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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21.青溪


    赵成溪招手叫他们先去, 带着郁青娩去隔壁选赛车服。


    几人见这情形稍有懵圈,这妹妹虽勾人招数新,也长得脱俗, 但走向不至于这么快吧!!


    凑过去问梁潮是不是知内情,这妹妹什么情况,赵成溪都学会主动了?


    梁潮也摆上谱了,神神秘秘“哦”了声, 似藏着什么绝世珍宝般,拽得二五八万, “也没什么,就之前在沈哥订婚局上见过一面。”


    这不说不打紧,这一说更叫人心生惊骇。


    一面便叫赵成溪纡尊降贵,这妹妹可不就是本事通天嘛!


    俱乐部里有专门买赛车服和用具的地方,新手尝鲜也不怕,轻松配齐一套。


    原以为赛车服大同小异, 千篇一律没新意,却在花花绿绿里挑花眼, 甚至还能随意黏贴喜欢的图案, 自行DIY。


    “开过卡丁车吗?”


    郁青娩挑衣服的手指稍顿,抬眸望去,摇头说没开过。


    他抱臂靠在一旁, 闻声点点头,“挺好学,等会先带你跑两圈玩玩。”


    她“嗯”了声, 嘴角隐匿翘起小弧度。


    为隐含的他会教而开心。


    最后选了件纯白色的, 暗藏着小心思,因为他的赛车服是黑色。


    结账时, 郁青娩要递付款码的手被挡住,只听身侧男人淡声交代,“记我账上。”


    她急说:“不用,我自己付就好了。”


    赵成溪闻声顿步,侧过颈,懒洋洋垂眸看她,“省省吧,老板不想赚你钱。”


    郁青娩下意识驳他,话说到一半隐隐猜到什么,眼神从质疑转为疑惑,不确定的问,“你……你是老板?”


    “昂。”


    对上她睁大微诧双眸,赵成溪抬了下眉骨,“怎么?在你眼里我这么不务正业?我不能是老板?”


    他垂眸瞥她一眼,冷冷淡笑,开始翻旧帐挑剔人。


    “上回质疑我不能去老城,这次直接怀疑我是不是老板了,挺好。”


    郁青娩愕住,瞳孔睁大几分,哪曾预料是这走向,不由有些舌结的:“没、我没这么想。”


    赵成溪鼻腔溢出一声淡哼,轻瞥她一眼,那眼神像在说你觉得我信?


    “……”


    她欲哭无泪,缓两秒问,“你生气了?”


    赵成溪面无表情,“生气?我简直喜上眉梢。”


    喜上眉梢丝毫看不出,火冒三丈倒是看的明明朗朗。


    “我真没……”


    她实在有苦难言,只是意外他这么快就正业了,可细想他回国大半年,似乎也不早了,想解释却像有越抹越黑的嫌疑,含糊支吾半声,便干脆不继续辩解了。


    认为看扁他就认为吧,又不会缺胳膊少腿。


    知道这是赵成溪的俱乐部后,郁青娩再去瞧四周装修,心态莫名变化,室内场很大,除了赛车道,还有茶歇室,隔壁还有街机游戏和桌游,没半点玩票性质。


    只是客人好少,她这么想,也顺势这么问出了口。


    赵成溪抬手戴头盔,从窄框递出目光,给她答疑解惑,“清场了。”


    闻声,她尴尬地抚了下耳际碎发,唇边挤出僵硬笑意,想想也是,都是膏腴少爷,哪吃的了同旁人争场地的苦。


    “这样啊。”


    “是啊,这样啊,” 赵成溪带笑腔重复她的话,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赶快带上头盔。


    郁青娩之前没接触过这些,头盔戴的手忙脚乱,碎发压的翘边,将心灵手巧这一标签摘的干干净净。


    赵成溪旁观不下去,提两步走近。


    手指捏住头盔边沿压飞的头发,细致地顺着,虚掌控着头盔两侧,缓着力度朝下压去,那双干净眸子从前风镜露出来。


    她稍狼狈抬起眼,唇掩在盔内,声音有些沉闷,“谢谢。”


    赵成溪瞥她一眼,未语,两指按在镜片上,朝下轻一滑,伴随“咔哒”轻脆合声,还有一句低语的“笨死了”。


    镜片遮合之际,郁青娩瞄到了他唇角的弧度,很浅,但她看到了。


    她藏在头盔的嘴角也跟着上扬。


    那句“笨死了”也莫名叫人品出几分纵容。


    他好像还挺喜欢她笨的。


    这想法让郁青娩没忍住笑出声,她好像被玛丽苏洗脑的傻白甜,单纯一句骂语也叫她脑补联想出宠溺剧情。


    她视线受阻,不适应带盔走路,走的辛苦且慢。


    走在前面的人像背后生了双眼睛,脚步比平时放缓些许,恰好是她能跟上,又不费力的节奏。


    她又想,他才是洗脑的罪魁祸首。


    两人来到一辆赤红超跑赛车前,恰逢一辆亮银色减速驶过,一个粉色头盔探出车窗,打官腔喊一声赵老板,得瑟玩笑道,“没想到我也有套你圈的一天!”


    赵成溪手撑车框,微扬下巴,头盔也遮不住那股嚣张气焰,“你试试。”


    接着收回视线,手指朝车门一扬,叫她坐进副驾。


    手还虚抵在车框顶。


    粉头盔又打趣一句,“溪哥绅士啊,牛逼牛逼!”


    “滚。”


    郁青娩脸微热,抿了下唇,弯身坐进去,在他关门时忽地抬起颈,隔着墨色镜望着他,犹豫两秒,低声说了句“谢谢”。


    赵成溪歪了下颈,闷出一声笑,“客气。”


    抬手在车顶上拍了一下后,接着将车门关上。


    绕过车头,赵成溪拉开驾驶室的车门,躬身坐进去,扣好安全带,侧颈隔镜看向郁青娩,目光在她身前安全带上扫了眼。


    “准备好了吗?”


    郁青娩手指攥紧胸前带子,竭力放缓呼吸,心脏却依旧加速怦跳,她抿唇轻“嗯”了一声,“准、准备好了。”


    赵成溪定定望了她几秒,似隔镜看透她的慌乱,嗓音放柔几分,“放松点,不用紧张。”


    他满18便拿了证,又爱玩车,恋爱时郁青娩更是没少坐他的副驾,各种车型也跟着眼熟了遍,心想同以前那些没差,或许速度会更快些。


    她如此自我安慰,咽了咽喉,“……好。”


    赵成溪收回视线,筋骨分明的手指握着方向盘,目光透过挡风玻璃,看向蜿蜒车道。


    几秒后,排气管嗡嗡几声巨响。


    车子如被猛烈蒸汽倏尔喷出时,郁青娩后知后觉意识到她想简单了。


    身子惯性朝后倒去,瘦薄脊背撞在皮质靠背上,砸出一声闷响。


    慌张之下,郁青娩下意识抬臂,细指拽紧安全把手,指骨绷出大片清白,身子也跟着缩紧,微躬身蜷进座椅里,额角虚贴着门框。


    她唇线抿得紧平,眼睛更是紧紧闭着,细瞧睫毛也颤个不停,分不清是吓得还是车速带的。


    急转弯时,她更如巨浪里小舟,绵力薄材,轻易被巨浪掀得翻涌。


    没有风帆,生不出半点阻力。


    就在郁青娩觉得自己要失重沉海时,耳边倏时落入一道熟悉男声,在风驰电掣里意外带有安抚效果。


    “郁青娩,别紧张,调整呼吸。”


    他余光瞧着她,“试着慢慢睁开眼睛,你只有试着感受速度,享受赛车,它才会回馈给你好的体验。”


    郁青娩松开紧咬的下唇,嗓音绷颤,甚至混着几丝哭腔。


    “我、我不敢。”


    赵成溪微侧眸,边观察着车镜情况,边缓声安抚,“我降低一点速度,你先试着调整呼吸,一深三浅,然后慢慢睁开眼睛。”


    “好、好的。”


    感受到速度放缓后,郁青娩慢慢调整呼吸,深呼吸几下后,她颤着长睫,缓缓先睁开一条细缝,轻扑几下后又睁开几分,视角渐渐变大。


    直至视野清晰,半山环云纳入视线。


    “好点了吗?”


    她点头,声音还是微颤,“好、好点了。”


    “嗯,我缓速带你开半圈,再慢慢加速,你慢慢适应。”


    “好。”


    赵成溪敛起平日不着调,耐心安抚,试图带她入佳境。


    渐渐适应车速,等他提速,甚至急转弯时,她没再像之前那样恐惧到心如闯进一头小疯鹿,扬着鹿角四处乱撞。


    竟意外的有些享受了。


    是一种血液倒流,急涌后脑的兴奋感。


    是她从未有过的体验。


    如同撞破枷锁与世俗,无意闯入由他营造的世外桃源。


    郁青娩终能分神去瞧驾驶室的男人,哪怕隔着厚重头盔,她也像能看清他神情似的,摒去昔日纨绔,敛眉专注,唇线压的极平。


    那双碧水润瑕似的眼眸定也凝出坚定。


    他侧头去看车镜,脖颈稍斜,锋利喉结划过坚/挺衣领,


    上下缓慢滚动,抵得银色锁头也跟着晃动,莫名带起一份难以言表的欲气。


    郁青娩视线似被烫到,心虚收回,头盔下的双颊不由生热。


    蓦地想起这家俱乐部的名字。


    Smashing。


    感受到赵成溪身上那股游刃有余,把控全局的气势,她忽然觉得他很衬俱乐部的名字。


    虽然后半程开始享受赛车的乐趣,但下车时,郁青娩还是有些手脚发软,脚踩在赛车道上,如同踩一团软塌塌的棉花,一脚深陷。


    身子朝旁歪时,后腰撞上劲臂,被稳稳力道控住。


    赵成溪垂着颈,看着反五彩光的镜片,环着她腰的手轻拍了两下,“脚软?”


    郁青娩声音泛闷的应着。


    手指紧紧抓住他的袖子,指甲压出点点青白。


    她总觉得被他环住的那寸皮肤生烫,隔衣也能清晰感受到他灼热体温,头盔里的脸颊和耳廓也跟着被灼烫缠绕,气息有些不稳,小声解释:“我第一次坐赛车,还有点不适应。”


    赵成溪刚要开口,周围忽然聚来几人。


    先起哄的是赛车前的粉头盔,染一头粉发,很烧包,暧昧笑着,“哟,干嘛呢这是,背着我们在这占人家妹妹便宜啊。”


    “妹妹你好啊,我是侯周,还认得我吧,刚就想问了,你看上他啥了?”


    郁青娩被惊得一颤,如触电般蓦地松开手指,边朝侧挪几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边颔首应着你好,余光还朝赵成溪那边递一眼。


    “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


    侯周拍手叫好,“妹妹头脑清醒!”


    郁青娩有些尴尬,愣住,不知怎么回话。


    归于平稳的心在打趣话术里再次起伏不定,双颊热度也烧的旺盛。


    暗暗庆幸没摘头盔。


    否则顶着红脸,定是要百口莫辩。


    赵成溪冷笑一声,隔镜片寒气剜他一眼。


    微垂颈,双手控住两侧将头盔摘下,额角密起一层薄汗,发梢也沾上水汽,修长手指穿发朝后脑抓了两下。


    日光刺得他微敛眉,薄白眼皮半遮潋滟眼瞳,听着挺平淡的语气,实则裹满戾气。


    “你叫谁妹妹?”


    第22章  22.青溪


    侯周有些懵住, 慢半拍的:“……啊?”


    他渐渐从这平淡语气里品出几分不平淡,后背莫名生寒,汗毛直立, 连带看向郁青娩的眼神都带上几丝肃然起敬,像瞧见什么稀罕宝器。


    “那、那我该叫啥啊?”


    “难不成……” 他咽了咽喉,试探着,“难不成叫姐姐?”


    下一秒, 一颗黑色头盔重力砸进侯周怀里,撞得他朝后退半步, 抱着头盔呆滞原地。


    赵成溪余光瞥见郁青娩想摘头盔的动作,脸上凛气收敛,蓦地出声,“不是要学卡丁车?”


    果然她动作顿住,“嗯,是要学。”


    “那还摘什么头盔?”


    这话像是在说, 你笨手笨脚,摘下来还得我替你带, 老子嫌累。


    郁青娩听出暗层意思, 缓缓收回手,不恼反抿唇笑,还觉得他有点可爱, 好像总是以反话来关心,总是暗戳戳递在意。


    这跟以前的赵成溪大相径庭。


    从前他向来随性直白,但这次重逢, 他在对待她的事情, 明显拘着不少。


    她似乎能猜透几分,但不愿深究, 倒觉得这样傲娇别扭的赵成溪也挺有趣的,像翻开同一本书,却发现是再版,添了许多新内容,比旧版更易引人入胜。


    “要学就快点跟上。”


    “哦。”


    没头没尾,却对答如流。


    旁观目瞪口呆,这什么新技能,新暗语?


    侯周缓过神,望着赵成溪走远的身影,还有他身后跟着的纤瘦身影,怨声载道这都什么事啊,叫啥啥不对。


    又不禁惊疑,“他俩到底啥情况啊,说话跟打哑谜似的,这都啥跟啥,听不懂啊。”


    观完整戏,梁潮凑过去,老神在在,“你这情商跟脑子就别挑战高难度,别什么都好奇都想,安安稳稳追剧,别跳剧情,知道吧?。”


    不等他答,又接着问,“对了,你认识大象吗?”


    “认识啊。”


    “哦,我当你不认识呢。”


    侯周微懵,默几秒,拉住要擦肩而过的于媛媛的手臂,“他什么意思?”


    于媛媛嘴角忍笑,不忍戳白,耸耸肩概括一切。


    走至半路,他才恍然大悟,低“艹”一声,跺脚踹地,神他妈的不识相 。


    一圈人里,唯独郁青娩没有驾照,或许深知没驾驶天赋,屡屡拒绝朋友的学车邀请,以至于在奔三途中还不如十八岁小女孩。


    而没天资在学卡丁车的过程中刻痕愈深。


    旁观赵成溪开车,心觉就是踩油门转方向盘,瞧着是蛮简单,可当她真坐进卡丁车,却分不清左脚油门还是刹车,更是几米撞多次轨道。


    车头再次撞上轨道时,她脑回路清奇的庆幸没学车,没为马路杀手添砖加瓦。


    郁青娩撞得后脑发懵,脊背发麻,彻头彻尾没脾气了,她从车里泄气起身,再也不愿踩油门了。


    见此,赵成溪憋着笑,努力平稳语气,“是不是还没拿证?”


