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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月亮与六便士18“你会娶我么?”……


    说来叫人笑话,大晚上不睡觉,事情没办完,给床整塌了,放眼整个晋江也都算是生猛的。


    “轰”的一声,赫惟还来不及反应,身子重重陷下去,幸好纪柏煊眼疾手快托住了她的腰,否则今晚这场闹剧,没准儿要以去医院作为最后结局。


    “什么情况?”赫惟惊魂未定,裹紧被子,一动不敢动。


    纪柏煊腿长,一条腿先伸出床外,待两条腿全都安全着陆,伸手去拉赫惟。


    “出租屋的床,质量本来就一般,我们每天这样,它也确实不堪重负了。”纪柏煊眼镜摘了,说出来的话也愈发肆意妄为。


    “谁和你每天这样。”赫惟瞪他一眼,去开了灯查看灾难现场。


    一米五乘两米的木板床,床板薄薄的一张,纪柏煊将床垫掀起来,看到是床中间的两块木板断裂导致的整体塌方。


    赫惟长长地叹了口气,“早知道就不招你了,今晚我睡沙发,你回别墅去睡吧。”


    她这儿只有一床冬天的被子,夏天的空调被薄得要命,盖一夜只怕是要感冒。


    纪柏煊不干,“都一点多了,你让我现在回去,明天上午再过来接你一起去医院,你果真一点儿都不心疼我是吧?”


    赫惟撇撇嘴,看着纪柏煊将床垫拖出来,摊开在卧室与小厅之间的那块地上。


    “将就睡一晚吧,明天搬去我那儿,四张床,塌了一张也不至于狼狈到要睡地上。”


    纪柏煊将床垫简单铺了下,找来枕头,推着赫惟重新进被窝里。


    小厅没多少面积,除了一张沙发和茶几,就只有这么一块空地,又挨着窗户和暖气片,关上窗户又闷又干,开一点儿窗户又窜风。


    赫惟夜里叫唤热,不让他抱她,纪柏煊起身去给窗户开了个缝,再醒过来,天还未亮。


    他是被赫惟揉醒的。


    起初还以为是小丫头又睡不着寻他开心,他没太在意,由着她揉,结果没一会儿耳边就想起她哼哼唧唧的声音,她一团火一样地拱过来,纪柏煊伸手一摸,滚烫。


    赫惟发烧了。


    困意一下子全无,纪柏煊起身开了落地灯,连忙去关了窗户。


    可这该死的窗户,好像突然间不中用了,并不能完全关严实,留着条肉眼看不见的缝隙,往室内源源不断输送冷风。


    纪柏煊怀疑,这窗户或许从来都是这样。


    只是以往睡在卧室里,离窗户远,再加上旁边就有热烘烘的暖气片,察觉不到也有可能。


    实在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多惨无人道,把人干到发高烧。


    纪柏煊去找来温度计给赫惟夹着,在确认她除了浑身热得难受,有点想吐以外,没有疑似新冠症状以后,他端来温水和布洛芬喂她吞下去,又去厨房洗了条毛巾拿过来给她湿敷在额头上。


    赫惟还叫唤热,没几分钟就掀被子,纪柏煊拿她没有办法,又见不得她难受,又去洗了条毛巾回来给她擦拭四肢。


    隔个四五分钟就将她额头的毛巾换一面,等两面都热了,再拿去洗手间搓一把,回来重新给她敷上。


    如此一来二去,到天完全大亮,赫惟脸上的红总算消退了些,体温也从最开始的38度7降到37度。


    天快亮的时候,赫惟胃里难受,冲进卫生间呕吐。


    纪柏煊追着,捞过沙发上的毛毯给她披着,听她一声声撕心裂肺,他的心也像是被揪着一样的疼。


    回想起来,她受凉也极有可能是前一天晚上就种下的因。


    当时他从那家舞厅将她带走,外头寒风凛冽的,他硬是强迫她在风里站了好半晌。后来回了别墅,他将她带上三楼,也是没顾及她舒不舒服,一做再做。


    赫惟免疫力本就不好,熬夜又抽烟,这样冷不丁发个烧,实在伤身体。


    疫情期间,又不敢轻易去医院,纪柏煊心疼到无以复加,早餐煮了些饺子,赫惟勉强吃了几个,咿咿呀呀说胃难受,他又抱着她躺了会儿,陪赫惟说话。


    她说起很多年前的那次急性肠胃炎,他也是这样着急又心疼,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赫惟坦白,“那时候觉得你比我爸都更像个爸爸,如果做你的女儿,应该比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要幸福。”


    纪柏煊把她胳膊掖回被子里,“也许不做女儿,做别的……会更幸福呢?”


    赫惟没有完全退烧,但除了胃不舒服以外,其他难受的症状都已经缓解许多,她故作不经意地看了他一眼,试探着问道:“你会娶我么?”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家里的tt用尽,纪柏煊一直没再补货,他戒烟戒酒,熬夜的频率也突然降下来,赫惟知道,他是想要一个孩子的。


    不论是不是为了纪国强手里的股权,他这个年纪,想要一段稳定的感情,一个可爱的孩子,这的确无可厚非。


    但他忘了,赫惟家里情况特殊。


    赫惟眼看着爸爸妈妈的感情逐渐升温,又刚领证,两个人才刚过四十岁,万一她们想要再要一个孩子呢?


    如果她们能想得开,赫惟一定支持。


    恋爱、结婚、生育,这本该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她们之前跳过前两步直接有了她,是形势所迫。两个自己都还没长大的孩子,莫名其妙成了父母,那些年焦虑和迷茫无时无刻不伴随她们,那一段人生经历,恐怕她们自己都害怕提起。


    赫惟好几次和秦雨沟通时,都曾经暗示过她,她不介意这个年纪再当一次姐姐,她也希望她们这个家里可以多一些爱、多一些欢声笑语。


    如此一来,赫惟就更不愿意过早地考虑这些事情。


    况且,她始终认为,恋爱可以随心所欲,但结婚不行。婚姻是很庄重的事情,一定要得到双方家人的祝福才算圆满,就这一点而言,她对纪柏煊没有信心。


    她不想成为程似锦母亲那样的人,爱一个人男人许多年,和他生儿育女,最后却被人用一张支票撵走。


    时至今日,赫惟相信纪国强依旧做得出来这样的事情。


    而她也的的确确是靠着纪柏煊在经济上的帮助,才走到今天,万一纪国强用秦雨和赫远征来要挟她,赫惟没有办法保证她不会背弃他。


    纪柏煊没想到赫惟会这样直截了当地问他,但他似乎也有所准备,笃定道:“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都可以。”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你的户口好像和你爷爷的在一起吧?”言下之意,他连户口本都拿不到。


    那时候她们还不能预见未来,并不知道在五年之后,结婚和离婚终于可以不用再出示双方的户口本,真正给到公民婚姻自由的权利。


    纪柏煊不假思索道:“只要你想,户口本我来想办法。”


    “回


    家去偷嘛?“赫惟摇摇头,“那样传出去会很难听的,你觉得我爸妈听到以后不会难受吗?”


    她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人,她想要光明正大的一切。


    纪柏煊被问到哑口,仿佛从前那个不管不顾的小丫头,把一腔孤勇全都给了他,而她现在,像从前的他一样在意这个世界的眼光。


    一切好像都倒过来了。


    以前是她非他不可,现在……变成他仰望她了-


    十二月上旬,赫惟按照计划参加GMAT考试,一连五天,她从来没有参加过这么多场连着的考试。


    偏她过段时间过完还有另外一场考试,到月底过生日之前,她的生活几乎快被考试占满了。


    考试的那几天,赫惟借口想家住回了家里,纪柏煊没起疑,还心心念念着偷户口本的事情,不愿罢休。那几天住回了四合院,陪着纪国强饮食起居,坦白了梁媛流产的事情。


    老人家自然是不愿接受这样残酷的消息,连着好几天没理纪柏煊,好几次拿起棍子扬言要打断他的腿。


    他笃定,这孩子保不住,和纪柏煊不愿负责不愿结这个婚脱不了干系。


    “要说你自己当初不答应这桩婚事,我和你三叔也不会管这个闲事,可当初是你自己主动提出来要和梁家那姑娘结婚,后面又出尔反尔,让我这张老脸丢了又丢……”


    纪柏煊跪在中堂下面,死不悔改,“我不会和自己不爱的人结婚,不想走我爸过去的老路,我有什么错?”


    “你别提你爸!”老爷子年纪虽大,可说话依旧中气十足,“你爸当初可是爱程茗姥姥爱得要死要活的,他愿意为人家当一辈子和尚,你和他比?”


    纪国强冷哼一声,“不爱人家你让人家怀孕,这事儿是我逼着你做的吗?”


    纪柏煊无话可说,他不能说那孩子不是他的,不能说他和梁媛一开始就没准备结婚,否则……纪国强怕是能一口气撅过去。


    和外人联合起来对付家里人,这事儿不管放在什么年代都是大逆不道。


    “我今天把话放在这儿,纪柏煊。”纪国强冷冷地看着他,“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爸爸再怎么不愿意也还是生了你,今天这个孩子没了,你自己去想办法,你不是外面养着个小的么,实在不行……她生的孩子我们纪家也认。”


    纪国强重男轻女的思想刻在骨子里,根深蒂固几十年,孙辈里只有纪柏煊这么一个男孩,可以说,他所有的高要求和高期望都托付在了他身上。


    纪柏煊却被他这一句话气到了,腾地一下站起来,不跪了。


    “什么叫小的?什么叫实在不行?”


    “我以前就想不通你为什么不顾家里反对,非要养着那个黄毛丫头,你二叔常说你是心善,朋友义气,只有我有远见,那些年你不谈恋爱不去相亲,连身边唯一的女秘书都辞了,不就是因为那个丫头?你以为爷爷年纪大了老糊涂了?”


    纪柏煊实在受不了他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嘲讽道:“我爸和我都不像您这样想得开,家里哄着一个,外头再养一个,传宗接代是一个,风花雪月又是一个,我没有您想的那么龌龊。”


    最初的那几年,他是真的没有打过赫惟的主意。


    只是后来,一切渐渐失控。


    爷孙两个人撕破脸皮,丑话说尽,被方琼拉过来劝架的纪远军也是一愣。


    纪国强早些年有过一个相好,这事儿没几个人知道,也不知纪柏煊是从哪儿听说的。


    纪远军第一次听说这事儿,也是震惊。


    那还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情,当时纪国强和妻子还住在三院那套公家分的房子里,纪远忠事业蒸蒸日上最是忙碌,方琼生了场小病要住院,只好将纪柏煊送到爷爷家过暑假。


    那个夏天,纪柏煊曾亲眼目睹对面楼的王贵平将咸猪手伸向秦雨。


    只是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件事儿,他从来没有向外泄露过哪怕一个字。


    当年王贵平的妻子吴艳红,和纪国强常年保持着不正当的关系,当年对面楼的阳台上,除了王贵平,他分明还看见过其他更震撼的画面。


    吴艳红不能生育,和王贵平也并无太多感情,可尽管这样她们也不愿离婚,多半就是需要靠这段婚姻掩人耳目。


    纪柏煊数过,吴艳红有多少次晚归,纪国强就有多少次晚归,这也是为什么当年陆世康出警之后草草了事,为什么吴艳红出事以后有那么人利用舆论造势,为什么他当初提出要照顾赫惟,纪国强一万个不同意。


    也是为什么,纪国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同意他和赫惟的理由。


    因为在他眼里,是赫惟的父母联合起来做局,害他没了那位“红颜知己”。


    第92章 月亮与六便士19“漂亮姐姐,可以加……


    2021年六月。


    经历过连日高温,这一年的夏天终于被拉开了序幕。


    赫惟接到秦雨电话的时候,刚在张腾的组织下开完了一场小会,从会议室回办公室的路上,她被周笠叫住,两人一起下楼买咖啡。


    “今天点杯贵的吧,我请客。”周笠突然道,是许久都不曾有过的亲昵态度。


    赫惟不解,“Q2的绩效奖金不是还没发么,这是有什么喜事?”


    “我没有,但你有。”周笠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让赫惟先点,她一起结账。


    “我有什么喜事?”这半年,她过得浑浑噩噩,本以为升上副总监以后很快就能掌握纪远军他们侵占公司资产的证据,结果事与愿违,他们竟然突然间停下了之前的勾当,莫名消停了下来。


    这让赫惟摸不着头脑,一下子陷入了工作的瓶颈。


    不过也得益于此,赫惟才能完全将心思放在复习上,因而不论是去美国留学所需的GMAT考试成绩,还是她作为备选参加的国内研究生考试,都得到了较为满意的结果。


    “你的通知书不是到了么?上午你拿回来的时候,我不小心看到了。”


    全球邮政特快专递,赫惟虽然没有当着她的面拆封,但结合赫惟之前那么努力地摸鱼复习状态来看,六月下旬能收到的,大概率就是研究生录取通知书了。


    赫惟没打算瞒着,承认,“应该是通知书……但我还没想好去不去。”


    美国那边研究生的offer邮件她之前就收到了,现在又收到延边大学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原本只是以防万一做了两手准备,现在突然轮到她二者选其一,她还没做好最终打算。


    MBA她是一定要读的,毕竟她本科的学校实在一般,在北京这个名校生、留学生都供大于求的地方,她如果想不靠纪柏煊,根本就不可能走得远。


    周笠不知道赫惟心里的这些计划,也不知道她还有出国的另一个plan,只是作为过来人,给予建议:“疫情之下,我国的就业环境比之前差了很多,我有个亲侄子,不在北京,今年大学毕业参加校招。他和我说,现在的企业要求比前几年都要高,而且薪资待遇还有缩水,他考虑再三之后打算先随便找个事情做着,年底还是去考研试试。”


    “现在遍地都是大学生,其他城市还好说,也许普通一本就足够了,但是北京不行。”


    周笠结完账,找了个位子坐下等候取餐,一条条给赫惟分析利害。


    赫惟心里明白,周笠这样劝她是发自肺腑,可也不排除另一因素——她走了,财务部副总监的位子就非她莫属。


    职场里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对手。


    赫惟带着这种纠结,回办公室以后,当着周笠的面拆了那封邮件。


    确实是延边大学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上面写明的报到时间是九月中,比美国那边开学要晚一周。


    赫惟当时再三斟酌,选择延边大学时,确实有很明显的私心。


    美国太远,和国内有很大的时差,加之孟昭已经毕业回国,如果她选择出去,且不说她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光是孤独这一项,她就很难忍耐。


    赫惟必须承认,人想要独立是要付出一定代价的,而适应孤独,首先就难住了她。


    不像当年,那时候她什么也没有,纪柏煊说出国就出国,赫惟是被迫接受的孤独,况且那时候的孤独并不干脆,她身边还有存在感爆棚的程茗。


    而现在,她拥有了太多,有家人、有工作、有朋友,她还有纪柏煊。


    相比之下,延边大学就在国内,也是以赫惟当时的分数唯一有希望被录取的211院校。


    虽然地理位置有些偏僻,但胜在学历含金量高,况且……赫惟对那座城市是有滤镜的。


    可即便是留在国内,她也没有想好要怎么去和纪柏煊说。


    私心里,她其实根本不想告诉他,一如他多年前擅作主张去新加坡一样,即使她已经原谅他,可过去的失望和难过也是真的存在过。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感同身受,有的只是以牙还牙。


