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月亮与六便士08叫两个男模玩玩。……
这不是赫惟第一次见纪远军
,但却是她成年后第一次见到他。
记得很久之前,去纪氏集团找纪柏煊时,曾远远在会议上外面看见过他这位二叔。
当时一行人散会,为首的纪柏煊在一群老家伙面前并不显稚嫩,反而气场强大,不容忽视。
他微微颔首,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次的项目至关重要,各位务必全力以赴。”
众人都纷纷点头应和,神情严肃。
而纪远军站在纪柏煊身旁,微微侧身,目光却在不经意间扫过大厅的每个角落。
他身形高大,眉眼间带着几分冷峻,赫惟当即就区分出了他和纪远兵两人。
纪柏煊说过,他这位二叔,为人最是低调,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从不冒头。
单看外在,赫惟没见过纪柏煊的父亲纪远忠,会觉得他们叔侄两人宛如父子,眉眼间的忧郁几乎复制粘贴。
赫惟躲在会议室外的角落,只觉得他这位二叔的气质与其他人截然不同,像是在人群中自成一派,虽不及纪柏煊出众,但却有着自己独特的气场。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赫惟觉得,纪柏煊身上总有种淡淡的孤独感,冷漠、寂然,而纪远军则更为幽远、闲适。
时隔多年,如今再次见到纪远军,赫惟心中倍感复杂。
时光流转,当年那个躲在角落偷偷观察的小女孩已经长大,而眼前的纪远军早已白发染鬓。
透过眼前的人,赫惟仿佛幻视二十年之后的纪柏煊。
年长者的眼神深邃,似乎能洞察人心,又让人捉摸不透。
赫惟初上他的商务车,对视过后,顿觉局促不安。
她从没想到,纪念家居那些亏损的背后,张腾的背后,竟然是他。
可他是纪远军,不在纪念家居担任任何职位,而且现在的纪念家居总经理是纪柏娅,她的背后是纪远兵,两人向来分居两个阵营,他是如何在纪柏娅眼皮子底下挪走那些资金的,实在手段了得。
赫惟紧张得等待纪远军和她说第一句话,视线时不时扫过一旁的张腾。
男多女少的场合,赫惟总会下意识地感到害怕,尽管她身处法治社会。
庆幸的是,他们最终也没说什么,只是随口问了两句她的家庭情况,得知她父亲残疾母亲待业,便以高额酬金作为诱饵,让她参与到他们的勾当之中。
赫惟抿抿唇,没直接答应,面上确实有所动摇。
看似是因为钱,实则是因为那唾手可得的证据。
赫惟没和纪远军、张腾一起去吃饭。
男人们组的局,想想也知道有多低俗,尽管张腾一再向她保证,“吃完饭就让司机送你回家,你放心,纪董家里两个女儿,最是体恤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纪远军看她局促,笑笑,“这么着急回去,是家里有男朋友等着?”
赫惟下意识摇头,“没有。”
她不认为她现在和纪柏煊是恋爱关系。
“那回去那么早也没意思不是?”张腾眼珠子一转,“要不我叫上小宋,咱们去后海那家新开的酒吧坐会儿?我记得小宋也是单身,今天纪董请客,给你们叫两个男模玩玩?”
男……模?
赫惟心里咯噔一下,蓦地想起那日因为程茗,纪柏煊把她压在副驾驶座上凶狠地占有。
和订婚宴那天他的失控行为相比,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赫惟不敢再想,忙摇头拒绝,信口道:“家里管得严,太晚回家会被教育的。”
是真正的棍棒教育。
她担心那个粘人精今晚还会打视频过来,如果她没有正当理由拒接,等他回来,少不了一顿折腾。
赫惟推拒再三,纪远军没再坚持,由着赫惟下车。
只是远远地看着赫惟离去的背影,总觉得莫名有些熟悉。
像是从前在哪儿见过,一时想不起来。
纪远军摇摇头,安慰自己北京城这么大,似曾相识的人多了去,也许是像女儿的哪位老同学,总之无关紧要。
他揉了揉太阳穴,稍觉疲惫,拿了张卡递给张腾,让他再召集几个老友,说的是从前张腾还在纪氏集团的时候常走动的那几个老员工,最好再叫几个妹子,全场一应消费都由他来买单。
可他本人又不去,下了车,打发秘书陪着张腾去玩儿,他自己先一步回家去扮演他的大孝子。
纪远军不喜那些灯红酒绿的场合,如非谈事情拉拢关系所必需,他大部分时间都更愿意待在家里,陪纪国强下两盘棋,或者逗逗鹦鹉。
从无花边新闻,也不碰烟酒,这一点纪柏煊倒真像是他的基因-
赫惟接下了副总监的职位,明面上,月薪是从前的三倍,年底另有奖金;暗地里,每一笔从她账户过过的钱,她都能拿两个点的抽成。
虽然比例不高,但在刑法里也足够量刑标准。
赫惟口头上答应,私底下却想着回头让纪柏煊将集团对公账户发给她,方便她到时候将钱转回。
如此一来,她不至于以身涉险,最后沦为第二个朱芳语。
职务侵占,这可是要付刑事责任的,她又不是赌徒,不会拿自由去换钱。
一路上堵车堵的厉害,赫惟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她提前给秦雨打了招呼要回来吃晚饭,被提醒到门口的时候买一桶酒精回家。
晚上秦雨炖了鱼头,这东西得边炖边吃才香,秦雨知道赫惟喜欢吃鱼,之前参照网友教学的步骤做过一次给赫远征吃,收获五星好评,剩下的半颗就一直搁在冰箱里,就等着赫惟回家的时候做给她吃。
赫惟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小区,一路上的堵车让她有时间深入思考纪远军和纪念家居的联系,却忘了回复纪柏煊的微信消息。
她一边往家走,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固定下来纪远军和张腾等人的犯罪证据,全然没听见包包里的手机响铃。
刚打开家门,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饭菜香味。
秦雨和赫远征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开门声,同步回头,秦雨更是起身去帮她拿包,让她方便两只手脱鞋。
感受到家的温暖,赫惟瞬间精神一振,把手里提着的酒精桶搁到餐桌上,低头去闻鱼头香。
“哇,好香啊!”赫惟站在餐桌前,看着秦雨转身进去厨房,在灶台前忙碌,她走去沙发边将赫远征扶上轮椅,推他到餐桌旁。
锅里的鱼头炖得咕嘟嘟冒泡,汤汁浓稠,看起来色香味诱人。
秦雨在厨房里回头看了她一眼,笑说:“快去洗手,我来盛饭。”
赫惟点点头,“我今天想陪爸爸喝一点,之前老纪……纪叔叔拿来的红酒还有吗?”
赫远征推着轮椅去找,“明天不是还上班么,能喝酒?”
“喝一点晚上睡得香。”赫惟说。
赫惟洗完手回到餐桌前,秦雨已经盛了米饭出来,又抓了一把细碎的葱花和香菜撒在鱼头上,看起来色香味俱全。
“尝尝看,我在网上学的,看看合不合你胃口?”秦雨夹了块肥美的鱼肉到赫惟碗里。
赫惟愣了愣。
这是秦雨第一次给她夹菜,也是这么多年以来,除了程茗以外,有第二个人给她夹菜。
从前和纪柏煊生活在一起,纵使关系亲密,纪柏煊时常提醒阿姨根据赫惟的口味做菜,可是给对方夹菜这样日常又温馨的行为,在从小被餐桌礼仪教育过的纪柏煊那里,一向是不被允许的。
甚至于有时候程茗做这样的举动,会令他眉头紧皱,一时间难以下筷。
对一些瞎讲究的家庭来说,这一行为是不卫生的。
但对于赫惟来说,这是表达关心表达爱的重要方式。
小孩子都是有父母帮着夹菜的。
而如此简单的这一待遇,赫惟等了二十二年。
是这一刻,她才真的感觉到她是有家的,而在这个家里,她不只是一个曾经帮母亲躲过死刑的工具。
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她们心里记挂着的,深爱着的女儿。
心里五味杂陈。
赫惟迫不及待将鱼肉夹进嘴里,鱼肉鲜嫩,汤汁浓郁,辣度也正合适。
“哇,太好吃了!妈妈你太厉害了!”赫惟一边吃一边竖起大拇指,试图活跃气氛以掩盖内心深处的情感波动。
她太敏感了,她差一点就要流泪了。
秦雨听了这话备受鼓舞,坐在赫惟对面,看着她吃鱼,又去给赫远征夹菜。三个人一边吃一边聊天,赫远征说了自己打算回学校申请复职,赫惟也说了自己即将升职的喜讯,时不时干杯喝一口红酒,屋子里充满了温馨的气氛。
吃完饭,赫惟主动去洗碗,赫远征去洗澡,秦雨则坐在沙发上休息。
赫惟洗完碗出来,看到秦雨靠在沙发上,眼睛微微闭着,好像有些累了。
“妈妈,你是不是很累了?”赫惟走过去,坐在她旁边,给她捏了捏肩。
秦雨睁开眼睛,笑了笑,“有点,不过看到你吃得这么开心,我就觉得一切都值了。”
赫惟心里一暖,伸手握住妈妈的手:“谢谢你,妈妈。有你在,我觉得很幸福。”
秦雨轻轻回握她的手,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享受着这难得的母女时光。
赫远征是腿部残疾,前不久去办了残疾证,又将家里的卫生间做了无障碍处理,他现在已经完全可以独立洗浴和上厕所,除了不能行走,其他基本无碍。
赫惟咨询过医生,他这种情况,右腿还在,是完全可以动手术安装人工膝关节假体的,而我国的膝关节假体技术已经非常成熟,等赫远征腿部肌肉情况再好转一些,差不多年后,便可以考虑此类手术。
赫惟将这事儿告诉妈妈,询问意见。
毋庸置疑,秦雨比她还要希望赫远征能恢复从前双腿走路的样子。
“你和爸爸现在是在恋爱吗?”
赫惟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恋爱……”这样的字眼对秦雨来说显然是陌生的,在狱里服刑二十多年,她早已经忘了自由是何种感受,现在甫一获得自由,犹如新生,她什么也不懂什么也没考虑,就顺应本能地过她的每一天。
“谈恋爱没什么羞耻的,妈妈。”
赫惟开解她,“没有人规定一定要年轻人才可以谈恋爱,只要是和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在一起,多晚开始都不算晚。”
赫惟瞥了眼亮着灯的卫生间,轻咳一声,“妈妈,爸爸他真的很爱你。”
父爱无声,赫惟从前没在赫远征身上感受到多么浓烈的感情,可她知道,他心里有一个很爱很爱的人,纪柏煊说他失踪前每月都会去看秦雨,风雨无阻……
他学法律,教书育人,却也会在深爱的人遭遇不幸时帮她钻法律的空子,背叛他心中最无可撼动的法律。
赫惟觉得,赫远征和秦雨之间这样历经坎坷和磨难,几十年仍不离不弃的感情才能称得上是爱情。
而她从前自以为是爱情的东西,其实不过是经不起考验的喜欢罢了。
她喜欢过纪柏煊,但后来也没有一直等他。
她也喜欢过程茗,却也可以做到轻而易举就放弃他。
非一个人不可才是真正的爱情。
除此之外,都不值一提。
秦雨声音淡淡,“我和你爸爸,准备下周去领证。”
赫远征回来以后去做了户籍恢复,前不久才拿到的新的户口本,所以领证这事儿才一直耽搁。
赫惟由衷地开心,提议:“等爸爸做完手术能两只腿一起站起来了,你们去拍一套婚纱照吧,还有全家福,我还从来没有和你们一起拍过照片呢。”
秦雨摸摸她头发,“你也大学毕业了,是大姑娘了,如果身边有合眼缘的男孩子,想谈恋爱就去谈,爸爸妈妈绝不阻拦你。”
“妈妈……”
赫惟闭上眼睛,想起前一晚,纪柏煊发过来的那长达五秒的语音。
明明一秒就说完的话,他后面空余了好几秒的沉默。
他说他爱她。
有多爱?爱她什么?
赫惟一时间陷入沉思。
她不知道该回他什么,犹豫再三,索性装睡没作回复。
只是指尖轻轻滑过手机屏幕,却不听使唤地一次又一次点开那几秒钟的语音,那条语音消息仿佛被赋予了某种魔力,让她忍不住一次次地重温,甚至添加至收藏。
她知道,让纪柏煊说出那三个字,并不容易。
他一定是做好了打算,想要余生就这样耗在她身上,可她的心中却像是被一团毛线缠绕,理不出头绪。
她想起他们相识的点点滴滴。
初见时,他在校门口的树底下,那不经意的一眼,像是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另一半的灵魂。
后来的相处,他总是用一种温柔的方式,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
他的笑容,他的眼神,他的每一个小动作,都在她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她从不否认他的感情,甚至于就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时候,是她先一步告诉他——“纪柏煊,你喜欢我”。
可爱情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赫惟的心里,还藏着一些未曾解开的疑惑。她知道她没有做好准备去回应这份爱,也害怕这份爱会将她推向另一处深渊。
她害怕,害怕自己的逃避会打破现有的平衡,害怕激怒他,可她没有办法。
“妈妈,”赫惟决定将自己出国留学的计划告诉秦雨,她问她:“如果我想要出国读两年书,也许以后也未必回来,你们会不会愿意让我出去?”
“我现在还年轻,比起爱情,我觉得女孩子更应该爱自己,培养自己。”
赫惟大方承认:“以前叛逆,不知道读书的重要性,现在才惊觉北京这地方人才济济,本科学历根本拿不出手,国内的好大学考研我很难考上,趁着我现在英语还没忘光,不如出国待两年。”
“你想好了吗?”
秦雨抬头看向赫惟,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你要出国……是因为他吗?”
他?
这大半年,一直有一个强烈的疑问压在秦雨心里,有关纪柏煊,有关赫惟。
她看着赫惟的眼睛,异常痛惜地问她:“他欺负你了,是吗?”
第82章 月亮与六便士09“别动,让我好好抱……
他?
赫惟从未意识到已经被秦雨看出异常,怔怔地看着她。
“妈妈……”赫惟紧张地抠起指甲,心虚写在脸上。
“告诉妈妈,你和那位纪先生,究竟是什么关系,好么?”秦雨起身去给赫惟倒了杯水,开水兑了点凉的,温度刚好能入口。
赫惟含了一口,没立即咽下去,思考着如何回答秦雨的这个问题。
“之前在里面,纪先生第一次来见我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不明白他一个外人怎么会对咱们家的事情如此上心,后来出来,才渐渐觉出端倪。”
秦雨自顾自地说:“后来我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位纪先生每次来家里,他看向你的眼神里都带着一种很复杂的情绪,既有关心,又好像藏着什么其他的东西。我一度怀疑过他对你图谋不轨,但又觉得不像,因为他对你、对
咱们家的好又好像都是真的。”
听到这里,赫惟眼神里有光微微闪烁,她似乎在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
赫惟终于放下水杯,抬头直视秦雨的眼睛,“妈妈,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和纪柏煊之间……说来真的话长。他对我很好,真的很好,那几年他给了我全部的物质和精神财富,让我念书,给我家人的关心,那时候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特别是爸爸出事以后,他帮着处理了很多事情,还有你出狱那会儿,也是他苦口婆心和我说明原委,替你我安排后续的生活,也是他将爸爸救出苦海,让他回国来和我们团聚。”
“可是……我总觉得他好像有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知道他一定不是坏人,也许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和现在的我相处。”
赫惟没意识到自己是在为纪柏煊找借口。
秦雨叹口气,眼神渐渐柔和下来,轻轻地握住了赫惟的手,“惟惟,妈妈希望你可以过得开心一点,你今年才二十二岁,才刚大学毕业,未来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妈妈不希望你委屈自己。如果他真的是对你好,可是为什么之前他要答应订婚?我听说之前他在订婚宴上消失,这一行为被传的沸沸扬扬,连累你也被人家议论,甚至……”
秦雨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她听到卫生间里传来响动,应该是赫远征洗完澡要开门出来了。
秦雨长话短说,“如果他是真的喜欢你,不至于每次来我们家里都那样遮遮掩掩,他也从来没有对我和你爸爸坦诚,也没向外界承认过你们两个人的关系。由此可见,我宁愿相信他只是想要把你留在身边,而没有真的打算和你怎么样,你自己想过没有?”
