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抵抗也是罪吗◎
冬木阳被打劫了。
简而言之,按照森鸥外给的地址,去到旧世界酒吧后,冬木阳被自称高濑会干部的傻瓜鸟打劫了。
漆黑的手/枪隔着薄薄的布料,抵在他的腰后,冬木阳沉默,很想告诉对方自己其实早就认出了他的身份,就算用上变声器也没什么用。
“还是不说吗。”空气里响起上膛的声音,冬木阳感到那把枪贴着自己的脊椎,又往前顶了顶,“那就把你身上的武器交出来。”
语气乍一听充满了威胁,但因为知道了对方是谁,冬木阳根本没有感到威胁的意思。
……这难道是对他加入港口黑手党的忠诚度测试?
冬木阳摸不清傻瓜鸟在和自己玩什么,又安静了很久。而就在傻瓜鸟以为自己是不是太过分,把人吓到的时候,少年却松开了唇瓣。
“别在腰后面。”冬木阳诚实地回道,由于要配合这场演出,所以特地没用敬语,“就在你顶着我的旁边一点,你要自己拿吗?”
“……”
傻瓜鸟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建设又有点破防了。
这是什么话!勾引他吧!这家夥果然是在勾引他吧!
首领还说什么就算对冬木君有意思也不准对他说!肯定也是经历过这套路!狡猾!十分有九分的狡猾!
根本不觉得自己的思想有任何问题,傻瓜鸟深吸一口气,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武器就算了,可恶的港口黑手党,看在你没参与上次行动的份上,只要你现在痛哭流涕地道歉我就原谅你。”
冬木阳:“……”等等,对待“敌人”的流程不是这样的吧?
而且为什么武器就算了。
冬木阳思考一会,认为傻瓜鸟这个级别的黑手党应该不会犯忘记收缴敌人武器的错误,于是猜测对方可能是担心找枪的过程中被自己拧过手腕,反而被钻到了空子。
难道不是忠诚度测试,而是能力测试?
那他的直属上级好像是太宰,为什么不是太宰来做这个。
……哦。
冬木阳的眼前浮现出太宰治幸灾乐祸的表情。
太宰似乎挺讨厌他的,大概懒得做这种好事吧。
“好吧。”冬木阳信以为真,接话接得很干脆,“对不起。”
傻瓜鸟:“。”
傻瓜鸟:“你道什么歉。”
冬木阳:“因为你刚刚让我道歉。”
傻瓜鸟:“我让你道歉也——你的尊严呢?”
冬木阳:“所以为什么又和尊严扯上了关系。”
傻瓜鸟的回答湮没在突如其来的意外里。
刚刚还被他用枪指着的少年极富技巧性地敲在他的手腕,力道不大,却意外地令人手臂发麻。傻瓜鸟看着他在零点几秒内夺走了自己的枪,食指搭在扳机,枪口直指自己的眉心。
——“变态!白痴!我杀了你!”
在这一瞬间,傻瓜鸟几乎要分不清虚假和现实。
跟拳头砸在他身上似的,这个时候的冬木阳还没变成记忆里因为缺少睡眠而暴躁的样子,也没有红着脸气愤地咳嗽,身子如青松般立着,连声音都温柔了不少。
傻瓜鸟看着他将枪口偏离一些。
冬木阳的语气里带了些疑惑:“您在发什么呆?”
傻瓜鸟心情复杂。他听到身后风铃晃动的声音,紧接着就是钢琴家的掌声。
“傻瓜鸟,适可而止——”街道上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了酒吧内部,在看清基地内的情况后,钢琴家劝架的说辞又被咽了回去。
本该吓唬别人的傻瓜鸟叹了口气,他伸手揉乱了头发,虽然被人用枪指着,但看上去已经有些自暴自弃了。
中原中也从他身后走进,看到发生了什么后,似乎也有点意外。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朝傻瓜鸟挑了下眉:“你之前说要用砍刀削断我的拳头的气势呢?”
“哈哈。”傻瓜鸟嘴硬地放下手,根本不承认是因为分心才落得这个下场,“我对付中也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说完,这才表现出了平日里应有的水平。
啪!
手背连带着手里特制的枪都被人用手掌握住,傻瓜鸟的拇指搭在冬木阳的食指,指腹按在他的关节处。
青年稍稍用力,面不改色地带着他扣下扳机。
在少年惊愕的神情中,粉色的彩带从枪口炸开。
“……”冬木阳抬头,似乎没能理解现在的情况。
“原来如此。”
先前那个在二楼看到过的金发青年微笑,公关官用手拨开挂在门上的风铃,眼角下的泪痣极具蛊惑力。
“首领没和你说让你来这里的原因就算了,我还以为那个太宰会提前告诉你呢。”
冬木阳:“……”
公关官:“怎么了?”
冬木阳礼貌:“太宰大人不让我和您搭话,他说这是命令。”
公关官愣了下,听到这话又笑:“那你现在不就违背了命令,冬木君,那个太宰可是很记仇的。”
公关官笑起来实在是太好看了。
虽然以前在电影显示屏上也见过几次,但在这样的距离下一看,更是三百六十度全方面无死角。
冬木阳点头,彷佛无视了上司的警告:“反正他现在听不见。”
这对吗。
这不对。
——“我愿意把这份荣誉让给中也。”
——“谁要你让了!倒是好好按照老大的命令带人家啊!”
几天前太宰治在走廊上,还是那副巴不得把冬木阳赶走,好回归正常生活的表情。那时候的太宰治从头到脚,连每一个毛孔里都透露着抗拒,现在却彷佛不计前嫌地从一个极端到了另一个极端。
中原中也皱眉,忍不住去想。
在东京的时候……这两个人间究竟发生什么了?-
太宰治实际上不想放人去旧世界酒吧。抛开森鸥外交给他的任务不谈,太宰治现在是真的对冬木阳加入港口黑手党的动机,还有给他设立门禁时间的“室友”产生了兴趣。
然而在困过头,又被他早上拎去出任务后,两只眼睛轮流站岗的冬木阳开始变得有些神志不清。他陷入了一种不管问他什么都是毫无表情的一句“我要睡觉”的境界,不仅根本套不出有用的情报可言,还在明白太宰治暂且不会恶劣到往自己身上开一枪后,冒出了个更坏的主意。
太宰治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把休息室的凳子拖过来,搭成了一张窄窄的小床。
太宰治:“你哪里弄来的毯子。”
冬木阳:“那个叫藤原的司机先生给我的。”
太宰治:“你人缘还真好啊。”
冬木阳:“哈哈,怎么样,您要和我挤挤吗。”
太宰治:“冬木君,你非得问这种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吗。”
回答他的是冬木阳微笑,邪恶地把毯子拉过头顶的动作。
太宰治盯着他看了一会,发现这人真的是很容易得寸进尺的类型。
明明昨天晚上还不好意思真的躺下去睡觉,今天就毫无顾虑可言了,还故意专门搬到他的面前,彷佛是在说[我没任务可以睡,您不能睡,哈哈,气死你]。
本来黑夜就是黑手党的统治时间。可怜的冬木君连夜都熬不了,还能算是黑手党吗。
随便吧。
太宰治心想。
反正他暂时没好心到要为了冬木君去违反森先生命令的地步。
森先生之所以一开始把冬木君放在他的名下,大概看中的就是他不像中也那样,会因为多余的感情而影响判断。
“太宰。”听完太宰治的这番话,森鸥外看了眼属下回报的[目标已经和旗会的干部们碰面]的信息,“虽然我的确对冬木君的情况很感兴趣,但我好像问的是你为什么要为了气一只狗而吃完一袋狗粮的问题。”
“冬木君醒了后就又开始胡作非为,还想把那只狗养在我的办公室里。”
太宰治躺在首领办公室的沙发上,姿势堪称悠闲。
“那种事绝对不允许,和他透露我讨厌狗的这点是您吧。”
森鸥外笑了笑:“有什么关系,你们的关系不是的确因此好了很多吗。”
他说完,目光低下,提笔批阅着文档:“再说了,我对可爱的孩子向来没有抵抗力,冬木君问我你讨厌什么,我难道还能和他说谎吗。”
森鸥外说的谎那可是两只手都数不清。
太宰治注视着他的动作,没纠正这句,只是平淡地问:“能把敌人的喉咙切断的孩子吗。”
森鸥外在一份文档的末尾牵上自己的名字,他像是故意没有回答太宰治的问题,给了还只有十五岁的太宰治充分思考的时间。
“重要的是结果。”
过了半分钟,坐在首领位置上的男人才用了漫不经心的语调。
“昨天和冬木君聊天的时候,他和我提到了家人不让他出国这点,至于你说的云雀君用来侦查的那种鸟,今天入境横滨的时候似乎被人阻拦了,说不定是冬木君背后的那个组织干的。”
森鸥外说到这里,意味不明地抬起眼来:“彭格列想搜集有关冬木君的情报,而冬木君背后的组织千方百计地阻止他们接近冬木君身边,不管哪点都和我们无关,总之我们都是受益者,不是吗。”
之前冬木阳救下的那只兔子还养在首领办公室里。
爱丽丝坐在落地窗边,自顾自地和它玩堆积木的游戏。
[帕尼]白色的毛发蓬松,可能是没再被用于动物实验,性格也不再警惕,反而和爱丽丝关系很好。
太宰治的视线从森鸥外身上挪开一点,盯着帕尼,不知道在想什么。
“昨天和冬木君相处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个新名字。”
太宰治忽然冒出这样一句,他微微侧过脸,视线越过十几米的距离,直直地和森鸥外对视。
“[织田作]。我们组织好像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存在。”
森鸥外想了想:“成员名单的话需要去文件室调取。你是来找我要权限的?”
