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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第31章“都圆房了,你还害羞什……


    花神祭过后没几日,姜稚月那次祭舞的盛景便已经在京中传得甚嚣尘上。


    一时间昭华公主又因为姿容华彩而再一次引得京城“洛阳纸贵”。


    上至权贵世家,下至平民百姓,无一不在盛赞公主那日祭舞的风采。


    呈到姜稚月面前的請帖也洋洋洒洒堆了满桌。


    宋知淩一边替她拧了湿帕子过来,一边语气酸酸的,道:


    “那些世家贵女小姐邀請你倒也罢了,怎的有些公子哥儿还要邀請你?他们是不知道你已经成婚了吗?!”


    他随手翻开一个請帖:


    “看看,陈家那三郎?!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昨夜才听说他喝酒回去的路上摔了个跟头断了条手臂,今夜拜帖就呈上来了?怎么不摔死他去!”


    “还有这个李家大郎,也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不然他们家爵位能放着他这个嫡长子不给,要给他那个二弟?!”


    “还有这个……”


    姜稚月一边擦手,一边听他絮叨,唇角不自覺微微勾了起来。


    她将湿帕子递回宋知淩手中,又輕又长的叹了口气,左手托腮,右手在那几封请帖上拨弄了几下,故意一副为难苦恼的语气,叹道:


    “哎,本来是不想去的,但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兴趣了呢,小淩子,你说我是去赴这个陈家三郎的宴看看他摔成了什么样?还是赴李家大朗的请看看他到底是有多草包?”


    她手指来回在脸颊上点了几下,鼓了鼓嘴,柳眉輕蹙:


    “哎呀,好苦恼呢!”


    她话剛说完,余光便偏见对面青年的脸肉眼可见地黑了下去。


    姜稚月心情瞬间大好,故意压着唇角不让自己的笑意太明显,从一堆请帖中抽出一封,握在手中慢悠悠起身:


    “就去他们家的好了,时间恰好就在今日下午。”


    “姜稚月你给我站住!”


    宋知淩一听,再不能忍,一把叩住姜稚月的手腕,“说清楚你要去哪家?!”


    姜稚月瞧着他这幅表情,终于忍不住了,娇笑出声,扬了扬手里的请帖:


    “你急什么?!自己看!”


    宋知凌眉头紧锁,往她手中看了一眼,在看清上面落款是“王氏吟霜”的时候,那股冲天的醋意才缓缓落了下来。


    被姜稚月好整以暇的神情盯着,宋知凌摸了摸鼻尖,最后理不直气也壮地开口:


    “你我都是夫妻了,邀请你就是邀请我,我也要去!”


    “嘁……”


    姜稚月撇了撇嘴,轉身扶着步摇迤迤然离开了房间。


    宋知凌正被她这态度气得够呛,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生闷气,就见那小姑娘去而复返。


    她趴在门边,探出个小脑袋,笑意盈盈地娇声命令他:


    “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尽快收拾,过了时间,本公主可不久候。”


    小姑娘的眼神亮亮的,眸光中透着狡黠,笑意清澈灵动,歪着脑袋说话时,晃动的步摇在阳光下反着闪耀的光。


    宋知凌瞧着她,心跳忽然重重跳了一下。


    算下来,这次去赴王家的春日赏花宴,可以算得上是姜稚月成婚后第一次在小姐们当中露面,也是宋知凌作为驸马第一


    次跟公主一起在公开场合出现。


    是以当姜稚月坐在马车中,看着从雪竹苑出来的宋知凌时,唇角没忍住抽了两下。


    “你……确定要穿这身?”


    姜稚月眨了眨眼。


    “嗯。”


    宋知凌站在马车前,往自己身上扫了眼,“不行么?”


    “行……是行,就是……”


    姜稚月又仔细往他身上看了两眼,弯了弯唇:


    “其实也行。”


    宋知凌平日里穿深色较多,衣裳也多爱穿窄袖紧身的,方便他骑马活动,今日这身宽袖月牙白色直裰,倒显得他多了几分人模狗样的文雅,说起来……同宋硯辭有几分相像。


    宋知凌听她这样说,这才满意地哼哼了一声,提了衣裳下摆就要上车。


    姜稚月也剛准备放下车簾,忽见坐着轮椅的宋硯辭从府门口出来。


    打从前日在西院与宋硯辭不欢而散后,姜稚月还是第一次看见他。


    几日过去,宋硯辭的脸色非但没有好轉,反而较之那次似乎更苍白了,眼底生出些许病态的疲色。


    似是察覺到她的目光,正在侧头同常乐说话的宋砚辞突然掀起眼簾。


    姜稚月的目光猝不及防撞进他的眼底,她的脸色旋即一变,慌慌张张收回视线。


    察覺到她的异常,宋知凌上车的脚步一顿,往身后看了眼,神色立刻冷了下来:


    “哥这是去做什么?”


    他上下瞧了一眼宋砚辞的衣裳,忽然蹙起了眉,质问道:


    “不会也是去参见王家的赏花宴吧?”


    姜稚月咬唇不语,心却跟着提了起来,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未几,她听见宋砚辞掩唇輕咳了一声,弯唇笑道:


    “王尚书给我递了请帖,怎么,我是不方便去么?”


    男人的语气十分溫和,只是普通的不带有任何攻击性的询问,说话时也一直只看着宋知凌。


    然而不知为何,姜稚月总覺得他的注意力从始至终都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充满实质的压迫感,如同一条无形的锁链,密密匝匝地紧锁在她身上。


    方才那些话,也好像是说给她听的一样。


    姜稚月羽睫輕颤,手中的暗红色云锦缎窗簾攥得打了褶。


    在宋砚辞姗姗来迟的目光投来的瞬间,她匆匆将车帘甩了下来,隔绝了男人的存在感。


    她在马车中端坐着,压着呼吸急喘了几下,那种心跳飞快的感觉才淡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宋知凌冷哼一声,说了句“随便”,紧接着车厢晃动,宋知凌掀开车帘从外面钻了进来。


    姜稚月慌忙眯起眼睛假装休息,感觉宋知凌的目光似是在她脸上转了一圈,才坐回了旁边。


    马车外车铃七上八下地碰撞发出急促轻响,像极了姑娘此刻的心情。


    公主的銮驾剛一驶入王家府邸所在的牡丹巷,四周同来赴宴的其余马车便纷纷退让至路边让开了道。


    王家老夫人带着一众女眷出来相迎,加之前来赴宴众人和过路之人,王府门口乌泱泱站了数十人。


    马车停下后,宋知凌一个箭步跳了下去,回过身将手递过来,张扬的眉梢对她微微挑了挑:


    “手。”


    姜稚月脚步一顿,视线下意识往四周一扫,见众人都不约而同停下了动作朝两人看过来,更有甚者,视线还不时徘徊在她两人和宋砚辞身上。


    明明是足有数十人的府门口,却安静得像是落了一片叶子都能听得到似的。


    而在身后,剛从马车上下来的宋砚辞,亦是不动声色地随着众人将目光落在了他二人身上。


    姜稚月抿着唇收回视线,犹豫了一下,在所有人的注视中,默默将手放入了宋知凌掌心。


    青年眼底刹那亮起了光,弯唇紧紧握住掌心的小手,一直到进了王府大门,都没松开。


    直到两人走进去半晌,人群这才像是重新活了过来,窸窸窣窣发出细小的说话声,继而那些声音慢慢大了起来,一切又恢复了方才的喧闹。


    京中不乏轶事,尤其是沾染了风月的轶事。


    从前数年开始,昭华公主心悦宋国三皇子一事就被传得洋洋洒洒。


    然而朝夕之间,她却嫁给了自己喜欢之人的弟弟,与他成了伯媳。


    这样的消息一经传出,流言便被覆上了一层说不清的暧昧色彩。


    明面上昭华公主花神祭之事传得沸沸扬扬,私底下这桩三角恋也被众人津津乐道着。


    就连坊间贩卖的话本子,都多以什么两男侍一女、兄夺弟妻、兄弟反目等这些类型更受人追捧。


    姜稚月不是不知道这些,可嘴长在别人身上,她又左右不了,便干脆不去管,只能在心里提醒自己,从此以后更要时刻与宋砚辞保持大伯哥与弟妹该有的距离。


    尤其是经了方才府门口当众牵手一事,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境似乎又改变了不少。


    王家花园中有一处水榭,处于整个花园地势偏高的位置,坐在四周满是垂幔的水榭里,花园中的盛景可以尽收眼底。


    姜稚月同王老夫人等人说了会儿话,便由王吟霜和几个小姐妹陪着,往水榭的方向去。


    姐妹团中属王吟霜成婚最早,夫君是定国公府的二公子,两人婚后琴瑟和鸣,在姐妹中是一出佳话。


    她挽着姜稚月走了几步,忽然谨慎地往四周看了看,故意拉着姜稚月落后了几步,走入旁边花丛掩映的岔路上。


    姜稚月被她这样子弄得也跟着紧张了起来,不禁蹙眉低声问:


    “这是发生何事了?你……”


    话还未说完,就见王吟霜从袖中掏出一个锦盒,神神秘秘地递了过来,左右看了看,小声道:


    “给你的。”


    姜稚月视线落在她手中的金丝楠木锦盒上,只见那锦盒巴掌大小,偏细长,上面倒是没什么多余的装饰物,瞧着不像是哪家珠宝铺子的首饰。


    迟疑着接过来,好奇道:


    “你平白无故给我这是什么?”


    “嘘!你小点儿声!”


    王吟霜往四周看了眼,见她将锦盒打开,神秘笑道:


    “这可是好东西,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搞来的,你可莫要让旁人发现了……”


    她的话音刚落,只听“砰”的一声,姜稚月猛地将锦盒又重重阖上,白玉一般的小脸迅速窜起一片酡红。


    “你、你、你……这……”


    她磕绊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小脸倒是越来越红。


    王吟霜“哎呀”一声,拉过她的手替她将锦盒收了起来,小声道:


    “你都是成过婚的人了,怎么还是这般害羞?难不成你家那位不行?”


    姜稚月骤然瞪大眼睛,往四周看了看,见周围花木葳蕤,多是些气味浓郁又繁盛的栀子花,两人又身处在一处假山之后,并未看见旁人,这才转过来小声斥责:


    “王吟霜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我怎么没好好说话?”


    王吟霜奇怪地看向她:


    “你脸红什么?莫不是你还未与他圆房?”


    姜稚月知道那日宋知凌割破了手,元帕已经被收回了宫中,她脸一红,磕巴道:


    “自然是圆、圆了……”


    话音刚落,身旁的假山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响。


    姜稚月警惕地回头,吓得魂儿都要飞了,心脏突突直跳。


    王吟霜将她拉回来,“哎呀,你怕什么,是风吹的。”


    她凑近她,压低了声音:


    “都圆房了,那你还害羞什么,我给你的可都是难得的宝贝,保管你与驸马在床事上更上一层楼,那些用法都放在盒子的锦囊里,你回去记得用上。”


    王吟霜说到此处,到底也微微红了脸颊,替她整理了一番袖兜,叮嘱道:


    “此事你且不可与旁人说,也不可告诉宋知凌是我送与你的,虽说他与我夫君没什么交情,但他兄长,也就是宋……咳,宋三皇子却与我夫君相交甚笃,若是让他知晓了告知我夫君……”


    “他不可能知道!”


    姜稚月一听她这话,原本被风吹得微微凉下去的脸颊又沸腾了起来。


    她察觉到自己方才那句话似乎有些激动,抿了抿唇,略有些不自在道:


    “我与我夫君之事,他怎么可能知道,好了好了……”


    姜稚月心里有


    些乱,用手做扇在颊边扇了扇风,拉着王吟霜往出走去:


    “你的礼物我收下了,咱们快走吧,去得晚了又要听她们几个念叨了。”


    两人刚走到水榭外的小径上,姜稚月一抬头就见自己的姐妹团将一人围在中间,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从几人裙裾的缝隙看过去,只见那人一袭金丝纹滚边白衣,像是个男子。


    她眉心一跳,又往前走了两步,待视线不被遮挡,果然看见被围着的人是宋知凌。


    姜稚月脚下一个踉跄,袖子里那个小锦盒似是燃了起来一样,滚烫的热度沿着手臂一路烧到了脸颊。


    “哎呀!说曹操曹操到!刚说起来你呢,公主便到了!”


    “可不是,公主快瞧瞧你家驸马,才一会儿功夫不见,就迫不及待地找了过来……”


    水榭中的几人一面打量宋知凌和姜稚月,一面偷笑。


    而那被围在中间的青年明显耳尖泛红,朝姜稚月疯狂眨眼求救。


    姜稚月原本见到他时想起了方才王吟霜给自己的东西,一时还有些尴尬,瞧见宋知凌比自己还尴尬的模样,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快步走过去,装模作样挥了挥帕子,朝她们几人嗔道:


    “云笙面子薄,你们莫要开他玩笑。”


    她这话一出,姐妹团的几人都是一愣,然后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笑得暧昧:


    “哟,这就袒护起来啦!”


    “可不是么,才成婚没几日,咱们公主心可就偏得不像话了!”


    “哎,说到底呀,这么多年的交情了,咱们到底还是没被公主往心里装。”


    “啧啧,谁让人家是驸马呢,小夫妻新婚,正是恩爱甜蜜的时候,咱们呀此刻应当给二人挪地儿了呢!”


    那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全然不顾及两个正主儿还在场,直说得宋知凌和姜稚月脸颊都发红。


    王吟霜视线在两人脸上逡巡一圈,笑着将姜稚月拉到宋知凌身旁:


    “哎呀呀,是我这主家待客不周了,早先就该给二位安排个单独的位置,好方便二人独处……”


    王吟霜话一出口,其余姐妹几人皆是一阵哄笑。


    旁人听不出来,但姜稚月却是能听出她话里的指向意味,不禁微赧,娇嗔着扑回去就要捂她的嘴。


    然而刚一转身,在看到水榭外那个人影的时候,她脸上的笑意猛地僵住,脸色唰地一下白了下来。


    其余几人本还在嬉笑,察觉到姜稚月的异常也慢慢安静了下来,纷纷循着她的视线朝来的路上看去。


    水榭外的路是微微向下的一条路,在距离水榭约莫五步之外有一个放置了石凳的平台,宋砚辞就坐着轮椅在那平台之上,静静看着水榭中笑闹的众人,也不知道来了多久。


    在他身后,洁白的栀子花随风轻晃,泛起一阵幽香。


    这香气,和方才假山旁的那阵幽香忽然重叠在一起。


    不知为何,姜稚月心脏没来由地一紧,血液随之激流涌动直冲头顶。


    她急忙按住袖口,仓皇盯着他,想要从他毫无波澜的眼眸中看出潜藏在眼底的真实情绪。


    ——方才,他不会都听到了吧?


    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宋砚辞微微掀起眼帘,视线缓缓对上她的,勾了勾唇,语气平静而溫和:


    “刚从前厅过来,不知……有没有影响到你们?”


    亭中几人面面相觑,神情都有些尴尬,王吟霜上前轻轻拉了拉她,正要低声开口,忽听身后另一小姐妹笑道:


    “这水榭是众人赏花的地方,谁都能来,何来影响一说,今日一见三皇子,才想起来三皇子与姚姑娘也快修成正果了吧,还真是恭喜呀!”


    她这话一说出来,其余人似是都反应过来了一般,对视一眼,七嘴八舌地笑着恭喜他。


    仿若寻常寒暄一般。


    宋砚辞也面容含笑地一一应下,并无半分异色。


    最后他才将视线重新定回到姜稚月的脸上,琥珀色的瞳仁里寒暄的笑意渐渐落了下去。


    他目光紧锁着她,舌尖不动声色地压在齿尖上,缓慢开口:


    “公主也是这么想么?”


    姜稚月一愣,“什么?”


    宋砚辞眉眼温润,语气同从前一样,温声问她:


    “也和她们一样,恭喜我和旁人定亲么?”


    宋知凌本不想掺和进姜稚月这群小姐妹的话中,一直克制着自己冷眼旁观,听见宋砚辞这句话,他再坐不住,瞬间黑了脸,怒道:


    “宋砚辞,你……”


    “云笙!”


    姜稚月一把攥住他的手,摇了摇头。


    宋砚辞的视线落在她主动握住他的手上。


    那只小手白皙软糯,握在青年结实有力的手腕上,明明毫无威慑之力,可青年偏就能乖乖就范。


    随后,青年摊开掌心,将少女娇嫩的柔荑包了进去。


    而那只小手的主人,并无一丝反抗。


    宋砚辞眼帘缓慢下压,浓睫投下晦黯的阴影。


    须臾,他听见对面的小姑娘用娇糯的语气,笑着同他道:


    “自是恭喜的呀。”


    她眸中神色轻快,语气不似作假:


    “我和云笙,我们夫妻俩都打心底里为兄长能觅得良缘而高兴呢!”


    宋砚辞的视线陡然抬了起来,定定盯着她,眼底情绪好似再难压抑,掀起越来越多的浓墨重潮。


    他用舌尖缓慢刮过牙齿,轻微的疼痛令那些汹涌的情绪又都纷纷落了回去,默了默,喉间忽然溢出一丝闷笑。


    “还真是,多谢你们……二人。”


    男人的语气含着温和笑意,深深看了姜稚月一眼,琥珀色的眸底如平静的湖面,好似方才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觉一般。


    说不出为何,姜稚月的心里倏地闪过一抹异样。


    她局促地抿了抿唇,看都未再看他一眼,拉着宋知凌他们几人匆匆离开了水榭。


    第32章 第32章猛地亲在了她的唇上。……


    赏花宴一直持续到酉时正才结束。


    春末的傍晚微风送来些许潮湿的凉爽,街巷两邊摊贩林立,往来人群络绎不绝,人声嘈杂热闹。


    宋硯辭阖眼輕靠在車壁上,手中无意识地把玩着一枚墨色扳指。


    男人面上神色平静,削薄的眼皮压下去之后,细细的青色血管蜿蜒,冷白的肌肤被窗纱外透进来的夕阳,铺上了一层温和的碎金色。


    他就那般坐在那里,整个人宛若雪后松竹般矜贵清冷,只除了神情中略微浮现的些许疲惫。


    良久,宋硯辭手底下动作倏然一停。


    男人修长的手猛地将扳指攥进掌心,手背上青筋突起。


    一阵沉默后,他低哑出声:


    “调头,去找姚盈初。”


    马車轮子碾压青石板路的声音慢了下来,在夕阳的斜晖中缓缓调转方向,橙黄色光影跟着变换了轮廓。


    街上众人纷纷让出道路,原本的喧嚣似乎静默了片刻。


    姜稚月悄悄掀开車帘一角,瞧见身后那辆马车转了方向,不禁长长地舒了口气,手伸进袖口,隔着布料摸上了那个令人脸红心跳的小锦盒。


    她总怀疑他应当是听到了她与王吟霜的对话。


    以至于从王家离开时,即便只是匆匆一面便各自回了各自的马车上,姜稚月依旧疑神疑鬼地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中似有深意一般。


    令人脊骨蹿起莫名寒意。


    宋知淩见她神色不自然,往她手中塞了杯热水,关切道:


    “怎么了?可是今日累着了?”