赫惟愣了愣。
她听出了秦雨的言外之意。
她的妈妈以为她才是那个用情至深的人,错付了一段感情,得不到一个名正言顺在他身边的身份。
秦雨以为是纪柏煊不愿对外承认她们两个的关系。
赫惟摇摇头,“妈妈,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才不在乎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那反而是一种束缚。
秦雨没完全相信,大概是以为赫惟不想让她担心,故意安慰她。
但为人父母也只能尽到提醒义务,至于路到底要怎么走,还是要让孩子自己迈开腿去。
秦雨转身去看换完衣服转着轮椅出来的赫远征,嘱咐道:“不是我想的这样最好,如果是,你一定要记得和妈妈说,妈妈帮你想办法,千万别一个人闷在心里。”
赫惟点点头,眼眶微微泛红:“嗯,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常回家看你们,常和你们说说话,那我打算出国的事……”
“我和你爸爸没有意见。”
秦雨拍了拍赫惟的肩膀,“你先去洗澡吧,我回房间去给你爸爸按摩按摩腿,一会儿你洗完早点睡,别管我们。”
赫惟听话照做,直到洗漱完毕躺上床,晚上那一杯半的红酒助眠功效发挥作用,她不到十点钟就进入了梦想。
结果在夜里十二点半,被纪柏煊一个电话打醒。
夜里,手机震动声显得鬼魅又刺耳,赫惟紧皱着眉头去摸索床边的手机,无名怒火逐渐燃至胸腔。
要知道,没有来电铃声,仅仅只是震动就把她震醒,说明这人至少打了有四五通电话,且一直没有停歇地仍在继续。
赫惟强忍着不耐烦,看向手机屏幕上那简单的两个字,手机屏幕的亮光刺眼,她都来不及将眼睛完全睁开。
她给纪柏煊的备注一直是【老纪】,这么多年都没改过。
几乎是来电被接通的第一时间,赫惟就听到了纪柏煊焦急的声音。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纪柏煊将手机拿的很近,喘着气说:“惟惟,你终于肯接电话了,你怎么了?是出什么事情了吗?今天怎么没有回家?”
一连几个问题,将赫惟问的一脸懵。
赫惟这才定睛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0:35】
“我……刚才睡着了。”
赫惟心虚地说:“今天工作确实有些累,晚上喝了点酒早早地就睡了。”
“睡了?”纪柏煊扭头望向身后那栋公寓楼。他刚从上面下来,家里没有人,他快要担心死了。
“嗯,睡着了。”赫惟的语气有些软糯,像是没有完全清醒,说话也难得含糊,带着一丝奶音,像是……夹着嗓子。
纪柏煊人定定地站在风里,听得有些着迷。
“在哪儿睡着了?怎么没回家?”他问她。
赫惟环视了一下四周,清醒过来一些,“在我爸妈这儿呢,怎么了?”
十月末的北京,满地黄叶,风里已经有了些许寒气。
那边短暂沉默了几秒,赫惟竖起耳朵,听出他那边喘息声已然停止,只余阵阵呼啸而过的风声。
忽然,窗外传来什么响动,赫惟起身开了灯,站立到窗边去查看情况。
原来是起风了,折断了楼下路灯旁的一棵栾树。
“喂,你还在听吗?”赫惟重新抓起手机,倚靠着微微透进月光的窗户,叫了他一声。
纪柏煊点点头,然后又想起这是在通电话,对方看不见他的肢体动作,故而应了一声,说:“我在。”
“你那边风好大,这个点你还在外面吗?还没回酒店?”
“嗯…”
“香港也会刮这么大的风吗?”赫惟觉得奇怪,“你现在不会是在海上吧?”
“呃……惟惟。”纪柏煊身上还穿着几天前出差时套在外面的那件薄风衣,不料这北京的天气如此阴晴不定,说降温就降温,如同一盆冷水从他脑袋上当头浇下,先前一路跑得不觉得冷,这会儿站在风里,他两只耳朵都快被吹得听不见声音了。
“你不会是回北京了吧?”
赫惟在他欲言又止的沉默里觉察出一丝不对劲,立即转过身去再次掀开窗帘往外看。
“你回北京了?”这一次,赫惟几乎有90%的把握。
她感觉得到听筒那边,那个人,已经微微在发抖。
赫惟立即去翻衣柜,找出一件厚实的长外套套上,又翻出一条还算厚实的毛毯搭在胳膊上,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问他:“你现在在哪?刚下飞机,还是已经到家了?”
“刚从楼上下来,看到你不在家,我还以为……”
纪柏煊迎着风,无端被呛了口空气,没忍住,剧烈咳嗽起来。
赫惟说:“你现在赶紧上楼去,外面那么冷,要是冻感冒了发烧了怎么办?”
现在可是敏感时期,医院里发热门诊就诊人数居高不下,感冒发烧现在可不是小毛病。
“咳咳……我没事。”
纪柏煊快步往小区外走,伸手去招计程车。
“知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现在打车过去找你,一会儿到了告诉你你再下楼……好么?”他担心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自从昨晚睡下开始,她没有再回过他的消息,电话也是打了许多个才接起来。
他担心她并不想见他。
赫惟低头看了眼自己,她刚急急忙忙已经穿好了衣服,正要换鞋,这会儿听他这么说,犹豫片刻,还是说:“要么你别折腾了,我打车去找你吧,你现在上楼去洗一个热水澡,洗完我差不多就到了。”
纪柏煊不肯,“你既然已经躺下了,就别再折腾了,我反正都是要折腾的,不在乎多折腾这一下,乖……在家里等我。”
赫惟没再坚持,放下鞋子,又转身回了房间。
只是这一次,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纪柏煊说:“我需要先挂一下电话,一会儿到了楼底下我给你发消息。”
通话时没有网络,他查询不到上午北京飞香港的航班情况,他下午要去一趟陆氏集团,最迟不能超过一点钟落地香港。
倒推一下,最迟九点的飞机,就算他没有行李、走头等舱快捷通道,最迟最迟,他七点半也得出发去机场了。
满打满算不过七个小时,他现在只想见她一面。
纪柏煊坐进车里,连忙紧了紧风衣领口,在赫惟挂断电话之前叮嘱她:“别睡着了,惟惟。”
赫惟“嗯”了声,问他:“饿不饿,等下要不要我陪你吃点东西?”
他这个时间出现在北京,大概率是那边白天的工作一结束他就出发去机场了,这样风尘仆仆,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只是没等她问完,那边便先一步挂断了电话。
赫惟收了音,手指不自觉滑进微信页面,点进和纪柏煊的对话框。
……
什么时候,他发了这么多消息过来。
赫惟震惊地一路往上滑,从昨晚那条长达五
秒的语音之后,到刚才接通电话,差不多二十四小时的时间,他发过来三四十条微信消息。
而她竟然一条也没有看见,也一条都没有回复。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把他屏蔽了呢。
这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就粘人化了,早安要说三遍,早饭午饭吃了什么也要拍给她,还要问她吃了什么,工作忙不忙,以及昨晚那条语音她有没有听到,听到了为什么不回复,巴拉巴拉说了一堆。
赫惟一路滑下来,心道:已阅,但就是不回。
问就是苹果手机微信接收消息有延迟,她真的没有收到这一长串信息,等她这会儿看到,再回,很明显又不合时宜了。
总不能这时候她回一条:【早饭是玉米和豆浆,午饭吃的是楼下的快餐,工作挺忙的……】
这不是故意气人么?
好在纪柏煊不是那种会在这种事情上较真的人,赫惟知道他不是生气自己不回消息才跑回来,他只是担心她,担心她的人身安全。
又静静地滑弄了一会儿手机,赫惟收到纪柏煊的微信消息,让她下楼。
他还不忘叮嘱她:【多穿一点,外面冷。动静小一点,别吵醒你爸妈。】
赫惟裹紧衣服,再次拿起那张小毯子,蹑手蹑脚地出门,下楼。
单元楼有门禁,到了晚上门都会锁起来,除了住户人脸识别开门,外面的人一律入不了内。
故而赫惟下楼时,远远地,就看见纪柏煊站在透明门外,双手抱着胳膊,尽管他身上的风衣衣摆被吹起来,一眼便看出他身上寒意,可等她的时候却是一脸笑容。
赫惟开了门锁,手还没摸上门把,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时间,风卷着寒气涌进来,赫惟来不及躲闪,被人一把搂进怀里。
像是怕他一撒手她就会被风藏起来,他搂的那样紧,紧到那阵风都没机会接近她,就已经被纪柏煊隔绝在她们之外。
“哎呀,我快要不能呼吸了!”赫惟假模假式地在他胸口锤了两下,“要抱也别在大门口呀,万一有邻居这个点回来……”
“也是。”
纪柏煊是个讲究的人,确实也脸皮薄,担心被人撞见,连忙拉着赫惟往应急通道走。
外面太冷,他不愿赫惟跟着受凉,干脆就在这楼道里坐一会儿,抱一会儿。
如此也便足够了。
赫惟看一眼纪柏煊的穿着,刚才在电话里因为他咳嗽而起的担忧瞬间变为埋怨。
“穿这么一点,你不冷谁冷?”
她的眼里幽怨不少。
纪柏煊主动认错,“出门的时候只想着香港穿什么,忘了看北京的天气预报了,我下回一定注意。”
“咯-”赫惟将手里的毛毯递给递给他,让他披上。
纪柏煊伸手接过来,将其折了折,摊在台阶上,唤她。
“坐一会儿吧。”
赫惟坐过去,挨着纪柏煊,再度被他带进怀里。
“香港的计划有什么变动么,你这时候回来。”
纪柏煊下巴蹭在她颈肩,低着头,温热呼吸洒上去。
“没有,就是想回来确认一下你好不好,今天一天联系都不上你,我心里实在有些慌。”
“我能有什么事情?”赫惟怪他小题大做,“我的手机有时候收不到消息提醒,电话又是常年开的震动,漏回消息很正常,你也不知道给其他人打个电话问一下再……”
纪柏煊没给她继续解释的机会,吻了上去。
他的唇带着些风霜夜露之冰冷,甫一贴上,犹如台风过境。
不过片刻,便将她的全部气息裹挟,吞没。
“别动,让我好好抱一会儿。”感受到赫惟缩在他怀里的手不自在地左右扭动,纪柏煊按住她一只胳膊,将她抱起坐在他腿上,面面相对,吻进一步加深。
赫惟艰难地在他的吻里找到片刻喘息机会,再次抬头,目光对视之间,她看到他被雾气弥漫遮住视野的眼镜。
她们的呼吸是滚烫的,缠绕在一起,那么热烈,那么喧嚣。
而她的心也不可能一如既往地冰冷下去。
赫惟想不明白,为何只是这样简单的一个拥抱,一个吻,就让她心里有了异样的感觉。
仿佛他打开那扇门走进来,走进的不止是这个寂廖的夜。
第83章 月亮与六便士10妻不叫,夫之过。……
凌晨的北京,五环以内和白天无异,道路上车辆不减,路两旁商户霓虹灯一家比一家亮。
纵是在疫情之下,依旧未看出经济衰败之相。
因为这里是北京。
北京,认输的从来只有来往的人,没有时间。
强大如纪柏煊,也不是例外。
纪柏煊到赫惟家小区的时候,已经过了一点,有限的时间飞逝,他在计程车上一直拧着眉,直到目光所及之处有了赫惟的身影,他的眉头才渐渐舒展开来。
“这么说,你香港的事情还没处理完?”赫惟被他亲得微微发懵,仰起头,一张脸已然通红。
“是…天亮了我就得去机场了。”他不舍地又亲亲她额头,抱着她胡乱地蹭。
“以后再也不出差了。”纪柏煊说:“如果不是这个项目非我不可,我真的宁愿将这董事长的位子让出去,这样还能多一些时间陪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赫惟忽然想起以前,那时候纪柏煊隔三差五出差,她总是两眼红红地看着他收拾行李,而她因为学业,大部分时候都没办法赖着他。
现在倒像是反过来了,变成他离不开了。
“对了,我今天在公司发现了一个很震惊的事儿,以前我从未想过……”
“幕后黑手另有其人?”纪柏煊原本就不太相信这事儿和纪柏娅有关,即便有,多半也是她那个爹授意的。
“时间紧凑,我们不要提无关紧要的人。”他只想抱抱她,和她一起安静地待一会儿。
“冷不冷?”楼道里虽比外头暖和,但待久了肯定也会冷,纪柏煊紧了紧身上的毛毯,“我七点多出发去机场,你困不困,如果困了我就早点过去,不耽误你睡觉。”
毕竟明天她还要上班,要是一宿不睡,他才是真的心疼。
“要不然我陪你去机场吧,在附近开个房间,我陪你待一会儿。”这么大老远打飞的回来,好像不给他抱够了,有些说不过去。
纪柏煊笑一声,“机场太远了,你要是陪我,明天早上上班太折腾。”
他起身,摸出手机来看了眼时间,提议:“我们偷偷溜进你房间,我陪你睡一会儿,好不好?”
赫惟点点头,茫然中伸出一只手去牵他,然后恰逢其时地打了个哈欠。
“你真的不用吃点东西么?”
“在飞机上吃过了。”
电梯缓缓上行,纪柏煊陪着赫惟,鬼鬼祟祟溜进房间。
赫惟脱下外套,而纪柏煊只是脱了风衣,衬衫和西裤依旧穿着,随她一起躺进绵软的被子里。
“床有点小,你往我这边来一点。”赫惟摸到他的腰,男性气息再度扑鼻,她仰头承受一个比刚才更为炙热的亲吻。
纪柏煊一只手抱着她,另一只手伸到她脖子后面给她枕着,终于亲够了,见她还没睡着,他舌头还逗留在她敏感的耳后,回忆起过去。
“以前我住在你隔壁的房间,有几次半夜睡不着,你敲门给我送过热水,你还记得么?”隔壁的床比赫惟这张要大,和她公寓里那张床差不多。
“那是爸爸让我送进去的。”赫惟没有撒谎,那时候她并不觉得纪柏煊是一个好相处的人,甚至还有些害怕他。
后来却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想来也是被他给惯的。
长夜慢慢,赫惟就这么由他抱着,时不时亲一下,直至天明,闹钟响起,赫惟伸手摸向床畔,空余一抹温热-
纪柏煊提前一天回
来,拎了些大包小包的东西,到赫惟家里看望她爸妈。
除却客套,其余时间都在和赫远征说话,一会儿说起集团内部的矛盾,一会儿聊起他这个年纪还未婚育的难题,纪柏煊总是浅浅解释,并没有细说。
男人总归要比女人心粗一些,当初他既然敢将赫惟托付给纪柏煊,也就意味着对他人品放心,没像秦雨一般敏锐地发现两人之间的异常。
赫惟回来时楼下停着纪柏煊的车,叶雪扬在里面远远和她打了个招呼,问她明天有没有安排。
周六,按照惯例她会在家宅一天,原本的计划是睡到下午,然后去机场接纪柏煊,只是没想到他提前一天回来,省去了她明天奔波一场。
在得知叶雪扬和孟昭明天打算去寺庙之后,赫惟思考片刻,答应同去。
她打算给全家求个平安,顺便……替不久之后参加考试的程茗同学也拜一拜。
这些日子她和程茗偶有通信,虽不频繁,说的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但却不敢告诉纪柏煊。
好像她们之间,这个人是什么禁忌。
没在家里吃晚饭,赫惟被纪柏煊拉走,秦雨目送两人下楼,站在阳台上看了好一会儿。
没有想象当中的亲昵,赫惟走在前面,纪柏煊跟在后面,那画面比起妇唱夫随,倒更像是来娘家接生气的小媳妇的女婿,不敢多话,也不敢上前拉扯,生怕一个不小心,人就不跟着回去了。
秦雨猜到她们住在一块儿,否则家里有赫惟的房间,她没必要一直拖着不搬回家里来。
而且有好几次,她和赫惟通电话时,那边隐隐有其他人的声音,不是纪柏煊又能是谁?
方才听说纪柏煊三里河那幢别墅重新装修通风结束,赫远征说改天去他那里做客,他支支吾吾说未必会搬进去住,当时偷看赫惟的那几眼,应当就是在询问她是否愿意搬过去。
母女连心,虽然赫惟没有在她面前承认什么,但她心里清楚,这两人之间的情感瓜葛并不简单。
只是赫惟现在不愿意说,她便也不好问的那么具体。
“看什么呢?”赫远征推着轮椅出来,拍拍妻子的胳膊,“外面风大,回屋里吧。”
楼下,叶雪扬拉开车门,赫惟斜靠在车门边,没立即进车里,燃了支烟,吐在风里。
“一会儿把你们送到家,我也该下班了。”
叶雪扬看着赫惟,笑道。
“今天又是你去机场接的人?”她递给叶雪扬一支烟,对方眼神问询过纪柏煊之后,才接过来点燃。
纪柏煊前两天感冒,后来在香港的几天都是咳嗽陪他度过的,好在没有发烧,配了些感冒冲剂喝一喝就基本好了,这会儿人已经躲进了车里,没陪着抽烟。
叶雪扬陪赫惟闲聊几句,问起周六去法源寺的事儿。
纪柏煊坐在后座,半晌,接了一句:“明天几点?”
