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指路


    王主簿叮嘱道:“就简单做些饭菜就是, 不必去你们二楼。”


    依赵进山的性子,能请他出来吃就不容易了,就算带着他去二楼, 看那样的环境也不会坐下吃的。所以就在食肆的一楼吧, 菜单嘛, 让林秋然看着安排。


    王主簿想着, 可以做些好吃的菜,虽不在二楼, 可以尝尝二楼的菜,钱肯定是县衙出, 县衙是有接待官员的款项的。


    林秋然王主簿面露喜色, 估摸是成事了,可真是快,前天王主簿才把点心拿走, 今儿赵大人就来了。没准儿还知道是她做的金元宝呢, 估计来食肆吃也有这方面原因。


    王主簿还有事,说完就走了。婉娘道:“从胥州远道而来,是不是得多准备些菜?”


    婉娘是知道林秋然帮忙的,赵大人是官员, 来食肆吃不得盛情款待。


    林秋然摇了摇头, “要在一楼吃,能看得见别人桌上点的菜,也能看见菜单, 弄菜单上没有的不合适,万一别的客人问怎么办。再说咱们食肆的菜也不差,点什么上什么,不用单独做。”


    没准儿赵大人以后还来呢, 林秋然只在厨房做菜,万一伙计没认出来怎么办。若以后吃的跟这次的不一样,那该怎么解释,到底是食肆手艺差了,还是故意区别对待让赵大人难办。


    这做官的,尤其是好官,在百姓心里就是青天大老爷。他出来吃饭肯定不想弄得人尽皆知,尤其赵进山为官清廉,肯定也不想特意为他多做什么。


    林秋然打算就当普通客人,她告诉成林冬,“林冬,你回家一趟,让我娘把汤圆抱来,中午吃饭前过来就行了。”


    只让孙氏带汤圆出来,许娘子不跟着,时间太长容易饿。


    赵进山是五品官员,说不准以后还会升官,倘若能让汤圆在赵大人面前混个脸熟也是好的,若见不到那也无妨,这事凭缘分。


    林冬点了点头,婉娘先是一愣,随机反应了过来,她有点敬佩林秋然,汤圆才多大,这都能想到。不过这事儿跟她没关系,她就不带英姐儿凑热闹了。


    不用准备什么林秋然省了不少心,她也没嘱咐隔壁消停点。每日吃饭的时候隔壁就有动静,这样吵点是吵点,但客人能知道隔壁也被他们买下来了,省着费心告诉。


    而且在隔壁,没有上下楼声音那么大。耽误功夫也得多拿钱,工钱是按日算的。


    林冬赶紧回了趟家,孙氏啥也没问,午时就把汤圆给抱了过来。汤圆今天很精神,见了林秋然一个劲地笑。


    林秋然想好了,如果李县令不让她过去,就让孙氏抱着孩子给客人上壶酒什么的,说不准以后就有印象了。如果让她过去,那就林秋然抱着汤圆去回话。


    林秋然嘱咐孙氏:“娘,到时候你就抱着汤圆走几圈,也别乱看,别人问了,就说你管带孩子,闲暇的时候来食肆帮忙。”


    怕孙氏紧张,林秋然没敢告诉她赵进山是胥州知州,这事儿不好让人看出来。


    林秋然拉拉汤圆的小手,“还有啊,要是汤圆哭了就出来。”


    林秋然知道小孩哭闹恼人,客人来食肆是吃饭的,不是听小孩哭的。自家觉得可爱的,外人未见得。汤圆不常哭,但万一认生害怕呢。


    孙氏点点头,也没问为啥,反正林秋然让她干啥就干啥,林秋然是当娘的,肯定不会害孩子。


    林秋然亲了亲汤圆脸颊,小汤圆,你可得争气点,多笑笑呀。


    临近正午,客人一波一波进来,史掌柜几人熟练地点菜上菜。午时三刻,史掌柜眼尖,看见王主簿带了几人进来,他虽是市井百姓,可对县城的一些官员脸熟,尤其王主簿,都来过食肆几次了。


    林秋然去县衙办事也见过的。


    还有一个,他记得昨儿晚上还来食肆吃饭着,要是过个十天半月,史掌柜肯定忘了,但就昨儿晚上,他当时还想这人气度不凡,很有威严呢。


    几人都穿的常服,仿佛就是来吃饭的客人,可一看就和常人不一样,举手投足间有儒雅气。几人找了角落的位置,史掌柜眼观鼻鼻观耳,拿着菜单过去,“几位客官看看要吃些什么?”


    李县令道:“赵……赵兄点菜吧。”


    赵进山道:“入乡随俗,你看着来就是,不用点太多,我们四个人够吃就好。”


    史掌柜忍不住挑了下眉毛,好嘛好嘛,知道食肆饭菜量大吃不完了。


    李县令道:“那就五道菜吧,红烧肉、水煮肉片、酸汤鱼,再来小白菜和土豆丝。”


    三荤两素,应该是够吃的。而且,李县令三人是陪客,不是为了吃饭,不可能敞开肚子吃。


    他把菜单递给史掌柜,“一人一碗饭。”


    史掌柜道:“我们这儿还有酒酿馒头和翡翠蒸饺,馒头一文一个,蒸饺两文一个,客官要不要来点儿?这可是我们食肆的特色,就春日有,好多人都点的。酒水可要来一壶?”


    李县令看了赵进山一眼,赵进山似是好奇,他便道:“那少两碗饭,再来两个馒头四个饺子吧。酒水不要了,上壶茶吧。”


    赵进山在,李县令也不敢铺张浪费,酒就更不能碰了,好在点菜的时候赵进山神色如常。


    先是馒头米饭上来,接着是红烧肉,李县令给递了筷子,“大人尝尝,这间食肆在余安小有名气,味道很好。”


    赵进山点头接过,他尝了一块儿,和昨天的味道一样,肥而不腻,的确好吃,一边吃着,他一边说道:“我来时路上想了,此事也有我的不对。”


    李县令长叹一口气,唉了几声,“赵兄你这……唉,哎……”


    他觉得做官不能太苛刻,不然就是为难自己了。一个县城的百姓还这么多呢,他都有顾不过来的时候,作为知州赵进山操的心只多不少,哪儿能事事周全。


    再说钱有为二人这样做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二人有心瞒着,赵进山哪儿能发现。


    赵进山摇了摇头,他说的不全是这个,他官高几阶,从前以为不拿百姓的东西为百姓做事就是对百姓好,可外人会把主意打到他身边人身上。


    钱有为二人这次就算不得贪墨,可若细查,肯定还能查到不少东西。至少他们来余安什么都不干,只是享乐是板上钉钉的事。当然若细追究,李县令此番也有罪。


    赵进山不想为难李县令,他叹了口气,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去哪里别人都会由着他的心思阿谀奉承,这样下去只会蒙蔽他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


    下面人会给他想让他看到的事情,跟他一块钱有为也很能吃苦,也是两袖清风,背地里什么样,他知道一些,却没想过这么过分。他还以为,各县安稳,什么都好呢。


    所以这次赵进山也没执着非要在驿站吃,就算在驿站,李县令也会让人做他觉得好的家常小菜,反而更奢靡铺张。


    赵进山突然想起那次,他笑着问:“上次来,也不只是家常菜吧。”


    王主簿陈县丞二人听着俩人说话心里一紧,李县令嘿嘿一笑,都看出来了,不好再否认,“赵兄明察,唉,只是觉得你辛苦,来余安得吃些好的。那会儿天那么热,但也不算费心。而且赵兄有所不知,当初给你做菜的厨娘,如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了。”


    赵进山打量了食肆,这边菜价不算贵,客人也不少,中午这会儿只剩一张空位。


    赵进山:“这家吗?”


    李县令点点头,“而且那不着调的法子是我想的,金元宝就是她做的。就是路程遥远,东西坏了。”


    李县令心里觉得坏得好,可话不能那么说。


    赵进山道:“东西我让人拿去喂鸡了,除了有些酸,味道还是不错的。一会儿等生意忙完,我想见见她。”


    能做出这样吃食自是心灵手巧。


    李县令哎了一声,虽然见一面说几句话没啥用吧,但是在大官面前露个脸,总比不露得好。


    他说了说林秋然的事儿,一边吃饭一边说话嘛,从林秋然夫君没了来县城,到家里慢慢好起来,萧寻也回来,当然,他还提了县城给了他们诸多照顾。


    比如小摊贩不交税钱,买不起种子的县城出钱贴补,今年也修了堤坝。


    这些赵进山听也就听了,他自己会看。


    赵进山道:“这个食肆饭菜不错,味道好,都好吃。”


    史掌柜竖着耳朵听这边说话,就立刻告诉林秋然了,林秋然没让孙氏过去。


    几人吃完饭,就结账走了,史掌柜怕几人真走了,出去看了看,就在外面等着呢。


    本来李县令说坐着等,但是赵进山觉得不好,“还要做生意,我们在这儿坐着,别人就不能来了。”


    几人还找了张桌子坐着,史掌柜让赵兴给上了茶水,李县令道:“不必上茶了,你们东家呢?”


    赵兴把毛巾往肩上一甩,“我这就去喊。”


    食肆已经忙完了,林秋然抱着汤圆出来,今儿出来有些久,林秋然刚给他换了尿布。她抱着汤圆给几人行了一礼,“民妇见过赵大人。”


    萧寻是做官,但她只是做生意的百姓。


    赵进山看了眼林秋然,又看向她怀里的孩子,汤圆张着嘴笑,他快两个月了,模样好,很讨人喜欢。


    赵进山笑了笑,道:“坐吧。”


    他没纠结林秋然喊他大人,就像他所想一样,他官阶摆在这儿,除非不跟着李县令他们出门,私下查看,否则就是把自己是个官写在头顶。


    林秋然依言坐下。


    赵进山也有儿女,不由问道:“这孩子多大了。”


    林秋然点点头,“不足两个月。”


    赵进山目光和善,“你来做菜,孩子也带着?”


    林秋然摇了摇头,“平日是我娘带着,孩子想我了就抱过来看看,家就住在余安,离得很近。”


    赵进山不由一笑,去拉了拉汤圆的手指,汤圆眼睛明亮,嘴里咿呀咿呀的。


    赵进山眼神又柔软了些,“听李大人说你夫君在胥州军营,这孩子很好,日后要送他去读书习武。”


    林秋然道:“家中做了生意,也存了些钱,是有这个打算,但不知哪里的书院好。”


    赵进山道:“古有孟母三迁,你想找好的书院,主意不错。胥州有安山书院,里面先生还不错,若再往上走,京城还有松山书院。”


    赵进山觉得自己说得有些多,这孩子刚这么大点,不急的。不过他有个好母亲,为父母者,为孩子计深远,当真是一点都不错。


    林秋然笑着点点头,“多谢大人赐教,我以前都不懂这些。”


    赵进山道:“县城小,以后走得远了看得远了就知道了。你做的吃食很不错,虽然现在还不是余安的特色,但可能慢慢做成这儿的特色吃食。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不宜过贵,而且形状上不宜过像……”


    赵进山觉得太像金元宝不好,容易给有心人可乘之机,就比如昨日的,他每个都看过,匣子也翻了,才确定没有赃物。


    林秋然点了点头,她会和徐管事商量的。


    赵进山道:“行,你们忙你们的,我就不多打扰了。”


    赵进山还有别的事,一行人很快就走了。


    汤圆还在笑,林秋然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脸,今天可是争气。大人看孩子好不好,也只看外在,爱不爱笑,大一点看爱不爱说话。


    孙氏没跟着说话,也没过来,等人走了她才出来,她心里惊诧,“那是当官的。”


    林秋然道:“他是胥州知州,过来是有公务。”


    做点心的事儿林秋然没和家里说,她也没拿到多少酬劳,她看了眼怀里的汤圆,又看了眼门口,外面春光明媚,几人已不见身影,她希望以后还能见到。


    第七十二章 归来


    孙氏知道知州比知县官还大, 她又想起去年林秋然去驿站做菜,就是给他做的。


    孙氏刚看见林秋然抱了汤圆过去,还跟赵大人说话了, 急着问:“大人都说啥了。”


    林秋然笑着道:“娘, 赵大人说那个吃食可以做着卖, 做成余安的特色。还说汤圆很好, 日后要让我们送他去读书习武。娘,赵大人还说了, 胥州还有京城的书院更好。”


    孙氏眼睛一亮,脸上笑意止都止不住, “那得听赵大人的。”


    说不准以后家里还出个读书人, 做官哩。


    林秋然笑了笑,“嗯,不过汤圆还小, 说这些早着呢, 娘你先抱汤圆回去吧,他也该饿了。”


    今儿出来有些久,该回去了。


    林秋然想过,若是她提让汤圆以后去胥州读书, 孙氏和萧大石没准儿觉得太远, 余安也有私塾书院,这么小的孩子哪里用得着那么早就去别处读书。


    甚至都没想过让汤圆读书的事儿。


    因为萧寻是没读过书的,生在萧家村长在萧家村, 孙氏和萧大石估计没这种的意识,但赵进山是大官嘛,他说的话孙氏指定信。


    孙氏哎了几声,把汤圆接了过来, “我这就回去。”


    林秋然把她们的饭给带上,孙氏林夏就抱着汤圆回家了。


    忙活一上午,他们也得吃饭,史掌柜忙着端菜端饭,“你们说,咱们食肆也是知州大人光顾过的了。”


    赵兴道:“那可不,可是光宗耀祖。林娘子还和赵大人说话来着,哎,我也说了。”


    史掌柜道:“那我还给上菜着呢。”


    几人一边吃一边闲聊,市井百姓见到官员、尤其从外头来的觉得很新奇。是和普通人不太一样,但也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


    林秋然看着他们谈笑,自己心里也轻快,“好了好了,快吃吧,不然一会儿饭菜该凉了。”


    吃过饭后赵兴陆凡给收拾了,史掌柜没走,他得盘上个月的账目,顺便和林秋然签了分成文书。


    这些本来该昨儿弄的,但昨天工人过来,史掌柜带着他们看了遍食肆二楼的布置,还有一楼,也商量了,重新打上和二楼差不多的墙腰。桌椅就用原来的,但灯什么的都给换了,吊顶和地板也重新弄,跟二楼的颜色一样。


    而且外头装潢要大气一些,做成楼的样子,今天上午史掌柜还在忙这些,跟陀螺似的。


    但从这月开始,忙食肆的事也是为了他自己,因为食肆赚得越多,他拿的钱就越多,史掌柜比林秋然还盼着隔壁早日装潢完,早点开业。


    他还催赵广才赶快找人,不然隔壁装好了,没厨子,林秋然三人也忙不过来呀。因为林秋然,他和赵广才关系愈发不错,两人年纪相仿,性子还投缘,偶尔还约着一块儿出去喝酒。


    赵广才当然也想快点,找到了他才能拿钱,可总得找到合适的才行。林秋然要十五六岁的女子,太小的不要,还得性子老实,最好以前会做过饭的,还是有点难找的。


    伙计倒是不急,赵广才也没忙活这个。林秋然还想要个年纪小些的男子,这个也不好办。


    穷乡僻壤有卖闺女的,可再穷的地方都把儿子当宝贝疙瘩,家里就算吃土都不会把儿子往外卖。除非是那些家境没落变卖为奴的,又或是奴籍生出来的孩子,自然还是奴籍,但这样的,一般都在大户人家做小厮。


    还要品性好,年岁不能太大,这一时半会儿还真挑不到合适的。


    一直等到初六,赵广才可算找到合适的了。


    初六上午,他给林秋然领来两个姑娘一个男子,都是十五六岁的样子,不似林冬林夏刚来时那么瘦弱,长得白净清秀。男子比赵兴高,也是长相端正。


    林秋然看他们站姿妥当,落落大方,好像从前被教过规矩。


    林秋然道:“这不是被家里卖出来的吧。”


    赵广才点了下头,这才说道:“这三个人是胥州人士,两个姑娘是幼时被卖,男子祖上还是官,后来出事入了奴籍。三人以前是胥州同知钱家的下人,钱同知因为贪墨被流三千里,府上的丫鬟小厮就和其他金银财宝一样尽数充公,审问盘查过后,就到我们这儿了。”


    人到了官府,肯定不会花钱养着,再卖给牙行、富户,卖来的钱还是充公。


    林秋然皱了皱眉,她是头一回这么清楚地感受到,入了奴籍的人和商品是一样的。林冬林夏,更像是远房来的亲戚,过来干活帮忙的。


    赵广才没注意到林秋然神色,他早就习惯了,但是两个姑娘注意到了,她们以为林秋然不愿意买,心里还怕再被卖到别的地方去。


    钱家突然出事,曾经的主子被押入大牢带走,她们也不知被带到了什么地方,一路颠簸,和相熟的人分开,最后辗转来了余安。


    其中一个忍不住开口,“我会做菜,也能干活的!”


    赵广才道:“两个姑娘都是钱家厨房的帮工,好像钱家还分大厨房小厨房,都会做饭的。这个小厮还会赶车,是马车,不过你们家现在没马车,但以后有了肯定用得上。”


    赵广才觉得挺不错的,就是不知道林秋然觉得怎么样。


    林秋然问了几句话,她先问的那小厮,“除了驾车,你还会做什么?”


    男子道:“我什么粗活都能干,采买跑腿劈柴倒水,我还能当沙包呢,能陪家里主子玩儿。”


    林秋然又忍不住皱眉,她又问两个姑娘,“你们呢,除了做菜,还会什么?”


    二人齐声道:“我们什么都能做,就算不会,也能学的。”


    林秋然道:“萧家并非大户人家,我能许诺的也仅仅是让你们吃饱不受欺负。若有所求,想去更大的府邸伺候,也不互相耽误。”


    林秋然自知萧家不是大户人家,买他们主要是为了食肆,不光为了伺候人。她这儿肯定比不上钱家,没准儿几人在钱家拿的月钱都比赵兴他们在食肆拿的钱多。


    林秋然不要心大的,也不要那些仗着自己从前在大户人家做过活就趾高气扬的,更不要从前在钱家学了规矩,教她做事的。不管是做菜还是别的,林秋然要的是听话的。


    会做菜的确好,就怕日后教了,说以前不是这么做的,还觉得以前好。


    二人看着林秋然的目光很坚定,“林娘子吩咐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林秋然笑着点了下头,“赵大哥,这还得劳烦你往官府跑一趟了。”


    三个人一共花了三十五两银子,两个姑娘一人十两,男子十五两。按照赵广才所说,这样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模样好,要是平日还不是这个价钱,但钱家出事儿了,几人的价钱就便宜了。小厮贵,毕竟能干的活多,值这个价钱。


    现在家里账上还有六十两银子,贴了二十两付了装潢定金。这月算在食肆账上,买人的钱林秋然拿的,她这儿还有一百七十两。


    林秋然给两个姑娘一个起名叫林春,一个起名叫林莺,正好是春日来的,又是草长莺飞的时节,叫着也顺口好听。


    男子林秋然起名叫林明,春和景明嘛,来了这儿,从前的名字肯定不能用了,林秋然也没问过。


    三人有些高兴,更多的是到新地方的谨慎。林秋然拿了卖身契后,三人就站在院子里,也不知做什么。


    孙氏不在铺子,林秋然等着萧大石过来,让他把三人带回家,在前院给安排住处。


    家里屋子不少,正屋肯定不成,厢房林夏二人住了一间,奶娘住了一间,只能安排在前院去。前院三间,不过一间做了吃饭待客用的前厅。


    厢房不够四人睡,正好剩两间,林春林莺一间,林明住一间,分开给三人就是了。


    其实林秋然有意让林明看铺子,不过这边还没装潢好,就先住家里。


    林秋然:“爹,他叫林明,另外两个叫林春林莺。”


    萧大石看着林明愣了下,然后点了点头,就把三人带回去了。


    孙氏是热心肠,她赶紧让林夏烧水,这从外地过来,又来了萧家,洗洗好。然后给找出来被褥,不过是旧的。三人也有眼色的,分了屋子后就自己收拾,也算安顿了下来。


    汤圆在睡觉,奶娘守着,萧大石去看了一眼,就出来了。


    他看孙氏在屋里做衣裳,就忍不住唠叨了两句,“你说买几个丫鬟也就够了,还买一个小厮干啥,在家里住个外男,多不方便。”


    孙氏一愣,没太在意,“你回村里几日,那些累活不都是林冬林夏干,她俩才多大,买个小厮管着跑腿,家里有事儿也能顶上去,没啥不好的。”


    再说了,萧寻又不在,萧大石年纪也大了,那不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外男是不方便,可萧大石萧寻不也是男人,林冬林夏都没说不方便呢。萧大石这话里的意思,倒像是因为林秋然说的。


    孙氏低着头道:“就住在前院,寻常不会往后头来,有啥不方便的。”


    孙氏看他挺懂礼的,估计林秋然也会安排他做活。孙氏觉得挺好,汤圆是男孩,以后不能总让丫鬟带着,还是得有个小厮,男娃就得有男娃的样子。


    孙氏都这么说了,萧大石能说啥,他就是怕外人指指点点不好。


    萧大石叹了口气,道:“隔壁茶楼那边也开始装潢了,铺子生意真是越做越大。”


    前几日林秋然还让他去找人打金元宝的模具,林秋然画了个样子,圆滚滚的,中间还凸起来,和金锭子形状不一样。


    就用铁打,到时候就直接把点心糊倒进去,两边合上用火烤就行。


    正好点心能鼓起来,林秋然想的是做出来就正好金元宝的样子。不过还没打好,打好了她试试,好和徐管事谈生意。这桩生意估计县城还会给些钱,但肯定是让她赚点钱再说。


    萧大石现在也不管采买了,都是陆凡赵兴来,看隔壁生意如何,林秋然再给他们涨工钱。


    林秋然就给萧大石安排些杂活,人不能总闲着。


    孙氏笑着道:“生意做大还不好?”