    他的气息才一靠近,姜稚月吓了一跳,手下意识一挥不小心将他递来的水洒了出来。


    她回过神来,口中急忙说着抱歉,慌慌张张抽出帕子替他擦拭手上的水渍。


    然而才刚擦了


    两下,她的手忽然被男人一把握住。


    姜稚月动作一頓,不解地抬头看向对面之人。


    宋知淩正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眼底映出灼热的光泽,唇角弧度越来越大,须臾,笑出了声:


    “阿月,你可知……今日你对我哥说‘我们夫妻俩’的时候,我有多高兴么?”


    姜稚月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这个,一时脑中有些懵,仔细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何时说过这句话。


    那几个字若是放在现在,她是定然说不出来的,可那时候的那种环境之下,在面对宋硯辭的时候,她也不知为何,就鬼使神差地说了出来。


    可这些事又不能让宋知淩知道。


    她只能撇开视线,神色不自在地抿着唇缄默不语。


    宋知淩并未发觉她的异常,只将她这神情看做是姑娘家的害羞。


    他亦悄悄红了耳根,重重吞咽了一下,另一只手也覆了上来,双手将她的小手捧着,认真道:


    “阿月,你我成婚至今这些时日,我从未与你认认真真说过一句——我心悦你。”


    掌心中的小手一颤,宋知凌将它包裹得跟緊,温热干燥的温度透过皮肤缓缓浸染着她。


    “我知晓从前你心悦我哥,我也并不奢求你能立刻喜欢上我,但阿月,你我既已成为夫妻,我此生便定会对你珍之重之,爱你敬你,不让你受一丝委屈。”


    他頓了顿,干燥的掌心里似沁出细汗,又重重吞咽了一下,极慢极小心翼翼地开口:


    “只是你能不能……能不能也试着将目光放在我身上,哪怕只是一会会儿。”


    其实宋知凌的容貌在京中一众贵公子中,算得上數一數二的出众,明里暗里对他秋波暗送的少女不在少数。


    只是有了宋硯辭珠玉在前,兄弟二人又总是被人拿在一起说事,两厢一对比,这才显得宋知凌逊色了几分。


    此刻被他张扬的眉眼緊迫地瞧着,语气虽是小心翼翼的乞求,可又实在有些步步緊逼的意味。


    姜稚月只觉得心跳莫名地快,被他裹住的手似也被他手心的冷汗侵蚀。


    她紧促地呼吸了两下,将手从他的手心中挣脱出来,掀开车帘透了透气。


    天色已近雾蓝色,橙黄从夕阳变成了酒肆里的灯火。


    空气中满是醉人的花香,夜风一吹,姜稚月面颊上的热意才渐渐淡了下来。


    她沉默地瞧了半晌街景,而后微微敛眸,片刻后,目光对上宋知凌的视线,光晕一圈圈在眼底荡漾开来。


    “好。”


    小姑娘的语气甜甜的,笑容明媚而坦荡:


    “你说的对,我既嫁给了你,你我就是夫妻,是要在一起生活一辈子的人,云笙,我也会敬你护你——”


    她眼底透出狡黠,学着他的语气,抿唇笑道:


    “小凌子以后就跟着昭华公主吃香喝辣好了。”


    宋知凌瞧着她俏生生的娇艳小脸,心念一动,一股说不出的热流从心底涌出。


    他下意识收紧了力道,视线挪到她水润的红唇上,重重吞咽了一下,缓缓朝她俯下身去。


    姜稚月瞧着男人逐渐放大的瞳孔,脑中像是被逐渐抽光了意识,呆愣愣地任他靠近。


    等到她忽然回过神来想要拒绝的时候,男人的唇已经离自己近在咫尺。


    “阿月……”


    宋知凌的嗓音有些发哑,带着莫名的欲念。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他用这样的嗓音和语气同自己说话,一时间竟觉得脸颊上才刚降下去的温度又加倍升了上来。


    身子一僵,拒绝的手就停在了半空。


    宋知凌自是看出了她的猶豫,拇指輕輕摩挲着她的手心缓缓靠近。


    就在他的唇刚刚挨上她的时候,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常康在外面高声道:


    “主子,到了。”


    “……”


    空气有一瞬的沉默。


    姜稚月能感觉到宋知凌沉闷的呼吸,和他憋闷滚烫的情绪。


    她尴尬地推了推他,小声提醒:


    “云笙。”


    宋知凌憋着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黑着脸没好气地坐回身子,朝外吼了句:


    “知道了!”


    男人的气息一远离,姜稚月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从他的手心里抽出手来,跟在他后面一道下了马车。


    刚一进到院子,芸夫人身邊的秋辞来报,说是芸夫人有话要与四皇子说,请四皇子过去一趟。


    姜稚月听完,二话没说,急忙赶着将人往芸夫人的荷园推去,自己则独自一人回了西院。


    一路上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及至走到西院外的小花园,见到锦葵和琉璃两人在花园的亭子里喂兔子,她这才提起了精神,三两步走了过去,笑道:


    “好哇,我去赴宴都要累死了,你们两个倒是在这里躲清闲!”


    锦葵和琉璃吓了一跳,一回头刚想跪下请罪,对上姜稚月戏谑的笑容,两人动作一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着扶着姜稚月就坐在了椅子上。


    一人给捏肩,一人给捶腿,好不殷勤。


    “公主殿下您辛苦了,您这么国色芳华,还这么受人欢迎,简直世间少有!”


    “对对对!美貌天下第一就算了,尤其啊,还善良温柔,最是体谅下人!”


    “谁说不是呢,哎哟,公主今日怎的格外貌美?好似比昨日又漂亮了不少!这般下去,都不敢想公主今后要美成什么样儿!”


    锦葵如今性子沉稳安静,如今被琉璃带得也有了几分欢脱。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给姜稚月戴高帽子,即便姜稚月知晓她们是在开玩笑哄自己开心,也忍不住弯起了唇角。


    她从琉璃手中夺过一片白菜叶子,嗔瞪了她一眼,板起脸来:


    “行了!罚你们两个,今晚给我染指甲!”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笑说了声“谨遵公主之命。”


    姜稚月忍俊不禁,故意不理她们,拿起自己手中的菜叶伸进笼子里。


    这只雪兔还是宋知凌从前送给她的。


    刚拿到手的时候小小一只,瘦瘦巴巴的,如今被她们几个养得圆嘟嘟,毛色润泽光滑。


    雪兔一双滴溜溜的眼睛朝她看来,见她伸手喂它,亲昵地隔着笼子在她手上蹭了两下,才叼过菜叶小嘴飞快咀嚼。


    两只软绵绵的前爪放在身前,像是将一整片大菜叶捧在嘴邊一般。


    姜稚月被它这模样可爱得不行,忍不住伸手在它身上摸了两下。


    雪兔享受一般微微眯起了眼睛,这下就连一旁的锦葵和琉璃都忍不住悄悄笑出了声。


    三人正在亭中笑闹着,忽听外面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有下人一边飞快往荷园方向去,一般又低又急道:


    “快走快走!两位殿下在荷园打起来了!”


    “哎呀!从前还从未见过两位殿下生过龃龉!今日是怎么了?还是当着芸夫人的面……”


    “谁知道呢,王总管叫我们过去,定是严重了,大家都长点眼!”


    那几人一边小声议论,一边脚步急匆匆地消失在花园里。


    直到那些声音再也听不见,姜稚月才缓缓直起僵硬的身子,怔怔地回头看了锦葵一眼,不确定道:


    “他们……他们方才说的是宋砚辞和宋知凌打起来了?”


    锦葵和琉璃两人也是面面相觑,猶豫地互看了片刻,锦葵对姜稚月点了点头:


    “好像……是这么回事。”


    姜稚月猛地起身。


    “哐当”一声带掉了兔笼子,雪兔也不知是不是被断掉的栅栏夹了腿,惨兮兮地叫了一声。


    姜稚月吓了一跳,慌忙将雪兔抱起来,急得六神无主。


    锦葵急忙接下她手中雪兔,道:


    “公主若是着急,就先去荷园吧,雪兔我来照料。”


    “好。”


    姜稚月听了她的话,也不再犹豫,慌忙提着裙摆,火急火燎地出了亭子。


    等她急匆匆赶到荷园门口的时候,只见院门洞开,在荷园伺候的几个丫鬟小厮站在门外,下巴都诚惶诚恐地埋到了胸前。


    她顾不得看那几人一眼,跨过门槛进去。


    入眼是一棵被砍歪的柳树,院子里七零八落地摔着几盆花,其余倒是没什么,只安静得有些诡异。


    姜稚月的心更沉了,急匆匆往大门敞开的正厅跑去。


    刚一上台阶,就听见里面芸夫人隐隐的哭声。


    姜稚月脚步一顿,不知该


    不该在这个时候进去,站在门外犹豫徘徊了好久,直到听到宋知凌的声音,她才轻声走了进去。


    房间里的罗汉椅上,只有芸夫人和宋知凌两人,并未见到宋砚辞的人影。


    芸夫人正在用帕子沾着眼角,口中小声溢出呜咽。


    宋知凌在一旁,颈侧挂着一道已经干涸的血痕,仍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看样子似乎是还要找谁拼命的架势。


    若非芸夫人在旁竭力拦着,怕是人早都飞了。


    听到动静,两人都朝她投来一眼。


    芸夫人慌忙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勉强对她扯了扯唇角:


    “公主来了。”


    她一出声,姜稚月就停在了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总觉得芸夫人这次对她说话的语气同从前不同,看向她时,眼神也有些闪躲。


    一瞬间姜稚月便知晓,芸夫人定是已经知道她和宋砚辞、宋知凌兄弟之间的事了。


    她站在原地心中窘意蔓延,迟疑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倒是宋知凌见她来,先是吃了一惊,随后便起身过来,直接拉着她坐了下来。


    他几乎是在见到她的瞬间,便收敛了一身戾气,紧紧握住她的手,语气关切:


    “你身子本就不好,今日在王府累了一天,该回房里好好休息的。”


    他蹙了蹙眉,语气有些强势:


    “今夜回去,我给你捏捏脚。”


    姜稚月感觉宋知凌说完后,芸夫人看她的眼神明显好了许多,知他是故意说给芸夫人听,便顺着他的话嗔道:


    “还不是久等你不至,现下该回去了吧?你瞧瞧你叨扰得母亲不得安宁,又让府中下人看了笑话……”


    她的语气不算严厉,嗓音也娇娇的,丝毫没有训诫人的气势。


    但宋知凌闻言,原本还剩下一些的气焰尽数偃旗息鼓。


    他惭愧地看了看芸夫人,嘴唇翕动:


    “娘……”


    芸夫人神色复杂地看了姜稚月一眼,“阿月说得对,你都这般大的人了,不应总是意气用事——”


    她抹了抹泪,轻叹一声:


    “说起来,都怪娘这些年没在你们身边……”


    一听自己亲娘又要絮叨这几日说过许多遍的话,宋知凌一阵头疼,急忙拉着姜稚月行了礼,狼撵似的从正厅里出去了。


    一直到走出荷园许久,姜稚月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挥开宋砚辞的手,柳眉倒竖,语气沉了下来:


    “宋知凌,你不觉得自己应该向我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么?”


    宋知凌脚步一顿,故意拉了拉衣领遮挡住颈侧伤口,妄想装傻充愣,不解道:


    “什么怎么回事?”


    “你还不说?!”


    姜稚月这次是真气急了,又因为今日在赏花宴上之事,诸多情绪堆积,终是忍不住眼眶发红。


    她死死咬着唇,大睁着水雾蒙蒙的杏眸瞪着他,胸脯急促起伏,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儿。


    夜色渐渐收拢,吞噬微弱的斜阳,府中渐次挂起了灯笼,一盏盏橘黄色在微风中轻晃。


    小姑娘的发梢被风吹得贴在了水润的唇上,乌黑柔软的发尾轻轻拂动在她嫣红的唇瓣上。


    宋知凌手有些痒,想替她拂开。


    然而瞧着她怒气冲冲的模样,又没敢上前。


    两人对视着沉默了两息,终是宋知凌先低了头,低低道了声:


    “抱歉。”


    这两个低哑的字一出,姜稚月的眼泪到底没忍住,一颗一颗珍珠般,争先恐后地滚落了下来。


    宋知凌一见她哭就慌了,急忙上前将人搂紧怀里,手忙脚乱地替她擦拭眼泪,急道:


    “喂,你、你别哭呀!怎么了这就掉起眼泪了……”


    姜稚月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但就觉得,从在乾清殿外听见宋砚辞请求父皇将自己嫁给宋知凌那句话起,一直憋在心里的各种情绪,在这一刻终于久久酝酿后爆发了出来。


    她本来以为自己可以装作若无其事,装作满不在乎。


    可今日宋知凌却为了自己和宋砚辞大打出手,闹得满府尽知,就好像当众撕开了她努力遮掩的伤口。


    况且宋砚辞根本就不喜欢自己,宋知凌这么一番作为,倒像是她又如何自作多情了一般。


    再加上看到芸夫人看自己时的眼神,那种被竭力隐藏起来的窘迫和难过几乎达到了顶峰。


    姜稚月越哭越委屈,又被宋知凌紧搂的手臂膈得疼,边哭边气冲冲地推他。


    宋知凌见不管自己如何安抚她反倒越来越委屈,心里一急,全然不顾四周还有来来往往的丫鬟仆从,忽然俯身,猛地亲在了她的唇上。


    姜稚月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哽咽的呼吸被他堵在喉咙里,小脸憋得涨红。


    在他俩身后,因为不放心而匆匆赶过来的锦葵看见这一幕也呆立在原地。


    良久,锦葵的视线不自觉越过他俩,飘向了不远处的树下。


    第33章 第33章“我会彻底放下你”


    天色彻底黑透了。


    府中下人来去放輕了脚步,恨不得连呼吸都屏住,整个府邸比平日里要安静得多。


    姜稚月坐在妆台前,怔怔看着镜中的自己。


    灯火摇曳如薄雾朦胧,輕映在她仍蕴着水雾的瞳眸中。


    须臾,镜中如牡丹花般娇艳的姑娘,缓缓抚上了自己的唇。


    姜稚月从未有哪一刻,覺得如现在这么糟糕过。


    哪怕是在得知宋硯辭拒絕娶自己时,也没有这般难堪过。


    宋知凌一时冲动的这一场闹剧,更像是她的自取其辱,近乎蛮横地将她小心翼翼维持在表面的平静彻底打碎了。


    姜稚月微微耷拉着眼帘,泛红的眼睛里失了往日的神采。


    一种说不出的疲惫感从心底里蔓延开来,犹如被掷入了石子的湖面,一圈圈荡开不断扩大的涟漪。


    锦葵在她身后輕輕替她卸下钗环,看着镜中的昭华公主,欲言又止。


    恰在这时,房门被人敲响,琉璃犹犹豫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公主……宋三皇子来了。”


    姜稚月原本没有聚焦的眼神略微一闪,似是没反应过来一般,怔怔回头,哑声问:


    “你是说……三皇子还是四皇子?”


    方才宋知凌被她赶去了偏院,乍一听琉璃的话,姜稚月还以为是他又回来了。


    结果不等琉璃再答话,宋硯辭已经轻叩了两下门扇,从门外进来了。


    隔着一扇屏風,姜稚月看清男人今夜并未做轮椅,颀长的身姿如松如竹,被身后的月光拉下一道清冷的影子。


    她下意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后退了一步,手心扣在了桌沿,道:


    “夜色已深,大伯如今贸然来我房中,于礼不合,若是没什么事……”


    “我有東西要给你。”


    宋硯辭打断她的话,淡淡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隔着屏風的薄纱,姜稚月也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


    她摇头推拒道:


    “有什么東西,大伯交给琉璃就好,她自会呈给我。”


    宋硯辭不语。


    男人的目光似是能穿透屏风,静静地凝視在她的臉上。


    姜稚月在他的目光中沉默了半晌,无声叹了口气,回头对着锦葵笑了笑:


    “你先帶着琉璃下去,我有话要同三皇子说。”


    锦葵看了姜稚月一眼,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什么也没说,帶着琉璃先下去了。


    锦葵走后,房间里彻底安静了下来,姜稚月在原地站了须臾,调整好自己的呼吸,款步走了出去。


    刚一绕过屏风,整个人暴露在他的視线之下时,姜稚月方才压下去的难堪又漫了上来。


    她深吸一口气,尽力不让自己胡思乱想,过了须臾,才缓慢地抬起了视线。


    外间只燃了三盏灯,昏黄的灯光下,对面男人的左臉颊上有一道极为细


    小的红痕,像是女人的巴掌印,隐隐约约不太真切。


    若非姜稚月早就将他的眉眼和容貌刻进了心底,根本发现不了那一丝痕迹。


    电光石火间,姜稚月便联想到了芸夫人。


    她一直都知道,从前在芸夫人还是宋国的惠妃时,就格外偏心自己的小儿子,反倒对宋砚辞事事要求严苛到近乎冷漠。


    姜稚月的脚步一顿,下意识往宋砚辞的眼底看去,见他神色如常,她便也当做什么都没看到一般,走到他身前:


    “既然大伯今夜来此,那我也有两句话想对你说——”


    姜稚月盈盈屈膝郑重行了一礼,语气真挚:


    “我无意让你兄弟二人心生龃龉,今日之事,我代我夫君向你道歉,无论他对你说了什么话,我只想说都非我本意。”


    宋砚辞眼皮下压,定定盯着身前的姑娘。


    他进来前她应当是将要就寝了。


    素净白皙的小脸上不施粉黛,清丽的眉眼因眼尾那一抹红晕而透出些许娇稚,琼鼻挺翘,唇瓣红润饱满。


    绸缎似的乌发终于不再是这几日常梳的妇人髻,而是用一根儿鹅黄色发绳松松束起来,瀑布般垂披在身后。


    小姑娘身上穿着一件玫红色裙衫,越发趁着纤颈和皓腕莹白如雪,绑着系带的腰肢纤细得不盈一握,整个人宛若一朵娇嫩的牡丹花蕊。


    她微微垂首,雪颈勾出脆弱的曲线。


    近乎完美的弧度莫名催生出人心底阴暗的摧毁欲。


    宋砚辞眸色微黯,轻滚的喉咙里溢出一丝轻笑:


    “夫君?”