这意思,他也要去。
“拜佛,宜早不宜晚。”叶雪扬说:“其实离考试还有一个来月,我心里没什么底,烧香拜佛不过就是凡人安慰自己的一点手段罢了,要不是孟昭和叶松青在那里说,我也没打算去。”
“那你一会儿把车开回去吧,明天十点左右过来接我们?”
纪柏煊直接把时间定好,降下车窗,询问赫惟:“十点好不好?太早了你起不来。”
什么叫太早了她起不来……
赫惟白他一眼,“时间上我都ok。”
上了车,也没给纪柏煊一个好脸色。
“吵架了?”叶雪扬透过后视镜,看见赫惟一直望着车窗外,没有搭理纪柏煊的欲望,忍不住问。
“没有。”赫惟咬牙切齿,“这么殷勤,出个差一回来就往我家里送东西,是唯恐我父母猜不出来他什么用意。”
“惟惟我……”冤枉啊。
提前回来原本就是为了给她一个惊喜,又恰好有东西要拿给赫远征,他这才……
“我妈妈已经开始起疑了。”
赫惟说:“你以后还是少出现在她们面前比较好,否则次数多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为什么要解释?”纪柏煊突然发问:“就如实相告不可以么?”
“如实相告?怎么个告法?”
赫惟扭过头来看向他,“告诉她们,我们之间这混沌的、扭曲的另类关系?”
“怎么就……”混沌的、扭曲的另类关系了。
纪柏煊一时哑口。
他以为过了这么久,她们现在是正常的恋爱关系。
原来在她心里,她们之间是这样不堪。
莫非,她从未想过她们的以后。
……
前排的叶雪扬脊背绷直,为自己一开始挑头问起的那句话后悔不已-
回到赫惟的小公寓,几乎是一合上门,纪柏煊就将人抵在门后,磨刀霍霍蹭着她。
吻落在她脖颈,轻柔地啃咬。
好半天,才用带着鼻音的冷调骂她:“小没良心。”
他对她父母殷勤些也是他的错了?
他为她考虑,下了飞机家都没回就直接去找她,她还生上气了?
赫惟推他,“你感冒了,别亲……”
“看过医生了,说是风寒型感冒,不传染,而且已经基本好了。”他的吻辗转至她唇边,刻意加重力度,咬在她唇上。
“前两天还是好好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纪柏煊退后一步,远远打量赫惟。她眼底有少许红色,似委屈,又好似在生他的气。
其实,就连赫惟自己都未曾察觉,她这样无端地生气,气的其实分明是自己。
她气自己狠不下心,明明有那么多理由该恼他怨他,明明现在的一切都不是她所愿,可是为什么那晚他携风而来,竟然让她觉得动容。
就像妈妈说的,他对她的好都是真的,对她们家的关心和照顾也都是真的。
赫惟知道,即便没有她,他当年也不会对赫远征的事情袖手旁观,因为……他重情重义,他心地纯良,他本身就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那些年,那些恩情,她知道她一辈子也还不清。
而她现在还想着离开他,是否真的如他所说,她没有良心。
否则怎么会……一边计划离开他,一边又害怕被他撇下。
前一天晚上通话,赫惟分明听到他身旁有个年轻女孩儿的声音,声音软绵绵的,比她乖多了。听筒里问他,他只说是陆氏千金,三言两语岔开了话题。
后来赫惟搜了好半天这位陆氏集团的千金,心里隐隐不安,直到今天见到纪柏煊时才渐渐消散。
爱恨因果,越想越没有头绪,不如做了再说。
赫惟在车上时就开始冷言冷语,不过是希望他待会儿别手下留情。
“惟惟,发生什么事了?”
觉察出赫惟眼底的红色弥漫开来,纪柏煊一颗心像是被人拧住一般,下意识拥住她。
赫惟在他怀里抬头,稳准狠地一口衔住他滚动的喉结。
伸手握住,自己往里放。
“感冒痊愈了?”她再次向他确认。
那样紧凑的时间,也不知道干什么要巴巴地跑回来,衣服也不穿穿好,他不感冒谁感冒。
纪柏煊声音还不算清明,“基本好了……惟惟是在担心我么?”
意识到这一点,他方才在车里的那点失落,又渐渐平息。
他真的很好哄。
赫惟闭眼吻他,鼻尖酸涩,只因她突然想起,除了她,大概这个世界上也没有谁真的关心在意他了。
于纪家而言,于他的爷爷、叔叔们而言,他不过就是个管理公司或者传宗接代的工具而已,于他母亲而言,他也只是一个不爱她的男人的翻版,方琼信佛多年,对这个儿子本就是放养……
赫惟连连点头,“我担心你。”
她没有撒谎,
她当然担心他,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她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她都会记挂他。
她们是家人,一直都是。
“是我不好,我以后一定照顾好自己,绝对不再让惟惟担心了。”他亲亲她,就着这个姿势,抱她去沙发上,慢条斯理地磨,等她哼哼唧唧难受了,他又忽然撤离,转身去关窗户。
晚餐是叫的外卖,赫惟最常吃的那家烤鸭店,半只鸭子,她们吃的满嘴油,谁也不嫌弃谁地一会儿又亲作一团。
赫惟拉着他去冲洗,热水润滑,两人在洗脸台前刷牙,她胡乱地往后蹭两下,被反手捉住,茶了个措手不及。
没有阻隔,一切感官都更敏感。
没多大一会儿,腿就开始抽筋。
纪柏煊干脆扶住她一条腿,借力给她,几步走到客厅里,他已经完全将她腾空抱起,斜上斜下地颠。
太刺激了,赫惟忍不住叫了几声,又担心被隔壁邻居听见,只能紧着嗓子硬憋。
古人云:妻不叫,夫之过。
妻不敢叫,房屋隔音之过。
纪柏煊看她皱眉的样子心疼,抱她去打开笔记本电脑,打开了音乐播放器。
歌单里最近几首都是摇滚,是陆氏集团那位年轻的掌权人早些年发行的几张单曲,曾在香港风靡过一时。
自古以来,摇滚象征自由。
他在粤语音符里驰骋,听她天籁般细碎声音交织在乐器声中,大约是被感染,他红着的耳朵分明也听到了自己内心深处压抑已久的声音。
像是二重奏。
她在低吟,他在低吼。
最后的最后,是他手指被她咬出印记,他轻轻覆在她耳边,问她可不可以……
第84章 月亮与六便士11“希望我怎样,惟惟……
纪柏煊问出那句话的时候,赫惟尚在极致的愉悦里,浑身颤抖不止,大脑一片空白。
世界是晃荡不定的,他的汗滴洒在她的皮肤上,她抱着他,像溺水的人抱着唯一的浮木。
她咬着他的手,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想让他停下,还是想让他继续攻克她。
人可否在短时间内获得连续的**,她没试过,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承受得住。
她抱着他,紧紧抱着他,从未如此用力过。
纪柏煊温柔吻着她,像一颗种子深埋进肥沃土壤,就那么埋着,迫使自己压下那一瞬的爆裂情绪。
他听见她含糊不清说了一句“不要”。
不要什么?
不要动,还是不要停?
不要s里面,还是不要b出来?
他凑近,让她再说一遍。
“不要什么?”或者……她要什么?
他哄着她:“希望我怎样,惟惟说出来。”
而她嘴里插着他的手指,口水泛滥,哼哼唧唧地都带了哭腔。
抽泣一般,抖动着肩膀,像是真的被纪柏煊欺负了。
粤语歌断续,是单曲循环,而这夜晚绵长,她们小别需要多日,不能拘泥于一招一势。
纪柏煊缓了缓,待那股劲儿过去,眼神逐渐清明,他停下来,将她抱下来,侧身躺着,再度从背后拥住她。
以一个斜斜的角度,一往无前。
西天取经有九九八十一难,惟惟极限是七七四十九下。
好像在这件事情上,她们身处两个对立面,他只需要取悦她、满足她、送她到。
而他自己,则显得并不那么重要。
他喜欢毫无阻隔地与她亲密,那样才显得亲密无间,没有一丝一毫横亘在她们之间。
穿着雨衣,总觉得心和心隔得好远。
等不到赫惟回答,纪柏煊只能凭感觉照顾她的情绪,而她紧紧抓着他胳膊,不让他撤,不让他离开,他就以为她是默许的。
而当他终于不再克制自己,尽数给她,她又推着他,两行泪哗哗流下来。
纪柏煊吓一跳,忙问:“怎么了?是我……会错意了么?”
他扶着出来,捎带春潮夜露。
赫惟摇摇头。不是因为他这一举动,而是因为骤然被烫了这一下,她还没从眩晕中解脱,便感觉到他缓缓抽。离,连带着他的馈赠,随眼泪倾泄。
如同一个热热的瓶子,被拔开塞子,一瞬间热流都汇聚一处,急着涌出。
赫惟扶住他,堵住,“先别……”
她担心会弄脏床单。
殊不知,落在纪柏煊耳朵里,倒成了索要。
他被鼓动着,帮她垫高枕头,重振旗鼓,再度推进,不浪费一点一滴。
塞子归位,精华灌入,此番逗留,路途颠簸,纪柏煊横冲直撞,送去一波又一波热浪。
赫惟是被浪打翻的帆船,溺入深海,几度濒死。
纪柏煊一只胳膊是控帆索,青筋暴起,动力十足。
直到保证八个小时睡眠的闹钟响起,他才恋恋不舍放过她,找来湿巾为她细心擦拭-
赫惟睡到九点半,被纪柏煊抱着去卫生间刷牙。
她眼睛还未睁开,就被人抱上洗脸台,手指拨开上下唇,用细软牙刷轻轻帮她刷牙。
“张嘴。”他哄着她,一只手帮她撑住半边脸,防止她睡着人顺势栽下去。
赫惟哼哼着,嫌他敷衍,边边角角都没有刷到。
纪柏煊觉得好笑,“明明醒了,自己刷。”
他停下来,握着她的手自己去抓牙刷。
赫惟睁开一只眼睛,恨恨地瞪着他,“不起了。”
周末,如果不是他,她本可以睡够十二个、至少十个小时的。
纪柏煊拿她没有办法。
他一看见她那张脸,就心疼。
他总想起她小时候,那么一点点高,胳膊、腿都纤细,背上背着个巨沉的书包,小脸上一点笑容也无。
他从那时候就开始心疼她,总想着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渐渐迷了心智。
他好爱她。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这么爱了,爱到自以为看着她幸福就好,却发现原来他根本做不到将她的幸福寄托在别人身上。
他自认为自己是个克制的人,可面对她,他所有的防御系统全部瘫痪。
五年前就瘫痪过一次,那时的他不辞而别,险些就酿成大祸。
他好心疼她。
心疼到看着她的脸,看着她十八岁正值青春的一张脸,他根本不敢让她疼,不敢让她冒一丝以后可能会后悔的风险。
她们相爱,原本就是一条不归路。
如果有一天她不想走了,想撤离,他作为一个男人,这个不公平的社会也许不会去声讨他,但绝不会放过赫惟。
自古以来老夫少妻,没有人恭贺,多的是背地里嚼舌根的。
男人,别人至多就是嘲讽他老牛吃嫩草,形容他其貌不扬。
女人,却会像历史上的潘金莲一样,被抹黑造谣成人人喊打的模样。
幸好……
幸好他那时候忍住了。
而她现在,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别人都在追星、看动漫,她却要背负父母的重担,白天辛苦工作,晚上还要应付他这个“老男朋友”。
又惹出他另一层次的心疼。
今晚一定让她好好休息,纪柏煊在心里默默发誓。
既然她已经默许了愿意和他一起孕育一个生命,她们就该一起戒烟戒酒、生活规律。
以后不熬夜了,尽量十二点前睡觉,他还要督促她一起运动健身,把抵抗力提高上来……
“想什么呢?”赫惟自己从洗脸台上下来,接水扑了一把脸,扯出一张洗脸巾擦干,回卧室去贴面膜。
纪柏煊早洗漱过了,这会儿去厨房煎蛋,做了两个三明治,冲了两杯咖啡端到茶几上,找来赫惟的ipad替她把下饭剧点开。
将近十点,两人磨磨叽叽下楼。
赫惟被硬逼着穿了件厚的要命的加绒卫衣,再一扭头,发现纪柏煊这厮不知道从哪整的一件同色系的卫衣,两件虽有轻微差别,可乍一看分明与情侣装无异。
不是……
赫惟扭捏着,不愿意去了。
“乖,今天温度低,多穿一点衣服防止感冒。”
他捏捏她手,把她拉上车。
“啧啧~”前排的叶松青回过头来,小表情格外欠揍。
“纪叔叔这是偷穿了小孩子的衣服?”与他的年纪和身份实在不符。
叶雪扬斜他一眼,“出门在外,别给清华丢脸。”不礼貌。
叶松青吐吐舌,噤声了。
赫惟害臊,半敞着卫衣拉链就是不扣好,头顶的鸭舌帽越戴越低,配上口罩,几乎就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个明星呢。”孟昭审视了她一会儿,开口调侃。
“我是明星,老纪你就是金主爸爸,咱俩走在一处,原本挺正常的,你非要穿这个衣服,
不打自招。”
赫惟看看他,他面不改色道:“还记得你十八岁那年和我说过的话吗?”
赫惟愣了愣,那一年她说过好多话,没几句成功做到的,这会儿他提出来,是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讨伐她吗?
“你说如果我在意外界的声音,我们可以不在外面牵手,只关起门来在家里亲密。”
他说亲密两个字的时候,眼神轻轻扫过来,仿佛在提醒她,昨晚,她们是如何亲密的。
“咳咳-”越老话越多,你快闭嘴吧。
纪柏煊不知从哪儿找出一瓶水,递给赫惟,“有点凉,忘记带点热水了。”
然后旁若无人地笑笑,“那时候我就想告诉你,不可以,因为人是不可以活得那么割裂的,不可以在家里爱你,出了门就假装不爱。惟惟,我没有双重人格,如果关起门来你允许我爱你,那么站在阳光下,站在别人的眼光里,我只会更加爱你。”
赫惟一口水含在嘴里,差点没咽下去。
这还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表白。
虽然他前面加了“如果”两个字。
但毕竟车里这么多人,他怎么说的出口……
果然人的脸皮,是越练越厚的。
赫惟看了眼前排两个人,艰难地咽下这一口水,将水递回给他。
“惟惟,你不是什么见不得人、拿不出手的玩具,我也不是。”纪柏煊又接了一句,被赫惟一把捂住嘴。
“你今天只可以说十句话,说完了我们就回家。”她好尴尬,早知道就不带他出门了。
说什么呢,怎么扯到玩具上了。
不过他说的没毛病,只有玩具才可以做到在家里亲密,出了门疏离,因为她们没有心。
而人都有心,星移斗转,有心就会有变故。
下车的时候,叶雪扬听从纪柏煊的建议,将车子停在隐蔽处,几个人下车往胡同里走。
烂漫胡同,据说是北京最浪漫的胡同。
到处是涂鸦和五彩斑斓的花池,很有北京传统胡同的氛围感。
纪柏煊说:“以前的胡同都这个样,现在到处修建,老的胡同越来越少,北京也快没有北京的味道了。”
“那还是不一样的,北京永远是北京。”孟昭说:“我在纽约的时候,每次和新朋友介绍我是中国人,她们第一个想到的中国城市就是北京,就是故宫、长城、四合院,虽然说文化越老越吃香,但北京的地位绝不会因时代发展而衰落。”
疫情下,北京四处游客锐减,法源寺原本比起雍和宫就更冷淡些,加之寺庙里古树参天,很容易给人一种隐天蔽日的的静谧之感。
“一部法源寺,半部中国史。”
没想到除纪柏煊外,大家竟都是第一次来。
而纪柏煊上一次过来,还是许多年前,方琼带着他进来礼佛,让老僧相看,问他是否有佛缘。
老僧摇摇头,没说话,却塞给他一把糖。
赫惟问他:“什么糖?”
“现在毗卢殿好像可以自取,一会儿我们去看看。”他牵上赫惟,慢慢悠悠走在孟昭她们后面。 :
虽然不是三四月丁香花盛开之际,但望着那些红墙灰瓦,金黄色的银杏树叶与之辉映,总有种和历史对话的量子纠缠感。
怪不得那么多穿越小说,开篇都是从这种古色古香的地方穿过去的。
赫惟叫住孟昭,问她:“法源寺求什么最准?”
