出末尾处一个小小的“涟”字来。


    这是他方才俯身捞舟多慈的狐裘时捡到的,鬼使神差般揣进怀里,临了回房,方才借着光看清了刻字。


    这应是舟涟的东西。


    舟涟,舟涟。


    他的心上人远在千里之外,已有十年未曾得见,如若再度重逢,对方是否已然忘记了自己的脸?


    十年之前,乃是隆安帝十七年。


    七月流火之际,朔北十二部联合来犯,烽火台上狼烟盘旋数月,黑云压城,难窥天日。


    老镇北候周振秋率兵抵御一月有余,援军迟迟未至,北境上下人心惶惶,战鼓声中铁蹄踏破山河,行军路上黄沙饱浸血色。


    周振秋于一役中深陷重围,当晚军营中军医进进出出十余次,也渡便同大哥一起在帐外蹲候一夜。


    第二日参将出帐,唤他们进去时,也渡被大哥周泓宇捂着眼,却仍从指缝中窥见了病榻上的情形。


    ——他的父亲一夜白头,同这山河一起老透。


    也渡几乎发了疯,抓着军中最好的医生,向他乞一剂彻底治愈的良方。


    胡子花白的老军医摇着头,半晌终于叹了口气,称还差一味药材作引,却仅在岭南密林中可寻。


    也渡脱口而出:“我去取。”拿自己父亲的头颅当做赌注。


    王开济揩了把额间冷汗,心跳如鼓,连忙补上一句:“这、这手段虽混账了些,最终能使舟老将军魂归故里,总是好的……”


    也渡听了半晌,冷不丁开口问:“那舟多慈的赌注呢?是什么?”


    舟多慈隔着帷幕看向他,面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说出的话却叫也渡浑身都骤然绷紧了。


    “自然是其胞弟——抚南侯舟涟的项上人头。”


    席间一时骇然,琴声却猛地攀升至顶点,这调子激昂诡异,瞬息万变,惊得一众舞女不知如何再跳,纷纷跪倒在地,惶惶发抖。


    “够了!”


    ——琴声戛然而止。


    也渡猝然吐出这两个字,满脸漠然地起身拜别:“我府中有急事,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他径自往门外走去,行至舟多慈身侧时稍微停留,舟多慈并未抬头,也知也渡正细细打量着他。


    却不知也渡看的是他抚在琴上的一双手。


    也渡眼见着这双修长手指拨弄琴弦,这琴音同他十年前在宁州听到的有八分相似,却远不及那时听见的那般清越宁和。


    舟多慈右眼下的小痣,他于十年前惊鸿一遇时,亦不曾在舟涟面上见过。


    一慈一涟,一躁一静,一黑一白,一恶一善,仿佛都囚在这小痣里了。


    却偏偏是


    一对双生子。


    他这几日,常常因着这张过分相似的脸对舟多慈一再心软,眼下却一刻也不愿再看见了。


    也渡移开目光,清了清因愤怒而发紧的嗓子,终究没在大庭广众下掀了舟多慈的皮。


    少年将军讥讽道:“几年未见,阁下还是这般秉性,云野自愧不如。”


    “不过阁下倒同席上各位情投意合,”他面上不虞,回头扫过席间众人,终究扯出半个笑来,“诸位继续,玩儿得尽兴。”


    语罢,他大刀阔斧朝外走去,无人再敢阻拦。


    舟多慈的声音从他身后轻轻传来,含着点却之不恭的笑意。


    “周将军,来日再会。”


    他背着大哥,背着镇北军中所有巡逻士兵,小狼崽头一回孤身离了故乡,彻夜奔马,笔直向南,赶了月余方到宁州,已经快没了人形。


    这半大的孩子面色惨白、衣衫破烂,寻遍药铺不得踪迹,便又一头扎进岭南密林里,直至奄奄一息,滚至乱草丛中。


    细密虫蚁啃噬着他的皮肉,高烧脱水模糊了他的神志,偏生混沌濒死之时,一只温凉的手探上了他的额头。


    赵慧英闹了这一通,今日又离府走了许多路,还在兄长怀中便点着脑袋打起盹来,赵修齐将他交给仆从,自己上了最后方的一驾辇轿。


    轿帘极厚,将漫天风雪尽数挡在外面,轿内仅有一人,摸约三十来岁,瞧着瘦骨棱棱,脊背却绷得很直。


    他的目光迎着屈身进轿的赵修齐,又顺着掀开的那点缝隙流淌向很远的地方,直至帘帐重新阖上,方才微微垂了眼睫。


    赵修齐看得很清楚,这双眼里闪过刹那的丰盈,很快在帘帐垂落时重归寒凉。


    这双眼的主人既没出声,也没起身行礼,只提笔在宣纸上写下几字,又捏起来给赵修齐瞧。


    纸上书着的是“可还顺利”。


    “算也不算,一切恰如老师所言,”赵修齐将沾染寒意的大氅脱下团好,远远搁在轿帘前独凳上,方才挨着此人坐下,替他拢了拢裘衣,又替他细细研起磨来,“当年宁州舟家一事,定有隐情。”


    “舟多慈此人十分谨慎,并不尽如传闻中那般短视纨绔。老师,这样难控的鹰犬,我们真要同其合作吗?”赵修齐微微仰头,露出脖颈处凝血的一条刀伤来,“他今日是真对我起了杀心。”


    被唤作老师的那人听到这话,手下一顿,墨迹晕染开一小团来。


    他呼吸稍显急促,匆匆搁了笔,颤着手便要向赵修齐拜礼请罪。


    “老师不必自责,我既牵挂几州百姓民生,又欲能有所获,阖该走这一遭。”赵修齐连忙托住他清瘦的腕骨,温声安抚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我:“……”


    我大概睡意惺忪了有一会,才迷迷糊糊间反应过来不渡在说些什么。


    “。”


    “不渡,”我也很冷静地道,“滚出去。”


    也渡:“……好。”


    说是这么说,我的睡意倒也彻底淡了,有些头疼地想:奇怪,为什么我觉得不渡很熟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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