    而人总是越长大越优柔寡断,勇敢好像是和胶原蛋白一样独属于年轻人的不可再生资源。


    面对这样关键的选择,赫惟总是想要有人在背后推自己一把。


    主动选择,万一以后后悔,会怪自己,但是被动选择,即便以后她后悔了,至少可以安慰自己当时是被逼无奈-


    下班以后去爸妈那儿,吃完晚饭,三人一狗一起出门散步。


    公园里暑气渐浓,她们一人拿了把扇子,悠闲地走着。


    赫远征年初做完膝盖手术后已经能直立行走,虽然高强度的工作此生无缘,但脱离了轮椅和拐杖,起码看上去已经和普通人无异。


    在公园里看见同一个学校一个已经退休的老教授,坐在树底下和人下象棋,旁边围聚着好些人,他也凑过去看热闹。


    赫惟牵着呜呜和妈妈继续往前走,许是下午刚下完一场暴雨,闷热有余,温度却不算高,时不时刮阵风,也还算舒适。


    呜呜是一只小比熊妹妹,刚满一岁,两个月前被秦雨带回这个家里,一家三口升级一家四口。


    呜呜的前主人一家在一场火灾里全部遇难,只剩下年仅四岁上幼儿园的宝宝,和逃出去喊人救火的呜呜幸存下来。


    万幸,宝宝后来被姑姑家收养,无家可归的只有呜呜。


    秦雨在孤儿院里做义工时听说的这事儿,后来就想办法联系到收容站,决定领养呜呜。


    一只不管是开心还是难过都喜欢“呜呜呜”的小可怜,来到家里以后,就连赫惟回家的频率都变高了。


    动不动就买玩具和零食回来,朋友圈也成了呜呜的专属。


    呜呜给草丛施肥的时候,秦雨看了赫惟一眼,那眼神和以往大不相同,像是有事情要和她说,又像是想开口问她什么。


    赫惟远远地瞥了眼赫远征,想起秦雨这段时间的一些异常反应,她频繁干呕和易疲惫的身体状况,就连她不在家里住都发现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赫惟轻轻拍了拍妈妈的肩膀,“去医院查过了吗?”


    秦雨摇头,“我自己心里大概有数……现在医院里病毒多,还是不去的好。”


    赫惟不同意,“您心里再有数,您也不是医生不是?而且就算您是医生,医者不能自医,这道理您不明白我爸也不明白吗?”


    赫惟想起大学时,隔壁宿舍有个女孩子意外怀孕,自己在宿舍里偷偷拿验孕棒测,测完两条杠慌的不行,也不去医院,最后在宿舍里大出血轰动了整栋宿舍楼。


    那是赫惟第一次听说“宫外孕”这个词,危险系数极高,轻则影响以后生育,重则夺命。


    秦雨这个年纪怀孕本就算高风险,宫外孕和胎儿畸形的概率都比年轻孕妇要高,不做检查排除掉这些可能,赫惟就连今天晚上都难以睡好。


    “这样吧,明天上午我陪您去医院,工作日人少一些,咱们戴好口罩,把该做的检查都做了,这样我也放心些。”


    五月份赫惟的办公室里来了位新的实习生,现在工作强度没之前那么大了,请假只需要和张腾说一声,也还算方便。


    第二天,秦雨在赫惟的陪同下去附近妇幼保健院做检查,等待结果的间隙,两人坐在椅子上说话。


    赫惟问她之前拍的婚纱照精修有没有收到,秦雨翻开手机,打开相册给赫惟展示那些照片,包括微精修的几百张底片,两人讨论的热火朝天。


    “我觉得这张照片,我爸笑得超级无敌假,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婚是别人逼着他结的呢。”


    赫惟指着赫远征,笑得前仰后合。


    旁边不知何时坐过来一个小男孩,手里捧着一盒热辣香骨鸡在吃,香味儿顺着空气飘过来,惹来秦雨一阵干呕。


    赫惟带着秦雨辗转至对面椅子,抬眸看向那小朋友,发现对方身边竟然一个大人也没有。


    赫惟环视四周,没找到一个疑似是对方家长的人,对秦雨道:“这孩子家长也是真放心,买个吃的就把孩子打发了,人去哪儿了都不知道,也不怕遇上人贩子。”


    小男孩耳朵尖,听到这话,人立即从椅子上下来,抱着热辣香骨鸡又凑过去。


    “我妈妈在里面做检查,她说我是男孩子,里面做检查的姐姐和阿姨都是女孩子,我不能看。”小男孩约莫三四岁,说话声音奶奶的,一点儿也不怕生。


    “那你爸爸呢?”赫惟问他。


    “爸爸说这种地方不是男人该来的地方,他让司机送妈妈过来,我想要陪着妈妈,才一起的。”


    小男孩眨巴着大眼睛,将食盒往赫惟那边推了推,“姐姐好漂亮,我请姐姐吃肯德基!”


    赫惟脸一红,没想到被这么点大的孩子给撩到了。


    “姐姐,你知道为什么这里不是男人该来的地方吗?我刚才明明看到好几个叔叔坐在那里,他们不是男人嘛?”


    赫惟被男孩儿这句话问住了,好半天才大概明白了男孩儿爸爸的意思。


    无可救药的封建大男子主义,有两个臭钱,认为妇科这种地方晦气,不愿意陪老婆过来,差遣司机来送一下就算尽到责任,垃圾!


    还不如这三四岁的小娃娃心疼妈妈!


    赫惟气不过,回道:“你爸爸说的不对,你看这里不是有好几个叔叔嘛,男人当然可以来,不是男人的才不敢来。”


    “嗯,我也觉得……”小男孩低下头去,继续抓着鸡块往嘴里喂。


    赫惟这才去仔细看这孩子的五官,虽然年纪小,可依稀能看出他帅哥的基因。


    可不知为何,她竟然莫名其妙觉得这孩子眼熟。


    说不清楚哪里眼熟,赫惟平时也不会过多关注谁家小孩儿,如此一来,更觉是她被撩懵了。


    “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这分明就是颜控的一种错觉。


    又过了差不多十来分钟,中途赫惟去上厕所,嘱咐秦雨帮忙看着点这小孩儿,毕竟家长不在身边,多少有些危险。


    赫惟在洗手间里洗了把脸,摘下口罩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好一通盘问。


    之前有一次纪柏煊去香港出差,说起在超市里遇到的小男孩,他父爱泛滥地送了人家礼物,当时赫惟还说他多管闲事。今天遇到这个小男孩,虽然情况不同,可她也分明和那时的纪柏煊一样动了恻隐之心。


    难道是她动摇了?


    还是说……是老天在暗示她什么?


    赫惟晃着脑袋回去,原来的椅子上却一个人都没有了。


    秦雨和那个小男孩都不见了。


    赫惟愣了一下,心里立即紧张起来,急忙给秦雨打电话。


    两分钟后,秦雨拿着打印出来的报告回来,递给赫惟看。


    赫惟问起刚才的小男孩儿,秦雨道:“孩子被他妈妈给接走啦,临走的时候还问你呢,说漂亮姐姐怎么还不回来,他还想和你说拜拜呢。”


    “好呀,小小年纪就这么会,长大了这得嚯嚯多少小姑娘呀。”


    赫惟这才放心,低头去看秦雨的b超报告。


    不过片刻,胳膊上传来轻柔触感,赫惟抬头,对上撩妹高手小奶娃纯洁无邪的一双大眼睛。


    “漂亮姐姐,我来和你打招芙啦,我和妈妈要回家啦。”


    赫惟人一怔,紧接着,奶娃娃发起直球攻势,问她:“漂亮姐姐,可以加个微信嘛?”


    男孩儿搓着小手,满眼期待,“拜托拜托,和我妈妈加个微信嘛,好想认识漂亮姐姐。”


    赫惟没说话,并不是被他这句话惊到,而是余光瞥见,小男孩儿的身边,那个被他拉着衣角让她来加赫惟微信的女人。


    那人,是周晓。


    第93章 月亮与六便士20鸳鸯戏水


    “你刚才说你今天在医院碰到谁了?”


    冰凉的真丝睡衣擦过纪远军半裸的胸膛,他手里捧着本书,鼻梁上架一副老花眼镜,头也没抬。


    周晓在他身边躺下,帮他把散开的睡袍带子系上,“赫惟。”


    “她去妇幼医院做什么?


    柏煊陪她一起去的?”


    “你不是说那种地方不是男人该去的地儿么?你们纪家一脉血,都是一样的大男子主义,估计他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没去吧。”


    周晓看了眼床头的落地灯,看着低档,光线没有很强,操心道:“要是看书不如去书房呢,这样开着小灯看,对眼睛不好。”


    “老都老了,再不好还能怎么的?”他将书合上,偏过头去嗅了一下周晓头发上的洗发水清香。


    “柏予睡了?”他往下躺了躺,没有熄灯,就这样和周晓说着话。


    “刚才吵着要看动画片,ipad递给他没十分钟就睡着了,你儿子真是好养活,吃了睡睡了吃,一点儿烦恼没有。”


    “什么叫我儿子,不是你的?”手机在床头柜上发出嗡嗡的震动声,纪远军没接,继续刚才的话题问:“赫惟认出你了吧?”


    “那肯定啊,我又没整容。”周晓往他身上靠了靠,“其实今天是你儿子,小小年纪就知道抱着人家漂亮姑娘不撒手,要不然我俩也碰不上。”


    心道: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柏予也去了?”纪远军眉头忽然一皱,“不是都和你说了,医院那种地方病毒多,他一个小孩子本来抵抗力就弱……”


    “有完没完了?”周晓噌地一下靠坐起来,“你自己没胆子陪我去,怕被人认出来回头告诉你老婆,还不许儿子陪我?”


    纪远军抿抿唇,心虚地去端床头的水杯。


    “我这不是……不想节外生枝么?”纪远军的原配妻子两年前查出乳腺癌,如今病情恶化,已经是弥留之际了。


    他这两年苦心经营的重情重义形象,不希望临门一脚的时候出差池。


    “节外生枝?你这都婚外生子了,你觉得哪天你太太没了,我带着柏予嫁过去,别人会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周晓踢他一脚,“纪远军你别忘了,之前要不是我叫你留个心眼子查查张腾那儿的人,要不是我认出来赫惟,你现在能有这么好的日子?怕不是天天提心吊胆生怕你那个侄儿把你往监狱里送。”


    当初可是就差一点,就让赫惟摸到他和张腾这些做的那些腌臜事了。


    周晓近来内分泌失调,月经紊乱,脾气也爆,纪远军听她这样说话心里也不舒服,掀开被子下床,“今晚我陪儿子睡。”


    周晓却一把拉住他,气急败坏道:“哪儿都不许去,就在这睡!我话都还没说完呢!”


    “你说。”男人重新躺回去,长叹口气,闭上了眼睛。


    “我今天在医院碰到赫惟的时候,她手里拿着张b超报告,我看到……”


    “她好像怀孕了。”-


    月淡星疏,周围安静地只有泳池里扑腾的水声。


    赫惟靠在顶楼躺椅上闭目养神,被纪柏煊笑话:“刚游五分钟就偷懒,就你这样,还想练马甲线?”


    “练不练的,还不许人想啊?”赫惟眼皮都没掀一下,不禁打了个喷嚏。


    “你在心里骂我?”她睁开眼睛,侧过身子看向泳池。


    纪柏煊刚出水,全身上下都在滴水,他顶着一头湿发朝她走过来,笑着摇头,“我哪舍得。”


    赫惟“噗”了声,心里还在斟酌要不要现在就和孟昭说自己不打算去美国了,又担心这样一来平白浪费Lucas之前的那些帮助。


    “要不再游一会儿?你现在这个水平,遇到海浪稍微大一点的情况,你都下不去水。”


    纪柏煊拉她的手去摸腹肌,言语诱惑:“再陪我一会儿嘛,十分钟,就十分钟好不好?”


    赫惟轻信他,等下了水,他托着她的腰上下其手,她就知道,十分钟绝对没完。


    而他把她摁在扶梯上玩什么鸳鸯戏水,那猛劲儿,哪里是稍微大一点的海浪,完全就是海啸!


    一米六深的泳池,刚刚到纪柏煊的肩膀,中间他托举起她让她面对面马奇在他肩上,他仰起脖子就能品尝美味。


    赫惟感觉到五脏六腑不断下坠,都快被他的舌头卷走,她扑腾着,重心不稳向后栽下去,那种快感混着溺水感快要将她吞噬,是前所未有的刺激体验。


    “不是说在水里面,一切感觉都会缩水么,所以才有人在水里割腕。”


    赫惟想起上学的时候看的一些乱七八糟的小书。


    纪柏煊纠正她,“割腕的人习惯把手放进水里,不是因为这样可以缓解疼痛,是因为割腕血液会凝固,而泡在温水里就不会。注意,是温水,一般在50到60度之间,刚才泳池里的水温可达不到温水的程度,况且……”


    纪柏煊抿抿唇,舌忝掉嘴角晶莹,“虽然你很水,但你刚才没在水里。”


    赫惟邦邦邦拳头砸在他胸上,逃窜上岸。


    近来,赫惟的烦恼除了学业,另外一个就是张腾。


    夜深人静,她躺在纪柏煊怀里,问他:“真就这么算了么?我知道张腾背后的人就是你二叔,我见过他,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久了他们一点动静都没有。”


    “你确定我二叔以前没见过你没?”纪柏煊猜测,能让这样贪得无厌的人放弃到嘴的肥肉,除了认出赫惟,他想不到其他另外的可能。


    赫惟摇摇头,“他肯定没见过我,而且……见他的那天我全程戴着口罩,他根本看不清我长什么样子。”


    “也可能是他查过你的信息,毕竟你姓赫,一查就查到了。”


    “你当我是傻的嘛,我当时入职再三和人事部确认过,个人信息都是有做保密处理的,我说我叫赫惟,但平时收快递或者签字的时候,我签的都是‘贺唯’,财务部根本没人知道我的姓是这个赫。”


    纪柏煊拍拍她,安抚,“他都有办法把公司里的钱据为己有,你还怕他没有本事从行政部门搞到员工的个人信息么?”


    “你们公司的行政部门都这么儿戏的么?”赫惟不爽,工作这一年多以来,她心里的职场从最初的简单纯粹,到如今的尔虞我诈、利益至上,就连周笠都没有如她最初以为的那样善良正直,心里失望一天比一天更浓。


    “这么重要的财务部门都被腐蚀掉了,你以为呢?”纪柏煊起身去将空调模式改为睡眠,关了床头灯,“行政部门基本都是墙头草,很难养的熟。”


    赫惟突然就想起周晓。


    她今天刚刚在医院见过的周晓。


    “对了老纪,你还记得周秘书么?”她抱着他胳膊坐问道。


    纪柏煊敏锐地觉察到赫惟语气里的情绪变化,斟酌片刻,才回道:“记得,她偷过我送给你的那枚胸针。”


    言下之意,他记得周晓都是因为赫惟,与周晓本人无关。


    “我今天在……在路上碰见她了。”赫惟没说自己去了医院,妈妈怀孕的事情,她没打算主动告诉纪柏煊,除了妈妈说的怀孕前三个月最好别张扬以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她担心纪柏煊心里会有比较,担心他羡慕。


    纪柏煊反应了一下,“今天?她在北京?”