    他的声音又哑又低,像是将这两个字在舌尖玩味地滚了一圈一般,目光紧攫着她的视线,语气温润:


    “我并未怪过阿月的夫君什么,你不必急着代他道歉。”


    宋砚辞的语气同从前那些年一样,温柔而平静,令姜稚月忍不住微微抬眸,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见她看过来,男人微微挑了挑眉,唇角含笑:


    “今日之事,你不必放在心上,是我与知凌之间的个人恩怨。”


    “那你——”


    宋砚辞的神色再正常不过,但不知为何,姜稚月总覺得他的这种正常反倒像是一种莫名的反常。


    那种云淡风轻的语气和眼神,令她感到说不出的窒息。


    她抿了抿唇:


    “那你来这里,是要给我什么?”


    姜稚月依稀记得,他方才过来,是说有东西要给她。


    她话音刚落,宋砚辞就用下颌点了点旁边,唇角轻勾平静地看着她:


    “听说今日雪兔的笼子坏了,我这里恰好有一个,瞧着大小合适,便给你送过来。”


    姜稚月视线顺着朝他手边的桌案上看去,瞳孔猛地一缩。


    那桌上放着一个紫檀木雕金丝的笼子,显然是宋砚辞方才随手放的。


    但令她紧张到心跳加速的是


    ——在那笼子旁边放着的那支金丝楠木锦盒……


    虽然那个锦盒从外观上并不能看出什么异常,可姜稚月依旧觉得羞窘。


    甚至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自从她看到和那笼子并排而放的锦盒之后,她就总是觉得对面男人看向她的眼神中多了一层深意。


    白日里在水榭中见到他时,那股浓郁的栀子香像是再次萦绕在了鼻尖。


    姜稚月的脸颊骤然攀上热意,恨不得此时立刻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她慌乱地摇了摇头,拒絕道:


    “不必了,云笙今日已经为我寻来了一个笼子,大伯这个……就拿回去吧。”


    原本以为宋砚辞会再说些什么,不料在听到她的拒绝后,他应得十分干脆:


    “也好。”


    姜稚月窘迫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宋砚辞神色中并无异样,只笑道:


    “既然云笙给你准备了,那便是我多此一举了。”


    姜稚月咬着唇没说话,她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这句话,也并不想跟他多说什么。


    屋子里沉默了下来。


    良久后宋砚辞脚步微动,顺手提起桌上的笼子,淡声道:


    “既然如此,那我便回去了,你早些休息。”


    说罢,见她不说话,他手指在笼子的提手上摩挲了一下,缓缓转身朝外走去。


    “宋砚辞!”


    就在宋砚辞的手指刚搭上门扇时,身后小姑娘忽然连名带姓出声叫住了他。


    他的动作一顿,伸出的手指下意识捏攥成拳缓缓落了下来,转身意味深长地看向她,默不作声。


    姜稚月也不知自己为何有勇气唤住他。


    但等她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叫出了声。


    她在他的注视下抿了抿唇,胸脯重重起伏了几下,抬头对上他晦黯的目光。


    “宋砚辞——”


    她又唤了他一声,眼帘一垂一抬间,将窘迫与低落囫囵埋进眼底,神情坦然地对他笑了笑:


    “我喜欢你,是我自愿,从前为你所谓的‘付出’,亦是我自愿。”


    宋砚辞忍不住轻拧了眉心,听她继续道:


    “但是如今,嫁给宋知凌,亦是我在乾清殿中首肯。宋砚辞,从前我喜欢你时,我眼里心里只有你,做任何事我都甘之如饴,直到此时此刻,我承认自己心中还未完全将你彻底放下——”


    宋砚辞手指蜷了蜷,喉结微不可察地滑滚了一下,盯着她的眼神慢慢变得幽暗。


    “但你放心——”


    姜稚月耸着肩膀深吸一口气,唇畔慢慢挂起一抹笑容:


    “我会慢慢忘记你,定不会让你因我或者我夫君,再有任何困扰,从我与云笙成婚那日起,你就只是我的大伯哥,是我夫君的兄长。”


    她的语气透着莫名的洒脱,她将喜欢承认得光明磊落,从不遮掩,也从无怨怼。


    在经历了诸多难堪与酸楚后,又能坦然地做出放手的决定。


    金枝玉叶的小公主,从来不止是被千娇万宠着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宋砚辞紧紧盯着她,胸腔中有某种激烈的情绪呼之欲出,即便是他用尽此生所有的冷静,都仿佛难以克制。


    男人的眸光逐渐幽沉,落在她精致洒脱的眉眼间。


    姜稚月轻轻收敛眼帘,纤密的眼睫如蝶翼般轻颤了下:


    “从前是我执迷不悟,对你痴缠不休,今后——”


    “不会了。”


    她的话说完后,气氛便沉默了下来,只有不轻不重地呼吸声交错响起。


    姜稚月低着头,没听到宋砚辞的声音,也没有勇气抬头看他的神色。


    她的余光只能看到男人月白色的衣角,似是被门缝里挤进来的冷风吹得轻微晃动,昏暗的光在上面反复跳跃。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因他强烈的存在感而感到窒息,正想说些什么打破沉默的时候,宋砚辞却率先开了口。


    “姚盈初……”


    她一听见这三个字,手心忽然攥了起来,就听他继续道:


    “姚盈初,我让她离开了。”


    姜稚月猛地抬头,好看的柳眉紧紧拧起,一错不错看进宋砚辞的眼底,似是对他这句话十分不理解一般。


    然而男人的眸光太过平静,平静得如同幽深的湖面,不论湖底是一潭死水还是波涛汹涌,她都无法看穿。


    良久,她蹙了蹙眉,终是没忍住冲动问出了口:


    “为什么?”


    姜稚月紧盯着男人的神色,生怕错过一丝他说话时的表情。


    可宋砚辞却并未发出一个音节。


    他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眼眸中原本平静的湖面缓缓掀起一层深过一层的波澜。


    如同撕开了温润平和的表象,幽深的裂纹下滚烫的情绪愈演愈烈,男人眸光中的温度近乎灼热地落在姜稚月脸上。


    赤//裸//裸得近乎直白。


    有什么念头从姜稚月的脑中一闪而过,如同云遮雾绕看不真切,但又确确实实在那里。


    她的呼吸近乎停滞,心脏像是猛地被人紧紧攥住,某种不可置信的念头在身体里叫嚣着,似乎要冲破胸腔。


    姜稚月脑中一阵嗡鸣,思绪在瞬间变得纷乱无比。


    第34章 第34章“宋知凌,吻我。”……


    男人的话就如同一支锋利的箭矢,一经射出,就冲着最要害的部位而去。


    姜稚月被这种猝不及防的暧昧情绪狠狠冲击着,如同被人当头棒喝,脑中出现短暂的空白,双手都因极致激涌的血液而微微发麻发抖。


    “阿月……”


    宋砚辞的嗓音低沉醇


    厚,落进耳廓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他静静看着她,平静的眼神下暗藏着莫名的情愫。


    姜稚月胸腔剧烈起伏着,半晌,重重呼出一口气,攥緊了濡湿的手心,尝试着从緊涩的喉咙里发出声音来:


    “执玉哥哥!”


    第一个音节发出来的瞬间,所有的情绪像是有了一个统一的突破口,一股脑儿地宣泄而出。


    她像是被人忽然从云端拽回了人间,脑中卡顿的思绪好不容易回笼。


    姜稚月眨了眨眼,轻笑着开口:


    “夜深了,大伯若是再不走,恐会遭至闲言碎語——”


    她将耳畔一缕松散的鬓发挽至耳后,纤细白嫩的指腹轻轻剐蹭过耳侧吹弹可破的皮肤:


    “阿月倒是不在意那些,但阿月绝不会讓自己的夫君被人非议,大伯请回吧。”


    小姑娘的語气乖得不像话,语气又娇又糯。


    但她的娇羞或是旁的,都是为了她的夫君、他的四弟——宋知淩。


    宋砚辞眯了眯眼,定定瞧着她。


    良久,他低头扯了扯唇角,轻笑出声:


    “弟妹说的有道理,是我考虑不周了。”


    他的嗓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沙哑,仿佛是情绪极度克制后松弛下来的倦懒。


    姜稚月眼神闪了闪,并未说话,而是退后半步,将门口的位置讓出来。


    她低垂着眼眸,瞧见宋砚辞垂在身侧的手指,指腹似乎漫不经心地捻了捻。


    而后男人喉咙里溢出一丝若有似无的浅笑,转身出了门。


    月华如洗,空濛濛照着寂静的府邸,凉风偶尔吹来,檐下的宫灯照着圆圆的光晕轻晃。


    宋砚辞步伐稳健的下了台阶,随手将笼子递给常乐:


    “拿去烧了。”


    常乐诧异地抬头瞟了他一眼,见男人面色如常,没敢多说,低低应了一声。


    因着前一日和宋知淩闹了些矛盾,又有宋砚辞那些暧昧不明的话,姜稚月实在難以在雪竹苑继续待下去。


    她干脆叫上锦葵和琉璃,收拾了些简单的细软,坐上马车晃悠悠去了二公主府。


    如今姜宜寧的府邸遣散了不少伺候过梁邵的下人,倒是比从前清净许多。


    为着做生意方便,她还专门将西偏院腾挪出来做账房用,又聘请了专门的账房先生。


    姜稚月到府上的时候,姜宜寧正和账房先生还有董钰三人在对账。


    听说她来,姜宜寧忙放下了手头的事,匆匆往门口赶,在半路上同姜稚月碰了个正着。


    “怎的过来也不派人提前通知一声,阿姊好提前知会厨房做你爱吃的乳酿鱼。”


    姜稚月视线往她手上一扫,见那上面果然有些微墨迹,忍不住揶揄道:


    “二姐在府中会重要宾客,若是我提前说了,还不知二姐会不会推拒不讓我来呢。”


    姜宜寧面色微红,装模作样在她手臂上拧了一下:


    “好哇姜稚月!再胡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姜稚月在她手底下大笑着讨饶,说了许多好话才讓她放过自己。


    “对了,源哥儿怎么样了,韩云前两日刚配了些新药,我让锦葵带来了,都在车上,待会儿你让阿福跟锦葵去取来。”


    姜宜宁拉着她进东院的寝房里坐下,让下人去拿一碗桂花酒酿牛乳茶来,笑道:


    “前儿个府中新来的厨娘做了次,我尝着不错,恰好今日厨房做了,你尝尝,若是好吃,就将厨娘带回雪竹苑去。”


    她叹了一声:


    “源哥儿的身子骨如今已经大好,生龙活虎的就会折腾他娘親,難为你还惦記着,倒是你,那次哮症犯后我只来得及去看你一次,本想明日去瞧瞧你,你就来了,现在可还有什么难受?”


    姜稚月摇了摇头:


    “太子哥哥令宫中御医前几日将我看得緊,补品药膳流水一般往雪竹苑中送,我早就养好了,更何况,我是源哥儿的小姨,我不疼他谁疼他,对了,源哥儿人呢?”


    “正睡着呢,晚些时候醒了抱来给你瞧。”


    姜稚月“唔”了一声,悄悄凑过去,笑道:


    “董钰真的在府上?阿姊……发展如何了?”


    她刚一靠过来,眉眼弯弯地像狐狸一样的时候,姜宜宁心中就有预感她这张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来。


    果不其然听她这么一说,姜宜宁的脸色又开始不自在起来。


    她神色闪躲了两下,支吾道:


    “什、什么发展怎么样,他一个小孩子,能对我有什么心思?”


    “哦……”


    姜稚月拖着长长的尾调,笑得意味深长:


    “那阿姊脸红什么?更何况——我问的是阿姊的生意发展如何了,怎的阿姐一听就想到了人身上?”


    姜宜宁这才反应过来,又中了姜稚月的圈套了。


    她故作嗔怒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以牙还牙道:


    “别总说我!那你呢?和驸马新婚燕尔的,怎的?我看你这大包小包的,是打算在我府中常住了?”


    一提起这个,姜稚月眼底的光微微黯了几分,姜宜宁心里咯噔一下,蹙了蹙眉。


    正要再开口去问,门口阿喜端了托盘进来,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姜宜宁将桂花酒酿牛乳茶端给姜稚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


    “你且让阿喜带你去歇歇,我还有些账抓紧对完,晚膳想吃什么你给阿喜说,若是府中的不喜欢,也可以让她们去天香楼买回来,只一样——”


    她严肃道:


    “不许沾酒!”


    姜稚月也想起自己上次累得阿姐被太子禁足之事,不禁抿了抿唇,忍俊不禁道:


    “知道了阿姊,你快去吧,莫让有些人等急了。”


    “你还说!”


    姜宜宁瞪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


    姜稚月瞅着二姐下了台阶后就匆匆小跑起来的身影,喜滋滋地喝了口牛乳茶,侧首问阿喜:


    “你猜他俩谁先表白?”


    晚上的时候,阿福从天香楼带了炙乳鸽和煎鹅排回来。


    姜宜宁在姜稚月软磨硬泡之下,终于松口,开了酒窖的门让人拿了一坛十年醉花阴出来。


    两人沐浴洗漱完,换上舒适的寝衣,坐在罗汉榻上,中间的榻几摆满瓜子花生、乳鸽鹅排和醉花阴。


    姜稚月夹了一筷子鹅排,享受得眯了眯眼,感叹不已:


    “还是在阿姊这里最自在,比在宫里和雪竹苑都自在!”


    姜宜宁给她递过去一枚帕子,瞧着她的神色:


    “你和宋知淩发生什么了?怎么突然过来了?”


    姜稚月神色微变,将口中的鹅排小口咽下去,擦了擦嘴,眼帘耷拉下来,神色恹恹的:


    “阿姊,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和云笙两人搬出来住啊?”


    姜宜宁倒酒的手一顿,将酒坛放到一旁,微微倾身过来严肃地看向她:


    “我还当是你和驸马有什么问题,原是那宋砚辞么?他又怎么你了?他不是快和姚盈初定親了么?”


    姜稚月轻咬着唇,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开口。


    良久,才轻声说:


    “他……让姚盈初离开了。”


    “离开了?!什么意思?离开去哪儿?!”


    姜稚月摇了摇头:


    “不知道。”


    她虽然从小被娇宠着长大,且从未经历过男女之情,但即便她再迟钝,此前那些姑且不算,昨夜宋砚辞的异常她却是真真切切感受到的。


    若说没有一丝欣喜是不可能的。


    可……


    “阿姊——”


    姜稚月为难地蹙起了眉:


    “你说,我和宋知淩都已经成親了,况且这婚事还是两国联姻,我……”


    她都这么说了,姜宜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盯着她脸上的神情看了片刻,长叹一口气:


    “阿月,你从前喜欢宋砚辞什么?”


    姜稚月一愣,没料到她会问这个,仔细想了想,才道:


    “一开始心动,是觉得他长得好看,温柔,对我好,后来他从马蹄下救了我,我就彻底不可自拔地沦陷了。”


    “可是宋知凌也好看,对你更好,跟你在一起时也比平时温柔,你怎么就不能试着接受他呢?”


    见姜稚月不语,姜宜宁又道  :


    “阿月你可知,我与梁邵,其实新婚时也有一段举案齐眉的日子。”


    姜稚月诧异地抬眸看向她,“阿姊……”


    姜宜宁笑了笑:


    “否则以我的性子,也不会刚成婚不到两月就怀上源哥儿,但阿姊不瞒你,如今我是喜欢上了董钰,你看,有时候人一辈子未必只能喜欢一个人,但你首先要把心腾空,另一个人才能住进来不是。”


    她悄声凑过去,轻声道:


    “就连你薛姐姐,在与太子认识前,也曾喜欢过她的那个远房表哥,那人还是她父亲的学生,可如今谁不说一句,太子和太子妃伉俪情深?”


    “薛姐姐?!”


    姜稚月吃了一惊,眼睛都睁大了,张了张嘴,震惊道:


    “那太子哥哥知道这件事么?”


    “自是知道的,前段时间薛凝的表哥进京赴考,为着这事,他还和你薛姐姐生了闷气,把人惹哭了,最后还不是巴巴的上去将人哄好。”


    姜稚月想起来了。


    她就说那阵子感觉太子哥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她还当是他为西南战事发愁。


    现在想来,能让太子哥哥吃瘪,举国望去可能也就只有薛姐姐一人能做到了吧。


    她咂了咂嘴,后悔自己前段时间忙着成婚和花神祭的事,竟错过了这么一出好戏。


    姜稚月在二公主府待了三天。


    最后还是第三日下午宋知凌亲自来府上接人,买了好多零嘴首饰,将人好一通哄,又做保证今后再不会冲动行事,她才答应跟人回去。


    两人在二公主府用过晚膳,临走前,姜稚月又缠着姜宜宁开了酒窖,挑了两坛三十年往上的醉花阴给宋知凌带了回去。


    姜稚月从来不是扭捏做作的人。


    既答应了跟宋知凌回去,从坐到马车上便再没同他闹别扭,开开心心打开一包零嘴吃着,瞧了瞧外面的春光,干脆叫车夫调了头,朝着东郊的柳月湖行去。


    这段时日事情太多,日子不知不觉竟就到了春末夏初的时候。


    空气中满是温暖的湿意,夕阳斜斜地洒在柳月湖上,湖面水波粼粼,细柳垂枝。


    湖心画舫中隐隐飘来乐姬优雅的弹唱声,微风带着潮湿的草腥吹拂进岸上热闹的人群中。


    姜稚月原本想和宋知凌包一艘画舫游湖。


    奈何老板说今日的船全部都被包出去了,他们便寻了處没人的桥下坐着。


    宋知凌从车上拿来毯子铺到地下,顺带将一个薄披风披到了姜稚月的肩上,又替她将零嘴和醉花阴一样样搬过来。


    姜稚月笑眯眯地看着宋知凌忙前忙后,忍不住道:


    “这些有下人去做就行了,看把你忙的。”


    宋知凌哼了一声,头也没回:


    “我自己的媳妇儿自己不伺候,还要推给别人,那可不行!旁人才没资格给我媳妇儿做这些,好了——”


    他在一个大石头上额外铺了一层厚厚的垫子:


    “过来坐。”


    姜稚月也不客气,径直走过去坐下,宋知凌就在她脚邊屈膝席地而坐,把手里的桃花酥给她递了过去:


    “方才瞧着你最爱吃这个,吃完了我再给你买去。”


    其实姜稚月在与宋知凌成婚前,与他的关系较之与宋砚辞都更要亲近些,两人总是打打闹闹。


    甚至从前喝醉了三人睡在一张榻上,她醒来的时候,很多次瞧见自己的将手脚在他身上压着。


    当时也并未觉得有什么奇怪。


    只是成了婚的一段时间,姜稚月与他的关系变得颇为微妙和尴尬,才造成了两人之间的疏远。


    如今听了二姐那一番话,又和他三日未见,姜稚月重新与他再相處的时候,倒有了几分回到从前的亲密感。


    姜稚月吃了一块儿桃花酥,拍了拍手上的碎渣,宋知凌十分自觉地递过来一杯酒。


    她看了他一眼,并没有伸手去接,直接探出小脑袋,就这宋知凌的手,小口小口抿了几下。


    醉花阴略有些辛辣,但更多的是香甜的玫瑰味儿,就着凉爽的草腥味的风缓缓流入胃中。


    姜稚月喝完,又问他要了一杯一饮而尽,指着不远处的一块儿湖邊的石头开了口:


    “还記得吗?”