    郁青娩茫然看他,“什么证?”


    赵成溪一听乐了,抬了下眉骨,不答反问,“你说什么证?”


    闻声,郁青娩脸颊瞬间红热,指腹脉搏剧跳,她倏时攥紧手指,试图压住这快速跳动,含糊其辞的难以开口。


    看向他的目光也隐隐别扭起来,心诽他这人脑回路怎么这么奇怪!


    哪有直接问人领没领结婚证的啊。


    还是在赛车场。


    她声音低低的,幽怨语气里裹狭几分不自知的小心思,“你是在嘲笑我吗?难道你拿证了?”


    赵成溪似是猜到她在讲什么,极力忍着笑,嗓音却带起颤意,“郁青娩,你想什么呢?”


    郁青娩微拧眉心,莫名其妙看他一眼,似在说你自己问的怎么还问我,再开口,音量更低几分,“你不是在说结婚证吗?”


    默两秒,疑惑喃了句,“难道美国大学结婚证也加分吗?”


    话音刚落,身前男人便笑出声,连肩膀都跟着轻抖两下。


    接着嗓音颤颤地解释,“美国结婚证不加分。”


    见他这样,郁青娩略有不满的咕哝不加就不加,有什么好笑的。


    下一秒,赵成溪躬身靠近,眼尾弧度上扬,笑腔开口,“郁青娩,谁问你结婚证了?”


    郁青娩愕住,双眸瞪大,“……?”


    紧接着,舌结道,“不、不是吗?”


    他轻抬眉骨,“我说的是——”


    她呼吸收紧,心跳在乍然安静的氛围里渐渐快跳。


    几秒后,字珠顿落,掷地有声。


    “驾、驶、证。”


    闻声,郁青娩启唇,嘴巴张成一个小圆圈,脸颊热度不自觉烧起,羞意席卷全身,在他视野里芒刺在背,很想逃走。


    心底懊恼横生。


    她刚乱想什么啊!在赛车场怎么会想到结婚证啊!


    赵成溪敛起笑意,没再顽劣逗人,插着兜直起身,难得正经几分,“没考驾照?”


    郁青娩还沉浸在难为情里,垂着睫,不好意思瞧他,很慢的点了点头。


    “怎么不考?”


    她攥了攥手指,剥离几分难为情,慢吞吞的:“我有点害怕开车,而且室友每次学车回来,都会讲教练很凶,喜欢骂人。”


    讲着讲着,语气莫名混进委屈,“我可不想去讨骂。”


    听到她说室友,赵成溪了然是大学室友,至嘴边要问出的话又咽回,思一想,这么多年过去了,又有什么可纠结的。


    “你想学,我可以教你。”


    郁青娩眼眸亮了亮,露出希翼,可转瞬又黯淡,“可是不报驾校,私下学,不是不准考驾照吗。”


    “私下学可以考,就算不可以,学会后,最多去驾校走个过场。”


    听到这话,她心底那点恼羞被雀跃压过,蓦地抬眸望住他,语调浅浅上扬。


    “真的吗?”


    赵成溪抬了抬下巴,拽拽的:“昂,那还有假?”


    她抿唇笑,眼眸亮亮的:“那我回去就报名科目一。”


    众人自然瞧见郁青娩撞轨道撞得头盔都冒丧气,但也不是不识趣的,给两人留足时间,这才前来打趣,专来揶揄赵成溪,“你这老师当的不行啊,怎么教的啊?”


    但这比直接打趣郁青娩还叫她烧窘。


    好丢脸,还叫赵成溪跟着丢脸。


    她过意不去,急忙解释,“他教的很好,是我学得慢。”


    侯周虽然记吃不记打,但这次倒也学乖了些,“别替他解释,大美女有特权,做什么都对,学不会肯定是赵成溪教学方法老套!”


    郁青娩张唇哑然,下意识望向赵成溪,眸中歉疚,却被他虚拢肩催促去换衣服,对刚才那番取笑似恍若未闻。


    于媛媛适时凑近,亲昵挽臂,笑着说一起啊。


    女孩子友情就是这样,一点好感,外加喜其性格,便能迅速发酵,如今郁青娩早被她在心里划进小姐妹范畴。


    两人走远几步,她按捺不住好奇,小声八卦。


    “溪哥是在追你吗?”


    郁青娩微愣,迟缓摇了摇头,“没有。”


    于媛媛遗憾“啊”了声,“没追吗,他让你坐副驾,还亲自教你学车,看着就很像追你呀。”


    “他之前对别人都不这样,副驾从不让坐,也从不教人,都是扔给俱乐部教练。”


    刚刚她叫青娩坐溪哥副驾,除了他们相熟些,其实也抱了几分试探的心思。


    难道不是在追人吗?


    郁青娩心中生讶,心舂砰砰,两颊热度烧盛,但本就在头盔里闷燥过度,两团绯晕倒不显突兀。


    她低声理智分析,“我跟姜吟是朋友,他可能是碍于吟吟男朋友的面子才这样。”


    于媛媛似是被说服,虽蹙眉面露疑惑,但还是喃道,“这么一说,好像也挺有道理。”


    打开柜门,她目光被包装精美的纹身贴吸引,刚刚纠结的事立马被抛到九宵云来,抬手拿过一包,迫不及待拆开封口,爱不释手地细细挑看。


    于媛媛手扶着柜边,双眸晶亮,兴奋地晃了晃指尖捏着的纹身贴,“青娩!这个现在可以贴吗?”


    郁青娩手指抚下小腹打卷棉衬,闻声抬眸看去,笑着点了点头,“可以,你想现在贴吗?”


    “想!等我换个衣服!”


    *


    俱乐部旁设餐厅,赤红门楣,斜停同色老爷车,浓浓美式复古装潢。


    几人延颈鹤望,终于把她们两人给盼来了。


    梁潮灌了口冰汽水,“你们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久?”


    于媛媛在他身前站定,将身上披着的赛车服给扯下,微侧了下身子,将后肩大片皮肤亮给梁潮看。


    胜雪皮肤上是一株连簇海棠花,白瓣绿叶,含苞与盛放。


    在场几人都瞧清了,下意识感叹几声,更有探身凑过来想瞧清些,被梁潮按头推了回去,没好气地嚷着看什么看!


    于媛媛得意挑眉,“怎么样,好看吧?”


    梁潮赞叹不已,“好看!”


    他身上纹上不在少数,纹身师更是圈内顶尖,个个高价,非预定不接客,纵是万图掠影,也被眼前的海棠图惊艳。


    “你哪来的纹身?这谁纹的啊?”


    赵成溪倚在沙发靠背上,翘着二郎腿,修长手指间捏着一根未燃的烟,慢条斯理转着,闻声掀起眼皮,目光落在安静站在一侧的人身上。


    郁青娩似有所觉,也抬眸望过去,还未等开口,就被于媛媛挽住手臂,被力道带着挪动几步。


    接着便听她自鸣得意的显摆:“这是纹身贴啊!青娩给我定做的!”


    梁潮看向郁青娩的眼神瞬间布满崇拜,不仅他,在场其他几人也爱纹,刚刚瞧见那精致图,皆心生赞叹。


    倒不是敷衍捧场,而是他们之前向往狂野风,甚少关注这贯清新风,现下一瞧,只觉眼前一亮,心尖痒痒的。


    “纹身贴总不限性别吧?”


    郁青娩闻言失笑,“也是限的,对外的规矩不能破,你要想定纹身贴,可以让媛媛跟我讲。”


    “那也行!”


    其他几人见状也想讨纹身贴,却被赵成溪冷声拦截,脸色跟着冷下来,端起不耐烦高冷感,“行什么行,不吃的都给老子滚。”


    第23章  23.青溪


    闹腾气氛瞬间冷却, 各个老实巴交坐下,乖乖炫饭。


    焦圈鲑鱼籽贝果,铺满奶油芝士, 暖光下橙莹剔透,馋涎欲滴,赵成溪将半个贝果搁进郁青娩盘子里,抬颚叫她尝尝。


    郁青娩垫纸捧起, 小口咬下,外壳焦脆, 内里绵软,小颗鱼子在唇齿爆裂,一点都不腥,她惺然亮了亮眸子。


    不禁弯唇抬眸,语气微扬地,“好吃哎。”


    赵成溪闻言扬眉, 唇角矜持浅勾,竹节长指捏起另一半, 很是自然地吃了起来。


    侯周不让, “不带这样的,溪哥,你怎么不给我递贝果啊?”


    赵成溪冷剜一眼, 像瞧见脏东西似的。


    梁潮憋笑,“侯周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他扭脸,虚心请教, “像啥?”


    “像三宫六院里, 争妍竞媚最欢的那个。”


    “……”


    侯周脸臊红,低骂一声, 掰下一块硬面包丢过去,“滚,老子铁直!”


    见状,满桌笑声,打趣他争宠话说得灵的很,那可是一点也不直哟。


    郁青娩也跟着低笑出声,手指叠两下纸,压在弯着的唇角,擦去沾上的奶油渍。


    于媛媛平时为保持身材少吃碳水,却破天荒吃第二个,咬了一口烟熏三文鱼,鼓腮嚼着凑过脑袋,“青娩,这贝果好吃吧?”


    她闻言点头。


    “这家店本开在旧金山,梁潮说溪哥特爱吃,回国硬是把人主厨给高价挖来了。”


    郁青娩微愕,下意识垂眸瞧了眼吃掉小半的贝果,突然觉得这贝果沉甸甸,如食黄金。


    “要论享受生活,溪哥居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她很认同,但还是打趣问,“梁潮呢?”


    梁家二少也是出名的烧钱主。


    于媛媛闻声撇嘴,丝毫不给男友面子,“他?他是在奢侈品里狂砸钱,俗不可耐,跟溪哥压根不是一格调。”


    郁青娩看着她身上樱花粉小香套装,左侧口白色珍珠胸针,嘴角浅浅抿起笑,突然想起那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一个狂砸各路奢牌,一个深耕高奢小香。


    从前错峰恋爱,时短又恰逢暑期,郁青娩跟赵成溪朋友相处经验甚少,偶有一次也是匆匆交谈,像此时聊至兴头笑骂打趣更是未曾。


    他们绘声绘色描述,仅是旁听,她也如身临其境。


    说起赵成溪被valleygirl狂追,更是夸张的添油加醋,“人女孩子招数用尽,他愣是不接,把人逼急了,直接甩卡,想用钱砸出爱情火花,没想到这是最瞎的一招,赵成溪可是缺啥都最不缺钱的主。”


    郁青娩听得入迷,跟着笑,主动攀问,“那她就放弃了?”


    “啊,放弃了,不然咋办,钱都不好使,还能有啥好使。”


    赵成溪朝后靠椅背,微敛眉瞧着郁青娩,脸若粉桃,乐得弯唇,舌尖下意识抵了一下腮。


    看着她不仅不吃醋,还满脸好奇,怎么瞧怎么没心肺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出来。


    见她听说放弃不追后,还面露遗憾,他唇边蓦地溢出一声沉笑,颇有几分气极反笑的意思。


    这桌上知前情的人,虽然只有梁潮,但旁的人半天下来也悟个七七八八,早看出赵成溪对人女孩子是存了几分心思,说他在旧金山被追经历,也埋了些心机,广发善心帮他试探郁青娩的反应。


    见她纯八卦神情,几人心思各异,但中心思想却意外统一。


    那便是——


    赵成溪追人前路坎坷。


    而梁潮作为跟他从小混到大的兄弟,自然要在关键时刻添柴加火,可不能叫这炉子遇冷直接灭了。


    正愁没时机呢,郁青娩起身要去洗手间,他眉峰一扬,举止自然地去够最远端,却正冲她的奶油意面。


    端起,手抖,满满奶油正撞满怀。


    他演技极其夸张:“我去!手抖了!郁青娩,对不起啊。”


    郁青娩有些傻眼,对这情况始料未及,待赵成溪修长手指捏着纸巾来擦才回神,慌忙接过纸巾,“我、我自己来吧。”


    赵成溪直起身,拧眉睨人,语意裹寒,“你瞎?”


    “眼要是不管用,趁早捐了,做桩好事,积积德。”


    梁潮抚后脑,刚被女友打,又被兄弟骂,里外不是人,但还得忍辱负重,“我、我那不是手抖,没端住嘛。”


    话落又结实挨一巴掌,手臂瞬间红透。


    于媛媛猛抽纸团递过去,凶道,“你帕金森晚期吗!青娩是女孩子!你以为跟你似的皮糙肉厚啊,这要是刚出炉的意面,烫伤了你赔的起吗!”


    “……”


    梁潮委屈,他烦躁地挠挠眉毛,又抓抓发尾。


    这他妈什么事,做好事还被挤兑。


    哎,“那什么,郁青娩你没事吧?”


    郁青娩擦掉手腕上的厚奶油,“我没事,这奶油不热,没烫到,你也别太自责了。”


    赵成溪闻声眉心簇更深,没好气,冷腔道:“管好你自己,用不着你好心。”


    话落又觉刚才语气太凶,脸色冷硬,走过去,握住她削瘦腕骨,稍用力将人一拉,“你跟我过来。”


    郁青娩脚跟失衡,猝然踉跄一步,脚步不稳地,小跑两步才勉强跟上,“去、去哪里啊。”


    赵成溪听出她气息不稳,脚步缓下几分。


    余光瞥见人跟上,这才侧过身看她,视线在她衣服上扫了下,“带你去换衣服,你打算这样回家?”


    “哦。”


    “穿赛车服吗?” 郁青娩犹豫两秒问,她不太想穿赛车服,又厚又重,在空调房里穿还行,但室外炎蒸,穿着走两步定是要中暑。


    “休息室里有我的衣服。”


    闻声,她张了张唇,想到是他穿过的衣服,双颊莫名烧起热度,因在他视角狭区,这才没顾忌抬手捂了捂温热的脸颊。


    见人过分安静,赵成溪脚步稍顿。


    他微侧身,回眸对上她轻软眼瞳,抿了下唇,问道。


    “介意?”


    没料到他会乍然回过神,郁青娩捂脸的手僵在颊边,几秒后,探指去抚落颊碎发,故作自然朝耳后别去。


    周身在浸在要穿他衣服的羞臊里,未深想他问句含义。


    随即柔声开口,乖学生似的勤学好问,“介意什么?”