    萧大石脸上神色有一瞬间凝滞,而后神色又变得复杂,他纠结了好半响,才道:“好是好,家里吃的用的都是秋然赚的,事事也都是她安排好的。可有些时候,我又觉得,女人家做得差不多就行了。”


    孙氏默了一会儿,“这话你跟我说说就是,千万别和别人说,更别和秋然说。”


    萧大石有些无措,担心自己说错话。


    孙氏:“我是不知道你咋想的,当初萧寻不在,家里没钱的时候,就想着赚钱,恨不得越多越好。现在有钱了觉得差不多就行,让秋然干啥,多管汤圆,再生几个?”


    孙氏是经过萧大石她娘磋磨、催孩子的,可她实在生不出来,不然生下来也受气。后来被磋磨久了,实在受不了才闹开了。


    早几年,萧大石也不管,他性子老实,奈何白氏又太过分,最后只能二选一。孙氏是自己受不了了,这才分了家。他又不傻,选了跟孙氏走。


    萧大石:“我不也是为了家里,秋然总忙铺子的事,你看食肆里史掌柜他们都是男人,还有赵广才,也是男人……”


    以前他们俩还在食肆,现在跑堂用不着萧大石,做菜也用不上孙氏,食肆什么样,他们也不知道。总之,都是林秋然忙,也总和男人打交道。


    外人见了,肯定会说三道四。


    孙氏静静看了萧大石一会儿,说道:“你若这么想,那就是逼秋然走,使劲儿把她往外头推。”


    萧大石说道,“不是我这么想,是别人这么想。我不也为了家里吗?咋还成把她往外推了,你说多把精力放萧寻汤圆身上,不是为了家里好。”


    孙氏把手里的活放下,说道:“那不干了,食肆不干了,生意不做了,为家里好,拉扯咱们两个老的照顾一个小的不够,还不许出门赚钱,得守着家里,这上哪儿说理去。咋,秋然是上辈子欠萧家的,几两银子的彩礼就卖了?”


    萧大石:“我又没说不让她干活,不让她赚钱……就是注意分寸,就不能既守好家里,钱够花就行,跟以前似的,秋然在家做菜,咱们俩出去卖东西……”


    他们俩老的,也不怕抛头露面。


    萧大石就是觉得,萧寻也有俸禄,香料生意点心也赚钱,就让林冬他们做活,不也挺好,还没那么累。


    孙氏笑了笑,“那跟徐二公子的生意还做不做?”


    萧大石:“为啥不做?”


    孙氏白了他一眼,“你可倒好,徐二公子一个没成亲的,为了赚钱不用避讳,史掌柜他们三四十都快够当秋然爹的要避讳,你还不是又想秋然赚钱,又想她留在家里吗!你是听谁说啥了咋地,咋这么老糊涂呢!”


    萧大石为难地垂下头,“你是不知道村里都咋说,外头人都咋说。”


    闲了见的人就多了,听的话也多。


    这都多久了,自李翠花家闹了一通竹篮打水一场空后,村里人还说萧家命好,林秋然仁义,可后来都是说啥,嘴上夸林秋然能干,可问的都是:“可食肆有男人啊,那了不得,都请男人来做活了。”


    还有更难听的,说汤圆不是萧家亲生,不然林秋然那会儿怎么不把孩子打了改嫁。


    可不是萧寻的,那不就真改嫁了吗。


    孙氏一听,可是火大,她道:“等我有空了,不活撕了她们,那群长舌妇人,说啥你都信,那还不是见不得咱们家好,你个傻的,以后有钱了,还能给汤圆送去州城、京城读书,那是要做大官的。”


    林秋然做事向来有分寸,孙氏都替林秋然气得不行,她道:“食肆还有婉娘呢,人夫君都没说什么,你在这儿听别人胡说八道!你呀,以后还是得干点啥,少回萧家村!”


    孙氏:“你可不许和萧寻说这些,秋然都没嫌弃咱们这俩老骨头,你倒是说起秋然不好来了。”


    村里那些长舌妇人,管他好的坏的,谁家不说几句,萧家的日子好,那群人看了更眼红。


    孙氏是真心把林秋然当女儿的,可不愿意听人这么说。再说了,本来萧家就扯后腿,萧寻也不在家里,还想咋地。


    萧大石:“瞧你这话,我没说秋然不好,就是怕外人议论。”


    孙氏挺直腰杆,“他们议论值几个钱,能把汤圆送去大书院读书?你个老糊涂,你搬回萧家村住他们才乐意呢,再说了,以前议论咱家的还少。”


    说萧寻捡来的,是个白眼狼养不熟,说她和萧大石二人不孝,说什么的没有。真听,他们俩还在老家做牛做马呢。


    萧大石挠挠头,“你说得也是。”


    孙氏道:“萧寻不在家,你要担心就该多接接多送送,怕史掌柜他们有异心,那就多干活,给看着点儿,说这有的没的有啥用?”


    说那些,只会把林秋然越推越远。


    孙氏叹了口气,“你真是吃饱了撑的。”


    萧大石讪讪一笑,孙氏说得也有理。外人说话值几个钱,说来谁不羡慕萧家。


    萧大石拍了把脑袋,又跑了一趟,把三人给送了过去。


    林秋然让林明先跟着史掌柜,可以干跑堂的活,现在前头刚好四个人,她后知后觉想到,倒不用找别的伙计了。


    林春二人林秋然没给安排活,厨房也站不下这么多人,等有空了看看她们厨艺如何,再想怎么教。


    家里多了人,林秋然晚上多弄了两个菜,不然也不够吃。人多了,史掌柜把两张桌子拼在了一块儿。


    林春和林莺没见过这样的,以前她们哪儿能跟主子一块儿吃饭。三人站在一旁不敢动,林秋然道:“坐下吃吧,铺子忙活一天,不讲那些。”


    三人点点头,找了个角落坐着,对萧家他们还不习惯,也不敢伸筷子。


    众人忙了半天,肚子也饿,谁都没空注意他们三个吃不吃,这会儿连说话的心思都没有。


    吃到一半,外头响起敲门声。这会儿都打烊了,就把门关上了,外面客人见关门了,也不会进来。


    林秋然往外看了一眼,外面有个人影,黑漆漆的,赵兴站起来道:“我看看去。”


    赵兴打开门,是个顶高的男人,他道:“客官,我们打烊了,想吃饭明天来吧。”


    史掌柜也回头看,他跟着站了起来,“哎你这傻孩子,这是林娘子夫婿。”


    赵兴立刻道:“我说汤圆怎么这么像他,原来是汤圆爹啊,我是新来的伙计叫赵兴。”


    萧寻笑了笑,“没事。”


    他看向林秋然,“我回来了。”


    第七十三章 相逢


    屋内, 几个人齐齐抬头朝着萧寻看过去,而后还有人又看向林秋然。


    林秋然站起来,对着萧寻道:“怎么这个时辰回来, 可吃过饭了?”


    萧寻摇了摇头, 史掌柜见状立刻端起碗道:“我去旁边, 你就坐这儿吃。”


    人有点多, 萧寻长得高,别看他不胖瘦条条腰也细, 可是肩宽呐,他坐着别人就得挤着。


    林秋然:“不用, 我俩去旁边。”


    史掌柜屁股又坐下了, 这是一家人,他就不跟着凑热闹了。


    林秋然把碗端过去,这个季节没什么预制的菜, 不然能给他煮碗馄饨, 她就把菜拨了些过来,也忙活一天,林秋然也懒得炒,今儿晚上就简单吃些。


    林秋然拨完, “大家快吃吧。”


    萧寻去厨房拿了碗筷, 坐在了林秋然旁边。林秋然微怔,她记得上次俩人在食肆吃早饭,萧寻坐她对面的。在这之前, 萧寻总共回来了三次,一次她生汤圆,直接坐了月子。那两次回来,两人也不熟, 一次是是跟史掌柜他们一块儿吃,另一次也有孙氏萧大石在,虽然也挨着坐可是人多。


    如今桌子这么大,还挨着坐,让林秋然莫名觉得,两人关系有些亲昵。


    萧寻看林秋然脸上有疲色,还因为炒了一晚上菜鼻尖泛着淡淡油光,他道:“快吃。”


    他给林秋然夹了块肉,“多吃点。”


    他看林秋然瘦了,好在气色看着还不错,


    林秋然点了下头,过会儿再看,萧寻还看着自己,“看我作甚,吃呀,不够吃再给你做。”


    萧寻今日要是再晚点,又得跑空了,林秋然问:“可收到信了?”


    萧寻:“收到了,前几日回了一封,不过看起来信差送得比我慢。”


    人到了,信还没到。


    他在信中得知隔壁买下来了,还有汤圆,这会儿正在学抬头。他不在家时,家中变化日新月异。萧寻每次回来,都能发现家中和上次不一样。


    每每看到这些,萧寻心里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挠,他觉得林秋然厉害,又觉得自己对她不住。


    萧寻往嘴里扒了两口饭,林秋然抬眼看他,“这样呀,你这回回来几日?”


    萧寻:“三日,初九下午走。”


    林秋然简单和他说了说着一个半月来家里发生的大事,胥州来人,家里买了三个人,还有村里的地都种上了,林秋然越说语气越欢喜,“还有汤圆,现在能抬一会儿头了,就是坚持不了太久。”


    汤圆抬头自然也是大事,萧寻眼睛很亮,林秋然敲他有种当父亲老怀大慰之感,她道:“不过这会儿肯定是不认得你了。”


    汤圆就是个小孩,除了不爱哭闹爱笑讨喜,林秋然还没觉得和别的孩子有不同之处,萧寻离家时他刚出生,眼睛都不爱睁,哪里能记得。


    史掌柜插了一嘴,“哎呀,血浓于水嘛,怎么会不认得。”


    萧寻笑着道:“掌柜的,汤圆刚出生我就走了,就抱过两次,他现在还不足俩月呢。”


    萧寻:“不认识也不怪汤圆,怪我。要是能常回来,他肯定就认得了。”


    史掌柜本也就打个圆场,但这会儿还挺敬佩萧寻,他也是当爹的,要是听着儿子不认自己,肯定生气,萧寻还给孩子解释起来了。


    史掌柜和萧寻相处不多,不过看他脾气挺好的。


    萧寻看向林秋然,“我还给汤圆带了东西,他从怀里掏了掏,掏出来一个小木鸟。”


    萧寻解释,“尾巴上有发条,上过发条之后翅膀会振动,上头还有孔眼可以拴绳子,能挂在小床上。”


    汤圆现在还不能动,大多数时间在床上躺着,有个能动的,就不会那么无趣了。


    林秋然道:“和你上回寄回来的小狗有点像,这些都是买的?”


    余安就没这些东西,林秋然在外没见过。


    萧寻摇摇头,“军营中有一人曾是木匠,我托他给汤圆做的。”


    林秋然微怔,萧寻在军营并没有藏着掖着自己已经成婚生子的事。


    虽然她还在犹豫,不敢轻易托付,可有不少外人,觉得萧寻前程好、长得好,是为佳婿人选。


    尽管林秋然现在一日都在忙,坐月子的时候连门都不出,不知巷口人是怎么议论,可和于婶儿刘氏他们说话能感觉出来。


    于婶儿跟她说的都是苦尽甘来,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萧寻做官了,以后好日子就来了。就连刘氏也说过,尽管萧寻不在是她照顾家里,可毕竟萧寻做官了,过了这村就没这店,该担待担待。


    刘氏觉得不在家能拿钱就很好了,更甚者,以后纳个妾,正房还是林秋然也没啥大不了的。


    这个时代,好像只要男人不打妻子,就都是好男人。


    军营的人没见过她,估计更这般以为,家中有糟糠之妻,萧寻前途不可限量,林秋然不信,没人给萧寻做媒。


    谁管他成婚与否,照样能三妻四妾。甚至而言,萧寻真在胥州再养一个,林秋然也不知道。


    哪怕萧寻品性不错、样貌不错,林秋然也不敢托付。


    萧寻能不避讳,林秋然心里稍稍满意,一边说着话一边吃饭,饭很快就吃完了。


    史掌柜几人收拾收拾就走了,林秋然叫来林明三人,“他们是赵大哥带过来的,隔壁装好后,怕忙不过来,就让他们顶上。”


    萧寻拍了拍林明的肩膀、胳膊,“挺好,等明天早上我教你点功夫。”


    这样也能更好地看家护院。


    林明点点头,三人还以为萧家就是普通人家,做点生意,没想到家里还有做官的。


    保不齐以后家业越来越大,甚至超过钱家。不过钱家都是贪的,萧家不同,不用担心日后被抄家再辗转被卖。那样的滋味,一次就够了。


    林秋然不禁想,白日林明还说自己以前给钱家公子当沙包,估计也会点功夫,再学一些肯定更好,萧寻回来得可真是时候。


    这边收拾好几人就回家了,林秋然萧寻走在前头,两人说说家里发生的事。


    林冬和三人走在后头,三人不住和林冬打听萧家,不过林冬是个闷葫芦。不该说的话一句都不说,问的大多数她都答不知、不晓得、不清楚。


    三人心里惴惴,林秋然看着很好说话,萧家规矩也不多,可下人就是下人,不该做的事万万不能做。


    这便到了家,林秋然冲屋里喊了一声,“爹娘,萧寻回来了。”


    孙氏急急忙忙从厢房出来,许娘子也抱着汤圆出来了。萧大石从屋里出来,他不太好意思看林秋然,立刻就把目光移开了。


    夜色漆黑,屋里透出暖暖的光来。


    汤圆葡萄似的眼睛朝林秋然看去,高高兴兴地伸出手。林秋然去洗手,然后抱汤圆给萧寻看,“你瞧瞧,不太一样了吧,还能认得出不。”


    估计在外面遇见了,都认不出这是自己的孩子。


    萧寻的确诧异,他对汤圆的记忆还停留在他刚出生红彤彤瘦巴巴的时候。这会儿胖了不少,白白净净,长得也好看,甚至能从他脸上找出属于他和林秋然的影子。


    萧寻心里动容,“快给我抱抱。”


    林秋然把汤圆放萧寻怀中,汤圆一开始老老实实,然后就开始拧动,从脑袋到腰到腿,就像一条刚捞出来的大鲤鱼。好在萧寻手稳,只是疑惑地看了眼林秋然。


    林秋然忍不住想笑,孙氏想说汤圆就是认生,但是孩子脾气好,只要林秋然在,认生也不会哭,但觉得不舒服肯定不老实待着。


    但顾及萧寻是亲爹,孙氏这就没说。


    林秋然道:“是因为不认识你,多抱抱就好了,不然你下次回来又不认得你了。”


    萧寻愣了愣,轻轻点了下头。汤圆见大腿拧不动胳膊,也不乱动了,萧寻抱回屋看了会儿。


    林秋然:“要是放床上得垫几层尿布。”


    “嗯,他可真小。”萧寻神色很柔软,朝着林秋然笑了笑,他又低头看汤圆,这般拿着小鸟逗了会儿,汤圆不时眨眼睛,一副困得要睡过去的样子。


    萧寻道:“汤圆困了,应是该睡了。”


    林秋然道:“给许娘子抱去吧。”


    萧寻嗯了一声,抱起汤圆去了厢房。孩子在怀里软软的,呼吸声都是轻的,萧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这也才陪了一会儿而已。


    孙氏今儿晚上看,她乐呵呵的,也没问啥。萧寻回来了好,也看看孩子,帮家里做点事儿。


    夜色已深,萧寻摸摸汤圆小手就回屋了,林秋然道:“你的被子在柜子里,梳洗干净再上床。”


    萧寻点了下头,又从怀里掏啊掏,掏出了只银钗子,“这款式我看余安没有,就买回来了。”


    林秋然没想到还有自己的,其实萧寻能惦记汤圆,她就挺高兴的了。


    林秋然看簪头是桃花,玉打的花朵光泽莹润,钗子像桃枝,春日戴挺好。


    是好看,胥州林秋然还没去过,不知道什么样子,想来比余安好,东西更多,更繁华热闹。


    林秋然道:“下回你回来别光给我和汤圆买东西,爹娘也买些。”


    萧寻轻轻点了下头,林秋然知道孙氏不在乎这些,但买回来也会高兴的。


    萧寻看着林秋然的眼睛,半响没说话。


    林秋然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事儿?”


    萧寻立刻摇了下头,“没有,我下次回来都买。”


    林秋然看萧寻是有心事,但她没追问,想说早就就说了,她问也没用。


    两人梳洗后躺在床上,一人一床被子,林秋然早早闭上眼睛。萧寻没说什么亦没做什么,等林秋然睡熟,萧寻轻叹一口气。


    次日街上飘起了小雨,林秋然抽空做了小米南瓜的蛋糕,这个只要有模具就很简单,用炉子烤就成,打鸡蛋液也可以用竹子做个简易打蛋器,上发条弄,还是很容易的。


    做好之后,林秋然分给食肆人尝了,这东西光说味道的确没到让人难以忘怀的地步,但也很好吃,其中有淡淡的南瓜香气,而且形状喜人。


    史掌柜没舍得吃,说拿回家给孩子吃,婉娘的英姐儿还小,但她给赵实留着了。


    林秋然看反响不错,就让赵兴去一趟徐家,请徐管事过来。


    为何不让没事干的林明去,那是因为林明三人刚来,还不知道这边怎么走。派活之前也得熟悉熟悉附近,不然浪费时间,过两日林秋然再安排活。


    跟徐管事谈谈,可以把这个拿去五芳斋卖,徐远珩给她的便利不少,林秋然这次不会非要占多少利。况且这东西李县令日后肯定会教县城百姓做,卖也卖不了太久的。


    但要是往外县城外卖,肯定是需要一间大的点心铺子,最后肯定也能赚钱的。


    买卖不做白不做,就看看怎么定价更赚钱。


    赵兴出去找人了,林秋然继续忙活中午的菜,今天中午二楼两桌,尚不算太忙。


    萧寻就在院子里劈柴倒水,往常这些要么萧大石做,要么陆凡做,今儿他全包揽了。


    巳时三刻,徐管事跟着徐远珩过来,他抱着礼物,因为常来食肆,这会儿食肆也没做生意,就直接进来了。


    徐管事把礼物放桌上,徐远珩对着史掌柜点点头,赵兴还奇怪这是谁,等徐远珩往院子那边走,他悄声问,史掌柜才道:“是大主顾,林娘子跟着他合伙做了不少生意呢,你该干啥干啥,别瞎打听。”


    赵兴嗯了一声。


    徐远珩拿着折扇挑起帘子,院子里林冬婉娘在洗菜备菜,可他一眼就看见柴棚旁边劈柴的人了。


    徐管事在后头一愣,徐远珩笑了一下,没往前走。


    林冬婉娘抬起头,萧寻也回头看过来,徐远珩笑着道:“林娘子可在?”


    林冬站起来,“在的。”


    她去厨房喊,林秋然从厨房出来,她是没想到徐远珩会过来,她道:“徐二公子劳烦等会儿,我这儿还没忙完。萧寻,你招待一下。”


    林秋然锅里还炒着糖色呢,得赶紧弄,不然糊了。萧寻把斧头放下,掸了两把身上的木屑,“徐公子,先去楼上坐吧。”


    徐远珩点了下头,“你是林娘子夫婿吧,今日还是头一次见。”


    徐远珩走在后面,却不用萧寻带路,他自是轻车熟路,他道:“久闻不如一见,我原以为能在汤圆满月见到你。”


    萧寻抱歉一笑,道:“实在回不来。”


    徐远珩道:“忙,也能理解。”


    到了二楼明间,萧寻让徐远珩先坐,他去拿茶水。徐远珩道:“不必费事,也就谈个生意,你忙你的吧。”


    萧寻道:“我没什么忙的。”


    林秋然都让他招待客人,得好好招待,不能怠慢了。


    徐远珩扇了两下扇子,他今日才见到萧寻。徐管事曾说萧寻是个靠得住的人,他当时并未多想,但今日看的确有点意思。一来他进来的时候萧寻正在院里干活,并未仗着自己做官就在家装大爷。


    二来说话很知分寸,徐远珩并没有故意和林秋然表现得亲近,二人只是合伙,并无过界之举,若徐远珩说模棱两可的话,萧寻或许着急,又或许如他所愿和林秋然闹,可这对林秋然名声不好,林秋然也会对他敬而远之。


    但萧寻是男人,徐远珩若是萧寻,哪怕只是得知儿子满月他特意来了,心里也会不对劲。到底是没有感觉,还是真的敞亮信任,又或是林秋然还没说,徐远珩暂且不知。


    赵兴端上来茶,萧寻给徐远珩倒了一杯,“徐公子喝茶。”


    徐远珩喝了一口,闲聊问了句,“何时回来的?”