    宋知凌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不禁笑了起来:


    “怎能不記得,那次吓死我了。”


    姜稚月摇了摇手中的空杯子,宋知凌替她倒满,她喝了口,道:


    “那时候你本就不会水,还跟着跳下来,结果害得执……害得兄长一个人要来救我们两个,我都没怎么样呢,你在水里倒是瞎嚷嚷。”


    她将手里的酒喝完,起身猝不及防走到那块儿石头上站了上去,右脚还故意往挨着湖边的那面踩了踩。


    那石头果然松动了。


    “怎么这么多年,还是松……呀!”


    宋知凌瞧见她的动作,吓得脸色一变,不等她将话说完,一把将她拽了下来紧紧抱进了怀中。


    “姜稚月你疯了不成!”


    醉花阴的味道甜腻,酒劲儿却大,再加上晚膳时在二公主府中已经喝过一轮儿了。


    姜稚月这会儿隐约有些醉了。


    两个精致的脸颊酡红,浸着酒渍的殷红唇瓣微微张着,醉眼迷离地看了宋知凌一眼,弯着眼睛笑道:


    “怕什么,那次之后你不是学会游泳了么——”


    她捏了捏宋知凌的脸颊,笑意扩大,语气中已经有了醉意:


    “上次是宋砚辞救的我,但我不想记得这段记忆了,这次换你来,我记得你……”


    她含笑的眼底潋滟,浅淡的呼吸中泛着幽幽香气:


    “阿姐说,心里清空,才能重新装进去旁人,记忆……应当也是一样的吧。”


    小姑娘的语气又娇又糯,听起来像是撒娇。


    宋知凌抱着她腰的手一紧,重重吞咽了一下,微微俯身盯着她的眼睛:


    “阿月……”


    宋知凌这一低下去,姜稚月迷离的眼神透过他,恰好看到不远处的岸边有一对相拥的男女。


    那两人许是没看见他们这边有人,躲在树后,搂抱了一会儿就亲在了一起。


    姜稚月有些迟钝地看了片刻,忽然咧嘴一下,戳了戳宋知凌肩头,提醒他朝后看去。


    宋知凌看了一眼那对男女,就极快地回过了头,呼吸却越来越不稳,竭力克制着问她:


    “怎么了?那俩人你认识?”


    姜稚月摇了摇头,干脆将嫩柳般白嫩纤细的手臂挂在了他的脖颈上,呵气如兰:


    “吻我。”


    “宋知凌,吻我,像他们那样。”


    第35章 第35章“要不……今夜你留下来……


    柳月湖是京城最大的湖泊,柳月湖的画舫自然也是京城最豪华的画舫。


    宋硯辭坐在画舫三楼临窗的位置,一只手肘搭在窗棂上,手中隨意把玩着一枚羊脂玉佩。


    画舫内没有掌灯,水中倒影的波光和其余画舫中的光幽幽映射进来,将窗边的男人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湖面的风送来凉意,掀着窗上的竹垂帘晃晃悠悠打在窗框上,发出慢悠悠的哒哒声。


    画舫中的寂静,似乎与遠处的喧嚣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宋硯辭对面之人一袭黑色夜行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那人看着宋硯辭近乎完美的侧臉,须臾,道:


    “公子既然将芸夫人寻回来了,为何不去信给陛下,澄清当年之事?”


    宋硯辭眼皮微敛,似是想到什么,唇角露出一抹哂笑。


    “不急,如今不宜暴露自身,现下可有大皇子的踪迹?”


    黑衣人摇头  :


    “还未探寻到,此前大皇子被鄞王幽禁,之后大皇子竟然从地牢中不翼而飛了,属下打探到,就连鄞王如今都在四处寻人,显然也是心慌了。”


    那人看了看宋砚辞,接着道:


    “鄞王现如今名不正言不顺,储君之位虚悬多时,我们的人已经在民间暗地里造势,公子——”


    “回国之事已成定局。”


    宋砚辞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闻言眉心微挑,平静的眼底并无半分波澜。  :


    片刻后,男人淡淡道:


    “知道了,你先下去……”


    话刚说到一半,突然四周狂风突起,从湖岸边飛速蹿出十数条黑影。


    对面的黑衣人瞬间起身来到宋砚辞身前,凌声道:


    “公子小心!!”


    然而那些黑衣人却明显不是冲着画舫中的宋砚辞来的,而是转而朝着岸边的某处暗影中冲了过去。


    宋砚辞隨着他们移动的方向飛快掠过去,忽然瞳孔猛地一紧,一手叩动轮椅,一手击打窗框借力,猛然朝岸边凌空飞了过去。


    画舫停靠的位置离那处岸边不遠,只是方才树丛遮挡才未看清楚。


    不及他人落到地上,宋砚辞手中的玉佩已先一步飞了出去。


    只听“嗖嗖”几声,最前面的三个黑衣人已经应声倒地。


    宋知凌的唇刚落在薑稚月的唇上,忽然听得旁边动静,瞬间将她护在怀中,警惕地抽出佩剑。


    那十几个黑衣人不料身后画舫中会出来人,本着速战速决的想法,没命一般朝宋知凌袭来。


    宋知凌一面护着薑稚月一面搏斗,加之又饮多了酒,未出几下便明显落了下风。


    他心里一急,正想着先想法子把薑稚月送回人多的街上。


    此时不知从何处飞出一道銀色亮光,还不及所有人看清是怎么回事,那銀色亮光已直直射中黑衣人的眉心。


    剩余的七八个黑衣人一看,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放弃了眼前的宋知凌和他身后的少女,纷纷将矛头调转到身后。


    得到喘息的宋知凌和薑稚月,这才看清在那些人之后,缓缓出现的宋砚辞。


    姜稚月猛地瞪大眼睛,所剩无几的酒意也被惧意所取代,滿心滿眼只剩下宋砚辞与黑衣人缠斗的身影。


    她的指甲深陷进宋知凌的手背,担忧着急地开口:


    “执玉哥哥,小心!”


    这一声刚发出,宋知凌的身子猛地一僵,缓缓回头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可姜稚月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宋砚辞身上,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反常。


    宋砚辞意味深长地扫了宋知凌一眼,不紧不慢地抬手。


    没人看见他是怎么出手的,他手指间那几根儿极细的銀针似是瞬间消失在夜色中一般。


    等到再次出现的时候便已经距离那些黑衣人的眉心半指不到。


    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银针从他们的眉心穿入,又从脑后射出。


    飞出的银针在月色下泛着冷光,速度快得连一丝血渍都未沾染上。


    “砰”的一声,最后几个黑衣人应声倒地。


    宋砚辞接过身后之人递来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指,眼皮都未抬一下,淡淡道:


    “云笙,你的武艺,该精进了。”


    姜稚月听到他的话,这才想起自己还攥着宋知凌的手,慌忙要松开,才发现自己的指甲紧紧掐进他手背的肉里。


    她动作蓦地一顿,悄悄在他手背的印子上轻轻揉了揉,仰头对他抱歉讨好地一笑。


    宋知凌鼻腔中溢出一丝低哼,明明表情十分抗拒,却反倒将她的手一把攥得更紧。


    两人的举动看在宋砚辞眼中,就像是情侣间的打情骂俏。


    他忽然想起方才顺着黑衣人看过去时,那两人几乎拥吻在一起的画面。


    宋砚辞眸光忽地一黯,随手将帕子扔还回去,冷声道:


    “该回去了,一道走。”


    “不用了,我们……”


    宋知凌原本还想拒绝,被宋砚辞冷冷打断:


    “就你现在这样,能保护得了她么?”


    他说话时,并未看姜稚月一眼。


    可姜稚月却像是心虚一般,被宋知凌握住的手却猛地一抖,下意识从他的掌心挣脱开来。


    宋知凌气不过般张了张嘴,本想拒绝,但又担心方才之事再发生一遍,只好不情不愿地应了声。


    两人像是两个被夫子揪住错事的学生一般,蔫头蔫脑跟在宋砚辞身后。


    上了马车后,宋砚辞瞥了他俩一眼,坐在左侧阖起眼睛养神。


    姜稚月和宋知凌坐在右侧。


    马车中的气氛莫名有些安静得诡异。


    姜稚月的臉颊微微发烫,余光轻轻扫过对面的宋砚辞,又急忙收回来,心跳得慌乱。


    她怎么也没想到,宋砚辞会在这附近。


    更何况,方才那种情形下他能第一时间赶来,定然也看见了她与宋知凌在做什么吧?


    她方才也是醉得深了,瞧见那一对情侣吻得难舍难分,便也想试试,若是宋知凌吻她,她会不会有那种臉红心跳的感觉。


    但其实在宋知凌靠过来的时候,姜稚月就知道自己还未对他动心。


    因为太熟悉了,他就像是另一个自己。


    他靠过来的时候,姜稚月除了尴尬,再没有旁的感觉。


    她甚至还有闲心能分出精力去数他眼睫毛的数量。


    现在想想,若是方才没有那场意外,她也会在宋知凌靠近的最后一刻,将他推开吧。


    姜稚月有些心虚地瞄了宋知凌一眼。


    宋知凌一直在关注她的情绪,见状不由握住姜稚月冰凉的小手,替她暖了暖,低下头去关切问她:


    “怎么了?还害怕么?有没有哪儿不舒服?都怪我不好,不该带你来此。”


    原本安静到窒息的马车里骤然響起男人響亮的声音,姜稚月被吓得心突突直跳,慌乱之余,瞧见宋砚辞也循声望了过来。


    男人的目光正直直落在她身上,如有实质般充滿压迫感。


    姜稚月的心脏因他讳莫如深的视线跳得更乱了。


    她慌忙咬住下唇,竭力保持神色如常,摇了摇头,小声道:


    “我没事。”


    说完,不动声色地将手从宋知凌的手中抽了出来。


    宋知凌因满怀心事,并未察觉到她的动作,沉思半天,蹙眉看向宋砚辞:


    “哥,那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砚辞看了姜稚月一眼,转了转手中的玉扳指,语气淡淡的:


    “回去说。”


    回到雪竹苑后,宋知凌先将姜稚月送回了西院,又急匆匆赶去宋砚辞的院子。


    刚一进去,迎面便是银光一闪。


    宋知凌喝酒后脑中迟钝,猝不及防被袭击,又是在自己亲哥的院子,霎时间愣在了原地。


    直到那支箭矢擦着自己耳边射过去,他才猛地回过神,抽出匕首格挡起来。


    宋砚辞的箭又快又稳,一张弓同时能拉出三支箭齐攻宋知凌上中下三路。


    宋知凌挡得吃力,未过多久便有些体力不支。


    宋砚辞像是故意逗他一般,将他身上的衣衫射得破烂,条条缕缕挂在身上,有些说不出的滑稽。


    “宋砚辞!你发什么疯?!”


    宋知凌又挡了几下,见自己衣衫上烂掉的地方越来越多,干脆把匕首一扔,猛地扑了上去,一把揪住轮椅上男人的衣领。


    怒气冲冲吼道:


    “别以为你是我哥我不敢揍你!”


    宋砚辞神色如常地坐在轮椅中,就好像被人攥住衣领的不是他一般。


    他静静看了宋知凌片刻,挑了挑眉:


    “怎么?还要想上次在荷园中那样么?”


    说着,宋砚辞拿出手中的羽箭,从下自上绕过宋知凌的手臂,泛着幽光的银色箭头直指他下颌。


    接着他轻轻向外一拨,宋知凌的胳膊就顺着他的力道松开了。


    对面站立的青年胸腔起伏喘着粗气,凶狠的眼神中满是不甘,却不敢再对他反驳半个字。


    那日在荷园,其实最先挑起的是宋知凌。


    他因白日里在王家花园的事憋着一股气,回来去了芸夫人院


    里没多久,见到宋砚辞来,两人说了几句,也不知哪句话点炸了他,他就同宋砚辞动起手来。


    但其实与其说是两人打架,倒不如说是他单方面挨打。


    他都不知道宋砚辞的武功什么时候竟然这般厉害了。


    后来他回去后,被着恼的姜稚月赶去偏房住,一个人冷静下来后仔细想了想,才后知后觉地发觉,荷园之事说不准就是宋砚辞故意激怒他,好让阿月生他的气。


    从始至终整件事都在宋砚辞的谋划当中,只除了……母亲那一巴掌。


    那一巴掌打下去,他哥没懵多久,他倒是生生愣住了。


    月凉如水,远处树叶沙沙作响。


    院中的两个人无声僵持着。


    宋知凌紧紧攥握着拳,指骨攥得青白,恶狠狠地看了宋砚辞良久,最后泄气般撇过头去,默不作声松开了收。


    宋砚辞静静瞧了他一眼,平静地说起了正事:


    “过几个月,我们兴许就能回宋国了。”


    宋知凌神色一僵,不可置信地回头:


    “这么快?!”


    “嗯。”


    宋砚辞捏着手中箭矢的木杆,来回捻了捻,视线落向箭尖:


    “如今皇室凋敝,父皇只能召你我回去。”


    宋知凌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哥做这些值得么?甚至不惜将你我和阿月置于险境。”


    “置于险境?”


    宋砚辞好笑地看了他一眼,眼皮上下将他一扫,嗤笑:


    “你以为你我不争,等到大皇兄继位或是鄞王专权,就有你我的活路?真正置你自己和阿月于险境的,是你自己如今荒废的武艺。”


    “回去好好练吧——”


    他不欲与他多说,只定定看了他一眼:


    “记得你之前说过的话。”


    宋知凌刚抬脚离开,闻言猛地顿住,语气不善:


    “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你还是少操心得好。”


    他朝他冷冷看了一眼:


    “你让姚盈初离开,存的什么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但晚了,从前我念着阿月的心思让着你,可如今阿月已是我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到的妻子,只要我不死,你就永远——”


    宋知凌扯起唇角,一字一顿地说:


    “只能是她夫君的兄长。”


    宋知凌回去的时候,姜稚月刚沐浴完。


    他脚步刚踏进房门便不由呆住了。


    梳妆镜前坐着的少女唇红齿白,乌发如瀑布般略有些湿润地披散在身后,身上一件薄而柔软的玫红色绸缎寝衣半裹着身子,勾勒出袅娜妙曼的曲线,露在外面的肌肤白嫩得吹弹可破。


    许是在水中泡得有些久,少女如玉脂的脸颊上微微浮现着潮红,如一朵牡丹花一般娇艳欲滴。


    听见动静,她停下手中梳头的动作,透过镜子朝他看过来。


    剪水双眸中满是潋滟的水雾。


    她对他展颜一笑,灿若春华,霎那间房间里的其余所有都黯然失色。


    “你回来啦?”


    姜稚月的声音空灵娇俏,“我还以为你要去好久呢。”


    宋知凌吞了下口水,有些魂不守舍道:


    “嗯、嗯,是……是没多久。”


    他站在那里,全然没有了方才与宋砚辞说话时的狠戾,就像是一头恶狼突然变成了一只毛发柔软蓬松的大狗狗。


    刚说完,姜稚月就“咦”了一声,起身朝他走过来,拽了拽他的袖口:


    “怎么都烂了?”


    说完,她突然睁大水汪汪的杏眸抬头看他:


    “你没事吧?可是又遇见了刺客?”


    随着她的靠近,独属于少女的幽香带着她身上的潮热气息,霎时间盈满宋知凌的鼻腔。


    他的呼吸不自觉更重了。


    这下姜稚月也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抓在他袖口上的手,尴尬得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小脸上的酡红都悄悄深了几分。


    两人相对着沉默了须臾,到底是宋知凌最先回过神来。


    他轻咳一声,将袖子从姜稚月手中抽出来,忍着不去看她,匆匆往湢室中走去:


    “我身上脏,去沐浴。”


    “哎,那是我用过……”


    姜稚月刚想提醒他,男人的背影已经逃一样彻底消失在门后。


    这下她更尴尬了,脸颊上慢慢被蒸出滚烫热意。


    一直坐立不安地等了好久,才听到湢室门口传来响动,姜稚月从榻上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又顿住脚步。


    想了想,“蹭”地一下钻进被窝,蒙上被子,面朝里一动不动地躺好,静静注意着房间里的动静。


    成婚后的这些时日,姜稚月和宋知凌一直是分房睡的。


    有时候宋知凌会陪着姜稚月聊天,可即便聊到后半夜,宋知凌还是极守规矩地去隔壁睡。


    他今日洗漱完后,瞧见姜稚月躺在床上似是已经睡着了,便悄悄收拾了自己的外裳,正打算朝外走。


    “云笙……”


    床上的少女忽然翻了个身,坐了起来。


    宋知凌回头看去,见她似是有些犹豫,咬着唇垂眸暗自纠结,脸颊微红。


    良久,她微微掀起眼帘瞧了他一眼,小声道:


    “要不……今夜你留下来吧。”


    第36章 第36章“好冷啊,宋知凌,你搂……


    宋知淩不可置信地“啊”了一声,感覺自己才剛压下去的地方又躁动了起来。


    姜稚月知道他是误会了,臉一红慌忙道:


    “不、不是那个的意思……就是,就是或许我们可以试试睡在一张床上。”  :


    虽说她说的同他想的有些出入,但宋知淩还是因为姜稚月这句话而感到欣喜。


    他兴冲冲地“嗯”了一声,径直冲到床边。


    临到站在床边的时候,似乎又有些不知所措,活像个小媳妇儿一样扭捏了起来。


    姜稚月见他的唇角几乎都快要咧到了耳根,也忍不住跟着好笑,抿唇忍俊不禁道:


    “今日带回的醉花阴在哪儿?咱俩再喝两杯?”