    他记得周晓之前是有出国意愿的,离职的时候也明确向他索要过一封给美国合作公司的推荐信,按道理来说……


    “哦,你一直关心她的行踪,你知道她人不在北京。”赫


    惟故意的,看他什么反应。


    纪柏煊百口莫辩,“我以为她在美国。”


    “美国美国,怎么这个世界上除了中国只有美国!”孟昭之前去的是美国,梁媛去的也是美国,赫惟计划出国一开始考虑的也是去美国。


    好像出国,美国总是人们的第一选择。


    纪柏煊无奈叹气,想着赫惟例假快来了情绪不稳定,想安抚她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赫惟瞥他一眼,男人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掀开腿上的被子,伸出一条腿隔着被子压上她的。


    “反正我夏天不穿凉鞋,也不在别人面前游泳、洗澡,给你造吧。”


    赫惟瞳孔一亮,“真的?”


    要知道,前天晚上她卑躬屈膝着被吊查了好半天,好求歹求都没得到应允。他这么好看的脚背、脚趾、脚指甲,涂上指甲油那可是艺术品!她可太想看了!


    纪柏煊闭眼,点头,“只能涂黑色,我不接受其他颜色。”


    赫惟小鸡啄米般点头,去拿美甲道具。


    赫惟大学时就在宿舍和林琦琪一起开过美甲小铺。美甲那一套流程她熟悉的很,飞快迈着步子过来,开始拿酒精棉片给纪柏煊的指甲消毒。


    纪柏煊有些羞耻,除此之外,他还在担忧自己如果下次再惹这小公主不高兴,难道要把手指甲也献祭出去么?


    “放心吧,我不会给你做手指甲的,那太娘了。”仿佛听到他的心声,赫惟说道。


    纪柏煊闭眼等死,好半天,他听到床尾,赫惟突然补的一枪。


    “哦对了,除了中国,这个世界上不止有美国,还有新加坡。”


    纪柏煊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惟惟……”他扮起可怜,说:“不管你信不信,我当初去新加坡真的是那个时候唯一的办法,你知道的,那时候我们两个人继续生活在一起的话,会出事情的。”


    “出什么事情?”赫惟不为所动,“那时候如果我们两个人继续生活在一起,没准儿你现在都已经儿女绕膝了。”


    她故意这样说,看他心里悔不悔。


    哪知纪柏煊还是摇头,“我自始至终都不后悔那时候去新加坡,我唯一后悔的……”是将她送去程家,让程茗趁火打劫。


    “是什么?”赫惟追问道。


    “是没有早点回来。”他应该早一点认清自己的感情,早一点勇敢起来的,至少要早两年回来,那样的话还有程茗什么事儿。


    被纪柏煊拿脚指甲献祭这事儿一打岔,赫惟忘了自己原本要说今天遇到周晓的事儿,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儿,反正纪柏煊也不会在意。


    曾经喜欢过他的人如今有了家庭,还有了那么一个可爱的孩子,说明周晓自己都放下了,她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给纪柏煊做完指甲,拍照留念,赫惟终于心满意足躺下,眼睛闭了不到三分钟,突然惊坐起。


    她想起来今天的优思悦忘记吃了!


    而比这更糟糕的是,她想起来,她已经好几天都没吃这个药了。


    一是因为药没了她一直忘记买新的,二则是因为有天她突然刷到xhs说这药容易导致血栓,她吓得当时就说要赶紧去医院做检查,在此之前不能再买新的药吃了。


    不过该说不说,自从吃了这优思悦,她确实好像大概……升杯了,还重了几斤,整个人没有以前那么消瘦了。


    这样的副作用,赫惟倒是一直接受度良好。


    第94章 月亮与六便士21求婚(上)


    周三下午,赫惟组织完部门例会,回到办公室,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整间办公室变成了一个垃圾堆,目光所及之处全是被碎纸机碎过的纸屑。


    赫惟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就个把小时的功夫,这是动用了几台碎纸机呀。


    周笠毕竟年长几岁,她第一个反应过来,去找行政部门了解情况。


    “是张总监过来找我们借过碎纸机,刚还回来,怎么了?”对方一脸懵。


    “我们财务部好多文件都被碎了,现在办公室里一片狼藉。”


    听到财务部几个女孩儿惊呼,有不少同事凑过来看热闹,也被眼前景象震惊到了。


    “张总监呢?大家有人看到张总监了么?”赫惟问道。


    她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测,或许,从这一秒开始,她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张腾了。


    总经理秘书第一时间将此事上报到纪柏娅那边,纪柏娅没多惊讶,让秘书先组织保洁收拾好被碎掉的文件残骸,她一会儿就到公司。


    手边的咖啡也没忘了拿,交叠的双腿还那样叠着,轻声对纪柏煊道:“果然,一说要彻查纪念家居的帐,二伯就坐不住了。刚才会上他是不是去上了个卫生间?估计就是那会儿下的命令。”


    “动作真快。”纪柏煊低头,解锁手机去看赫惟给他发来的微信消息。


    “你还不回去看看么?你嫂子说公司现在议论声四起,说什么的都有,传出去怕是不太好听。”纪柏煊也是和纪柏娅一样的姿态,双腿交叠,难得的惬意自在。


    “急什么,我等你接到销售电话,确认好我什么时候能提车,再走。”


    刚才会前人多,纪柏娅小心起见,会议结束以后才去的纪柏煊办公室单独见他,把他心心念念的户口本双手奉上。


    纪柏娅最近看上个男大,上头得很,说人家是顶级学府尖子生,未来祖国的栋梁,她想泡人家,就想换一辆拉风的跑车。


    从西城跑去东城的4s店看了两次,还是没办法对法拉利祛魅,找纪柏煊借钱周转的时候两人做了这样的约定。


    纪柏娅当时和林彦离婚,选择的正是她手里投资亏损最严重的时候,所以做财产分割的时候她很痛快,对方也无话可说,念在从前林彦也曾在纪念家居捞到过一些钱,两人离得还算体面。


    只不过,离婚这事儿被纪远兵知道以后,她的财路就彻底被阻断了,除了自住的一套房产和一辆车,她几乎不剩什么积蓄了。


    纪柏煊这完全就是雪中送炭,胜造七级浮屠。


    “这户口本都到手了,什么时候求婚啊,不抓紧点儿先斩后奏把生米煮成熟饭,回头爷爷发现了你这几百万可就打水漂了。”纪柏娅劝他。


    “我准备一下,回头……订婚宴你得来。”纪柏煊开出条件,“你再帮我做做我妈的工作,如果能做下来,新加坡那边我安排别人过去。”


    他笃定只要他求婚,赫惟必定答应。


    这是在一起这一年时间,她所有的情感反馈,给他的自信。


    “真的?”纪柏娅乐了,“那你让我爸过去吧,他一直以为那边是块大肥肉,实际上累得要死赚的都是辛苦钱,还背井离乡的,我是真不想过去。”


    两人又闲聊几句,纪柏煊接到法拉利那边销售的电话,纪柏娅确认无误,满心欢喜地回公司收拾残局。


    张腾跑了,意料之中。


    纪远军这些年利用张腾在纪念家居谋取的钱财,少说也有一个亿,分给张腾和朱芳语一部分,他至少眛了大几千万。


    这么大一笔钱,纪柏煊和纪柏娅其实早就心知肚明,碍着血缘关系,总不好大义灭亲让他去坐牢,也曾明里暗里提醒过纪远军收敛,纪柏娅原以为这几个月以来对方消停,是被朱芳语的事情震慑住了,谁承想,是因为赫惟。


    要不是纪柏煊主动和她说赫惟是他按插在纪念家居的卧底,就连纪柏娅都没发现-


    纪柏娅作为公司的总经理,在张腾这样闹一出后果断选择报警,损坏公司财务、疑似财务侵占,公司里的几百个群聊一下子都活跃了起来。


    纪柏娅发话:“事情没调查清楚之前,严禁将这事儿宣扬出去,否则总公司要是派人来换掉我,你们以后可就没这么轻松自在了。”


    她说的是实话,做老板,她算是最给员工自由和信任的。虽然纪念家居到她手里也没赚多少钱,但这两年的员工离职率是大大降低了,年前人事部都裁出去好几个。


    总监位置突然悬空,周笠一下子跳了两级,升至总监。


    小宋疑惑于如今的办公室形势她看不懂,新来的实习生也后悔抱错大腿。只有赫惟心里清楚,周笠做这个财务总监其实是实至名归,而且,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周笠应该是纪柏娅的人。


    如此看来,纪远军做的这些腌臜事,纪家人应当都是心里有数的,只是一直没想着要拿人怎么样。


    如此一想,赫惟顿觉自己是个傻子。


    她费尽心思查了这么久,原来人家一家人私底下关系好到压根不打算计较那些钱,这不是白白浪费她的时间和精力么?


    纪柏煊是担心她闲得慌没事儿做是怎么的,当初不拦


    着她,任由她去纪念家居,她还真信誓旦旦地准备干出个名堂,做纪柏煊的左膀右臂呢。


    生气!


    为着这事儿,赫惟一气之下收拾东西回娘家了。


    对纪柏煊,她只说是妈妈最近身体抱恙,她回家陪一阵子,既没说归期,也没把这些心里话和他摊开来讲。


    而已经成功拿到户口本的纪柏煊,近来常和简胤淮厮混在一起,密谋着如何才能给赫惟一个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拒绝的求婚。


    “你去找个创意公司呗,让她们把所有求婚成功的例子都给你汇总收纳,按照你的逼格和喜好做调整,最后出planA-Z让你自己选,总能选中一两个吧?”多不走心的建议,简胤淮信口拈来。


    “我选两个干嘛?”纪柏煊在桌子底下狠踢他一脚。


    简胤淮:“万一第一次求婚不成功呢,人家拒绝你了,你就放弃了?不得哪儿跌倒哪儿爬起来,总结失败教训,重整旗鼓再重新求一次啊。”


    “出门左拐,不送。”纪柏煊直接将转椅掉了个方向,懒得看简胤淮那张狗嘴。


    “大哥,您抬头看看,这是我的办公室!”


    简胤淮举手打了个响指,门口助理接到指示走进来,“送纪总出去吧,他们家门禁时间八点,再不走要赶不上了。”


    纪柏煊没和他多废话,自知找错了军事,他原以为简胤淮作为一个已婚人士,该有这方面的经验,没想到给他支的招一个不如一个。


    什么在三里屯的大屏幕上投放求婚视频、把赫惟最喜欢的歌手请到鸟巢来单独给她开场演唱会、还有让他去买个直升机捧着大钻戒停在赫惟她们办公室窗户外强求……


    神经病吧,这些手段哪一个不是他简胤淮当年求婚失败的原因,他自己心里居然一点数都没有。


    真的够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那个哗众取宠的网红在博取眼球呢。


    纪柏煊揉了揉眉心,在车里给叶雪扬发了条信息。


    对方回复很快,说十分钟后在他办公室见。


    这是叶雪扬离职以后,两人第一次单独见面。


    之前几个人一起聚过一次,在纪柏煊的别墅里,大伙儿在院子里围坐着赏郁金香,吃了顿火锅。


    有点像之前和程茗、大河一起在怀柔聚的那次,贴近大自然,吹着舒适的晚风,感受时间被短暂地拉长。


    写字楼不比独栋别墅,密闭、压抑,纪柏煊提议去附近的一家小酒肆坐一会儿,稍微喝一点。


    “心情不错?”叶雪扬人一到,就看出纪柏煊异于从前的精神头。


    一向面无表情的人,一旦笑得满面春风,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很明显么?”纪柏煊对着手机屏幕照了照,刻意收了收表情。


    “不明显,五环以外的人基本都觉察不到。”叶雪扬笑道,转身去点了杯低度数的果酒。


    纪柏煊没点酒,喝的是不含酒精的饮料,“一会儿要开车,我就不喝了。”


    “纪总现在都自己开车了,新来的秘书呢?”叶雪扬近来工作顺利,跟着孟昭一起去家里见过两次吴静和孟伟,两人都没明着反对她们,还问起买房的事儿。


    既然问了买房的计划,说明只要解决了房子问题,娶到孟昭就是迟早的事。


    纪柏煊笑了声,“新来的秘书是从外国留学回来的,别说对北京的道路不熟,就是熟,他那开关了右驾车的习惯,他开的车我还真不敢坐。”


    “承认吧,不是所有的秘书都能做到我这么全面。”


    “对,你是六边形战士。”纪柏煊夸赞道。


    “叶老师这么全面,可否替我出出主意,我打算……求婚,最好是能让惟惟无法拒绝的那种,这事儿你有什么建议?”


    叶雪扬原本盯着酒杯的眼睛朝对面看去,“求婚?打算什么时候?”


    “就最近。”纪柏煊坦言:“你知道的,我从我爷爷那儿拿到这个户口本,确实是废了不少周折,如果不趁热打铁……”


    除了废了不少周折,还废了不少银子。就像纪柏娅说的,如果不早点行动被纪国强再从中作梗,他结个婚恐怕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也是。”叶雪扬了然,“你再不求婚,我看程茗那边该有所行动了,听说他上个月把你送他的那辆车都给卖了,说要凑够你以前在他身上花的那些钱,还给你,以后你们桥归桥路归路。


    “他敢。”纪柏煊端起杯子抿了一口,“他三岁那年贪吃差点被一颗果冻噎死,要不是我当时刚好过去撞见给他拍出来,他能长这么大?”


    “你告诉程茗,要还,你让他把他这条命也还给我。当初……要是那次绑架,惟惟出了什么好歹,你以为她父母后面知道了会不追究他的责任?”


    纪柏煊冷哼一声,“他能保护的了谁?”


    说起那次赫惟被绑架,叶雪扬的脸也有些红。


    那天,如果程茗需要为此事负责的话,其实他和孟昭也有责任。


    但纪柏煊从未追究过谁的责任,在医院里,他恢复意识以后,知道赫惟平安无事,绑匪也落了网,他一句责备的话都没再说。


    对此,叶雪扬是真的感恩过的,毕竟要是追究起责任,他实在付不起哪怕一点。


    “纪总,我有一个想法。”叶雪扬透过昏黄灯光去找纪柏煊眼角的那一刀疤痕,问他:“你还记得当初赫惟被绑架那个案子么?”