    “介意穿我的衣服。”


    这话叫郁青娩两颊绯意更显,抿着唇不知怎么回答,讲实话像她心怀不轨,可讲违心话又拂他面子,还带着拉远距离的暗意。


    她不想这样。


    白炽顶灯洒光落在郁青娩双颊,细小绒毛都清晰可见,乌密卷长睫毛微颤着,眉心因纠结而细细微簇,这一幕落在赵成溪眼里便变了味。


    她的沉默在他看来是无言婉拒。


    赵成溪无声扯唇,眼露自嘲,圈着她腕骨力道松了半截,“先去休息室,我叫人给你买衣服。”


    听此,意识到他误会了。


    郁青娩心里羞意埋土,微急道,“不用这么麻烦!”


    赵成溪蹙心里本就存着气,见她急驳,将她意思误解十足十,以为她既不愿穿他的衣服,又不愿叫人去买,语气稍冷硬,“随你。”


    话落便松开手指,扭身要往前走,岂料被柔力拽住。


    很轻的力道,却让他迈出的脚步收回。


    郁青娩察觉到他有些生气,在他收回手时,动作快于大脑,细白手指一伸,急拉住他袖角,指尖捏出粉白。


    抬起细颈,直直撞进他拧眉敛烦躁的双眸。


    “我不是那个意思。”


    赵成溪脸上情绪柔化几分,语气仍旧有些冷,不耐烦开腔质问:“那你什么意思?”


    她舔了下唇,垂了垂睫,“我只是有些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


    “穿你的衣服,我不好意思啊。” 边说着,手指还拽着他袖角轻扯了扯,同恋爱时无异。


    她下意识的小动作叫两人都微愣,脑海深处记忆复苏,牵扯着神经末梢。


    赵成溪眉心微跳,下意识掀起薄白眼皮,目光微惑又直白地望向眼前的人,垂在一 侧的手指也下意识轻颤了几下。


    拽完衣袖,郁青娩才意识到这是热恋时爱做的小动作,没想到分手多年仍做的这般熟手熟脚,她连忙收回手,飞速攥紧掌心,却叫这份粉饰更欲盖弥彰。


    她紧张垂眸,抿紧唇面,懊恼又难为情,似是这段时间曾极力掩饰的所有在这一刻分崩离析。


    在他视线里微折下细颈,没去惊扰这份乍然寂静。


    赵成溪蹙紧的眉心渐渐漾平,愕住在她的柔力里,明明未触及皮肤,却觉得麻感顺着布料击中脊骨,连头皮都泛着麻。


    他抬手抚后颈,倒难得面露羞状,不太自然地轻咳一声。


    “那你还挺双标。”


    郁青娩不解,迷茫看他,“我哪有双标?”


    他抬手虚抵了下她的肩,轻柔力道将人朝休息室那边推,“你给我穿你衣服,你没不好意思,轮到你,倒开始不好意思了。”


    “郁青娩,你挺厉害啊。”


    第24章  24.青溪


    郁青娩双眸瞪大, 脸颊赤透。


    根本就是污蔑人!


    她惊讶于他的倒打一耙,又对他理直气壮的歪曲事实应对无能,只是舌笨地回了一句。


    “我才没有。”


    那白T明明是新的!而且明明是他主动问她要的!


    赵成溪侧眸, 目光落在她身上,扫过潋红腮颊时,唇角愉悦地扬起很浅的弧度。


    虽明了缘由,却又贪心她亲口讲出。


    循循善诱低声开口。


    “怎么没有?”


    郁青娩急声的:“那是新的, 我家里买了很多!我又没有穿过!”


    赵成溪轻“哦”一声,唇角却难以自抑抬起极浅弧度, 状作随意的顺她话往下问,“买了很多?”


    “对啊,平时画手稿用到颜料,容易弄脏衣服,又不好洗,所以才从网上买了很多便宜T。”


    原来是买来画图穿, 不是男友的,也不是追潮流, 玩下衣失踪。


    思及此, 赵成溪嘴角得意勾起,嗓音重新灌满笑腔,唱反调, “那真不好意思,我这没新衣服,要辛苦你克服一下不好意思了。”


    她腮颊绯意更胜。


    没回他那句克服不好意思, 回了才是真要不好意思了。


    俱乐部的休息室,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卧室里还有淋浴间,不像小憩之隅,倒像是开放式小公寓。


    拉开胡桃木柜门,整齐挂满衣服,扯下一件涂鸦白T,朝她怀里丢去。


    郁青娩抬手抱住,白檀味扑鼻,是赵成溪身上惯有的味道。


    她下意识收紧手指,指尖隔着布料碰到硬物,翻出来瞧了眼,是挂在衣领未拆的吊牌。


    衣服明明是崭新的,刚刚还说叫她克服一下。


    赵成溪合上柜门,单手插兜交代,抬一抬下巴,“浴室里的东西都可以用,顶柜里有新毛巾。”


    顿两秒,“你要想洗澡也行。”


    谁想要洗澡啊!


    郁青娩抿住下唇,脸颊脖颈又隐隐泛烫,硬邦邦的:“我要换衣服了。”


    赶人气势十足。


    赵成溪嘴角忍着笑,朝门口走,“行,这就给你腾地方。”


    休息室的门重新关上,郁青娩捏紧手里衣服,整个人还没从刚刚的臊意中回过神,盯着门板发了几秒呆。


    她情不自禁垂下颈,嗅了下衣服上的味道,粉唇慢慢弯起弧度,眼尾也跟着翘起。


    跟那日留在她家的衣服味道一样,也跟记忆里的味道相同。


    似乎对钟爱款,他都意外长情。


    不自觉遐想,是不是遇见钟爱的人,他也会如此,从一而终的长情。


    以前她也有机会去印证。


    印证是否如此,印证她是不是那个钟爱的人。


    但那个机会被她草率浪费了。


    至如今,连他前女友的名号都没在旁人眼里占上一分半点。


    郁青娩眼底光亮渐暗,如浓荫覆窗,她不由低叹一声,将衣服搁在一侧床上,转身朝浴室走去,拧开水龙头冲洗依旧微粘腻的皮肤。


    本就是廓形潮T,她穿上如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直盖过大腿。


    赵成溪倚靠在半敞床边,浓荫半遮,橘粉瞎逛穿过斑驳疏扶,将他偏冷调的皮肤映衬出暖色调,金灿柔黄。


    腕骨搭在窗沿上,指尖夹着一抹猩红,灰白烟烬顺着缓风四散。


    唇边慢慢溢出白雾烟圈。


    “咔哒”轻响。


    赵成溪闻声侧脸。


    视线穿透薄渺烟雾,落在从门里出来的郁青娩身上。


    视野逐渐清晰明朗,平静眸底遽然起澜,瞳孔倏尔收紧一圈,他稍显慌乱的将烟按灭在窗边沿,留下一小个白灰色实心圆点。


    赵成溪咳一声,微蹙眉,语气暗藏别扭,“郁青娩你……”


    郁青娩见他面露难色,以为她穿着不好看,手指拽着潮T两侧,垂眸看了两眼,嗓音局促又紧张。


    “不好看吗?”


    尾音同窗边被风卷起的烟灰,轻飘飘的,又不断朝低处落着。


    “不是。”


    她闻声略茫然,似是料到下文未完,静静等着。


    赵成溪目光在那双纤瘦雪白的细腿扫一圈,抬手捏了下眉心,面上难得露难,有些不自在,又有几分晦涩难言的,“你怎么不穿裤子?”


    郁青娩愕然张唇,慢半拍的:“……啊?”


    不懂他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但还是开口解释,“我穿了啊。”


    说着就要撩起衣服给他看,但赵成溪明显不信,见她撩衣摆的动作,神经猛跳,心道几年不见,她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奔放,大庭广众就敢这么野!


    疾步迈过去,覆住她手背,使劲往下压。


    “走廊有监控,你想干什么?!”


    郁青娩不明所以,泛懵的,“我给你看我真的穿短裤了啊。”


    边说边无辜抬眼,她直直对上赵承溪压低眉宇的眼睛,还未从潋滟瞳中看清自己的缩影,就见身前人闪躲着移开视线,很别扭的看向猛灌热风的窗户。


    她视线刚好落在他露出的脖颈,修长流畅,定格画面如同收于国家博物馆典藏的古画,只可惜仓促吞咽的喉结破了这一刻的古韵美感。


    也直白暴露了他的心迹。


    那抹冷玉似的脖段更是染上浅薄红晕,连耳尖都泛出绯色。


    郁青娩福至归灵,忽地明白过来,心里冒出的某种猜测将他刚刚堪称诡异难解的行为瞬间合理化,心想他是不是误会自己只穿了宽T,半裸着出来啊。


    此刻顾不上脸红害羞,反倒弯起唇笑他。


    不懂他怎么突然这么纯情,跟他赫赫有名的浪子人设好不搭。


    郁青娩忍着笑,白细手指在他肩上很轻的点了下,在这次重逢里,难得占据一次上风,“你别乱想,我真的穿了短裤,是你衣服太大盖住了。”


    赵成溪溘然蹙眉,刚要反驳谁他妈怕了。


    又听见她作金石声的下一句。


    “下衣失踪你知道吗?”


    话音刚落,在郁青娩浮笑目光里,赵成溪僵硬又缓慢的扭过脖颈,那张多情又蛊惑的脸完完整整呈露在她视野里。


    脸上露出怛然失色的神情,长却垂的浓密黑睫都睁高几分。


    两人重新回到餐厅,梁潮遥遥看见郁青娩的穿搭,笑腔打趣一句,“瞧见没,我就说下衣失踪是潮流吧!”


    闻声,赵成溪头皮发麻,如梵钟在他耳边撞,耳腔回音剧震。


    郁青娩走在他身侧,第一时间察觉到他微顿的脚步,想起刚刚他错愕的神情,不由得垂颈低笑,曲指轻蹭两下鼻尖,半遮掩,不叫这笑太明目张胆。


    偏在场的都不识眼色,侯周初生牛犊般,“怎么?谁还不知道下衣失踪?”


    梁潮说:“还能谁啊,溪哥呗。”


    “不能吧,赵成溪可是娱乐圈编外人员,靠女星带火的潮流他不知道?”


    郁青娩没想到赵成溪还有这称号,转思又想起会所那晚,不禁心猜难道是他总被叫去帮着选女团吗?


    虽知是正经事,但想起那堪堪及臀粉裙,还有那怎么瞧怎么不清白的号码牌,心脏莫名酸涩,如一颗青柠被慢慢挤压,微酸汁水丝丝缕缕弥漫。


    她扣着掌心纹路,故作茫然地好奇一问,“他为什么是娱乐圈编外人员?”


    “啊,这个啊,你别看他不混娱乐圈,但回回热搜可少不了他,那简直娱乐版头条常客啊!能不是编外吗!”


    侯周刚说完,就被赵成溪丢了个小脆蜜,撞在肩侧,骨碌滚落至皮质座位上,水渍渐渐洇没于黑色衣料。


    赵成溪手里抛着泛绿小脆蜜,直戳命门,“老爷子还不知道你偷跑回来吧?”


    语气平淡,神色也如常,却掀起一阵睥睨众生的狂,不动声色的威胁最令人后背生寒。


    侯周再迟钝也察觉到他眼底警告之意,缩肩默声,两指在唇边做拉链状,彻底消声。


    视线却在两人身上疾扫。


    好奇横增。


    渐渐品出这位郁姓小美人在赵成溪心里不同凡响的地位。


    私下朝梁潮递眼神求证,后者挑眉概括一切。


    不是讲了叫你按时追连载,怎还企图看预告。


    赵成溪将小脆蜜搁在桌上,抽一张纸巾,擦干指尖沾着的水珠,起身,“吃饱了?送你回去?”


    “哦,好啊。”


    郁青娩扭身拎小包,跟围坐一圈的人道了别,便跟在赵成溪身后往外走。


    咸蛋黄般圆圆的太阳落至半山腰,浓霞顺落地窗侵入室内,如碰洒满瓶姜黄菠萝汁,黄澄澄,将人描摹出一圈淡金色的光芒。


    于媛媛窝在梁潮怀里,看着拐出门,笼碎金的两抹身影,“这么看,他们真的好配哦。”


    瘦肩撞撞男友胸膛,“你说青娩这么温柔的性格能降得住溪哥吗?”


    梁朝撇撇嘴,中肯的评价,“不太能吧。”


    不过想起最近这一系列“诡异”行为,他不由眯了眯眼,“要是他主动投降,那就不好说了。”


    那辆Bugatti全碳超跑停在俱乐部门口,连号三个零,嚣张又惹眼。


    当初选这车牌号实打实在赵家掀起滔天巨浪,遭赵老爷子痛批,零同灵,不吉利,偏赵成溪一身反骨,不信风水,又不诚心,愣是将他所有车都改成三零连号,差点将老爷子气进ICU。


    郁青娩注意到这车牌同上次一样,“你的车牌都是炸金花吗?”


    赵成溪拉开车门,手朝她后腰虚一抵,叫她上车,闻言轻挑眉稍,语调微讶,“你挺懂扑克?”


    她闻声摇头,“没有,我不太懂。”


    他只当她在谦虚,“你会什么?”


    郁青娩本想故作没听到,糊弄过去,谁知赵成溪是真好奇,还催促似的“嗯”了一声,挑眉等着她的下文。


    她脸上有些难为情,躬身坐进副驾时,低声丢出一句,“我只会小猫钓鱼。”


    赵成溪闻声蹙眉,直到车子启动,嗡嗡两声巨响,他也没从大脑检索出“小猫钓鱼”是哪种扑克。


    修长手指打一把方向盘,驶入柏油路。


    端一副好问皮相。


    “小猫钓鱼怎么玩?”


    郁青娩低着头,指甲扣着肉刺,闻言力道稍重,撤出长长一条,血珠慢半拍的往外冒着,刺痛叫她微拧眉心,指腹朝上一压。


    她喃声回:“你不感兴趣的。”


    那么幼稚的牌,不想跟他讲玩法。


    赵成溪余光睨一眼,“你还没说,怎么知道我不感兴趣?”