    萧寻不太习惯,他和徐远珩第一次见,远到不了能一块说话的地步,但碍于待客之道,还是说道:“昨日回来的。”


    徐远珩道:“是辛苦,不过和家人团聚,也是幸事。我许久未见汤圆了,汤圆可好?”


    听徐远珩说汤圆,萧寻笑了笑,“挺好的,现在能抬会儿头了,小孩见风长,我离家时汤圆刚出生,所以觉得变化大,徐公子若想汤圆,可以去家里看看。”


    徐远珩点了下头。


    二人说着话,林秋然从楼下上来了,她还带了点心,“二公子,只一点小生意,还劳你亲自过来一趟。”


    徐远珩站了起来,“恰好回来,就过来看看。而且生意不分大小,当初我也想香料是桩小生意,现在不也越做越大。”


    萧寻看二人要谈事,“你们聊,有事再叫我。”


    林秋然点点头,坐下道:“二公子说得是,这点心是胥州知州赵大人说,可以做成余安特色,这是我刚做的,你尝尝。”


    徐远珩看了眼,“怎么这么像金元宝?”


    林秋然点了点头,“嗯,样子喜庆。赵大人说不宜过贵,以后就是余安的特产了。”


    林秋然把事情来龙去脉简单解释了一番,徐远珩越听兴致越高,“主意是你想出来的?”


    林秋然忙否认,“这是李县令让我做的,只是我做得早,天气越发热,一不小心就放坏了。”


    她可不敢说是故意早做,放坏的。


    徐远珩道:“倒也不错。”


    林秋然笑了笑,“点心胜在新奇,得一半利润就好,不宜过贵,后面李县令肯定会告诉百姓怎么做,看看能不能在外地宣扬。”


    徐远珩:“这好说,分成还按原来的吧。”


    徐远珩觉得这个应该还挺好卖的,林秋然说味道平平,可他没吃过这样的点心,再加上形状好看,薄利多销很有赚头。不是说余安特色,那去胥州卖。赵进山既然提了,就不会不管不顾。


    林秋然道:“五五分就不必了,这方子后面会给县衙,别的铺子也会做,不算我出方子,占三成就好。”


    徐远珩点了点头,“也好。”


    二人说话有些久,徐远珩道:“你忙吧,我给汤圆带了些礼物,明日有空,我去看看他。”


    林秋然点点头,“多谢二公子惦记。”


    林秋然送徐远珩出去,“二公子不忙,中午留下吃个饭。”


    徐远珩看了眼院子,道:“你这还要做生意,我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他若点菜吃也就罢了,但来了林秋然肯定会费心准备。


    林秋然和徐远珩说了差不多两刻钟话,还把文书签了,马上要开门做生意,送完人她紧着去了厨房。


    萧寻这功夫把柴都劈了,他看着林秋然直接去了厨房,心里突然有些烦躁,却不是因为徐远珩。


    萧寻弯腰把地上的柴摆好,林秋然又从厨房出来,“萧寻!”


    萧寻站好,眼睛发亮,“怎么了?”


    林秋然道:“你这边忙完了,把徐公子带来的礼物收好,一会儿要做生意了。”


    林秋然也是才想起来了,史掌柜他们肯定不会动,只能萧寻去弄。


    萧寻笑了笑,“好。”


    林秋然不知为何,就感觉萧寻身后好像突然有尾巴冒了出来。


    第七十四章 所想


    林秋然尚在疑惑, 萧寻已经把东西搬来了。


    萧寻问:“放屋里吗?”


    看他毫不费力地抱着东西,眼睛还亮亮的,林秋然好像明白了一些事, 她咳了一声, 说道:“你看看里面都有什么, 徐公子说有给汤圆的。”


    说完, 林秋然明显看得出萧寻一愣,问她:“我能看?”


    林秋然笑道:“怎么不能, 看吧。”


    说完,她转头回厨房忙活了, 没什么不能看的。


    萧寻盯着林秋然背影, 等她进去他才低下头,他还以为这些他不能看呢。


    他抱着徐远珩送来的礼物去了隔壁屋子,徐大娘在屋里带英姐儿, 英姐儿比汤圆大, 大半年。萧寻看了她就忍不住想汤圆这么大是什么样子,他逗了逗英姐儿,才去旁边桌上看匣子里都是什么东西。


    第一个匣子里面都是孩子玩的玩意,他看过后松了口气, 和他带回来的不一样, 是一些大贝壳海螺之物。


    多一个人疼汤圆很好,但东西一样总有一分会闲置。萧寻是当爹的,自然不愿意自己的被放在一旁, 而徐远珩这又是一片心意,送了不用也不好。


    这些新奇,萧寻看还有一串贝壳串在一块儿,什么都有, 也不知做什么用的。


    他又打开另一个匣子,里面是套很好看的瓷器。瓷器就静静躺在匣子里,每个都包了纸,匣子内还垫着稻草以免磕碰。


    萧寻看了一个,小巧精致,尤其在他手上,更是。


    看了一会儿,萧寻的手顿住,他记得家里桌上也有一套这样的瓷器,茶杯跟茶壶配套,摆在托盘里,显得屋里漂亮,也和有些空的屋子格格不入。


    那也是徐远珩送的。


    送了还用了肯定是喜欢,如果不是今日,萧寻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留意到林秋然还喜欢这些东西。


    他把盒子轻轻合上,搬到角落放好,省着有人路过磕碰到。


    外面响起几声鸟鸣,徐大娘在一旁逗着英姐儿,英姐儿很爱笑,萧寻看了她一眼,强迫自己理理脑中繁杂错乱的思绪。


    徐远珩一直彬彬有礼,秋然更是从未有越界之举,两人合伙有生意往来,也有君子的交情。


    如是这样想,萧寻心里也发涩,哪怕徐远珩这样,他也不愿,可若他不愿,又将置林秋然于何地。


    萧寻没回来的时候,是徐远珩帮忙,他能帮秋然不少,那便是帮萧家不少。徐远珩对汤圆很好,过来一趟还会想着给汤圆带些礼物。


    萧寻回来,也在胥州,近来北疆又有动静……徐远珩只要对她们母子好就够了。


    以后,不过是多个人送林秋然漂亮的瓷器。


    他是林秋然的夫君,可也没做几件夫君该做的事。


    萧寻又看了眼英姐儿,他有点想汤圆了。


    这边也没啥事,干脆把东西搬回家,不然天黑容易摔了。


    萧寻去厨房门口,“秋然。”


    林秋然正在炒菜,她看了眼萧寻身后,问道:“怎么了?”


    萧寻勉强笑了笑,“徐公子给汤圆带了玩具,还有一套茶具,我怕磕了碰了,先给带回去。”


    林秋然点点头,“行,那你一会儿再回来给娘他们拿饭,你看看你是在家吃还是回来吃。”


    要是萧寻在家吃,林秋然就多给盛点。


    以往都是林夏过来拿,萧寻在,俩人就专心看孩子,还能做点别的事。


    萧寻道:“我回来吃。”


    说完,他就搬着东西回家了。


    等人走了,婉娘不禁道:“你夫君倒是听你话。”


    林秋然笑了下,“怎么,赵实不听你话,我看日日来接。”


    赵实性子不错,偶尔林秋然都觉得俩人感情和睦,看着就很好。


    *


    萧寻很快就到家了,萧家如今家里总有人,今儿孙氏和萧大石都在,汤圆这会儿睡着,萧大石看萧寻搬东西回来,不由问道:“你搬得啥呀?”


    萧寻看了眼手上的东西,道:“徐公子来了一趟,给汤圆带了些玩具。”


    茶杯萧寻直接就没说。


    萧大石点点头,“徐公子为人是真不错,平时也挺照顾咱们家的,汤圆满月还过来了呢,送了一把金锁。”


    萧大石对徐远珩不似对史掌柜他们一样,史掌柜家里穷,陆凡几人还未娶妻,得防着点。


    但徐远珩不同,萧大石心里还挺敬佩徐远珩的,有钱大方做事还敞亮,而且他觉得徐远珩家里有钱,搁以前是觉得他看不上林秋然一个寡妇,现在萧寻回来了,孩子也有了,徐远珩那什么女人没见过,更不可能有别的心思。


    萧大石提防过史掌柜他们,但对徐远珩,就单纯觉得他为人好。徐家也有钱,徐远珩年轻有为。


    孙氏闻言一愣,她看萧寻也愣住了,赶忙说道:“他爹,你光说徐公子干啥,那杏花不也给汤圆买了锁,还有史掌柜他们,不也合伙买了一个。”


    这事儿林秋然的确没说过,一来过去许久,锁怕丢了也不给汤圆戴,她也想不起来,而来便是徐远珩平常人情往来估计就是这样做的,以徐家的身家,要么不送,若送一个银锁恐怕觉得上不了台面。


    再说了,林秋然觉得如果徐远珩真对自己有心思,汤圆可是萧寻的孩子,岂会这么大方。


    徐远珩一直以来都没有过界的举措,林秋然也不可能自作多情和他说,我有夫君有孩子,以后除了生意的事儿,还是少往来。更不可能特意和萧寻说,徐远珩给汤圆送了个金锁,你这个当爹的,怎么不表示表示,她那不是闲得慌吗。


    孙氏有些着急,怕萧寻胡思乱想,“满月嘛,徐公子又和秋然合伙做生意,面子功夫肯定得做到位了。”


    好在萧寻只是笑了笑,“娘,今日我见了徐公子一面,人是挺不错的。我先进屋把汤圆能用的玩具挑出来,用不上的先放起来,以后再给他玩。”


    孙氏连连点头,“嗯,以后再给汤圆玩。”


    她看萧寻的神色,看起来是没什么异样,孙氏忍不住怪萧大石,“你瞎说啥呢,啥都说。”


    萧大石道:“我说啥了,那不是给买了个金锁吗,还不许我说?”


    孙氏气得不行,还说!


    孙氏:“你轻声些!这有啥好说的,该干啥干啥去……”


    萧寻搬着东西进屋,然后把门关上,外面的声音都隔绝在外了。他叹了口气,说不介意是假的,他不在的时候家里发生了太多事,很多他不知道,也无从得知。


    徐远珩给汤圆买过金锁。


    他也疑惑,怎么会有人心甘情愿地待一人这般好。


    可疑惑之后,萧寻又想,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够好,他才有这样的感觉。徐公子或许还疑惑呢,当爹的为何这般忙,数日不能着家,连汤圆满月都不在。


    萧寻又叹了口气,他把东西放好,能玩的挑出来。


    茶具他看了几眼,在屋里收拾了一会儿萧寻就回了食肆,先给孙氏他们拿了趟饭,然后又回去吃饭。


    他回去的时候食肆还有客人,不过二楼的人已经吃完了,赵兴他们都给收拾干净了,一楼客人也在吃着,林秋然这儿不用做客人的菜了。


    她把一旁的羊肉拿过来,切成了薄片腌一腌,打算中午做道孜然羊肉。现在食肆调料齐全,小葱香菜也有,做出来味道不会差。


    这菜是为了萧寻做的。


    林明三人来了林秋然还多加两道菜呢,虽然菜简单,但也是多了。


    总不能萧寻是家里人,总算回来一趟,昨儿晚上不得已吃了他们吃一半的,今日不能简简单单吃完。


    萧寻现在是家里人,林秋然不能自己薄待他,给林夏他们看见,也薄待萧寻,甚至不把孙氏他们当回事儿。


    林秋然记着他受过伤,今天有空,她也愿意多做两道菜,也热闹。


    还有一盆腌好的兔丁,这是林秋然早上让赵兴去街上买的,村里猎户打了兔子会来街上买,她买了两只,打算做麻辣兔丁。萧寻好像还挺喜欢吃辣的,林秋然也喜欢香辣口味的菜,能多下两碗饭。


    两只兔子,一半中午吃,另一半给萧寻明日下午带走,油大的东西不易坏,也能吃两日。


    兔丁直接下油锅炸,炸的时候要注意火候。勤勤翻动,这样出来才能外酥里嫩。炸好之后盛出来,锅刷干净,宽油把干辣椒段、花椒、葱姜蒜炒香,这道菜林秋然放的辣椒多,比兔肉还多,厨房满是香辣气,混着肉香,特别勾人馋虫。


    香气飘到院中,又飘到大堂,里面还有两桌客人,其中一客人不由抬起头,“这啥啊,啥菜啊,谁点的?好香啊!”


    有熟客知道,他吸吸鼻子却没抬头,“别问了,估计是家里人回来了,做些新鲜好吃的。”


    要么是夫君回来,要么是有别的客人。


    再说厨子也得吃饭不是,人会的菜多,做点新鲜的是常有的事。他们这隔几日来一次,吃不够,但厨子日日做这些,还不许换些新鲜菜样尝尝?


    问话的客人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不过也可以加菜单上嘛,赚钱呀。”


    看别人赚钱,还气得慌,但食肆巴不得多几样菜。要是隔壁也做生意,肯定得加些菜吧,不然那么大的地方,菜单就这点,多不好。


    厨房里,林秋然把菜盛出来。她自己做菜的时候不会在脑子里想个菜单再做,做多了就凭着感觉,感觉差不多就能放肉放调料,仿佛心里有杆秤。


    林秋然让林冬去看看客人吃完了没有,不是特别饿的时候林秋然还是愿意等客人吃完他们再吃,吃得自在,客人也能舒服点儿。


    而且有时菜不一样,不管是什么客人都会问。


    林冬出去看了一眼又回来了,“大娘子,他们还没吃完。”


    林秋然把菜用纱罩子盖上,“那等一会儿吧。”


    婉娘这儿已经没什么事了,林秋然就把她的饭菜先给盛出来,足够一人吃,她一直都是带回家吃的,只偶尔留下,萧寻回来,她不跟着凑热闹。


    等了一会儿食肆客人走了,林秋然才让林冬他们端菜盛饭。


    萧寻也过来端菜了,因为人多,下面小桌子放不下,就直接端去了楼上。


    每道菜的份量都不小,赵兴看着口水直流,不过他来了好几天,已经吃不下第一天那么多了。


    反正每日都能吃,不能把人给撑坏了。


    一群人坐下,萧寻还坐在了林秋然旁边,她另一边是史掌柜,其他人就随意坐的。


    林秋然道:“忙了半天了,快吃吧。”


    孜然羊肉和麻辣兔丁摆在了萧寻面前,其他的菜分开放的,林秋然动了筷子,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开始吃饭。


    都干了半天活,就连林明三人今日也做了事。林明跟着史掌柜买东西卸货,林春林莺在厨房洗菜切菜。


    他们是给大户人家做过下人的,知道不能主子不吩咐就真的不做活,甚至明白活儿是抢来的,只有得主子眼了,以后日子才好过。


    到萧家之后还是奉行这个。


    就是在萧家干活是真累,以前在钱家,厨房也不咋忙,早中晚三顿饭,一日也就忙那么一会儿,萧家食肆这么多客人,不过林秋然也忙,他们就更不能闲着了。


    而且,头一回见主人家做菜比她们好吃的,这小白菜真香。


    萧寻看着面前的两道菜,又看看林秋然,先给她一样夹了些,这才吃。昨儿晚上没这些,今天有,那就是为他做的。


    萧寻尝了口兔丁,他就夹着辣椒花椒的,也不嫌干辣椒辣,更不嫌花椒麻,入口之后香料的辛香味混着肉香,好吃得不得了。


    孜然羊肉更是,这个肉香味儿更足,萧寻很快就去盛第二碗饭了。


    今儿有香喷喷的红烧肉,焦香酥烂的姜母鸭,入味的红烧鱼……再有两道香辣开胃的菜,众人吃得比以往久。


    史掌柜吃完根本不想动弹,“这又吃多了,回家又得挨说。”


    长得胖是代表家里条件好,可胖了懒得动,走多了还喘气,史掌柜娘子还说他打呼噜,这又吃多了,可不得挨说嘛。


    萧寻看了眼林秋然,他今天也吃多了。


    赵兴插了句嘴,“那可不,你要和汤圆爹似的,你吃再多嫂子也不会说你。”


    林秋然:“行了行了,今儿不早了,你们几个快些收拾早点回去。”


    食肆就一个小屋子,要么跟史掌柜似的自带椅子躺着,不然根本睡不下这么多人。


    几人尽快把这边收拾好就散了。


    林秋然松了口气,她对萧寻道:“我得睡一会儿,你呢?”


    萧寻:“那我回家看看汤圆。”


    刚他回去两次,汤圆都在睡觉,这会儿估计该醒了。


    林秋然点点头,萧寻不常回来,汤圆白日又不在食肆,父子俩人见面相处的时间很短,回去带会儿孩子也好,省着以后不认识他。


    萧寻点了点头,不过林秋然算着,他今儿来回跑了好几趟了,难怪看着瘦。


    从下午到日落,从日落到黑夜,街上人慢慢变多又慢慢变少,这一日也终于是忙完了。


    林秋然实打实忙了一日,晚上萧寻拉着驴车,她坐驴车回的。


    车有点晃,晃得林秋然昏昏欲睡,等到了家,她按了按肩膀,“今日可得早点睡。”


    她抱了抱汤圆,贴了贴汤圆的脸颊,他今天精神很好,孙氏在一旁道:“萧寻中午抱着晒了会儿太阳。”


    这个时节太阳不毒,等五六月份就不能这样了。


    出去得久,汤圆挺高兴。


    林秋然笑了笑,哄哄孩子就交给了孙氏,萧寻已经回屋了,林秋然也进了屋。


    屋里点了灯,林秋然一眼看到桌上的茶壶。


    萧寻也看向茶壶,他道:“徐公子送的,我看不错,就把原来的换了,还泡了花茶,你要不要尝尝。”


    林秋然点了下头,她没想到萧寻会做这些。


    将心比心,假如她是萧寻,萧寻是她,有一女子跟他合伙做生意,又送这送那,林秋然是无法做到像他一样的。


    她甚至觉得自己有点欺负人。


    林秋然坐在桌边,萧寻给她倒了杯花茶,她尝了口,甜甜的。


    林秋然慢慢道:“我跟徐公子合伙做了香料生意,这香料就是做菜用的,炒菜炖菜的时候放上一点能更好吃。做了也有半年了,每个月都有几十两或是上百两的利润,香料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还有一门点心生意……”


    林秋然简单解释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包括孙氏二人人被带走,自己去蒋家做点心,不过那时她求到徐家,只是有求无门。


    徐远珩如今对她对汤圆很好,林秋然有时都觉得受之有愧,可是自始至终,也没忘记当初的事。


    徐远珩是生意人,商人重利,如今有利可图,日后什么样子,谁能说得准呢。


    林秋然道:“汤圆满月徐公子也来了,送了一把长命锁,是金的。偶尔过来谈事的时候,也会送瓷器,家里库房还有别的。”


    林秋然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说这些,或许是萧寻给她换了新的杯子,每次有新的她自己也会换。


    又或许是因为这壶茶,林秋然本来都是喝水的,花茶哪儿来的她也不知。


    也可能是不说萧寻也知道,反正她说了。


    萧寻又给林秋然倒了茶水,他道:“多个人疼汤圆也挺好的,我也要和你说一件事。”


    林秋然问:“什么事?”


    萧寻看了眼林秋然的眼睛,又把头低下,“西北有战情,得打仗了,我不知何时能回来,也不知能不能回来。秋然,若我……”


    林秋然不由打断道:“你这是在和我说什么,遗嘱吗?”


    第七十五章 金鼎楼


    林秋然面色平静, 她问道:“你是不是还要托我照顾爹娘,照顾好汤圆?”