“我的意思是。”太宰治慢悠悠地,“如果以后真有名叫[织田作]的人加入组织,那不就验证那些幻觉的真实性了?”
“真神奇,森先生您就算了,中也那条小蛞蝓竟然还会在恋爱方面长出脑子。”
森鸥外挑眉:“哦呀,这我可不能当做没听到的样子。怎么就我算了?”
爱丽丝把积木放在帕尼的头顶上:“毕竟林太郎是老男人。”
森鸥外:“。”
爱丽丝:“根本没有威胁。”
森鸥外:“……”
森鸥外立即转头,没了那副首领的架子:“爱丽丝酱!QAQ,不要讲这种话啦!”
“……”
“不过。”
逗完爱丽丝,森鸥外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回忆着蛛丝马迹。
“光我们刚才的对话就能衍生出好几个平行世界,也没有证据证明事情发生的时候都在一个世界里呢。”
他想到那个幻觉里的事,又将这几天自己和冬木阳相处时的情况联系到一起。
森鸥外想,虽说以冬木阳的性格,做那种事的时候大概夸他两句,就会从气急败坏演变成欲言又止地忍气吞声,尽管听起来是挺有乐趣的,但不管怎么说,事情发生在办公室里还是有些过分了。
森鸥外自认为自己可是个热爱工作的人。
办公室是办公的地方,怎么能用来做别的事。
“从医生的角度看。”森鸥外[善解人意]地分析道,“我那个时间线的冬木君似乎不是正常的状态,要么是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要么是在发烧,换做平时,我可没有欺负病人的癖好。”
“你要是担心变成现实,索性就提醒他不要乱吃东西好了。”
森鸥外说这些话是真情实感的。但显然太宰治已经把他当成了变态。
虽然他的确是变态,但森鸥外始终坚持自己是喜欢爱丽丝那个类型的变态,何况他由于工作太忙根本没时间搞这种东西,多半是要孤寡到退休为止。
一切都是为了所谓的三刻构想。
为了这座森鸥外真正喜爱的城市。
“倒是你。”森鸥外打量着太宰治的神色变化,“你对冬木君的态度似乎缓和了不少,那些记忆对你的影响有这么大?”
“只是弄明白了冬木君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而已。”
太宰治起身,看了眼时间。
他将手机解锁,恰好看到了冬木阳回覆的[我根本没跟公关官先生说话]的消息。
太宰治一眼就看出来他多半又在编故事,巧言善辩也是构成那人的一环,可惜太宰治现在已经对他这样的行为习以为常了。
“我不在乎那些梦里发生了什么,也不关心那些东西会不会变成现实。”太宰治说。
[PPS:近距离观摩的情况下,公关官先生长得更好看了——by冬木阳]
森鸥外看着他的手指在显示屏上点了两下,可能是在回覆某人的信息。
过了几秒,太宰治掀起眼皮。
“但如果我不管做什么,事情最后都会发展到同样的地步……”
太宰治轻笑,眸底的色彩比任何黑夜都要浓稠。
“您说,难道不抵抗也是罪吗?[1]”
作者有话说:
[1]改自《人间失格》
第32章
◎十九年真的是好久的时间◎
“旗会。”
等到钢琴家介绍完森鸥外让他过来的真正目的,冬木阳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原来我们还有这个名字吗。”傻瓜鸟拉开停在酒吧外的轿车车门,“你们不说我都忘了。”
钢琴家露出了一副[那真是没办法]的表情:“忘了吗,我可是最开始就和你们说了。”
他说完,扫视一圈,注意到每个人脸上回避和古怪的眼神。
“喂喂。”钢琴家张开手,音调提高一些,“谁都不记得了吗,这个名字我可是想了三个月的。”
没人回答他的话,像是在默认[确实只有你使用这个名字而已]。
钢琴家沉沉地叹了口气。
“所以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冬木阳观察着局势,向看起来最正常的中原中也问道。
中原中也没想到他会找自己搭话,停顿几秒:“冷血今天早上在执行暗杀任务,钢琴家他们说正好带你熟悉一下正常黑手党出外勤的流程。”
总之不会像——
中原中也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尽管他打心底厌恶太宰治这个人,但太宰治很少在计画都不做的情况下,直接将任务扔给部下。
……怎么到了冬木这就不一样?
中原中也的双手插在口袋,想到这里,转头打量了冬木阳一眼。
冬木阳感受到他的视线,稍稍偏过脸,刚一迎接上对方的目光,中原中也就微微一怔,别开眼去。
他今天没戴那顶帽子,穿了身黑色的西装,赭色的头发扎成小辫子,随性地搭在一侧的肩膀,被冬木阳这么一看,连下巴都绷直了。
……干什么,太宰治在中原中也面前说自己坏话了?他人缘有这么差吗?
冬木阳思索,没在意所谓的任务,只是通过观察中原中也的动作,注意到了些微妙的地方。
似乎从第一次见面起,中原中也就不太会正眼看他,走路也隔几米远,绝对不会和他在没有第三个人的环境下独处。
当然,这些动作放在中原中也身上似乎也没有轻蔑的意思,他的用语和礼仪挑不出错误,说的话大部分时间也很贴心,回避他的举措不像是厌烦,反倒像是……
冬木阳一顿。
像是……
傻瓜鸟上一秒还在笑哈哈地和钢琴家说自己今天刚改装了新车,下一秒就瞬间笑不出来。青年的肩膀宽阔,身形又高,站在旁边看起来比冬木阳大一圈,低下头时理应会造成些压迫感。
然而傻瓜鸟看了眼某人拉了拉自己袖子的手,唇边的笑容消失后,由于带了墨镜,脸上的表情就很难呈现出它此刻的心情了。
“怎,怎么了。”傻瓜鸟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道,令自己看起来靠谱一些。虽然外表看上去狂拽酷炫,实际上整个人跟大脑放空了一样。
“抱歉。“冬木阳想起之前松田阵平不经意间提起的话,“冒昧问一句,您有闻到奇怪的香味吗?”
傻瓜鸟:“……”这是什么问题。s
如果要用比喻来形容傻瓜鸟现在的感受,那就像是有人把他扔进了宇宙深处。脱离大气层后,没了氧气的依靠,他的大脑一瞬间闪过很多东西,但由于信息量爆/炸,所以实际上根本动不了,只剩下几个“马路边就有花,有香味不是很正常”“等等,他不会是想让我闻他吧”“我看起来有那么gay吗”“公关官他们还在呢,是不是影响不太好”“不对,我为什么要想这么多”的想法。
“真有?”见傻瓜鸟不说话,冬木阳瞳孔地震。
不要啊,有香味的话不就等于宣告他杀手生涯结束了吗,那他以后该怎么暗杀别人,只能去暗杀鼻子有问题的受害者了。
鼻子有问题本来就可怜,还要被暗杀,岂不是一下子显得更凄惨。
“没有那回事。”赶在傻瓜鸟以前,公关官善解人意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冬木君,你要和我坐一辆车吗。”
冬木阳松了口气:“我和钢琴家先生坐一辆。”
公关官保持微笑,直到看到他坐进车里,才稍稍侧过脸。
“傻瓜鸟。”公关官说,“你不是成年人吗,你到底有什么可害羞的。”
傻瓜鸟撇了撇嘴:“什么成年人……你根本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喂,公关官,虽然骗了很多人的感情,事实上你也根本没谈过恋爱吧?”
公关官挑眉:“黑手党为什么要谈恋爱——哎呀,傻瓜鸟,原来你是这种类型吗?”
傻瓜鸟:“什么类型?”
公关官也说不出具体的所以然,就这么想了半分钟,最后揶揄地笑了声:“喜欢上一个人后就不会变的类型?”