    宋知淩压了压喉咙:


    “我去拿。”


    宋知淩对姜稚月一贯很有服务意识,从小就是她指东他绝不往西,还会自覺往东多跑出二里地。


    这次都不需要姜稚月自己开口,他已经拿来榻桌摆到床上,按照她的喜好摆上了各种小零嘴。


    又挑挑拣拣寻了一套粉色琉璃酒盏,并一碟剥好的橘子一并拿了过来,邀功道:


    “橘子我尝过了,包甜。”


    姜稚月忍不住好笑地看他,眼眸中如簪星曳月。


    屋外有呼啸的夜风吹过,房间里烛光摇曳出暧昧朦胧的光,异常温馨。


    姜稚月裹緊身上的被子,只露出一颗圆圆的脑袋,指了指酒壶,咂咂嘴:


    “有时候覺得,成了婚也不是没有好处,起码有小凌子隨时伺候,而且最要緊的是,可以不用偷偷摸摸喝酒啦!”


    宋知凌一面笑她酒鬼,一面给她粉色的小杯子里斟满酒。


    姜稚月笑眯眯同他碰了杯,一饮而尽。


    两人一面喝着酒,一面吃着零嘴,说起从前幼时的趣事,时间不知不觉过得极快。


    同宋知凌喝完酒的时候,已是丑时。


    姜稚月打了个哈欠,头脑昏昏沉沉地摆了摆手:


    “不喝了不喝了,困死了。”


    宋知凌今夜心情好,一杯一杯连着不停,也有些醉了。


    他将榻几上的酒坛和酒杯收拾好,脱了鞋袜上床,看了眼床里面的小姑娘,规规矩矩贴着床沿躺下。


    剛一躺下,一股馨香便幽幽传来。


    宋知凌重重吞咽了一下,不自觉抓緊了身侧的锦被。


    两人在黑夜中沉默无言。


    就在他以为姜稚月已经睡着的时候,她忽然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凑过来。


    甜腻的酒气伴着她有些醉醺醺的娇笑,问他:


    “喂,小凌子,方才你沐浴时候就没发现么?”


    宋知凌的身子緊绷得更厉害,连看都不敢回头看她一下,只哑声问:


    “发现什么?”


    “唔——”


    姜稚月侧过身面对着她,纤细的手肘撐着脑袋上,笑得像只狐狸:


    “就……你沐浴的水是我用过的啊。”


    她显然已经有些醉了,说完后忍不住咯咯直笑。


    原本还因为他用了她洗澡水的那点尴尬和羞赧,都隨着酒意烟消云散了。


    倒是宋知凌腾得一下闹了个大红臉,呼吸紧促得像是一个巨大的风箱。


    其实他进去时就发现那水是姜稚月沐浴过的,但当


    时他那种情况,急于给自己降温,而眼前的水又恰好是放凉了的。


    再者从前他们三人出去喝酒后在外留宿,他也替她倒过用完的洗澡水。


    他从未觉得她沐浴过的水有什么不干净,反倒有种香喷喷的味道。


    于是方才想都没想就跳了进去。


    甚至直到她说出这件事之前,宋知凌都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然而经了姜稚月用绵软的語气一说出口,似乎这件事就变得有些不同意味了。


    一想起来他用的水是她泡过身子的,那些水与她身体任何隐//秘的部位都接触过。


    宋知凌的小腹突地一紧,一股无名火陡然窜了起来。


    他长舒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正要说些什么缓解气氛,手臂忽然猝不及防地被一只软嫩娇小的手輕輕握住。


    宋知凌这下彻底石化了,才堪堪压下去一点的火苗一下子窜得老高。


    他任由那只小手带着他的手臂,搭在了她纤软的腰肢上。


    少女的語气轻轻的,带着一丝甜香酒气:


    “好冷啊,宋知凌,你搂着我睡吧……”


    姜稚月的话还未说完,宋知凌猛地一个翻身,双臂撐在她身侧,将人压在了身下。


    小姑娘的眼睫剧烈颤了几下,显然是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住了。


    但随后,她迟钝的脑子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一般,对着宋知凌弯唇一笑,酡红的小脸蛋像是一只熟透的水蜜桃,看起来可口诱人。


    她同晚上在柳月湖边一般,柔嫩的双臂再度圈上宋知凌的脖颈。


    这次显然醉得更厉害些,迷离的双眼中水光潋滟,语气软糯得近乎撒娇道:


    “你是不是想亲我呀宋知凌?你夸我一句,我就让你亲。”


    宋知凌的视线定定落在她殷红饱满的唇上,良久,缓慢挪移到她笑意狡黠的眼眸,吞了吞口水,認真道:


    “阿月是我见过,最最美丽最最善良,最最最好的姑娘。”


    话音刚落,姜稚月突然收紧手臂,一把将他的脖颈拉了下来。


    宋知凌起先一僵,随之像是绷到极致猛然射出的箭,重重将唇印在了她的唇上。


    姜稚月的身子紧绷,脑中刹那间一片空白,任由他如火的呼吸喷洒在自己脸上,被他吻得窒息。


    翌日等到姜稚月醒来,酒意彻底散去的时候,昨晚后知后觉的尴尬才慢慢涌了上来。


    不过好在宋知凌不知是被谁叫走了,现下并不在府中。


    昨夜是她第一次正式同宋知凌亲吻,也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吻。


    双唇交缠的时候,有滚烫的酥麻在四肢百骸蔓延。


    吻到最后,她因酒意上涌,甚至迷乱间,险些将眼前之人認成了宋砚辞。


    再后来,她就支撑不住酒意睡着了。


    姜稚月蹙眉揉了揉宿醉后有些胀痛的太阳穴,撑着身子起来,唤了锦葵进来更衣。


    昨日后半夜下了些雨,早上天就放了晴,天空碧蓝如洗,外面的空气清新湿润。


    姜稚月梳洗完后,百无聊赖地临了会儿字帖。


    思绪正烦乱呢,突然想起自己前些时日在花园里种了一小片栀子花。


    姜稚月放下紫檀羊毫往窗外看了眼,想着左右无事,不如趁着下过雨去给花松松土,也好过待在房间里胡思乱想。


    当即,她便招呼着锦葵和琉璃,带着工具兴冲冲地跑去花园里,卷起裙摆就开始忙活。


    三人热火朝天地刚把土翻了一遍,锦葵才要施肥,忽然听见姜稚月不轻不重地“呀”了一声。


    她把锄头立到一边,拍了拍手,拿帕子替姜稚月把手腕溅上的泥点拭掉,问道:


    “公主怎么啦?”


    姜稚月顺手接过帕子擦了手,放下袖摆,又往自己腰间再确认了一遍,顺着裙摆的视线往一旁湖边瞅了两眼,耷拉着眉眼丧气道:


    “方才好像不小心将云笙给我的那块儿玉佩,掉到湖里去了。”


    “啊?”


    琉璃闻言也凑了上来。


    她探出头去往湖里看了看,忽然眼睛一亮,指着湖里靠近岸边的一处,兴奋道:


    “公主你看!是不是在这?!”


    姜稚月和锦葵赶忙跟着凑过去,就见浅水处似乎有一块儿白色的东西,随着粼粼水波在微微晃动。


    那处是湖底的一块儿巨石形成的浅滩,约莫半人多深,不是很险,但淤泥有些多。


    琉璃才刚试着用手够了一下,那处的湖水就被搅浑了。


    “别!你先别动!”姜稚月着急地一把拉住琉璃,“万一再不小心掉到深处了怎么办。”


    “那怎么办啊?”


    琉璃来姜稚月身边晚,并不太知晓她与宋砚辞兄弟二人之间的纠葛。


    只知道这块儿玉佩是公主成婚当夜,驸马送给她的,定是重要至极的信物,如今掉了公主定然心急。


    锦葵看了她一眼,冷静安排道:


    “你在这里陪着公主,顺便盯好玉佩,公主——”


    她看向姜稚月,“我去叫人来。”


    姜稚月正紧盯着浑浊的淤泥慢慢沉淀下去,闻言不经心地点了点头,随口应了一声。


    等锦葵走了,湖水慢慢变得清澈,姜稚月看清那块儿玉佩还在浅水处,这才松了口气。


    琉璃见她这幅模样,也不由跟着心焦,一咬牙,干脆道:


    “公主,水不深,要不我下去替公主捡吧!”


    姜稚月闻言眼睛一亮。


    琉璃以为是她同意了她的提议,谁料她却是将自己身上的披风一卸,挽了挽袖摆打算亲自下水。


    “公主!”


    琉璃吓得魂儿都要飞了,慌忙拉住她的手腕,死都不放手,急得都带了哭腔:


    “奴婢下去就行!您、您千金之躯,可万万不能有任何闪失啊!”


    “不要。”


    姜稚月拒绝她。


    不知为何,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起那日宋知凌送她这块儿玉佩时的表情。


    ——真挚又带着些羞涩的紧张,怕她拒绝,也怕她嫌弃他雕得不够好。


    然后,青年紧张的神色,同昨日颤抖着拥吻她时的神色渐渐重叠。


    姜稚月脸颊发烫,俯身瞧着水中那点儿白色的影子,坚定道:


    “我要自己下去捡。”


    说罢,拂开琉璃的手,不顾她的反复劝阻,扶着岸边的石块儿,小心翼翼踩进了水中。


    那片浅滩虽然不深,但若是想弯腰去捡玉佩,还是要几乎将整个身子都埋进去。


    更何况姜稚月才刚探出去一只脚,那水就开始浑浊起来。


    她整个人在水中站稳后,低头估摸了一下玉佩的位置,深深憋了一大口气,闭起眼睛弯腰钻进了水里。


    只留一片粉色的薄纱漂浮在水面上。


    琉璃整个人的心都跟着姜稚月的这个动作吊了起来,她手脚冰凉如同伸出冰窖,紧张得几乎快要晕过去。


    突然,耳畔传来一阵脚步声,她以为是锦葵找人回来了,又急又喜地慌忙回头。


    却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欣喜之色猛地僵在脸上,一瞬间血色尽褪。


    第37章 第37章“我再也不爱你了。”……


    玉佩掉落的位置不算深。


    姜稚月憋着气在水中摸索了小片刻,便碰到了它。


    她欣喜地将玉佩攥进手心,扶住一旁水池的边沿,兴冲冲从水中钻了出来。


    “琉璃!我找到啦!”


    少女的嗓音清脆,语调中满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她全然顾不上自己尚且浑身湿漉漉地泡在水中,先是低头仔仔細細地将那枚玉佩用湖水濯洗干净。


    羊脂玉雕成的小猪,在她的掌心似乎笑得愈发憨态可掬。


    姜稚月翻来覆去检查了一番,见玉佩并无磕碰,这才放下心来,不过倒是在玉佩的一角,发现了一行从未注意到的小字。


    她一面好奇地查看那行字,一面


    头也不抬朝岸边伸出手,俏声道:


    “琉璃,快拉我上来!”


    话刚说完,一阵风吹过,姜稚月没忍住猛地打了个喷嚏。


    这一下动靜有些大,她脚底下踩着的那块儿石头略一晃动,姜稚月的身子緊跟着一歪,眼瞅就要掉进湖里。


    下一刻,她伸出去的那只手猛地被人握住,将她拉了回来。


    姜稚月惊魂未定地抚了抚胸口,然而一抬头,惊诧地发现眼前之人居然是宋硯辭。


    而她沾满泥污的那只手,正被男人握在温暖干净的掌心中。


    她身子猛地一震,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把挣开了他的手,一只手抓緊玉佩,一只手攥着自己被水浸透的衣襟。


    整个人从头到脚,所表现出来的抗拒意味再明显不过。


    姜稚月的腰臀以下还泡在水中,身上臉上甚至手指缝隙间,都沾染了许多湖底的淤泥,发丝也狼狈地贴在颊边。


    薄薄的春衫浸了水后緊贴在身上,腰身毫无遮掩地暴露出曲线。


    宋硯辭眸底闪过一抹幽黯,最后无奈地重新朝她伸出手,叹道:


    “难道你打算为了躲我,要一辈子站在水中不成?”


    姜稚月没出声,往他掌心瞥了一眼,并没有将手递出去,而是两手叩在池边的石缝间,手脚并用从湖中往出爬。


    身上的衣衫泡水后很重。


    姜稚月素来爱美,可她此刻爬出来的姿势其实并不优雅。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肯将手递给他。


    在尝试了两三次后,姜稚月才在猛然回过神的琉璃的帮助下,艰难爬了上来。


    宋硯辭的眼神一直緊随着少女狼狈的身形,在她反复艰难的动作中,眸光墨色逐渐翻涌起浪潮,幽深得可怕。


    她刚一上来,他便走上前来,不由分说将自己的外裳披在了她的身上。


    见她还要拒绝,宋硯辭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冷声道:


    “我送你回去。”


    他的力道紧了紧,从齿缝中一字一顿挤出两个字:


    “弟、妹。”


    姜稚月原本还想挣扎,然而听出了他压抑的语气中不加掩饰的威胁意味时,陡然停了下来。


    她抬头看了男人的侧臉一眼,回头冲琉璃和匆匆赶来的锦葵搖了搖头,妥协地跟在宋砚辞身旁默不作声地往回走去。


    走出花园没多久,绕过一道缠着绿枝的月洞门,是一间炭房。


    临近夏日府中用炭少,这间偏远的炭房就暂时荒置了。


    宋砚辞手臂用力将人往里一带,就站在月洞门边,堵住了她的去路。


    姜稚月一个踉跄才堪堪站稳,本来捡回玉佩好好的心情,从见到他开始就被搅得细碎。


    她蹙眉抚了抚手腕,语气中到底带了几分气性,不耐道:


    “你带我走的不是回西院的路,兄长如此,就不怕府中人看见了,在我夫君面前乱嚼舌根?”


    宋砚辞定定看了她半晌,沉声开口:


    “你既知晓我是你的兄长,为何还要将我视作洪水猛般躲着我?”


    姜稚月一愣,有些心虚地别开视线,口中低声嘟囔着:


    “谁、谁躲你了?”


    想了想,她找回了几分底气,补充道:


    “不过是想着没什么事,同大伯哥没有见面的必要而已,伯媳之间本就应该避嫌。”


    “避嫌?!”


    宋砚辞似乎被她气笑了,轻嗤一声:


    “所以你就将我送你的玉佩随意赏赐给了下人?!而他给的,你不惜弄脏衣裙也要亲自下水去捡?!”


    姜稚月掌心里,羊脂玉温润的触感似是宋知凌昨夜手心的温度一样。


    她忍不住蹙眉,反驳道:


    “这玉佩是云笙亲手打磨的,意义不同。”


    “呵——”


    宋砚辞像是无奈般舒了口气,上前一步,将她逼退到墙边,哂笑道:


    “他给你的是亲手打磨的,我给的就不是么?!”


    “姜稚月,是谁四年前生日的时候同我说,想要一块儿我亲手打磨的玉佩当做送你的生辰礼?!”


    姜稚月闻言猛地攥紧掌心里的玉佩,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见她沉默不语,宋砚辞便知道她其实是知晓的。


    盯着她看的神色间不由漫上几分自嘲的笑意。


    “如今成了婚,连你我之间十数年的交情,也要因为一句‘避嫌’而彻底舍弃么?!”


    姜稚月垂眸不语。


    宋砚辞的目光紧紧压在她的臉上,良久,忽然似无奈叹道:


    “你还记不记得你自己不会水?方才那种情况,先不说会不会染上风寒,若是不小心跌入水中……”


    “宋砚辞你凭什么管我?!”


    姜稚月似是再也憋不住委屈,对他这种忽冷忽热的态度没了耐心。


    在他话说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抬头看着他,眼圈一红,扬声恼道:


    “你不过就是我夫君的兄长,与我有何干系要来管我的事?!你若是不喜欢我,干脆就不要来招惹我,不要见我,不要与我说话!凭什么要对我指手画脚,凭什么管我?!”


    “凭什么?!凭我是你兄长!”


    “你不是!”


    姜稚月高声反驳,眼泪已蓄满了泪珠:


    “你不是你不是!我从来就不曾将你当做兄长!你也不是我的兄长!如今我和宋知凌成了婚,你更不是我的兄长!!宋砚辞!我不需要你管我!!少来假惺惺地关心我!!”


    宋砚辞被她气笑了,


    舌尖顶着后槽牙蹙眉看了她半晌,方才冷笑一声,语气不自覺重了几分:


    “好,姜稚月,即便你从不将我当做兄长,那我问你,你现在是能耐了?!就这般不长记性?!上次在柳月湖落水,你什么样,全然不记得了?!”


    上次在柳月湖,她足足呛了好几口水,若非他救得及时,那湖水险些要了她的命。


    即便如此,上次的溺水也让她在床上足足躺了半个多月,之后因伤及肺腑,又断断续续咳了快一年才彻底好全。


    宋砚辞的话刚说完,姜稚月忍不住蜷了蜷手指。


    他的语气同从前她每次犯错时,他训诫她时候的语气如出一辙。


    只是这两年他对她避而远之,她已经很久没听过他用这种语气同她说话了。


    姜稚月的眼眶莫名一热,心湖中像是被人重重投下一块儿巨石,一圈圈涟漪逐渐扩大,最后掀起了滔天巨浪。


    猝不及防地,她的眼泪“吧嗒”一声落了下来。


    她紧紧咬了下唇,猛地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直视着他,语气倔强:


    “我是不长记性!我就是因为不长记性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在你拒绝我后还忍不住贴上来!”


    她的话一说完,气氛突然如死寂一般,四周的空气凝固得令人窒息。


    宋砚辞眼神闪烁,沉默下来盯着她。


    姜稚月水汪汪的眼底里蓄满了泪,晶莹的泪珠沿着白皙的脸颊滚落,越说越委屈:


    “宋砚辞,承认你是在关心我,就这么难么?”


    宋砚辞眼睫轻顫,就见对面那小姑娘红着眼眶,眼神又委屈又可怜。


    “花神祭其实是你替我受的伤,你特意去端州为我寻的安神茶,在你房间书架上那个未完成的木雕牡丹发簪,这一桩桩一件件——”


    她定定望着他,一字一句,裹着鼻音的语气緩慢而深长:


    “你敢说你对我没有一丝心动?!”


    似是没料到她会突然说到这些,宋砚辞的眉心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眸光中漫出复杂的神色。


    视线在她眼底绕了一圈,然后收了回来。


    见他沉默,姜稚月眼角的泪大颗大颗掉得更凶。


    良久,她抹了把泪,骤然上前了一步,紧紧挨着宋砚辞,仰起小脸,紧逼着他的目光不容逃避。


    她的气势比之方才宋砚辞将她桎梏起来诘问的时候,还要紧迫:


    “宋砚辞,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到底——”


    “心里有没有我?!”


    她紧攥着掌心,胸膛重重起伏着做了几个深呼吸,忽然眼尾泛红,情绪激动地开了口:


    “只要你承认……”


    她有些说不下去,停下来緩了下情绪,才又接着道:


    “只要你承认,哪怕对不起云笙,我现下也可以抛下一切跟你走!”