    萧寻神色怔愣,他想说自己不是这么想的, 可马上要脱口而出的就是这些。


    倘若他回不来, 只能托付林秋然这些。


    林秋然看他低下头, 好像大狗耷拉着脑袋, 她别开目光,“我知行军打仗有死伤, 哪怕你想活着回来,也不一定能。”


    刀剑无眼, 谁能笃定死在战场上的不是自己。


    林秋然:“可你也学过认字了, 正在看兵书,就不要想万一死在战场上该怎么办,你想想怎么活着回来, 当初捡回一条命并不容易, 家里有爹娘有汤圆……把家里托付给我,想得倒好。”


    林秋然问:“你一走就杳无音讯,要我等多久,半年一年, 还是三年五年?最后等一个你战死沙场的消息。你若是真觉得自己回不来, 那不如就此和离……”


    萧寻脸色一白,他抬起头,直直看着林秋然的眼睛, “我答应你,我会活着回来,不和离。”


    林秋然没看萧寻,只应了一声, “嗯。”


    老天爷把她弄到这里来,多个孩子多双公婆,原先想着萧寻死就死了,死了也好,她能在这个时代活下来,带着孙氏二人和汤圆活下来就够了,可偏偏萧寻活着回来了。


    倘若他是个心思多的,想再娶一房,又或是对自己和汤圆不好,那大不了和离,偏偏萧寻不是那样的人。


    林秋然想起除夕那晚,和萧寻牵着手看灯会,脑中又浮起她生产时,萧寻给她说以前受伤的事,心里莫名酸涩。


    萧寻曾用额头抵着她的手背,也曾跪在雪中看着她。


    不回来干脆就别回来,何必回来几次,又走得干净,给了人希望又让人失望。


    萧寻见林秋然抹了下眼角,开口道:“我说话算话,说了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林秋然依旧没看萧寻,“那也不能缺胳膊少腿。”


    林秋然眼眶泛红,就感觉心里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明知道萧寻说得话算不得数,战场上瞬息万变,也不是他想怎样就怎样的事,可还是忍不住逼他承诺。


    就当给两人一些时日吧。


    萧寻伸手抱住林秋然,长长舒了口气,“嗯,我保证不缺。”


    被萧寻抱了一会儿,林秋然不大自在地把他推开,“行了行了,快梳洗睡吧。那爹娘那边……可用瞒着?”


    林秋然知道就知道了,等萧寻走了她还是过日子,可孙氏和萧大石年纪大,又有过萧寻出事,两人大受打击,林秋然怕他们二人知道这消息后承受不住。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但一日没消息,就一日担惊受怕。


    萧寻死过一次,若真的出事,林秋然怕二人出事。


    萧寻道:“等到战况紧急的时候,朝廷或许还会征兵。”


    到时朝野都知西北在打仗,想瞒也瞒不住。林秋然点点头,她还是想先瞒着,等瞒不住的时候再说。


    林秋然又问:“那打仗……余安会受波及吗?”


    她用不用囤些东西,早做准备?


    林秋然是从和平年代过来的,没经历过战争,战争是为了保护大部分人,若真打到余安来……她也得想想怎么活下去。


    萧寻摇了摇头,“你放心,拼死也会护住西北,不过有战事,粮食可能会涨价,四处可能会乱。”


    余安地处南方,若这边都被战火波及,那就该改朝换代了。


    萧寻:“我再教林明一些功夫,你再买两个人也好。”


    林秋然点点头,本来她还想要睡觉,这会儿却不困了。


    打仗的事以后再想,萧寻这就要走了,林秋然问:“你上次不还寄回来药材吗?可能用得上,都给你带去吧。”


    药材还能再买,可以再去医馆买点金疮药,萧寻寄回来的都不是成药。


    萧寻道:“我拿些止血的,剩下多是治伤寒补身的,家里留用吧。”


    寄回来的药材治伤寒、补气血、给女子用的比较多,萧寻用不上。


    林秋然从柜子里拿出钱匣子,拿了银票,“明儿上午你去买些止血的,看看有没有参片,也买些带走。”


    林秋然找出上回萧寻寄回来的干净棉布,“这个你也拿着,若受伤能包扎伤口用。”


    干净的布料不易感染,林秋然不通医术,其他的也不知道。


    孙氏应该给萧寻做了衣裳,不是后日下午才走吗,这两日赶一赶也能带走。


    萧寻看林秋然在屋里忙活,按着她肩膀让把人按在了床上,他道:“快睡吧,你明天还要去食肆呢,我自己能收拾。”


    他的确高兴,林秋然在意他,可这些他自己也能弄,没必要再让林秋然操心。林秋然忙一日也很累,这些萧寻自己来就成。


    林秋然点了点头,简单收拾后两人躺在床上,萧寻吹灯脱衣上床,林秋然偏头看了一眼。


    有点黑,但能看见肩膀的轮廓和萧寻的腰线,等他躺下还能看见起伏的棉被,虽然他承诺说一定会回来,可这话也就说说而已。


    或许这是萧寻最后一次回家。


    林秋然不禁喊了萧寻的名字。


    黑夜中,林秋然说的这两字就像震荡的鼓声,敲得萧寻心里一震。


    萧寻:“怎么了?”


    林秋然捏紧被子,屋里很安静,她道:“不然你再和我说说行军打仗的事,你不在家的时候,我还能说给汤圆听。”


    想起汤圆,也有和萧寻相像的地方。不过不太像孙氏和萧大石,若真的回不来,那她也能和汤圆说,他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萧寻的被窝动了动,林秋然感觉他侧过身,面朝着自己,紧接着,她的手就被握住了。


    萧寻道:“先睡吧,等我回来说给你听,没准儿那时汤圆都会说话了,我也能和他说。”


    林秋然轻轻嗯了一声。


    次日一早,天光明媚。林秋然让孙氏快些给萧寻做衣裳,他明日下午就走。


    孙氏道:“那么着急呀,不能给寄过去?”


    林秋然:“就两身衣裳寄过去也费事,就让他这回带走吧。被子找床新的,家里有什么点心吃的,也给他带上。”


    孙氏没多想,“也成。”


    林秋然还问了林春林莺会不会女红,二人会一些,但比不上从前钱府里的绣娘。


    林秋然就让二人留下了,食肆暂且用不上他们,就先做衣裳吧。若是家里再有钱,真需要人伺候了,也可以寻一个擅女红的,这样就不用孙氏费心了。


    萧寻是初九下午走的,一人一马,还有一个大包袱。


    林秋然看着他走远,等他走后,她才回食肆。食肆人多,婉娘林冬还如往常一样说笑,史掌柜和赵兴在插科打诨,林秋然深吸一口气。


    干活吧,假如萧寻真的不在,那家里更需要用钱。


    林秋然轻轻叹了口气,继续忙晚上的生意了。


    春日食肆多了不少菜,不过也看节气,几道和笋子有关的菜这两日下了菜单,小白菜馅儿的蒸饺也没有了,荠菜也没了,不过上了别的菜。


    有嫩豆腐拌香椿芽,还有嫩豆腐拌变蛋,这变蛋就是皮蛋,这边的叫法。


    白菜馅儿的饺子虽没了,可有韭菜馅儿的。林秋然忙着拌馅儿,她做了两种,一种是韭菜鸡蛋海米的三鲜馅儿,这个吃着极鲜,莹润的皮,绿油油金灿灿的馅儿,里面还有韧劲十足的干海米,咬一口就是春日的鲜气。


    另一种馅儿就是韭菜肉的,里面放了猪肉,三肥七瘦,林秋然现在每日都吊高汤,馅儿里也会放一些。


    总有客人问,为啥自家包的这种大饺子就不是食肆的味儿,就食肆的饺子,皮有嚼劲,馅大饱满多汁又香,油也不算大,吃完还不腻人。


    林秋然看厨房这些东西,还有每日吊的高汤,秘诀就在这里面。而且面粉里她还加了澄粉,自然就好吃。


    春日不仅菜鲜,鱼虾也鲜。


    林秋然给食肆菜单上加了蒜香鲫鱼和清蒸鲈鱼,这两道菜卖得很是不错。这个时节还有刀鱼和鮰鱼,一个清蒸一个红烧,不过两样鱼的价钱高不好捞,运到这边就更贵了,得看有没有,多是给二楼客人做着吃。


    食肆一直开到二十四,因为装潢不得已关门几日,而且院子得打通,那时候尘土飞扬,根本做不了菜。


    就干脆歇业几日,再开业,萧家食肆就是金鼎楼了。林秋然也能趁机歇歇,从二月中旬过来,这也过去一个月了。


    汤圆都两个多月大了,抬头很利索,翻身还差点儿,不过使劲儿也能翻过去,就是翻不回来。


    林秋然嘱咐过好好看着,保不齐哪日会了,还在大床上,边上没人守着,就掉地上了。这么大的孩子脑袋还没长好,摔一下可不得了。


    林秋然这几日会看着,但大部分时间也忙铺子的事。


    虽然不做生意,但得管工人们吃饭,饭菜她就让林冬林春她们做,林明盯着,她和史掌柜看看哪儿不成,也算算账。


    装潢定钱给了二十两,全都做完估计还得要二十五两。


    这月总共干了二十三日,史掌柜在食肆这边二楼拨着算盘算这些日子的利润,这些日子二楼总有客人,月初多,月中少,但少的时候一天也有三四桌。


    自开春后,加了不少的菜,卖得都很好,除了下雨的几日,一楼生意都不错,史掌柜一边翻账本一边算,“这月流水是一百七十八两。”


    林秋然没太惊讶,流水多不代表赚得多,酒水他们赚得都是薄利,买一壶就十几文,贵的大几十文。食肆拿的,也就几文钱。


    史掌柜还在低头算,得把这月买肉菜调料、修补桌椅、给伙计们发的工钱……都减去,才是这个月利润。


    对,还有装潢的钱。


    如今孙氏和萧大石的月钱林秋然自己给,孙氏如今都不在食肆,萧大石是偶尔过来帮忙,两人月钱二两,比史掌柜还多,再从食肆拿就不合适了。


    何况给史掌柜分成并不多,赚的大部分钱还是林秋然的,虽然对两边来说影响都不大,但史掌柜毕竟是外人,她自己给就是。


    林秋然问:“利润多少?”


    史掌柜道:“不急不急,马上就算好了,得把上月的二十两扣了……”


    装潢的钱是林秋然垫的,得还了,算盘声停了,史掌柜道:“还剩五十九两,不过装潢的尾款还没结,还得减去些。”


    最后这个月利润能剩个三十两银子吧。


    史掌柜以为都得花完呢,三十两,他能多拿三钱,还有一两五钱的月钱,一两八钱呢,不少了。


    倘若不算装潢的钱,这月本可以拿八钱,加一块儿就是二两多。要是把每日吃饭的钱算上,他这拿的钱委实不少了。


    要不是菜卖不完,铺子也不日日吃肉。剩得少的时候,一人还能分一块红烧肉呢。


    林秋然道:“等收工了再结就是,掌柜的多盯盯。赵兴我觉得他干得不错,跑堂林明也能顶上,不过还是得多请一个刷碗的。”


    赵兴茶泡得好,人也机灵,这月拿过两次赏钱。伙计暂且不用,但洗碗的得来一个。


    不管日后金鼎楼生意如何,总归是扩大一倍,不能全让刘大娘做。


    史掌柜点点头,“这个好找,那啥时候开业呀?”


    装了快一个月,有上次经验,这回虽然活多了,但大体上是快了些的。


    林秋然道:“能装完就初一开业,不能就初三,开业前三天每桌一壶米酒,饭菜打九折。”


    林秋然很满意买下了隔壁,隔壁后院也大,除了有更大的厨房屋子外,还有两间库房。


    不算大,但是可以放米面粮食,一间还能留着放酒。以前买多了东西得往家放,现在不用了。林秋然特意和工头说了,得把墙壁封严实,省着进老鼠。


    史掌柜:“成。”


    春日天暖,林秋然拿了钱就回家了,她先看了看林春林莺菜做得怎么样,两人会做菜,也听话,比林冬好教。


    从二十四到月底,林秋然除了来食肆这边,就是准备调料、酒水,也让史掌柜和肉摊、酒坊几家老板讲讲价,毕竟是老顾客了,能压成本自然好。


    等到铺子收尾阶段,孙氏和萧大石也来了……


    孙氏没来过,看着变了样子的食肆吓了一跳。从前顶多就算个铺子饭馆,跟这条街上大部分铺子装潢一样,木门木窗,上头一个牌匾,如今却比旁边金如意还气派。


    现在上头有浮雕,还有漂亮的檐柱、云拱、坐斗……檐柱上还有对联,不过孙氏不识字,但就是觉得很好。


    别看是两间铺子,可是从外看装潢一样。金鼎楼的牌匾一边挂了一个,夕阳余晖撒在上面,金灿灿的。


    孙氏抱着汤圆,“好看,好看,这可太好看了。秋然,你这弄得可太好了。”


    林秋然:“这回还请财神像,就放在柜台上。”


    就是里面还没弄好,有点脏,尘土也多,就没带孙氏进去看。


    想想从前只是小摊子,现在却有这么大的铺子,林秋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林秋然捏了捏汤圆的脸,“汤圆你看这铺子,叫金鼎楼,大不大?”


    汤圆笑了两声,目不转睛地看着铺子。


    林秋然和孙氏道:“等开业的时候抱汤圆也过来看看吧,就是人多得当心一些。”


    怎么都行,千万不能把孩子给弄丢了。


    孙氏笑着点头,“那咋不行,你说汤圆还是命好,生下来就住大宅子了,还没长大呢家里也有大铺子。”


    孙氏都不敢相信,家里有这么大的铺子,她记得当初刚来县城,还去大酒楼吃饭呢,都不敢进去,转眼间家里也有了。


    孙氏还记得,得知林秋然有孕,她和萧大石高兴坏了。可萧寻毕竟是捡来的,硬留下的血脉,日后养不养得起另说,等他们走了,若林秋然改嫁,孩子也是受罪。


    结果林秋然答应把孩子留下,还把日子经营得这样好。


    萧大石没说啥,他不怕脏,去里头瞅了瞅,里面也挺好,就是有些灰尘,还得打扫。


    三人看了好一会儿才回家。


    快些收拾,初一能开业,林秋然还让赵兴去附近几个村里打听,有没有老死的驴和牛。


    有就买,正好为铺子开业做准备。去年卖了几日牛肉,卖得还挺好,客人也很喜欢吃。如今铺面大,客人肯定也多,尽管不是冬日能放住,但能快点卖完。


    赵兴往村里跑了几日,最后在林家村收了一只老死的驴。


    朝廷不禁宰杀驴,可驴也是大价钱买的,如果只卖肉太亏,故而多是等老死再卖。


    明日开业,林秋然把驴肉分好,争取明天一日把肉都卖完。


    这头驴总共三百来斤,比起当时的牛,也不算什么。林秋然打算做卤驴脸肉、烤腿肉,剩下的,拌小葱做蒸饺。


    依旧是六文一只,比三文一只的韭菜饺子贵了一倍。


    但有句话说得好,天上龙肉地上驴肉,就以往的经验来说,驴肉馅儿的大饺子比牛肉的好吃。


    就是林秋然不会做火烧,不然也好卖的。


    三月初一,金鼎楼的牌匾上蒙了红绸,店门前摆了花篮,有金如意老板送的,以前是金如意给铺子带客人。在这儿买完首饰,就直接过来了,有好吃的饭菜,下次还回来。


    如今反而是铺子生意好,让金如意生意越来越好,送个花篮,两边能亲近些。


    还有徐家送的,庆贺金鼎楼开业大吉。


    于婶儿一家也来了,为了捧场,大虎已经订了亲,前些日子还在城南买了套宅子,花了六十多两,虽然跟旧宅离得近,但是比萧家从前住的大。


    毕竟家里人多,太小住不下。


    接下来就是大虎成亲,再攒攒钱盘个铺子,也能多赚一些。


    史掌柜见过这家人,告诉陆凡赵兴,走得时候不要收钱。


    临近正午,铺子的老客还有萧家亲朋好友都围在金鼎楼的前面。


    萧大石放了六挂鞭炮,有六六大顺之意,孙氏怕吓到汤圆就躲在后头,不过汤圆也是胆子大,听着前面的动静,一个往前探头。


    鞭炮声没了,孙氏才抱着汤圆去前头,史掌柜拿着竹竿,和萧大石分别把两边的红绸挑开。


    红绸飘落在地,史掌柜冲着客人拱手,“今日金鼎楼开业,为答谢新老顾客,今日老板准备了驴肉宴,而且凡是今儿来吃饭的,除酒水都打九折,每桌赠一壶米酒,大家吃好喝好,多多捧场!”


    史掌柜:“咱们铺面虽变了样子,可原来的菜没涨价,大家进来看看就知道了!”


    有迟疑萧家食肆大变样担心菜价涨了的,彻底放下心,直接进了铺子。


    第七十六章 蒋思捷


    熟客只觉得食肆大变样, 一楼墙重新刷过,下头有墙腰也换了新的,仰头看着墙上打了铜灯, 是一抹祥云的样式。


    只有桌椅还是原来的, 这边还是九张桌子, 那边足足有十三张。不过地板铺了新的后, 桌椅看上去新了不少。


    还多了个脸生的小厮,块头挺大, 不过五官端正,笑起来还挺憨厚和善的。


    林明笑着问:“客官吃点什么?”


    史掌柜说了, 见了客人要笑。


    “我看看菜单吧。”这位客人识字, 刚刚虽听史掌柜说了菜没涨价,可保不齐贵了几文钱,仗着客人没有以前菜单也不能说啥。


    如果不吃还能走, 这么大的铺子, 还能店大欺客不成。


    林明立刻拿来菜单,客人一看,比上个月来多了一页,哎呦, 原来的菜依旧是那个价钱。红烧肉他吃得多, 还是四十文,土豆丝十文一盘。


    林明说道:“今儿铺子有驴肉大饺子,还有卤驴肉, 这是平日没有的,客官可以尝尝,大饺子是纯肉馅,吃着特别香, 卤肉也比猪头肉好吃。”


    驴肉口味和牛肉接近,但更清单甘甜,还有本身的香气。客人一听眼睛都亮了,看看价钱,说道:“那给我来一份卤肉,再来五个饺子。”


    林明记下,又道:“客官可还要别的菜?”


    “来盘红烧肉,一盘土豆丝儿,再来两条蒜香鲫鱼……这份量没变吧?”