    “当然。”他怎么可能忘记。这辈子都不会忘。


    “我记得当年的绑匪简称是一个人作案,但是赫惟一直笃定当时的绑匪有两个人,另外一个被包庇的,还极有可能是主犯。”


    “没错,”这事儿纪柏煊当然记得,“后来那个绑匪查出来癌症晚期,都没坐牢人就不在了,主犯还是从犯、还有没有其他同伙,一切就都没了线索。”


    “你知道你妈妈在医院里拦着赫惟,不让她进病房看你的事儿么?”叶雪扬是从孟昭那儿听说的,孟昭气不过,替赫惟骂了八百遍那个老巫婆。


    纪柏煊没说话,沉默就是答案。


    叶雪扬继续道:“当时赫惟是真的忍气吞声,你出事她心里自责,无论你妈妈怎么羞辱她她都没有还口,她告诉小昭,你因此被耽误的人生,她愿意负责。”


    “所以我敢笃定,用当年那件事情再搞个回忆杀,苦肉计使一使,赫惟一定不会拒绝你的求婚。”


    第95章 月亮与六便士22求婚(中)


    梁媛回国后,意外收到赫惟的消息,约着她见一面。


    两人就约在赫惟赫惟公司附近的一家小酒肆。


    听说是新开的店,周四晚女士到店赠饮一杯鸡尾酒,全场特调八折。


    赫惟主动约见的人家,自然是要请客。


    店里人满为患,她到的时候排了会儿队,进去的时候已经没有选位置的权利,由着服务生带她去到最角落的一张小桌子。


    梁媛差一点没找到她。


    这一次回国,梁媛是心甘情愿主动归家的。


    原因很简单,她和男友彻底分手了,留在美国也没


    什么意思,不如回国。


    在美国的这段时间,为了躲避家里的追踪,她不能进律所工作,也不便使用家里给的信用卡,生活拮据又枯燥。


    最主要的是,那个狗男人还在外面沾花惹草。


    几个月前梁媛刚到美国就发现了端倪,虽没找到实据,但女人的直觉通常不会有差错。她当时去医院流掉那个孩子,本来就想立刻回国,结果对方一再挽留,梁媛没狠下心。想着自己为了这段感情付出了那么多的沉没成本,她咬咬牙,又自我欺骗了几个月,最后还是以分手收场。


    这一回她算是明白了,男人,都一个鸟样。


    相比之下,纪柏煊确实是个另类。


    梁媛来的时候打扮了一番,尤记得上一次和赫惟见面还是订婚宴,她当时怀孕状态不佳,现在这么折腾了一场,小瘦了几斤,反而美上了新高度。


    反观赫惟,倒是好像丰腴了些。


    梁媛在她对面坐下,将手里的牛皮纸袋搁在桌子上,撩了把长发,先扫了眼四周有无帅气的男人,然后才笑问赫惟:“等很久了吧?”


    “还好。”赫惟指了指桌角的二维码,“喝点什么,我请。”


    “今天女士不是有赠饮嘛,就那个就行。”她对酒不挑,什么都能入口。


    梁媛将牛皮纸袋推到赫惟面前,“打开看看。”


    “还有礼物啊?”赫惟没想到,拆开才看到那是什么。


    当初她在订婚宴那天送给梁媛的礼物,纪柏煊高价拍来的那枚胸针。


    “之前忘了还给你,这个礼物太贵重,我不能收。”


    赫惟手指摩挲着那个小盒子,低着头,不太好意思地问:“我当时以为你们真的会结婚。


    “你那个时候不是和程茗在一起嘛,就算我真的和他结婚,也没什么吧?”


    梁媛不解。虽然她看得出来赫惟和纪柏煊之间有故事,但不论是她们两个中的谁,都从来没有把这个故事说与她听。


    虽然她当初也没帮上什么忙,可是面对合作伙伴,纪柏煊显然不够信任她。


    就连后来两个人在一起,也没有人主动和她提起过,要不是她前两天听简胤淮偶然提起,还以为纪柏煊卡在追妻路上,遥遥无期呢。


    如此一想,梁媛坏心思一起,打算整蛊一把。


    “我现在发现,纪柏煊人蛮靠谱的,就拿上次的事儿来说吧,尽管我没有帮到他,但他还是兑现诺言送我去美国了。”


    赫惟有些没料到梁媛的态度,像是一年不见,她突然对纪柏煊产生了兴趣。


    “我其实一直好奇,你当时……为什么要去美国?你当时怀孕了,不是吗?”赫惟小心翼翼地开口。


    梁媛之前的那段感情经历十分复杂,分分合合,赫惟也不知道她这次是不是冲着纪柏煊回来的。


    之前有听说梁家的公司因为疫情,有两个合作公司破产清算,导致资金链突然中断,现在正面临被收购的危机。


    如果梁大小姐是因为这事儿想让纪家支援,赫惟相信有可能,但要说她去美国一年回来就莫名其妙喜欢上了纪柏煊,赫惟才不信呢。


    原本以为当初怀孕的事儿,梁媛不愿张扬,谁知她竟然大方承认:“是,所以纪总送我去美国,也是觉得如果我在北京做人流手术,纪家人会知道。”


    “人流?”赫惟一直以为那孩子流掉是个意外。


    梁媛点头,“你知道的,酒后产物畸形的风险很大,而且我那段时间状态很不好,怀孕以后还吃了一段时间的安眠药,医生也建议这个孩子先流掉,说我还年轻,想要孩子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酒后产物……”赫惟默念着,心里那个早就被否掉的猜测再度冒出来。


    “所以那个孩子是……”


    “你觉得是谁的?”梁媛反问她。


    “我拿过纪总的好处,这个问题我很难回答你,如果你真的好奇,不如去问问他呢,他说那个孩子是谁的就是谁的,我听他的。”


    梁媛故意把话说得这样欲盖弥彰,伸手端起服务生上上来的酒,问她:“怎么样,要不要把纪总叫过来,我们三个人当面把事情说开?”


    说这话之前,斜东边被预留的那桌来了人。


    梁媛偏头看了眼,发现竟是纪柏煊。


    “那边位子那么好,我们干嘛坐这儿啊?”梁媛指指纪柏煊的方向,她刚才开这个玩笑,为的就是大家能找个由头把事情说开,她还指望两个人办好事的时候给她也发张请柬呢,可这两人现在明显没拿她当朋友。


    就这么点小事,明明在意得要命,这一年的时间赫惟竟然一次也没问过她。


    哪知赫惟跟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就看到赴约而来的叶雪扬。


    两人约在这样的场合,多半不是公事,纪柏煊能有什么私事,多半是和她有关。


    赫惟支吾道:“梁律,今天恐怕不太方便,我有点事情要和老纪单独聊聊,我帮你打个车吧……”


    “不用,”梁媛起身,将杯子里剩下半杯酒一饮而尽,“我约了个老同学去蹦迪,就在这附近,走过去就行。”


    转身时不忘提醒赫惟:“胸针别忘了,这次我可是物归原主了哦。”


    赫惟再次看了眼那只首饰盒,没装回牛皮纸袋里,随手塞进包里,起身往纪柏煊那儿去。


    却没过去和人打招呼,就靠在他身后那株绿植后面,抱着胳膊佯装等人,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全乎-


    纪柏煊付出行动,是在周末。


    毋庸置疑,他也知道工作日搞这种把戏,如果影响了赫惟的工作,她一定会秋后找他算账。


    赫惟接到纪柏煊的新秘书小罗的电话的时候,正在家里帮着妈妈一起给呜呜洗澡。


    经常出门玩儿的小狗,太容易就从小白变成小灰,赫惟闲来无事,没领着它去宠物店,就在家里给它洗香香。


    秦雨向赫惟分享自己怀孕以后的感受,说起夜晚睡眠浅,好几次听见赫远征夜里说梦话,她隐隐听到一个人名。


    “叫厉涛,好像就是那个经常和你爸爸在公园下棋的厉主任。”


    赫惟没太在意,“经常一起下棋,梦里没准儿也一起玩儿呢,我爸这个人没什么朋友,一直以来只有学校那几个老同事和以前带过的学生。”


    秦雨摇摇头,“可是同样的梦,如果经常做,梦话说来说去总是那么几句,我觉得……有没有可能和你爸爸失去的那段记忆有关?或者,会不会和他当初遭遇意外有关呢?”


    “你再说一遍那个名字……”赫惟突然警觉起来。


    “厉涛,就是他们院里今年刚退下来的那个主任。”


    后面秦雨又说了什么,赫惟没太听清,给呜呜吹干毛发,她回到沙发上去看手机,才发现有两通未接来电,回拨过去,果然是小罗惊慌失措的声音。


    “纪总人不见了,我刚才收到一条虚拟号码发来的短信,说……说纪总人被绑架了,让我通知一个叫程茗的人,说明晚六点老地方见,夫人你知道这个程茗是谁吗?”


    赫惟听到这声“夫人”,鸡皮疙瘩顿时掉了一地。


    “你别乱喊,我还不是……”赫惟说。


    对方顿了下,却说:“现在不是,早晚也会是,我先预习预习,夫人您也好早些适应。”


    赫惟两眼一黑,心里嘲讽纪柏煊找了个不靠谱的npc,马脚露的太快。


    “你说,会不会是有人恶作剧啊,绑架人不要赎金要找什么程茗,这个程茗到底是谁啊?”小罗说:“我刚去了公司和纪总家里,都没见到人,夫人你在哪儿啊?”


    小罗刚回国不久,对圈子里这些事情了解的少,而程茗在打了纪柏煊那一拳之后,再没出现在两人面前,小罗应该也不知道纪柏煊和程家、程茗的这层关系。虽然他之前去过别墅给纪柏煊送过资料,见过两次赫惟,但有关纪柏煊的私事,他好像确实了知道的不多。


    “你说绑匪要找程茗?”赫惟心里一阵莫名其妙,没明白纪柏煊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转念一想,依照纪柏煊那善妒的性格,怕不是求个婚都要让程茗在旁边看着。


    简直……变态。


    赫惟在心里吐槽一句,告诉小罗:“程茗是你们纪总的外甥,现在在国安局上班,不过今天休息天,你去他们单位应该见不到他,要么你打下110试试,绑架这么大的事情得报警不是?让警察替你找人不是最快?”


    小罗觉得赫惟说的言之有理,准备挂了电话就去报警,可……


    为什么他听着赫惟在电话里的语气,这么的淡定和平静,她不是纪总的女朋友吗?男朋友都被绑架了还一点都不着急?


    “没什么事我先挂了,正要给妹妹梳头发呢,有点忙。”赫惟翻了个白眼,转身搁下了电


    话。


    “什么事儿……我怎么听你电话里说什么报警?”秦雨凑过来,关切道。


    赫惟摇摇头,“有些人,一把年纪了还学人搞苦肉计,什么绑架,又想道德绑架我。”


    况且张腾逃出国的事儿、梁媛说的那句含糊其词的话,这些东西他都还没有主动坦白呢,就这样赶鸭子上架逼婚,还胸有成竹地说她一定会答应,他凭什么?


    赫惟气急,干脆洗了个澡早早躺下,不去理会他的剃头挑子一头热。


    让他自己煎熬地看着时间流逝,也让他尝尝她当初离家出走没人来找的滋味儿。


    结婚?休想!


    再过不到两个月她就要去延边大学报到了,她才不要在这个时候结婚呢!


    想把她绑在身边,像之前一样给她找个什么实际并不存在的工作让她去过家家,他到底有没有尊重过她的个人意愿?


    赫惟扯过被子蒙住脑袋,一夜好梦-


    天亮之后,赫惟再次接到小罗的电话。


    她忍着起床气,淡淡道:“又怎么了?”


    “夫人你可算是接电话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小罗急得在电话那边直跺脚,语无伦次道:“警察联系到程茗了,现在正从外地往回赶,电话里和警察说绑匪口中的老地方有两个可能,他不确定绑匪指的是哪一个,让您和他分头行动。”


    好家伙,小罗这嘴,上下嘴唇一碰就是故事,说的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他让我去哪儿?”赫惟问道。


    “他说,之前那个地下室,不知道您还有没有印象。”


    赫惟心里笑笑,就知道是哪儿。


    什么两个可能,赫惟想不出除了那里,还有什么能方便纪柏煊使苦肉计的地方。


    “没印象了,你让警察过去吧,人家绑匪要见的人是程茗,又不是我,我去了也没什么用呀。”赫惟敷衍道。掀开被子,站在窗户前看了眼外面的好天气,准备一会儿和秦雨一起出门去买菜。


    “可是……可是绑匪说……”没想到纪总的女朋友是这样凉薄的人,小罗那边已经带了哭腔。


    “绑匪说什么?”赫惟转身关了空调,打开窗户呼吸新鲜空气。


    “绑匪说如果到了时间见不到人……或者被他发现我们报了警,他就……就撕票。”


    “那就让他撕票吧。”赫惟不以为然,直接挂断了电话。


    第96章 月亮与六便士23求婚(下)


    赫惟陪着妈妈一起去超市,两人逛到生鲜区的时候,赫惟接到叶雪扬的电话,问她是不是和纪柏煊在一起。


    赫惟和秦雨眼神打过招呼,走到安静处去听电话,被问起这个问题,她没好气道:“没啊,你不是军师么,这会儿没在现场帮着出谋划策?”


    赫惟笑了一声,问他:“是不是等的没耐心了,他让你来探探我的口风?”


    眼看着小罗叫不动她,这又换了个人。


    那边沉默片刻,忽道:“军师,什么意思?”


    “那天你给他出的主意,回忆杀、苦肉计,你不就是他的军师嘛?”


    超市里有些嘈杂,赫惟企图早点挂断电话,直截了当道:“你告诉他,求婚重要的是求,不是逼,他如果连这个都不明白,那就再等一等,正好我近来也没有结婚的想法。”


    她还年轻呢,等不住的人是谁显而易见。


    再等等,等到她研究生毕业,或许会是更好的时机。


    那边沉默片刻,叶雪扬反应过来,“那天……你听到了?”


    “嗯哼。”


    “那你为什么没有听完?”叶雪扬一脸懵,“上次我的提议被纪总否掉了,他第一次当面质疑我的建议,说我那样做对你是一种道德绑架,后面他自己提出了新的求婚计划,我帮他丰富了一下细节,这些你都没有听到吧?”


    如果听到了,那这么好的求婚企划可能又得推翻重想了,叶雪扬下意识替纪柏煊捏一把汗。


    赫惟愣了愣,又听叶雪扬说:“再说了,他订做的戒指还没拿到呢,今天是他让我帮他联系了一个……嗯,确实是和求婚有关的公司,今天约了人我们下午见面,聊一聊纪总那个计划的可行性和技术支持。我们约的十点,这约好的时间已经过了,我现在哪里都找不到他人,还以为他和你在一起。”


    糟糕!


    一瞬间,赫惟心中燃起不好的念头。


    “我等下回给你。”赫惟赶紧挂断电话,给小罗回拨过去。


    这一次,那边却是过了很久才接起来。


    赫惟急于求证,说话都带了颤音,问他:“绑架的事情是不是真的?不是恶作剧吧?”