黑手党里有几个真对另一半忠诚的存在呢。
傻瓜鸟没承认,也没否认。
视线从刚刚被人拽住的袖子往内滑,傻瓜鸟沉默,看了眼自己左手边的口袋。
话说回来……他记得自己昨天明明穿的不是这件外套。
怎么把戒指带出来了-
沢田纲吉这次秘密回日本,是为了将母亲接去意大利。自从高中毕业去到意大利,从专门的黑手党学校毕业,正式接过彭格列这个庞大的家族后,沢田纲吉就没再怎么踏足过日本。
他是首领。
首领这个词就意味着,沢田纲吉必须舍弃掉一部分的自由。提前对经过的地方进行排查,安插专门的护卫小队——每次看着狱寺隼人为自己的出行忙忙碌碌,多次拒绝他们的好意无果后,本就不愿意麻烦别人的沢田纲吉索性也就很少再回去。
接手彭格列的第二年,他将母亲接去了意大利。
可沢田奈奈并不适应意大利的生活,沢田家光瞒着自己的工作的事情,儿子又常常忙得不见人影,两年前,沢田奈奈看着花园里奔跑的孩子,笑着提到小时候的安杰洛。
这个名字在彭格列几乎已经成了禁忌。两旁的护卫面面相觑,唯有沢田纲吉笑了笑,附和着母亲说要是安杰洛在就好了。
曾经的同盟反目成仇。
当年的事,明面上谁也没有责怪谁,但七年前,安杰洛的葬礼上,蒙特贝洛夫人看着空空荡荡的棺材,还是不愿意与来参加葬礼的彭格列成员说话。
沢田纲吉那时和她说了抱歉。
蒙特贝洛夫人转过头来,她的背挺得笔直,说你那时也只是个小孩,不需要和我道歉。
这不是仇恨。
蒙特贝洛夫人用力吸了口气,随即肩膀放松下来。
【“安杰洛保护了你,他遵守了他的诺言,我为他感到骄傲。”】
沢田纲吉一言不发。
他看着蒙特贝洛夫人红了眼睛,再次背过身去,没有告诉对方,自己早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安杰洛是继承人。他一出生就备受喜爱,倘若不是沢田家光那时以不想让黑手党影响到自己的生活,会亲自保护他和安杰洛为由,蒙特贝洛夫人是绝不会撤走安杰洛身边的护卫的。
沢田纲吉知道这件事是在十四岁。
他也是那年才知道,父亲不是所谓的石油工人,而是彭格列的门外顾问。
可作为门外顾问的儿子,沢田纲吉小时候却一直在学校里受到欺负。五岁前有安杰洛教他还手,拉着他逃跑,五岁以后沢田纲吉才真正变成了一个人。
父亲寄回来的钱不多,母亲却总是笑得很温柔,让他体谅父亲的工作。
后来,随着沢田家光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沢田纲吉甚至有段时间真的以为对方变成了天上的星星。
不是他的错。
但内疚几乎席卷了那时十四岁的沢田纲吉。
直到现在,沢田纲吉也不愿意相信安杰洛已经死去。
然而就如“安杰洛”的名字一样,蒙特贝洛家族的每任继承人,都有能感知到血脉相连之人的能力。
正是因为这样,尽管十几年过去,西西里的土地上一直被阴影笼罩,蒙特贝洛们也从未放弃对“安杰洛”的搜索,他们再未确立新的继承人,彷佛坚信自己的小少主一直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
直到七年前,安杰洛的母亲突然在会议上晕倒。
自那以后,蒙特贝洛就退出了黑手党的舞台。
他们似乎是认为自己的罪孽造成了一切,切断了一切对外的交流,搬离了生活许久的西西里岛。
沢田奈奈扬起笑脸,那时在露台上,转过头去和沢田纲吉说,她想要回到日本。
沢田纲吉有些惊愕:“妈妈……”
沢田奈奈双手一合,用了轻快的语气:“万一安杰洛回来,发现家人已经搬走了,并盛又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那孩子很怕寂寞的。”
“不是吗。”沢田奈奈问,“阿纲?”
“……”
所有人都瞒着沢田奈奈,可沢田奈奈早就明白了一切。她不在乎儿子和丈夫在做什么,却很清楚自己不适合西西里的生活。
所以将沢田奈奈再次接回意大利的这件事,只能沢田纲吉亲自来做。
白兰率领的密鲁菲奥雷在极短的时间内崛起,为了迎接接下来的战役,沢田纲吉认为至少应当将无辜的人保护起来。
为此,他提前处理好了工作,腾出了一天的时间,在简单的和山本武交代了一些事情后,瞒着狱寺隼人独自坐上了去往日本的飞机。
“首领。”草壁哲矢叼着根草,依旧是那个飞机头造型,见沢田纲吉下了飞机,在停靠的车子旁恭敬地行了个礼。
沢田纲吉叹了口气,头疼地回:“隼人还是知道了吗。”
草壁哲矢:“听说是和山本先生吵了一架。”
沢田纲吉想像了下那个画面:“……给你们添麻烦了。”
草壁哲矢顿了下:“不,麻烦这种事……”
他下意识地想用敬语,目光却在触及沢田纲吉的视线时微微一滞,随即败下阵来,回了句:“您还真是一点没变。”
沢田纲吉笑了笑:“怎么样,你和云雀前辈还好吗?”
“恭先生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了。”草壁哲矢握着方向盘,嘴里叼着根草,含糊不清地做出回答。
沢田纲吉若有所思:“是又去并盛中了?”
“应该是往横滨的方向去了。”草壁哲矢回忆道,“我以为和您派那位去港口黑手党卧底有关,原来不是吗。”
沢田纲吉面露诧异:“骸?他也已经很久没有和我联系过了。”
虽然说是雾之守护者,但六道骸行事我行我素,沢田纲吉很少拜托对方帮忙做事情,成为他的守护者是一次,参加指环战是一次,还有……
【“所以我的作用就是帮你找人?”】
记忆里的六道骸挑眉,根本没答应沢田纲吉的话,话音一落,身体就化作靛青色的烟雾消失了。
沢田纲吉的心跳加速。
他甚至在车子还没停稳时就下了车。
沢田纲吉听不见身后草壁的呼唤,只是一点点地加快脚步,穿过庭院里的石子路和池塘,穿过铺着木地板的走廊,最后拉开那个熟悉的房间。
桌子上还放着安杰洛小时候的照片,小朋友那时的银发才到肩膀,脸上带着打架留下的擦痕,拉着一脸不情愿的云雀恭弥的手,跑到自己的面前。
他的眼睛亮亮的,说哥哥,我交到了新朋友!
沢田纲吉平静了呼吸,他鬼使神差地,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打开一旁的电视机。
云豆飞得很高,可在仓库群中奔跑着的少年依旧被拍得一清二楚。
算算时间,他们已经分别了十九年了。
沢田纲吉本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安杰洛的样子,他日复一日,总是做那个安杰洛哭着喊哥哥,随后被人捂着嘴带走的梦。他没有勇气去打开相册,总是装作教父应有的样子,看着一个又一个人如完成任务般地对自己低头,宣誓效忠。
实际上沢田纲吉也没有长大。
沢田纲吉和安杰洛一样,彷佛都被留在了那个公园里。
【“我早就不怕了。”】
心情奇妙地平静了下来。
尽管年龄对不上,他也不清楚安杰洛长大后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可草壁哲矢气喘吁吁地跟上时,听到的就是这样一句。
“Reborn说超直感有时候也可以用在别的地方。”沢田纲吉轻笑,目光却一点也没从显示屏上移开,“原来是这个意思。”
草壁哲矢扶着门框,缓缓站直了身子。
这位年轻的首领,明明是笑着的,眼睛却好像在哭泣。
草壁哲矢看着他转过头来,故作轻松地问自己。
“草壁。”沢田纲吉笑道,“怎么办。”
十九年真的是好久。
只有他一个人困在回忆里。
“安杰洛看起来好像已经忘记我了。”
第33章
◎最强的守护者◎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冬木阳此时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脑子里的统聊天。
冬木阳: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统:[哪里不对?]
冬木阳:……说不出来
冬木阳垂眼,疑惑地看向自己的指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就有种能感受到某个人存在于自己身边的错觉。
【“安杰洛。”】
冬木阳一愣,听到那个人的声音。
【“我过得好辛苦。”】
冬木阳一下就更加疑惑了,他似乎能感到那个人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听到他的声音。
是谁,为什么会辛苦,又为什么感到痛苦。
冬木阳的手里还拿着刚才钢琴家给他的望远镜,观察了一圈,没发现周围什么可疑人物,反倒注意到了靠在墙边的傻瓜鸟。
“傻瓜鸟先生。”冬木阳注意到他的动作,好心地提醒,“过去三分钟里,您已经是第六次检查口袋里的东西有没有丢失了,把枪放在口袋里的话很容易走火,会伤到您自己的。”
傻瓜鸟:“……”
傻瓜鸟没说话,顺着他的话看了眼自己插在口袋里的手,彷佛是在衡量承认自己是傻瓜和承认自己是变态的可行性。
“冬木。”公关官笑着解释,“你觉得傻瓜鸟的武器是什么?”
冬木阳想了会:“枪?”
“廓/尔喀刀。”公关官提醒道,“一种带有v型凹槽的弯刀,当中这把刀刺进敌人的心脏时,鲜血就会顺着凹槽流出来。”
青年语气狡黠,朝他眨了眨眼:“他看着难道会是待在几百米外的地方,安静地暗杀敌人的家夥吗。”
听完公关官的话,冬木阳又打量了傻瓜鸟一眼。
沉默片刻,他真诚地抬头,向公关官询问:“我以为挺像的。”
“鸟类动物在求偶期会尽情地舒展羽毛,向未来的另一半展示自己的魅力。”公关官不紧不慢,“别看他现在这样,他实际上是喜欢把人聚在一起,然后当着他们的面,把他们的同伴抹了脖子的类型。”
傻瓜鸟竖起耳朵,偷听了半天,总算听见了一句他们的悄悄话:“喂,当着我的面就抹黑我,我还活着吧!”