    有的铺子是价钱没涨,但是份量少了,那不还是相当于涨价了。做生意的都精明,得问问。


    林明再三保证道:“客官放心,肯定没有,要是份量变了,您不给钱就是。”


    男人点点头,目光在另一张菜单上流连了一会儿,都是新菜,先观望观望,看着别人点了好吃再说。


    等林明走了,客人转头看了看四周,旁边还有不少熟客落座,知道林秋然做菜好吃,直接加了新菜麻辣兔丁和辣子鸡。


    这两道菜是林秋然新加的,铺子多了林春林莺,林秋然给二人一人分了张二楼菜单,都是客人常点的菜,一桌十几道菜,别的还能慢慢学,这样即便这样林秋然有事出门,三人也能撑着酒楼。


    三人忙活,林秋然就清闲下来了。她不能总在厨房做菜,毕竟铺子赚得都是小钱,正好铺子扩大,得上新菜,林秋然就想起上次给萧寻做了麻辣兔丁,史掌柜他们都说好吃,又香又辣又下饭,吃着很是过瘾。


    林秋然就加了麻辣兔丁孜然羊肉,还上了辣子鸡丁等菜。


    林冬三人就负责铺子里简单的热炒,林秋然负责做这些新菜,炖菜卤肉什么的,都是林秋然配好料包,谁有空谁来,只要按照步骤放,基本上是吃不出来谁做的。


    本来林秋然没想加麻辣兔丁的这道菜的,因为兔子得去街上买,还得赶上猎户打到兔子的时候,有时有有时无的,不好加到菜单上,客人一点说我们酒楼今天没兔子,做不了这道菜。


    但是赵兴找了家猎户,家里就养兔子。


    这猎户本来打了一公一母几只兔子,活的,最后没卖掉就养了起来,结果兔子越养越多,越养越多。去集上偶尔有人买,可更多的愿意买猪肉。


    兔肉并不好做,调料什么味儿做出来的肉就是什么味儿。普通百姓家里哪来那么多调料,而且以前没做过,冒然做出来也不好吃,不如猪肉解馋。


    若非赵兴留意到,猎户家恐怕以后都不养了,养兔子得打草料,也很费心。


    但现在能稳定地给食肆供货,每日几只兔子肯定是能卖掉的,再看生意如何,若是点这菜的人多,得让猎户家扩大规模。


    林秋然喜欢做这菜,因为切成丁就不会有人说这盘少个腿,那盘少块肉的,生意也好做。


    史掌柜四人忙着在大堂招待客人、点菜上菜,唯一不用干的就是去门口招揽客人。


    酒楼一楼加一块儿有二十二桌,午时二刻,一楼几乎坐满了,就剩中间的两桌没人坐,大约是嫌这边人多,不如靠墙靠窗的位置好,不过若想吃又没别的位置,肯定也就只能坐这儿了。


    大堂忙忙碌碌,厨房热火朝天。


    新修的厨房林秋然很满意,靠西墙是切菜的地方,分生熟菜板。洗菜就在院子里,如今院子也大。炒菜用的大灶站了一排,四口铁锅在上面架着,靠北墙的一排是砂锅,里面正炖着姜母鸭,靠西的一排是大锅,炖了红烧肉、红烧鱼、卤肉……


    靠东的则是蒸饭用的,有糯米、大米混着蒸的米饭,还有客人喜欢的酒酿馒头,足足蒸了好几屉。另一个蒸锅里是驴肉蒸饺,今儿做了这个,就没做韭菜馅儿的。


    这会儿还烧着小火,省着饭凉了。


    备菜的架子小了些,一人一个,能推着走,就在锅旁边放着,方便取用。


    而且烟囱也改了,更大,就在炒菜锅灶上面,省得炒辣菜油烟重呛人。厨房光水缸有四个,分别放在东南西北四角,方便取用。


    婉娘如今还管切菜备菜、烧火打杂,她虽羡慕史掌柜等人能多做事多赚钱,可是毕竟方子都是给自家人学的,她是个外人,学做菜这事儿婉娘根本就没想过。


    食肆饭菜好吃,林秋然待人也不错,每日给她带饭都多带些,能长久干下去,她就很知足了。


    做好的菜,婉娘给端出去,前头要红烧肉这些菜,也是婉娘去盛的。


    她也有个小推车,若是菜多,直接用推车推到门口。然后由史掌柜他们几个给端出去。婉娘觉得这东西可真不错,方便省事儿。


    自从厨房改了,就什么都好了,井然有序,婉娘不知别的酒楼后厨什么样子,但金鼎楼这肯定不差。


    她回头看了一眼厨房,炒菜的几个铁锅都在用着,林秋然几人头上都戴着相同的布丁。


    林秋然手下铲勺晃动,火光从锅底冒出来。婉娘看她瘦了不少,


    林秋然熟练的颠勺,炒香辣椒之后,舀了两大勺炸过的兔丁。


    香味儿迸发,婉娘吸了吸鼻子,隔壁徐大娘喊了一声,婉娘道:“秋然,我去喂奶,一会儿就回。”


    林秋然:“嗯,快去吧。”


    现在院子打通,也多了间屋子,原来的那间还是留给徐大娘带英姐儿用,茶楼的那间没重装,但林秋然让林冬她们收拾了,就留着中午休息用。


    今儿孙氏带着汤圆来了,许娘子也过来了,就在这屋待着。


    如今的金鼎楼,是又大又敞亮,前堂好,后面厨房好,多了间屋子也好。


    孙氏听着外面热闹的声音,哄着汤圆,“你瞧这大酒楼,是你娘经营的。你娘可是厉害呦,汤圆以后也要厉害。”


    汤圆眼巴巴看着外面,嘴里哼哼着,不过都是咿咿呀呀的字符。


    孙氏盼着酒楼财源广进,以后成县城最大的酒楼。


    萧大石今儿也去前头帮忙了,这会儿得空过来,孙氏抱着汤圆问:“咋样,人多不?”


    萧大石笑着道:“挺多的,不过二楼没满。”


    楼下坐满了,二楼总共是十间,中午有三桌,晚上还有五桌。


    孙氏道:“这已经不算少了,哪儿能日日都是满座的,谁一天到晚出来吃饭呀,不少了不少了。”


    二楼装好,也是为客人多的时候做准备,并不是说装好就要有这么多客人,天天坐满,那别的酒楼都得关门。


    孙氏看萧大石喝了杯水,催促道:“你别在这儿待着了,快帮忙去。还有杏花家,秋然说记她账上,别忘了。”


    于婶儿家来捧场,还送了花篮,不能收钱的。


    萧大石点点头,“我知道。”


    史掌柜想直接免了的,萧大石没让。


    孙氏催着萧大石出去,这都没歇着,就萧大石一个歇着哪儿成。史掌柜他们请来的还好好干活呢,萧大石是家里人,哪能偷懒。


    对新客来说,这么大的酒楼菜价不贵,份量还多,味道更好,就感觉找到了宝贝,不禁感叹以前咋没发现这家铺子。


    而对熟客来说价钱没变,地方大了以后不用担心过来吃不到,而且金鼎楼装潢气派,在这儿吃也有面子,自然满意。


    开业前三天便宜,而且还多上了许多新菜,新菜新鲜好吃,客人一口酒一口麻辣兔丁,入口香香辣辣,连辣椒都是香脆的。


    别的菜味道也没变,有两桌吃完还给了赏钱。


    史掌柜四人上菜收钱忙得够呛,生意最好的时候一楼坐满了,过了那会儿也有十六七桌。


    史掌柜笑脸相迎,对着客人乐开了花。他是自内而外地高兴,中午算着有三十多桌了,他估计一个中午光一楼的流水估计就有五千钱。


    五千钱利润算四成,那还有二楼呢,晚上还没做生意呢,这一天光赚钱了。


    史掌柜除了跑堂,还管别的,“赵兴,去酒坊再拿几桶酒,晚上估计不够用了。”


    他说着,麻溜把刚吃完的一桌收拾出来,碗筷就放在院子里,等刘大娘二人来,直接刷就是。


    忙了一中午。


    但对林秋然来说,算不得太忙,因为厨房人多了,很是游刃有余。


    不过厨房太热,三月初,草长莺飞,正是气候适宜的时候,可几人在厨房忙活出一头汗。


    史掌柜说前头没客人了,林秋然就看了看厨房剩的东西,饭剩米饭和馒头,几个饺子也不好分,林秋然干脆买下来。


    姜母鸭是卖完了,红烧肉还有个底儿,还有一点炸好的兔丁鸡丁,一点土豆丝,林秋然打算一会儿炒一锅吃了。


    青菜也有,现在铺子有韭菜炒河虾,但河虾不便宜,林秋然打算中午弄个韭菜炒鸡蛋。


    人太多,孙氏和萧大石就带着饭回去了,回去再另给许娘子做菜。


    今儿生意比林秋然想得要好,她本来是多备了东西,还担心卖不完,结果姜母鸭都没够卖,米饭后面还蒸了一锅。


    史掌柜过来端饭,“林娘子,今儿说的酒楼饭菜好吃的,我听了可不下十句。”


    尤其吃饺子的时候,那个心满意足呦,还有卤驴肉,今儿卖得也快。


    酒楼一碗饭两文,吃完能再盛,史掌柜可见了,一盘红烧肉一盘土豆丝一壶米酒,下三四婉饭的。


    这时候他们从不嫌客人吃得多,反而觉得菜好吃才能多吃饭的。


    还有人问,米是从哪儿买的,史掌柜就笑笑不说话,因为他也不知道。


    有好吃一口的,余安的饭馆酒楼也都吃过,菜不同说得过去,这看厨子手艺,可米饭和馒头金鼎楼做的都和别处不一样,还有驴肉蒸饺,今天卖得可好了。


    不少人都是开始点几个,后头带几只回家。


    婉娘和史掌柜是料到不会剩太多,买驴肉也不便宜,酒楼人多,估计不会分了,就一人买了五只,史掌柜打算带回家给孩子尝尝,婉娘是惦记赵实。


    林秋然也留了几个,驴肉不多得,总得尝尝,当然,现在利润有史掌柜一份,她也是拿钱买的,不过对她来说就是左手倒右手。


    史掌柜因为生意好,眉开眼笑的,林秋然也笑着道:“客人喜欢吃就成,我们也吃饭吧,都忙活半天了。”


    饭菜简单,史掌柜举起杯子,里面是茶,“今儿庆贺金鼎楼开业,诸位都辛苦了。”


    林秋然也举起杯子,她觉得有史掌柜在很好,日后管铺子的事可以教给他,这样生意好,赚得也多,她还轻巧。


    史掌柜还道:“今儿干得都不错,快吃,吃完好好休息,晚上还得干活呢。”


    说了几句话,史掌柜就埋头扒饭了。


    林秋然也开始吃饭,今儿上错了几道菜,人多忙里出乱是无法避免的,史掌柜会私下说,但不会当着众人下面子。


    挺好。


    中午休息,刘大娘二人把这里收拾好,等下午又开始新一轮的忙碌。


    晚上,天还没黑金鼎楼二楼就挂了好几个灯笼,正好照着牌匾,亮堂堂的。酒楼里面也点了灯,一团祥云分外好看。


    里面有客人说话声、伙计吆喝声,烟火气中混着饭香和酒香,让余安夜里分外热闹。


    晚上生意比中午还好,昨儿买的驴,今儿就卖完了。


    还剩些饺子,林秋然自己包圆,可以留着明儿早上吃。


    晚上打烊后,史掌柜也没算账,今儿他是累够呛,等明儿早上再来算。萧大石晚上就睡在这边看铺子,这么大呢,留个人放心。


    林明赶着车回去,累是真累,钱拿得也少,但说实话,比在钱府时自在,也更像人。史掌柜林秋然并未因为他是买来的就多分活,再说林秋然还干活呢。


    到了萧家,林明往后喊了声,“大娘子,到了。”


    林秋然揉了下眼睛下了车,天已经黑透了,她回家,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


    厢房许娘子在哼歌哄汤圆,她在外听了一会儿,还听见汤圆在笑。


    林秋然走到门口咳了一声,汤圆就立刻朝着门口看,“呀~”


    她笑了笑,许娘子和汤圆道:“汤圆儿,看谁回来啦。”


    许娘子说话轻柔,还带着儿化音,汤圆眼睛亮亮的,朝着林秋然伸出两只肉乎乎的藕节胳膊。


    林秋然把汤圆接了过来,许娘子道:“有点找你,白日哭了两次,但哄了会儿就好了。”


    因为铺子关门几日,林秋然白日在家里的时间长,带汤圆的时间也长,今儿汤圆跟着去了酒楼,可回来还不高兴呢,总是找林秋然。


    林秋然亲亲汤圆脸颊,他又长大了些,自能抬头后,就能竖着抱了,偶尔手会搭到她脖子上,也不知道小笋什么时候能长成竹子。


    林秋然:“哭会儿也无妨,白天辛苦你了。”


    许娘子摇头说不辛苦,汤圆很可爱,她也很喜欢汤圆。两个多月大的孩子,不会翻身也不淘气,正是招人喜欢的时候。


    林秋然哄了一会儿,把汤圆快点回睡着自己回屋洗了个澡。洗澡能解乏,绞头发的时候她不禁想,今天利润有多少,肯定比以前多,明儿史掌柜算了就知道了。


    月升月落,第二日依旧是个晴天,林秋然到了铺子,看金鼎楼气派的门面,心里不由舒展开。


    史掌柜大早就来了,自从给了他分成之后,他每天来得都很早,几乎把铺子当家了。


    赵兴陆凡也来得早,本来只有赵兴这样,他要买东西,而且他盼着涨工钱,自然早点来。史掌柜又提点了陆凡,他也越来越早。


    史掌柜倒不是向着林秋然,只是说实话,铺子生意好,一来是做菜好吃,二来是铺面大了,跟伙计们的关系并不大。再机灵,能哄人多吃两碗饭?


    总不能铺子赚得多了,就也得给伙计涨工钱,平日一天就干两三个时辰的活,别的事不管做,这种时候还想涨工钱,不得多做事多干活。


    不然史掌柜也不好和林秋然提涨钱的事。


    两人还算上道,等月底史掌柜盘完账,只要赚得多,就能涨钱。


    铺子关着门,史掌柜就在小屋里桌边数钱拨算盘,赵兴出门了,陆凡该打扫打扫,该挑水挑水。


    史掌柜心里门清,以前一日能有三四两的利润,这回总得翻个倍才成。


    不过刚经营一天,本钱没法细算,今日算算流水,再估算个利润。


    楼上总共八桌,流水是八两二钱,一楼这边都是铜板,史掌柜数着,总共是一万两千三百六十文。


    因为酒水赚不了太多钱,还便宜一成,今儿就算三点五成利润,再粗算铜板换银子的钱,昨儿也赚了七两。


    翻倍了。


    这两日天气好,生意肯定好,算上这月阴天下雨,几日生意差,那一个月也能有一百多两呢,史掌柜自己就能拿一两多银子。


    嘿呦。


    史掌柜龇牙乐,抱着算盘又算了一遍,打算私下和林秋然说说。


    至于为何不现在说,还不是因为厨房人多,婉娘是外人。


    这会儿婉娘是做活认真,可保不起见酒楼赚得多,有别的心思,能防还是防着点。


    中午吃过饭,林秋然听史掌柜说了这数,还挺满意的。


    装潢投的钱多,但回本很快。现在五芳斋一个月有二三十两分成,于婶儿家也送了几两银子来,香料徐远珩说赚得多,但是大部分钱都投了出去。林秋然每月都是九十两分成,若再加上酒楼赚的钱,一个月能有小三百两银子。


    林秋然还是很知足的。


    有了钱可以还些好的家具,在院子里弄些花花草草,再买个宅子也成的。


    林秋然想起萧寻来,虽然萧寻说打仗不会殃及这边,但粮食可能会涨价。她不算发战争财,可以囤一些,老家种的,林秋然怕有人抢。


    而且忙生意的事,刘氏许久未看过了,她不回去,总得让林明跑一趟。


    林秋然心里盘算着这些事,汤圆如今还小,不着急去胥州京城,还是先赚钱吧。


    孙氏常感叹有钱好,汤圆有奶喝,天热后哪怕不出门,也能抱着汤圆在院子里走走转转。吃得好睡得好,林秋然把家里家具都换了,从外看宅子庄重大气,进来也分外雅致。


    太师椅,红木桌,吃饭用八仙桌,门房也有人守着,里面床、柜子……也都换了,总算像点样子。


    酒楼生意很好,林秋然有余钱,五月份又买了两个丫鬟,一个二十多岁,擅绣活,管给家里做衣裳侍弄花草,另一个三十多岁,管做饭洗衣。


    林夏多是给林秋然跑腿做事,她来萧家时年纪小,性子活泼爱笑,现在多了几分稳重气,过个一两年也能独当一面了。


    这期间,萧寻一直没回来,孙氏只一开始问了林秋然两次,“萧寻可来信说何时回来?”


    林秋然撒谎道:“娘,上个月有寄信,不过说军营事忙,回不来。”


    孙氏在心里叹了口气,嘴里念叨,“都好几个月了,还是三月初走的呢,现在汤圆都会爬了。这当爹的,还没徐公子陪汤圆多。”


    徐远珩这几个月还来过两次呢,孙氏只能自己抱怨,她怕自己为萧寻解释,林秋然心里不痛快。


    林秋然安抚道:“他是忙正事的,能回来的时候自然就回来了,别急嘛。”


    孙氏点点头,看着外面的日头,心里越发着急。


    孙氏后来不打听了,因为她抱着汤圆出门的时候听说朝廷在征兵。孙氏吓了一跳,精神恍惚地回了家。


    咋又征兵了呢,她问萧大石,“你说是不是打仗了,萧寻也去打仗了?”


    萧大石以前也服过兵役,老家的舍不得别的儿子,就推他出去。不过那会儿没战事,不会死人。这两年战事吃紧,他家就萧寻一个,而且男儿志在四方,萧寻也愿意去。


    萧大石道:“估摸着是打起来了,没事没事儿……”


    孙氏一脸愁容,“这事儿你千万别和秋然说,可回来了,若再出了点啥事儿,秋然肯定受不住。”


    孙氏看了眼汤圆,他现在七个多月了,头发长了不少,这总算熬过了暑热,汤圆比以前爱动了,要是萧寻见见多好。


    唉。


    萧大石:“嗯,我不和秋然说,你也别总是问,问多了就容易瞎想。”


    孙氏道:“我那不是不知道吗,以后肯定不问了。”


    俩人盼着瞒一瞒,省着林秋然知道西北打仗了胡思乱想。只不过朝中征兵,带来的影响不小。


    粮食价钱涨了,但萧家有二十亩地,足够吃用,那边的先囤着,该买还是买,不过是少赚一些。


    米面粮油都涨价了,以前一千零十几个铜板就能换一两银子,现在要一千零三十个铜板才能换一两银。


    买粮食的人不少,史掌柜也给铺子囤了些粮食,日日要用的东西,现在多买点以后就少点花钱。


    压成本嘛。


    林秋然对此没有异议,只是除了这些,依旧感受不到打仗来。孙氏萧大石不问了,但估计也知道了,她只能装作不知,省得人心惶惶。


    八月底,一辆马车驶来余安。


    蒋思捷掀开车帘,她是被家里送来胥州暂避的,有点担忧林秋然,就过来看看。


    第七十七章 难民


    西北有战事, 朝中人心惶惶,这场仗不知会打到何年何月去,蒋家中给了蒋思捷护卫丫鬟, 送她来了胥州暂避, 等事态平息再接她回来。


    蒋思捷记得, 书里萧寻就是在这个时候崭露头角的, 他爹娘逝世,他带着一腔愤恨上战场斩将杀敌, 立下赫赫军功。这个时候他肯定已回过家了,但这会儿人应该在西北, 也不知林秋然现在如何, 孩子可好。


    这个时代生孩子就是自己硬生,和闯鬼门关无易,而且孩子生下来易夭折, 毕竟没有疫苗, 医疗条件也差,能养大不易。


    再有蒋思捷南下,一路见过不少难民,她还施过银子。好在胥州尚且算安稳太平, 若林秋然缺钱, 她能给送一些。


    到余安已经是日暮时分了,蒋思捷找了间客栈住下,她让一个丫鬟先收拾着, 然后依着记忆找到从前的萧家食肆。旁边依旧是记忆中的首饰铺子,但右边的茶楼不见了。


    萧家食肆已大变样,连招牌都变了。金鼎楼三个大字在灯笼下熠熠生辉,蒋思捷有点不敢进去。


    史掌柜眼尖, 过来迎客道:“客官就一个人吗,要吃点什么。”


    来来往往路人的目光落在蒋思捷身上,蒋思捷有些不适。


    她跟着史掌柜走了进去,问道:“这儿从前可是萧家食肆?怎么换了名字?”


    她看史掌柜有些面熟,不过也记不太清以前是否见过。


    史掌柜笑着道:“就是萧家食肆,做大了换了名字,你是老顾客了,送你道素菜吧。姑娘可是一个人来的,若一个人就请去楼上吃。”


    这是林秋然吩咐的,近来有些乱,若有女子单独出来吃饭,就请去楼上,省得在一楼不方便。


    说来女子单独来吃饭得少,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吃饭也不会把雅间弄得乱七八糟,收拾起来还算省事,就一直这么办的。


    不然全是男人,这边喝酒说荤话,很是不便。


    蒋思捷点了点头,就去了楼上。


    有一桌客人见状不满道:“我说要去楼上就推三阻四,顾左右而言其他,怎么别人一来就能去二楼,莫不是看人下菜碟。明明二楼那么多空桌,偏就不让去,你们铺子做大了,哼,待客可不似原来周到。”


    有客人帮着酒楼说话,“人一个姑娘,跟咱们这些大老爷们一块儿吃饭也不自在,去楼上咋了。而且一楼这么多桌子,还不够你吃?你们三个人非要去二楼,想吃办一桌呀,才几个菜真够矫情的。”


    史掌柜赔笑道:“客官莫急,一个姑娘家坐在大堂的确不便,就请去楼上了。若是客官的娘子女儿来酒楼吃饭,也是这般。如果嫌这桌窄,可以换靠窗的那边……我赠两桌米酒吧,和气吃饭和气生财。”


    史掌柜拿酒的时候不禁擦了擦汗,近日闹事的有些多。


    史掌柜让赵兴跟上去点菜,他这半年瘦了些,不过还是懒得往楼上跑。


    史掌柜叮嘱道:“赠一道素菜,别忘了。”


    如今酒楼茄子豇豆多,囤了不少,够卖一阵子的,还有各种小酱菜,很是清口下饭。


    赵兴点点头去了楼上,给蒋思捷拿了菜单,她装模作样看了看,有些字她还是不认得,她道:“红烧肉土豆丝,再来一个麻辣兔丁……再来个红烧茄子吧。”


    赵兴道:“小娘子点的菜有些多,一个人恐怕吃不完。”


    蒋思捷:“没事,我这儿还有丫鬟侍卫呢。”


    只是不跟她同桌吃饭罢了,也会吃的。


    赵兴点点头,“那红烧茄子就算酒楼送的,刚才我们掌柜的说送道素菜。”


    赵兴又问:“饭呢,客官是要米饭馒头还是饺子?”


    蒋思捷还以为是水饺,一问才知道是大馅儿蒸饺,“什么馅儿的?”