“求事业啊,我妈说了,法源寺虽然人没有雍和宫多,但是很灵的!”她手里捧着香,行至天王殿前的石狮子处,等赫惟。
赫惟几步跑过去,伸手摸了摸小狮子的头。
“你摸它干嘛?”孟昭不解。
“摸摸狮子头,今生不用愁。”赫惟从没来过寺庙,但听秦雨说过那么一嘴,好像她当年犯事以后也曾在佛祖面前忏悔。能活着走出牢狱,也多亏老天保佑。
“你背靠纪柏煊这棵大树,求他不比求佛来得靠谱?”孟昭半开玩笑地说。
赫惟低头看了眼树下的影子,心里的迷茫像那些树叶一样,密密麻麻。
这个道理她并不是不知晓,只是承受他那么多的好,下辈子她也还不起。
赫惟点燃手里的香,站在风里,闭目祈愿。
不是推崇迷信,是佛学文化既然存在,自然有它的道理和规律。
信则有,不信则无。
赫惟愿意相信善恶有报,而像纪柏煊这样的人,也理应得到上苍的庇佑。
赫惟在心里默默为他祈祷,直到最后从藏经阁里出来,她们在外面等叶雪扬。
赫惟看着门边壁画被揭去而未修复的痕迹,面对历史留白,她顿感时间的无声却有力量。
很多东西,修不修复都会有痕迹。
赫惟抬头,对上纪柏煊空洞的眼神。
“在想什么呢?”她问他。
“我在想……佛真的能听见凡人的祈祷么?”如果能,会帮他实现么?
“能吧。”反正她觉得能。
“那你现在为什么还是没有想起来?”他的表情突然有些委屈。
“想起什么?”赫惟困惑。
“惟惟,祝我生日快乐。”他忽然抱住她,笑道:“过生日的时候来寺庙里进香,是不是意味着,愿望实现的概率也可以再翻一倍?”
赫惟抿唇,低语:“纪柏煊,你真贪心。” :
第85章 月亮与六便士12战斗一整夜
赫惟完全忘了,十月的最后一天,是纪柏煊的生日。
她原本想去接机,也不是为了给他过生日,只是觉得久别他一定会想第一时间见到自己,却没想到他提前回来是因为这个。
赫惟抬头,面不改色地胡诌,“我以为你和我在一块儿,会不愿意别人提醒你又长大一岁。”
“是不太容易接受,”纪柏煊撇撇嘴,“但也不能被人完全忘了。”
赫惟从他怀里探出脑袋,“佛祖面前,不能太轻狂,你先放开我。”
“我今天会有生日礼物么?”他试探着问。
从前每一年他的生日,她不过冷冷地发一句生日问候,好不容易今年她们在一起了,他不想再隔着手机屏幕自己揣测她发来的那些文字的温度。
从前他没有哪一年忘记过她的生日,不是想要她回以等同价值的礼物,他只是想要她的一点在意和关心。
“我回去给你煮一碗长寿面吧。”赫惟捏捏他手,灵机一动,“本来你今天回来,我是打算去机场接你的……我有一天的时间做准备。”
“准备什么?”她说什么他都信。
“准备什么,昨晚太累……我不记得了。”她狡黠笑笑,嘴甜道:“对不起嘛,早上睡醒太懵了,忘记时间了,回去补偿你好不好?”
“怎么补偿?”纪柏煊来劲了。
“佛门圣地,不要口出狂言哦我警告你!”
两人闹着,一阵风过,梧桐树叶稀稀拉拉落了些,明艳的黄色被尽收眼底,弥补了当日艳阳缺席的小小遗憾。
纪柏煊换了个位置,替赫惟挡住风,伸伸手将赫惟的外套拉链重新拉拉好,再度帮她理了理身后的帽子。
他眼里是前所未有的坦荡,摸摸她的头,“一天天的,脑袋瓜里总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是那么昏淫无度的人么?”
“不如晚上再吃长寿面吧,一会儿结束,我们去约会吧。”
就像大街上随便一对情侣一样。
他站在衰败的银杏树下,自己独站成一个春。
“就这点要求?”赫惟垫脚,拾起他衣领旁的一片黄叶,丢进风里。
看向他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柔情。
叶落归根,三生有杏。
岁月从来不言,却见证了所有真心-
十一月末,国考。
赫惟被孟昭撺掇着,穿上了那件,半月前和纪柏煊一块儿去苏州出差订做的旗袍。
不算厚实的布料,赫惟在老裁缝的建议下配了一件斗篷,斗篷是当天就拿到了,而这件定制的旗袍在加急之后还是耗费了半月时间,赫惟差一点就要忘记了。
收到快递的时候,孟昭正好在赫惟这儿。
纪柏煊陪着叶雪扬去和一位领导吃饭,聊得就是笔试一旦通过的后续情况,估计要多喝些酒,结束了不便来惊扰赫惟,提前让孟昭过来陪着。
美国疫情好转,孟昭已经决定年后复学,修完最后的学分,拿到毕业证之后回国发展。
她这段时间托孟伟找了关系,不出意外,明年就能进入新华社实习,虽然日后入编机会还需她自己争取,但她显然已经斗志满满。
孟昭下定决定,说等叶雪扬录取结果一下来,就正式向家里坦白两人的关系。
所以这场考试,不仅事关叶雪扬的前途,还很大概率影响着她们两个人的关系。
“明天纪叔叔是不是要回纪家吃晚饭?”孟昭想起来不知从哪里听的一嘴。
“嗯,他那个最小的堂妹带男朋友回家吃饭,爷爷让他下午回去一下。”赫惟对着镜子踱步,总觉得身上的旗袍勒得人喘不过来气。
“我记得他堂妹和咱们一般年纪,小时候程茗哥还带她和我们一起玩过。”
孟昭冲着镜子里的赫惟吹起口哨,“多好看呐,明天就穿这件出门吃饭吧,咱们到时候早半个小时出门,去考场接他们,旗开得胜——多好的寓意呀。”
高考校门外的妈妈们清一色地都穿旗袍,就是图个寓意好。
赫惟摇摇头,“这也太……”
“不冷啊,你这旗袍料子就是秋冬穿的,你里面穿条光腿神器,外面披上斗篷,正好吃完饭咱们去那家旧舞厅,多出片啊。”
“可是我最近好像胖了。”赫惟嘟囔着,在心里责怪纪柏煊连日来大肆采购零食,她前两天上称胖了三斤了!
孟昭扶着她肩膀,在镜子前360度转了一圈,发自内心地赞美:“这叫丰盈,太瘦了穿旗袍像根竹竿一样,就得有点肉才好看呢。”
说着退后两步打量她,贱兮兮道:“你最近是不是偷吃什么好东西了,我怎么看你好像升杯了?”
“过几天大姨妈要来了,长了点儿……”
“啧啧,你姨妈对你可真好,不像我们家那位,每次造访,就跟战斗了一整夜似的,腰酸背疼的。”
赫惟抓住重点,“你们试过战斗一整夜?”
孟昭眼神缥缈,看向她,“年轻就是本钱,羡慕吧?”
赫惟没说话,孟昭轻轻凑到她身后,在她耳边低声道:“你们家没装监控吧?”
“神经啊。”赫惟给她一掌。
“那我可就说了啊,”孟昭环视四周,坏心思直接写在了脸上。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反正你俩的事儿也没几个人知道,我知道纪叔叔对你来说可能也许大概是白月光,有滤镜,但你现在睡也睡到了,征服也征服了,差不多也该想想切实的问题了。”
“什么是切实的问题?”
“很明显啊,你今年二十二,纪叔叔今年三十六,现在也许大概你们的x生活还算和谐,可是十年以后呢?二十年以后呢?你不得为自己的后半生幸福未雨绸缪一下啊?”
孟昭眼珠子转了转,“要不咱们还是选程茗哥吧,前两天我看他在朋友圈发健身照来着,啧啧,直接把他舅舅拍死在沙滩上啊。”
分手半年多,程茗一门心思扑在课业上,朋友圈已经好久没营业过,孟昭说的这张照片,赫惟完全没有印象。
“这么喜欢,不如你踹了叶雪扬,自己上啊。”
赫惟故意道:“你们还是青梅竹马呢,而且你妈妈也很喜欢他,”
孟昭头摇成拨浪鼓,“那不行,我是智性恋,不喜欢傻黑甜。”
她就喜欢叶雪扬那一款,谁来了都不换。
两人闹了闹,睡下时已经夜半,赫惟半夜上了个洗手间,百无聊赖刷起朋友圈,想起孟昭说的程茗的那条朋友圈,不自觉点进他的头像。
结果却是一片空白。
不至于吧?
分手之后屏蔽她,程茗不至于这么小家子气。
果不其然,赫惟左一翻右一翻,发现蹊跷。
明明是她主动把人家朋友圈给屏蔽了呀!
无奈,无语,无厘头。
纪柏煊这个宇宙无敌小心眼,什么时候干的这么上不了台面的事!
“神经,给你的心眼丢进马桶里,冲走!”赫惟按下冲水键,顿时下定决定明天就穿旗袍出门。
很久没叛逆了,她屁股有点痒。
三十六岁的人了哇,到底要怎样他才会明白,她现在提起程茗、在意程茗,并非就是余情未了,真正的放下才不是不提不看,更不是躲躲藏藏的欲盖弥彰。
是即使将她们两个人关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给她们机会,她们也不会发生任何的底气。
纪柏煊为什么没有这样的底气呢?
赫惟想不明白,只觉当这个问题出现在脑海当中的时候,胸口隐隐被扯痛-
隔天下午,纪柏煊回四合院吃饭,赫惟提前报备了晚上和孟昭、叶雪扬约了晚饭,让他不必着急回来。
纪柏煊没说什么,问她晚上要不要他去接,赫惟思考了会儿,被孟昭眼神勒令拒绝。
晚饭不是重点,饭后去程茗推荐的那家舞厅才是重头戏。孟昭不确定纪柏煊那种老古板是否会觉得那样的场合过于乌烟瘴气,劝赫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先瞒着。
从前上高中时,赫惟就为跟着程茗出去玩儿撒过不少谎,她知道纪柏煊这个人好骗,早就积累了不少经验。
只是出门前,再次看向镜子里浓妆艳抹的自己,总有种背着老公出门偷吃的负罪感。
镜中人陌生得不像自己,长发被盘起挽成一个低髻,紫灰色旗袍胸口收得很紧,上身的斗篷长度刚刚及腰,无形连接她傲人的臀部曲线,裙摆单边开叉到膝盖,露出白皙纤细的一截小腿……
这还是赫惟第一次穿得这么女人。
赫惟五官圆润减龄,长着一张娃娃脸,平时不论穿什么风格的衣服都像女学生,职业装穿在她身上也看不出女强人的干练果敢。
是优点也是缺点,年长的人羡慕她青春常驻,而她自己却常常沮丧于不少同事以貌取人,以此质疑她的工作能力。
二十二岁,再过不到一个月她就二十三岁了。
她必须像个大人,否则要怎么对抗这个残酷的世界呢?
难道要一辈子依靠纪柏煊嘛?
她才不要。
好像许多女孩子这一辈子,属于自己的人生只有那么几年。
小时候她们是父母的孩子,结婚以后她们是某太太,再过几年成为某某某的妈妈,几千年过去了,中国大部分的女性还是身处在从父、从夫、从子的可笑的封建社会。
赫惟不想和她们一样,她想要在这个世界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一张漂亮的脸只是她的名片。
赫惟最后一次在镜子前转身,终于抿抿唇,换上鞋子出门。
和孟昭在考场外面碰头,赫惟步子迈得小,手里捏着手拿包,还不习惯周围人投过来的炙热目光。
虽然她戴着口罩,但这样一身打扮,回头率实在低不下去。
孟昭作陪,也穿了件改良版的旗袍套装。准确地说,这种风格现在在网上叫作“新中式”,独立设计,价格偏贵。
孟昭是打算把这一身穿到美国去的,到时候也叫她那些欣赏中华文化的同学们看看什么叫东方韵味。
她们来的时间刚刚好,没等几分钟,考试结束,程茗和叶雪扬前后脚出来,与她们汇合。
许久未见,程茗脸上终于有了笑脸,许是考试发挥得不错,他几乎是跑着出的考场,远远就朝她们二人挥手。
赫惟挨着孟昭,好半天才开口,“考得怎么样?”
“基本十拿九稳吧。”程茗也不谦虚,自上而下打量了一番赫惟今天这一身,眼里的光亮起又迅速熄灭。
穿得这么好看,他都不知道该拿自己的眼睛怎么办了。
“叶老师出来了,我们直接去吃饭吧。”
赫惟的视线扫
过程茗,不太自在地收回来。
她发现程茗还在看她。
这一点和她预期的很不相符。
明明,之前在微信上的只言片语已经看不出他还有所眷恋,赫惟以为这半年的时间足够他开始新的生活。
或者是她多想了么,他只是正常地在看她,不牵扯任何私人感情?
一路上,赫惟从清者自清变得不那么笃定了。
直到程茗主动聊起近况,话语密集,尴尬无处藏身,赫惟才觉得气氛好一些。
“之前听赫惟说你的论文涉嫌抄袭,出来举报你的还是你自己的导师,这是个什么情况啊?”
点好餐,孟昭让赫惟摘下口罩,帮她拍照,叶雪扬在一旁无所事事,问起这件挺久远的事。
论文抄袭,这可是大事情,弄不好是要被学校开除的。
赫惟竖起一只耳朵,疑惑这件事情纪柏煊居然没有交给叶雪扬去做。
亲力亲为,大概也是无法做到毫不心虚地给自己的亲外甥挖陷阱吧。
程茗提起茶壶,给桌面上的几个茶杯都倒上热茶,轻轻吹了吹自己那杯,漫不经心道:“一场误会。”
“林教授的侄女,之前我妈和舅舅擅作主张想给我做媒,我直截了当和人家说我有女朋友,可能有点伤了人家小姑娘的面子,所以她帮我修改的时候多了点私心,加了些林教授之前的论据进去。”
说来也是巧,最后两遍论文修改完,程茗发给导师看,林教授那会儿刚好身体不大舒服,是林舒帮着程茗做的最后修改。
“教授后面发现是个误会,也主动拉着人家向我道过歉了,校方那边没追究责任,我听说也是舅舅帮了忙,对了……”
程茗突然看向赫惟,问道:“舅舅订婚宴上丢下宾客走了,外界都说是为了一个女人,捕风捉影,传得沸沸扬扬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学校里很难出来,也没机会问问舅舅……赫惟你最近有见过他吗?”
“…真的有这样一个女人存在吗?”
程茗百思不得其解,明明舅舅回国以后他们舅甥两个无话不谈,又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他和赫惟的关系隐藏的那么好都还是被他发现了,舅舅什么时候身边有了女人他却一点儿都没察觉。
太不可思议了,那个人居然不是梁律。
赫惟冷不丁被点名,上一秒还沉浸在发现自己误解纪柏煊的震撼当中,这一秒就被程茗点名提问,茫然无措的表情全被孟昭的镜头记录下来。
孟昭挑眉看她,看热闹不嫌事大,“问你呢赫惟,最近有见过纪叔叔么?”
何止见过,差不多天天见呢。
一会儿散场了回去还得见呢,坦诚相见呢!
叶雪扬心虚地看向别处,不知该不该帮赫惟解这个围。
要按照他说,直接承认了算了,反正纸包不住火,都是早晚的事情。
孟昭在一旁轻轻摇头给茶散热,拦住叶雪扬欲管闲事的动作,忽说:“怎么这么半天了菜还没上上来呀,叶雪扬你去催一下呀!”
叶雪扬立即站起身来,撤离战场。
第86章 月亮与六便士13惩罚
纪家孙辈里女孩儿多,不算流落在外的,纪柏煊上边有一个堂姐,下边三个堂妹,最小的纪柏颜今年二十三岁,今年刚大学毕业。
纪柏颜和纪柏娅相差八岁,同父异母,情商上虽不及纪柏娅,却很是乖巧懂事,嘴巴也甜,可以算得上是纪家的团宠了。
也就是和这个妹妹关系不错,纪柏煊才勉为其难回家吃这顿饭。
让他意外的是,今天这顿饭,程似锦也在。
方琼下午在拾掇花草,程似锦难得休息,买了些菜和饺皮到家里来看她,刚好撞上纪家一大家子坐在会客室里拉家常。
小丫头嘴甜,上来就介绍程似锦是长姐,不好推辞,程似锦晚饭自然就留下了。
等纪柏煊到家的时候,一大家子,十四口人,唯独缺了林彦。
纪远兵一晚上视线没往纪柏娅那儿看,注意力全在小女儿和她这位男朋友身上。
“真准备离了?”吃完饭,纪柏煊坐到一边等候纪国强发话,和纪柏娅聊起林彦。
纪柏娅委屈,今天她憋了一肚子的气,看到妹妹和男友你侬我侬的场景,她其实一口饭都吃不下去。
“你说为什么颜颜可以恋爱自由,我当初结婚就只能父母之命?”