    “因为有点幼稚。”


    “哦,那巧了,我现在幼稚死了。”


    她闷闷抿了下唇,觉得他的车牌不是炸金花,是专炸郁青娩。


    “就是把一副扑克牌分成两份,两个人各拿一份,交替出牌,牌面要是有相同的,就可以把中间所夹的牌全部取走,谁的牌先出完谁就赢了。”


    郁青娩的话说完,车厢好一阵寂静,余光睨他一眼都没好意思,总觉得他在心里偷着乐,以前就说她考物理靠拜鸵鸟,这次还不知道要说她拜什么呢。


    她面烧耐不住,不太开心的说:“早说了你不感兴趣,你偏要问。”


    赵成溪看她,笑一声,难得没逗人,好声好气揽责,“没笑话你,是在想以前怎么没发现还有这种扑克玩法。”


    “要是早知道,你还要玩吗?”


    “玩啊,” 他推一下转向灯,在咔哒声里,煞有其事的:“下回叫梁潮组局,打什么麻将啊,就玩小猫钓鱼!”


    郁青娩侧脸对着车窗,斑驳光影里,偷偷翘了翘唇角。


    没戳穿他以前眼高于顶,拽到炸的脾性,就算知道也不会玩。


    不仅瞧不上,还要踩上一脚。


    低智商,哄小孩玩的吧。


    羡仙巷附近没停车的地方,赵成溪将车停在附近的商场,走路送她回去。


    郁青娩本想着他娇气大少爷,这天热遭罪,没必要走这一趟,想叫他先回去,谁知却被他反呛一句,是不是做贼心虚,有不见光的秘密。


    她瞄他一眼,还真是好心没好报。


    岂料——


    前一秒刚信誓旦旦否认心虚,后一秒就被现实打脸。


    第25章  25.青溪


    刚拐进小巷子, 郁青娩便瞧见路灯下,抱膝蹲着的一团卷毛,起初没瞧清那人长相, 只是心里疑惑猜测,直到那颗卷毛脑袋闻声扭过头。


    灯光映亮卷毛下的脸。


    是致力于小言剧本的学弟。


    郁青娩脚步下意识慢下来,隐隐猜到他今晚的来意。


    瞬时,她有些不想叫赵成溪跟着过去了, 后悔刚刚没直接应下,更显得此情此景像明知的做贼心虚。


    身后错开两步的男人也跟着顿步, 赵成溪目光朝前随意一扫,似未察觉般收回,重新落在她笼光的脸颊,“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


    就在她纠结怎么定位学弟身份时,卷毛学弟倒是直接起身, 满脸灿笑的挥手,激动小跑过来, 眸光溪亮, 语气更是含着十足亲昵气。


    “青娩,你回来了!”


    青娩?


    闻声,赵成溪抬高了下眉骨, 饶有兴味地扫两眼奶狗样小男生。


    也将这小男生来意猜出七七八八。


    学弟目光落在郁青娩身上,借一侧昏黄灯光,瞧清楚这是男士衣服, 嘴角笑意微微凝固, 察觉到她身侧站着的男人时,表情愈加难看。


    他走近两步, 端详着赵成溪,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似是在哪见过。


    于是抬起手,半遮在赵成溪额前,沉埋记忆遽然被翻出。


    是那天那个戴棒球帽的男人!


    虽然那天听郁青娩说早已有男友后,他很是颓丧,可越想越觉得蹊跷,细思下定夺是她为了叫自己死心才胡编的托词,更是连着几天悄悄蹲点,都没瞧见她嘴里热恋男友的身影,就连巷口阿婆都说没瞧见过。


    这才鼓起勇气迎难而上,哪曾想竟真撞上这一幕。


    “青娩,他、他真是你男朋友吗?!”


    这话一问,当场三人,愣住两人。


    郁青娩没想到悄悄拿赵成溪当挡箭牌的事就这么东窗被揭,还是当着本人的面,被死缠烂打的追求者戳穿的。


    而赵成溪则是被“男朋友”三个字给砸愣,本以为是小男生误会了,想开口问一句,却瞧见郁青娩渐渐绯红的耳朵尖。


    他忽抬高了几分眉骨,突然觉得这话可信度百分百的概率很大。


    郁青娩察觉到侧边递过来的灼热视线,掌心蜷紧指尖,腰背紧紧绷起,硬撑起镇定,努力忽略赵成溪直直落下的视线。


    到这地步,她只能硬扯头皮承认,“是真的。”


    “他、他是我男朋友。”


    岂料卷毛学弟再次将语惊四座演绎地空前绝后。


    “是那个感情很好,快要订婚的男朋友吗?!”


    郁青娩五雷轰顶,瞬间呆滞,头皮简直阵阵发麻。


    感情好,快订婚就算了。


    什么叫是那个男朋友吗!讲的她像是脚踩数条船的渣女!


    这学弟讲好听是心直口快,讲难听就是个大漏斗,还是个情绪随时drama的大漏斗。


    不论背后隐情,赵成溪还是被这句男朋友给取悦到,嘴角暗喜勾起。


    也不计较她借他名声讲了些什么。


    感情特好,快要订婚,听着就是些十足悦耳词。


    无稿直拍却配合默契,赵成溪抬手虚揽住郁青娩肩膀,往怀里一带,手臂下意识越过她瘦削肩膀,朝前轻一折,将人彻底圈入领地。


    郁青娩似是被赵成溪忽然亲昵的姿势吓到,下意识微扬起下巴,目光轻晃着落在他削厉下颚,她微愣在他温热体息里,后背虚贴着他硬朗胸口,连讲话时胸腔震颤都清楚感受。


    一震一颤催得心舂猝然乱序怦跳。


    赵成溪掀起眼皮扫他一眼,“既然知道我跟我女朋友如胶似漆,快要订婚,还上赶着自讨没趣?”


    语气依旧闲闲懒懒,却叫人觉得气势逼人。


    他幽幽敛眉,脸色瞬间冷下来,话锋一转,冷腔笑嘲,“怎么?想挖我墙脚?”


    学弟被他们亲昵姿态给刺激到眼睛充血,拳攥得猛抖,又被男人身高压制,瞧人还要仰起头,硬撑气场瞬间削弱。


    他个子不算矮,少也有一米八,但在赵成溪面前还是输了一截。


    甚至连身材样貌都更胜一筹,眼前男人眉眼深邃,下颚锋利,宽肩撑起气场,偏腰又窄又紧,只随意插兜,都叫人直觉傲睨拽狂。


    学弟自觉被鄙夷看扁,年少自尊心兜不住,又不愿输的不明不白,“青娩,你图他什么啊?他有得我以后也会有,我还会努力超过他的!”


    郁青娩看着面前眼圈红透的男生,语气坚定的:“没有人能超过他,因为他是我以前的初恋男友。”


    这般柔和的声调里,却裹狭细密软刀,比冷嘲热讽更易出口伤人。


    学弟讷讷瞪大眼,整个人愕住于她坚定温力的眼神。


    听到这话时,赵成溪也有一瞬微愣,插在兜内的手指紧握几寸,敛目,眼神往下移了两分,落在她微绷的白皙侧脸。


    明知这话不可当真,可他仍如收获意料之外的宝物那般,似难以抑制般,稍侧过颈,隐在昏昧光线里匆匆抬了抬唇角,勾出一丝淡笑。


    学弟几番张唇,在愁肠百结里彻底失语。


    初恋皆沦肌浃髓,有些深刻到无数朱砂痣都难碾过一筹,论难忘,当初的白玫瑰永远首摘桂冠。


    他失魂落魄的耷肩,彻底蔫掉。


    郁青娩抿了下唇面,终是没再多言,抬指轻扯了下赵成溪的袖子。


    语气瞬间软下来,带着下意识的亲昵。


    “我们走吧。”


    赵成溪压住唇角弧度,懒懒掀起眼皮,如仓促赏赐一眼,锐锋不减,目光带着暗暗警告。


    单手虚环上她肩,戏做的极足,并肩朝巷深走去。


    走开一段距离,郁青娩侧眸看一眼身侧的人,羞臊后知后觉袭来,捏着指尖,难为情的:“刚才的事,谢谢你。”


    赵成溪轻抬起下巴,笑腔道这么客气啊。


    摆一副“本少爷不过随手一渡”的傲娇姿态,同当初在几个朋友圈前给她撑场子无异,只是眉眼深邃了些,但眼神依旧澄澈,并未被世俗浊气侵蚀太多。


    下一秒他旧梗重提,“郁青娩,刚刚那感情很好,快要订婚的男朋友是怎么回事?”


    “你不解释解释?”


    郁青娩心缓跳一拍,手指挠挠眉,有些不好意思的垂眼,小声咕哝句就知道。


    但又有几分庆幸他没重翻最后那句的小账。


    赵成溪没听清,“你说什么?”


    被当事人公开处刑,郁青娩有些窘,又有些恼羞成怒,急道,“没什么!”


    经过刚刚闹剧,她觉得他们间莫名拉近几寸距离,似乎轻松划入统一战线,同他讲起话也没像往常那么拘着,还莫名带着些小脾气。


    赵成溪笑一声,还煞有其事“嗯”了声,“你还跟我急眼?”


    “暗地里败坏完我清白名声就算了,现在还倒打一耙的凶我一顿,不愧是你。”


    郁青娩撇了下嘴,他清白有那么白吗,就算真败坏,也不差她这仅限一人的一笔吧。


    赵成溪像故意找茬,没好气挑剔她,“你还撇嘴。”


    郁青娩头大,他怎么变得这么不好招架。


    立马反驳,理不直气不壮,睁眼讲瞎话,“……你看错了,我没有!”


    他大人大度,拿捏起宽宏大量,“行,那你讲讲怎么回事。”


    郁青娩只好实话实说,“那天你在我家换完衣服走了以后,他后脚就跟来了,我邻居看不过眼就说我有男朋友,正好他撞见你了,我就顺水推舟认下来了,我也没想到说到这程度他还没放弃。”


    赵成溪闻言微蹙眉,想起那日似乎是同人擦肩,却未曾想这弟弟是为这目的,思及此,他略烦躁的抿了抿唇。


    闭了闭眼,他努力压下心底莫名泛起的沉闷。


    “郁青娩,你还挺招弟弟喜欢。”


    闻声,郁青娩脑子里猛地砸进一句话“招哪个弟弟喜欢”,她瞬间脸颊红透,连脖颈和耳朵尖都布满绯色。


    她攥紧手指,在心里埋怨陈佳佳。


    自从上次塞给她小雨伞,接连几天都搞什么科普小讲堂,哪有什么正经科目,根本就是暴力小黄文!


    几天猛灌废料,愣是叫她一秒想歪。


    赵成溪眯眼,“郁青娩你想什么呢?”


    她如临大敌,心虚又紧张,“我没想啊,我什么也没想。”


    “没想你脸这么红?”


    “我拿你当借口,被人当场拆穿,你还在这让我解释,我、我太羞愧了,无地自容了。”


    赵成溪闻声抬了抬唇角,折低颈,手插着兜躬下身子,垂下薄白眼皮,同郁青娩闪躲视线平视,望进她那双清润起澜的眼眸,心底燥闷溘时一扫而空。


    昏暗光线下,隐在阴影里的唇角弧度愈加深陷。


    “有什么无地自容的?”


    郁青娩闻声掀了掀长睫,眼瞳彻底暴露在光线下,眸底情绪毕现,疑惑他语气里明显的理所当然。


    下一秒,便见眼前男人轻启薄唇。


    沉磁嗓音混着浅淡笑腔,在深夜更显缱绻绵长。


    “不是实话吗?”


    第26章  26.青溪


    郁青娩愣愣抬眸, 瞳孔小小缩一圈,在他清润瞳孔里怔愣几秒,微光轻晃, 似有什么在暗夜生长蔓延。


    这话说的突兀且无厘头,可她却在那一瞬间懂了其中含义。


    她说他是初恋男友,他说是实话。


    但她仍保有清醒的,没任由理智出走, 没敢深一步联想,或许这实话也在指初恋无人超越。


    赵成溪曲指, 在郁青娩额上敲了下,起身朝前走,语气拽死丢一句。


    “下不为例,我很贵。”


    郁青娩捂着额头,看着他闲闲懒懒身影,嘴角在昏黄路灯下翘起笑弧。


    这趟送回家本是该在门口就结束, 可刚刚还借他名声拒绝人,不好将人拒之门外, 郁青娩打开门锁, 推门大方叫赵成溪进去。


    凭他拽死了的性子,讲不准会大做文章。


    郁青娩先发制人,“你刚才帮了我, 我请你喝杯茶作谢礼。”


    赵成溪本没多想,却被她多此一举惹得生笑,本性暴露, “你懂不懂半夜带男人回家喝茶的意思?”


    郁青娩手足无措, 谢礼惨变反问,“这有什么不懂的, 就是喝茶啊。”


    似是晓得他话不会老实,举举密封罐头,以示清白。


    “黄皮果酱冲茶。”


    赵成溪拉开椅子,懒洋洋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挖果酱的人,“晚上叫男人喝茶,通常意不在此。”


    闻声,郁青娩慢慢懂了深意,一瞬羞窘,挖果酱力道加重,“我才没那个意思。”


    抿抿唇,义正严辞的,“是你喝太多半夜茶,心思不单纯!”


    赵成溪不认这罪名,耸耸肩,“我可没喝过半夜茶。”


    郁青娩压根不信,且不论他花名远扬,单凭一句话就能曲解延伸,就不是单纯的主,不是没喝过,怕是没少喝。


    小镊子夹起冰块,置气般咚咚朝温水丢进几块。


    迅速融化,浮沉起伏,杯壁生起冰雾。


    前任关系又没立场,她不好表露明显,只能将杯子搁得脆响,以此来宣泄不满。


    在她存有偏见的立场里,赵成溪又发表双标言论,“以后少叫男人半夜回家喝茶,像我这样单纯喝茶的可不多见。”


    不仅双标,还要自夸!


    郁青娩不愿跟他争辩,不情不愿“哦”一声,转身回去做自己那杯。


    这还是那碟没吃完的黄皮果,沾蜂蜜吃了两个,实在觉得难以下咽,干脆跟视频学了做果酱,淡茶冲泡,微甜,还蛮好喝的。


    赵成溪目光轻扫房间,在某处稍一顿,忽然说:“你还养了金鱼?”


    郁青娩目光也投过去,应了一声,故意含糊其辞道:“刚搬来时就搁在那儿了。”


    赵成溪倒是没想到这鱼养这么久了,上次过来被气到,只匆匆搭眼扫了个大概,更别提这不起眼的一尾金鱼了。


    他起身走过去,难得冒几分雅性,想要几粒鱼食喂鱼。


    可靠近一瞧才发现问题,这不是尾活金鱼,而是一条绕圈转的玩具金鱼。


    晓得被耍,赵成溪轻笑了声,心想她还真是有长进了。


    可转过身却变了脸,摆出一副被欺骗的弱小姿态,蛮告一状她刁钻促狭,没心肺,“骗人是吧?刚跟你同仇敌忾,你就这么对待盟友?”