    赵兴:“现在有茄子和瓜馅儿的,里面有肉,三文一只。”


    酒楼的饺子就是按时节卖的,春天有小白菜、荠菜、韭菜馅儿的,夏天有茄子、豇豆,这会儿入秋了,还能卖茄子、角瓜。


    冬天也有卖的,酒楼囤了不少萝卜豇豆干,可以做萝卜丝和豇豆干馅儿的,如果赶上有牛肉、驴肉,卖的就是纯肉的,当天不卖别的。


    蒋思捷:“那就一样馅儿一只,再来碗米饭,一个酒酿馒头。”


    她都想尝尝。


    赵兴点点头,这就去上菜了。


    雅间没外人,蒋思捷姿态放松了些,她看着里面的装潢,心里有些高兴。这酒楼,比京城的也不差。林秋然这会儿肯定没忙完,她就先不打搅了,先吃饭吧。


    很快,饭菜就上来了。


    先上了饭和红烧肉,蒋思捷估摸着是早就做好的,一直温着,但算不得预制菜。


    她深吸一口气,把袖子挽了挽,开始大快朵颐。在蒋家规矩多,出门在外也是,可算有个地方不用顾及规矩,蒋思捷轻快不少。


    她尝了口红烧肉,软糯好吃,等别的菜上来,一口是外酥里嫩香辣十足的兔丁,一口是外壳酥脆,里面酥烂,裹着酸甜汤汁的烧茄子。


    茄子很好吃,不比红烧肉差,而且菜价不贵,简简单单的菜,样子做得也很是好看。


    土豆丝成了解腻下饭的菜了,还送了腌制的小酱菜,酸甜口,拌着饭和红烧肉吃别有一番滋味。


    蒋思捷觉得这种有锅气、讲究火候的菜,比蒋家厨子做的样子好看,蒸煮偏多的菜好吃一百倍。京城酒楼也有这些菜,却不及这里的好吃。小小的余安,却有一家好吃的酒楼。


    等蒋思捷吃完饭从楼上下来,一楼还有好些人呢。


    她不禁想,真热闹,就是不知道这热闹能持续多久。


    蒋思捷就在门口马车里等着,等到晚上酒楼打烊,她看见酒楼走出来一群人,有铺子伙计,跟萧家人离开的方向不同。


    还有几个跟着孙氏她们走的,穿的都一样,好像萧家的丫鬟。林秋然瘦了,但比从前更好看,衣服是绸缎做的,头上不似从前只有布巾。


    孙氏怀里抱着一个小孩,趴在孙氏肩膀上,眼睛直打架。蒋思捷忍不住笑了笑,这是林秋然孩子吧。


    萧大石今儿还看铺子,挥挥手让几人快回去,孙氏有些担心,萧大石道:“这么黑了快走吧,有狗呢,不怕。”


    铺子多了两条狼狗,四月份抱来的,管看家护院。


    孙氏点点头,就一块儿回了。


    汤圆现在七个多月,许娘子还在喂,不过能吃些饭了。


    林秋然是一样一样的试着来的,从鸡蛋肉松开始,慢慢的开始吃米糊青菜。


    一开始就少来点,省着过敏,没什么事就慢慢加多,喂饭她也问了婉娘,婉娘那么就喂蛋羹啥的,不太精细,林秋然是问了大夫又自己摸索。


    对于大人来说,这些都不是特别难得的吃食,但是汤圆每次吃一口瞳孔就微微放大,然后能吃得干干净净。


    这边吃辅食,奶水就用不了那么多了,而且吃过饭后汤圆不太愿意喝奶,就连大人吃饭也眼巴巴看着。


    许娘子每日晚上会回家喂自己孩子,林秋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要不亏着汤圆,怎么都行。


    许娘子也是当娘的,若不是用钱,哪里舍得不喂自己的孩子出来干活,而且在打仗,孩子好好养,比吃蛋羹米糊好。


    林秋然几人到家时许娘子已经回来了,她把汤圆接过,“回来啦,汤圆累不累?”


    汤圆不累,但是有些困了。


    现在白天不热,也能吃饭,汤圆爱往酒楼跑。有屋子待着,林秋然能顺手做些吃食,再有也能和英姐儿一块儿玩,就不乐意回家。


    林秋然笑了笑,“今儿是困,回来路上都睡着了,你抱着汤圆先去睡吧。”


    许娘子点点头,抱着汤圆进了屋。


    新来的柳娘和云娘已经把热水烧好送到各屋了,家里有丫鬟的确是更省心方便,每月林秋然也给月钱。


    林冬林夏几个一人一个一两,柳娘和云娘一人半两,从家里出。


    家里人越来越多,丫鬟都是睡在一块,但人一块儿有十个人,还不算汤圆,也不太够住。


    不过林秋然不打算换宅子了,汤圆七个多月,时间过得很快,等他三四岁的时候,也该启蒙了。余安这边的书院林秋然觉得不太好,要么去胥州,要么去京城,为以后读书做打算。


    再在余安买宅子,以后也是放着。


    家里前院还够住的,等许娘子不喂了,汤圆一两岁可以跟着她或是孙氏睡,大一点还能去中间的书房睡。保不齐那个时候就搬走了,钱还是攒着买大宅子比较好。


    这几个月香料生意不太好,五芳斋生意也一般。食肆生意还成,她手里有家里的七百多两,还有做香料生意赚的六百八十两。


    家里赚得不少,但置办家具、买人也花了不少钱,林秋然自己还买了些金银首饰,也是大开销。


    徐远珩说近来香料生意不太好,压了不少货。


    估计是受战事影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林秋然也盼着战事早些结束。


    徐远珩一月回余安一次,过来就看看汤圆,给林秋然送些东西,待几日便又走。


    他知萧寻不在,已有好些日子没回来,但更知林秋然的心性,有些事即便说了林秋然也不会答应,所以他根本没开口提过,只让徐管事留意萧家,有什么事直接帮忙就是。


    徐远珩是真的喜欢汤圆,看着这孩子笑闹,有林秋然的样子。


    *


    夜色很深,不时传来几声秋蝉鸣叫,有时还能听见树叶落地的声音,马上就九月份了,萧寻离家已有四月有余。


    次日是个晴天,蒋思捷又来酒楼吃的,她让丫鬟去递个话,想见见林秋然,“你就说蒋思捷,去年来过。”


    今日客人不多,蒋思捷吃完就在二楼慢慢等着,过了午时,林秋然终于上来了。


    门打开,蒋思捷唰一下站了起来,“林娘子,你可还记得我?我去年来过,在茶楼和你说过话。”


    可能还是现在的位置,但茶楼变酒楼了。


    蒋思捷:“忘了道声恭喜,铺面变大了。”


    林秋然点了点头,去年十月份两个人见过,那时铺子才开业,“许久不见,蒋小娘子可好?”


    蒋思捷觉得自己马马虎虎,有家人疼爱,日子还算不错,“我挺好的,你呢,孩子已经生下来了吧,是男孩女孩儿?”


    林秋然:“是个男孩,不知道蒋小娘子寻我所谓何事?”


    蒋思捷示意丫鬟把门关上,她神色肃穆了些,说道:“近来不太平,我是从京城来胥州暂避的,京城有些乱,如今西北又在打仗,已有难民南下,我离京时就见了,这也过去好些日子,不知现在到了何处。我顺路过来和你说一声,你当心些。”


    林秋然先是一愣,然后重重点了头,“嗯,多谢。”


    当心……


    难民南下,必然是缺吃少穿,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人。


    林秋然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自家里有钱后,她穿衣打扮也不似从前那般朴素,人吃饱后,想要的东西就多了。


    林秋然打算回去把衣裳换了,她又看了眼蒋思捷,蒋思捷一头珠钗,衣裳也也是锦衣华服。


    林秋然道:“你何时回胥州,余安现在还算太平,不过你还是换些素净的衣裳,首饰也不要戴太多。出门必须得带护卫,时刻跟着。”


    史掌柜说现在铺子有好些借着酒劲儿闹事的,好在前头陆凡林明一个个子高一个块头大,次次都有惊无险。


    蒋思捷一个姑娘家,林秋然不太放心。


    蒋思捷看了眼自己,点点头,“我倒忘了,一会儿我就买衣裳换了。”


    林秋然道:“我是当地人,你若需要帮忙,就和我说。”


    林秋然虽不知为何蒋思捷过来两回,但善意恶意她分得清。如今好意提醒,不过她这儿人多,守着总能守住。


    蒋思捷笑了笑,“嗯。”


    她没有提萧寻,在林秋然眼中,她和萧寻也不认识,而且本来也是如此,她知道的只是书里的那个萧寻,但现在并不是在书里。


    蒋思捷如今见到为自己考虑的家人,忙忙碌碌的行人,真实的难民,没法再把这当作一本书,把这里的人当成纸片人。


    如果是提了,没准林秋然还会胡思乱想。


    蒋思捷打算在余安多待两天,毕竟回了胥州就没有这么好吃的饭菜了。


    林秋然把人送下楼,蒋思捷还道:“若需要帮忙,尽管开口就是。”


    看着林秋然不像缺钱的,这么大酒楼,生意还不错,她就不多嘴了。


    林秋然把人送出去后回来吃饭,其他的人也没问蒋思捷所为何事,谁还没点私事了。


    饭吃完,林秋然道:“粮食涨价了,你们也囤点。”


    老家在秋收,收了的粮食一部分送到了酒楼,还有一部分送到了萧家,原来宅子也放了些。五千多斤粮食,也是底气。


    如果真有难民到余安,林秋然打算施粥,说来酒楼赚的也是百姓的钱,战乱百姓不易,能帮点忙也是好的。


    有一句话说得好,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林秋然也希望汤圆日后能成为这样的人。


    史掌柜道:“嗯,现在几个粮铺都在涨价,就没不涨的。”


    往常六七文一斤米面,现在十一二文,再过些日子,不得十五文。


    酒楼的饭钱还没涨,不过酒坊酒水涨价、盐糖暂且没动,但不好买,照这么下去,做生意还得亏本。


    林秋然记得萧寻说战乱不会波及余安,但是有难民,很难不受影响。


    林秋然道:“先囤些,不够再说。”


    家里二十亩地,自家够用一年半载的,但酒楼客人这么多,好歹就用完了。


    林秋然有些犯愁,徐管事正好找上门来。


    徐管事问道:“近来可缺粮食,二公子前阵子囤了不少,这会儿也打算出手,若林娘子要,就按成本价给你。”


    徐远珩得到消息早,前些日子难民尚未南下,这边百姓也不知道朝廷征兵的消息,去乡下收粮很是方便,甭管陈粮新粮,六七文钱给钱就能收。如今出手,稳赚不赔。


    粮食是救命的东西,如果不够吃肯定会买,甚至从前六七文卖了的,现在得花双倍价钱再从徐远珩这儿买回来。


    林秋然愣了愣,徐管事道:“二公子和林娘子合伙,不会赚林娘子钱的。”


    林秋然笑了一下,“我知道,不过以前也囤了粮食,暂且够用,多谢二公子帮忙。”


    她把徐管事送走,看着桌上徐管事带来的点心、水果、玩具,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徐远珩是个商人,只要是赚钱的买卖,都会做。


    林秋然愣怔了一会儿,她不愿自己从徐远珩那儿买了粮食,省了钱还指责他。也不愿跟徐管事说大道理,慷他人之慨。再说如今粮铺都在涨价,只一家不涨,别人又该怎么想。


    她打算看看别的酒楼,若是别的酒楼饭钱也涨,也跟着涨一些,不然容易出事。


    林秋然还让萧大石找人把家里、酒楼的门窗都加固了,这些弄好,她眉间愁色不减,又让林明去城北打听,余安可有外地来的难民。


    林明去打听,暂且还没有。


    一直到九月初二,蒋思捷吃饱喝足准备回胥州,却见城北门紧闭,守城的关将说城外有不少难民。


    这些人一路南下,面容脏污衣衫褴褛,脚下的鞋也破了,头发乱糟糟的,有的收拾得还算干净,可是骨瘦嶙峋,早秋不算冷,可衣衫透风蜷缩成一团。


    朝廷不会把难民留在一个地方,到了一处后会驱赶,不然容易产生暴乱。


    只不过去了别处依旧无处落脚,有钱的倒还好,能找个安家之处,没钱的一路过来,钱也都花没了,这会儿躲在城墙下,一脸恍然无措。


    这些只是来余安的难民,如今城门暂闭,蒋思捷没法回胥州,只能回客栈。


    蒋思捷还让丫鬟和林秋然说一声,难民不少,有数百人,城墙下乌泱泱一片。


    史掌柜有些犯愁,这早晚得来余安,这也不知饿了多久,金鼎楼门面好,就怕难民不管不顾,过来抢东西闹事。


    林秋然也担心,让孙氏这些日子别带汤圆出门,许娘子若回家,就白日回去,天黑就不要出门走动了。


    但比难民先来的是徐远珩,他从临县绕路过来的,直接来了金鼎楼,“近来有些乱,你别留在余安了,我带你和汤圆出去避一避。”


    林秋然沉默片刻,仰头看着徐远珩,她道:“家里人多,我不能走。二公子,你能不能带着汤圆和我爹娘出去避避。”


    她的确不放心汤圆,但林冬她们都在,金鼎楼也在,她不能走。


    徐远珩看了林秋然一会儿,然后点了下头,“好。”


    第七十八章 布施


    林秋然感激道:“多谢二公子。”


    徐远珩摆摆手让林秋然不必在意, “事不宜迟,先去接人吧。”


    林秋然托史掌柜看着铺子,带徐远珩回了萧家。孙氏这几日都没出门, 就一直在家里待着, 白日大门也是紧闭。


    如今倒是体现出宅院大的好处来, 这边后院不小种了菜, 再有老家的院子萧大石也种了,二十亩地不全种粮食, 家里的吃食足够吃一阵子。


    孙氏不光自己不出去,还让萧大石没事也别出门, 见林秋然这个时辰回来, 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咋回事,徐公子咋来了……”


    林秋然道:“娘, 我听人说城北来了不少难民, 都是饿了许久、跋涉到这儿的。我怕出事,你和爹带着汤圆跟徐公子出去避一避。”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难民的确可怜, 因为战火流离失所, 可不能因此做恶事,但真饿急了抢东西砸东西也拦不住,只能躲着。


    孙氏愣了愣, 萧大石也从屋里出来,他道:“啥?我和你娘带汤圆走,这哪儿成,你咋办?”


    林秋然深吸一口气道:“林冬她们都在这儿, 金鼎楼也在,我不能走。二公子是信得过人,等风声过了,再带你们回来。而且没那么严重,就是汤圆小,我担心外面有动静他一直哭。”


    林秋然觉得出不了太大的事,但还是得警惕着。她就汤圆一个孩子,有条件肯定是护他连惊吓都不受。孙氏和萧大石年纪大,一块儿走就是。


    萧大石皱眉道:“你不走我和你娘也不走。”


    哪有他们两个老骨头出去躲事,留年轻人在家守着的。倒不如他们守着金鼎楼,让林秋然带汤圆离开,那多好。


    林秋然着急地看了眼孙氏,“娘。”


    孙氏回过神来,推了萧大石一把,“快收拾东西去,别耽误时辰,秋然说啥咱们就听啥。”


    别外头还没乱呢,家先乱起来。他们啥也不懂,能把汤圆照顾好就成了,留下反倒给秋然添乱。


    金鼎楼这么大,都是心血,要是孙氏也舍不得走。


    林秋然去屋里抱了抱汤圆,要好几天见不着了。孙氏在一旁收拾东西,汤圆还小,还不会说话,什么都不懂,但因为在这个时辰见到林秋然而高兴


    林秋然抱着他给徐远珩看,“汤圆可还认得这个叔叔,满月时还抱过你呢。”


    徐远珩拉了拉汤圆的手,汤圆露出酒窝,徐远珩道:“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林秋然点点头。


    许娘子也给汤圆收拾东西,她见状有些着急,“林娘子,我这实在不能跟着去,家里还有孩子呢。”


    就算林秋然答应把小儿子带去,可许娘子还有其他孩子呢。


    林秋然点点头,痛快把这个月工钱给结了。现在汤圆能吃饭,奶水喝得也少,等回来再喂也成。


    很快孙氏接过汤圆和萧大石上了马车,徐远珩迟了两步,和林秋然道:“我把徐管事留下,再给你几个护卫。行事三思而后行,能躲就躲。生意少做几日也无妨,万事想想……”


    徐远珩顿了顿,“多想想汤圆。”


    林秋然点了点头,“我知道,二公子保重。”


    徐远珩带三人南避,他在许多地方都有宅子,来去都有马车,很是方便。林秋然一直目送马车离开,宅子里还有柳娘她们,许娘子很快收拾好东西回家了,这会儿家里显得空荡荡的。


    林夏有些慌,这会儿还未过未时,都没到平日忙晚上生意的时辰,汤圆孙氏一走,许娘子也不在了,她不禁问林秋然,“大娘子,那咱们还做不做生意呀,我们几个干什么?”


    林秋然道:“你们在家守着,别出去凑热闹,没人回来就自己煮饭吃。”


    徐远珩说得不错,生意少做几日也无妨。不过这会儿难民还在城外,林秋然想先看看别的地方还做不做生意,再做打算。


    林秋然不愿把难民当作洪水猛兽,但怕有人趁机闹事。余安环山,四处也有山匪,金鼎楼又是大招牌……


    她带着徐管事和几个护卫去了金鼎楼,史掌柜慌慌张张地守着,已经出来看了几次了,他道:“金如意已经关门了,里面贵重首饰也都搬走了。”


    本就是卖金银玉器的地方,都是值钱的东西,不做生意只是不赚钱,若是开门,保不齐有人冲进去抢。


    关门也是理所应当。


    林秋然带着人进了金鼎楼,她道:“别的铺子呢,可还有做生意的?”


    史掌柜道:“这会儿也看不出来,不过城门未开,暂且影响不了什么。”


    若是城门开了,有县衙开仓赈灾,难民有口饭吃,能在余安安顿下来,大抵不会有人闹事的。说实话,若非知道朝廷征兵,粮价涨了,北城门不开,知道难民在外面,平民百姓也不知西北在打仗。


    前阵子还走了一批参军的,倒是没征粮,有的家里并不影响,不过林秋然夫君在胥州军营,想来也去了西北。


    史掌柜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总得有人保家卫国,不然都得去逃命了。


    林秋然道:“今晚先不做生意了,二楼的灯笼都撤了吧。”


    二楼的灯笼一照上,金鼎楼的牌匾就特别显眼,保准来这条街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金鼎楼。


    要不要放、何时放难民进来,得看赵知州和李县令的意思。今儿下午若不放,晚上也够呛,就得明儿早上。


    林秋然和史掌柜道:“看县衙何时布施,咱们这儿看着时辰也施粥,这几日再囤一些粮食,贵点也无妨。”


    徐管事听林秋然要买粮食施粥,没搭话。早些时候问过林秋然要不要,林秋然自己不要的。不管为何不要,他只听二公子吩咐护好林娘子就是。


    徐管事有些为徐远珩抱不平,怎么说林秋然也是别人的娘子,别人孩子的娘,何必对她这般好。


    林秋然不知徐管事心中所想,让他有事先回,几个护卫留下就成。一时半会儿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不会出去。


    晚上无事发生,街上做生意的也少了,行人也不多。赶天黑之前,林秋然留林明和一个护卫守着铺子,自己带着林冬几人回了。


    次日一早,林秋然醒得很早,天还没亮,外头传来鸟鸣声,街上安安静静的,不见外来的难民,不过史掌柜说城东城西多了不少帐篷,估摸着是给难民准备的住处。


    城北多住着余安的富人,地方大,但不好安顿,城南人多也不便,就只能安顿在城东城西了。


    看今日不会放人进来,金鼎楼又做了一天生意。


    生意还不错,大约是外面动静太大,闹得余安百姓也不安生,所以乐意聚在一块儿吃饭喝酒。


    史掌柜忙着上菜倒酒,听见其中一桌的一位客人不满道:“这还搭起帐篷来,就住我家旁边,真是晦气。”


    “哎,话也不能这么说,二十年前余安水患,咱们不也去了邻县避难。只要不惹事,那也无妨。在这儿安顿下来,也算有个家。”


    县城人越多越好,小城还无人去呢。


    “唉,咱们交的税钱,全安顿难民了,也不知啥时候打完。这么多难民,估计失了不少城……”


    “那未见得,兴许怕殃及百姓,才让提前撤离南下避难的。管他呢,花得又不是口袋里的钱。”男人喝了口酒,安慰起友人来,“你想啊,外族人可不管大越百姓,咱们的将士管。”


    “那倒也是……”


    今儿铺子营业比往常晚,客人吃完饭,相携散去。二楼没客人,林秋然估摸着一日帐篷能搭好,明儿中午酒楼不做生意,先观望观望再说。


    次日林秋然醒的时候,闻见远处传来喧闹声,但听不太清。


    她揉揉耳朵起身,柳娘在外喊了声,“大娘子醒了?城门好像开了。”