楼下的人群出现了骚乱,冬木阳再次举起自己手里的望远镜,发现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捂着腹部的伤口踉踉跄跄地逃到了大街上。
他似乎是对身后近在咫尺的威胁充满了恐惧,拖着身子一直在往前走,而奇怪的是,冬木阳并未在散开的人群里发现可以对他产生威胁的存在。
男人哆嗦着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车钥匙,随后拉开车门,将车开向了某一个方向。
黑色的轿车歪歪扭扭的,在半分钟后失控地冲向了一条小巷,随即,巨大的碰撞声发出,爆/炸声裹挟着火焰,将小巷口倒地的垃圾桶掷向街边的栏杆。
两侧建筑物的居民开始陆陆续续往楼下撤离,冬木阳皱眉,这才注意到某个拎着手提箱的青年。
大概接近一米九的个子,衣着非常朴素。他沉默,没有表情,存在感也极度不明显。
——跟给人的第一印像一样,“冷血”就是他的名字。
青年抬头,往冬木阳的这边看了眼,他的眉眼里没有情绪,逐渐停下的脚步却带著明晃晃的威胁。
下一秒,冬木阳感到肩膀一沉,公关官的手臂穿过他的后背,手按在他的肩膀,走到他的身边,算是和冷血打了个招呼。
冷血眯了眯眼,不甚在意地收回视线,快步从作案现场脱离。
“是故意放他逃跑的。”钢琴家在旁边解释了这次的行动,“毕竟数据在他的车上,和你认识的太宰有些相似,冷血杀人不用异能,是传统的等待时机才会动手的类型。”
作为曾经的暗杀者,冬木阳自然也听说过冷血的名字。
利用周围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玻璃、钢笔——所有的一切,只要到了冷血的手中,就会变成比子弹更恐怖的东西。
抛开这点不谈,冷血还有一拥有着一项别人没有的特技。他可以瞬间感知到适合杀人的时机与场合,这是他独一无二的体质,大概是通过无数任务日积月累出来的。
而近几年,冷血唯一失败的任务——
冬木阳侧了侧身,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中原中也身上。
——暗杀[羊之王]。
曾经要暗杀自己的人成了自己的同伴,又或者是曾经被自己暗杀的人成了自己的同伴——不论是哪一种,听起来都有些诡异。
脚步声越来越近,黑暗里的影子总算显现了出来。
冷血的肩上挂着条围巾,冰冷的目光扫视一圈,与中原中也撞上的那一瞬间,迸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针锋相对的意味。
“做什么。”中原中也没好气地问他。
冷血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波澜,视线从中原中也身上移开:“我以为你不会参与这种无聊的场合。”
“又要说什么我迟早会发起反叛的那套吗。”中原中也讽刺道,“先把自己身上的伤口处理好再说吧。”
冬木阳若有所思,注意到了冷血手背上的擦伤。刚才那个倒霉蛋显然不是能够打伤冷血的存在,那就只能说明对方执行任务的过程中,遇到了什么别的麻烦了。
而几乎是这个想法冒出来的下一秒,冬木阳的余光就捕捉到了停在路边栏杆上的小黄鸟。
紧跟在它身后的,是一个提着剑,长了对鹿眉的男人。
“幻骑士。”
冬木阳听到冷血的声音从头顶上载来。
冷血低下眼,看着那人举剑,似乎是要将圆滚滚的小鸟切成两半。
“密鲁菲奥雷的走狗,大概是奉命来抓什么人的。”
可冷血手背上的伤很明显不是剑士弄出来的。
“是他伤的您?”冬木阳问。
冷血瞥了他眼,可能是不习惯和不熟的人说话,他停顿了几秒后才收回视线,缓慢地做出回答。
“不是他。”冷血回答,“是个无差别攻击所有人的烦人家夥。”
“……”冬木阳好奇,重新将目光投在了可怜的小黄鸟上。
而就是在长剑挥下的下一秒,紫色的火炎冲破了商场的玻璃,直直地向被称为幻骑士的男人扑去。男人皱眉,只能调整攻击的方向,被迫用剑挡下这次的攻击。
小黄鸟拍打着翅膀飞起,似乎感受不到火焰的炽热,慢悠悠地落在了一个人的肩膀上。
里世界人人都听说过云雀恭弥的名字,却很少有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可唯有一点是肯定的,在这利用刀枪杀人的时代,云雀恭弥的浮萍拐是他独一份的象征。
“fuyuki!fuyuki!”小黄鸟又开始叫他的名字。
声音不大,却足以令这里每一个五感都异常敏锐的人听清。
冬木阳沉默,顶着旗会众人的视线,隔着数十米的距离,就这么与戴着彭格列指环的云雀恭弥的视线对上。
身份不平等的前提下,直视通常被黑手党认为是挑衅的象征,更别说对方是喜怒无常,连他们首领都敢揍的云雀恭弥。
可就在冷血下意识地去摸别在身后的武器时,云雀恭弥却无比平淡地收回了视线。
铺天盖地的云针鼠发动袭击,不给幻骑士留下任何喘息的机会,也隔绝了对方注意到楼上建筑某个存在的可能。
云雀恭弥垂眼,向自顾不暇的敌人问道:
“你在看哪里。”-
二十四岁的云雀恭弥很讨厌和人打交道。然而很少有人知道,被称为彭格列最强守护者的男人偶尔会在对待小孩和动物上展现出超乎寻常的耐心。
当然,尽管别人点燃火焰的动力是觉悟,云雀恭弥点燃火焰的动力是愤怒,但云雀恭弥也不是一直在生气的。他今天的心情不错,倘若不是某个人一直往他生气的点上踩,云雀恭弥也不至于直接在人这么多的地方动手。
对于他这样张扬的举动,彭格列的云守部门已经习以为常,他们迅速派幻术师在周围搭建了幻术,令外界的人看向这里时一片祥和,就算发现不对劲也找不到进来的路。
“那是白兰大人要找的人。”然而幻骑士握着剑,面无表情,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目的。
对此,云雀恭弥的回答是“不认识”。
很显然,他说的是不认识白兰这个人,根本没把向彭格列发出挑战的白兰杰索放在眼里。
作为白兰的毒唯,幻骑士眯起眼,立马对云雀恭弥发动了攻击。
他的手上是可以媲美彭格列戒指的“玛雷指环”,作为幻术和剑术兼备的存在,幻骑士的履历无疑可以称得上完美。
可惜他碰到的是因为无比讨厌幻术,所以在怎么打死幻术师上研究了十几年的云雀恭弥。
“要去给云守大人帮忙吗。”
“你活得不耐烦了敢去给云守大人帮忙。”
“不至于吧,云守大人和我们上级的关系不是还不错吗。”
“是这样的,由于云守大人国中时期被我们雾守大人暗算过一次,还捏造出来有关那位的幻觉骗他,所以云守大人是真心实意地想打死我们的雾守大人。”
“那位?”
“蒙特贝洛家族的小继承人,听说和云守大人还有我们首领的关系还不错呢。”
幻术阵的四角,负责守卫结界的幻术师们窃窃私语,试图一睹最强战斗时的英姿。
这对他们而言是很难得的事,毕竟按以前云雀恭弥的习惯,他通常连围观的人也一起咬杀。
“是我的错觉还是那个叫幻骑士的家夥只要一往那栋建筑靠近一点,云守大人就更生气点?”
“那栋建筑有什么?”
“你去看看?”
“我又不像雾守大人能六道轮回,我不要命啦!”
“六道轮回是我知道的那个六道轮回吗?”
“好像是能召唤出蛇之类的动物,还能附身来附身去,你怎么连这都不——”
幻术师们的讨论戛然而止,他们转头,看到背后和自己一起蹲着当围观群众的银发少年。
还有一脸[你和他们废什么话]的中原中也。
“嗨。”冬木阳微笑,和他们打了个招呼,“虽然知道你们也是在努力工作,但可以让我们先出去吗?首领发了召集令,不回去很麻烦的。”
幻术师们瞳孔地震:“……敌敌敌人?!”
“嗯……”冬木阳沉吟,“也不是完全的敌人吧。还有,你们刚刚提到的蒙特贝洛是什么,好像有点耳熟。”
幻术师们下意识:“是我们的——不对,我们干嘛要回答你的问题啊!”