她问纪柏煊。
纪远兵挑女婿的眼光是真不行,林彦那厮人品简直一塌糊涂。
纪柏煊原本注意力在手机上,听到她这么问,终于抬起头看了眼那对金童玉女。
“人家自己找的男朋友,区委//书记家的公子,你和人家比?”
这样身份的男朋友,带回家无非就是走个过场,说不定是她母亲岳岚想要显摆女婿,纪柏煊原本都不想来。
“哥,什么时候带我见见嫂子?”纪柏娅朝他眨眨眼,“上回在香港,你让我买那些礼物,是给嫂子的吧?怎么样,嫂子还喜欢么?”
“爷爷不同意的,你也敢叫嫂子?”
纪柏煊笑笑,问她要不要出去透口气。
“日子是你自己过的,又不是爷爷替你过,他同不同意重要么?”如果重要,他也不会订婚宴上公然表态,不顾及两家人的脸面也要离开。
“不过你上次订婚宴那事儿办的确实不地道,爷爷生气也是应该的,现在董事长职位物归原主了,我那个小外甥……你还认的吧?”
纪柏娅问起梁媛的那个孩子,估计是纪国强在让出董事长之位时给两个儿子那边的交代,消息兜兜转转又进了纪柏娅的耳朵里。
纪柏煊掐指一算,按照当时的推测,梁媛的预产期在来年二月底,时间临近,很快就要瞒不下去了,况且纪国强这人谨慎,要求孩子出生以后接回纪家抚养,届时将股权以孩子出生礼物的名义转赠,也算是给两位叔叔的一个说法。
如此看来,这股权是拿不到手了,除非他真的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纪柏煊轻飘飘扫一眼饭桌上仍在喝酒的两个叔叔,索性也不瞒着了,直言:“孩子没了,就这两天的事。”
“我的天……”纪柏娅惊呼一声,“爷爷知道了吗?”
“爷爷这几天血压不稳,我打算过几天和他说。”
……
纪家的传统规矩,饭桌上只要还有一个人在动筷,晚辈们就不能先撤。
纪柏煊干坐在椅子上等,连着给赫惟发了几条消息都石沉大海,正想问问叶雪扬她们晚上在哪儿吃饭,肩膀上就多了一只手。
程似锦坐到他身边,“一会儿上我那儿去陪你姐夫喝一点儿?他今晚不值班儿。”
“不喝了,一会儿还有事儿。”纪柏煊瞥了眼方琼,难得温顺,问她饺子还有没有多的,想带些走。
“你又不爱吃饺子,带回去给人家姑娘吃的吧?”程似锦插话。
他这个弟弟,对感情的事儿从来没有着过急,程似锦一直当他这辈子与感情无缘,将来能将就组成个家庭已经算是幸运,结果人家订婚宴上临门一脚开了窍。听程茗说,外界都在传纪柏煊身边多了个女人,也不知道是谁,可见藏得挺好。
纪柏煊点点头,“明天周日,不想出门买菜,今天的饺子馅儿多,她喜欢。”
其实是想起了之前秦雨包的饺子,赫惟说那是家的味道、爱的味道,他今日突然也想让她尝一尝他家里包的饺子是什么味道。
“要是真的喜欢,就像颜颜一样,大大方方带回来给我们看看,要是担心你爷爷不同意啊,带出来,我们在外面见也可以的。”
方琼心急,别人家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都带男朋友回来见家长了,纪柏煊如今都三十六岁了,依她看呐,只要性取向没有问题,他爱找什么样的就找什么样的吧,她都没意见。
纪柏煊犹豫片刻,摇头,“再过段日子吧,最近她不太方便。”
赫惟最近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总是忙得很。
纪柏煊再次打开手机去看对话框,狠心的女人不回
复,他气鼓鼓地连拍了对方好几下,抬起头,听见程似锦问他:“你不是找了个女明星、女模特的女朋友吧?又是身份保密,又是这呀那呀的。”
“啊?哥你女朋友是女明星啊?火不火啊几线啊?”纪柏颜一听来了劲。
纪柏煊没接话,纪柏颜坏心思一动,说:“改天我去问问程茗,他肯定知道内情。”
哪知程似锦接话,“这你就失算了,你哥这一次瞒得密不透风的,程茗还总想从我这儿打听那姑娘是谁呢。”
“诶,怎么今天程茗没跟你一起来?”提到程茗,方琼才想起来今天分明还缺了个人。
“今天国考笔试,考完试他和朋友约好了晚饭,这会儿估计也正在吃饭呢。”
“对了,柏煊,一会儿你开车送我去个地方,我思前想后还是有点儿不放心……”
程似锦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预备要走了。
纪柏煊随意问道:“不放心什么,程茗最近又出去鬼混了?”
程似锦刻意避开旁人,小声道:“这不考试结束了么,程茗昨天和我说今天约了朋友吃饭,我原本以为是他哪个同学呢,结果今天听到……好像是小惟。”
纪柏煊原本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听到这一句,他先是反应了一下,然后视线才慢慢聚焦到程似锦身上,眼神也从漫不经心逐渐变为“你再说一遍”。
纪柏煊不得不承认,程似锦这一句话,实实在在让他感觉到了惊慌。
“她们……还有联系?”他没有意识到,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语气是多么不自然。
“瞧你说的,分手了就不能做朋友啦?”
程似锦笑话他,“思想别那么固化,现在的年轻人谈恋爱分分合合的再正常不过,再说了,她们两个人分手也不是因为什么深仇大恨,话还是要说的吧,其实一起吃个饭也没什么,毕竟他今天刚考完,我就是担心她们……”
话没说完,就见纪柏煊站了起来,没打招呼人就往外走。
“你二叔酒还没喝完呢。”纪国强拦住他,眼神不悦。
纪柏煊头也没回,冲程似锦道:“位置发我。”-
酒足饭饱,赫惟明显感觉到旗袍被她撑得紧紧的,再无空隙。
饭前程茗那一问题,她犹豫再三,还是照实点了头。
她不能对程茗撒谎,否则哪天东窗事发,程茗会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欺骗。
可她也不敢在程茗面前指着自己,说她就是纪柏煊那天带走的那个女人,说她就是纪柏煊现在藏着掖着的那个女人。
幸好,程茗也没有多问。
知道真的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他竟然莫名松了口气,天真道:“真为舅舅感到高兴,这么多年了,他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
说着又将话题引回来,问赫惟,这半年有没有遇到其他优秀的男孩子。
“这话说的,我们赫惟同学,那可是北京西城区一枝花,走到哪里没有人追着表白?”孟昭见气氛终于好转,要了一扎饮料。
“玉米汁吧,喝点热的。”叶雪扬提议。
程茗难得注意力不涣散,没被她们几句话绕过去,继续道:“如果遇到不错的男孩子,你会答应吗?”
赫惟坐在他对面,两人对视之间,她看到了程茗眼里的期待。
她知道他期待听到什么样的回答。
可她不能撒谎。
依旧是点点头,夹菜往嘴里塞,一只手拿着湿毛巾轻擦着手指,刻意装出一副忙碌的样子。
程茗没有逼问,收回炽热目光,给自己单独点了杯冷饮。
直到一餐饭吃完,程茗买完单,在餐厅门口等叶雪扬帮他把车开来,和赫惟并肩站在霓虹灯牌旁边,他再一次开口。
这一次声音清晰,情绪里多了层淡淡的忧伤。
他说:“虽然好像有点太快了,但如果他是一个不错的人,我想我会祝福你们。”
他已经选择进国安局了,以后前程似锦,他再也不可能像当初那样,坚定地说他可以为了她怎样怎样,他做不到了。
赫惟抿唇看了眼车灯投射过来的方向,低声回了句谢谢。
第二场是早就约好的那家舞厅,装修复古,颇有些民国时期上海滩的奢靡浪漫情调。
舞厅开在一条胡同里,红墙灰瓦,单从外面看,根本瞧不出里面是做什么生意的。
门口甚至没有挂招牌,就一个灯笼,上面写了几个毛笔字——时间当铺。
“我想到小时候看的那个什么第八号当铺。”孟昭吐槽,人甫一进入,便被里面的陈设吸引了目光。
“我怎么觉得这里面阴森森的,像玩儿密室逃脱。”赫惟脊背发凉,一转身,对上灯光下一半脸红一半脸蓝的程茗。
“要的就是这种感觉,大家沉浸式喝酒跳舞,忘记时间,超解压的好不好?”
说着伸出一只手,询问:“要不要和我跳一支舞?”
赫惟犹豫着伸出手,随程茗走进舞池。
一支舞毕,赫惟预备下去休息,结果随意一瞥,就看到台下那两人火热地吻在了一起。
赫惟不愿打扰,站在原地,被动地被程茗牵着又跳了一曲。
结果好死不死,一回头,刚才缠吻着的两个人已然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纪柏煊。
远远地,赫惟感受到托着自己腰的那只手松开,朝纪柏煊挥了挥手,轻快地叫了声“舅舅”。
赫惟脚上仿佛灌铅,每一步都走得艰难,直到走到纪柏煊跟前,她的手紧紧攥着旗袍边沿,抬头看他。
“你……怎么来了?”
她心道不好,被纪柏煊看到她和程茗一起吃饭还好解释,偏偏是跳舞的时候被他逮个正着,她现在百口莫辩。
“我来接你。”纪柏煊直视着她的眼睛,从头至尾,没看程茗一眼。
方才到了餐厅,程似锦进去扫了一圈,没见到程茗的人,准备打道回府,是纪柏煊非要坚持,给程茗打了个电话询问地址,好一通找才找来的这儿。
“舅舅送我妈回去,我妈担心我在外面瞎闹,让舅舅来提人的。”程茗以为纪柏煊那句话是对他说的,一脸沮丧,跟赫惟说他去找找孟昭和叶雪扬,看是分开活动,还是大家一起回。
赫惟表情僵在脸上,讷讷地点点头。
还没等程茗的背影消失在门边,纪柏煊就一把拉住她,伸手握住她腰上刚才被程茗托着的位置。
“为什么撒谎?”他问她。
眼神顷刻间变得冰冷。
“我没有……撒谎。”赫惟心虚地不敢看他,任由他拉扯着。
“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今天晚上的局,程茗也在。”
他手指轻轻描摹她的腰线,渐渐往下。
灯光时明时暗,照在他的脸上,阴晴不定。
赫惟绞紧呼吸,头蓦地抬起,张嘴咬上他的唇。
众目睽睽之下,她吻住他,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来抚平纪柏煊此刻内心的焦躁。
反而,适得其反。
“这件旗袍,什么时候寄到的……这么冷的天,就这么火急火燎地非要穿给他看?”
纪柏煊突然将她揽腰一抱,让她坐到自己腿上,大掌滑过旗袍裙摆,径直触到她小腿的光腿神器上。
却只有薄薄一层,怪不得看着像没穿。
“不是的……
你听我解释。“赫惟着急,想从他腿上下来,生怕下一秒程茗回来,正撞见她们这样亲密地抱着。
可纪柏煊哪里会听她的解释,单手将赫惟抱起,起身就要往外走。
赫惟伸手要拿桌子上的手包,被纪柏煊一手抢过来,几步出了舞厅。
他没直接将人抱回车里,而是停在胡同里,待走得远了,避开人群,他将赫惟放下,一拳砸向身后的香樟树。
用力之大,树叶都被震落几片。
赫惟吓死了,连忙上前去抓纪柏煊的手,查看情况
庆幸的是没像电视剧里那样,鲜血淋漓。
赫惟连忙上去抱住他,急急地解释:“我和程茗今天只是一起吃了顿饭,我们面对面坐的,没有挨着,刚才跳舞也只是普通的华尔兹,陌生人都可以跳的……”
“惟惟,”纪柏煊突然出声,眼神极悠远地看着她,问她:“为什么今天出来见他……就穿的这么好看?”
他刚才走进那家【时间当铺】,人还没有坐下,都不用在人群里搜索,一眼就看到了她……和程茗。
她穿得那样好看,整个人站在光里,沉醉在音乐里、舞步中,都没有注意到他来了。
那么好看的旗袍,从量尺寸到拿到实物,纪柏煊一直在想象她穿上时的样子。
结果他却不是第一个看到她穿这件旗袍的人。
站在风里,纪柏煊狠狠捏住拳头,努力地想要平息自己心头的怒气。
一只手顺着后腰线下移,不等赫惟推搡开来,面前的人已经将头低下去,牙齿咬在她前襟的盘扣上,伸手大力撕开她裙子侧边。
原本开叉到膝盖的旗袍,直接开到了大腿根部。
赫惟伸手试图去抓住裙子,却被纪柏煊一把抓住,按在胸前。
她知道自己今天必定要受惩罚了。
“惟惟,你为什么不长记性呢……”纪柏煊伸手轻抚上她的脸颊。
如果提一次程茗,就多做一次,那么她今天晚上的行为,已经足够他干死她了。
第87章 月亮与六便士14“为什么要背着我和……
“等等,等等-”赫惟被撞得头晕目眩,白皙手臂紧紧攥着把杆,嗓音喑哑不堪。
纪柏煊两只手抓着她的腰,旗袍被掀起,裙摆全部塞到腰侧的拉链里,薄薄一层光腿神器早已在楼下就被撕成了碎片。
“等不了,受着!”他像被上了发条,幅度又大又蛮横。
三里河的别墅,重新装修后通风至今,纪柏煊回来住过几晚。
房子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只等赫惟同意搬回来。
小公寓虽然温馨,但毕竟空间太小,隔音也不好,那张双人沙发又短又硬,赫惟换来换去就那两套床品,不方便他施展拳脚。
今天这样的情况,去她那里他八成要难受死。
只是没想到,赫惟这样配合。
从上车到回到别墅,她全程没有多话,坐在副驾驶,视线时不时向他瞥一眼,总担心他刚才砸向樟树的那一拳,会影响开车。
纪柏煊不知道的是,她心里想着饭桌上程茗说的论文抄袭的事儿,心里隐隐愧疚,自责于自己当初冤枉了他,不审即判。
带着愧疚,人总不能完全铁石心肠,赫惟几次关切地问他:“手疼不疼?”
反被抓着手放在胸口,声音里始终蕴着薄怒,他说:“惟惟,我心疼。”
“为什么要背着我和他见面?”他没办法不胡思乱想。
她们现在的关系脆弱不堪,几乎是只有在她深处的时候,他才会切切实实感受到她是属于他的。
赫惟是属于他纪柏煊的。
以后只有他可以对她做这种事情。
虽然赫惟口口声声说着她和程茗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这顿饭也只是为了庆祝他和叶雪扬考试顺利,交谊舞也不算是多暧昧的举动,可他只要一看到她们两个人在一起的画面,就会不自觉地想起那一日他在衣柜里看见的场景。
“穿的这么勾人,就算你什么想法都没有,你有没有想过对方是程茗?是你前男友,他看见你今晚这么明艳动人,你就觉得他会不胡思乱想?”
纪柏煊了解自己的外甥,好不容易考试结束,他今晚解压的时候脑子里的素材,会不会就是赫惟穿着这件旗袍的模样?
这样活生生的做梦素材,她直接送上门去。
“你这是受害者有罪论,他要怎么想,和我穿什么衣服有什么关系?”赫惟主张穿衣自由,更何况,这衣服明明是纪柏煊买给她的,她喜欢才会穿出门去的啊,再不穿今年很可能就穿不了了。
纪柏煊无心和她讨论什么受害者有罪论,也许她可以穿这身衣服见程茗,但必须是在他的陪同下。
他一会儿就告诉程茗真相,要杀要剐都随他,他就是不希望自己的外甥的目光再聚焦在他心爱的女人身上,浮想联翩,龌龊下流。
多看她一眼都不行,他不允许!