    林秋然心提起几分,“嗯。”


    *


    城门一早开的,难民涌进余安,李县令一大早带人在城东城西施粥送粮,这些难民要在余安暂时安顿下来,除了煮了粥蒸了馒头,还一人给了一斤生米,自己能在帐篷里煮饭。


    别看是南下避难的,可都背着行李家伙什,一路过来钱可能花了,但是东西大多还在,能煮饭吃。


    但肉菜就别想了,县衙也没那么多银子。李县令能做的,就是让这些人不必饿死。


    一大群人很是热闹,盖因萧家住在城东离得近,才能听到这些声音。


    柳娘道:“我听外面声音还算太平。”


    这会儿估计都等着吃饭呢,也没人闹事,一片安静和乐。这样多好呀,互相帮帮忙,安顿下来找些活做,日后好好过日子。


    林秋然点点头,“那还好,我一会儿出去看看。”


    林秋然梳洗过后换上旧衣,头上就戴了根铜钗,把耳饰也都摘了,还带了两个护卫才敢出去。


    难民住的帐篷就在他们不远处,前日林秋然也只是听说城外有不少难民,却未见到什么样。


    她远远看着,这些人都很瘦,都是一家子一起。吃饭的时候也不是一块儿吃,而是几人先吃,留一人看着东西。


    见林秋然看过来,他们眼里还有一丝戒备,然后飞快把碗里的粥吃完。


    很容易看出来,南下一路,这群人过得并不好,能到这里,也是历尽千辛万苦。


    林秋然又去了南街,难民都安置在了城东城西,城南这边不见多少外乡人。余安的百姓依旧早起摆摊赶着做活,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


    林秋然去了金鼎楼,从二楼看街上的情况尚好,她对林明道:“你去县衙找王主簿,问问县衙一日布施几次,布施到哪日。”


    林秋然也想做点事,苍蝇再小也是肉,哪怕一两次也能让这些难民吃饱一些。而且徐远珩帮了忙,她想借此机会以徐家的名义施些粥,做点事她自己也安心。


    林明这就去打听了,很快他就回来了。王主簿说打算施个三五日,就不管了,这些人都有手有脚,找活干呗。


    不然数百人,一人一日两顿饭,日日管饭县城的粮仓可支撑不了太久。


    而且这是刚过秋收,县衙有余粮,但不能把粮仓的粮食都用没了,万一过些日子再出别的事,那该怎么办。


    而且西北打仗,得预防军饷不够,到时候李县令哭着也没处凑去。


    林秋然道:“那就等个三五日咱们再施粥。”


    一日两顿饭算是不错的了,毕竟这边村子、南街百姓,只要不是春种秋收,都是一日两顿。


    如果县衙不施粥,她这儿还能顶上,不然一日给三顿,到时不给粮食了,肯定会闹起来。林秋然是想帮忙,不能给李大人添乱。


    金如意今日依旧没开门,林秋然打算这些日子二楼生意不做了,一楼先做着,不然光施粥不赚钱,撑不了太久。


    林秋然觉得余安还算太平,但这也只是看着太平。中午于婶儿过来找孙氏抱怨,可惜孙氏不在,林秋然只说二人出远门了,于婶儿只能和林秋然说。


    于婶儿诉苦道:“这些人,真是没点王法了……”


    林秋然给于婶儿递了杯水。


    南街大多还做着生意,有难民吃不饱去街上,拿了包子,还有人去于婶儿摊位上拿酱香饼的。


    拿了就跑,而且手也没洗过,脏兮兮的,剩下的没法再卖,给于婶儿气得不轻,可又没办法计较。


    大虎已经成婚了,新娶的儿媳也是软性子,以往于婶儿还觉得好,这会儿却觉得一家都受欺负。


    菜板的一张饼吃也没法吃,就收起来等回去了喂鸡。等于婶儿把菜板啥的都刷了,再卖又有人来,这回于婶儿把盖子盖上,没让得手。但是别的摊位摊主受不了这窝囊气,拿着笤帚赶人。


    有的拿着刀有的拎起铲子,一块儿把人给轰走了。


    于婶儿说着说着叹了口气,“你说李县令开城门把人放过来,县衙也施粥送米,人人都有。都是好手好脚的人,想吃什么找活做赚钱买呀,我们小摊饭早起做生意也不容易,来这儿抢东西干啥。”


    林秋然跟着叹了口气,“婶子,这几日做生意让我李叔大虎哥去吧,男人家出门还是好一些。”


    于婶儿点了点头,“我是这样想的,钱还是得赚,总不能一家子缩在屋里。没人来酒楼闹事吧?”


    林秋然道:“中午没做生意,打算晚上做一会儿生意看看。”


    于婶儿道:“你也当心着些,这些人不管不顾横冲直撞,我可算怕了。”


    林秋然面色也有些凝重,如今人少还能打走轰走,可是人多呢,“能躲着点也好,钱财乃身外之物,什么都不如命重要。”


    于婶儿待了一会儿就走了,林秋然回厨房准备晚上的菜,二楼没做生意,都不用她说,这些天也没人问二楼能不能定,估计是不想这个时候花大钱。


    中华民族的特性,的确好吃,但是大事前,更乐意囤货囤钱。


    林秋然今儿做的东西不多,但还没卖完,打烊也比以往早。


    太晚回去不安全,林秋然就把饭菜给分了分,让几人揣怀里回家吃。林明就留在酒楼看着,林秋然还给他留了个护卫,两条大狗在,再把门用桌椅挡上,还挺安全的。


    徐远珩给的护卫派上了用场,不然她也不敢这么晚回家。


    一夜过去,林秋然感觉今儿冷了点儿,打开门一看,院中树叶子往下落,天有些阴沉,也不知汤圆他们好不好。


    林秋然添了件衣裳,带着人去了酒楼。


    林明一早开了门,还买了今儿要用的东西,他道:“夜里有动静,但大黄二黄汪了几声,就没了。”


    林秋然点点头,“外头咋样?”


    她见着还不错,早起的时候都在帐篷里吃饭,也有生火的。


    林明:“早起南街有闹事儿的,县衙给闹事的带走了。”


    这镇压一二也有好处,不然更没个顾忌,但也不能太过,林明都发愁。


    林秋然道:“等史掌柜来了,让他和陆凡赵兴说,多顾着家里,若不能来也无妨。”


    林明点了点头。


    林秋然看了眼天色,又钻进厨房忙活了。这几日她没让婉娘来,带着英姐儿出门不便,还是在家待着吧。


    等到中午做起生意,铺子人多了,才有一丝烟火气。


    蒋思捷来这儿吃了顿饭,她没法儿回胥州,就一直在客栈住着,能出来就来金鼎楼吃,不过不坐马车,衣着也朴素。


    蒋思捷还让林明和林秋然说了句话,她来的时候看有几个衣衫褴褛的,在隔壁首饰铺子外扒着门缝往里看。


    盯着金鼎楼的肯定也有。


    林秋然以为有护卫看着,史掌柜他们几个也在,金鼎楼应该是没事。


    直到晚上,酒楼还没打烊呢,有两个刚从铺子离开的客人气汹汹地进来,张口骂道:“我们这刚出去钱袋就被抢了,这是从你们酒楼门口被抢的,你们得赔钱。”


    这纯粹是无妄之灾,史掌柜擦擦汗,这钱若是赔了,明儿那些难民就得来酒楼抢东西。


    他道:“客官您这东西被抢了,这会儿该是报官去,哪儿有让我们赔钱的道理。再说饭虽是酒在酒楼吃的,可钱袋不是在酒楼丢的呀,门口那片地也不是金鼎楼的,你这让金鼎楼赔钱,也说不通呀。”


    有客人为酒楼说话,盖都是谁偷的谁赔,找上金鼎楼算什么事。


    史掌柜好说歹说给人请走了,又和在座的客人道:“近来余安有点乱,大家出门还是要注意着点。有事金鼎楼肯定是能帮就帮,大家吃好喝好。”


    客人点点头,又继续吃饭,但也长了记性,付了钱把钱袋子放好,再从酒楼出去。


    夜色很深,隐藏着不少眼睛,客人紧了紧衣裳,加快脚步走了。


    等酒楼打烊,林秋然催着史掌柜他们回家,又嘱咐林明看好铺子,这才带着护卫回去。


    次日依旧是阴天,县衙早上发了些米,施粥的时候说晚上就不施了,这些米够难民吃几日。


    想要在余安安顿下来,不能只等着县衙给粮食。


    林秋然打算晚上在城东施粥送馒头,闹事的只是少数,但大多数是老人妇人带着孩子,家里男人还被征走了。


    也很可怜。


    林秋然让林冬几人煮粥做馒头,分成两份,一份以徐家的名义,一份以金鼎楼的名义。


    做好事不能不留名,就盼着看着粥食的份上,别在这边闹事。


    下午粥馒头做好了,史掌柜和林明分两路去布施。林秋然看这边不太忙也出去看了看,她带了护卫,不然万万不敢去看的。


    难民进余安城已有几日,不过就吃粥馒头,面色神态没什么变化,依旧瘦巴巴的。


    林秋然让史掌柜弄的布施棚子,她过去的时候史掌柜在盛粥,一人给两勺粥,一个馒头,基本上能吃饱。两边是一块儿布施的,也不会有人领了这边的又去领那边的。


    人不少,也没好好排着,史掌柜让排也没用,实在是乱糟糟的。


    林秋然不禁道:“排成一列,按照次序来,不然谁都别想领粥。”


    在前面的几个妇人眼里透着麻木,谁也不愿意挪地方,后头的人不满道:“能不能动作快点,施个粥还磨磨唧唧的。不是说大酒楼施粥吗,怎么只有馒头和粥?抠抠搜搜。”


    “就是,你们一天赚多少钱,就给我们吃这些!”


    两个三四十岁的男人叫嚷着,有道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饿了数日,还管什么好坏。


    史掌柜不禁皱眉,“这是什么理儿,我们施粥还施出错来。”


    没人愿意听,叫嚷的那个把手里的碗朝着林秋然掷去,“我们要吃肉!”


    那人离林秋然只隔了一个台子和几个人,林秋然心里一紧,连史掌柜都没反应过来。


    电光火石间,她手臂被人扯住,人向旁边倒,那只陶碗摔在地上,碎了四五瓣。


    徐远珩把林秋然扶住,看向那人的目光凌然,眼中戾气尽显,“碗还没放下,就开始骂娘了?”


    第七十九章 稍安


    徐远珩扫过人群, 刚刚说话的、推搡的、喊要肉吃的都不动了,俱低下头,有几人的眼中还透出羞愧之色。


    有人看看林秋然, 又看看地上的碎碗片, 愧疚地低下头, 嘴唇嗫喏, 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扔碗的那个见状见状缩了缩脖子,看看左右尽量把自己融入人群之中。


    别看他刚才扔了碗, 可是他也缺这口饭吃,不要钱的谁不想要。不过他想得也没错呀, 大酒楼一天赚那么多钱, 这么有钱就给他们喝粥吃馒头,那不是欺负人吗。


    这老板自己吃这些东西吗,估计看都不会看一眼。如果能要来肉最好了, 要不来就喝粥呗, 总得试试,万一是个心软好欺负的呢。


    他们喝粥啃馒头,余安百姓这会儿却是好日子呀,常去酒楼饭馆, 晨起竟然还要吃肉包子, 他看着心里就恼火。


    怎么受战火波及的不是余安,凭什么打仗是他家流离失所,这些人却过得好好的, 老天爷一点都不公平。他们被迫背井离乡,朝廷就给些米粮,想吃个肉而已,凭什么不满足他们。


    男人阴恻恻地想, 他们又不是要吃山珍海味,既然愿意施粥,那就好人做到底好了。这个男人也是,穿得这般好,竟然这么小气。


    刚才的碗怎么不砸死他。


    徐远珩目光太过骇人,男人一边拿眼光瞄着徐远珩,一边忍不住嘟囔了句,“自己穿这么好,我们吃个肉有啥不成的?你们说是不是……”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就该直接抢。可惜这些人胆子太小了,没人敢这么干,不然早就吃上肉了。


    来时路上还有山匪呢,不也是抢,怎么没人管。


    若是在吵闹的地方,这声音徐远珩肯定听不见,可是这会儿一群难民安静如鹌鹑,徐远珩不仅能听见,就连这人贪婪、仇视的神色他也都尽收于眼底。


    徐远珩道:“来人,将扔碗的那人带走。”


    扔碗本来还缩着脖子,闻言不禁抬起头,他瞪大眼睛道:“凭什么?我又没扔到!”


    他这会儿又有些怕,一边往人群里躲一边道:“凭什么赶我走,我不吃肉了还不成。”


    徐远珩淡淡说道:“肉不吃了教训得吃,今日金鼎楼在这儿布施,想来的可以领粥一碗馒头一个,不想来的也没人求你们吃。若有人闹事,一律不可领粥,闹事超过三次,金鼎楼将不再施粥,到时劳请诸位记清楚为何不再布施。”


    徐远珩话音落下,难民的神色顷刻间变了。虽然他们也觉得不公平,自己颠沛流离,余安百姓却不受影响吃香喝辣。他们衣不蔽体,这些人却能吃饱穿暖。他们还要施舍呢,余安的人有房子有粮食。


    可若是真的因为其中几人闹事,把布施的摊子弄没了,他们什么好处都没得到,还少吃两顿饭,那他们找谁说理去。


    那人还不愿意走,扯着周围人的胳膊,“咱们就这么受欺负,我刚刚为了谁?”


    徐远珩冷眼瞧着,这人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继续施粥,就看谁等得起了。


    人群一片静默,有人说了声,“你快走吧。”


    男人还在往里挤,这会儿更气急败坏地指责刚才跟他一块儿的不站出来。很快,他被推了出来,然后难民认真排起了队。


    反正给的都是一样的东西,早吃一会儿晚吃一会儿又有什么区别。等人排好,史掌柜望向林秋然,“林娘子?”


    林秋然点点头,“继续施粥吧,一人只能领一次,如有重复领着,金鼎楼不再布施。别因为个别人的小心思,害大家都没饭吃。”


    说完,林秋然低下头,落在徐远珩扶住她的手上,徐远珩把手收了回来,道:“情急所致,莫怪。”


    林秋然摇了摇头,徐远珩帮了忙,而且还隔着衣裳,她有什么好怪的。


    就是她也没想到,带着护卫出门,摊子也有人守着,难民不至于上来抢钱抢东西冲,却有人朝她扔东西,好在是没打中。


    吃饭的碗都扔了,这样的再给饭吃,那她可是有银子没处花去。谁也不想钱花了,还养出白眼狼来。


    这儿有史掌柜他们,林秋然就跟着徐远珩一块儿走了。


    今日初六,据徐远珩离开已经过去了四日。


    他是一个人回来的,林秋然不禁问:“徐公子怎么回来了,汤圆……”


    徐远珩就知林秋然要问,他道:“汤圆很好,你爹娘也一切安好。我这次回来是为了生意,给他们安顿好后我就回了。”


    林秋然点了点头,徐家在余安也有生意,何况徐远珩前几个月还囤了粮食,这会儿肯定急着出手,回来不奇怪。


    徐远珩没再嘱咐什么,人心难测,这会儿还不算乱,大部分人都是依照县衙的指示,在这儿安顿下来,每日领救济的粮食,慢慢过日子的。只有少部分人心怀不轨,去街上抢东西,想乱七八糟的主意。


    一路受过苦难,现在愤世嫉俗,恨不得所有人都和他们一样,别说出门容易被盯上,就是关着门,也不保险。


    光徐远珩知道的,就有人家在南下的路上孩子饿死,那看见别人家中美满,哪怕人家闭门不出,坏心思也拦不住。


    不怪林秋然。


    对这样的人,就算有心也难防住。还未到要紧时候,总不能真的连门都不出了。


    徐远珩把林秋然送回金鼎楼,“我还有事,你日后出门当心些。”


    林秋然点了点头,“徐公子以后出门也换身衣裳吧,虽然没什么大用,但是好过被一群人盯着。”


    徐远珩出门都带护卫,可是双拳难敌四脚。


    徐远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又看了看林秋然的,他笑着道:“我是没想到这层,多谢提醒。”


    林秋然:“要谢也该我谢二公子才是。”


    徐远珩眼中笑意更深,神情也放松多了,“我们就别谢来谢去的了,有事来徐家找我就是。”


    林秋然点了点头,目送徐远珩离开。


    汤圆很好,她也就放心了。林秋然有些庆幸送汤圆走,不然还不知什么样子。


    史掌柜是半个时辰后回来的,正好酒楼一楼要开始做生意。林明那边差事也做好了,他那儿倒没出事儿,只不过人多有些乱。


    林秋然叮嘱道:“以后每日布施前先说明,有人多领闹事,逾三次不再布施。”


    徐远珩的主意不错,这些难民饿得久了,如今还住棚子,对余安百姓有很大敌意。长此以往,心里会越发不平,倒不如把矛盾转移到那些趁乱作乱的人身上。


    他们又是施粥又是施米,这些人还不念着他们的好,反而要这要那。也不想想这么多人,若还给肉吃那得多少银子。


    林秋然今日布施一次,米煮了一百五十斤,蒸馒头用面一百斤,若是按照现在的粮价,就是四两银子。


    好在之前囤了些,用不了这么多,但是酒楼一日也白干。


    而且林秋然觉得这法子坚持不了几日,这么多人呢,酒楼也就能管个三四日。没人继续施粥,这些人就没有吃食。


    金鼎楼一直到初九晚上就宣布不再布施了,徐远珩也是这两日才知道林秋然有借他名义在城西给难民布施。


    徐管事和徐远珩说的,他没想到林秋然会这么做,既没从徐家买粮,还以徐远珩的名义做了好事。若是林秋然从徐家买粮,拿的成本价,又去施粥,徐管事会觉得她闲得慌。但这是她自己掏钱,更没邀功。


    他们做生意久了也没啥顾及,二公子遇见林娘子这样的人,有心思不奇怪。


    徐管事道:“咱们可要布施?”


    徐远珩愣了会儿神,然后摇了摇头。


    徐家如今他管事,这次提前囤粮,借机大赚一笔。难民多如牛毛,他并没想过给百姓施粥。


    不仅徐远珩没有,余安较为富饶的几家也没有,反而都早早收拾行囊南下避难去了。徐家只有徐远珩在,徐远珩的父亲大哥及其妻妾,早就走了。


    越有钱越惜命,怎会管别人。


    徐远珩按了按眉心,“尽快把囤的粮食出手。”


    如今粮价已经到了十六文一斤,这价钱已经够高了,带着别的东西也涨价。


    肉、菜,一卖就有人抢,再居高不下,百姓就更吃不起了。


    朝廷想要安抚难民,绝对不会让他们饿死,只要战况有所缓和,必会下令调整粮价肉价。


    其中盐糖等物由朝廷管控,依旧是原来的价钱,但没太大用处,这些不足以让人吃饱。


    粮食是徐远珩在七八文钱时囤的,得赶紧脱手。


    徐管事点了点头,依着徐远珩的吩咐办事,徐家可不止在余安囤了粮,别的地方还有呢,这回可得赚不少银子。


    至于林秋然帮了忙,余安的难民或许会念些好,可这些好的确没有真金白银来得实在。谁会记得一饭之恩,倒不如等着朝廷要粮,“借”一些,给块牌匾好呢。


    九月初九是重阳节,但余安没过节之象,初十下了一场雨,天气愈冷,落叶在水洼里打转儿,雨淅淅沥沥的一日未停。


    天上没太阳,地上全是水,出门的人都少。


    林秋然忍不住添了新衣,夏日炎热是盼着快些入秋,如今这场雨却苦了难民。


    他们被迫离开西北,当时有人带了衣服过来,那里严寒,带的也是厚棉衣,这会儿穿有些热,但总比没有好。


    可有的人想着南下,也才五六月份并不冷,就没带衣服,而是选了更为值钱的东西。


    可是南下一路花销不少,剩些钱的能买衣裳。但有倒霉的东西被抢了,这会儿连避寒的衣物都没有。


    今日降了温,也没人施粥了,他们就躲在帐篷里,根本不知道要做什么。偏偏帐篷是临时搭的,根本无法御寒。这会儿还是白天,等到夜里不知要多冷。


    帐篷中已有咳嗽声,李县令也没办法,只能让人送些柴米过去,他是想送被子,可县衙哪来那么多钱呀。


    林秋然在金鼎楼的厨房熬了红枣姜茶,这个花不了太多银子,但能给难民驱寒。


    若是这些人染上风寒,余安百姓也得受感染。人在余安,只有安抚住他们,才不会让这群人闹起来,当地百姓也才能安稳度日。


    林秋然知道这些人可怜,多是一家子过来,家里就一两个男人,可是不能日日都等着饭来,想活下去总得自己去找些活干。


    县衙给的米估计还能坚持几日,这种时候林秋然不免心慌。


    今日金鼎楼中午就□□桌客人,外面下着雨,一桌点了红烧肉水煮肉片麻辣兔丁和几道素菜,五个人围在一块儿吃。


    好几日没来了,上菜后先猛吃一会儿,然后才开始说话。说的也是近来难民的事儿,一会儿说臭烘烘,一会儿说有孩子出来抢东西,抢完就跑。


    “别看饿了许久,跑得倒是挺快,等下回抓到我非打死他不可。”


    “就是,再穷也不能偷东西。你们晚上出去可得当心些,我看不少人鬼鬼祟祟的。”


    “现在城门还没开嗯,说城外还有,本来就够乱了,再来人,咱们还过不过日子了。”


    “唉,也不知道啥时候打完,我二叔还去西北了呢。”


    说到这儿,几人沉默不言,都闷头吃饭,哪怕家里人没参军去,亲戚也有,能不能回来都两说。


    几人吃完结了帐,史掌柜把人给送走,看着走远才回来,省着又跟那日似的,在酒楼门口被抢钱袋子。不过这几日金鼎楼附近还算安稳,大约是布施的缘故,没人来这里闹事。


    金鼎楼一夜无事,但是余安最大的酒楼醉春风出事了。


    醉春风这几日也一直营业着,晚上一个孩子看酒楼灯火辉煌,冲进来找了一桌扯了只烧鸡鸡腿就跑。


    酒楼好几个伙计,能疏忽放他进来,不可能看着他跑了,当即就给抓住了。


    这些日子来闹事的人不少,看着这小孩,伙计心里有气,扯下他嘴里的鸡腿还给了一脚。


    然后就一个妇人冲了过来,哭喊着,“你要打就打我,要杀就杀我,打一个孩子作甚!”