话音落下,他们一个个打起精神,抱着武器站了起来。
“所以说直接动手就好了。”中原中也看了眼缓缓站起身的冬木阳说,“在他们第一次拒绝你的时候,你就有了应该动手的理由。公关官他们那边估计也是这样。”
冬木阳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话是这么说的……”
头顶的太阳炽热,冬木阳若有所感地抬头。
“中也。”他没有收回视线,依旧盯着那个位置。
中原中也沉默,吸了口气,刚想问他怎么又直接叫自己的名字,就感受到了敌人的气息。
比这些不值一提的人可怕得多,甚至比那个被称为幻骑士的人还要强上不少。
中原中也皱眉,正要发动异能,就感到有一只手按在了自己的头顶。
冬木阳凝视着远处楼顶上,微笑着朝自己挥了挥手的青年,注意到他的眼睛下有着紫色的刺青。
白色的“龙”变成了箭的形状,轻而易举地击碎了幻术师们的阻挡,射落了他们的匣武器,钉在中原中也的脚边。
冬木阳的声音变冷了不少,几乎是下意识地明白这不是可以用重力阻挡的攻击:
“低头。”
第34章 (营养液加更)
◎无聊游戏的npc◎
白兰杰索是在不久前才弄清楚,自己只是个无聊游戏的固定npc。
在这个固定的游戏里,他会组建起密鲁菲奥雷,利用玛雷指环的力量,与其他平行世界的自己创建联系,并利用其中的情报和知识,打败泽田纲吉所率领的彭格列,从而达到世界毁灭的目的。
白兰弄清楚这些事的时候,他才刚刚完成自己的毕业论文,坐在宿舍的计算机前,对着空白的显示屏发呆。
他起初觉得有些好笑,毕竟那么多个世界里,他做这种比反派还要反派的事的原因只有一个——
他太无聊了。
可当他当玩笑和自己的朋友讲起时,朋友却捂着胃,一边做着数据分析,一边吐槽听起来的确像你会做出来的事。
——“好过分哦,小正。”
——“……”
——“这就不说话了吗,我可是很难过的。”
入江正一转过头来,一脸的胃疼。
【“白兰。”】他说,【“拜托你快点做点正事吧。”】
于是白兰撑着脑袋,又开始思索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些的原因。
为此,白兰杰索拿到了玛雷指环,他轻而易举地令玛雷指环认主,开始欺骗操纵这个游戏的“意志”,循规蹈矩地,操控某个小女孩的灵魂,以惊人的手段组建起密鲁菲奥雷。
这对白兰杰索而言,就像下棋一样,他用手里的白棋一个个将黑棋击倒,吞食掉比自己更像npc的人们的势力,根本没把他们的生命当做真实存在的东西。
然后,有一天。
白兰杰索坐在落地窗前,注视着脚下的意大利,忽然明白了一切。
因为他死了。
毁灭了那么多个平行世界后——所有世界的记忆加起来,人生都快过了一千年的他,被年仅十四岁,看到吉娃娃都会吓哭的小屁孩打败了。
他们喊着什么友情啊,羁绊啊,一下就冲了上来,只花了几天,就轻而易举地破坏了他的计画。
原来如此。
白兰杰索那时候翘着二郎腿,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自己不仅是个npc,还是个为主角服务的npc。
就像某个世界,他曾经的恋人一样。
白兰杰索纪德,在那个世界里,他的恋人没有特殊的力量,只是个普通人,他之所以注意到他,只是因为有一天,看到他在学校的小路上,脑袋上顶着只小松鼠,踢着地上金黄色的叶子。
安杰洛的棋下得很好。
安杰洛很受小动物的喜爱。
安杰洛总是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开心,明明有着天使般的名字和脸蛋,却总是睚眦必报,恶作剧地捉弄人。
白兰是有天和他一起打游戏时,看着他的侧脸,毫无预兆地告的白。
安杰洛吓了一跳,憋了半天憋不出一句话,白兰杰索觉得那样的他也很可爱,于是懒洋洋地将游戏手柄抛到一边,说是骗你的,反应真大。
安杰洛气急败坏,说再也不要理他。
——再也是多久?
——就是很久。
——一百年吗?
——……我哪里活得了一百年。
——哈哈,其实我都活了一千多年了。
——离我远点,不和千年老妖说话。
可是在毕业后的第三年,他们还是在一起了。
就像对普通恋人一样,尽管拥有了毁灭世界的力量,白兰杰索却没打起密鲁菲奥雷的主意。
他看着安杰洛兴致勃勃地谋划他们的未来,觉得自己也暂时还没无聊到一定要干黑手党的工作。
可惜npc就是npc。
白兰杰索也忘了是从哪天开始,他的恋人总是会提到沢田纲吉这个名字。
白兰杰索起初还有抵抗那种操纵自己意识的余力,他会用抱怨的口吻,和自己的恋人说再提就要吃醋了哦之类的话,可就是从他闻到那种奇怪的香味开始,白兰杰索的一切都变得不对劲了起来。
他强迫了自己的恋人。
白兰杰索反应过来的时候,密鲁菲奥雷已经替代彭格列,成了世界上最强的黑手党。安杰洛在他亲手打造的某间屋子里,脚上戴着细细的链子,身上全是各式各样的痕迹。
从那一天起,他的恋人变成了被踩碎的叶子,他们的初见,他们的过去全都被抹去,白兰杰索看着自己握住他的喉咙,强迫他在床上对自己露出像以前那样的笑容。那对安杰洛来说大概真的是难以承受的事,毕竟白兰不会真的杀了他,只会在情事上更加折磨他的身体和灵魂。他挣扎着从床上跑下去,白兰就慢悠悠地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到底能跑到哪,然后恶劣地踩住链子,看着他摔倒在地上。
白兰杰索清醒的时候,就坐在恋人的床边,看着他睡着的样子,慢悠悠地给他将辛德瑞拉和仙女教母的故事。
“等到仙女教母回来,一切都会变得好起来了。”
“辛德瑞拉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无忧无虑,像那天围着你转的小松鼠一样自由。”
密鲁菲奥雷和彭格列会谈的那天,“白兰杰索”特地带上了安杰洛,将他作为自己的战利品展示。
而枪声落下,死去的却不是泽田纲吉。
白兰杰索的胸口往下淌着血,抬手示意要杀了安杰洛的六吊花住手。
他看着自己恋人的眼睛,夸他真聪明,这么快就找到了自己藏起来的武器。
安杰洛同样看着他,透着病气的脸上没有仇恨,过了一会,在白兰杰索闭上眼睛前,才笑着说了句“我什么都知道”。
接着就是第二声枪响。
白兰杰索感到有人坐在了自己的身边,握住了自己的手,轻轻地将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与自己一同陷入了沉眠。
好可怜哦,安杰洛。
聪明也是件很痛苦的事啊。
大概也就是从那天开始,白兰杰索的游戏从毁灭世界,变成了试图毁灭操纵自己意识的幕后黑手。
很显然,在这个游戏上,擅长取得胜利的白兰一次也没赢过。
安杰洛每次都很可怜,他明明是带着爱意出生的,却从出生开始,就被定下了沦为宣泄某些欲望的工具的命运。
所以,和其他那些会做莫名其妙的梦的人不一样,可以自由地穿梭在各个平行世界的白兰杰索清楚的知道事情的真相。
那不是幻觉,也不是虚假的记忆,只是失败的二周目的npc,对上一周目的命运的反抗罢了。
于是白兰杰索叹气,伸手将自己的白龙收了回来。
他的背后是火炎汇聚的白色翅膀,就这么在一群人震惊的注视中,轻飘飘地落在了昔日恋人的面前。
“你好,冬木君。”白兰杰索微笑,他的双手一拍,像个小孩子般歪了歪脑袋,毫无羞耻心地念出剧本上的台词,“我是超级无敌大反派,这次来日本是为了绑架你回去的,识相的话就赶快投降,不然就把你旁边那个小矮子打成两截。”
“……”冬木阳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
白兰杰索乐在其中,一点也没有被冒犯到的意思,直接用另一种方式把自己的情报全都抖了出来:“厉害吧?我很厉害的,中也君的所有能力我都一清二楚,毕竟在别的世界里,我也打败他很多次了,哎呀,我还专门研究出了把他的重力反弹的招数呢。”
“……”冬木阳礼貌地抬手,看着白兰原本所在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大坑,而中原中也浑身冒着红光,抬头看向飞在半空中的白兰杰索时,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
“自说自话的家夥。”中原中也眯起眼,“瞧好了,我会把你背后那莫名其妙的翅膀拔下来。”
“嗯……”白兰杰索打量着他,“比记忆里的还小啊,还是二十二岁的你更有威胁点,这样下去可不行。”
“你绑我是为了什么。”
冬木阳打断白兰杰索的话,两只手插在风衣的口袋,仰起头时,额前的碎发被风微微吹开。
白兰杰索注视着他,过了一会,冬木阳听到他轻轻地笑了一声。
笑声里有怀念,有欣慰,偏偏就是没有仇恨。
“为什么呢。”白兰杰索勾着唇角,居高临下的,“当然是因为主角君在得到幸福前,都必须要得到相应的痛苦和困难啊。就算是你,应该也看过童话故事吧。”
冬木阳点头,他的姿势放松,插在口袋里的手却动了动。
“好吧。”
风衣的布料发出烧焦的味道,十几分钟前还在劝傻瓜鸟把枪随便放着会走火的少年,缓缓从口袋里抽出了那把黑色的格/洛克。
白兰杰索看了眼自己被削短一点的头发,紫罗兰的眼瞳中缓慢挪动,最后倒映出对方熟练地更换弹匣的动作。
“谢谢你的邀请。”冬木阳回答,“可惜我不喜欢痛苦,也不想当主角。”
无视了耳边系统[真的会死的啊啊啊啊]的尖叫,冬木阳弯腰捡起那些被打倒的幻术师掉落在地上的指环。
“超级无敌大反派先生。”
冬木阳笑道,掀起眼时,彷佛将白兰杰索扯回了很遥远的曾经。