    姜稚月眼尾的薄红蔓延到原本透彻的眼底,纤长浓密的眼睫挂着碎金般的泪珠不住抖动,身


    子因剧烈的情绪而激顫不已。


    她重重吞咽了一下,颤着手紧攥住他的袖子,视线紧锁住他。


    少女苍白的唇瓣轻颤着,迫切而緩慢地开口:


    “哪怕你现下点一下头,或者回看我一眼,只要你承认,我就……我就愿意跟你走……”


    她的浑身湿透着,说不出的黏腻,然而每一个大张的毛孔似乎都叫嚣着想要冲撞出激烈的情绪。


    胸腔里的心跳声犹如炸开在耳中的雷声,伴着脑海里阵阵嗡鸣,在她一个人的世界里,搅和成杂乱激昂的狂风暴雨。


    随着她的眼泪,哗啦啦砸下来。


    她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呼吸紧促到几乎窒息。


    可即便她冒天下之大不韪,鼓足了毕生所有的勇气,抛却身为女子应有的矜持,近乎逼问和恳求的说出这番话。


    宋砚辞没说话,垂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蜷了蜷。


    站得久了,腿上又开始刺痛,疼意钻入骨髓。


    “阿月,我……”


    他顿了顿,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说。


    迟疑的瞬间,姜稚月的手缓缓落了下去。


    世界里的狂风暴雨渐渐停了下来,只有濛濛细雨和无尽湿冷的风,将她裹挟,冷意砭骨。


    姜稚月所有颤动的情绪全都重重跌回了原处。


    她动了动僵硬的手指,轻轻裹紧身上干燥的披风,像是抓住唯一能抓住的温暖。


    半晌,姜稚月忽然扯着唇角,自嘲般笑出了声。


    “既然从未想过给我什么,又何必一副关切的模样,宋砚辞——”


    她的眼帘缓缓压了下去,盯着自己的鞋面,声音轻得像是随时都能消散在风里:


    “你不覺得自己太过分了么?”


    “我再也不爱你了。”-


    姜稚月打从那日从湖里捡了玉佩回来后,就染了风寒,连续几日高烧不退,成日里都在昏睡。


    这一病险些将宋知凌吓死。


    又是自责又是担忧,不眠不休在她床前守着。


    直到四日后,姜稚月的高烧转成低烧,人也清醒些后,宋知凌才重重松了口气。


    夜里在照顾她的间隙,终于趴在床边睡了一会儿。


    姜稚月听着身旁男人匀称的呼吸声,睁着眼睛怔怔盯着床帐看了许久,才眨了眨发酸的眼睛,回头往床边看了一眼。


    男人侧着趴在床沿,左脸颊枕在左手上,另一只右手还紧紧抓着她的手,生怕她有什么动靜他不能第一时间醒来似的。


    他几日不眠不休,眼底乌黑,胡渣也从下巴上长了出来。


    姜稚月靜静瞧了他半晌,死寂如废墟的心里忽然像是被照进了一星半点儿的亮光。


    她忍不住在男人脸颊上轻点了一下。


    虽然从前也见过他这般不修边幅的时候,但不知为何,就觉得这次的宋知凌看起来异常顺眼。


    姜稚月这一场病让她卧床了近一个月。


    旁人只以为她是下到湖里沾了水染上的风寒,只有她自己清楚是因为什么。


    其实身体早就好了,只是精神气儿泄了,懒懒散散提不起劲儿。


    宋知凌打从她生病后就十分警醒,似是察觉到床上的动静,他猛地抬起头来。


    瞧见姜稚月正静静看着自己,眼底水雾蒙蒙的,他一愣,关切道:


    “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姜稚月摇了摇头,瞧着他这幅狼狈样,忽然破涕为笑:


    “小凌子,我饿了。”


    等到姜稚月彻底缓过来,再次迈出房间的时候,春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过去,初夏悄悄到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薛凝的十九岁生辰宴。


    过了这次生辰,薛凝就要正式嫁给太子,成为大姜国的太子妃了。


    是以这次的生辰晚宴,薛凝自己做主,请了一众关系好的朋友,包下了柳月湖全部画舫,打算不眠不休地宴饮一整个通宵。


    此事有太子殿下做主,薛家人自是不敢说什么,一切都由薛凝自己定夺。


    请柬递到姜稚月手中的时候,她正帮宋知凌绣好一个鸳鸯香囊。


    姜稚月将香囊放到枕下,接过请柬瞧了眼。


    又拿出另一封薛凝单独给她的信笺,反复确认过那日的宴会并不会邀请宋砚辞后,这才让锦葵去回了等在府门口的薛家小厮的话。


    第38章 第38章“跟我圆房吧。”……


    薛凝的生辰恰好在七夕这一天。


    这日刚过晌午,姜稚月还在为穿哪件衣裳对着镜子挑挑拣拣的时候,锦葵忽然来报,说是太子殿下来了。


    打从花神祭之后,姜稚月就有一段时间没见过太子哥哥了。


    乍一听闻回禀,她惊喜地撂下衣裳,提起裙摆就小跑着去了前厅。


    “哥哥今日怎么这么早?薛姐姐的生辰宴不是定在了申时三刻么?”


    姜稚月笑盈盈地跑上台阶,一面跨过门槛儿,一面口中止不住笑着调侃:


    “莫不是哥哥从一早上就等不及啦,推了今日一整日的政事来陪薛姐姐?”


    小姑娘的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欢快,是一种打心底里见到最疼爱自己的亲人时的喜悦。


    太子闻言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在她微微有些细汗的鼻尖上刮了一下,宠溺道:


    “就你会说,都成婚的人了,还这般不稳重。”


    说罢,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都不用仔细去瞧,太子眉头忽然輕輕一皱:


    “怎么瘦了这么多?”


    “有么?”


    姜稚月抬起手臂,左右看了看,又抬手故意在自己腰上掐着比划了一下,眨了眨眼,笑得像只小狐狸:


    “好像是瘦了点儿,不过哥哥不觉得我这样,更漂亮么?”


    说罢,还真在他面前提着裙摆轉了一圈儿。


    太子见她神色无异,原本还有些担忧的心渐渐放了下来,跟着真心实意地夸赞了句“漂亮。”


    姜稚月心满意足地咂咂嘴,装模作样地学着旁人对他屈膝行禮,口中一板一眼道:


    “谢太子殿下。”


    说罢,跟着嘻嘻一笑,赶在太子给她飞来眼刀之前,窜到了他对面的椅子旁。


    “对了——”


    姜稚月给他倒了杯茶,手掌撑在下颌上,手指在脸颊上一点一点看着他:


    “哥哥今日怎么想着来我这里了?”


    “来衔玉阁取阿凝的生辰禮。”


    衔玉阁距离雪竹苑只隔了一条,原是顺路拐过来的。


    姜稚月撇撇嘴,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还正要说些什么,眼前忽然冒出来一支狭长的嵌着粉色珠宝的盒子。


    她惊喜地抬头,就见太子一脸嫌弃睨着她:


    “有你的呢。”


    姜稚月吐了吐舌头,欣喜地打开盒子:


    “还是哥哥最懂我!”


    盒子里面放着一支赤金累丝垂红宝石步摇,步摇的顶端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造型,垂下来的红宝石晶莹剔透。


    且不说这支步摇用料多么稀有,就是步摇的工艺都能看出耗费了十成十的心思。


    姜稚月喜欢得爱不释手,当即对着镜子簪到了发髻上。


    恰在此时,门口匆匆传来脚步声。


    姜稚月一回头便对上宋知淩的視线。


    她脸上笑意更甚,歪了歪脑袋:


    “你回来啦?快看!好看吗?”


    宋知淩眼神一晃,怔怔点头,“好、好看……”


    说完,见姜稚月掩唇偷笑,他似才想起上首的太子,轉身对他略一颔首:


    “太子殿下来了。”


    太子应了一声,視线在姜稚月和宋知淩身上意味深长地逡巡了一圈,起身道:


    “罢了,孤该去薛府了,你们慢慢收拾着,晚上柳月湖见。”


    姜稚月


    闻言,对着宋知淩神色暧昧地挤了挤眼睛,宋知凌亦回她个挑眉的动作。


    太子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不动声色地转身离开。


    送走了太子,宋知凌和姜稚月两人回了西院,用过午膳,休息了小半个时辰。


    最后姜稚月还是在宋知凌的提议下,选了一件鹅黄色襦裙,精心让锦葵为自己绾了发化了妆。


    这才在暮色将至的时候,跟着宋知凌坐上马车,往柳月湖的方向而去。


    马车先是停在了距离柳月湖有一段距离的路上,宋知凌带着姜稚月去了一条主街旁的街巷。


    起先姜稚月还不理解,直到看到满巷子里都是各色各样漂亮的河燈,将整条街巷都照得流光溢彩。


    她不禁惊喜地双手捂嘴,瞪大眼睛看着宋知凌。


    姜稚月爱美,也喜欢一切漂亮美好的事物。


    瞧出她眼底的欣喜之色,宋知凌也跟着开心。


    两人在巷子里转了一大圈儿,姜稚月见过得好東西数不胜数,挑选的河燈自然也是整条街上最好看做工最精美的。


    等到两人从巷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宋知凌已经满手满怀里都是各种各样的河灯。


    所幸巷子口离河湖不远,两人又恰好来了上次的那个桥底下。


    宋知凌把所有河燈往地下一放,姜稚月迫不及待从里面挑出一朵牡丹造型的。


    她又瞧了眼宋知凌,见他在一堆河燈里面挑挑拣拣,最后找到了一朵并蒂莲造型的河灯。


    姜稚月一怔,面色微微发红:


    “我、我没记得我买过这样的呀?是不是老板给装错了?”


    宋知凌的目光在月色下格外漆黑,像是有种深沉的情感将溢而出。


    她被他盯得一阵慌乱,急忙错开視线:


    “既然已经装错了,就算了,我们、我们……”


    “没有装错。”


    宋知凌走到姜稚月身旁,定定看着她:


    “阿月,今日是七夕。”


    姜稚月若是再听不出他话中的意思,她就是傻子了。


    她转到一半的身子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蓦地定住,须臾,缓缓回头悄悄瞅了宋知凌一眼,抿着唇不说话。


    宋知凌早就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


    打从那日她喝醉了酒主动要自己吻她后,后面这些日子两人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


    他们之间什么都可以说,偶尔也会有些不经意的亲密动作,但每次当他谈起这些的时候,她又会沉默下来。


    宋知凌輕叹一声,走过去将她的手握进手中。


    姜稚月顫了一下,下意识想要挣脱。


    宋知凌却异于平日的强势,愈发将她紧攥不松。


    姜稚月明显感觉到宋知凌周身的气压变低了很多。


    她下意识掀起眼帘往他紧绷的唇角看了一眼,知晓自己是惹了他不快,再未挣扎,乖乖跟着他走到了湖边。


    瞧着他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怎么,点了几次并蒂莲河灯都未点着,姜稚月顫颤地伸出手,輕声道:


    “要不……我来吧。”


    宋知凌手一顿,看向她时眼底神色一闪,不吭一声将火折子塞到姜稚月手中。


    姜稚月看他明明已经看不出一丝生气的神色,却还故意板着脸、压着唇角忍得辛苦的样子,不禁在心里偷笑。


    她接过火折子吹了吹,将火苗搭在河灯上,故意点了几次都没点着,小脸一扬,喟叹道:


    “哎呀,看来今日这个河灯是点不着了呢,宋知凌,不如我们去点那盏兔子的?”


    “哼!”


    他话刚说完,宋知凌一把将并蒂莲河灯重新抢回去,只一刹那就点着了。


    姜稚月故意“咦”了一声,然后看着宋知凌憋屈的面色,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拉着他的胳膊来到湖边。


    “好啦,快点,我们还有一堆河灯要放呢,待会儿薛姐姐的生辰宴要来不及了。”


    她的小手和宋知凌舞刀弄枪的手比起来又软又嫩,轻轻托住他的手背,同他一起将那盏并蒂莲花灯缓缓放入水面。


    漆黑的水面荡起涟漪,一圈圈被河灯照亮的水波犹如点点星辰。


    对岸灯火阑珊,身后酒肆喧哗。


    河灯的光柔和温暖,照在姜稚月白皙精致的小脸上,亦映进她漂亮的眼底。


    少女蜷着双腿,将下巴放在膝上,怔怔盯着水中越飘越远的河灯。


    宋知凌一直侧头看着身旁的少女,自己的妻子。


    良久,他出声唤她:


    “阿月。”


    姜稚月还在想着心事,闻言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视线缓慢地从河灯上移向他。


    才刚一回头,男人便压着她的后脑吻了上来。


    姜稚月猝不及防之下猛地一惊,下意识就要推他。


    然而她的手臂才刚挨上宋知凌的肩膀,就被她抓住手腕圈在了他的脖颈上。


    “阿月,别拒绝我……”


    宋知凌的声音贴着她的唇瓣发出,语气近乎可怜兮兮地恳求。


    姜稚月的身子一僵,思绪瞬息之间,推拒的动作便没再继续。


    同上次醉酒时不同。


    这次姜稚月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唇上的温度。


    他在吻她,小心翼翼又辗转反侧,试探地撬开她的唇瓣,又没有进来的勇气,只轻轻含吮着她的唇。


    姜稚月被他吻得双腿发软,渐渐只靠着手臂吊在他身上。


    宋知凌顺势托住她的腰,呼吸紧促地一边亲吻,一边从两人的齿缝间唤着她的名字。


    良久,她开始试探着、缓慢地回应他的吻。


    宋知凌的身子一僵,猛地收紧手臂,更紧地拥住了她细软的腰肢。


    渐渐地他的吻不满足于唇齿间,男人湿润滚烫的唇沿着她的唇角,顺着下颌啄吻在少女白皙细嫩的颈上。


    大掌也顺着少女纤细的腰肢摸索着上移。


    姜稚月轻轻闭起眼睛,紧紧揪住男人的衣襟,轻颤的眼睫微微湿润。


    “阿月……”


    宋知凌的鼻息在她的锁骨间流连,近乎轻叹。


    姜稚月的喉咙里无意识应着:


    “嗯?”


    停顿了良久,宋知凌的声音带着浓重欲念沙哑地传来:


    “跟我圆房吧。”


    ……


    湖岸旁的酒楼上,男人青衫竹簪,肩骨挺括,月色下长身玉立于窗边。


    男人一手紧扣在窗沿上,视线紧盯着湖边某处。


    褚屹从门外进来的时候脚步下意识一顿,定在了门边的位置,总觉得今夜男人的情绪有些异常。


    宋硯辭听到动静,似是才回过神来,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何事?”


    不知是否是吹多了夜风的缘故,他的嗓音沙哑得厉害。


    褚屹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侧身朝门外看了一眼,低声道:


    “姚姑娘来了,说是有话同你说。”


    宋硯辭没有立即答话,而是重新坐回桌边的轮椅上,拿起酒壶。


    离得近了,褚屹才闻出他身上浓重的酒味儿。


    他下意识按住宋硯辭倒酒的手,往他腿上看了一眼,劝道:


    “主子如今腿疾正是治疗到关键的时候,不宜过多饮酒。”


    褚屹在宋砚辞身边这么多年,其实很少见他有喝酒的时候。


    他总是让自己保持极度的清醒和理智,很少允许自己如今日这般放纵过。


    褚屹的视线不自觉移向窗边,顺着宋砚辞方才视线看的方向看过去,当从他的角度去瞧,却什么也没看见。


    好在宋砚辞并非酗酒之人,闻言也没再坚持,松了手往回一靠,良久,淡淡道:


    “让她进来。”-


    姜稚月和宋知凌搭着小船上到画舫的时候,其余人都到了。


    一见


    他俩姗姗来迟,众人面上立刻浮现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姜稚月脸一红,嗔道:


    “你们看我干嘛?!”


    说着,她似是逃避一般,飞快跑到薛凝跟前,将一条粉色绸缎发带和一个对牌递了出去:


    “薛姐姐生辰喜乐。”


    薛凝抿唇笑着接过来,将那发带翻来覆去看了看,有些诧异问:


    “阿月自己编的?”


    “嗯。”


    姜稚月笑得眉眼弯弯,一副小尾巴翘上天的模样:


    “上面的刺绣也是我自己绣的呢!呐——”


    她又指了指薛凝另一只手上的对牌,笑道:


    “我哥面子大,能让衔玉阁的老板请他的师父亲自出山给你做首饰,我没这能耐,但我再衔玉阁存了两百两黄金进去,薛姐姐到时候想要买什么,去衔玉阁直接拿对牌支取就好。”


    见薛凝面露犹豫,姜稚月又道:


    “薛姐姐可不许拒绝,这是庆贺你生辰的,也是送给我准嫂嫂的。”


    说着,她对太子眨了眨眼。


    眼瞅着薛凝的脸色变得通红,太子威胁般冷睨了姜稚月一眼。


    姜稚月吐了吐舌头,慌忙退到远离太子的安全范围,捏了捏姜宜宁的手臂,下巴朝远处船舱外的夹板上点了点,笑盈盈道:


    “二姐怎么把董钰带来了,莫不是二姐要借着哥哥的大婚,把自己的事儿一并办了?”


    “好哇你!姜稚月你现在越发了不得了!调侃完太子调侃我!看我不收拾你!”


    姜宜宁闻言,作势就要来掐她,吓得姜稚月惊叫一声,躲在了恰好路过的裴淮禮身后:


    “表哥救我!”


    裴淮礼笑着同姜稚月见了礼。


    有了他的打岔,姜宜宁才偃旗息鼓,狠狠嗔瞪了她一眼。


    姜稚月嬉笑着凑过去,朝裴淮礼离去的背影看了一眼,低声问姜宜宁:


    “怎么光见表哥,没见表嫂呢?”


    她对那个表嫂的印象,还停留在上次在马车上给她送糕点的时候。


    姜宜宁闻言蹙了下眉,语气明显带着一分嫌弃,道:


    “说是陪着姚盈初去买東西了,好似下个月,他们便一起回江东了。”


    “一起回?”


    之前宋砚辞对她说,他让姚盈初离开了,她以为只是他与她分开了。


    当时她根本不知道,所谓的“离开”,是回江东。


    姜稚月神色复杂地皱了皱眉,未再继续问下去。


    两人聊着聊着,话题忽然聊到了宋知凌身上。


    姜宜宁拉着她往人少处走了两步,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问她,打算什么时候与宋知凌要孩子。


    闻言,姜稚月第一时间就想起了方才在河边宋知凌对她说的那句话。


    她的脸颊微红,左右瞧了瞧,小声问道:


    “阿姐,你和梁……你婚礼洞房那夜,是什么样的?”