    孩子饿了许久很瘦弱,被踹一脚倒在地上,一直蜷缩着喊疼。


    外面有难民指指点点,客人也火了,站起来指责这小子偷东西。


    伙计实在冤得慌,明明是这小子进来拿东西,不问自取就是偷,这般手脏,客人恐怕都没心思吃菜了。


    掌柜的从后面出来,他那盘烧鸡端了来,抱歉道:“今日让您受惊了,这桌今日就免了。”


    他把烧鸡给了那母子,说道:“我们伙计下手没轻没重,这烧鸡你带回去吃。这码头工地都有做活的,别再让孩子出来偷抢了。”


    掌柜的又拿了一两银子,“带着孩子去看大夫,千万别耽搁了。”


    妇人擦了擦眼泪,小孩也从地上爬起来,抱着烧鸡拿了银子就走了。


    人群散开,掌柜的给伙计使了个眼色,伙计赶紧跟去了后院。


    “今儿是我不对,没拦住,这钱就从我工钱扣吧。”


    掌柜的摇了摇头,他道:“有命拿也不一定有命花,那么多难民,她们带着烧鸡钱回去,能花出去才怪。想不劳而获,想的可美。今日的事长长记性,下次大门让几个人守着。”


    掌柜的想让人长个记性,可是第二日一早,那小子死了。


    尸身被抬到了醉春风的门口,妇人嚎啕大哭,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她周围有不少难民,叫嚷着让昨儿踢人的伙计出来偿命。


    “偿命!偿命!”


    妇人呜咽哭着,她男人更是怒目而视,“杀人偿命,我儿子就是你们踢死的!”


    围着的人道:“欺人太甚,还杀人,有没有王法了!”


    有人拿着棍子,有人拿着菜刀,围在了醉春风的门口。


    这会儿铺子还没到开业的时辰,但里面的确有人,毕竟晚上得守着,厨房库房都有东西,他们怕难民破门而入抢东西。


    外面围着这么多人,里面的人大气不敢出,生怕一个不慎自己遭殃。


    还是一人脑子活络,从后门出去报了官。


    县衙来人把这群人带走了,这小子是怎么死的,得查。


    这只是个引子,不住有人闹事,有的往个人家院子里扔石头,门被踹得叮当响,有人出门,但被恶狠狠盯着。


    的确是余安百姓多,可是那些人不管不顾的。


    布庄、粮铺夜里被抢了,金鼎楼什么样,林秋然也不知道。


    她今日没去铺子,但在家中也不安生,院子外常有声音。


    徐远珩给了她四个护卫,一个留在金鼎楼,三个守在家中,家中什么吃食都不缺,但外面乍起的声音,还是会吓得人一惊。


    林夏几人在家都不敢单独去前院后院,生怕有石头砸进来。别看就几百个难民,可是谁也不敢出去跟他们硬碰硬。


    自家有老有小家里和睦,那些人什么都不怕,自然是能躲就躲,把这段日子熬过去就好了,犯不着给家里惹事。


    好在这些日子家里都囤了粮食,几天不出门也不至于被饿死。但还是忍不住抱怨,县衙又是施粥又是送柴,这群人也忒不知好歹了些。


    就连那个昨夜死的那小子,也是因为去酒楼抢东西才挨了一脚,这也是事出有因,若是因此那伙计被判刑,实在说不过去。


    而且那孩子昨儿回去还好好的,既然给了钱看病,那应该没事,怕就怕钱没到自己手里,难民却借此闹事。


    难民住的帐篷林秋然层远远看过,木架子搭的,有帆布稻草围着,一群人挤在一块儿。


    林秋然看了眼外面的天,天色阴沉,她心里期盼金鼎楼没事。


    一直到九月十三下午,外面有县衙官差挨着街道敲锣,让百姓放心出门,萧家的大门才打开。


    林秋然给官差递了杯热水,“这事儿是怎么解决的?”


    官差常见林秋然,也知道她跟李县令王主簿等人说得上话,趁机歇会儿吐吐苦水。


    “唉,那对母子当晚带着半只烧鸡和一两银子回帐篷,然后就被抢了。那小子护着东西不肯撒手,挨了几下,最后撞在地上,就没气了。”


    妇人不愿验尸,一直哭,李县令劝了许久,才说出实情。


    闹事的几人都抓了起来,小子被误伤致死,抢东西的几个罪不至死,不过按律当杖一百,徒三年。


    可赔钱赎罪,但是这些难民哪里有钱,就先关进县衙大牢了。


    但好在是抓了闹事的人,难民那边安生不少,杀鸡儆猴,如有人再想闹事,也得掂量掂量。


    官差喝完热水,“不说了,我还得办事去。”


    第八十章 雨过天晴


    官差提着锣走远了, 林秋然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如今她也做了娘,听到这种事心里只觉得难受。


    偏又无计可施, 毕竟那孩子冲进醉春风抢东西在先。


    林秋然想汤圆了, 也不知他在外习不习惯, 孙氏和萧大石肯定也在担心这边。


    林秋然低下头, 别人的事她无法插手,她能做的就是在要紧时候布施, 然后好好做生意,护住金鼎楼, 争取日后让汤圆一直过好日子。


    天已大亮, 风吹得树叶直打转,外面又变得安静。林秋然今天不打算做生意,但得去看看金鼎楼, 这两日没出门, 外面又这么闹,也不知金鼎楼成什么样子了。


    她做的最坏打算,就是金鼎楼被人砸了,有两条狗在, 林明又是男人, 肯定没事。


    林秋然带着护卫去了金鼎楼,她在前头大致扫了眼,隔壁金如意门开着, 但里面静悄悄,还乱七八糟的,门就剩一扇,窗子也不见了, 里面的柜子、放首饰的绒布也不见了。


    估计是被抢了。


    金鼎楼门依旧锁着,门面没什么事,林秋然看完就从后门进去。


    林明闻见动静出来,看见是林秋然他松了口气,他道:“大娘子,酒楼没事,没人砸门砸窗,不过隔壁金如意前晚被砸了。”


    林秋然刚才也看到了,隔壁东西早就搬空了,这些日子也没做生意,只是损坏了门窗柜子,但相比于金首饰被偷,损失已经减少很多了,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林秋然道:“你们没事吧。”


    林明摇摇头,被砸的那晚,他大气都不敢喘,那些人,活像失了智一样。若是县衙判醉春风的伙计有罪,估计会更嚣张。但幸好当晚闹事的被指认出来,关押在余安地牢里。


    林秋然点点头,“金鼎楼没事就好。”


    林明觉得是因为布施,布施了几日,难民总会念点好,而且酒楼还养了狗呢,还有件事他差点忘了说,“大娘子,徐公子前日还来了一趟,见没什么事就走了。”


    林秋然愣了一下,“好,我知道了。”


    虽然林明说没事,不过林秋然还是把酒楼的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最后还打了井水,喂给圈养的鸡鸭,看它们喝了都没事,这才放了心。


    如今街上还算安稳,林秋然让林明再去街上打听打听,顺便去趟客栈,问问蒋思捷缺不缺东西,她本来是南下避难,结果被拦在了余安。


    “你再去李家看看,给送些东西。”林秋然知道于婶儿家人多,怕东西不够吃。


    不过这会儿街上安稳,也都能出来,就是空着手不好上门。


    林明哎了一声就出去了。


    林秋然深吸一口气,酒楼的门里外都锁的,她也没开,反正今天不打算做生意,先观望观望再说。


    她带着林冬几个把铺子擦擦,这几日不来,桌椅窗台上都落了灰。


    等打扫完,林冬做了饭,给林明留了点,又喂了两只狗。它们一直跟着林明吃饭,林明不会做,一直糊弄着吃,狗也没吃什么好的,这会儿没精打采的。


    一个时辰后,林明终于从外面回来了。


    他说道:“大娘子,街上的人还是不多,我问过客栈的人,蒋小娘子已经不在余安了,说是前几日被胥州来人接走了。”


    别看城门关了,但那只是对平民百姓,有权有势的依旧能进出自如。


    林秋然心道,一个姑娘家回去挺好,她又问:“那于娘子家呢,可还好。”


    林明道:“于娘子家里没事儿。”


    于婶儿自上次来金鼎楼诉苦后就没去街上做生意,他们家现在不缺钱,而且一家老实不敢惹事,干脆就不干了,也就少赚几日钱,听说有的摊贩还和难民闹起来了,于婶儿家虽然没赚啥钱,但也没损失什么。


    林秋然:“那就好。”


    林明:“街上粮铺杂货铺肉摊都在做生意,今日米价十六文,肉价十八文,买的人还不少。”


    现在人就怕粮价涨了买不起,还怕以后买不到。也有心思活络的,在粮价十一二文的时候囤粮,这会儿私下卖,一斤能赚个三四文。现在也有不少早早守着买粮,一买就是大几百斤,想着日后往外卖。


    不过更多的人吃不起大米白面,比以前吃肉还贵,所以多是买红薯、小米、豆子,这些粮食的价钱涨得不多。


    酒楼的粮食还够用,但是林秋然也想多囤点,她还打算等这事过去了多买田地,每年都种,民以食为天,这话可不是假的。尤其在这个时代,有时候钱都没用。


    林秋然:“你吃过饭了出去买一些,实在买不到就算了。”


    林明吃完饭又出门了,林秋然和林冬几个继续收拾铺子,过了一会儿,金如意的掌柜的带人来了,这几日铺子根本没留人,掌柜的看着满屋狼藉痛心疾首,“这都是什么人呐,把这群人放进余安,根本就是养虎为患!”


    修缮装潢也是要钱的,可谁砸的都不知道。


    掌柜的忍不住和林秋然抱怨,“你说外乡人哪知道铺子是做什么的,门窗都锁着,里面又没东西,见没东西就走呗……这人也忒坏了,没东西还要砸屋子。”


    这纯粹是无妄之灾,如今也只能往好处想想,首饰早就搬走了,人也没事。


    掌柜的不禁看向林秋然,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道:“金鼎楼没事吧。”


    林秋然见状无奈一笑,“被砸了些东西,好在人没大事。”


    有些人就这样,自己出事就盼着别人也出事,不然心里不平。


    掌柜的笑了笑,又安慰起林秋然来,“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放宽心吧。如今这么乱,也不知道县衙打算怎么办……”


    如果放任不管那肯定越来越乱,可若是管,难民本来就心有不平。管得多了不满意,管得少了又没效果,这事更难办。而且粮价高,肉价也高,生意都不好做,总不能一直这样吧。


    金如意掌柜的叹着气进屋收拾东西,林秋然跟他话不投机,也回了金鼎楼。


    林秋然是觉得不会一直这样下去,如今闹事的人都被关了起来,谁再想闹事也得掂量一二,县衙管着,再闹难民也得过日子。


    史掌柜几人到时辰还过来了一趟,得知不做生意又走了。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九月十六,粮铺的粮价终是降了下来,米面从十六文一斤降到了十三文一斤,猪肉也降价了,十五文一斤。其他的红薯大豆,价钱也都便宜了。


    不过粮价虽然降了,可是很多人都买不到,得一大早去粮铺买粮食,而且铺子还限购。


    不过就算这样,也比从前粮价贵的时候好多了,买不到细粮还能买粗粮,至少能吃饱饭。


    难民也开始找活干,做苦力做绣活,还有擅西北吃食的,林秋然就找了个擅做西北吃食的娘子。


    不过酒楼暂且不打算卖西北吃食,就留着她在这边刷碗。


    这是一家五口,夫妻二人和三孩子逃难过来,有一儿两女,一路过来虽然艰辛,一家都饿得瘦巴巴,但是孩子一个没丢,而且几个孩子也比大人精神好。


    他们来余安两日后就开始找活干。


    男人好找,因为力气大,就去码头扛袋子,一日有八文钱,买点粗粮再加上县衙给的米,足够吃一阵子。


    女人也没闲着,带着孩子出来找活做,但一直没找到,知道打听到曾经给他们施过粥的金鼎楼。


    林秋然觉得这家人很聪明,女人没说一家流落在外,让林秋然可怜可怜他们,而是道:“我能干很多活,力气比这边人大,而且我可以少拿工钱,只要有活做就成。”


    “我三孩子也能帮忙,不会给添乱的。”


    若是这位娘子哭诉不容易,林秋然还真不会动恻隐之心,但一大三小局促地站在她面前,眼神也清亮,孩子被大人教养得很好,不乱看乱动,很是乖巧。


    让林秋然想起了汤圆。


    这是自食其力的人,林秋然道:“我这儿还缺个刷碗做杂活的,你来吧。”


    刘大娘二人每日都是正午过来,先刷一波,然后等铺子打烊再刷一波。


    铺子生意好的时候碗筷很多,中间还得再刷,这活累,给的钱也不多,再加一个人也成。


    林秋然:“一日八文工钱,不管饭。”


    女人很是感激,高兴道:“我还擅做西北吃食,如果有牛乳羊乳,能做奶茶奶豆腐……牛羊肉也会做。”


    西北人擅放牧,林秋然看这人谈吐不错,估计以前在那边的日子过得去,就是世事无常,赶路这么多天,带钱出来也不剩太多,而且不能全花完。


    林秋然道:“这边羊肉有,但牛肉少,有机会你做来尝尝。”


    杨娘子笑着点点头,林秋然又问:“你从西北过来,可知西北战况如何?”


    杨娘子说话有口音,一听就不是当地人,样貌也和余安人不太一样。这些日子见的难民不少,但林秋然是第一次问。


    从杨娘子一家可以看出,这些人离开西北时还整整齐齐的,就是路上受了太多苦,不然不至于变成这样。


    现在车马慢,书信也慢,那边什么情况林秋然一概不知。西北还在打仗,如今还算安稳的局面全都靠他们。


    死伤无可避免,林秋然知道,但还是想打听打听萧寻。


    萧寻好不好,他……还活着吗。或许崭露头角,杨娘子听过萧寻的名字。


    可杨娘子摇了摇头,她道:“我们离开应州时那边还好好的,只说怕战火波及,先让百姓离开,等没事儿再回去。如今应州什么样我也不知道。”


    他们逃难到这儿花了数个月,那会儿怕死,恨不得一直往南走。逃难的人也多,一路艰难险阻,已经过了几个月,应州那边什么样,杨娘子是真的不知道。


    林秋然又问:“当时可有在打仗?”


    杨娘子回想着点点头,“在打。”


    林秋然神色不免紧张,若当初打了胜仗,大约也不会让百姓离开应州去外地避难。


    总感觉是凶多吉少。


    杨娘子瞧林秋然一直问打仗的事,心里琢磨莫非她家里有人从军去了,但她也不敢问。


    虽然逃难的人命苦,有死在路上的,前日不知哪家孩子去偷人家鸡腿,阴差阳错还丧了命,可比起去西北打仗的战士,他们这可算不得危险辛苦。


    若林秋然的父兄夫君去从军了,那就是九死一生的事,她可不敢提,真出了什么事,那不是触东家霉头吗。


    杨娘子低着头不说话,林秋然也不再问:“你明儿午时过来,早晚做活两次。工钱向来都是月结的,念你初来余安就日结给你。你的孩子白日能带过来,不过得收拾干净,不能去前堂影响客人吃饭,只能在院子里待着。”


    厨房也不能进,林秋然又不是做善事,总共两间屋子,还给杨娘子孩子用一间。


    杨娘子孩子最大的看着有八九岁,小的才三四岁的。爹娘都出去做活,几个孩子留在帐篷不安生。


    杨娘子见状立刻道:“这个东家放心,我这几个孩儿都听话。让他们在后门门口待着就成,绝对不会捣乱的。”


    若不听话,这一路哪儿能都活着到余安呢。


    林秋然:“嗯,怎么做活先说好,碗筷洗一遍涮两遍烫一遍,不可偷懒。不然没法子留你继续在这儿做活,我要的人,手脚得干净。”


    杨娘子应了,这就带着孩子离开了。


    林秋然打算从明日开始做生意,现在粮价肉价都低了些,还能压压本钱,不然卖得太贵,也没客人愿意来吃。


    徐远珩下午过来了一趟,他给林秋然送了几车米面。


    林秋然本不愿意收,“我这儿还有,足够用的。”


    徐远珩道:“我知道,余安的粮我已脱手,还剩两千多斤,粮价还会降,但粮食不好买,你收下就是。”


    这会儿再卖也赚不了那么多钱了,而且各家的粮商肯定是盼着赚钱的,所以尽管县城吩咐下调粮价,可是商人手里还会囤一些。会和后面人说已经卖完了,想买就私下加钱买,面上一个价,实际又是一个价,这样的日子得持续一阵子。


    最后都会被抓起来。


    而且难民的事儿还没完,徐远珩知道有些小商贩趁机囤粮。


    他们囤的时候价钱就不低,如今粮价降了,很不好出手,恐生事端。


    做生意有赚就有赔,这个道理徐远珩一直明白,但很多人都想不明白。


    林秋然点了点头,接受了徐远珩的好意,“那我就按现在的粮价给你,就当卖给我了。”


    徐远珩不缺这个银子,但能让林秋然安心一些,钱收着就收着,日后在别处给回去就是。


    不过粮价明日就降,按现在的,林秋然是不是傻。


    徐远珩:“我赚钱也不赚你的,按十文一斤给就是。”


    两千多斤粮食,林秋然花了二十三两,徐远珩的消息很准。


    粮价降的第二日,就有人出事了。


    有的看价钱降了赶紧出手,还是赔钱,不过赔钱也认了。有的不愿意出手,可钱也赚不回来,一斤差三四文,一百斤就是三四百文,一千斤有三四两银子。


    囤几千斤的,两日功夫就亏了十几两银子。


    囤得多在家吃又吃不完,现在卖要亏好一笔钱,而且有的商贩根本不是自家有家底才去倒腾粮食,而是借了印子钱想着大赚一笔。


    眼看借的还不上,粮价再降还要亏好多,当晚就喝了砒霜。


    原本做着发财的美梦,现在只剩一家老小。有的囤粮少,见状赶紧出了,粮食一多,价钱又降了,等到九月二十一,粮价已经到了十文一斤。


    粗粮更便宜,林秋然也安生做了几日生意。


    街上也安生不少,可林秋然没想过把汤圆接回来。


    听王主簿说城外还有二百多难民,县衙在城外搭帐篷施粥,先安抚住没让进城,不然再进来一群人指定更乱。


    林秋然打算等这群人进来后观望观望,彻底没什么事再把汤圆接回来。


    这一等就等到了月底,二十三这日难民又进城,不过有了前车之鉴,县衙管得多,这些人老实不少,进来就找活干,余安百姓的日子一如往常。


    林秋然看时候差不多了,和徐远珩提了接汤圆回来的事。


    十月初三,林秋然在金鼎楼前翘首以盼,徐家的马车终于来了,林秋然迎上去,跟着马车走了十几步,孙氏在车上抱着汤圆给她看,“秋然,你看。”


    这孩子走了一个多月,比离开时长大了。


    林秋然心底知道汤圆不会出事,可只有亲眼见到孩子的时候心才彻底安定。


    汤圆从车窗往外看,眼睛忽闪忽闪的,“啊……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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