“你的日语好奇怪,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第35章
◎我早就玩腻了◎
说来也好笑,意大利人对意大利语以外的的语言都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轻蔑,他们是那种被用英语搭话,都会假装听不懂,然后故意用意大利语回话的类型。
因此,白兰杰索当初觉得学习日语是件很没有必要的事。
直到他发现日语被安杰洛当成了和入江正一交流时的加密语言。
一边是自己的恋人,一边是自己的朋友。
白兰杰索能怎么办。
他只能吃着棉花糖,勉强放弃自己的原则,微笑着选择加入他们。
白兰杰索会日语的这件事,他起初不许入江正一告诉安杰洛。因为他发现偷听安杰洛用日语谈论自己也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每次入江正一吐槽他诡计多端的时候,白兰杰索就耸一耸肩膀,说明明只是因为他太喜欢安杰洛了而已。
入江正一问他,你们不是才认识几年的时间。
白兰杰索故弄玄虚,说只是你看起来几年,在别的世界里,我已经和安杰洛认识很久啦。
在得知白兰真的能穿越世界以前,入江正一把白兰杰索归入精神病一栏。
由于知道每次事情都会发展成什么样,所以白兰杰索格外在意和安杰洛相处的时间。
他表现得黏人又缠人,偶尔也会把不明所以的恋人惹生气。每到这种时候,白兰杰索就会拿出“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和小正在用日语骂我”的杀手锏。
安杰洛脸色一僵,心虚地看向别处,半晌再次看回来,用手戳戳沙发另一边变成阴暗蘑菇的白兰。
【“喂。”】安杰洛说,【“我错了。”】
白兰杰索反握住他的手腕,计谋得逞,随便一扯,笑眯眯地就将人压在身下。
【“安杰洛。”】灯影摇晃的时候,白兰杰索忽然冒出一句,【“好想把你关起来。”】
超级大反派有自己的剧本。
在几百个平行世界兜了一圈的好处就是,白兰杰索发现,只要按照剧本兢兢业业地当个反派,就不会提前闻到那奇怪的香味。
他有时候是真的觉得彭格列那群人挺烦的。
毕竟自己要是真的想和他们打,索性就先把波维诺打了,毁了十年后火箭筒,围堵他们的同盟家族,再找人看着小正,不给他任何替彭格列做事的可能,胜利对于白兰而言是件很容易的事,他光现在就能想出十种恶毒地利用人质,让充满“爱和友情”的彭格列主动将戒指销毁的方法。
可惜战争是必须发动的。
白兰杰索也不能明说自己早就没了毁灭世界的心思。
碍于保护人的事情不能自己去做,手握剧本的白兰杰索只能在使用幻术潜进密鲁菲奥雷的六道骸面前,假装不经意地提起,港口黑手党最近来了个新人,听能力和消失的蒙特贝洛家族很像。
第二天,“雷欧”果然消失了。
白兰杰索的所作所为还是被操控这一切的“意识”发现。再次闻到那若隐若现的香气,白兰杰索盯着手里草莓味的棉花糖看了一会,按捺住想把安杰洛关起来的心思,最后叹了口气,这才利用幻骑士引开云雀恭弥,亲自去完成一些事。
有了第一次的反抗,白兰杰索知道,自己再也做不到“心甘情愿”地坐在那里,任由安杰洛在自己的背后开冷枪了。
“意识”也在进步,开冷枪的后果往往是白兰杰索再次失去身体的控制权,他会在床上对自己的恋人说出很过分的话,甚至像控制尤尼将自己的家族交给自己管理一样,控制恋人的精神,令他失去自己的自尊,乖巧地张腿承受一切。白兰杰索很讨厌安杰洛的眼泪,那会一遍一遍地提醒他,自己不过是个失败者,生杀予夺都掌握在别人的手里。
因此,抓人是假的。
白兰杰索的目的,是教会对方使用火炎的同时,告诉他自己的弱点。
“这招叫做白指。”看着发觉自己的拳头被一根手指当下,满脸不可思议的中原中也,白兰杰索贴心地解释道,“意思就是吸收所有的力量,然后进行转化——”
嘭——!
被自己的重力击飞,中原中也花了几秒才在空中稳住身形,他一脚踢在白龙的头上,避开对方要咬住自己肩膀的动作。
“中也!”冬木阳回头。
“啊。”中原中也面色阴沉,落在地上,“我没事。”
“都说了是无用功啊。”白兰杰索低着眼,依旧停在半空中,背后的翅膀在不断往下落着零星的火炎,“你的拳头还没你那位难缠的兄长十分之一重。”
“我没有兄长。”中原中也站起身,几乎是毫无感情地说。
白兰杰索若有所思,这才意识到自己记错了时间线。
难缠的魏尔伦君还没来,也就是说,中原中也的朋友还没全都死去,这个时间点,让安杰洛加入旗会……
白兰杰索“喔”了声,心想自己要不然先去给远在欧洲的魏尔伦君使点绊子吧。
反正他在其他世界里也和魏尔伦交手了十几次,对于对方的招式,白兰已经一清二楚了。
他这么想着,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盘算着怎么把自己从空中打下来的安杰洛。
“光戴上是没用的哦。”白兰杰索提醒他道,语气不自觉地放轻了一些,“冬木君,就跟游戏一样,点燃火炎的关键是觉悟。”
觉悟又是什么东西。
话说回来,这家夥为什么老是笑眯眯地喊他名字。
冬木阳打量着白兰杰索,怀疑他是少年漫看多了。
“换句话说,就是【绝对不要】这类的念头。”
白兰杰索试图用对方能听懂的意思表达道,态度之好,是被入江正一看到都会胃痛的程度。
“事先声明,我对冬木君你的能力可不感兴趣,之所以想把你抓回去,单纯是为了干你最害怕的那种事。”
冬木阳捡起地上的匣子,在手里抛了抛,试图搞清楚里面都装了什么。
他没把第一次见面的白兰的这句话放在心上,连头也没抬,漫不经心地回了句:“连我最害怕什么都知道,那你真是太厉害了。”
“是吗。”白兰杰索捏着下巴,“毕竟我早就在西西里买了个很大的房子,小正说应该是庄园,虽然现在都是园丁和管家在打理,但到时候把他们赶出去,就在花园里做也不错吧。”
“……”冬木阳研究匣子的动作停下。
他难以置信,抬起头,再次和白兰杰索的目光撞上时,表情跟见了鬼也没什么区别。
冬木阳看看旁边打出问号的中原中也,又看看悠闲自在的白兰杰索,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几分。
“你是变态吗。”
白兰:“虽然的确是这样没错,但至少还是会给你件衣服的。”
“闭嘴啊你!”
白兰:“好吧,既然你不喜欢,去家里也可以,但是家里有好多摄像头,我还以为你不想被拍到呢。”
“都让你闭嘴了!”
冬木阳气急败坏的,食指上的指环冒出点橙红色的火光。
尽管一下就熄灭了,但白兰杰索还是注意到了这点。
欺负安杰洛真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白兰杰索笑笑,话锋一转,忽然又说:“不逗你了。“
“你的母亲,蒙特贝洛夫人真的是位很厉害的女性。”
冬木阳顿了下,意识到这个名字刚刚也被那些幻术师提起。
“事情发展成这样,对于间接害他们失去儿子的彭格列,用同样的手段报复他们,怎么做都不为过。”
记忆里的雾气散开一些,可越是回忆,脑袋便越是像炸开一样疼。
“她最后一次出现,是为了从敌人手中救下彭格列那位年纪尚轻的雷守。”
白兰杰索看着注视着自己少年,故意放慢语速,为的就是让他听清每一个字。
“那位夫人离开的时候身受重伤,没人知道她在哪,死了也说不定。”
【“安杰洛,我过得好辛苦。”】
摇篮上的风铃摇摇晃晃,五颜六色的小星星打着转,而被称为首领的女人站在他身边,痛苦地闭上眼睛。
【“妈妈爱你。”】
于是小小的摇篮变成了棺材,她抓着棺材的边框,在所有宾客散场后,逐渐佝偻下挺得笔直的背,将额头抵在落了泪珠的手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他的名字。
原本熄灭的火炎再次亮了起来。那是橙红色的大空之炎。包容,敏感,因为有着过强的共情能力,所以也比其他人能感受到更多的苦难。
捡来的戒指因为无法承受这样的炎压,在逐渐扩大的裂痕下化为了粉碎。
可那没关系,戒指是后来才发明的东西,死气之炎是埋藏在血脉里的存在,中原中也站在原地,看着被橙红色光辉包裹住的少年一脚将人从半空中踹下。
他的唇角紧抿着,明明什么也没说,整个人却彷佛要被极致的愤怒和悲伤撕碎。
白兰杰索笑了笑,没再让着他。
被[白捏手]捏碎骨骼的少年用异能修复好自己,连一刻也没停留,以惊人的速度再次出现在他的身后。
这样的战斗强度,远远超过了冬木阳现在身体所能承受的范围。
粘稠的血液掉落在地上,白兰杰索看着他微微弯下腰,控制不住地从喉咙里咳出几口血。
“安杰洛。”白兰杰索注视着他,第一次喊出他原本的名字,喃喃自语,“好可怜。”
冬木阳深吸一口气,掀起眼皮,用略带沙哑的嗓音回答了这句。
“自说自话。”冬木阳用了意大利语,“我只是出了些意外,才不可怜。”
中原中也伸手,拦下了赶来的傻瓜鸟和公关官。
少年的脊背如寒冬中的银杉树一般挺拔,身影和蒙特贝洛夫人的重合在一起,背后是代代相传的家徽。
寒冬中的太阳升了起来,吞噬了他的每一寸血肉和骨骼。
于是连灵魂也开始燃烧。
白兰杰索低下眼睛,被他拽着领子,后背撞在墙上,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知道受伤是什么滋味。
“还给我。”
安杰洛的表情凶巴巴的,眼睛却在流泪。
“把妈妈还给我。”
——“不要因为想妈妈而哭鼻子哦。”
——“吵死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才不会因为想妈妈哭鼻子!”