    姜宜宁先是诧异地抬头,瞧见她的模样,眼底又闪过了然,正要说话,忽听楼下小厮高声禀告,说是裴夫人来了。


    两人的对话一停,随着屋中众人回头皆朝楼梯处望去。


    只见姚姝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姚盈初和宋砚辞两人。


    房间里一瞬间针落可闻。


    所有人的视线在看到一同出现的宋砚辞和姚盈初后,都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悄悄投到了姜稚月的身上。


    第39章 第39章“阿月,把你交给我。”……


    姜稚月瞧见他们三人走上来的样子,一瞬间有些恍惚。


    这一幕,很像从前父皇在宫里为外祖父设接风宴那次的场景。


    但那次,她尚且还会因为宋硯辭与姚盈初两人仅仅只是走在一起而吃醋气恼,自己一个人坐在宴席上喝了好多闷酒。


    但这一次,姜稚月明显察觉出自己的内心出乎意料地平静。


    她似乎只是在看见宋硯辭的一瞬间,瞬间生出过一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再之后,她的内心就再掀不起半分波澜,神色如常地移开了视线。


    因为姚盈初一直在裴府上住着,薛凝的请帖递到裴府的时候,就默认了姚盈初会来。


    这一点她事先也跟姜稚月说过。


    只是薛凝万万没想到,宋硯辭居然会跟着姚盈初一起来。


    薛凝几不可察地轻蹙了蹙眉,回头看了太子一眼。


    姚姝察觉出未来太子妃的不快,诚惶诚恐地拉着裴淮礼的袖子,小声解释道:


    “我陪盈初买东西的时候碰上了宋三皇子,他听闻薛姑娘生辰,说是来送上一份生辰礼便走,夫君……”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鸦雀无声的船舱里,却显得十分清晰。


    薛凝闻言往宋硯辭的方向看了一眼:


    “多謝宋三皇子好意,薛凝心领了,还是不……”


    “薛姐姐!”


    薛凝的话还未说完,姜稚月忽然打断了她要拒绝的话。


    她随意扫了宋砚辞一眼,笑看向薛凝,道:


    “今日既然是你生辰,来者是客,我大伯哥他能来也是一片心意,宴中不是还有座么?”


    她的话刚说完,忽然感觉左手被人握住。


    姜稚月一侧头,看见宋知淩微微緊绷的下颌。


    “是啊——”


    宋知淩察觉到她的视线,侧头回看了她一眼,故意凑过去压低声对薛凝道:


    “人多热闹,嫂嫂——”


    “……”


    宋知淩这一声嫂嫂叫得薛凝和姜稚月都是一愣。


    姜稚月反应过来后,慌张地看了薛凝一眼,对她抱歉一笑,紅着脸就去拧宋知淩的耳朵。


    “宋知凌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宋知凌口中“哎呀哎呀”,一边叫着姑奶奶饶命,一边夸张地躲闪。


    原本畫舫中都是十分相熟之人,见此也跟着起哄。


    一场尴尬就此化解在宋知凌的玩笑里。


    从始至终,姜稚月都没再去看过宋砚辞一眼。


    酒过三巡,姜稚月觉得闷得慌,便走出船舱去透气。


    甲板上凉风习习,远处灯火明灭,清冷的月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姜稚月扶着栏杆,抬头看了看月亮,忽听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緊接着腰间一緊,她被男人火热的怀抱圈了起来。


    姜稚月许是醉了,也或许是方才本就与他有了亲呢。


    此刻被宋知凌搂进怀中她并未挣扎,只是咯咯笑了几声,然后任由自己轻轻靠在了他的怀里。


    宋知凌的手臂一紧,两人誰都没说话。


    良久,姜稚月侧头看他,由衷道:


    “宋知凌,方才謝谢你。”


    宋知凌胸腔颤抖着闷笑:


    “阿月,从小到大,我为你做事何曾需要你谢过我了?”


    姜稚月一愣,盯着平静的湖面静静看了片刻,忽然在他怀中一转身,背靠着栏杆,双臂环在了他的脖颈上。


    这个动作宋知凌十分熟悉,方才两人在岸边的时候,也是这个动作。


    他呼吸忽的一重,瞧着眼前姑娘嫣紅饱满的唇瓣,慢慢凑了过去。


    姜稚月的心跳猛地快了半拍,一种莫名的酥痒和热意迅速在身体里流窜。


    她微微仰头,闭上了眼。


    男人的气息灼热,带着潮湿越挨越近。


    然而就在两人的唇即将挨上的时候,船舱内忽然传来一阵仓促的喧哗声。


    姜稚月吓了一跳,下意识推了宋知凌一把。


    誰料宋知凌胸膛硬,力气也大,姜稚月这一推反倒把自己的上半身推出了栏杆外。


    宋知凌吓得脸色都变了,急忙将她拉了回来:


    “你是不是傻啊姜稚月!!掉下去怎么办?!”


    姜稚月嘿嘿一笑,醉酒后迟钝的思维并未让她觉出方才那一下有多危险,只朝船舱里看了看,摇摇晃晃就往进走:


    “去、嗝……去瞧瞧……”


    宋知凌不放心,护着她一前一后进去了。


    姜稚月一进去就被姜宜宁拉到了一旁,才听她说,方才是薛凝不知怎的,在席上忽然吐了。


    她的腦袋不太清明,闻言,呆呆地以为薛凝是不是吃了什么不洁的食物。


    过了许久,她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出姜宜宁语气中的暧昧。


    她缓缓回头对上二姐的视线,忽然瞪大眼睛。


    醉酒让她控制不住情绪,幸亏姜宜宁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姜稚月嘿嘿一笑,这次声音压得极低,近乎扑在姜宜宁耳朵边上:


    “什么时候的事?!”


    姜宜宁


    被她的酒气熏得不行,侧头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也低声道:


    “方才薛凝对我说,约莫就是你成婚那段时间,她……与太子去了趟别庄。”


    姜稚月原本就酡紅的脸颊红晕更深,连带着看向远处正守在薛凝身边的太子哥哥的眼神,都变得有些微妙。


    “嘿嘿,想不到太子哥哥他……”


    她打了个酒嗝儿,“还、还是个急色的性子……”


    不过好在薛姐姐和太子哥哥的三书六礼,所有该走的流程都已经走完了,只等下个月的婚礼和册封大典了。


    “嘘……你可小声点儿吧,若是让太子听见,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姜宜宁头疼得捏了捏她的脸。


    因着怕薛凝此刻会尴尬,姜稚月和姜宜宁只在外面守着,并未到跟前去。


    很快大夫来看了诊,按照李福安的交代只说是吃坏了肚子,开了个简单的方子。


    大夫走后,太子连跟姜稚月她们打声招呼的空闲都没有,带着薛凝匆匆离开了畫舫。


    其余人瞧着寿星走了,再加之闹了这么一场,也都没有了宴饮的心思,一同随着另一艘小船离开了。


    姜稚月本也要随姜宜宁一起走的,但看了一圈没找到宋知凌的人影,便让她先走,自己留下来找他。


    所有人一走,畫舫中霎时间冷清了下来。


    姜稚月视线扫过桌上的杯盘狼藉,晃了晃腦袋,待到眼前的重影消失,转身提着裙摆往楼上找去。


    一边走还一边口齿不清地自言自語了一句:


    “啧啧,太子哥哥还真是……啧啧啧……”


    画舫的三楼是个类似于阁楼一样的小房间,里面平日里堆放下书册古琴棋盘之类的,今日晚上并未燃灯。


    姜稚月提着裙摆,摇摇晃晃扶着木质楼梯一路往上。


    那模样活像个醉汉。


    及至快拐到最上面的时候,她忽然听见一阵女子的轻哭声从楼上传来。


    那声音不大,但在空无一人的画舫里格外明显,带了点儿回声。


    姜稚月在自己一团浆糊的腦中挨个过了一遍,才想起这声音是姚盈初。


    她的脚步一顿,身子晃晃悠悠停了下来,整个人靠在墙面上发起了呆。


    她约莫推测出,宋砚辞此刻应当也在楼上。


    但她此刻脑子里乱糟糟的,完全听不进去那两人说了什么。


    等到自己的晕眩劲儿过去,姜稚月扯了扯唇角,摆摆手,口中轻轻“嘁”了一声,又摸索着扶上栏杆晃晃悠悠沿着楼梯退了下来。


    身后似乎有人追了过来,急匆匆叫了她一声“阿月”。


    听声音有些像宋砚辞的,不过姜稚月并未回头,也懒得回头。


    她虽然醉酒意识不清,但脑海深处的下意识告诉她,要远离那个人,不要再靠近他,不要再听他说的任何话。


    至于那二人在楼上时,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一点儿都不关心。


    但姜稚月喝醉后的动作到底迟缓。


    等到她又晃悠着往下走了两步,身后之人已经追了上来。


    宋砚辞微凉的掌心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别动我!”


    姜稚月蹙了蹙眉,挥动手腕,却并没能将手腕上的大掌挥掉。


    她烦躁地回头看他,带着醉意的語气不耐:


    “宋砚辞你放开我!”


    “阿月。”


    宋砚辞眉心紧拧,定定看着姜稚月,并未松开。


    他的眼眸中似汇集着诸多复杂的情绪,在眸底疯狂翻涌,如波涛般呼之欲出。


    姜稚月的神思迟钝,呆呆看了他半晌,忽然笑了:


    “宋砚辞你现在叫我,在这里拉住我算什么意思?”


    她嘿嘿笑着,脸颊酡红地凑到他唇边:


    “你这么看着我,是想要吻我么?你不会现在突然发现你爱上我了吧?别忘了,我现在是你的弟妹。”


    小姑娘的声音带着酒意,娇嫩的嗓音吐字不是很清楚,但却像是最尖利的武器,猛地戳入宋砚辞胸口。


    他蹙了蹙眉,望着她的眸底渐渐涌起一抹黯色。


    不知过了多久,他似再也压抑不住,猛地将人一拉压进怀中,嗓音暗哑而温柔:


    “阿月你听我说……”


    “宋砚辞你疯了!”


    姜稚月没想到他会真的突然来抱自己。


    她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一吓,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狠狠将他推了开来,趁着他未反应过来的间隙,她提着裙摆头也不回地匆匆朝楼梯下跑去。


    刚下到一楼,姜稚月就见宋知凌在甲板上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转,口中还唤着她的名字。


    她的眼眶忽然一红,猛地跑过去,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


    宋知凌被她扑得一个踉跄,刚带着她站稳,正想训斥她乱跑害得他找不着人,就听怀中的小姑娘哭了起来,哭声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宋知凌一愣,眉头不自觉紧紧拧起,语气沉了下去: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姜稚月摇摇头,顺便把自己的鼻涕眼泪蹭了他一胸口。


    宋知凌见她不肯说,神色立刻变了。


    他一把将人从怀里拽出来,让这个小醉鬼直视着自己的眼睛,也不管她此刻能不能听得进去,严肃道:


    “阿月,你有什么委屈都可以告诉我的,我会保护你,我也护得住你,你相信我。谁若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去找他拼命!”


    姜稚月眼圈鼻头都红通通的,抽抽搭搭没说话。


    良久,她的情绪才慢慢平稳了下来。


    她轻轻抬头,神色挣扎得看了宋知凌良久,忽然一把搂住宋知凌的脖颈,凑到他面前。


    “宋知凌,云笙,小凌子。”


    顿了一下,她嘿嘿一笑,做坏般伸出粉嫩的小舌舔了舔他的唇:


    “夫君……”


    宋知凌身子猛地僵住,胸膛起伏地盯着她看:


    “叫我什么?”


    “夫君……我突然发现,我好喜欢你啊。”


    “阿月,你再叫一遍。”


    小姑娘的杏眸中水光潋滟,嫣红的唇上也沾了水色。


    她歪了歪小脑袋,醉眼朦胧地笑出可爱的酒窝:


    “夫君,夫君,夫君,小凌子你怎么这么啰嗦……呀!”


    姜稚月的话还未说完,宋知凌忽然一把将她打横抱起,上了另一艘来接人回岸边的船上。


    那艘船不如他们之前所在的画舫豪华,但也是一艘二层的游船。


    宋知凌将她抱进船舱,刚想吩咐船夫将船开去岸边,姜稚月忽然从他怀中探出脑袋阻止了他:


    “不要!”


    宋知凌不明所以地蹙了蹙眉,“阿月……”


    “不要!不回去!”


    姜稚月醉眼朦胧在他怀中撒娇:


    “宋知凌,你还是不是男人,我要跟你、在这里、过夜!”


    “我要、跟你睡觉!我和你……我们圆房!”


    “轰”的一声,宋知凌只觉得有一团火从身体里炸开,炸得他浑身血液沸腾,头晕目眩。


    他重重吸了好几口气,用自己唯一仅存的镇定,对船夫说:


    “将船开去远离这艘画舫的湖中心,然后,你自己想办法游回岸边。”


    说完,都来不及等船夫回话,急匆匆抱着姜稚月上了二楼,随意破开一间房门,抱着怀中的姑娘走了进去。


    船舱在水面微微晃动,少女仰躺在妃色锦被上,面如芙蓉,迷离的眼神似醉非醉。


    宋知凌静静看着身下的少女,原本火急火燎到不行的心情,现下竟意外地忐忑了起来。


    他吞了吞口水,视线在她脸上逡巡了一圈,再次小心翼翼确认道:


    “阿月,可以么?你真的想好了么?”


    姜稚月亦瞧着他,半晌后,忽然笑着嗔道:


    “宋知凌,你还是不是男人?你若是不要,我可走啦……”


    说着,她作势就要起身。


    谁料才刚坐起来,腰上猛地被横过来的强劲手臂一拉,狠狠被压在了身下。


    宋知凌强势的吻随之而来,沿着她的唇角一路向下,双手挑落她的衣襟,语气蛊惑:


    “现下就是你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阿月,把你交给我。”


    第40章 第40章


    圆房


    月色朦胧,一艘孤舟在湖中心飘荡。


    若是仔细去听,二楼某间房里传出少女的声音,从最初的轻声啜泣,到后面的婉转娇吟。


    一直到后半夜,那房里的动靜才彻底消停了下来。


    月凉如水,朦胧的月色透过绢丝纱窗盈盈落入窗内,房间里满是暧昧的气息。


    姜稚月早就已经累得睡着了,发梢被汗弄湿贴在唇上。


    宋知淩搂着怀中姜稚月,轻轻将她唇上的发丝拨至耳后,靜靜看了她良久。


    最后宋知淩俯下身子在她额头上親了親,替她将身上一点点仔细清理干净。


    她那么小,宋知淩到现在都難以想象,她是如何接纳他的。


    他的小姑娘,他的妻子,他从情窦初开时就喜欢上的人。


    这么多年来,她的目光终于肯从他哥身上分出来,看看他了。


    他满心欢心地将人搂紧,一种无法言说的巨大喜悦与圆满,将他紧紧包裹。


    姜稚月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浑身像是散了架一般酸疼。


    她蹙着眉动了一下,异样的感觉让她骤然想起了昨晚醉酒时经历的一切。


    姜稚月原本宿醉后混沌的脑子刹那间清醒过来。


    她蹭地一下掀开被子,往里面瞅了瞅,又飞快捂住,可这一眼也足够她瞧见自己雪白肌肤上斑驳的痕迹了。


    昨夜那些令人羞耻的画面纷纷从记忆中苏醒过来。


    身强体壮的青年不知餍足,起初还顾及着她的感受,直到后面,察觉出她也食髓知味后,他便越发毫无顾忌地放肆起来。


    翻来覆去地折腾她。


    一想起那些汗水浸透的带着酒精的重喘,耸动的宽肩,姜稚月的小脸上迅速窜起一抹绯红。


    她竟然真的……真的同宋知淩圆房了。


    不知为何,宋硯辭清隽如玉的身影从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一股慌乱和说不清的羞赧从心底里蔓延开来。


    正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响动,姜稚月吓了一跳,捂着被子慌忙回头,一眼对上了宋知凌往过来看的視线。


    明明还是那个看起来十分熟悉的人,但不知为何,经了昨夜那件事,姜稚月就有种诡异而陌生的荒谬感。


    姜稚月的脸颊刹那间红了起来。


    她抿了抿唇,僵着神色与他错开視线。


    门口男人的脚步似乎顿了一下,然后稳健地走了过来。


    “饿了么?”


    宋知凌的语气稀松平常,同平日里每一个早晨一样。


    这样的语气让姜稚月也不自觉跟着放松了下来,才剛醒来时那些窘迫和说不清的奇怪情绪慢慢消了下去。


    她抿唇点了点头,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十分乖顺地小小“嗯”了一声。


    姜稚月在他面前还很少有这般娇羞的时候,宋知凌忍不住笑出了声,走到床前,顺其自然将她搂进怀中,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我派人去天香楼打包了些吃食,想必待会儿就送过来了。”


    姜稚月诧异的視线在屋内巡視一圈,这才发现,两人如今还在昨夜的那条船上。


    她有些不自在地抿唇“嗯”了一声。


    才剛说完,宋知凌忽然就来轻轻拉扯她的被子:


    “水都放好了,我先抱你去沐浴。”


    “我、我自己来就好……”


    姜稚月急忙将他拉开的被子重新拉回去,下意识往床里面挪了一下,猝不及防的酸疼让她蹙眉“嘶”了一声。


    “阿月!”


    宋知凌往床上逼近了一步,单腿跪着,制止住她要挣脱的动作,语气里難得带了几分强势:


    “你身子娇嫩,那里又肿了,还是我来抱你吧——”


    末了,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补充道:


    “须得先上药,你……确定要自己弄么?”


    姜稚月的脸“腾”的一红,躲进他的怀里闷闷的不吭声了。


    宋知凌瞧见她这幅难得乖顺的模样,稀罕得不行,忽然忍不住喜悦,颤着胸腔闷笑出声。


    动作温柔地将小姑娘从被子里抱出来,轻轻放入提前准备好的浴桶中。


    小姑娘一进去就将脸埋进了手臂间,身上如绸缎般白嫩的肌肤许是因为害羞泛着微微的粉红。


    宋知凌重重吞咽了一下,忍着体内翻腾的热浪,跟着跨进浴桶中,将人一把搂着放在了膝上。


    她的身子很轻,又娇又软,落在他的腿上没有一点儿重量,宋知凌忍不住搂紧了些。


    姜稚月的身子一僵,脸颊上的红晕肉眼可见地朝着脖颈蔓延开来。


    “阿月……”


    宋知凌故意逗她:


    “昨夜该看的该摸的,样样都没落下,你现下倒是还害羞起来了?”