    “当然不是恶作剧啊,堂堂纪氏集团董事长,纪总的人身安全关乎整个集团的利益,这事儿谁敢搞恶作剧啊,犯法的事情诶。”


    小罗此时人还在警局,从昨晚到现在,他的电话就一直没有停过,光是方琼和程似锦那边,前前后后就打了不下二十个。


    赫惟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想起从昨晚小罗的那个电话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的时间,她后背瞬间发凉,脚下也不自觉开始打飘。


    她连忙扶住身旁的货架,手机也从手里滑落摔在地上。


    秦雨发现异常,过来帮着捡起了手机,关切道:“是不是低血糖了?我看你早饭都没吃多少。”


    赫惟讷讷地摇了摇头,接过手机,看到电话那端还未挂断,重新将手机拿到耳边:“你现在在哪儿,我过去找你。”


    听到小罗那边报了个位置,赫惟立即挂断电话,和妈妈说:“公司临时有点儿事,让我回去加个班,我给爸爸打电话让他过来接你回去,您自己再逛一会儿吧,好多东西都还没买呢。”


    这样严重的事情,她不敢告诉秦雨。


    恐慌不会消失,会克隆,秦雨怀孕未满三个月,现在最忌讳情绪起伏太大,她必须先瞒着。


    好在秦雨没有起疑,只说:“折腾你爸过来干什么,我一会儿买好东西自己打个车回去就行了,又没多远。”


    赫惟不放心,“东西太多了,您一个人提不动,让爸爸骑电动车过来,很快的。”


    秦雨笑,“你爸哪儿来的电动车?”


    “我记得那个厉教授不是有么,之前在公园下棋,我看他总是骑车过来的,他家不是就在咱们旁边那栋楼么,让爸爸去借一下,正好中午请厉教授来家里吃饭,促进促进邻里感情。”


    赫惟说着,已经打开了叫车软件,却听秦雨道:“还说呢,前天晚上你爸和那个厉主任下完棋,约着昨晚继续的,结果昨晚人家没来,你爸在公园等了好半天,回家的时候想想不对,上门去拜访了一下,你猜怎么的?”


    “家里没人。你爸说人家电话也打不通,早上晨练的时候他问了小区里好打听的两个大妈,都说那厉主任出远门了,八成是去国外看儿子去了。”


    “这么突然?出远门也不提前给爸爸打个招呼么,害他等了那


    么久。”


    赫惟说着,突然灵光乍现,想起那天秦雨说的话。


    “妈妈,”赫惟突然按住她的肩膀,问她:“您之前和我说爸爸最近总是说梦话,梦里总是提起这位厉教授,是吗?”


    秦雨点点头,“是说呢,就是从这个厉主任搬到咱们小区开始。”


    赫惟心里了然,在给赫远征打完电话嘱咐完之后,马不停蹄赶去和小罗汇合。


    路上她主动给程茗拨去电话。


    这是分手以后她第一次主动给程茗打电话,其实中间程茗有主动给她打过两次电话,但不知是不是出于心虚,赫惟一次也没有接。


    现在风水轮流转,她听着听筒里等候的滴滴声,不断默念“接电话”、“接电话”。


    等待的过程中,她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画面却只有一个。


    挥之不去的,当年,纪柏煊被绑匪刺中那一刀浑身是血的场景。


    不,她昨天为什么没有好好听小罗把话说完!绑匪要见的人是程茗,这很明显和当初的间谍案子有关,和赫远征失踪有关,她为什么会那样笃定是恶作剧呢!


    赫惟伸手按住胸口,前座的司机透过镜子看见这一幕,下意识降低车速,问她:“女士您是不是晕车?还是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咱们改去医院?”


    “不用,”赫惟抬眼看了眼司机,催促:“您能不能再稍微开快一点儿,我有点急。”


    司机没再多管闲事,将车速重新提了上去。


    电话一直没接通,赫惟猜测他人可能在飞机上。


    之前小罗说过程茗人不在北京。


    赫惟临时改将电话打给叶雪扬,“我现在发给你一个位置,你在小区门口等我。那天瞎给他出主意害我误会他的人是你,你得为这事儿负责。”


    叶雪扬茫然无措地看着不远处约好的人,虽然他没听懂赫惟说的,但直觉告诉他大事不妙。


    毕竟像纪柏煊那样守时的人,又是事关求婚的大事,他绝不可能无故迟到,今天这样的情况,一定是出事了。


    叶雪扬掉头就走,按照赫惟发他的地址,到地方之前看到赫惟三言两语长话短说将事情描述一遍,他当即告诉赫惟:“你先别慌,也别自己一个人莽莽地往里闯,等我到了和你一起。”


    “你别告诉孟昭。”赫惟提醒他:“这事儿有危险……”


    “明白。”他当即反应过来:“上次我给纪总提建议,他告诉我当年那个案子一直有疑点,前几天去你家送东西,你妈妈告诉他一个很关键的信息,会不会和这个事情有关?”


    “应该是,那个教授……好像突然不见了,就昨天的事情。”


    赫惟在车上左思右想,厉涛年初退休,退休后搬来她们家所在的小区,一再和赫远征套近乎,多次问及伤情和失忆的情况,如此刻意又多次,为什么她之前从来没有怀疑过?


    车子堵在路上,赫惟急躁地下车往当年的那间地下室所在的小区走,没走几步就改为跑。


    电话再次响起,赫惟意外这时候接到陆世康的电话,她停在路边,缓了口气,接起,“绑匪叫厉涛,政法大学一位刚退休的教授,你们快去查啊!”


    那边停顿片刻,“是,绑匪我们现在已经控制住了,是程茗在上飞机前和我们说的几个怀疑对象,我们做过排查之后初步锁定嫌疑人厉涛。”


    “当年害我爸爸的人,绑架我的人…也是他对吧?”赫惟看着面前的路,那么长,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头,她后悔今天出门不该穿凉鞋,影响效率。


    陆世康没回答她这个问题,只说:“你听叔叔的,现在千万别轻举妄动,别自己一个人过去。我知道你想救他,但你一个女孩子,去了可能非但救不了他,还会成为绑匪的另一个人质……毕竟,绑匪的目的是要见程茗。”


    “程茗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虽然他人才刚进国安局,但赫惟之前听孟昭提过两次,说他之前寒假就跟着局里一个领导提前实习过一段时间,后来虽然人回了学校,可仍然揪着些线索继续调查着,当年赫远征那件事,几乎成了程茗的一块心病。


    程茗想要查明真正的间谍,除了还赫远征一个清白,他也实在想知道当初害赫惟被绑架的人究竟是谁。


    “你在小区门口等我,我让我们的同志接应一下你,绑匪现在和柏煊就待在一起,这样的情况不适合采取营救行动。他之前和程茗通过话,提出要一架直升机和一名飞行员护送他离开,我们警方已经在准备了……小惟你放心,柏煊不会有危险,绑匪要他的命没有意义。”


    赫惟不信:“亡命之徒,万一离开之前他还是想要灭口,这谁说的清楚?而且……”赫惟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求他:“你们千万不能把东西给他,他这次如果跑了,很可能就再也抓不到了。”


    她不知道厉涛究竟怎么就盯上了纪柏煊,又为什么要见程茗,但她知道,依照他当年那样残忍对待赫远征的行径来看,这个人才不在乎身上再多背一条人命。


    下午两点,程茗回拨电话给赫惟。


    他声音也急,言简意赅:“我刚从日本回国,你应该猜到了,我在调查你父亲当年的那个案子,之前就初步怀疑你父亲当年的上级嫌疑很大。我这一次去日本就是为了调查这个厉涛的底细,发现……厉涛可能并不是他真实的身份,我走访了一些他当年在日本留学的时候的老同学,都反映厉涛本人并不长这样,个子也没有这么高,而国内的这个厉涛,似乎更像是厉涛当年的大学室友,一个日本人。”


    “那么真正的厉涛呢?”赫惟心里越发不安。


    “当年厉涛的室友,一位名叫禹川健木的日本人,毕业后意外死亡,随后不久厉涛回到中国,后来从厉涛的老家延市来到北京,成为了政法大学的一名教授。”


    如此看来,这个厉涛很可能不是厉涛,而是当年那个已经“死去”的禹川健木。


    “不能放他回日本。”赫惟恳求道。


    “我知道。”程茗说:“你别轻举妄动,对方要求见我,大概率就是想知道我调查到什么程度了,我怀疑他在学校里还另外有其他同伙,想要套我的话判断是要一起撤离还是留下同伴继续潜伏。”


    “放心,绑匪的目标不是舅舅。”像是为了安抚赫惟,程茗最后补了一句。


    赫惟心里稍稍放松了一些,在刑警同志的劝说下吃了点东西,和叶雪扬一起坐在小区门口的早餐店里,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区门口。


    五点之前,程茗到达现场。


    据说,绑匪要求准备的那驾直升机和驾驶员也已经落地在了小区的中心公园。


    大夏天的,程茗穿了件长袖衬衣,远远地,在转身之前朝赫惟这边望了一眼。


    赫惟下意识收回了视线。


    她猜测程茗身上穿了防弹衣。


    赫惟猜测,这附近也许也已经布好了狙击手。


    如此凶险的情况,她刚才居然还想着和叶雪扬两个人赤手空拳地冲进去。


    手机亮起,赫惟低头去看,看到程茗发过来的那一行字。


    他说:【放心,有我在,舅舅不会有事。】


    说到做到。


    十五分钟以后,赫惟果然看到一个完完整整、只是看上去有些狼狈的纪柏煊。


    嫌疑人走出单元楼不到十米的位置,被狙击手射中小腿,被当场抓获。


    程茗被嫌疑人用匕首割伤胳膊,庆幸伤口不深,直接上了救护车包扎。


    赫惟的耳膜充斥着警车鸣笛的声音,她凑近救护车,询问了一个程茗的伤势,在确认伤势不重之后才终于走向纪柏煊旁边的那辆警车。


    纪柏煊身体表面没有明显伤势,他在和警察简单对话过之后,表示可以不用去医院,直接去派出所做笔录。


    赫惟隔得好远,一双眼睛又红又肿。


    凑近他,本来想问一句什么,张了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开口只有抽噎。


    纪柏煊一把将赫惟抱紧,手掌轻轻摩挲在她后背,“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赫惟跺了下脚,“对,你好好的,是我不好!”


    她好几次都想冲进警戒线里去,就怕他像当年一样……万一,万一他真的出了什么事情。


    纪柏煊抱她更紧一些,扭头问带头的刑警同志,“绑匪之前有和我太太联系过,是不是需要一起去派出所做个笔录?”


    “方便的话一起过去做一个吧。”


    纪柏煊开了车门,和赫惟一起坐进警车。


    赫惟眼角还有泪,低头在他袖子上蹭了蹭。


    纪柏煊伸手去拿车上的纸巾,扯了一张递给赫惟,“我衣服脏,再给你脸擦脏了。”


    赫惟抬头看他,“劫后余生……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么?”


    “说什么?”纪柏煊轻轻把她擦去眼泪,“对了,是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


    他想起来当年的一桩事。


    当初赫惟被绑架在同一间地下室,他分明在这附近碰见过厉涛这个人。


    当初历涛背着个包,还给纪柏煊指过路。


    现在想来,当年那个包里,大概就装着程茗送过去的那五十万了。


    纪柏煊把这事儿说给赫惟听,哪知赫惟重点全不在这上面,“调查案子的事儿有警察呢,我相信这一次,坏人一个也跑不掉。”


    纪柏煊点头,“确实,几年过去,现在我们的刑警办案能力越来越强,我还以为这次又得留两个伤疤什么的。”


    “呸呸呸乌鸦嘴!”赫惟瞪他,“你是没什么事了,程茗可是受伤了,也是伤在右手……”


    纪柏煊捂住她的嘴,“我才刚从绑匪手里逃脱,你就在我面前担心起别的男人,惟惟,你是嫌我这一天一夜还不够难受么?”


    赫惟别过脸去,“什么别的男人,没有他,你这次还指不定什么情况呢。”


    “你要是这么说,我宁愿死在绑匪手里,也不愿意他因为这件事情在你心里又加一分。”


    赫惟无语,“所以你宁愿死?”


    纪柏煊:“我希望刚才来救我的是别人,我不想欠他的。”


    他不想午夜梦回觉得亏欠程茗。


    “神经,”赫惟故意道:“可我现在还没和你结婚呢,就算结了,你要是死了,现在法律可没有规定要我必须为你守寡,你如果放心……”


    “好狠心的女人。”纪柏煊摇头,“算了,亏欠就亏欠吧,但你不许替我去报恩,永远都不许。”


    赫惟鼓鼓嘴,“哦。”


    她想起刚才纪柏煊和警察说到她的时候用的称呼,小声道:“你刚才和警察叔叔说我是你太太……那你……真的没有其他的话要和我说了?”


    她觉得自己已经暗示的够明显了,可不知为何,纪柏煊偏不上钩。


    赫惟急了,“纪柏煊!”


    “怎么了?”男人一脸无辜。


    赫惟将手摊开,手背朝上,递过去,傲娇道:“今天算你走运!我答应嫁给你了行了吧!”


    赶紧把他那些乱七八糟的破计划取消掉,太吓人了!


    第97章 月亮与六便士24怕来怕去,不过是害……


    这一起绑架事件,是当年赫惟经历的那个绑架案的延续,当时赫惟在小区门口揪心等待,叶雪扬为了缓解她的恐惧,和她聊起纪柏煊。


    在纪柏煊身边做秘书那么久,公事私事,他自认几乎无所不知。


    赫惟问起梁媛那件事儿,叶雪扬很诚实地说自己并不清楚梁媛怀孕的事儿,但却可以笃定,纪柏煊不是那种会酒后乱性的人。


    他不会把自己灌醉,任何时候。


    而且,赫惟从别墅搬走的那段时间,纪柏煊虽然出差是假,但梁媛那段时间一直在海南度假,那孩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纪柏煊的。


    “况且……”叶雪扬欲言又止,“纪总一直是一个很善于自省的人,如果他真的做过那样的事情,他大概也会觉得自己脏了,绝没有脸面去和程茗争。”


    “可是梁律师自己说……”


    “我估计她是想帮纪总炸一炸你,想听听你心里到底有多在意这件事,有多在意他。”


    赫惟脑子里一团乱麻,一瞬间所有的事情都聚集在脑海里,她当时除了在心里默默祈祷,根本做不了任何。


    好像这时候,只要纪柏煊能平安脱险,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就像叶雪扬说的,如果那个孩子在她心里真的那么重要,只能说明,她爱他。


    或许那时候,她口口声声说着自己已经彻底放下了,心里仍有余烬-


    好在一切有惊无险,做完笔录,赫惟才终于想起给家里去了个电话,没具体说纪柏煊被绑架的事儿,但将嫌疑人厉涛落网的事情和赫远征说了下,警察大概很快也会找上门去做调查,毕竟赫远征是当年的受害者之一。


    说完这些,赫惟报备下周再回家去看他们,转身去看刚在浴室洗去一身狼狈,穿着干净整洁家居服出来的纪柏煊。


    赫惟低头看见纪柏煊胳膊和脚踝处的淤青,叹口气道:“绑的比我之前还紧,这个绑匪比当年那位残忍多了。”


    “所以他应该是当年的主谋,”纪柏煊劫后余生,异常乐观,“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刚才在车里是不是说你要嫁给我?”