白兰杰索“哎呀”了一声,心想这么多年过去,他果然还是讨厌安杰洛掉眼泪。
他很擅长哄安杰洛的,可惜白兰杰索越是忍耐着不和他动手,闻到的香味就越明显一点。
白兰杰索叹了口气,没有办法,只能故技重施,在他用枪打中自己心脏前,短暂地抽离他的意识。
白兰杰索的手扶在他的腰后,看着安杰洛抬起头,用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仔细描摹着自己的五官,试图确认自己到底是谁。
原来如此。
看着面前的恋人,白兰杰索恍然大悟。
想起来了,那天他和安杰洛说那种话的时候,安杰洛盯也是这样抬着头看他,明明自己都很糟糕,问的却是【“你要哭了吗”】。
关起来有什么不好呢。
他都打遍天下无敌手了,只要把最具打败自己可能性的国中时代的沢田纲吉除掉,安杰洛最终还是会回到自己身边。
白兰杰索是从那时候起,否认了这样阴暗又任性的念头。
最可怜的不是安杰洛。
只能用这种方法,理所当然地拥抱安杰洛的自己也好可怜。
“好了好了,接下来是拯救公主的教学课。”
面对不知不觉对自己形成包围圈的旗会众人,白兰杰索松开揽着安杰洛的手,被抢打中的肩膀还在流着血,整个人却跟没事人似的悠闲自在。
“老实说,虽然你们怎么样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稍微晚点死吧。”
白兰杰索稍稍侧过脸,看着拖着生死不明的幻骑士,从另一侧缓慢朝自己走来的云雀恭弥说道。
烦人。
好想全杀掉。
好像不行。
白兰杰索仍旧笑眯眯的,却是说了今天第一句真话。
“黑手党的游戏,我早就玩腻了。”
第36章
◎就由我来成为哥哥新的家人◎
冬木阳是在陌生的房子里醒来的。薄薄的障子门敞开着,目之所及先是被分成格子的天花板,随后是摆在桌子上的一盆仙人掌。
冬木阳的全身上下没有力气,他支着手,缓慢坐起身时,目光在手背上的输液针停留了一会,这才落到不远处穿着白大褂的瘦削男人身上。
那是港口黑手党的医疗总管,被称为“医生”的旗会成员之一。
可很显然,港口黑手党不会有占地面积这么大的日式建筑。
“这是横滨?”冬木阳问。
“呵呵……”医生发出虚弱的笑声,“并盛町而已。”
冬木阳愣了下,和那个有着紫色刺青的男人战斗的记忆这才涌进了脑子。
身体不受使唤,灵魂困入牢笼的时候,他好像看到了某个戴着项链的女孩子坐在纯白的空间里,在和自己搭话。
项链上挂着橙红色的奶嘴,女孩子见他到来,有些惊讶地和他打招呼。
【“安杰洛。”】尤尼笑了笑,【“你别怪他。”】
“他们……”冬木阳顿了顿,抬起眼来,试图组织语言,“中原大人他们怎么样了。”
“……”医生注视着面前这个少年,回忆起自己赶到时的画面。
“活蹦乱跳着呢。”
所有的攻击招数被摸透,彷佛和他们战斗过许多遍一样,除了那个云雀恭弥外,根本没人能拿白兰杰索有办法。
医生找到幻术的入口,是在接收到支持信号后的半小时。
半小时能发生很多事,医生率领着医疗小队计画着赶路,面上看着冷静,脑子想的却是傻瓜鸟他们多半活不下来了。
事实上傻瓜鸟他们确实伤的的确很重。
青年的一只眼睛因从额头上流下来的血而闭着,身上的伤势令他半跪在地,很难再站起身。
而本应被白兰杰索操纵的少年站在他的面前,傻瓜鸟咬牙,在医生动用毒药前再次拿起了那把公关官之前介绍过的廓/尔喀刀。
可出乎意料的,冬木阳并未对他展开攻击。锋利的刀刃陷进他收紧的掌心,额前的发丝因略微低头的动作落下。
明明从睫毛到嘴唇的弧度都是冷冰冰的,冬木阳那时候却彷佛记起什么似的笑了下,在傻瓜鸟怔愣的眼神中松开手,最后用沾血的指尖点在傻瓜鸟的手背。
【“我说啊,傻瓜鸟。”】
声音好似从很遥远的时空中传来,一下就刺中了傻瓜鸟的内心。
【“我的戒指呢。”】
傻瓜鸟完全呆住了。
就算是医生,也是第一次看到傻瓜鸟那副不可思议,傻兮兮的——彷佛真的对人一见钟情的表情。
港口黑手党的日后可不太平。
想到这里,医生张口,又添了句:“托你的福。”
冬木阳不明所以,还没来得及问这是什么意思,注意力便被从身后多出来的气息所吸引。
他侧过脸,看见坏心眼的上司倚在门框处。
见他回过来看自己,太宰治懒洋洋地笑了笑:“你还真是给我惹麻烦啊,冬木君。”
冬木阳的反应慢了半拍,还没等他憋出下一句话,太宰治便扬了扬眉稍:“还记得多少。”
冬木阳认真地回忆了几秒钟:“……什么拯救公主的游戏?”
“哦。”太宰治敷衍,直起身子,“那就是完全不记得了嘛。”
冬木阳沉默,看着他走过来,在自己面前蹲下。
幽灵微笑,朝他伸出两只手:“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想先听哪个。”
冬木阳没立即说话,只是盯着他摊在自己面前的手掌:“我是您的宠物吗。”
“虽然的确是这样没错啦。”太宰治拉长语调,故意捉弄他,“但关键的情报只有我知道哦,对于之前还大摇大摆地在我面前睡觉的冬木君而言——”
左手的重量多了些。
“……”太宰治安静几秒,看着落在自己掌心里的手。
人类的温度。
太宰治沉默,忽然记起那天在东京,这家夥气人的形容。
为什么呢。
总有种和这人认识了很久的错觉。
“你不能再坚持一会吗。”太宰治面无表情,反而先把手收了回去。
冬木阳笑了声,有些得意:“毕竟我们现在是在并盛町。我猜,您说的好消息是,首领之所以发布召集令,是因为收到了彭格列那边的消息,所以及时我没有遵守命令也没关系。”
太宰治阖眼,唇角的弧度不减:“你要是这么聪明,索性把坏消息一起猜了吧。”
哪里是什么公主。
太宰治去到现场的时候,这人的银发已经被斑斑点点的血迹染红了。那双向来盛满狡黠的眼睛里没有焦距,橙红色的火炎在他手里化为箭矢,擦着白兰杰索的脸颊而过。
死气之炎的攻击,被死气之炎制造出的屏障挡下。
被白兰杰索教了奇怪的东西,第一次使用污浊的中原中也不分敌我。太宰治看着他的脸上爬满黑红色的纹路,一手捏住白龙的脖子,将它掷向远方,随即注意到了不远处刚把手臂的骨折掰回来的冬木阳发起了攻击。
少年的右手还握着枪,似乎有些迷茫地歪了歪头。失去意识的冬木阳眼睫垂下,避开攻击的同时,抬起还不太能好好活动的左手,将对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膀。
牙齿隔着衣服咬住皮肉,粘稠的血液顺着肩膀的伤口流下,浸湿了一边的袖子,顺着指尖一点一点滴落在地。
黑红色的纹路是和伤势一起消失的。
只不过为了免去一些麻烦,才对外宣称是迟来的[人间失格]进行了救场。
恢复过来的中原中也愣了下,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被谁抱着,后领就被太宰治一拽,从冬木阳那里扯了回去。
太宰治注视着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白兰杰索身上的冬木阳,还有他身上久久没有愈合的伤势,这才发现了某种规律。
“冬木君。”太宰治这样无情地宣布道,“你的异能是有极限的哦。”
……极限?
“过量使用就会死——不过,对于原本怎么也解脱不了的你来说,这可能也算是个好消息吧。”
冬木阳的神色微妙,开口时声音还有些沙哑:“哪里好了。”
“还有一件事。”太宰治脸上虚伪的笑容消失,没有实质的目光从他的脸上滑至肩膀,“据我所知,白兰君的精神控制应当是连本能都能剥夺的存在,也就是说,就我看到的情况而言,既然你还能有能自己思考着怎么行动的思维,那么,就那个时刻的白兰君而言,他不该是作为敌人而存在的。”
如果说白兰杰索是普通人,太宰治姑且还能用他被莫名其妙的记忆影响了来说服自己对方的所作所为。
可白兰杰索是谁。
他是个连效忠自己的部下都能轻易舍弃的家夥,某种程度上比森先生还要恶劣,要太宰治相信他是那种无能的存在,还不如相信中也以后能长到一米八。
而最令太宰治感到不快的,是白兰杰索看向自己的眼神。
【“要我帮帮你吗?”】白兰杰索微笑,以一副很了解他的口吻说道。
太宰治扯了扯唇角,礼貌地回绝他的问话:【“我还不想死在男人手里。”】
哎呀。
太宰治颇有乐趣地想道。
倒也不是不是作为敌人而存在,白兰杰索是根本没把除了他这部下以外的人当人看。
“太厉害了。”太宰治鼓掌,轻飘飘地对面前的冬木阳说道,“冬木君,几个小时不见,你吸引变态的能力又强了点。”
冬木阳一愣,想起白兰杰索那些惊悚的发言:“……都说了我不认识啊!”