    姜稚月的眼睫不住颤动,闻言终于忍不住回头,潋滟的水眸狠狠瞪了他一眼,嗓音又娇又媚,嗔道:


    “宋知凌你闭嘴!你怎么这么没脸!”


    宋知凌将人猛地圈住往怀里一压:


    “我跟自己媳妇儿親近,要脸皮做什么?”


    “你……”


    姜稚月从前就总是轻易能被宋知凌激怒,现下见他这无赖样又想骂他。


    可才剛一开口,猛地想起自己此刻正**坐在那人怀里,身下那种滚烫的威胁霎时让她所有脾气都偃旗息鼓。


    她抿了抿唇,红着脸扭过身子去不看他,只有男人滚烫的掌心落在肌肤上,让人不容忽视。


    等到粗粝的指腹沾了药膏,就着水流緩緩送入的时候,姜稚月到底没忍住陡然绷直了双腿。


    闷哼从紧咬的嫣红唇瓣间溢出,眼睫轻颤着,难耐地溢出了泪珠。


    少女雪白细嫩的脖颈像是蒙上了一层粉雾,宋知凌眸色幽深地盯着瞧了半晌,最后终是重重作了两个深呼吸,将所有欲//念狠狠压了下去。


    仔仔细细将姑娘身上清洗干净,抱着人回去一件件替她将衣裳穿好。


    等到两人收拾完,用了午膳后,已是下午申时。


    宋知凌抱着姜稚月下了船,坐上回雪竹苑的马车。


    小姑娘想必是累极了,在马车上靠在宋知凌怀里,没多久便睡着了,直到马车在雪竹苑门口停下,等了好久才从宋知凌怀中悠悠转醒。


    “你怎么也没叫醒我?”


    姜稚月从他怀里抬头,邊揉着眼睛邊往窗外瞅了一眼。


    日头已经开始西斜,窗棂切割出一小方朱红色围墙,夕阳的余晖斜斜洒在上面,印出几许竹影。


    她还记得昨日和宋知凌从雪竹苑出来赴宴的时候,看到的也是同样的场景。


    但今日再回来,便和从前再也不同了。


    思及此,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宋知凌,却不及防与他的视线对个正着。


    见男人绷着唇,似是想说什么,姜稚月急忙从他的怀里退出来,往马车外走去,口中假装镇定地念叨:


    “到、到了,该回了。”


    宋知凌瞧着少女的背影,摸了摸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体的温度。


    他的眼底忍不住溢出笑意来,也跟着一个跃身,跳下了马车。


    谁知才剛走出两步,前面姜稚月的脚步忽然猛地刹住。


    宋知凌诧异地跟着抬头,就见拐角处宋府的另一辆马车正姗姗而来。


    他的笑意落了下来,上前紧紧把姜稚月的小手牵进了掌心。


    宋硯辭一下车,一眼就看到府门口站立的一对男女。


    少女一袭粉色裙衫,模样娇媚明艳,男子着黑衣高大英俊,夕阳柔柔落下,给两人身上镀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美好得不像话。


    他的脚步一顿,緩缓上前来,刚想说话,视线无意间扫过少女颈侧,神色陡然生变。


    那白皙细嫩的脖颈上,一颗暧昧的红痕正赤裸裸地


    点缀在上面,如同红梅落在洁净无暇的白雪上。


    突兀而刺目。


    宋硯辭微眯起眼,袖中的手臂青筋鼓跳,指节攥得泛起了冷白。


    他用尽全部冷靜和克制,才忍住想要上前狠狠掐住她脆弱的后颈,将那枚碍眼的红痕用力抹掉的冲动。


    他深知自己此刻的神情有多可怖,生怕吓到对面的少女,微微眯了眸掩下眼底情绪,视线挪移到宋知凌的脸上,语气如同冰冷的刀刃:


    “昨夜,我回来后让常乐去找你,他说你房间里的灯已经熄了。”


    “昨夜阿月说思念源哥儿,回来路上我和阿月就去了二公主府上。”


    宋知凌面不改色,只是手底下将姜稚月拉得更紧了些。


    “是么?”


    宋硯辭察觉到两人手底下的动作,跟着意味深长地看了过去。


    宋知凌还要再说,姜稚月拉了拉他,神色毫无波澜地扫了宋砚辞一眼,淡淡道:


    “是或不是,与大伯哥无关。”


    她又想起昨夜自己醉酒上楼寻宋知凌时听到的动静,心里飞快掠过一阵刺痛。


    她蹙了蹙眉,神情越发不耐:


    “难道我夫妻二人每次要去哪里,还要想大伯哥汇报不成?”


    姜稚月刻意将“大伯哥”三个字压得很重,当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果然,她的话说完后,原本剑拔弩张的男人突然沉默了下来。


    他站在距离他们二人不远的地方,神色不明地静静看了她半晌,最后,所有的情绪全都化成一声浅淡的嗤笑。


    “倒是我多管闲事了。”


    他的语气分明很平和,但不知为什么,听在姜稚月耳中却总觉得意味不明。


    “阿月,我昨夜有话未对你说……”


    姜稚月垂下头懒得多跟他说半句话,拉了拉宋知凌的手,故意不给他将话说完的机会,冷冷道:


    “夫君,我累了,我们回去。”


    说完,头也不回地挽着宋知凌的手臂转身进了大门。


    经了方才在府门口那一遭,宋知凌明显能感觉到姜稚月的心情不好,原本想要说的那件事,几次犹豫着憋在了心里没敢说出口。


    同姜稚月沉默地吃了晚膳,宋知凌打来洗脚水,蹲在地上替她洗脚。


    少女生得极美,到处都美,就连脚趾都一颗颗圆润饱满,看起来十分可爱。


    前段时日宋知凌最喜欢给她洗脚,顺便趁机捏捏她白嫩的小脚丫,但今日他显然没了这样的兴致。


    水声潺潺,屋里静得再听不到旁的声音。


    半晌,他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突然抬头唤她:“阿月……”


    而恰好,姜稚月也在此时几乎与他同时开了口:“那个……”


    宋知凌一愣,也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什么,急忙道:


    “你、你先说……”


    姜稚月抿了抿唇,面色略有些不自然:


    “要不还是你先吧。”


    “可……”


    宋砚辞对上她水雾潋滟的瞳眸,一瞬间噤了声,半晌低低道:


    “好吧,我先说,那个……要不,我、我待会儿去给你医馆煎一副避子汤来?”


    他说得小心翼翼,生怕惹了姜稚月不开心。


    谁料想,他话刚说完,姜稚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宋知凌诧异抬头,就见她手抵在唇上,露出的唇角微微翘起,脸颊生红,清凌凌的眸底映着灼亮的光。


    对于她的反应,他一下就愣住了,还以为是她太过伤心竟然气笑了。


    宋知凌急忙擦了擦手上的水渍,有些不知所措地握住她的手,着急忙慌地解释道:


    “阿月你听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着你年岁尚且还小,若是贸然有孕……都怪我,怪我昨夜太过忘情,没有弄到外面去……”


    “你傻不傻啊!”


    姜稚月从来都不是扭捏的性子,虽说昨夜之事是因为她醉酒后一时冲动。


    但既然两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现如今再后悔或者抱怨都没什么意义,况且……前几日那场病,也早已让她将那人彻底放下。


    她抿了抿唇,看他着急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微红着脸颊娇声道:


    “其实我方才也是想同你说这个事呢,我……”


    姜稚月声音小了下去,实在说不出那些露骨的话,只小声道:


    “同你想法一样。”


    宋知凌一听,心里的内疚立刻涌了上来。


    他蹙着眉,严肃保证道:


    “阿月,昨日是我没做好准备,下次、我保证下次我一定好好准备,不会让你再吃那劳什子避子汤的苦。”


    姜稚月见他满脸严肃,还以为他要说什么,没想到他竟说的是那件事。


    听见他口中那句“下次”的时候,她明显愣了一瞬,随即粉白的小脸“蹭”地一下涨得通红,用脚踢了踢他:


    “再、再说吧。”


    宋知凌“唔”了声,没再继续说什么。


    安顿着姜稚月躺下后,他专门亲自去了趟街上的医馆,提了副煎好的避子汤回来。


    刚将避子汤放下,门口忽然传来常乐的声音,说是三皇子来找,让他过去一趟。


    宋知凌皱了皱眉,走到床邊将姜稚月叫醒,小心哄道:


    “阿月,起来喝了药再睡,这药越早喝越不伤身。”


    他将她扶起来,喂着给她喝完,才道:


    “我哥叫我过去一趟,你先睡,不用等我,回来得晚了我就去睡隔壁。”


    姜稚月经了昨夜之事,实在是累极了,也不知听没听进去他说的话,睡眼惺忪地点了下头,倒在床上就又睡了过去。


    可直到第二日她醒来,看着床侧空荡荡的位置,又问了锦葵,这才知道宋知凌昨夜竟然一夜没回西院。


    姜稚月蹙了蹙眉,心中不禁升起一丝疑虑。


    及至到了用过午膳后,依然没有见到宋知凌的身影,她看了看天色,决定去一趟东院。


    雪竹苑的下人本就不多,因着宋砚辞喜静,东院的下人就更少。


    姜稚月去的时候,东院外只有一个仆妇在门口洒扫,见到她来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又自去忙自己的。


    姜稚月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缓缓绕过缠着绿枝的月洞门,走了进去。


    院中没有见到宋砚辞的人,姜稚月走到门邊,敲了几声,也未见有人应声。


    她在四周巡视了一圈,轻轻推开了房门。


    正对房门的书案上放着一本翻到中间的书籍,旁边笔架上架着的毛笔笔墨未干,茶杯中的茶水喝了一半,旁边炭炉中的炭烧得正旺。


    姜稚月盯着那茶杯看了眼,上前去正想用手试试温度,内室忽然传来一阵低锵的脚步声。


    她吓得一个激灵,慌张抬头,一刹那对上宋砚辞幽深如水的目光。


    男人似是刚沐浴过,松松披了件靛蓝色的寝衣在身上,周身笼罩着一层水雾,发梢潮湿,眼尾晕着潮红。


    他似是也没料到她会出现在房中,脚步顿了一下,视线不发一言落在姜稚月的手上。


    姜稚月眨了眨眼顺着看过去,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放在方才看见的那只茶杯上,“蹭”的一下收了回来,背在身后,不自然地抿唇,解释道:


    “我就是想看看,你是否在府中。”


    “嗯。”


    宋砚辞没说什么,一边缓缓朝这边走过来,修长的手指一边绕过腰间系带,漫不经心将寝衣收束整齐:


    “找我何事?”


    姜稚月看了他一眼,这才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斟酌着语气问道:


    “我夫君他……”


    瞧见对面男人脚步顿了一下,姜稚月的声音也跟着停了,背在身后的手指下意识攥紧,半晌,才又接着道:


    “云笙他昨夜到现在都没回来,听说昨夜是你叫他过来的,我来是想问问,现下他人在哪?”


    “你夫君他……”


    宋砚辞慢条斯理地将腰间绸缎的系带最后打了个结,口中将这四个字说得暧昧。


    他掀起眼帘瞧了姜稚月一眼,薄薄的眼皮上细小的青色血管蜿蜒,离得近了,还能察觉到他身上沐浴过后的潮热气息  。


    她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听他语气温柔地开口:


    “今夜应当也回不来了。”


    姜稚月猛地抬头,柳眉颦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


    宋砚辞拿起姜稚月方才触碰过的茶杯。


    不知是不是她的幻觉,他的手指轻轻摩挲过她刚才挨过的位置,然后将那个地方放在了唇上。


    姜稚月心里划过一丝怪异之感,跟着皱了皱眉,正想催促,就听他说:


    “不过是有些事情需要他去处理,这几日他都不会在府中而已。”


    宋砚辞语气平淡,听不出来有任何异样。


    姜稚月半信半疑地瞧着他,语气警惕:


    “那他会有危险么?”


    宋砚辞轻抿了口茶,放下茶杯,视线落在姜稚月颈侧。


    那里的红痕比昨日浅了许多。


    他只看了一眼,就不动声色地转开视线,淡淡道:


    “他是宋国四皇子,亦是我亲弟弟,我怎会让他贸然涉险,阿月,你将我想成什么了?”


    姜稚月没出声,沉默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刚一转身,迎面便瞧见常乐急匆匆的身影从院外走了进来。


    瞧见姜稚月正站在门里看他,常乐脚步一顿,往她身后看了一眼。


    “何事?”


    宋砚辞走到姜稚月身边,语气波澜不惊。


    常乐偷瞄了眼姜稚月,低下头支吾着开口:


    “姚姑娘……来了。”


    姜稚月听见他的回禀,不知为何,忽然就有些想笑。


    她视线若有似无地往身侧宋砚辞的方向瞟了一眼,事不关己地继续往门口走去。


    常乐见她要走,语气有些着急,道:


    “公主请留步!姚姑娘说是……说是为了来见昭华公主的。”


    姜稚月本都已经越过了门槛,闻言脚步一顿收了回来,有些诧异地看了眼常乐,不确定道:


    “要见我?”


    宋砚辞视线一直落在姜稚月身上,见她脸色不太好,他的眸光微微沉了下来,冷声吩咐常乐:


    “去告诉她,公主现下没空,让她回……”


    “不必了。”


    姜稚月不等宋砚辞说完,打断了他的话。


    她转身面对宋砚辞,微微仰头看着眼前丰神俊朗的男人,静静与他对视了片刻,忽然笑道:


    “执玉哥哥曾经的相好都亲自找上门来了,我又怎可将人怠慢了去。”


    瞧见对面男人微不可察地拧起了眉心,姜稚月扯了扯唇角,语气不无讽刺道:


    “尽管我与她并无私交。”


    “阿月——”


    宋砚辞喉结重重一压,眉心蹙得更紧,丝毫没有了方才的淡然:


    “你若是不愿,我替你推了她。”


    姜稚月笑了笑,并没搭他的话,转身直接出了东院的院门,往正厅走去。


    姜稚月自然知道姚盈初此前常来雪竹苑,对于雪竹苑的一切应当不比她陌生。


    是以当见到姚盈初的时候,她并未寒暄,也并未招呼人给她敬茶,而是直接开门见山道:


    “姚姑娘特意来到雪竹苑,点名要找我,所为何事?”


    从前姜稚月都是有意避开姚盈初的,两人其实面对面的时候屈指可数。


    尤其是单独面对面的时候,此前并未有过。


    姚盈初见她进来,恭恭敬敬起身向她行了一礼,这才道:


    “来向公主道歉。”


    姜稚月皱了皱眉,知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淡淡道:


    “没什么道不道歉的,更何况我如今是宋知凌的妻,与你……怕是最近的关系仅仅只是,你是我表嫂的从妹吧,我与姚姑娘的关系实在算不得亲近,倘若你今日来就是为了此事,还请回吧,今后也不必再来找我,或者——”


    她抬头往前方看了一眼,宋砚辞正神色冷峻地朝这边走来。


    姜稚月轻笑了声:


    “或者你若是借口来找我而为了见宋砚辞的,如今他来了,你二人好好叙旧,本宫就不陪了。”


    她说着,看都未再看姚盈初一眼。


    “公主!”


    姚盈初伸出手臂拦在姜稚月身前。


    姜稚月脚步停了下来,只见姚盈初拿出一个藕色的荷包递了过来,语气真诚:


    “此前因着三殿下,你我之间或许有些龃龉,如今我要离开京城了,这个香囊是我精心调配的,可驱蚊蛇,送与公主留作纪念,还望公主不嫌弃。”


    姜稚月盯着那荷包看了一眼,还未说话,宋砚辞已经先一步走过来将荷包接走,冷声对姚盈初道:


    “这些东西自有宫中御医为昭华公主调配,你莫要……”


    “多谢。”


    宋砚辞话未说完,姜稚月已经从他手中将荷包拿了过来,对姚盈初笑了笑:


    “你的荷包我收下了,此后山高水阔,后会无期。”


    “阿月!”


    姜稚月说完刚一转身,手腕被男人掌心猛地攥住,宋砚辞似是想对她说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低头看了眼右手腕上男人冷白修长的手,眼睫轻轻颤了颤,左手覆上去一点点将他的手拂了下来,语气淡漠:


    “你们两位旧情人慢慢聊吧,恕难奉陪。”


    说罢,抚了抚鬓边的流苏步摇,不紧不慢走下台阶。


    从始至终都未正眼瞧宋砚辞一眼。


    有了白日里姚盈初这件事后,姜稚月的心里一直憋闷着一口气,咽不下去也喘不上来,连晚膳都少用了半碗。


    谁料当日夜里的时候,宋知凌就忽然回来了,手中还提着一个天香楼的食盒。


    姜稚月正撑着腮对着镜子发呆,两条漂亮的柳眉都皱成了一团,忽然瞧见镜中出现的宋知凌的身影,眼神一亮,脸上的愁云立马一扫而光。


    她猛地回头站了起来,语气惊喜不已:


    “小凌子!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白日里的事,宋知凌早就有所耳闻,现下见到姜稚月对自己和对宋砚辞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他心中一片熨帖。


    再瞧瞧妻子身上薄如蝉翼的寝衣和动作间若隐若现的雪肤,前夜才食髓知味的青年只觉得一团火直从腹下轰然窜了起来。


    他重重吞咽了一下,强压下自己的欲//念,将食盒里的乳酿鱼端了出来:


    “本来回来更早,听说你晚膳没好好吃,就先拐去了天香楼点了你爱吃的乳酿鱼带回来,还热着呢,你多少吃点。”


    姜稚月早就闻到食盒中飘来的味道了。


    她原本注意力还都集中在食盒上,忽然听到宋知凌突然沙哑的嗓音,她动作微滞,疑惑地看向他:


    “咦,你的嗓子怎么……”


    “了”字还卡在喉间,对上宋知凌满是欲望的双眸,姜稚月骤然反应了过来,脸上瞬间腾起一片火烧般的炽热。


    她轻咳一声,装作自己方才什么也没说,若无其事地拿起玉箸夹了口鱼肉放进口中。


    宋知凌看她吃了两口,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有贼心没贼胆地走进内室洗漱去了。


    姜稚月吃得很慢,等到宋知凌沐浴完出来的时候,她还在吃。


    宋知凌见她每次都只送进去米粒大小的鱼肉,便知她在拖延什么。


    他大踏步过去,一把拿下她手中的玉箸,责怪道:


    “鱼都凉了,你身体不好,吃多了不怕伤胃!就算躲我,也不用这样伤害自己!”


    姜稚月被戳中了心事,小脸微红,又不想在他面前落于下风,哼了一声站起来,语气倒是比他还理直气壮:


    “谁躲你了?!天气炎热,我爱吃凉的不行吗?”


    “行!”


    宋知凌哼笑:


    “既然没躲我,那我们今夜再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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