到了别墅,纪柏煊灯都没开,摸黑拉着赫惟直奔三楼。
一二楼赫惟随意扫了眼,和之前几乎没有明显变化,房间里面的陈设赫惟还没有机会去作对比,只觉得一切感觉都那么熟悉。
像是翻开一本尘封已久的书。
三楼原来的那间杂物间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一镜到底的偌大空间。
纪柏煊开了头顶的星空灯,赫惟在楼梯拐角处就看见泳池里倒映着的波光粼粼。
原本的舞蹈室和泳池被打通了,泳池周围都用透明门封了起来,又封了顶,露天的区域只剩原来放躺椅的那几平米,现在都被种上了花草。
赫惟还震惊着,就被纪柏煊推拉到那一整片更大的镜子前,让她把刚才和程茗跳的那支舞,再完整和他重新跳一遍。
可他也不是真的想跳舞,他就是想撕碎她的衣服,弄花她的妆,逼她亲口认错,向他保证自己今后再也不见程茗。
她保证不了,他今晚就不会放过她。
都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没有穿脱雨衣的动作作为起始标志,赫惟根本无法计数。
这也是她第一次意识到,他有着与他年纪完全不符的耐力和续航。
巨大的镜子里,赫惟完好的妆被汗水打湿,又被情。欲扫上一层珠光腮红,嘴唇在胡同里就已经被他咬得红肿不堪,此时上半身旗袍完好地扣着盘扣,低髻纪柏煊扯散又陇上,美到窒息。
然而腰部以下的画面又完全割裂,羞耻得赫惟根本不敢抬头。
如果抬头,每一下都在镜子里被看得清清楚楚,他因为使力而通红的脖颈,他紧绷着的手臂肌肉,她因为分不清是过于舒服还是过于难受而不得不仰起的脖颈……
可是低头,不用透过镜子,她依靠双眼就能看见自己将他吞吃入腹。
只能紧闭双眼,任凭羞耻感和身体的快感相互搏斗。
可视觉闭塞,其他感官只会越发敏感,耳朵里的一切声音都被放大,像是声波从喉咙还未传出,就直接传入了耳蜗。
她不敢相信她会发出这样羞耻的声音。
“惟惟,再叫大声点儿。”他托着她,表情是从未有过的放浪形骸。
整栋别墅里只有她们,他肆无忌惮扣着她的月要,企图听着她曼妙的歌声,依照节奏打拍子。
纪柏煊知道她可以飙上高音,只要他不轻易心软。
赫惟咬着唇,红唇肿着,声音也抖得不成样子。
纪柏煊心疼了,掰过她的脸和她接吻,轻柔地,刻意不再去蹂躏她的双唇。
有一阵他慢下来,似乎是为了方便她们接吻,他将她身子扭转过来,抬起她一条腿让她搭在他肩上,利用她学过舞蹈柔韧性佳的优势,做了个竖一字马。
就着这个姿势,他成功逼她认错,答应再也不见程茗。惩罚却没有停止,在这偌大的空间里,形成回声。
赫惟只好说软话,哼哼唧唧地终于承认,“你前些天太忙了,晚上回来了还要开着
电脑回消息,我……我就是故意穿成这样和别人出去吃饭的,小昭说,适当地作一下,是情。趣。”
出门前的那一瞬,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其实心里期待的就是纪柏煊发火的样子。
除此之外,她也是想要借机告诉他,她和程茗真的早就没什么了。
他不需要帮她屏蔽掉程茗的朋友圈,也不需要再那么患得患失。
如果她要离开他,绝不会是因为程茗。
“情。趣?”纪柏煊重重拍了一下她的挺翘,“你说我刚才被气个半死,是你故意的?”
虽然语气不悦,可赫惟明显感觉到他很受用,已经膨胀到极限的甲方代表在谈判过程中再度加码。
“所以刚才说受不住了都是假的,也都是情。趣?”他故意道。把她吊在半道上,不出不进,就那么堵着。
“是真的!”她带着哭腔,发誓以后再也不在老虎头上拔毛了。
她刚才一直惦着脚配合他,脚趾都抽筋了!这要是闹去医院,她的脸就真的要不成了。
好在纪柏煊没有真的不顾她的死活,及时放她坐下,帮她捏了捏脚,缓过了那一阵。
直到精疲力尽,纪柏煊躺在泳池旁的空地上,终于心满意足听到她蚀骨销魂的那三个字。
他装傻地问她:“哪里?”
“你希望是哪里?”
他想起那些年做过的梦,他执着地,喜欢她青涩单纯的小脸。
“脸上?”他脱口而出,坐起身来。
不成想只是这样轻微的动作,也能夹带出私货。
到底是给的太满,爱意都溢出来,他还觉不够他表现。
直到赫惟点点头,人往后仰下去,拉着他的手,给他准许的答复。
他身心空前愉悦,终于圆了梦。
纪柏煊扯过一旁的衬衣,替她擦干净,又擦了擦腰间黏腻,思绪终于开始放空。
他问赫惟:“你小时候有没有看过奥特曼?”
地上凉,赫惟重新坐回他身上,双手撑在他腰两侧的地上,摇摇头,“那是小男孩儿看的东西。”
纪柏煊帮她擦擦额头的汗,“忘了我们不是同一时代的人,我小时候,基本上每个小朋友都喜欢看奥特曼。”
“我记得里面有一个怪兽,是食人花,艳红色的花瓣非常好看,看着没有什么威胁力,吃起人来却丝毫不留余地。”
纪柏煊抱住她,替她盖上他的外套,小声在她耳边道:“和你一模一样。”
“你瞎说……”赫惟的脸再度热起来。
“前段时间忙着集团的事情,确实忽略了你的需求,都忘了你年纪小,还正是贪吃的年纪。”
原来她喜欢这样。
赫惟锤他一下,突然严肃起来,“说真的,以后不许你再因为程茗胡乱吃醋了,我和他都已经过去了,你到底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
“因为你从来没有回答过我,是更喜欢我,还是他……”纪柏煊闭上眼睛,不愿让她看见他眼里的不安。
“如果我说,我从来没有允许过他对我做你刚才做的这些呢?”赫惟亲亲他,“不要过度紧张,老纪,你在我这里永远是特别的,你不需要拿自己和他放在一起比较。”
她们之间的回忆是独一无二的,那些情感,早已不能笼统地用“爱情”去形容。
纪柏煊没有再说话,心里细品着赫惟的这一句,红了眼眶。
可时间没给他继续发问的机会。
下一秒,手机铃声在不远处响起,声音在这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空气里又激起阵阵涟漪。
“这个点来电话,可能是有什么急事。”赫惟想要去接,心里隐隐不安,担心是家里有事。
纪柏煊抱着她,刚抵上就滑进去,果不其然,情话永远是最有效的催熟剂。
“不会是什么急事,”纪柏煊反驳她,“我之前留了电话给赫教授,如果是家里有事,她们会优先选择给我打电话,不会先吓唬你这脆弱的小心脏。”
赫惟没想到还有这回事,但也不能排除是孟昭找她有事。
她坚持要去接电话,勒令纪柏煊放开她,后者摇头,被她一掌拍在脖子上。
“下次戴t,哪里都不允许了!”她威胁他。
纪柏煊脸色一变,立即抱着她去拿手机。
威胁有效!
赫惟还没嘚瑟两秒,便感觉他向外滑出半截。
“拔。出来呀…”这样怎么走啊!
“你咬紧点儿,就不会……”声音在看到手机屏幕上“小茗同学”四个字的时候戛然而止。
“小茗同学—”纪柏煊读出来,问她:“都是过去了,备注还不改?”
“一会儿就改!”赫惟抓起手机,没敢接,直接挂断,果断把备注改回他的名字。
然后又点进通讯录,将纪柏煊的备注改成一个极其眉毛弯弯、吐着舌头、正在滴汗的表情小人儿。
像他刚才的表情一样,有些……莫名的s情。
“干嘛不接?”纪柏煊瞥她一眼,似乎对她这临时抱佛脚的讨好行为并不买账。
赫惟努努嘴,心里却很清楚,他没有真的生气。
他实在太好哄,哪怕明知道她是在找补,也依然愿意给她弥补的机会。
只是赫惟没有想到的是,一个电话没接,程茗又不懂事地打来了第二个。
这一次,纪柏煊帮她接了。
“听听他说什么。”他用口型对她说。
赫惟无奈,只得将手机接到手里。
“小惟……”电话那端声音嘈杂,似乎还在之前的那家舞厅里。
赫惟舔了舔唇,看着纪柏煊的眼睛,开口道:“早点回家去吧,时间不早了。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久到纪柏煊都要以为他在那边睡着了,又开始跃跃欲试企图搞出点什么动静了,程茗才再次开口。
他问赫惟:“为什么舅舅一来你就走了,为什么不回我微信,为什么你和舅舅都不回我微信?”
“是不是……他带走的人,是你。”
程茗极力控制着情绪。他等了很久,哪怕她们两个人里有一个人回他一句,哪怕是骗他,他也可以选择相信。
赫惟没有回答,身体里不属于她的那一部分被程茗这句话刺激到,纪柏煊用行动告诉赫惟该怎么回答。
他将手机拿远,丢在地面上,巨大身影覆上去,得寸。进尺。
“别……”赫惟抓着他的胳膊,祈求他不要做的这么不留余地。
毕竟是亲舅甥,以后逢年过节还要见面的。
可纪柏煊只是摇摇头,干劲十足。
他想起那日在衣柜里看到的一切,如今不让程茗看着,只是让他听着,已然是对他仁慈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恨不得把时钟往回拨一拨,让程茗亲耳听到赫惟说的那句。
她说,她从来没有允许程茗做到过他这一步。
第88章 月亮与六便士15外甥打舅舅,实在荒……
几乎是每换一个姿势,纪柏煊都会看一眼赫惟的手机,时不时将手机屏幕按亮,闷哼一声,往更深处送。
尽管赫惟已经十分克制,尽量不让声音溢出喉咙,可肌肤拍打之声,根本瞒不住人。
赫惟原本想开口,只要纪柏煊不捣乱,她完全可以糊弄过去。
单纯如程茗,她如果说刚才那几声来自ipad,对方大概也会相信。
可纪柏煊偏偏不让,甚至情到浓时,看着手机屏幕上通话时间不断累计,程茗没有按照他所想的那样早早挂断电话,他竟然破天荒地爆了句粗口。
浓稠都变得稀薄了,还不肯罢休。
他不确定程茗有没有听清楚,他甚至想要录一段给他发过去。
明明都已经猜到了答案,还要打这个电话,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分明是一种挑衅!-
冬天天亮得晚,纪柏煊下楼拿外卖的时候,外面还是朦朦胧胧的。
这一夜体力消耗
殆尽,冲洗完躺下,还没相拥而眠呢,两个人的肚子前赴后继发出了饥饿的信号。
家里没有阿姨打扰是清净,弊端就是,过不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了。
纪柏煊先前也只回来睡过两次,叫了小时工打扫卫生,实际上房子里还没有居住痕迹,就连冰箱都是空的。
就算他强打起精神去下两碗面,都没有材料。
赫惟也睡不着,裹着件浴袍,刷着手机上的外卖软件,冷不丁来了一句:“我请你吃早点吧,有家五点就开门的包子铺,评价超级好,但是配送费12,我一个人点不划算。”
工作以后,赫惟真真切切地明白了普通人挣钱有多不易,以前花着纪柏煊的钱她从未计算过,养成了许多铺张浪费的购物习惯,这一两年才总算慢慢改过来。
家里没有存款,只有一套房产还是纪柏煊送她的生日礼物,不久之后赫远征如果要动手术,高昂的手术费用、她出国留学的费用、家里日后的生活开销,这一笔一笔钱,赫惟已经卖了两个包了,再要卖,纪柏煊这儿就瞒不住了。
出国……
真的要出国么?
赫惟为自己这一犹豫感到茫然,直到纪柏煊拿过她的手机,三下五除二下完单,他的手重新收回进被子里,自她身后紧紧拥住她。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人异口同声。
赫惟转过身去,“我先说的!”
纪柏煊摇摇头,“你不用说。”
在他这里,她永远都有只需认错无需道歉的权利。
他永远不会和赫惟计较。
“我要说我要说我要说!”赫惟玩心四起,揉了揉他的脸,再次重复:“对不起。”
她心虚地亲亲他,小声说:“我之前一直以为程茗的论文抄袭……和你有关。”
纪柏煊原本因为放松而闭上的眼睛顷刻间睁开,望向赫惟,“你冤枉我。”
“所以我要道歉。”其实还有赫远征的事儿,她旁敲侧击问过两次叶雪扬,将赫远征接回国内是很久之前纪柏煊就定下的计划,只是当时赫远征的情况还不宜挪动,而国内疫情又刚开始,所以耽搁许久。
一切都只是巧合,纪柏煊才不是那么卑劣的人。
赫惟嘟囔着,往纪柏煊怀里钻了钻。
房间和之前几乎没有明显的变化,床还是那张床,和几年前她溜门撬锁偷偷跑进他房间时一模一样。
只是这一次,她是被他抱进房间的。
“那你呢,你刚才对不起什么?”赫惟感受着他近在咫尺的呼吸,松弛的不带任何情。欲的呼吸,任由自己沉溺在这一刻的心动里。
好像刻舟求剑真的有用,如果舟一直在原地没走的话。
“对不起……害你又没办法睡一个好觉。”他亲亲她的鬓角,让她闭眼休息,“一会儿外卖到了我去拿,拿回房间里吃。”
赫惟笑笑,以前他可是完全不能接受在房间里吃有气味的东西的。
尤其是冬天,窗户紧闭着,味道久久散不出去。
吃完早饭,天还未完全大亮,赫惟简单用漱口水代替了刷牙,倒头就睡。
醒来时,窗外灰蒙蒙的,不出意外空气质量是轻度污染。
赫惟看了眼手机,北京时间15:47。
她睡了差不多九个小时。
枕边人早醒了,下楼去给她倒了杯温水,递给她之后人再度回到电脑前,正在看一则财经新闻。
金丝眼镜重回他鼻梁上,昨晚的癫狂和狠戾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温柔。
斯文……败类。
以前实在太能装。
赫惟翻了翻他的衣柜,最外面那一格里,赫惟看见了好几件她似曾相识后来不知所踪的衣服,有两条裙子甚至是她高中时候穿的……
变态。
那时候还死活不愿意承认喜欢她,背地里这几件衣服怕是早已经被盘包浆了吧。
可惜都是薄的。
赫惟拿了身内衣,进浴室冲了澡,出来时裹了件新的睡袍,说:“一会儿你绕一下,我回去换一身衣服。”
晚上她要回家去吃饭,饭后一起包饺子,她事先和妈妈说了会和纪柏煊一起回去,说是一起讨论一下赫远征手术的事儿。
“那么好看的旗袍,不穿回去给她们看看?”纪柏煊故意道,视线并未从电脑上移开。
赫惟扶着腰,当下畅快,事后腰酸背痛臀部肌肉酸等一系列症状浮现,她总忍不住在背后骂他。
“还不都赖你,撕的时候手下不留情。”
赫惟嘟囔着,听见楼下响起门铃声。
“钟点工到了。”纪柏煊起身,瞥了眼赫惟。
“怎么到这么早?”赫惟紧了紧身上的睡袍,脸唰地红了。
“你要是不好意思,就在房间里再磨蹭一会儿,我带她去楼上,不让你们迎面撞上就是了。”
好在他早已经穿戴整齐,随时可以出发。
纪柏煊下楼,在大厅里远程开了院子门和大厅门两道门锁,转身进了厨房又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卖力一整夜,只早上吃了一顿,睡到下午醒过来,距离晚饭时间起码还有一个半小时,他只能多喝点水充饥。
厨房窗户正对着院子里的花坛,纪柏煊看着那里如今空旷的一片地,憧憬着几个月以后,那里成片的紫色郁金香花开……
纪柏煊端着水杯,直到程茗经过窗外,径直走进大厅,他才慢悠悠又倒了杯新的,端着出去。
比他预料的要沉得住气,这会儿才来。
他刚才都以为这小子不会来了呢。
纪柏煊微微偏头去看了眼楼上,确认房间门关着,他才走过去,将水杯递给程茗。
“刚搬回来,家里什么东西都没买,就不招待你了,喝杯热水,驱驱寒。”
程茗还穿着昨晚那一身,面色憔悴,像是一整晚没睡一样,不知道从哪里过来的。
程茗瞥了眼他递过来的杯子,轻轻接过,却没有喝,抬头看了眼楼上,直接了当道:“昨晚是舅舅你把小惟带走的对么?”
“是我。”他没遮掩,站在那处,淡定地继续喝水。
“昨天晚上接电话的人……”
“也是我。”纪柏煊放下杯子,看向程茗,眼神里满是挑衅。
与其瞒着,平白给他这个傻外甥多余的希望,还不如直接一把火烧了他的念想。
程茗却是被他这一句话激怒了,紧紧盯着他看了几秒,随后一把将手里的水杯掼在地上。
杯子立即碎裂开来,热水四溅,一如程茗眼里的情绪。
他好像是顷刻间就红了眼眶,几步上前,用力推了他一把,将他整个人往后推开几步。
“我拿你当舅舅你却……”程茗咬牙切齿地,怒瞪着他,攥紧拳头,又狠狠给了他一拳。
纪柏煊被推着抵到身后的桌沿,手臂往后伸,扶着桌沿稳了稳身子。
左脸火辣辣的疼痛不是最主要的感觉,比这更明显的,是口腔里弥漫开来的浓重血腥味。
纪柏煊弯腰吐了口痰,看到混在血丝里的一颗牙齿。
他轻声道:“不是你拿我当舅舅,是我本来就是你舅舅。”
程茗冷笑一声,“舅舅……一把年纪的人了,抢外甥的女朋友,你也不怕传出去丢人?”