    “我才没有。”赫惟装死。当时她都那样说了也没见纪柏煊顺着楼梯下,说的好像是她向他求婚一样,她才不要。


    纪柏煊讨价还价,“要不是我今天戒指没拿到手,绑也要给你绑去民政局。”


    “哦,你绑起人来还会在意戒指有没有拿到手?”赫惟讽刺他,尤记得订婚宴那天他残暴的行径,当时他真的把她给吓住了。


    赫惟半开玩笑地说,哪知纪柏煊突然严肃地看着她,“我当然在意。”


    “我只想求一次婚,结一次婚,如果那么草率,以后回忆起来一定会很遗憾。”他低头道:“如果我没有能力给你更好的,也就算了,可是我有,如果我偷工减料糊弄你也糊弄我自己,我会觉得那些好运降临在我身上的时候,我不配。”


    “惟惟,我不希望我是你唯一的选择,我希望我是你最优的选择。”


    “我希望就算以后我们吵架,你仍然不会后悔当初点头嫁给我。”


    赫惟忽然愣住,她想起从前看过的许多小说,女主遭遇困境急需帮助,雨夜跪求男主的搭救,女主和男主签订不平等契约……


    在那些小说里,男主蓄谋已久,男主精心布局,让女主除他之外无人可求,让女主不得不向他低头。


    可纪柏煊不是,他说他不希望自己是她唯一的选择。


    在他心里,她永远值得更多的选择。


    爱一个人不是绑住她的双脚、蒙住她的眼睛,而是自己努力做到最好,给她最好。


    她当然值得其他选择,但她选择了你,就应该努力让她以后都不后悔。


    而她却那样恶意揣测他,以为他要道德绑架她。


    她为什么总是将他想的那么恶劣。


    赫惟揣着心事,洗澡的时候墨迹好久,出来看见纪柏煊开了瓶红酒,已经醒好在茶几上,却没醒完整瓶,瓶子里还剩一些。


    “这两天神经一直紧绷着,确实喝点酒有助睡眠。”赫惟系好睡袍带子坐过去,刻意没挨着他。


    夏天洗澡本来就热,吹头发更像是炙烤,她没把头发完全吹干,护发精油的香味儿弥漫在空气里,与红酒的醇香难分伯仲。


    纪柏煊端起酒杯,敬她:“虽然你今天求婚失败,但是没关系,你会得到一个难忘的求婚仪式,我向你保证。”


    “你别高兴得太早。”


    赫惟咬着下唇,再他凑过来想要亲吻她的时候,摸出他的手机,让他现场连线梁媛。


    她不开口提醒,在自己的手机备忘录打字让他照着念,看梁媛那边是什么态度。


    果不其然,对方上来就问:“纪总,后院着火了吧,要不要我帮忙灭火?”


    纪柏煊一脸懵,只听梁媛道:“前两天在‘星期四’我和赫惟见了一面,看见你了,当时小小整蛊了一把,谁让你们俩一直把我当外人。”


    赫惟长舒口气,瞪着纪柏煊,将手机物归原主。


    纪柏煊失笑,“你这人太不厚道,我当初可是帮了你的。”


    “我这也是想帮你啊,她既然单独找我问这个事儿,说明心里不信任你,我正好拱拱火让你俩吵一架把话说开,以后才能毫无芥蒂地朝对方敞开心扉不是?”


    梁媛八卦道:“小公主是不是特别生气?越生气说明人家越在乎你,如果对你无吊所谓,谁管你……”


    “我谢谢你。”纪柏煊按了按太阳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为什么这些天赫惟对他不咸不淡,而他一心惦记求婚的事儿,竟然没当回事。原来都是拜梁媛这个猪队友所赐。


    纪柏煊独自饮下一大口红酒,幽怨道:“今天我要是不走运,这罪名岂不是要带到九泉之下去了?”


    “活该,谁让你长嘴不解释的。”


    纪柏煊委屈,“我和你解释过……”


    “你的一面之词可信度太低。”


    “好啊,”他突然凑过去一把将赫惟按进怀里,嘴唇凑上去,咬牙切齿道:“所以在车上你说的话都是心里话,如果我今天遭遇不测……你是不是转身就和程茗走了?”


    赫惟手里还捏着高脚杯,刚送一小口进口腔,冷不丁被他这样一抱,不仅嘴里的忘了咽,就连手里的都险些洒出去。


    纪柏煊伸手夺过她手里的杯子,搁到茶几上,顺势撬开她的唇。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分明尝出经了她口的酒甜度更甚。


    赫惟闭眼,感觉到红酒沿着嘴角淌下,伸手去推纪柏煊,反被他抱紧倒进身后的沙发里。


    不同于赫惟之前公寓里的那张小沙发,别墅里四个套间里配备的沙发都是长度超两米的真皮沙发,毕竟男主人身高在那儿,小沙发在他面前显得太过袖珍。


    赫惟被他抱着,附身看他深邃的眉眼。


    她摘下他的眼镜,待唇角的酒渍被他完全舌忝舌氏干净,她小声道:“对啊,你如果敢……我分分钟就和他走。”


    赫惟故意在他唇上重重咬了一下,“所以你千万要长命百岁,最好是每天都盯着我……”


    纪柏煊一掌拍在她屁股上,“这么喜欢刺激我是吧?”


    她真的很知道说什么能让他兴奋。


    他一个翻身,将赫惟抱坐起来,赫惟坏笑着惊叫一声,双手交错捂住春光。


    她以为他会趁热打铁,像往常一样来最直接的,结果……


    纪柏煊却是突然间从沙发上下去,赤脚踩在地板上,忽然跪了下去。


    赫惟下意识屏住呼吸:他不会是打算求婚吧?


    神经,动不动就下跪是怎么回事?


    纪柏煊低头,无比虔诚地,贴近她的xi盖。


    赫惟无力地向后倒去。


    他高耸的鼻梁此时存在感十足,像舵,控制着方向。


    他是横渡在海浪里一片摇曳的舟。


    携风卷雨,引发一场持续性海啸。


    她像是莫名坐上了飞驰的过山车,骤然被推至高点,刚想尖叫,却遇见机器忽停。


    赫惟下意识低头去寻,却见他突然离开,扭头去拿茶几上的……红酒瓶。


    两人脸上皆是一片红晕,酒精只占其中一部分原因。


    赫惟蹬腿朝纪柏煊的脖子就是一脚,心里埋怨他磨蹭,也不知这时候去拿什么酒。


    下一秒,冰凉的陌生触感抵上,过山车疾驰而下。


    赫惟对这种陌生的感觉害怕极了,整个人条件反射地往上缩了缩,被纪柏煊一把抓住小腿。


    冰凉液体灌入,她伸手重重拍在颈边的沙发扶手上,意识到他这是在拿她当红酒杯把玩。


    空气里一时间酒香馥郁,春景无限。


    她的灵魂仿佛出窍,在这趟过山车里被他完全抛了出去。


    不多会儿,酒瓶空了,纪柏煊这才起身重新吻住她,渡给她最后几滴精酿。


    他用自己替代酒瓶,热烫替代冰冷,终于使她灵魂归位。


    ……


    夜里赫惟睡得不熟,纪柏煊起身调空调温度,听见她悠悠地说了两句梦话。


    声音太小,他没听清,凑近去听她又没了动静。


    纪柏煊在她身边靠着,没有立即躺下,借着床头灯仔细打量她的睡颜。


    之前的气定神闲统统卸掉,他伸手摸上赫惟的脸,只觉得心有余悸。


    他其实怕死了。


    人活一世,生死其实早有定数,纪柏煊从小在方琼跟前被耳濡目染,他自知自己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除了稍微有些生意头脑,对这个世界而言,他也只不过是沧海一粟。


    从前没这么强烈地后怕过,哪怕是当年身中一刀,他也没有像今天这般。


    赫惟不知道,他当时跪在那根柱子旁,时间越流逝,他就颤抖得越明显。


    那么热的夏天,他却浑身寒冷。


    怕来怕去,不过是害怕再也见不到她。


    就这么盯着赫惟,对方忽然眼睫忽眨了一下,身子动了动,伸出一只胳膊缠上他的。


    “老纪,你能平安回来,真好。”她突然发出声音,又冒了句梦话出来。


    纪柏煊低头,轻轻在她脸颊啄了一下。


    他想起很多年前,她故意假装梦游跑进他的房间,有几次是真的梦游,后来真真假假,他都当那是真的。


    或许,爱的雏形,是纵容。


    从他纵容她靠近他的那一刻起,也许他就已经不自知地对她动了心思。


    夜太深了,明天还要去公司。


    纪柏煊扭头关了床头的灯,轻轻躺下去。


    腰上瞬间搭上来一只手,赫惟往他怀里钻了钻,另一只手摸了摸刚才纪柏煊亲过的地方,指甲触及一片温热。


    原来不是错觉,他刚才……真的……在哭。


    第98章 月亮与六便士25【纪氏集团继承人……


    会哭男人最好命。


    赫惟不装睡了,挤进纪柏煊怀里,摸摸他下巴,像哄呜呜一样蹭蹭他。


    她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她说:“纪柏煊,我爱你。”


    这一次,他终于及时回应:“我也爱你。”


    她们曾经错过,后来又被命运重新绑到一起,她怨恨过他,他也一度想过放弃,可是兜兜转转,现在她们身边还是彼此。


    但生活不是乌托邦,短暂地享受过夜晚的松弛,还是要去拥抱崭新的太阳。


    周一一大早,各大新闻媒体就昨天的那起绑架案陆续报道,尽管现场视频中,已经用相关技术给绑匪和人质都打上了马赛克,但通过人质身上那身价值不菲的穿搭,以及那醒目的身高优势,网友们很快就锁定了人质的身份。


    而在其中一家口碑极差、一直以掐烂钱作为企业文化的媒体,在现场的营救行动还未结束之时,就擅自拍摄了程茗进入小区与绑匪进行交涉的画面。


    要知道,这样的行径,在当时,万一被绑匪有所察觉,人质的安全将受到很大的影响。


    然而,这样不择手段得来的新闻素材,对方却在未经当事人的同意下,胡编乱造,将一场亲人之间的营救,解读为热心市民的见义勇为。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孟昭上午去单位面试,结束以后来找赫惟吃午饭,等餐的空隙,她随手刷了几条新闻消息,就看到这样一条让她想飙脏话的报道。


    “这种也不是诋毁和辱骂,通篇都是褒奖夸赞,不知道的还以为程茗是她们公司的艺人呢。”


    “就是说呢,这种想告人诽谤都无门。”


    午餐吃的是泰餐,就在纪念家居附近的一家商场五楼,赫惟提前和周总监打过招呼,说自己中午有约,可能下午会迟到个几十分钟。


    周笠


    没说什么,心里知道赫惟再过不久就要离职,她也没必要为这个把小时的工资去难为她,况且这工资扣下来又进不了她的口袋。


    泰餐偏辣,赫惟吃得不亦乐乎,和孟昭聊起读研的事儿。


    “确定不去美国?Lucas那边都帮你联系好了,如果你想去,我会托他帮忙照顾一下你的。”


    孟昭就是这么一说,其实心里清楚,赫惟既然做下这样的选择,必然是早就挣扎了一番。


    况且她又不是孤苦无依一个人,父母也不可能像当初吴静那样,跟着一起去美国陪读。


    异国他乡,说不想家那都是嘴硬。


    那时候即便身边有吴静陪着,每每想起叶雪扬,孟昭都格外难过。


    见一面太难了。


    如果赫惟选择出国,之后的两年,她们大概率也不会有现在这样面对面一起吃饭的机会了。


    “算了,让你的叶雪扬知道你因为我还一直和Lucas保持联系,他估计要恨死我了。”


    孟昭“哼”一声,“他早恨死你了,因为你在我心里永远排在他前面,他嫉妒得不行。”


    孟昭说着去掏手机,听了两段叶雪扬发来的语音,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下一秒,手机点进微博,却被页面推送过来的营销号文章惊到了。


    孟昭愣了愣,从头到尾将这篇推送文章完整看过一遍,将手机递给了赫惟。


    【纪氏集团继承人强占外甥女友,豪门女友原来是公共汽车。】


    文章开头就附上两张照片,一张是不久前赫惟和纪柏煊在车里被偷拍的照片,另外一张则是不久前,赫惟身穿那件旗袍和程茗一起跳舞的照片。


    即使涉事女方被打了码,熟悉赫惟的人也能一眼认出她来。


    “他爹的,这种程度都可以告对方了,是最近娱乐圈太消停了是吗,连你这种素人都开始网暴了,我录个屏留个证据。”


    孟昭将手机收回,录屏留证。


    看到这样的东西,两个人食欲骤减,赫惟最终赶在上午上班前回到了办公室。


    赫惟想着最近接连几篇荒谬的媒体报道,一下午注意力都无法集中,周笠看在眼里,体恤道:“如果是身体不舒服,一会儿你提前走吧,这两天没那么忙。”


    听到这话,小宋也站起来,“那我是不是也……”


    “这两天是不忙,但不至于闲到让整个财务部都休假的程度。”


    周笠并不是针对谁,作为部门一把手,对待下属要拿捏住分寸,太过严苛难以稳定军心,可太放纵又容易给其他部门留下话柄。


    偶尔一次两次,有事儿的同事先走,剩下的帮着遮掩一下,也不至于太高调,况且,以前在张腾手底下做事的时候,赫惟也没少帮她放过风。


    小宋撇撇嘴,“那我去上个厕所,咖啡太利尿了。”


    赫惟没逞强,提前一个小时收拾东西,低调离开公司,却没有直接回去,思来想去仍觉得这样的新闻报道不同寻常。


    昨天才刚发生纪柏煊被绑架的事情,今天受害人就风评被害,这实在不合乎常理。


    有谁会不带任何同情心地去扒一个受害者这么隐秘的私事呢?


    况且赫惟知道纪柏煊一直行事低调,之前订婚宴上带着她离开尚且没有被媒体扒出来女方身份信息,怎么今天的报道就有图有真相了呢?甚至还提前那么多天就分别拍下了那两张照片……


    或者,根本是有人像这些无良的媒体提供的照片和故事。


    可是什么样的人会对她有如此大的恨意呢?


    又是谁,有这样的能力和手段越过纪柏煊先前设好的那道防线,将一切曝光出去呢?


    赫惟在楼下的咖啡馆呆坐了好久,意识到这一点,她第一反应就将怀疑对象锁定到了纪家人身上。


    一直以来她都心知肚明,她和纪柏煊在一起,势必不会这么轻易得到纪家人的认可。


    而纪家人的态度,完全取决于纪国强。


    难道是因为这场绑架因她父亲而起,所以纪国强也像当年的方琼那样,将她视作扫把星、眼中钉?


    又或者是纪柏煊那两位叔叔,想以此毁坏纪柏煊的名誉,让他再度从董事长位置上退下来?