    郁青娩捧着杯壁,指腹白雾凝水,小抿了口,扮无辜,“我没骗人啊,我又没说这是真的金鱼。”


    透明杯口后藏起弯起的唇角,偷喜表露十足。


    赵成溪鼻腔哼出一声笑,轻扬了下眉,没计较话里几分真假。


    垂下眸子,又瞧了两眼,懒着腔调,语气却是笃定的陈述句,“这是太阳能供能的吧。”


    郁青娩有些意外,“嗯”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我天赋异禀。”


    她被噎得答不出话,默默捧杯喝茶。


    赵成溪似是随口问,“怎么想到养一条太阳能金鱼?”


    “因为方便。”


    郁青娩放下杯子,目光落在缓慢游圈的小鱼身上,有那么几秒放空,嗓音在夜色里衬出一分软糯,“只要有光,它就一直游,也不用老记挂着换水喂食,很省心。”


    语调如同从炽光白日游到昏暗傍晚的金鱼,随着游速慢慢坠低,不易察觉,却又万般自知的低落着。


    似身处沼泽,自救无法,只能任由泥淖吞没。


    话音落下,她唇角随即弯起,是故作轻松的语气,“这是懒人之光,很适合我。”


    而她真正想讲的是,不用担心承担不起它的未来,更不用怕耽误它。


    “懒人之光?”


    赵成溪重复着她的话,微敛眉,端视着她的神情,想寻出几丝虎踪猫迹,却一无所获。


    不知该说她真如此想,还是该夸她演技精湛。


    郁青娩依旧拎着唇角,说是啊,懒人之光。


    接着搬出佐证,讲得头头是道。


    “其实我一开始是想养一只机械狗,但是现在的机械狗好像都没有脑袋,很像四脚怪物,” 她轻笑一声,玩笑道,“感觉看久了会噩梦。”


    “我很颜控。”


    *


    傍晚昏昧不明,橘霞染透云层,连茂叶都细细描圈淡淡金边,随风落下斑驳光影,在见底咖啡杯里轻晃着。


    郁青娩坐在油桐花树荫下,秀气鼻骨上架着副护眼银边镜,带着白色蓝牙耳机,细指捏着水性笔仔细记着笔记。


    陈佳佳推门进来便瞧见这场景。


    安静小院里只余密叶扑簌声,郁青娩坐在树荫下,细碎霞光将她拢在其中,细颈微折,白皙脸颊揉进淡淡金色里。


    甚至连每一根发丝都有细碎光晕在跳跃。


    美好到如一幅典藏复古油画,叫人不舍惊扰。


    可她偏做了美画的破坏者。


    “青娩,你怎么还在看啊,” 陈佳佳将分量不轻的纸袋朝桌上空处一搁,捏着袋边暴力朝两侧一扯,“我买了三文鱼盖饭,先吃晚饭吧?”


    闻声,郁青娩将文档保存,边摘耳机边抬眸,“什么?”


    陈佳佳被逗笑,重复道,“我说吃饭了。”


    将食盒搁在桌上,边掀开盒盖边说,“猜到你会忘了吃饭,顺便也给你买了三文鱼盖饭,店家还赠了高汤,说什么一饭两吃。”


    郁青娩这才垂眸看了眼时间,竟然已经六点多了,下午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后,她便坐在这看科目一题库,转睫竟到了饭点。


    她将电脑合上,抻了抻微僵腰背,声音透着几分疲惫,“佳佳,你要是不过来,我真的要忘记吃晚饭了。”


    陈佳佳将盖饭递过去,“就猜到你得忘。”


    郁青娩接过食盒,穰穰满盒,细指捏着木勺,将黄澄澄的蛋黄戳破,蛋液细流,同三文鱼和橙红鲑鱼籽搅拌在一起。


    “你现在这状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高考生呢,怎么考个科目一还这么如临大敌的啊?”


    闻声,郁青娩顿了顿,笑着随口扯,“这不是怕考不过吗。”


    她其实不是圆木警枕那卦,能这般废寝忘食,不过是为赵成溪那句“教她”。


    当年分手冲击巨大,如今总是束手束脚,心态错位,日异月殊,心底梗着沉重过往,更叫她闭口藏舌。


    心有所期,却顾虑重重,只能竭力抓住这份名正言顺的联系。


    陈佳佳嚼着软弹鱼肉,含糊其辞的:“我考的时候感觉还挺简单的,不过现在新规越来越多,也真是蛮难背的。”


    她又挖一勺,边吃边好奇的问,“不过你怎么突然想学车了?”


    郁青娩闻言腮颊微顿,慢吞吞嚼了几下,垂着长睫,心虚微浮的找借口,“就是突然想学了,也没什么特殊原因。”


    陈佳佳原是没多想,可郁青娩却忽然躲避视线,捏木勺戳米饭,瞧着这十足少女怀春的羞意,顿感事有蹊跷!


    她忽地兴致盎然,搁下勺子,双手交叠搭在桌上,“我才不信没有特殊原因!快快老实交代,是不是有情况?”


    郁青娩心虚直身,抬手轻抵了下鼻尖,抚了抚下巴,手腕又落抵着桌沿,手指垂低轻刮着台面纹理,倏尔变多的小动作叫她心迹表露无遗。


    音量更是虚的低下来,“也……没什么情况。”


    陈佳佳瞬间了然,直戳重点,“没什么情况就还是有点情况嘛!说说!”


    郁青娩张了张唇,却是无声,半垂长睫微扑几下,指尖划过细秀指骨,在掌心处掐了掐。


    见遮掩不过,只好犹抱琵琶的半遮交代。


    “我之前不想学是觉得教练爱骂人,现在想学是因为……” 她停顿两秒,斟酌了一下用词,这才继续说道,“是因为有朋友说可以教我。”


    此朋友非彼朋友,以交过超一只手男友的经验,陈佳佳断定这朋友不一般!


    “是不是男性朋友?”


    郁青娩忽地抬眸,瞳孔睁大几分,虽未言,却无声胜有声。


    陈佳佳得意挑眉,“果然让我猜对了!”


    她旋开高汤盖,捧着袋角朝碗里倒着,感叹道,“看来这月老也是叛逆第一人,你不求姻缘,却偏赐给你姻缘!也算是好事啊!”


    “不过你这朋友是谁啊?同学会碰到的吗?能叫你愿意继续相处的肯定是人间绝色!”


    郁青娩抿了抿唇,稍显纠结的:“他有些不好讲。”


    她想深想复杂了,难分对错的过去,猝不及防的误会,叫她不知如何解释自己同赵成溪的关系。


    而两人间若有似无,勉强沾几分的暧昧,更叫她无法定义他们的关系。


    陈佳佳不解蹙眉,“不好讲?有什么不好讲的啊?”


    纠结几番,郁青娩斟酌道,“他是我前男友。”


    比起将那日进小院的人,似乎前男友更好解释些。


    陈佳佳闻声淡定地“嗯”了声,几秒后忽地瞪大双眸,惊讶张唇,如能吞整颗鸡蛋,缓了几秒后,惊道,“我靠!前男友?!那、那晚赴约那个前男友?”


    郁青娩点头,“嗯,是他。”


    陈佳佳倒吸一口气,声调扬起。


    “所以他真的对你蓄谋已久,图谋不轨,贼心不死啊!”


    第27章  27.青溪


    “……”


    郁青娩下意识否认, “他应该没有这个意思。”


    边说着尾音边朝下落着,带着不自知的低落,还夹杂着几分不确定的期待。


    话落勺子尖戳了戳鱼肉, 很浅地拎拎唇角,“总之我跟他现在没什么。”


    但这下意识的话却她不自知的,又隐秘暗藏着的期许暴露。


    陈佳佳品出几分深意,但又怕她面薄, 没直言,另起话题问:“高富帅, 他占几样?”


    “应该都占?”


    郁青娩思考几秒,以疑问表谦虚。


    不论赵家,单论赵成溪,他就已远超高富帅无数筹。


    “那我觉得这回头草也不是不能吃!”


    但陈佳佳正经不过两秒,暧昧眨眼道,“不过你们要真重燃爱的火花, 还是有必要验验货,毕竟生活和谐也是蛮重要的嘛!”


    听到这话, 郁青娩手指微抖, 指尖的木勺差点落地,双颊在温风里渐渐热红,连耳根都缓缓染上红晕。


    她慌乱夹起一块厚蛋烧, 抬手塞进陈佳佳嘴里,舌头打结的:“快、快吃饭吧!”


    陈佳佳边嚼边笑,还不忘继续打趣说, 要直面需求, 不要害羞嘛!


    最后以郁青娩面赤要赶人收尾。


    但这话实在余威巨大。


    再见到赵成溪时,这话如魔音贯耳, 在郁青娩耳边立体环绕。


    她下意识垂眸,目光朝下落去,未聚焦又飞速移开,偏过脸不敢瞧他,半遮在发间的耳廓却渐渐透红。


    怕他瞧出端倪,她轻咳两声,佯装自然的随口一问,“你等了很久吗?”


    赵成溪哪能承认他一早就来等着,端起高冷气质,抬眉拽声的:“当然没有!我也刚到。”


    但这生硬高扬的语调却将他撒谎的心虚描摹十足十。


    那天郁青娩在俱乐部讲要学车,他原是没当真,但没想到隔天她真发来消息,问他说的话是认真的吗。


    看清信息内容时,他瞳孔骤缩,指腹脉搏瞬时乱序。


    仅愣住两秒,便极迅速落指回复,像是生怕晚一秒,对方就会撤回似的。


    更如初尝心动般,生出立时昭告天下的激动情愫,而当天,俱乐部全体放假。


    得知她考试时间,较劲般端起架子,瞧着大发善心似的,高冷发来伶仃两个字。


    【送你。】


    可高冷本人却提前一个小时来到羡仙巷,又怕被郁青娩撞见,没敢离车,平时懒散惯了的大少爷,在潮闷暑夏里,憋屈的窝在车厢里生熬。


    麻衬后背更是被汗洇出几点深色。


    郁青娩抚了抚颊面吹乱的发丝,“那就好。”


    两人神情破绽百出,可偏皆心怀鬼胎,未曾注意细枝末节,只想快速揭过这页。


    赵成溪咳一声,“走了,不是三点考试?”


    “哦,好。”


    车子依旧停在临街商场,不算太近,一路走去闷出些薄汗。


    郁青娩打开车门,未散冷气倏地刮面,吹散几分潮热,她不禁舒服地低柔喟叹一声,更是对赵成溪刚刚的话深信不疑。


    连冷气都没散尽,哪能久等。


    但赵成溪却智商打结,心虚不已,略显慌乱的打开音乐,轻咳一声说听歌吧,生怕她会问起车内冷气。


    郁青娩没多想,只轻声应好,轻缓钢琴曲充盈车厢,叫人莫名心静。


    可半晌车子都没启动,就在她疑惑侧首时,赵成溪忽地靠近,他身上那种浅淡气息倏时侵来,将郁青娩密匝裹住。


    她下意识拢住呼吸,小口呼气,连声音都随之低下来。


    “你……”


    超跑车厢窄狭,她手撑车座朝一侧避去,却只能挪动几厘米,如愿者上钩的鱼,任由渔翁为所欲为。


    直至他伸臂越过她肩,修长手指拉住安全带,簌簌低声里轻响扣住。


    赵成溪靠回椅背,单臂撑着方向盘,重新端起那股游刃有余的拽气,鼻腔溢出一声淡笑,开口提醒。


    “安全带。”


    郁青娩唇线倏松,面露尴尬,难为情从脚底直冲后脑,手指下意识攀上身前宽带,寸寸握紧。


    张了张却哑然未语,几秒后,嗓音紧张的说了句谢谢。


    她垂低睫毛,没好意思瞧他,更没脸讲刚才误会他要亲自己。


    赵成溪清清淡淡应了一个单字,“哦。”


    车厢重归寂静,郁青娩等了好一会儿,又默数六十秒,也没见他有开车的意思。


    她不免好奇抬眼,提醒道:“你……不开车吗?”


    赵成溪抬了下眉骨,唇边依旧挂着那点“看透你”的笑意,答非所问的,“我当几天不见你不认识我了。”


    可郁青娩却觉得他嘴角弧度刺目,试图装傻,“没……”


    似怕没可信度般,又缓声添了句。


    “认识啊,哪儿不认识了。”


    赵成溪勾唇乐了。


    他曲臂支在方向盘上,微偏着头,指骨抵着下颚。


    似是觉得她话实在有趣,不依不饶的:“你认识我哪儿?”


    低声带笑的嗓音在狭窄车厢里更显沉磁,平添出几分隐匿不明的暧昧暗示。


    又因着那番话余震巨大,郁青娩下意识想歪,惊慌又难以置信地抬眸,双眸微微睁大,却又羞臊心虚地随即垂下眼睫,不好意思瞧他。


    只是抬手虚推了推他手臂,避而不谈,舌结催促道,“你快开车吧,等、等会还要考试,不要迟到了。”


    赵成溪见好就收,没真将人惹得恼羞成怒,轻笑着应了一声,顺着她虚浮无感的力道抬臂,启动了汽车,手搭在黑色方向盘上,指骨分明,利落打着方向盘,驶出车位,汇入拥挤车流。


    因着刚刚小插曲,前半程气氛有些尴尬。


    直到赵成溪随意丢出几个寒暄问题,郁青娩心底最后那点羞燥才如水汽蒸发,紧绷腰背松弛下来,舒服窝在副驾驶。


    车子减速开进驾考中心。


    虽不没有多严苛考规,但陪同的人也不好明目张胆进考场。


    郁青娩捏着包链,站在斑驳树荫下,望着他潋滟瞳底,很体谅替他想,说他可以找个咖啡店等着,车子里太热了。


    赵成溪手插兜靠着车身,抬了抬下巴,没应,只是懒懒催人,“进去吧。”


    见他未应,郁青娩很浅地折了下眉心,“这里很热,你不要在这等。”


    他闻言勾唇,无奈话却混着几分旖情。


    “操不完的心。”


    郁青娩不太服气地微压了下唇角,很想再讲点什么,可又怕太像没话找话,只好作罢。


    她抿抿唇,脚步轻挪一寸,“那……我进去了?”