“传出去也是丢我自己的人,用不着你操心。”纪柏煊起身去端水漱口,人还没走出去,又被程茗一把抓住衣领。
程茗垫了脚,舅甥两个人几乎一般高。
可明明气势上他就赢了。
纪柏煊没有挣扎,没有还手,刚才那一拳打在他左脸上,他却觉得这一拳吃得爽快。
程茗却没有打算放过他,攥着他的衣领将他往楼梯边拖拽,问他:“你到底把赫惟怎么样了?她现在在哪?”
纪柏煊没说话,偏头望向二楼,赫惟在听到杯子摔碎的瞬间就开了房门,正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们。
外甥打舅舅,实在荒唐。
“程茗!住手!他是你舅舅!”
赫惟制止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她踩着拖鞋,几步下楼。
她拉住程茗的胳膊,摇头,再摇头。
程茗一把推开她,将纪柏煊推到餐桌旁的椅子上坐着,双手再次攥紧他的衣领在恨不能将他整个人提起来往地上掼。
像那只杯子一样。
赫惟没见过这样的程茗,破坏力太强,纪柏煊被他揍过的半边脸已经高高肿起。
“正是因为他是我舅舅,所以才更不应该!”程茗怒瞪着纪柏煊,却发现纪柏煊的脸偏向一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赫惟。
他鼻子上的眼镜早就被打掉了,一双眼睛泛着红,眼神却是从未有过的坚
定。
“惟惟,你上楼去。”纪柏煊说。
赫惟摇头,“我哪儿也不去,你们别打了,别打了……”
程茗随着纪柏煊的目光看过去,悲哀地发现,这一刻,赫惟看向纪柏煊的眼睛里满是心疼。
她是在为纪柏煊脸上这点伤而心疼么?
可是他心里的伤,谁来心疼?
他深深爱过的女人,被他最最敬重的舅舅以何种卑劣的手段抢走,他竟然这么久了才发觉。
“小惟,是不是舅舅威胁你了?”
“是不是他逼你的你告诉我?”
程茗看着赫惟,眼里的悲伤渐渐化开。
“没有。”赫惟走近,用力扯开程茗攥着纪柏煊衣领的手,挺身挡住纪柏煊。
“和你舅舅没有关系,你要怪就怪我吧,是我先喜欢他的,是我伤害了你。”
“你说过的,如果我遇到不错的人,你会祝福我的。”赫惟歉疚地看向程茗,语气里甚至带着些祈求意味。
“是!”程茗突然咆哮起来:“可是那个人不能也不应该是他!不应该是我舅舅!”
“你有没有想过,你和我舅舅在一起……我们以后是什么关系?”
程茗仰头,泪光在眼里闪烁几轮,硬生生憋了回去。
纪柏煊沉默地望着赫惟的后颈,她倔强地仰头与程茗对峙,没有丝毫犹豫。
她说:“我们之间原本就没有什么关系,我们两个人认识、相熟,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舅舅,如果没有他,这个世界上早就没有赫惟了,更没有后来的我们。”
她把话说的这样清楚,程茗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
他原本以为是纪柏煊的一厢情愿,赫惟只不过是被逼无奈,原来他自己才是一厢情愿的那个人。
“你说是你先喜欢的舅舅?”程茗冷哼一声,没由来觉得寒冷。
“是。”赫惟与纪柏煊对视一眼,终于在程茗面前承认。
“我喜欢你舅舅。”
“我爱他。”
“我从十六岁开始就爱他了。”
是的,她爱纪柏煊。
十六岁那年开始,也许中间有过暂停的日子,也许这段时间她还没有完全弄明白自己的心意,可是面对程茗,她必须要立场坚定。
只有这样,他才能多恨她一点,少恨一点纪柏煊。
归根结底,她是个外人,程茗怎么恨她怪她都好,大不了以后不来往,可是万万不可因为她伤了他们舅甥之间的感情。
这其中涉及纪家、程似锦还有纪柏煊的体面。
真闹大了,恐怕整个北京城都要看笑话。
“操!”程茗后退两步,目光箭一样射向她们。
“所以舅舅不在的那几年,赫惟,你一直把我当替身是么?”
难以置信,如果她十几岁的时候就喜欢舅舅,当初又为什么要接受他的表白?
赫惟摇头,用力咬住下唇。
“我知道不管我怎么说你都不会相信,这也是为什么我之前一直不敢告诉你我喜欢过你舅舅的原因……程茗,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非黑即白的。”
“所以骗我还是为我好咯?”程茗觉得可笑,“所以我一直是你们两个人play当中的一环吗?”
“什么狗屁舅舅……虚伪!”亏他当初还以为纪柏煊是唯一支持她们两个人在一起的长辈,狗屁长辈!
第89章 月亮与六便士16“惟惟,给我个名分……
纪柏煊没有想到,时隔五年,他再一次从赫惟口中听到爱这个字,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
平心而论,赫惟在那场订婚宴之前就选择了和程茗分手,这证明与他那天的行为基本无关,他没有对不起程茗,谁来了他都是这句话。
赫惟不是程茗的,也不是他的,她不是一个物件,她是她自己的。
正如她所说的,她成年了,她想要爱谁想要和谁在一起都是她的权利。
如非是他胆怯,如果当初他就敢接受她,也许程茗早就叫上“舅妈”了也未可知。
也不至于挨着一顿揍。
纪柏煊抿抿唇,从赫惟手里接过拿纸巾包好的半颗牙齿。
幸好只是半颗,牙冠还在,应该是可以修复好。
“笑,你还好意思笑?”赫惟将刚才放进冰箱冷冻里的毛巾拿出来,替他敷在脸上,“我没记错的话,老纪你才刚过的三十六岁生日吧,转头被自己亲外甥揍成这样……”
赫惟顿了顿,问他:“你刚才为什么不还手?按照你的性子,程茗今天这样以下犯上的举动,我还以为你要把他捆起来送回去,让程阿姨胖揍他一顿呢。”
纪柏煊摇摇头,将赫惟的手拉过来,揣进胸口捂着。自己去按着冰毛巾。
“程茗长大了,凡事还是要给他留些面子,他陡然间知道我们两个的关系,希望他一夜就能想清楚那显然不可能,我相信这一晚他也不好受,总得给他一个发泄的机会,否则……”
“也对,”赫惟点点头,“他性子急,如果今天这拳头没砸到你脸上,说不定他就在外面闯别的祸去了。”
“国安局背调是很严格的,因为打架斗殴这种事情留下过记录都能被查出来,临门一脚的事了,我不希望……”
“你真是个好舅舅。”赫惟朝他竖起大拇指,真心地。
“但我不是你的舅舅。”纪柏煊起身,“走吧,去你家。”
“要不还是先去看牙吧,我妈那儿,我可以和她说改天再回去。”
纪柏煊摇头,“西城区就这么大,一周回家一次已经是很不孝了,我不好总霸占着你。”
“而且看牙齿要白天看比较好,这会儿人家医生都快下班了,明天我自己去也是一样的。”
主要是,他也确实饿得不行了,弄个牙齿少说也得半天不能进食,他实在扛不住了。
“那别绕回去了,我们直接回吧,旗袍我穿回去,正好让我妈给我缝一下。”赫惟起身去找旗袍,被纪柏煊一把按回沙发上,“我去拿。”-
到家的时候已经七点多了,饭菜准备完备,秦雨和赫远征靠在沙发上看电视剧,快睡着了。
开门声响起,赫惟换过拖鞋,自然地从鞋柜里找出客人穿的拖鞋,递给纪柏煊。
“爸,妈,我回来了。”赫惟叫了
一声,第一时间往厕所冲。
纪柏煊跟在后面,第一次,叫了声“叔叔,阿姨”。
从前,他大部分时候称呼赫远征作赫教授。
至于秦雨,他一直称呼的是惟惟妈妈。
这样突然间改变称呼,两位皆是一愣。
纪柏煊没买东西,空着手来的,帮着秦雨把几道菜一一端上桌,然后才被赫远征看到他脸上的伤。
“你脸上这……怎么弄的?”赫远征好奇。从前上大学时最斯文少言的一个人,别说和人打架了,就是争吵都从未听说过。
秦雨就在赫远征旁边分发餐具,听到这样,拿胳膊肘戳了他一下。
她比赫远征更早看见纪柏煊肿着的半边脸,可却没问,她第一反应那是赫惟的杰作,问出来只会叫四个人都尴尬。
偏赫远征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直接问出了口。
纪柏煊撒了个谎,“在路上见义勇为,挨了一拳,没事儿。”
赫惟从洗手间出来,甩了甩手里的水,“妈,洗脸池的水为什么一直不热啊?”
她刚才洗手,水冰冰凉。
“那纪先生您去厨房洗吧,厨房有热水。”
秦雨突然用了个“您”,突然间将关系拉远不少。
纪柏煊没说什么,去洗过手,回来的时候手热热的,悄悄拉过赫惟的手,在桌子底下帮她捂着。
赫惟家里吃饭没有过多讲究,但赫远征喜欢边吃菜边聊些近况,他偶尔喝点白的,到最后才盛饭。
纪柏煊脸上有伤,一会儿还得开车,没喝酒,和赫惟她们一起喝汤。
冬天喝虫草乌鸡汤,暖胃又补精气。
赫远征恢复工作也有一段时日,虽然至今没上讲台授课,但每天早晚上下班,多了些事情做,也是为一种寄托。
聊起恢复工作的事儿,本以为是两个男人的话题,没想到赫惟破天荒地有话要说。
赫惟没说自己在纪氏集团旗下的子公司上班,一是不想让父母觉得自己不够独立,找个工作还要靠走后门,二是不愿透露出太多纪家的尔虞我诈。
赫惟主动提起工作,纪柏煊听得津津有味,手指在桌子底下刮着她掌心,一下又一下。
他原本以为赫惟和程茗一样玩心重,高中时成绩就不算突出,喜好看课外书或者打点小游戏,大学也只是个马马虎虎的学校,也从未听说过她对未来的规划。
今天还是第一次,沾了人家父母的光,听到赫惟说起她的梦想。
她说:“市面上的女老板实在太少,像我们公司老板那样有魄力、擅长变法的女老板更是少见,我以后也想做一家自己的公司,员工只招女孩子,这样既不会存在潜规则上位的不公平,员工也不用担心会被性骚扰,从根本上解决现在职场上的很多潜在威胁。”
赫惟说这话,是因为前不久小宋在和她一起下楼拿咖啡的时候,有意无意提起朱芳语。
听说三年牢狱,朱芳语就挣下了美国洛杉矶的一套房,还不算这两年她往国外转移走的钱。
旁敲侧击地,问赫惟现在能从张腾那儿得到什么好处。
“惟惟,你可比朱芳语年轻漂亮多了,要是没有这个数,我真觉得你没必要……”
小宋当时比了个数字,赫惟装傻笑了笑,没有接话。
她悲哀地发现,自己当初为了安慰人家把自己说的惨兮兮,到头来,竟然成为了人家认为她之所以当小三的理由。
她出生贫寒,家里负债累累,如今还能体面潇洒,就必须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好像公司里也是这样传的,说什么张腾和总部老总关系好,副总监这个职位就是为他选妃准备的。
当时赫惟就想上去撕人的嘴,被刚好路过的纪柏娅拦住了。
纪柏娅组织着开了个小会,特地避开张腾,不仅帮着澄清了赫惟和张腾的风言风语,原来就连朱芳语,都和张腾毫无关系。
“公司里以后在听到造黄谣的,上报到人事部,做辞退处理。”
纪柏娅定下规矩,手里捏着热乎乎的离婚证,回办公室的时候脚底都生风。
纪柏煊一愣,才知道纪柏娅瞒着家里已经把婚给离了,这速度,是有点说风就是雨了。
果然还是户口分出去自由。
而他光是回家找方琼要户口本,就找了三次,每一次被拒的理由都不相同,纪柏煊盘算着,要不然改天想个办法组织个什么活动,把家里那几个老的都给支出去,他亲自回去找户口本。
一餐饭,吃到赫远征放下筷子已经过了八点,纪柏煊主动请缨去厨房洗碗,好给她们一家人留些说话的空间。
赫惟不知从哪儿给他找来一个偏大的口罩,给他兜了块从冰箱冷冻壁上刮下来的冰,让他敷着,不一会儿就进出厨房两趟。
秦雨叫住她,“赫惟你过来,有些事情我和你爸爸想问问你。”
语气有些严肃,赫惟心里咯噔一下,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
赫惟说:“稍等一下,我洗个手。”
挤到纪柏煊身边去,质问他:“刚才吃饭前我去上厕所,你是不是跟她们说什么了?”
纪柏煊手里的动作停下,肿着的半张脸正对着她,幸好有口罩遮着,可依稀还是能看见底下的红。
像在外面被欺负了的小狗,委屈地摇了摇头。
他能说什么,他有什么资格说什么。
赫惟伸手去水龙头下冲了冲,“可我怎么觉得她们要找我问的事情,和你有关。”
纪柏煊看着她,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如果他手上没有泡沫,他应该会拉住她了。
“如果她们问我,你打算怎么说?”
尽管下午在别墅里,在程茗面前,赫惟斩钉截铁地说她爱他,可是那一点心满意足,不足以支撑到这时候。
他有些得寸进尺了。
他想听她在她父母面前承认他。
不是什么叔叔、长辈,他想听她亲口承认她们的关系。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赫惟伸手贴在他脸上,感受了一下冰的温度,“嘶”了一声,“好冰。”
纪柏煊扬眉,瞥了眼外面,确认没有人可以看见,他才很小声,很小声地说了出来。
他说:“惟惟,给我个名分……”
赫惟推他一把,逃也似的跑出去。
唇角却不自觉地勾起来,因为纪柏煊刚才那个委屈巴巴的眼神。
秦雨看在眼里,心里其实早就跟明镜儿似的。
“妈妈问你,纪先生脸上这伤……是不是你弄的?”
赫惟一愣,眉头皱起,“妈,您说什么呢!”
她哪来的力气把人脸打成这样啊?
“看你这裙子……妈妈还以为你们打架了。”
秦雨干咳了两声,示意赫远征接话。
哪知道这人胳膊肘往外拐,非要说:“柏煊是我的学生,他不是会打女人的人。”
“我也不是下手这么重的人啊,再说了,现在这社会谁夫妻两个在家里还敢打架啊,又不是旧社会……”
她说“夫妻”,引来对面这对真夫妻更深一层猜测。
赫远征在秦雨的暗示下,主动问起赫惟和纪柏煊之间的关系。
赫惟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问就问吧,既然如今程茗都知道了,其他人也没有什么瞒着的必要了,要打要骂,干脆一天照单全收了,也好过天天想着怎么扯谎。
而且,赫惟今天带纪柏煊一块儿过来,原本就是想要和她们说这事儿。
上回秦雨就已经猜出了大概,如果一直瞒着不说,像上次纪柏煊半夜从香港回来见她,两个人只能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实在憋屈。
别说纪柏煊委屈,她都累了。
赫惟干脆大方承认,“我想,你们之前就察觉到了,我和老纪……在一起了。”
没有预料当中的狡辩环节,赫远征眼睛一慌,瞥了眼妻子。
感情的事,他确实不懂,而且他作为一个父亲,这么多年没尽到什么义务,他没脸发表意见。
秦雨不关心其他,只好奇,“他对你好吗?”