    都有可能。


    赫惟不得而知,幸而在几分钟后,她接到了孟昭的来电。


    不到两分钟,孟昭推开咖啡馆的玻璃门,出现在赫惟面前。


    “怎么早退了也不告诉我,害我在按摩椅上多浪费了四十块钱,这钱你得报销。”


    孟昭上前挽住赫惟的胳膊,帮她拿起桌子上的包包。


    “怎么能说是浪费呢,你付了钱人机子没给你按么?既然按了,这钱买来的服务你享受了,就不能算是浪费。”


    “按摩椅那手劲儿也不舒服……小惟,要不咱俩去做个spa吧,最近真的超级累。”孟昭刻意把话说得轻松些,就是担心赫惟的心情受那些营销号的影响。


    中午吃完饭,孟昭原本是要回去陪吴静的,她前两天在路上为了躲一辆闯红灯的电瓶车,脚扭伤了,这两天行动不便,孟昭连和叶雪扬的约会都给推了。


    可她刚出商场门,打开微博找到刚才那篇文章,就被评论区一下子涌进的水军给气到了。


    孟昭退回商场空调房里,先是找了个喝下午茶的地方,给自己点了杯冰美式,然后埋头打字噼里啪啦和网友对线。


    可是恶毒的文字像从生产线上源源不断冒出来一样,转发也瞬间铺天盖地,一眨眼就将这个词条推上了同城热搜。


    孟昭慌了,生怕赫惟想不开一直盯着那个营销号,别回头给她看抑郁了。索性给吴静打了电话说明事由,就在赫惟公司附近等她下班,预备带她去好好放松一下。


    赫惟却对spa提不起兴趣,怏怏道:“工作日晚上人多,时间也不充裕,这会儿去没准等到打烊都未必轮得上,要不还是周末吧,到时候提前预约,我请你。”


    孟昭点点头,“那我去你家做客吧,晚上吴女士不在家,我没饭吃,听说你们家现在都是纪叔叔做饭?”


    “偶尔是阿姨做,”赫惟说:“老纪也不是每天都有时间的,而且别墅那么大,总是需要有人打扫的,没有阿姨,三天就成了垃圾堆。”


    她提醒孟昭,“以后能不能……尽量还是别叫纪叔叔了,这样听着都差辈了。”


    “那叫什么?”孟昭觉得好笑,“我管程茗叫哥,本来和你们家老纪也差着辈分。”


    “可你是我最好的、唯一的好朋友”赫惟看着她,难得的肉麻样子。


    孟昭勉为其难道:“要不我以后跟叶雪扬一起,叫他纪总吧,不扯什么身份不身份的,这总行吧?”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刻意将之前压抑的气氛揭过去。


    而在这种时候,赫惟内心尚算镇定。


    在这种事情上,她好像对纪柏煊有一种天然的信任,她相信他一定已经在想办法处理了,等他晚上回来,一定会给她一个说法。


    如果事情真是纪家人做的,赫惟相信,他也绝不是任人捏扁捏圆的软柿子-


    纪柏煊经历一天的高强度工作,又被简胤淮的微信轰炸,他差一点直接将人拉黑。


    可拉黑之前看到简胤淮发过来的文字截图,他第一次,撤回了对简胤淮的咒骂。


    没想到这人偶尔也有靠谱的时候。


    简胤淮问他:“全北京,能越过我简胤淮将你纪柏煊这些丑闻放出去的,一共也没几个人。”


    微博总部在北京,公司某高层和简胤淮是光屁股长大的发小,之前纪柏煊一张口,他就和那发小提前打过招呼,只要是和纪氏集团有关、和纪柏煊有关的舆论造势,务必都先帮忙压着,经济上因此造成的损失纪总来补。


    今天这情况完全是预料之外。


    “一共也没几个人,是哪几个?”纪柏煊语气不善,问他。


    简胤淮叹气,“你也知道的,除了我太太、简苒,也就你我家里那几位长辈了,从小看着我那兄弟长大的,你说他敢拦着么?”


    几个长辈,最德高


    望重的就是纪家老爷子纪国强。


    如果事情真是他授意的,别说拦着了,甚至得上赶着帮忙把火煽旺些。


    简家没纪家这些乌七八糟的事,这事儿只可能是从自家院子里抖出去的。


    纪柏煊离开公司大楼前特地给孟昭打了个电话,只是话没出口,就被孟昭抢了先。


    对方自告奋勇,说赫惟有她陪着,让他安心处理事情。


    纪柏煊稍稍松了口气,回到纪家的院子时,天还亮着。


    正厅里,纪远军陪着纪国强在用餐,方琼提前离席,回了自己的房间。


    纪柏煊来者不善,没接阿姨递上来的碗筷,正坐在纪国强对面,直截了当道:“今天微博上那篇文章,还有水军,是爷爷你干的吗?”


    “什么文章?水军?说的是海军?”纪国强一副全然不知的样子,偏头去问纪远军:“柏煊说的什么事情,什么事情是不是我干的?”


    纪远军起身给纪国强盛汤,眼神没看纪柏煊,却是冲着他说的话,“柏煊你也是,多少天不回来,一回来就是兴师问罪,你听听自己说话的态度,还有没有个晚辈的样子?”


    说罢,将汤碗双手奉到纪国强跟前,道:“经历了这么生死攸关的事情,既然平安无事,也不知道回来看一看爷爷和你母亲,这媳妇儿还没进门呢就和我们疏远成这样,以后大家还怎么相处?”


    纪柏煊冷冷地瞥他一眼,“前几天就听我妈说,二婶婶近来情况很是不好,大概就这个月的事情了,您这样的模范好丈夫这会儿怎么不守在病床前,倒有的是时间在这儿教训我了?”


    “柏煊,不得无礼,你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吗?”纪国强护子,将两人之间的火苗一下子掐灭,主动问起纪柏煊所说何事。


    纪柏煊将简胤淮发给他的那条截图摊在他们面前,也不装了,直截了当道:“这事儿是谁的主意?爷爷……还是二叔你?”


    纪国强瞥一眼纪远军,“不是还要去医院送汤么,趁现在天还没黑,赶紧去吧。”


    纪远军犹豫片刻,纪国强撂下筷子,“你方才说的事情我会考虑,只要我们纪家的血脉,我不会不认。”


    纪远军变脸一样,愁眉立刻舒展,拿余光扫了一眼纪柏煊,也不装了,直接隐身。


    待人出了院子,只剩他们爷孙两人,纪国强面前好好的一碗汤也差不多凉透了。


    他将汤碗往旁边推了推,支使纪柏煊,“你既然不用饭,就拿你手边的汤碗重新给我盛碗汤吧,我年纪大了胃不太行了,这么热的天也喝不得凉的。”


    纪柏煊却没起声,冲阿姨道:“刘妈你给爷爷重新盛碗汤吧,我手这两天没力气,怕是端不稳汤碗,回头再给洒了。”


    纪国强听他说这话,直接摔了筷子。


    “什么态度……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爷爷吗?”


    纪柏煊没扬声,极平静道:“我一直尊敬您,也一直试图和您保留些体面,倒是您……我今天也想问问您,你心里真的有拿我当过您的孙子吗?”


    “是不是在您心里,我就是一个支撑着公司继续运作的工具人,还有替纪家延续血脉,我就只有这两个作用,除此之外,我什么思想什么需求都不配有?”


    “爷爷您这么做,您有没有想过……”说到这里,纪柏煊突然哽咽,红着眼睛看向对面的人。


    纪国强已年过九十,头发却依旧漆黑,他不怕老也不服老,雷厉风行一如从前。


    纪柏煊偏过头去,不让纪国强看清他眼里的情绪。


    他不希望让对方觉得他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可他说出来的话却极难克制。


    他说:“爷爷,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向您伸手要过什么,这么多年,两个叔叔再怎么肆无忌惮我都能忍则忍,不能忍也忍,可为什么……”


    “为什么我只是想要娶一个自己心爱的人,就这么简单的一个要求,很过分吗?”


    “难道您有了一个新的孙子,我这个旧孙子您就一点儿都不在乎了……是吗?”


    第99章 月亮与六便士26“我看谁敢动她!”……


    一直以来,纪柏煊从未在这个不像“家”的家里感受到哪怕一点儿亲情,人心隔得何止是肚皮,简直十万八千里。


    除了姓一样,他找不到任何自己和他们这些人的关联。


    气氛压抑到极点,刘妈捂着胸口退回到厨房里,给这爷孙两人腾出地方。


    纪柏煊说完以上,再没开口,端起自己面前的碗倾身去盛了碗汤。


    纪国强抬头,伸手去接。


    纪柏煊没将汤碗递上去,反而搁到自己面前,漫不经心拿起汤匙往自己口中喂。


    “柏煊……”纪国强愣了愣,第一次感受到来自纪柏煊的


    比唇舌上的公然反抗还要有杀伤力的,是他此时此刻的漠然和无视。


    他无视他这个爷爷,腰挺得笔直,虽然坐的是客位,但分明端的是主人的架子。


    纪柏煊没抬头,听到纪国强这样叫他,应了声。


    “您还有什么话要说的么?”


    “不是我,”纪国强舔了舔唇,自己起身去舀汤,“你难得回来一趟,一张口就是像你爷爷兴师问罪,你不觉得自己太过无礼?”


    纪柏煊无视掉他后面那句话,点点头,“不是你,那就是我二叔了。”


    “事情不是我做的,至于是不是你二叔,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纪国强叹口气道:“我是年纪大了,可是脑子一点都不糊涂,诋毁你的名誉必然连累集团股价下跌,而且……”


    “煽情的话就不要说了。”


    纪柏煊看了眼手机,“六点十八分,给你五分钟时间,和二叔最后再通一次话吧,晚了……有话恐怕也只能托律师转告了。”


    “你什么意思……”纪国强一口汤呛在喉咙里,侧过身去弯腰,剧烈的咳嗽声响起。


    纪柏煊冷冷地看着他,连一张纸巾都没有递。


    他做不到像纪远军那样伪善,装模作样一辈子,对着自己的家人也全是算计。


    纪柏煊向来是连装都懒得装一下,对谁都是冷冷的。


    “我没什么意思……我猜二叔今天过来是来找您说他那个小儿子的事儿,正好,我现在就表个态,这孩子,纪家不认。”


    上回赫惟无端提起周晓,纪柏煊为防万一找人调查了一番,才知道她竟然这几年一直待在国内。


    奇怪的是,周晓在户籍体系里显示的是未婚状态,但却已经有了一个四岁的孩子。


    孩子的名字,不查不知道,一查……真是吓一跳。


    纪柏予。


    再往深了去查,周晓和纪远军这些年的婚外恋请实在算不得密不透风,之所以一直瞒得这么好,不过是纪远军这人平日里擅长伪装,一直精心维护着自己好丈夫好儿子的人设,身边一直没有那么多人关注他、怀疑他。


    那个也有可能是,这两年纪远军的原配重病,他逐渐淡出集团业务管理,一心回归家庭,没有人会把他往那么坏的方向上想。


    纪念家居在纪远军任总经理时一直稳定盈利,到纪柏娅接手以后才出现亏损情况,一开始纪柏煊并未怀疑到他身上,直到赫惟几次提出疑问,他才意识到多种可能。


    谁知道查了他的资产,还是漏了一手。


    怪不得他侵占的那些资产一直查无所踪,原来是外面还另有一大家子要养。


    “周晓和我二叔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纪柏煊当时问的含蓄,中间省略了一个“搞”字。


    简胤淮轻哼了一声,说:“应该是从她到你身边开始,你二叔就开始打她的主意了,可能人姑娘一开始倾心与你,对你二叔没动那层心思,结果你不要她,人可不就黑化了嘛,她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莞莞类卿。”


    “滚。”纪柏煊当时只觉头疼,不止为那个从天而降的孩子。


    但这就是现实,纪柏煊并不惊讶。


    纪国强显然没料到纪柏煊会来这样一句,他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件事,又是出于什么身份说的这句话。


    “纪家认不认,还轮不到你说了算吧?”


    他平止住咳嗽,将椅子往边上推了推。


    纪柏煊依旧在平静地喝汤,伸手招呼刘妈,“还有饭吗,今晚我就不走了,没有的话您给我下碗面条也可以。”


    他手背擦过桌布的边沿,掸了掸一尘不染的衬衫袖子,将左手撑在桌面上,撑起半边脸。


    “五分钟到了,爷爷您请自便。”


    不过片刻,家里的座机想起,刘妈接完一脸慌张地走过来,“不好了不好了,先生刚才在医院被警察带走了……”


    纪国强眼神立即向纪柏煊投射过去,带着些难以置信。


    “你这是大义灭亲!你这孩子!”


    “所以,只许他恶意造谣我,不允许我还手是么?难


    道辈分在您这儿是免死金牌?”


    “二叔这些年,利用职务之便眛了多少钱,您知道吗?”


    这样的诘问,纪柏煊自知得不到答案,但没关系,等检察院那边调查清楚,这个问题就会有答案了。


    纪柏煊不急不缓地动筷子,半冷的菜,他吃的津津有味。


    半晌,才又想起来什么,对纪国强道:“新加坡的分公司,前几天走了两个主力,那边有些顶不住,我打算让三叔明天过去主持大局。”


    “岂有此理!你这是想做什么?”


    纪国强这下才终于慌了,他伸手一挥,气的将他手边的一只琉璃碗碰掉。


    碗落地,碎成几片,刘妈下意识上去扶住纪国强的肩背。


    纪柏煊没抬头,手里的筷子纹丝未动,也不言语。


    此后的每一顿饭,皆是同样的气氛-


    纪柏煊没再去公司,经由秘书小罗的手向董事会提交了书面的辞职申请。


    不肖纪国强自己动手,他主动离开不就行了?说来说去不过就这点威胁他的手段,什么公司、财富、名声,他们以为他离开了纪氏就一文不名吗?