    “昂。”


    见她这犹犹豫豫,他莫名好笑,唇角抬起弧度,“怎么?临阵怯场了?”


    郁青娩闻声望住他,扬声反驳,“没有!”


    她攥紧手中温热细链,心底生怨,诽他怎么这么没情调,刚刚犹豫是觉得这场景太像高考的时候了,还有两人间朦胧不清的气场,如同完美复刻。


    可这怨气刚生,下一秒又被现实刺醒。


    她没资格谈论情调问题。


    思及此,她不敢看他了,心底倏尔涌起的情绪几乎将人吞没。


    沉向无尽深海。


    咫尺距离里,赵成溪将郁青娩情绪变化看的清楚,自然看出陡然低落的情绪,他辩不清源头,也无辩的意义。


    他走近几步,抬手在她后脑轻拍了下。


    温热细风里,声线也显得低柔,如涓涓细流,愉人愉心。


    “考试加油。”


    在赵成溪轻柔动作里,郁青娩心脏瞬间漏跳一拍,细密电流扑簌乱窜,心底低闷溘时消散,在他掌心里扬起细颈。


    早有预料的视线相撞,还有那一瞬的心跳同频。


    他顺势揉了下,“进去吧。”


    郁青娩抑制着失控心跳,在耳膜鼓躁里点了点头。


    “好。”


    看着她走远的身影,赵成溪忽觉这场景似曾相识。


    洲城高考,惯例两校过半考生互换,那年碰巧是深港和钟山两校互换,郁青娩的考场被排至钟山,同赵成溪只隔一层。


    那时每科结束,他们都会悄悄碰面,同此刻几乎如出一辙。


    少的只是那份心知肚明,却未戳破的青稚情愫。


    思及此,他不由折颈失笑。


    似是读懂她幽怨低落并行的眼神。


    *


    侯考大厅人满为患,铁背连排座椅空无虚席,嗡嗡运作的空调在此刻显得吃力,热气刮肤,毫无凉意,反倒很是潮闷。


    郁青娩在候考区领了排号小票,在待考区又等了会儿才被叫到号,她在存包柜存好东西,按考号找到考试电脑坐下。


    虽然备考蛮认真,但时间短又自觉没天赋,真开始答题时还是紧张得手心生汗,边答题边脑中算分,模拟不及格自我安慰的说辞。


    周围不少人答题飞快,提前交卷离开。


    但她没敢提前交,反复检查,硬是将四十五分钟熬完,最后电脑自动交卷。


    在打印处拿到成绩单时,郁青娩心才落地,垂眸看着成绩栏的“96”,抿平的唇瓣蓦地松开,嘴角缓缓拎起上扬笑弧。


    朝外走时,交迭小腿不自觉加快。


    郁青娩从斜挎小包里拿出手机,刚要给赵成溪打电话,便在大厅门口迎面撞上人,她眸底浮上一抹惊讶,双瞳睁大,浓长睫毛轻扫着眼皮。


    她弯唇笑起,“你怎么在这儿?”


    赵成溪抬了下肩,很是轻描淡写,“等你。”


    郁青娩目光落在他额面浮起的薄汗,猜到他刚刚该是没离开,一直在考场外等着,几丝微讶后是风吹涟生的欣喜。


    下一秒,她嘴角不受控上扬,没刨根问底,反倒顺着他的话轻“哦”了一声。


    赵成溪抬臂背在身后的手,竹节长指间还捏着个小巧的荷花。


    墨字宣纸,层叠绽开,萤火淡光自花芯映亮。


    他轻咳了声,略显生硬的。


    “碰巧遇见就买了。”


    第28章  28.青溪


    郁青娩抬手遮唇, 软声低呼地感叹了句好漂亮啊。


    接着抬手接过小巧荷花灯。


    她垂眸瞧着它,指尖拨弄薄翼般地花瓣,半抬起眼睫看向赵成溪, 尾音带笑地说:“你怎么知道我会考过?”


    赵成溪抬了下唇,不答反问,“你没有吗?”


    闻言,郁青娩弯了弯唇角, 挥了挥指尖捏着的薄纸,嗓音轻扬含笑。


    “我考过了!九十六分!”


    赵成溪也跟着弯唇笑, 抬手竖了竖大母指,没见识般十分浮夸的说她好厉害,接着轻抬了下眉骨,“带你去庆祝一下?想吃什么?”


    郁青娩跟着他踩阶而下,笑应好啊,又问, “吃什么我说了算?”


    闻声,赵成溪微偏过身子, 目光落在郁青娩迎光白皙的脸颊上, 将她唇边那抹不明显的狡黠笑意纳入视线,但依旧顺着她的话点头,“你说了算。”


    郁青娩雀跃更甚, 扬声催促他快点。


    从驾考中心到永西街夜市不算太远,又未至高峰期,不过二十几分钟车程, 夜市深藏于居民区, 车子只能停在一街之外的停车场。


    永西街夜食鼎鼎大名,还没到饭点, 就已熙熙攘攘,小排长龙。


    露天窄街一眼望不到头,小吃摊贩鳞次排开,渐暗夜色下灯火通明,香气四溢。


    靠街口最近卖沙嗲串的老板娘,边着蘸料刷猛戳,边扯着嗓子喊嚷,声音穿透力极强。


    自从上次在羡仙巷碰见赵成溪,郁青娩便存起了心思,想带他来一次永西街夜市,只是凭那时境况,这番心思太过异想天开。


    哪曾想走向倏转,那刻的不切实际,转瞬成为此时的既定事实。


    郁青娩心猜赵成溪没见过这样的市井场面,侧首看他,果然瞧见他敛着眉心,薄唇抿平,周身更是透着毫不掩饰的抗拒。


    她不禁轻笑出声,明知故问的:“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赵成溪闻声垂眼,眉心舒展几分,“没来过。”


    “以前去过小吃街,但没这么……” 他视线朝四周扫了一圈,眉心褶皱加深几分,艰难措辞,“没这里这么热闹。”


    高中那会儿,他也同沈时斜去过钟山附近的小吃街,人多热闹,但远不至此刻堪称锣鼓喧天的架势,喧嚣得叫人几近耳鸣。


    郁青娩惊讶顿足,瞳孔睁大几分,讶异瞧着他,似是没想到他曾去过小吃街。


    察觉到身侧人落后,赵成溪驻足,侧过身望着她。


    对上她难以置信的目光,心下了然,朝她走近几步,莫名好笑看着她,“有这么惊讶?”


    郁青娩点点头。


    赵成溪单手插兜,抬了抬下巴,淡哼了声,“瞧不起谁?”


    她瞬时反驳,“哪有。”


    他鼻腔溢出一声淡呵,“最好是。”


    郁青娩讪讪一笑,抬手轻推着赵成溪的手臂,叫人往前走,生硬转移话题,“这里只是瞧着乱,但能挖到好多宝。”


    似是怕他反悔落跑,搬出之前说辞,“你自己讲的,酒香深巷,容易藏老字号,这里正适合市场调查!”


    赵成溪闻言乐了,唇角高抬,眼下卧蚕微微露出,阔肩随之笑抖了下,倒是蛮配合的点头,“行,我讲的。”


    他这语气,特像这说辞是她现场杜撰的。


    郁青娩略微不满的,在他视角盲区轻撇了下嘴。


    接着带着人,凭记忆走向以前常吃的炸物小店,还是阿婆阿公两人,还是如旧的灰底红字招牌,万般亲切。


    他们排在队尾。


    郁青娩看着热气腾腾的炸物区,似有热雾刮来,眼角莫名生起湿意,她轻缓地深吸了一口气,故作轻松的,“这家店是我从小吃到大的,阿奶还在的时候,经常带我过来。”


    赵成溪闻言微愣,眉心缓缓收紧几分,稍显谨慎的:“你阿奶她……”


    从前恋爱时他经常听她讲阿奶,也知老人家身体蛮健康,重逢至今,更是在心底默认阿奶还安稳在世,但此刻听到这话,却叫人觉得事实似非如此。


    她语气平和道,“去世了。”


    赵成溪唇线抿平,眼神晃了晃,想要开口安慰,却瞬间词穷,直觉所有宽慰都毫无重量,无济于事。


    见他倏时沉默,郁青娩仰颈瞧他,弯唇笑了笑,“不用安慰我,阿奶已经去世差不多九年了,再脆弱也足够坚强起来了。”


    这轻飘飘的话却如重石坠落,在赵成溪心湖砸出滔天巨狼,气波猛涌。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攥紧,骨节绷出青白,眼底划过一抹错愕,眉心更拧紧几分,对她的话很是意料之外。


    没想到阿奶去世竟如此之久。


    去世差不多九年,那便是在他们分手前后。


    思及此,他胸腔瞬间震颤,心脏骤然缩紧。


    她刚才的话更是如锤在耳侧重敲,周遭喧嚣吵闹声遽然减弱,并非绝对寂静,而是一寸寸拉远,叫人直觉恍惚。


    某种猜测从心底浮现。


    叫人不禁生畏。


    回洲城以后,这是郁青娩第一次来逛永西街夜市,之前偶尔有几次路过,也只是匆匆瞧一眼,从来没靠近过一步。


    不是不想来,而是不敢。


    这条街,从头到尾,充斥着她同阿奶的记忆,不想触景伤情,所以干脆彻底避开。


    可因为有赵成溪在,她无端生出勇气和期待,想同他来一起来这里,想同他从街口到街尾细细致致地逛一圈。


    两人买完东西,想找位置坐下,恰好碰见一对情侣吃完,小店角落空出一张临街小桌,配两个白色塑料高脚凳。


    郁青娩将小吃从袋中拿出,热气腾腾摆了满桌,拆最后一碗砂橘糖水时,她蓦地想起什么,抬眸看着赵成溪,“你要湿纸巾吗?”


    这猝不及防的问句叫赵成溪愣住几秒,浓眉顺势微抬,目光在郁青娩盈满暖光的巴掌脸上摹来一圈,似是在细思她这话中含义。


    倏尔想起从前恋爱时,她不满地挑剔他,说太讲究叫人压力好大,他没诚意且不走心的哄人,还随口扯来胡话。


    按田忌赛马来讲,太讲究跟不讲究是绝配。


    思及此,赵成溪唇角不由深陷,轻敲桌面的指尖顿住,掌心朝上,修长指骨弯了弯。


    郁青娩心道果然,从包里翻出独立包装湿纸巾递过去,原以为他要擦桌子,谁知他拆开后竟又递给了自己。


    她目光轻落,愣在他不按常理的反应里,疑惑地“啊”了声,双眸也睁大了几分,不明所以。


    赵成溪抬了抬下巴,“擦擦手再吃。”


    郁青娩慢半拍“哦”了声,接过湿纸巾,擦第二根手指时溘地抬眼看过去,目光落在他唇角很浅的弧度上,这才忽时明白过来。


    他原是没那么讲究了,却故意顺着她的话接下去,根本就是在得意,在耍人!


    她蓦地咬唇,懊恼刚才的多此一举。


    赵成溪也知见好就收,拿起吸管顶开透明包装,戳进红色盖口,将冰泰奶放到郁青娩面前,将她眼底幽怨瞧的一清二楚,却故作未闻。


    他扬了下眉骨,嘴角弧度深陷,直接扯远话题,“奶茶代酒,庆祝你顺利考过科目一。”


    听到这话,郁青娩心底刚冒尖的气闷怨悔顷时偃旗息鼓,不得不承认,他依旧惯会拿捏人心,她捧住凝冰雾的杯壁,嘴角勾起矜持笑弧,“谢谢。”


    接着低下细颈,咬着管口吸了两口,冰凉甜腻。


    忽地想起什么,郁青娩微偏首,语气带着几分试探,“你真的会教我开车,对吧?”


    赵成溪抬眸,望进她昏暗光线下清亮眼眸,指尖在桌面轻敲了下,玩劣翘唇,懒着腔调吐出两个字。


    “假的。”


    郁青娩闻言拧眉,腰背绷直几分,信以为真地气闷道,“你怎么还骗人!”


    她握着杯壁的秀气指骨节不由蜷紧,凉意顺着指腹蔓延,唇瓣也越压越平。


    瞧她信实,赵成溪不由轻笑出声,肩膀也跟着轻颤两下,抬起手臂,曲着指尖在她额面上敲了下,笑腔道,“怎么还跟以前一样,我讲什么你就信什么?”


    赵成溪力道很轻,没什么痛感,但郁青娩依旧蹙眉“哎哟”了声,抬手捂住额头。


    她抬起眸,在半遮的狭窄视角里,望进他那双含笑的潋滟眼眸,耳际莫名回响起他刚刚那句话。


    怎么还跟以前一样。


    以前,是个久远又咫尺的词。


    重逢至今,他们似乎从未谈过过去,就连不明不白的暗指都很少,除却书店那次,这大概是第二次。


    在喧嚣热闹的街巷,叫人莫名分不清现实幻境。


    郁青娩心脏莫名乱撞两下,不受控的在他面前露出从前才有的小情绪,不服气地哼了声,“明明就是你骗人在先。”


    赵成溪闻声轻笑,事不关己般“哦”了声,似旁观般评判,丝毫不留情面。


    “那我可太坏了。”


    长指捏着细竹签,插起一块牛筋咬了口,他蛮意外的抬了下眉骨,很是难得的评价说味道还不错。


    郁青娩见状轻撇唇,故意挑刺,“那你可真难伺候。”


    话落,便垂眸不瞧他,细指捏出一串油炸皮蛋,垫着纸巾小口咬着,白皙腮颊微鼓,外皮酥酥脆脆,蛋芯软糯。


    拧紧的眉心因这酥软口感而松开几寸。


    赵成溪肩侧轻倚着墙面,单手撑在桌上,抬指轻敲着,视线在她半垂长睫上停留几秒,瞧着她无声赌气的样子,不气反乐,唇角不自觉扬起呼吸。


    他朝前倾几分身子,目光落在她半垂的翘睫上,很是好脾气的反问。


    “郁青娩,你这是跟我闹脾气呢?”


    这话讲得太暧昧,郁青娩心脏忽地轻颤一下,似是只要她点头,就能收获无尽纵容般。


    她捏着竹签的手指忽地收紧,指腹下垫着的纸巾被抓出乱褶,指尖压出半月青白,心虚无处遁形,却偏故作淡定的否认。


    “我才没有。”


    赵成溪勾着唇角,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接着他撑着下颔,半垂着眼皮,目光在她眉心浅褶停了几秒,笑腔拆穿,“郁青娩,你挺行啊,现在连敷衍我都很敷衍了。”


    郁青娩可不接这平白无故的大帽子,“我什么时候敷衍你了?”