赫惟点头,“可能说出来会伤你们的心,但是这话如果我今天不说,实在是对老纪不公平。”
她挪了挪,离秦雨更近一些。
“其实你们不在的那些年,他一个人,就撑起了我的全世界。他对我好,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对我好,他爱我甚至超过你们。”
没有父母喜欢听到女儿这样向着别人,赫远征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也不乐意了,眉头拧起。
“赫惟,我当年离开你并非我所愿……”
“我知道,所以我从来没有怪过你。”至少长大以后,懂得了许多道理之后,她就没有再怪过他。
“如果你是因为那些年他照顾你……如果你是想要报恩,赫惟,爸爸不同意你以这样的方式。”
“妈妈也不同意。”秦雨伸手揽过赫惟,“我们宝贝还这么年轻,和纪先生那样的人在一起,无名无份的,传出去人家怕是要说我们卖女儿。”
“爸爸没什么本事,但是好在工作已经恢复,以后工资收入和你妈妈养老不成问题,你要是担心咱们家欠他的,爸爸可以把这套房子卖掉,在经济上偿还一些。”
赫惟制止住她们,“别这样说。”
“你们可能不知道,养育一个孩子,从我13岁到23岁,这十年,其实耗费的不仅仅是金钱。”
金钱,只是纪柏煊在她身上付出的,最小最小的一部分。
更何况,就连这套房子都是他帮忙保住的,否则早就被法院拍卖,哪里轮的上赫远征现在说卖就卖。
但是也不能怪她们,其实仔细想一想,她们的确是没有将一个孩子养育成人的经
验,自然也不会明白那些年纪柏煊付出过什么代价。
她心里惦记着纪柏煊的牙,想着明天一定得逼他请假才好,让他一早就去牙科医院处理,否则依照他对工作的热情,好不容易重回董事长位子,没准儿会一拖再拖。
干脆只用一句话去堵她们的嘴。
她笃定地说:“爸,妈,也许你们一时间很难接受,但是我喜欢他,我爱他,这件事情,是从我十六岁时就认清的事情。”
“十六岁那年我被绑架,老纪救过我一条命!他自己冲进绑匪绑架我的地下室,和绑匪扭打在一起,他的胸口、还有眼角,至今还留着当初留下的疤痕。”
“当时他胸口全是血,地上也有很多血,我跟着救护车去医院的一路,你们知道我有多害怕么?”
赫惟没敢说下去,当时,她是真的比赫远征失踪那天还要害怕,比绑匪绑着她的那两天还要害怕。
纪柏煊于她而言,早就是和她的生命一样重要的存在了。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决定了,这一辈子,只要他需要我,我就会无条件陪在他身边。”
“你们没有卖女儿,他也没有强迫我……我是真的爱他。”
赫惟突然哽咽,又想起刚才纪柏煊看她的那个眼神。
那么厉害的人,刀子刺进他胸口、拳头砸在他脸上都不皱一下眉,却总是在她面前脆弱不堪。
好像一旦她拒绝他,他就会死一样。
第90章 月亮与六便士17……床塌了。(结尾……
赫惟说完那番话,换来父母良久的沉默。
没有人想过,缺席赫惟成长的那些年,她是如何一天一天长成现在这副亭亭玉立模样的。
为人父母,她们从来不知道赫惟经历过绑架那样生死攸关的事情。
而团聚这么久了,赫惟也从未提及这些。
她们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纪柏煊教养出来的暖心的女儿,从而忽略了,那些年,纪柏煊在赫惟身上究竟付出了什么。
如此一来,好像所有的挑剔和不看好都没有再说出口的资格。
赫远征重重靠向身后的靠背,有一种无力感,渐渐吞噬他。
赫惟笑笑,“你们也别总为我的事情烦恼,多想想自己,我看爸爸这几天恢复工作了,整个人容光焕发,有没有带妈妈去学校里转转呀?”
秦雨没上过大学,据说她当年的学习成绩算是不错,如果王贵平夫妇不是歹人,当初考个大学应该不成问题,那样的话,她和赫远征没准儿就能从校服到婚纱,一路顺遂。
赫惟担心秦雨一个人在家里无聊,与世隔绝这么多年,这时候出去找工作有些难度,而且赫远征现下行动不便,很多时候都需要妻子的帮助,她也抽不开身。
秦雨顺着话题道:“你爸爸替我向院里申请了,平时我陪他去学校,他工作,我就自己去图书馆看看书,中午在学校食堂吃饭,经济又实惠。”
这生活,比赫惟想象当中的要惬意多了。
不大会儿,厨房门开了,纪柏煊出来。
他摘了口罩,脸上的肿胀比先前稍有好转。
赫惟看了眼时间,主动张罗着包饺子。
“今天先包一半,我带走,剩下的你们明晚慢慢包。”赫惟看着眼略显局促的纪柏煊,没再避嫌,直接道:“老纪说咱们家包的饺子好吃,有爱的味道,他上回没吃够。”
秦雨起身,推着赫远征一起去餐桌旁。
众人拾柴火焰高,两个大号的餐盒,一会儿就满了。
中途是赫惟突然想起来,问秦雨有没有打算拍一套婚纱照,迟了二十多年的结合,虽然没有办婚礼的打算,至少也要拍一下婚纱照。
秦雨犹豫着,在赫远征的撺掇下回房间拿出两本小红本,是前几天她们刚去民政局拿到的热乎的。
赫远征说:“去的时候没提前问过人,才知道现在结婚都要预约的,幸好现在结婚的人不多,现场预约也没有等太久。”
他言语间瞥了纪柏煊两眼,期待他能就赫惟的事情在她们面前表个态。
年龄上他已经占了天大的便宜,要是打的是不想负责的主意,赫远征绝不会饶了他。
可纪柏煊哪是个会看人脸色的,小心思全在桌子底下,时不时捏赫惟一下,小声和她耳语。
两本鲜红的结婚证摆在面前,说不眼红那是假的,可是赫惟不表态,连个男朋友身份都没给他,纪柏煊哪敢突然造次。
再者说,他不是一个喜欢开空头支票的人,承诺在无法做到的时候,他一向吝啬。
心里隐隐盘算着,回头可以从照顾纪国强的梁阿姨那儿下手,只要拿到户口本,拐也要把赫惟拐去民政局。
可又实在心疼她年纪小,这样将她禁锢在自己身边,是否太过残忍?
赫惟看着红本本上面的红底证件照,偏头望了纪柏煊一眼。
纪柏煊接到指令,“叔叔阿姨的婚纱照,我这边帮忙安排,现在去插队,春天的时候拍刚刚好。”
叔叔阿姨这样的称呼实在烫嘴,毕竟年龄上差的不多,若不是过往经历让两人看上去沧桑些,只怕是看不出什么年龄差距。
可是自古以来尊卑有序,纪柏煊思想里的教条根深蒂固,他以后几乎是百分之百要融入赫惟的家庭的,总不能乱了辈分。
赫惟也觉得纪柏煊这样突然的改口奇怪,推推他,“要不你还是叫我爸教授吧,叫老师也行。”
赫远征点点头,“叫我赫老师,叫她秦老师就行。”
秦雨不好意思,“我算哪门子的老师。”
赫远征握住她手,说:“你之前不是担心白天没有事情做,我这两天联系了一家孤儿院,你空的时候可以过去教小朋友算数,怎么不算是老师呢?”
赫惟眼前一亮,为赫远征这一举动疯狂打call。
纪柏煊则远远看着,先前对年纪增长的恐惧不安,竟然莫名缓解许多-
回去赫惟公寓的路上,帝都的妖风又开始肆意横行。
纪柏煊将车开进地下车库,找了好半天才找到一处难停的车位,离电梯口远得很。
赫惟拎着饺子下车,将东西一股脑儿地全递给他,问他婚纱照的事情。
方才秦雨不好意思,说什么一把年纪了没必要拍这种东西,有结婚证上的合照足矣,赫惟并不赞同。
“我妈没上过大学,这种遗憾是无法再弥补的了,可是结婚这么重要的事情,我相信每一个女孩子都曾经幻想过穿婚纱,和心爱的人一起拍婚纱照,明明现在就可以实现的事情,我不希望她以后老了后悔。”
“每一个女孩?也包括你么?”纪柏煊把东西都归到一只手里,空出一只手来牵她。
“嗯……”她十几岁的时候就幻想过,很难相信,现在的她离曾经的梦想这么近。
“那我订两套,我们也一起去拍吧。”他这么问,试探赫惟。
哪知赫惟瞬间抬头,眼神困惑。
“我爸妈并没有完全赞同我们在一起,我想你应该心里有数。”她拿父母出来做挡箭牌,相信纪柏煊不会逼她太紧。
结婚、生子,这对于现阶段的赫惟来说都是
一种束缚。
小时候以为爱情就是全部,电视剧里男女主结婚就是happyending,长大了才知道,实现自我价值才是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真正的意义,除此之外,一切都是锦上添花。
且不论纪家能不能接受她,即使可以,她也不愿意把人生活成方琼那样,一辈子困在深宅大院里,眼睛只能看到这浩瀚世界的冰山一角。
纪柏煊没勉强,回到家里,将饺子放进冰箱里,第一时间去关了窗户。
二十几个小时没关窗,纱窗就脏了好几个度。
“明天找个阿姨来打扫一下卫生吧。”纪柏煊提议。
“这么小的房子,我自己收拾一下就行了。”阿姨来了,都没有转身的地方。
况且涉及隐私,赫惟不喜欢在这个小家里还看到无关紧要的人。
纪柏煊有点轻微洁癖,从他每天都要洗澡洗头、擦眼镜这种事情上就能觉察出来,一起生活,赫惟知道他其实一直在迁就她,包括这张狭窄的双人床,她知道纪柏煊看不惯已经很久了。
“要不然搬去我那儿吧?”
他又开始动歪心思。
“过段时间吧,这房子到年后才到期呢。”
赫惟去冲澡,放了块湿毛巾进冰箱,打算一会儿出来再给纪柏煊敷一敷,尽量让他明天去看医生的时候别太狼狈。
毕竟是在财经新闻里都露过脸的人,被认出来轻而易举,要是这样明显的伤落在有心之人眼里,说不定也要和秦雨一样以为是被家暴了呢。
纪柏煊之前订婚宴上落跑,这事儿才过去不到半年,可不能让外界给她这个“苏妲己”再多加一条罪名。
夜里风声渐大,赫惟被吵得睡不着,也有可能是白天睡了太多,一时间有些昼夜颠倒,起身去窗户边抽了根烟。
远远地,透过床边的小台灯,赫惟看见纪柏煊背靠着枕头也坐起来,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来一根?”她问他。
纪柏煊摇头,“最近烟酒差不多都戒了。”
他没制止赫惟,心里明白即使有些事情赫惟选择纵容他,也不代表她心里真的愿意。
正如她今天拒绝和他一起拍婚纱照,纪柏煊知道,她其实还没有完全做好要和他生儿育女的打算。
她自己都还是一个孩子呢,拔苗助长说不定反而吓跑她。
一支烟燃尽,赫惟躺回他身边,关了床头的灯,循着烟味,纪柏煊准确无误吻上她的唇。
赫惟突然想起来什么,问他:“梁律师在美国哪个洲?现在那边疫情怎么样了?”
突然聊起梁媛,倒让纪柏煊惊讶,他想了想,不确定道:“应该是在洛杉矶,听说现在那边疫情比国内严重,怎么了?”
梁媛的男朋友之前在洛杉矶的一所高校任教,纪柏煊当初帮她出国,飞机就落地在洛杉矶,但洛杉矶就那么大,梁家想要找到人实在太容易,他当初有劝过梁媛换个地方生活,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取他的建议。
反正一个多月以前,纪柏煊和梁媛联系,人还是在洛杉矶的。
赫惟偏头戳了下他患处,听他“嘶”一声躲开,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梁律师身体还好嘛,我听说她之前刚去美国就流产了,是不是美国那边的疫情影响的?”
纪柏煊愣了愣,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问她:“你听谁说的?”
“就有一天,你夜里起来打电话,我听到了……”
纪柏煊一把将人捞进怀里,下巴杵在她颈窝,“别误会,当时我没有要刻意避着你去接电话的意思,我是怕吵醒你。”
“纪柏煊-”她突然叫住他,伸手将他搭在腰间的手扯到一边去。
“我一直觉得这件事情是梁律师的私事,我这样偷听偷看得来的消息,实在没脸开口问你要一个解释,但是……我真的想知道,那个孩子没了,你心里真的不会有一点点愧疚、一点点后悔嘛?”
“我为什么要愧疚,又为什么要后悔?”纪柏煊被问得莫名其妙。
那个孩子具体是怎么没的,他也不清楚,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他最多只是惋惜,否则再过段时间说不定他的股权就能到手了。
当初他和梁媛达成的协议,他已经兑现了自己的承诺,而流产的事情也并非梁媛所愿,说来说去都是造化弄人。
“如果,我是说如果……”赫惟的语气再度降温,“如果你当初好好地订婚,说不定现在都已经结婚了,也许再过几个月,你就可以做爸爸了,家庭圆满事业有成。”
“家庭圆满?事业有成?”纪柏煊将她脑袋扭过来,黑暗中,他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却分明感受到了她的难过。
“惟惟,我从来没有想过和别人结婚。”
他的声音那样低沉,卑微到尘埃里。
“我和梁律师订婚,只是当时的缓兵之计,我当时答应了程茗会和你们站在一起,帮他说服家里,那是我和爷爷谈的条件。”
“当时梁律师怀孕,我认为刚好是个很不错的契机,我将这件事情告诉爷爷是为了他手里的股权没错,但我也从来不后悔当初放弃近在咫尺的一切。”
他抱住她,声音就响在她耳边。
他说:“我至今想起那天都还觉得后怕,我不敢想象,如果那天我没有不顾一切带走你,会不会,我就错过了这辈子最后一次找回你的机会。”
赫惟懵懵地,听着他一句一句,像是男人的诡辩,却又恰如其分地动听。
“所以那个孩子不是你的?”赫惟还是不信,潜意识里,她无法谅解那个几次三番冤枉纪柏煊的自己。
她将他想的那么坏,曾经不假思索地否定了他的人品和感情,她还发誓绝对绝对不要原谅他,哪怕是睡一万次,她也绝不允许自己像古早言情里被强占的女主一样背叛自己,可事实却是,她真的在朝夕相处当中被他软化了。
她甚至都没有那么想出国了。
她宁愿相信纪柏煊现在的说辞,虽然她觉得有些问题男人嘴里的话可信度并不高,她想要证实这件事,最好还是直接去问梁媛。
在此之前,她还不能完全赦免纪柏煊的罪责。
反正现在孩子没了,他说什么都可以,男人为了包装自己感情,什么瞎话都说得出来。
毕竟当初那场订婚,不是假的。
她还为此舍出了那枚价值不菲的胸针呢。
纪柏煊在她腰上狠狠掐了一把,第一次,没怜惜她,真的使了些力气。
“疼啊……”赫惟推他,语气里都带了哭腔。
纪柏煊亲亲她,“原来你一直不肯好好和我说话,是因为你以为那个孩子是我的?”
“谁让你自己不和我说清楚的。”赫惟也委屈,平白生了这么久闷气的人是她好不好。
“我又不知道你这样想……”纪柏煊无奈,亲了又亲,“我都不知道你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当然不可能猜到你误会了,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睡不着觉,又说出了一件憋在心里许久的事,赫惟突然间困意全无,想要捉弄三旬老人一番,然后拒不负责,也让他难受一晚。
她莫名手痒,伸手丈量起纪柏煊的腰宽,突然道:“老纪,你最近好像瘦了。”
“昨晚消耗太大,可能瘦了那么零点几公斤。”他故意道,不愿告诉她最近的压力。
赫惟激将道:“果然人到了一定年纪,不服老确实不行,睡觉吧睡觉吧。”
纪柏煊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不想睡觉是不是?明天早八你不去了?”
“不去了,我请了假明天上午陪你去医院看牙。”赫惟眼珠子一转,故意道:“要不要顺便做一下。体检啊,我看你现在的身体状况……”
“赫惟,你……”纪柏煊的嗓音隐隐克制着情绪,他不想每次一到她这儿就淫逸无度,然后出差的时候又一下子冷静好几天,跟坐跳楼机似的。
赫惟却并不打算放过他,念着他脸上有伤,没缠着他索吻,抱住他结实的胸膛,温软唇瓣轻轻落下,裹住。
纪柏煊整个人如过电一般,被硬控了好几秒钟。
然后他不由自主俯身,按着她的脑袋,蛊惑地开口。
他说:“喜欢。”
喜欢她用牙齿摩擦,喜欢她突如其来咬他一下,他半边身子都酥麻掉了。
换位思考,他突然想到自己也有可以改进的地方,等不到下次,当即就要尝试,人顺势躺下去,抱着赫惟和她调了个个,让她去上游主导。
赫惟有心捉弄他,问他今天想要点点什么。
纪柏煊没听懂,咬着奶糖问她:“都有什么?”
赫惟晃着给他,“纯茶、奶茶、手打柠檬茶。”
纪柏煊愣了愣,反应了好半天才听明白她的谐音梗。
当真在脑子里比较了一番,准
备点单,伸手抬起赫惟的屁股把她人往下拽。
哪知赫惟招惹他一番之后,翻身下来直接钻进了被子里,来了句:“今天打烊了,客官下次再来吧。”
纪柏煊一掌拍在她屁股上,抓她回来。
两人瞬间闹成一团,她逃他追,她插入难飞。
只是没想到,这茶液还没炒出来呢……床先塌了。【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