    经历过上次短暂的降职,董事会另外几位长辈,以及公司里的一些元老们,多多少少都有所察觉:不是他纪柏煊离不开纪氏集团,是纪氏离不开他纪柏煊。


    纪远兵和纪远军明争暗斗这么多年,他现在总算有了些自己的想法,也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


    加之纪柏煊本就看重纪柏娅,纪远兵只是看上去没脑子不是真的没脑子,董事长的位子是纪柏煊来坐更有利于他还是纪远军,他心知肚明。


    纪柏煊累了,眼下他的首要任务是保护赫惟,至于公司……他倒要看看,他不在公司里坐着,这股票究竟是涨还是跌。


    方琼眼看着这家里的人越来越少,偌大的四合院,到最后只剩下她们三个人,而这对爷孙又几乎是从早到晚都不说话,这让她越发感到慌乱。


    纪远军进了看守所,纪远兵携同妻子一起去了新加坡,看纪柏煊的意思,这样的现状一时半会儿不会有变。


    纪柏煊几乎每天都待在家里,外面暑气正盛,他就坐在主厅的沙发上,捧着本书逐字逐句地看,是难得的悠闲样子。


    纪国强待在他自己的房间里,从早到晚开着电视,只有吃饭时才会出来。两人相视一眼,相对无言。


    直到第五天晚上,纪柏煊终于出了趟门,方琼追出来问他自己能不能把程似锦叫来陪她,纪柏煊抿抿唇,“不必,我一会儿带个人回来,家里自然就不冷请了。”


    约莫一两个小时后,纪柏煊的车子回来,从他车上下来一人一狗,远远的,方琼看到灯下一抹倩影。


    “妈,这是赫惟,我女朋友。”他正式介绍道。有名有份。


    赫惟颔首,叫了声“阿姨”,跟着纪柏煊照直往里走。


    不论外界议论声再嘈杂,他和赫惟从来不是那种见不得光的关系,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纪家的门,她以后想入便入。


    热搜撤下以后,之前那些看过八卦的吃瓜群众嘴巴还在,北城圈子里对赫惟的讨论声并没有因此而停止。


    金钱可以决定网上的舆论走向,却无法侵入到中国十四亿人的生活中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事实打脸所有人。


    赫惟是第一次走进这座院子,从前她心里抵触,是因为知道纪柏煊和在家里人的关系一般,方琼也不太喜欢她,她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天,他牵着她,不用在意任何人的眼光,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就这样,光明正大地回他的家。


    纪国强吃完饭人又回了房间,但屋里电视机的声音未熄,纪柏煊牵着赫惟径直走到门口,敲了敲房门,“爷爷。”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纪柏煊第一次这样叫他,和他说话。


    赫惟等在门口,看到纪国强从里面将门打开,立即也跟着叫了一声。


    爷爷。


    这一刻她觉得她们是从未有过的平等。


    没有那么多年的隔阂,亦没有辈分上的鸿沟。


    纪国强眼神淡淡,瞥了眼她们,望向纪柏煊。


    “谁让你把人带回来的?”


    “我的房子,让谁住进来是我的自由。”纪柏煊提醒他,这套四合院,早在纪远忠去世之后就过户到了他的名下,他不仅能让赫惟住进来,也完全可以让某些人搬出去。


    “其余的话我不多说了,如果您还想见到我二叔,我奉劝您早些把股权转让协议给签了,否则……”纪国强这个岁数,一旦纪远军那边确定有罪,入狱服刑,等放出来,很大概率就是天人永隔。


    “你……”纪国强看了眼赫惟,还念着在外人面前不将话说那么直白。


    纪柏煊却一伸手,将赫惟直接护在怀里,冲一旁看不清剧情的刘妈道:“以后赫惟就住家里,晚一点我把她喜欢吃的菜列出来写给你,以后每一餐专门为她做一道菜,你的工资我给你涨50%,这个月开始由我来支付。”


    刘妈点点头,心里嘀咕这家里的天要变,却又在听到那句涨薪消息之后将先前的忧虑全都咽了回去。


    “你这是要逼宫啊……”纪国强猛烈咳嗽,捂住嘴,眼神却极有力量地盯着他。


    纪柏煊笑笑,“现在什么年代了,爷爷您还以为是清朝呢?”


    纪国强扶着门框,恨铁不成钢道:“你这个孩子,真是大逆不道!你知不知道,要不是我拦着,她妈妈的事情……”


    “我看谁敢动她!”纪柏煊手掌捏成拳头,赫惟偏头望了他一下,伸手捏捏他,意思是:我没事。


    “如果我哪天在网上看到当年的那桩案子被谁扯出来,爷爷,您当年那点儿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要我也给您发到网上去么?”


    “你……”纪国强收回视线,“诽谤诋毁退休领导干部的名誉,这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您大概还不知道吧,她妈妈在狱中表现良好,经过两次减刑,现在人已经出来了……我的意思是,您当年婚内出轨的证据,在人家手里握着呢。”


    “还有……您当年安排那个人进那么好的学校,破格提拔她的丈夫,这些事情,要是被实名举报到纪检那边……”


    “这个年纪被双开,您如果觉得面上有光,那么我也无话可说。”


    第100章 月亮与六便士27赫惟怀孕了?……


    纪国强身体不适,自那日以后,更是连吃饭也要刘妈送进房里去,再没上过桌。


    纪柏煊给他找了位家庭医生守着,给纪国强做完全套检查之后悄悄告诉纪柏煊,老人家没病,大概率就是心情阴郁、胃口不佳,调理调理就好。


    言下之意,就是说他是在装病。


    纪柏煊也没拆穿,让医生开了些调理脾胃的中药,吩咐刘妈用心照料。


    其余一切正常。


    赫惟一连几天下班回来,刘妈见到她以后才去上菜,纪柏煊让方琼坐在主位,他和赫惟坐在一旁,吃饭就还像从前在别墅时的那样。


    倒还真有一家三口的感觉。


    方琼嘴硬心软,虽然嘴上没明说什么,但对赫惟的态度却不差。


    甚至有一天赫惟加班晚归,她还刻意让刘妈准备了饭菜,让纪柏煊给她送去公司。


    当年纪柏煊因为赫惟受伤的事情早已被时间尘封,这一次他因为赫远征的事儿被那位厉教授盯上,其实仔细想来也和赫惟没什么关系。


    做父母的,大部分还是真心为自己的孩子着想的,只要纪柏煊真心喜欢,方琼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况且还有纪柏娅三番五次的助攻。


    也让方琼骤然意识到,如果不是赫惟的存在,或许,纪柏煊这一生也要重复他父亲的老路,一个人孤独地走完自己的人生。


    人心中的成见终于一日会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久处之后对这个人新的认识。


    方琼承认,不考虑其他因素,赫惟的确是一个挺可爱


    的小姑娘,难怪当初她住在程似锦那儿的几年,程似锦状态明显更好。


    搬回来住,纪柏煊原以为赫惟会有意见,可就这样生活了几天之后,反而让赫惟发现了住回四合院的一大好处。


    虽然这好处也许并不是四合院带来的。


    首先,最近这段时间,是纪柏煊这十几年以来最清闲的一段时光,白天健身看书,每晚去接她下班,陪她遛狗,就连精力……都恢复到了他最开始的状态。


    也许和他这半年修身养息、戒烟戒酒有关,也许也和周围还住着其他人的隐秘刺激有关,无需他达拉非,她们每晚都像新婚燕尔。


    在纪柏予出现在众人面前之前,赫惟有好几次都跃跃欲试,想要将读研的事情与纪柏煊摊牌,可偏偏每次机会都不算好,她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决定先斩后奏最为稳妥。


    等他真的看到她做出那样的选择,会明白那就是她现阶段真正想要去做的事,也许就会支持她了吧。


    这样想着,赫惟又开始舍不得他。


    纪柏煊辞职是个以退为进的法子,赫惟清楚,他很快就会重回集团,届时,再没有任何人能够在他的地盘上掣肘他。


    虽然不是去美国,但那么偏僻的边境城市,怎么也算是异地了。


    她到时候一定要沉住气,最起码要让他费劲心思找她两个月,以报当年他一声不吭就去新加坡的仇。


    如此一来,她们才算是彻底打平。


    夜晚,赫惟悄悄计划好这些,躺进真丝布料的床榻里,抱着ipad看剧。


    纪柏煊就在她身旁,微睁着眼睛陪她,却不专心,左蹭一下右亲一口,无端和她聊起程茗。


    既然他主动开口,赫惟也不避嫌,直言:“上次绑架的事情,确实多亏了他,我还以为你们舅甥两个可以因此握手言和,没想到……”


    “我当然可以和他言和,前提是他眼里还有我这个舅舅。”


    纪柏煊回想起那天的惊心动魄,唯一失望,是程茗公事公办的态度,就像那天的媒体报道的一样,他像是一个见义勇为的路人,在绑匪被绳之以法之后,没有和他这个舅舅多说一句话。


    “爷爷这两天念叨程茗,周末我姐会带他过来吃顿饭,到时候……”


    “我这周末要回我爸妈那儿,她们想呜呜了。”


    赫惟知道,纪柏煊说这话是怕她到时候遇上程茗觉得尴尬。她其实没什么,但她知道纪柏煊心里介意。


    两人温存到夜里,纪柏煊抱她冲了个澡,两人饿着肚皮去厨房找吃的。


    整座四合院静得出奇,呜呜也不吵不闹,窝在自己的小窝里,打着轻鼾,不凑近都听不见。


    冰箱里剩着下午没吃完的半颗西瓜,纪柏煊拿出来,一分为二,插了两只铁勺,两人就这么靠在灶台边吃瓜。


    厨房只开着外圈一圈小灯,气氛本就暧昧,嘴角的西瓜汁滚落,染红赫惟胸口的白T。


    纪柏煊放下手里的瓜,黏糊糊亲上去,偏要争夺她口中的沁甜。


    东西要抢着吃才好吃,纪柏煊摸摸嘴角,投身于这场突如其来的猫捉老鼠游戏。


    很快,两人衣衫不整,嬉闹着,终于浪费了不少西瓜准备回屋睡觉,却在这时候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


    下意识地,纪柏煊伸手拉开了冰箱门,遮挡住两人半开的胸口。


    刘妈站在厨房外,咳嗽了两声,才开口道:“外面来人了,一个女人牵着个小孩子,说要找纪书记。”


    这家里辈分多人多,姓纪的好几个,刘妈刚来的时候在称呼上面犯过难,后来还是纪国强主动提出来让她这样称呼他。


    退休的干部,最喜欢忆往昔,对那些过往总是津津乐道,刘妈在这个家里待了十多年,这个称呼一直没变。


    “这个点就别惊动爷爷了,带到茶室,我回屋套件衣服就过去。”


    纪柏煊迅速整理了两人的衣服,关上冰箱门时,赫惟方才因为躲他而出的汗已经完全被风干,她打了个哆嗦,笑道:“小时候热得不行的时候,就想着要是钻进冰箱里一定很凉快,今天算是体验了一把。”


    纪柏煊替她擦了擦嘴,两人回房间去。


    纪柏煊换了身家居服,到茶室时毫无意外见到了周晓。


    纪柏予困的眼皮和粘上了,才四岁的孩子,这个点哪有不睡觉的,纪柏煊轻轻瞥了眼,落座在她们对面。


    “今天不巧,老爷子已经睡下了,我看小孩子也困了,要不今天先回去吧。”


    纪柏煊算过时间,纪远军当初如果屁股擦的足够干净,如果当初纪远军和远在美国的张腾约定好责任归属,那么他三天后应该就拘留期满释放了。


    这么几天都等不了,除非她知道纪远军出不来了。


    周晓面上没什么表情,没有与纪柏煊对视,而是看着纪柏予道:“我今天来是找纪董的,你二叔现在人在看守所,这么多天了,就连律师都说你们纪家没有一个人出面帮忙,我今天来就是想问下纪董……”


    “不必问了,人是我送进去的,你认为我为什么要出面帮他?”


    纪柏煊觉得好笑,职务侵占,可能追究责任的一共就那么几个人,哪一个不是纪家的?


    “因为你们都姓纪。”周晓说的直白,“如果你二叔出不来,我们母子两个人今后的生活你来管么?”


    “我也可以不姓纪。”纪柏煊站起来,俨然一副送客的姿态,“还有三天时间呢,现在不是没有正式批捕么,说明证据还不充分,没准儿到时间了人能放出来呢。”


    周晓冷哼一声,“我不和你说话,你把你爷爷叫出来,有些事情,你爷爷答应过你二叔的,他不能言而无信。”


    “老人家最近身边不好,脑子也糊涂,口头答应的事情做不得数。现在纪家的事情我做主,有什么事情你就和我说吧。”


    纪柏煊看向椅子上已经彻底睡着的小朋友,问道:“这就是纪柏予,你和纪远军的孩子?”


    “既然你知道他姓纪,那今天这个门,我们还就不走了。”周晓耍起无赖,“纪柏恩大晚上的闯到我们家里去,将我们孤儿寡母的撵了出来,我们没有地方住,现在只能来找你们了。”


    纪柏恩是纪远军的大女儿,不知从哪儿知道的周晓她们母子,今日终于发作。


    “附近找个快捷酒店的钱都没有?”


    赫惟不知何时站到门框旁,手里拿着纪柏煊的手机。


    他刚才来电话了,电话响了两声,赫惟看到来电显示是简胤淮,怕有什么急事,帮他送过来。


    老远就看见周晓,她身边坐着那天在医院里找她要微信的小男孩,一开始她还疑惑了片刻,直到视线从那小男孩脸上转移至纪柏煊脸上,两张脸的相似之处立即显映。


    再然后,她就听出了周晓和纪远军的关系。


    这个女人,果然和她想的一样没有底线。


    周晓听到这声,也偏过头去看向赫惟。


    “还真的住进来了。”


    周晓摇摇头,看向赫惟的小腹,“豪门难进,果然还得是靠孩子上位。”


    话音刚落,纪柏予醒了。


    赫惟的注意力一直在纪柏予身上,没注意到周晓这句话说的是她,没在第一时间作出反应。


    反而是纪柏予,抬起肉肉的小手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盯着赫惟,突然绽放出了一个天使般的笑。


    “漂亮姐姐。”纪柏予叫她。


    周晓没拦着孩子,往后靠了靠,一副主人姿态道:“这孩子,歪打正着还叫对了,没乱了辈分。”


    纪柏予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向赫惟,“漂亮姐姐,妈妈说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那是不是,以后我可以和漂亮姐姐一起住啦。”


    纪柏予仰头去拉赫惟的手,却听见不远处的男人轻声咳了咳。


    赫惟手一缩,这才想起来把手机递给他。


    “刚才你电话响了,打了好几个,我担心有急事。”她解释道。


    心里不禁发笑,连个小孩子的醋都吃,纪柏煊,你不是吧?


    纪柏煊“嗯”了


    声,视线逐渐下移,看向赫惟的肚子。


    猜测周晓刚才的那句话,是否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赫惟怀孕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上次在妇幼医院碰到,都没来得及跟你说声恭喜。”周晓假惺惺道:“什么时候办婚礼?”


    赫惟一愣。


    妇幼医院……


    再抬头看纪柏煊脸上的表情,便有些心虚。


    他不会是误会她怀孕了吧?


    “上次不是……”赫惟想要解释。


    纪柏煊却是摆摆手,没给她机会,“你先回房间去睡觉,我一会儿就回来。”


    赫惟点点头,直觉这种事情要两个人关起门来说,这会儿解释确实不太妥当。


    默默退了出去。


    周晓手掌抚在膝盖上,没好气道:“怎么,纪家现在有后了,我的儿子你们就不认了?”


    “认不认的,这个你不应该来找我,这孩子毕竟不是我的。”


    纪柏煊实事求是,翻出手机打开微信,起身走到周晓面前,“收款码打开,附近有家还不错的酒店,要撒泼,换个白天过来,现在大晚上孩子都困了。”


    “呦,快当爸爸的人了,知道心疼小朋友了。”


    周晓点点头,起身看了眼纪柏予,转身头也不回就走。


    “我不是纪家人,让我走,可以,但我儿子绝对不走。”


    她留下这句,踩着高跟鞋走得飞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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