    他哼笑一声,“现在。”


    郁青娩:“……”


    赵成溪善心大发,好心提点一番,话却讲得夸张,“瞧你这眉皱的,还说没跟我闹脾气?多大仇多大怨啊,连个好脸色都不给?”


    郁青娩彻底无言。


    他真的好离谱。


    她抿抿唇面,不想跟他讲道理,干脆破罐破摔,抬眸直视她,“我就是真闹脾气又怎么了?”


    这份自暴自弃里还带着几分试探。


    想看看他能让到哪步。


    赵成溪不恼反笑,半垂下眼,唇角弧度明显,似是很满意她的反应,扬了下眉,懒着腔调,“不怎么。”


    他掀起眼皮,“我哄哄你?”


    浸润笑意的懒声似是带着无形小钩子,在耳膜,心脏上细细抓挠,叫人心痒难耐。


    郁青娩指尖轻颤,蓦地脱力,沾着酸甜酱的炸物“啪嗒”一声掉落,在透明袋面滚出凌乱痕迹,抓空的手指缓缓攥进掌心。


    她唇瓣微张着,瞳孔收紧几分,无一不张示着惊讶。


    小桌半掩在店家遮棚下,在熙攘喧闹的人群里隔出稍显寂静的一隅,两边店面亮着鳞次灯光,侵来昏暗不明的暖光。


    几寸暖调的光落在郁青娩脸上,脂白双颊上浅浅浮起的淡粉色被映明几分。


    赵成溪细细瞧着她,自然没略过那抹粉晕,他低笑直白的:“郁青娩,你脸怎么红了。”


    郁青娩闻言心悸,下意识抬手遮住腮颊,手背下明显温烫感叫她愈加心虚,垂下的长睫无意识轻颤,底气不足的反驳,“我这是热的!”


    “这不是脸红,我、我有什么好脸红的……”


    话虽如此,可愈讲愈低的音量却同话意背道而驰。


    赵成溪旧调重弹,又懒懒“哦”了声,可这会儿郁青娩心虚得很,这平缓的一声听在她耳朵里瞬时变得怪声怪调。


    她蓦地抓起另一串裹满酱汁的油炸皮蛋,壮士断腕般飞速递过去,语调高扬着,“你不是要哄我吗,你、你把它吃了,我就原谅你。”


    那场恋爱,虽短却也细致,叫郁青娩在赵成溪面前难以遮掩情绪,多次无处遁形,可反作用力下,她也对他很了解。


    比如食物里,赵成溪最讨厌吃皮蛋。


    果然下一秒便看到他如她所料那般,瞬时蹙紧眉心,黑眸中布满反感,连眼尾上扬的弧度都满满张示着拒绝。


    郁青娩心底羞赧溘时消散大半,嘴角弯起笑弧,眼尾勾起浅浅小得意,细指捏着木签朝他面前递了递,加码似的搬出他的话,“你不是问要不要哄我吗?”


    赵成溪瞬时气笑了,鼻腔溢出一丝意味不明的淡笑,“学会拿捏我了,是吧?”


    她腰背绷紧几分,故作无辜,“没有啊。”


    这分明是摆事实讲道理。


    他又哼一声,声线更冷几分,却抬手拿过那串炸皮蛋,皱着眉心,很是嫌弃的丢下四个字。


    “你最好是。”


    第29章  29.青溪


    回到羡仙巷时, 刚过九点,恰是热闹时,斑马线两端挤满捧热食的路人, 香气顺着温热晚风四溢,路灯投下昏暗暖光,浮尘飞虫在光下飘萦。


    郁青娩借着昏昧光亮,微仰颈去瞧身侧男人, 紧敛眉心,鼻峰高挺, 下颚线凌厉而明显,宽肩更衬出一身高冷。


    但微鼓起小团的左腮却弱化他周身气场。


    郁青娩目光在他微鼓腮颊停顿两秒,心口莫名漏跳一拍,她略显匆忙收回视线,曲起细指,在鼻尖轻抵了下, 唇角在阴影里不受控的拎起弧度。


    还未等压平笑弧,身侧忽地传来一声冷哼。


    郁青娩动作微僵, 心虚轻咳了声, 故作自然地收回手,仰首看他时,唇角弧度早已压平。


    “怎么了?”


    赵成溪单手插兜, 不疾不徐地迈着步子,垂眼望两眼她轻软茫然地眼神,扯唇又冷嗤一声。


    他舌尖微动了下, 用力咬碎硬糖, 薄荷味极冲,凉意瞬时四散, 甚至连后脑都直觉泛冷。


    缓了好一会儿,他皱深的眉心才松开几寸,接着垂下眼,瞧着身前人缓声说:“郁青娩,你现在是真行。”


    语气听着无异,却莫名叫她品出一丝咬牙切齿。


    郁青娩微攥了下指尖,指尖捏着的荷花小纸灯也跟着颤了颤,随即自证清白般急道,“我没笑你。”


    抬眸间,对上赵成溪唇角那道若有似无的冷淡弧度,视线上移几寸,那双幽深潋滟的黑瞳似时在无声问道我说你笑我了吗。


    郁青娩溘时抿唇,讪讪一笑,刚指尖在指腹胡乱掐划着,借口难寻,不由舌结,“我……我那是……”


    赵成溪脚步顿住,微躬下身子,将她脸颊笼进身前阴影里,似笑非笑的问。


    “你什么?”


    骤然拉近的距离,叫郁青娩呼吸猛窒,连心脏都缓跳几秒,下意识朝后退了几厘米,垂在身侧的手指随之紧攥成拳。


    她看着他潋润眸子,还有眼中映出的伶仃小影,满满占据着瞳底,不留丝毫空隙,瞬时叫人乍生底气。


    眼前男人似不满她沉默,抬了抬下巴,说问你话呢。


    郁青娩松了松汗湿掌心,轻启唇瓣,柔声说:“我觉得你有点可爱。”


    音量细细弱弱,如探爪试探的小白猫,战战兢兢。


    闻声,赵成溪眉心瞬时蹙紧,面上表情皲裂,忽地直起身子,阴影骤然消失叫郁青娩睫毛轻颤,细颈仰高,视线上移,再此落在他脸上。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她,缓两秒,问,“我?可爱?”


    郁青娩直觉他有些恼怒,犹豫几番,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很轻地“嗯”了一声。


    沉默两秒,她又解释道,“刚刚你吃糖的样子,很像以前的你。”


    以前那个拽中带着可爱的你。


    八年时间虽没将赵成溪身上张扬气焰消磨殆尽,但深邃凌厉的五官,还有他眉宇间积淀的深沉和捉摸不透总叫郁青娩陌生,似隔着一层浓雾,瞧不清,碰不到,浮在半空,久不能落地。


    试图去找寻他身上残留的熟悉感,却近乎一无所获。


    可他微鼓腮吃糖的样子,却如影片倒退,同久远前的画面重合,还有那股熟悉的少年气,干净清冽,不染尘俗。


    赵成溪怔愣在她的话里,薄怒表情有一瞬凝固,几秒后,他微动了下唇,压在心里的话几欲破土,却在即将脱口的那一刻顿住。


    他微垂下眼,避开她的视线,稍有些颓败的扯了扯唇。


    郁青娩察觉到赵成溪瞬间的低落,还有他的欲言又止,朝他走近一小步,轻启唇想要问他怎么了,“你……”


    她不高的声音被远处传来的叫声压过。


    “郁青娩!”


    郁青娩下意识扭颈看去,瞧见陈佳佳拎着水果小跑过来,凌乱长发被白色发箍随意拢着,穿着一条米色及膝家居裙。


    陈佳佳微喘了两下,眼神晶亮,视线在郁青娩和赵成溪身上来回扫着,薄红脸颊冒着抑制不住的好奇。


    她挎住郁青娩手臂,拐了两下,“青娩,不介绍一下?”


    郁青娩听出陈佳佳话里暗示,将手指蜷进掌心握紧,佯装镇定地开口,“他是……”


    可刚开口便顿住,拿捏不住要怎样介绍他。


    陈佳佳急不可耐的催促,“他是什么?”


    郁青娩抿了抿唇,微掀眼睫,目光落在赵成溪身上,便瞧见他饶有兴味的瞧着他,唇角若有似无的翘着,似乎也很好奇她要怎样介绍。


    她遽时如烫到般收回视线,将指尖压进指腹的瞬间,声线虚浮地说:“他是我的高中同学。”


    陈佳佳闻声咧唇笑,暧昧的拖长音“哦”了一声,挑挑眉梢,故意咬重音:“高中同学啊,那这缘分很深哦!”


    这话说得暗昧,似混着若有似无的暗示,听得郁青娩心脏猛缩了一下。


    她有些心虚地垂下长睫,没敢去瞧赵成溪,可脑海中却莫名冒出他此时的表情,眉骨高抬,唇角扯着参透一切的得意弧度。


    思及此,郁青娩更觉身前投来的视线灼烫,她蓦地攥紧手指,急声道:“我跟佳佳一起回家就好了,你不用送我了。”


    说完也不等赵成溪反应,反手拉着陈佳佳的手臂,脚步急促又凌乱地朝巷口走去。


    赵成溪抬眸,视线落在郁青娩伶仃身影上,细瞧出几丝落荒而逃的心虚,他半垂下眼,唇角微陷,鼻腔溢出一声淡笑。


    浓睫半遮的瞳底浮出几分不自知的柔和。


    见人消失在巷口后,赵成溪拿出手机,长指捏着手机抵在耳边,微敛着眉,视线落在灯火昏寂巷口,对电话那端肃声交代事情。


    良久后,他淡腔低喃,下坠尾音隐匿在喧闹里。


    “郁青娩,你瞒过我吗?”


    *


    暮夜昏昧,窄巷灯影轻晃,灰墙上架着的空调外挂机嗡嗡运作,扑出的一股股热气落在快速交叠的小腿上。


    郁青娩被身后乍然的尖叫声给惊住,她顿住脚步,扭首朝后看去,便对着陈佳佳一双因惊讶而瞪大的双眸。


    她愣了一秒,疑惑问道,“怎么了?”


    陈佳佳双唇上上下下张合,双手抓紧她的手臂,好半晌才结巴讲完一句整话,“他、他是不是那天……那天在你家换衣服的男人?!”


    闻声,郁青娩心脏微咯一声,眼神心虚乱飘着,支吾着艰难启齿,“你……你怎么知道?”


    陈佳佳抬手,“啪”一声拍在前额,扬声惊叹,“还真是啊!”


    郁青娩脸颊浮起浅淡红晕,音量低低地“嗯”了声。


    垂在一侧的手指无措地蜷了蜷。


    那日在门口,陈佳佳只是匆匆瞧了眼赵成溪帽檐下的侧脸,若不是拐进窄巷后,她好奇回首,看着他半掩在阴影里的模糊身影,觉得似曾相识,她压根不会想到这种可能。


    在郁青娩这里,能等堂入室,还有来有往的男人,这可是头一个!


    这太不可思议了!


    心底八卦之火燃烧旺盛,陈佳佳立马拉起人,汲汲忙忙朝前走,郁青娩被拽得脚步稍一踉跄,轻“哎”了一声,小跑两步才面前跟上她的疾步。


    回到郁青娩家,陈佳佳将整兜水果朝桌上一丢,火急火燎拉过高脚凳,撑着台沿坐上去,双手交叠搁在身前,激动的:“快快快!展开讲讲!”


    “滴”一声,空调缓缓启动。


    郁青娩调好温度,闻言轻“咳”了一声,如无其事般,“讲什么?”


    陈佳佳故意肃了下脸,“不准明知顾问!”


    接着双眼亮灿灿的,心急火燎的催促,“快讲讲你跟这位高中同学的故事!”


    郁青娩走到冰箱前,从里面拿出两瓶淡绿包装的凉茶,边旋着白色瓶盖边故作镇定地说:“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陈佳佳灌了口凉茶,砸了砸嘴,“哼”了声,有理有据的:“能登堂入室,穿你的衣服,说明关系不简单!又是高中同学,明显有前缘!今天还陪你考试,这能叫没什么好说的吗!这是能滔滔不绝的程度了!”


    郁青娩低声咕哝了句也没有吧,微垂的长睫很轻地颤了颤,平日那股游刃有余尽褪,只余少女怀春的青涩。


    她松开握紧瓶子的手,抬手抚了抚耳际垂落的碎发,冰凉指腹虚碰道耳廓,热度愈加明显。


    陈佳佳哪曾见过这样的郁青娩,手臂撑着台面,朝前倾了倾身子,借着吊灯暖光细细打量着,巴掌大的瓷白脸颊氤出浅粉,连耳垂都爬上红晕,同平时的从容大有迳庭,无一不昭示着这位“高中同学”的特殊。


    她忽地福至心灵,“所以你学车是因为他?”


    郁青娩闻声抬眼,轻润眼眸有一瞬懵懂,惊讶地张了张唇,没想到她连这都猜到了,只好点头承认了。


    “看来多年后重逢,高中同学擦出爱火也不全是小说啊,” 陈佳佳不由撑腮感叹,又腹诽这情节怎么就落不到自己头上,遗憾之际,她蓦地想起什么,又亮着眸追问,“那你前男友怎么办?”


    郁青娩闻声呛住,偏头低咳了几声,又抬手抽了张纸巾,对叠后按在唇边轻擦了两下。


    她顶着呛红的脸,犹豫着低语,“其实……”


    指骨微蜷,指甲在纸面重力划着,心里涌起一阵虚意。


    陈佳佳迫不及待,“什么?”


    “其实他就是我的前男友。”


    郁青娩闭了闭眼,轻声掷出一记猛雷,炸得陈佳佳头晕眼花,沉默几秒后,她才难以置信的尖“啊”了一声,又后知后觉低骂了一句。


    陈佳佳吞了吞喉咙,很是受惊地颤音说:“不行,等等,你先让我理理。”


    “所以你初恋就是前男友,是之前来你家的,也是你去还东西的,还是要叫你开车的人!?”


    语气越扬越高,堪比中头彩拿奥斯卡的激昂。


    郁青娩抬眸,在陈佳佳急迫求证的目光,她点了点头。


    陈佳佳抬手扶额,眼里的震惊满到快盛不下,不由喃喃自语,“简直破镜重圆照入现实啊,这是什么不可思议的小说局啊……”


    而且这位前男友兼高中同学颜值也是一绝,不然也不会叫她匆匆瞥见就能记到现在。


    沉默几秒,郁青娩还是开口解释了下,“佳佳,我之前不是故意要隐瞒你,那会儿我跟他的关系有些难讲,所以我才……”


    虽然始料未及,但凭陈佳佳阅文无数的经验,此刻已经很好消化,听到郁青娩的话后,她连忙摆摆手,丝毫不在意那些细枝末节。


    “我不在意那些,这本来就是你的感情嘛,就算是穿一条裙子的姐妹,也没有事无巨细交代的道理啊,对吧?”


    郁青娩松了口气,弯起唇,轻“嗯”了一声,心里不禁涌动起暖意。


    “不过……” 陈佳佳故意顿了顿,接着嘿嘿一笑,抬手推了推她的手臂,“我还是对你们的故事有点好奇,你挑能讲的给我讲讲呗。”


    郁青娩无奈一笑,“好。”


    她跟赵成溪的过去,简单到三两句就能讲明,也复杂到通宵也难以言明,只好避实就虚的讲了大概。


    虽然她没明讲,但陈佳佳还是猜到些许,试探着问道,“那你们重逢这段时间,从来没讲过过去的事吗?”


    “没。”


    “他也没……追究过你分手的原因吗?”


    郁青娩垂下睫毛,视线落在半蜷的指尖,搭指轻掐了几下,声音带起几分虚浮,拖着下坠的尾音,“没有。”


    “那你没想过主动讲吗?”


    她闻言愣了一瞬,接着勾唇苦笑了下,缓缓摇了摇头。


    依旧是那句“没有”。


    能如今这般同他如旧友,甚至偶有亲密的相处,已经是奢念,怎么敢获陇望蜀。


    哪怕堤溃蚁穴,也胜过一纸空文。


    第30章  30.青溪


    同陈佳佳聊到深夜, 郁青娩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指针恰时滑过零点。


    屋内空调打的有些低,她穿了件薄款浅香槟睡裙, 系带款,衣领微敞露出小片裸肤,冷气簌簌拂过,刮起一层密密匝匝的颤栗。


    细指捏着衣角朝怀里拢了拢, 遮住露在外面的皮肤,微湿发尾随着她的动作轻扫过绸质布料, 水滴落下,在肩领处洇出几抹深粉色。


    床头CD机淌出轻缓音乐,裹着细微颗粒感,叫人瞬觉放松意适。


    郁青娩踢掉拖鞋,上床后将被子堆在脚边,半倚在柔软抱枕里, 手撑着床面,探身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 将空调温度调高了两度。


    退到主屏, 目光落在绿标图案,她忽地想起赵成溪,悬空的拇指随之半蜷了下。


    不知是否整晚都在聊他的缘故, 此时此刻,郁青娩很想见他,跟他聊天, 试图再次确认他的存在, 来消除心底隐隐浮起的不安。


    明知是杞人忧天,仍怕他们的重逢是一场梦。


    如此想, 郁青娩便也如此做了。


    等她回过神时,消息已经发出去了,绿色对话框里安静躺了句“你到家了吗”。


    郁青娩双手捧着微凉的手机,垂眸望住屏幕,紧张还未席卷便收到了赵成溪的消息,几乎是秒回的认知叫她唇角不受控扬起弧度。


    【Aldrich: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跨省。】


    看到消息时,赵成溪刚洗完澡,随手扯了条黑色睡裤穿上,裸着上半身下楼,几滴未干水迹顺着后脊往下落,抬手打开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刚喝了一口,被他丢在客厅的手机便嗡嗡震动起来。


    他将玻璃瓶朝岛台上一搁,清脆声响,套着黑色软皮拖鞋,懒着步子地朝客厅走去。


    站在矮几前,微躬下身,从粗裂纹原木台面上捞起手机。


    赵成溪将手机解锁,看着郁青娩这条迟到几小时的问候,蓦地扯唇轻笑了声,是气笑的。


    他单腿支地,斜倚着沙发扶手上,从烟盒磕出一根烟,咬在唇边点燃,瘪腮吸了口,这才夹着烟抬指,不紧不慢打起字。


    有几分睚眦必报,要为他等的几个小时讨回公道般,故意晚回七八秒。


    消息发出后,赵成溪直起身,挪几步朝身后沙发一倒,两条长腿搭在面前矮几上,他曲臂撑在扶手上,长指捏着手机,老神在在的盯着两人的聊天界面。


    指尖夹着的猩红弥出浅淡烟雾,模糊微扬起的凌厉下颚。


    郁青娩瞧着赵成溪字里行间的怨气,不由轻笑一声,眼尾也翘起小弧,她曲起细腿,手机虚靠着膝边,弯着唇角打字。


    【跟佳佳聊的有点晚,不是故意的。】


    几秒后,那端慢条斯理弹出两条消息。


    【Aldrich:哦】


    【Aldrich:聊我?】


    虽是问句,语气却是稳操胜券的笃定,狂死了。


    这几个字在郁青娩像自带语音,耳边似乎也随即响起赵成溪那把懒腔懒调,还故作高姿态的嗓音,又拽又傲娇。


    讲这话时,他定是轻抬下巴,半敛眉,十足的得便宜卖乖。


    如此想着,郁青娩不由脸热,忍着指腹快速弹跳的脉搏,在屏幕上敲着字,大胆地回了一个“嗯”字。


    这一字肯定不仅是对他故意为之的纵容,更是承认了她那些细火燎原的情愫。


    CD机里放着的歌几近尾声,消息发出时恰好唱到那句“你的笑容会浮现在我心中,整天都是想说喜欢你”。


    听着这句歌词,郁青娩下意识咬住唇面,如被人戳破心思般脸红耳赤,密长睫毛小幅度轻颤两下,眼眸浮起一层薄薄水雾。


    她羞窘的低唔了声,拢指捂住温烫腮颊,垂颈埋在膝上,细瘦手臂绕过双膝遮住脸颊,只余红晕洇透的耳尖。


    胸腔里乍然快跳的心脏更是压肺顶嗓。


    这股久违的心潮起伏叫郁青娩如同回到十八岁,无数个躲在闷灼被子里的深夜,她捧着手机偷偷同有好感的男生聊天,新鲜又隐秘的刺激叫人有股缺氧的窒息感。


    纤细脚踝上的彩珠映出斑斓,踩在棉质床面上的脚趾蜷紧,压出凌乱褶皱。


    另一边,一昭馆山的别墅里。


    细藤线吊着的雾面陶灯亮着暖光,透过吊钟扶疏绿叶映出斑驳昧影,将斜靠在沙发里的裸着上半身男人半遮在昏暗里。


    他抬起手,长指穿过着额前短发,朝后拢了一把,露出立挺额面,微湿发丝滴下水渍,划过深陷脊沟,隐在腰间黑色布料。


    赵成溪垂眼看着那个矜持的“嗯”字,薄唇微抬,鼻腔倏时溢出一声轻笑,颈间银链映得眸底更亮,下意识高抬的眉骨带着难以抑制的得意。


    原本交叠搭在茶几上的腿也抬起,曲腿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得瑟的轻晃两下。


    他捏着手机,明明春风得意,却偏要端起一副难哄架势。


    【Aldrich:行吧,勉强原谅你吧。】


    手机在柔软被面上震动两下,惊动了郁青娩这只抱膝小鸵鸟。


    郁青娩放下捂脸的手,摸过手机微支起来,侧过细颈,去瞧亮起的屏幕。


    两秒后,她扑哧轻笑了声。


    眼尾勾着微扬弧度,双颊仍泛着一层薄薄红晕,如春日最盛的粉桃,衬得眸光轻软细。


    临走时陈佳佳笑眯眯说他们这就是暧昧,心尖痒痒的暧昧期最甜了,那会儿郁青娩还不懂,谁知不到一小时她便深刻体会。


    她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暧昧期,可此刻她确实心尖痒痒的。


    心脏也在静谧夜色里一下一下快跳。


    暧昧期,确实很甜。


    *


    湿热季暑,头批挂绿荔枝应市。


    晌午烈日最是灼人的时候,屋内冷气扑簌,香薰蜡烛里燃着小火苗,伶仃摇曳,白瓷口弥漫出浅淡的乌木香气,混着若有似无的清甜尾调。


    郁青娩坐在木质矮几前,面前摆着个盛满荔枝的箱子,圆润饱满,微绿柳分红,短枝挂着翠嫩绿叶。


    朝前倾几分身子,拿过几个冰袋,一一放进泡沫箱内。


    肩边叠褶小飞袖被冷气吹得贴颈,她抬手将耳边的贝母发夹拿下来,指尖勾住散落的发丝别在耳后,又拨下袖边用夹子压住,这才继续手里的事情。


    陈佳佳半趴在桌旁,捏起把小银剪,将燃完的烛心剪掉一小截,这才满意的将剪刀放进一旁的置物托里。


    她曲臂撑着下巴,笑眯眯的,“青娩,你跟你家那位到哪一步了?”


    郁青娩闻言动作微顿,抬眸瞧过去,听到“你家那位”又莫名觉得脸热,不由捏紧手里的冰袋,刺骨冷意在指腹乍然散开。


    她抿了抿唇,松开冰袋,蜷了蜷指尖,支吾着:“没到哪一步。”


    “就……朋友啊。”


    陈佳佳蹙眉,很是疑惑地“啊”了声,难以置信的反问:“不能吧,你们这天天见,天天约会,怎么能还是朋友啊!”


    接着嘀咕吐槽一句总不能俩人暧昧上头吧。


    闻言,郁青轻咳了一声,明明是去正经学车,可听佳佳这样一讲,反倒叫这正经里掺进几分动机不纯。


    可细究下来,也确实如此,不过是假借学车名义靠近他,不想再同他断联,更不想自己依旧是他朋友圈查无此人的存在。


    想到这,郁青娩双颊不由泛起热意,指骨抵了下鼻尖,被冷气吹的微凉,底气不足地出声解释。


    “佳佳,我跟他不是约会。”


    陈佳佳不以为意地点点头,嘴里嘟囔着不就是学车嘛,都是两个人,差不多啊,可等她抬眸对上郁青娩眼睛时,那份振振有词瞬间戛然。


    她不由腹诽道:不是吧!!


    陈佳佳快步走过去,朝软垫上一扑,手撑在矮几上,双眸瞪大,难以置信的问:“别吧!你别告诉我,你每天开的真是路上跑的车?!”


    郁青娩点了点头,说是啊,不由微拧眉,“不然还能开什么车?”


    她话音落下,还未等陈佳佳回答,她便先反应过来,瞳孔随即睁大几分,红晕也在双颊洇蔓至耳廓。


    还能开的什么车!


    想到之前的小薄片,还有叫人瞠目的小漫画,这就不是什么正经车。


    郁青娩曲起手臂,细指微拢抵着额面,企图遮住她烧烫面颊,羞臊难耐的低语,“佳佳,你、你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啊。”


    陈佳佳努努唇,“当然是该想的啊!”


    而且成年人的恋爱不就是要快准狠嘛!


    郁青娩闻声放下手,粉唇微微抿紧,抬眸轻瞪她一眼,眸色柔水,没半点威慑力,反倒叫人瞬时心口塌软。


    陈佳佳不禁在心里哀嚎,青娩这前男友是怎么忍住不心动的啊!!!


    她晃晃脑袋,言归正传,“好啦,说正经的呢。”


    “青娩,你俩之前确实是恋爱过的吧?”


    虽觉她问的这正经事有些莫名其妙,但郁青娩还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当然谈过。”


    陈佳佳松开手,身子朝后一靠,瘫坐在软垫上,深感大惑不解,双手“啪嗒”一声拍在桌沿上,颓丧又怒其不争地叹了口气,再次在心里吐槽这位前男友简直心如止水的能原地成佛。


    不过——


    “青娩,我没感觉错的话,你是喜欢他的吧,也算是为他回来的吧?”


    郁青娩张了张唇,下意识想反驳,可话到嘴边中道而止,那个“不”字怎样都讲不出口。


    虽然当初回来是因为阿奶,可现下细想,要说与赵成溪毫不相关,就算自欺欺人也难以欺过。


    或许从始至终他都是重要原因,只是当初她不敢承认,又或许害怕的是承认后那份暗自滋生又无处饮鸩的奢望。


    她垂下眼,指甲轻刮着指侧皮肤,几秒后轻“嗯”了声,算是承认。


    陈佳佳直了直身子,“所以啊,你当然不能真的只是去学车,而且他教你学车的时候,车子里就你们两个人吧,密闭空间可是发展感情的大好机会!”


    郁青娩重力掐了下指侧,“我……”


    在那些隐隐发酵的旖旎气氛里,她也曾思潮起伏,但只是点到辄止,毕竟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是时间。


    思及此,她眸光瞬间黯淡几分,连声音都低落起来,“我们当时……分的挺不愉快的。”


    而且对于那段过去,他们皆如遇蛇蝎般,应激的下意识逃避,在各自的刻意忽视下才维持如今的关系,她不敢轻易打破平衡,更缺乏讲明一切的勇气。


    陈佳佳不以为意,“那又怎样?再说了,都说是分手了,有几个分手还能分的和和美美的?”


    “虽然我不了解他,也不知道你们分手的具体原因,但我的第六感告诉我,他是还挺在意你。再者说,如果之前那场分手很膈应他,你们根本不会有现在的后续,分道扬镳才是结局。”


    郁青娩抬眸,轻软眼眸瞬时亮了亮,“是吗?”


    重逢这段时间,她如裸足踩在散漫碎玻璃的窄径,谨小慎微迈着小步,不敢迈太大太远,如井底之蛙,未曾想过陈佳佳嘴里的这种可能。


    此刻,她薄瘦胸腔瞬间小鹿乱撞,心底也倏尔迸出一股难以抑制的期待。


    这是陈佳佳头次瞧见郁青娩露出这般不自信的表情,不由心诽爱情误人啊,接着探过身子,抬手在她肩上拍了拍,似给予力量般,“是呀,而且过去就是过去,不可能成为现在,过去的就不要老想着它。”


    “我说这些也不是强行撮合你们,怂恿你去追他,我只是觉得你们彼此还有感觉,十八岁,初恋,分手又重逢,每一件都是我只能瞠乎焦灼,可遇不可求的事,却真实发生在你们身上,硬生生错过真的很可惜。”


    “退一万步,他心眼要真只有鸭脑那么大,就甩了他,天下男人多的是,不缺他这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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