不过光是想到他就会肚子疼倒是真的。
冬木阳低头看了眼,怀疑自己可能是饿过头了的缘故。
他停顿了会,又问:“所以后来有人把他打败了?”
“要真那么容易就好了。这可不是生病的人该做的事。”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情绪不对,太宰治慢悠悠地站起身。
他的神色轻松,眸底却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意味。
“冬木君,如果不想以后都站不起来,至少好好休息到明天吧。”-
由于短时间内用不了异能,身上的伤只能通过药物慢慢愈合。大概是前十几年止痛药用得太多了,尽管医生已经加他的止痛药加到了最大剂量,冬木阳还是会痛出冷汗。
好像要完蛋了。
朗姆给他的手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碎掉的,他失联了这么久,多半是要把他归类于叛徒,过几天就派一些熟人来暗杀他。
冬木阳蜷缩起身体,把被子拉过头顶,整个人藏在被缛里,刚想思考对策,又听到太宰治说索性把他的止痛药换成镇定剂。
“有点冒昧。”冬木阳将被子拉下一点,露出两只眼睛,“都说了我不会跑路。”
“那就是肯定会跑路的意思。”太宰治读出他话里的意思,“反正冬木君肯定觉得都是小伤,等我一走,就要跑出去调查某些东西吧。”
冬木阳半月眼:“您索性把异能改成读心术好了。”
太宰治微笑:“听到了吗,医生,给他用那种可以让老虎睡着的镇定剂。”
笑死,他对镇定剂早有耐药性了,这种剂量也没用。
冬木阳哼了声,又把脑袋埋回去,一只手在被子里打开手机,索性开始搜索有关蒙特贝洛的情报。
然而就如白兰杰索所说,这个家族从很多年前就退出了人们的视野,甚至有意地将自己的消息全部封锁,唯一知道的,也就是他们曾经与彭格列关系密切而已。
又是彭格列。
先是用会唱校歌的小鸟监视他,然后是愿意暂时借用他们地盘进行休整——
冬木阳皱眉,转而用港口黑手党的权限查起有关白兰杰索的情报。
这件事做起来并不复杂,毕竟港口黑手党已经将突然来横滨捣乱的对方调查得一清二楚。
密鲁菲奥雷。首领。毁灭世界。
几个词连在一起,冬木阳这才惊觉,他那幼稚的自我介绍不是中二,强到离谱的白兰杰索,是真正意义上比自己还要恶毒很多的存在。
……谁要在这里躺着坐以待毙。
想得到蒙特贝洛的消息,就只能从彭格列的人手里获得。
冬木阳再次将被子拉下一些,确认周围没人后,拎着连着输液器的输液泵缓缓站了起来。
镇定剂在身体里发挥著作用,眼前的景色在他眼里分成好几个影子,冬木阳扶着墙,原地休息了一会,这才从房间里走出去。
哪里是麻醉老虎的剂量。
冬木阳咬牙切齿,走了没三十米,右手用力,将拎着的输液泵提起来些,看到上面的药物标签。
[要,要不然我们再走回去呢]系统在他脑子里小心翼翼道。
冬木阳吸了口气,他在檐廊下坐下,身体靠在一旁的柱子,没什么力气和它说话。
十三四米的地方,草壁哲矢看看面无表情的委员长,又看看远处擅自跑出来的安杰洛,暗道完了,本来放跑了白兰杰索,委员长就有点生气,这样是要更生气了。
众所周知,云雀恭弥的嘴里说不出几句好赖话。
他从不把人放在眼里,也从不哄人,更不会去同情谁。
沢田纲吉是一拐,白兰杰索更是八百八十八拐。
云雀恭弥身上的黑色浴衣不是修身的类型,但凡换个人穿,都会显得松松垮垮,或者就是没有精神。可云雀恭弥彷佛生来就适合这样的穿着,垂下的浴衣中和了他身上的锐意,无论是黑色的碎发,还是微微上挑的眼尾,处处透着日式的古典美。
很难想像这人一出手,一拐子就能把人抽飞两栋大楼。
云雀恭弥就站在那里,既不往前,也不后退。
他耐心地等着,一直等到冬木阳若有所感地侧过脸,看向自己。
“……哥哥?”脑子里没有来由地冒出了这个词。冬木阳来没来得及仔细思索,嘴巴就快一步念了出来。
想像中的讽刺并未到来。
草壁哲矢忘了,这是时隔十九年的重逢。早在七年前,蒙特贝洛家族为安杰洛举行葬礼时,委员长就以不喜欢群聚为由拒绝出席。
他很少离开并盛,因为安杰洛小时候开玩笑地说过,要是自己走丢了,哥哥就站在原地,他自己会回来。
安杰洛说要和他一起去上学。
安杰洛捡了只小刺猬。
安杰洛在他的脸上贴了个ok绷,像只小动物,说哥哥的父母不在的话,那就由他来成为哥哥新的家人好啦。
一分钟。
两分钟。
五分钟。
久到那个靠在柱子边的少年因为药物而陷入沉眠,草壁哲矢才听到云雀恭弥做出回答。
他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云豆却顺从主人的心意,飞到了安杰洛的身边。
庭院里的树叶被吹得沙沙响,云雀恭弥“嗯”了声,声音很轻,不知道是在回答那句哥哥,还是在回答旁的什么。
可能让没有耐心的彭格列最强守护者等五分钟,在草壁哲矢看来,已经是很不可思议的事。
这是他首次,直观地意识到,这个人对恭先生而言似乎不止是特殊的程度。
秋天快到了。
当年那盆掉落在公园里的仙人掌,被委员长带回来,在房间里养到了现在。
云之守护者的使命是,成为不受任何束缚,独自守护家族的孤高浮云。
可草壁哲矢看着落在安杰洛手背上的叶子,想到的却是,从今往后——
恭先生总算不用再一个人生活。
第37章
◎你是不是恨哥哥了◎
彭格列有两位行踪不明的守护者。
一位是作为雾守,现在本体还在复仇者监狱里的六道骸,一位是作为云守,很少在家族会议上露面,也不屑参加任何形式的宴会的云雀恭弥。
除了守护者内部,很少有人知道的是,云雀恭弥其实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现在作为首领的沢田纲吉。
和现在被人称为教父的样子不同,二十年前的沢田纲吉还是个不折不扣的草食动物,因着比旁人矮一些的身高和过于温吞的性格,云雀恭弥总看到他抱着脑袋,躲在角落里哭。
然而那时的安杰洛甚至比沢田纲吉还矮一些,小小的一团蹲在那里,搜刮着那蹩脚的日语,脑袋一歪,冒出来的话却是“哥哥,要不然我用沙子把他们埋了吧”。
四岁的沢田纲吉对于安杰洛的话大为震撼,可能是怕安杰洛把自己也埋了,立马不哭了。
后来正式接手彭格列的那天,沢田纲吉坐在首领室里,笑着和靠在门边的云雀恭弥说,自己那时候其实有点害怕安杰洛。
小小的身形抽芽,青年的眉目柔和,举手投足间带着首领的风范。
【“蒙特贝洛夫人和我说,安杰洛的名字,是他们初代首领的名字。之所以给他取这个名字,除了他们爱着安杰洛以外,还因为他和初代一样,有着和太阳一样的眼睛。”】
沢田纲吉说这句话时,眼睫微微垂下。
【“信使。”】沢田纲吉说,【“连接家族成员的纽带。他是蒙特贝洛家族几百年来唯一继承了初代能力的人,按理来说,应该带领他们走向另一个繁荣。”】
【“安杰洛是因为感受到我,才会到日本来的。”】教父在黑夜中抬起眼睛,注视着云雀恭弥,缓慢道,【“讽刺的是,明明安杰洛能感受到我,我却感受不到他。”】
寒暄声,恭贺声,酒杯碰撞的声音,还有继承者们携带女伴翩翩起舞的乐曲。
薄薄的窗户好似隔绝了一切,又好似什么也挡不住。
二十多岁的沢田纲吉,光是一个眼神就能决定别人的生死。
再也没有人欺负他,他也再也没哭过。向来用轻蔑的眼神看他的人们开始变得察言观色,可沢田纲吉并未因此感到愉快。
那时的云雀恭弥等到沢田纲吉说完,这才看了沢田纲吉第一眼。
他问沢田纲吉,叫自己过来就是为了这种无聊的事吗。
沢田纲吉笑了笑,没回答这句,只是说,那云雀前辈当年又是为什么忽然想去学打架呢。
为什么后来警察在案发现场还发现了第三个人的血。
为什么安杰洛从学校带回来的仙人掌被人捡走。
为什么五岁的云雀恭弥在医院住了两个月的院。
为什么云雀恭弥讨厌弱小,讨厌群聚,总是说着讨厌草食动物的话,又说草食动物也有草食动物的生存之道。
云雀恭弥挑眉:【“哇哦,沢田纲吉,什么时候轮到你教训我。”】
【“不是教训。”】沢田纲吉撑着桌子,站起身,【“是作为首领的责任。”】
橙红色的大空之炎在黑夜中摇曳,沢田纲吉抬起那双橙金色的眼睛,缓慢说道。
【“云雀前辈,您也是需要睡眠的。”】
云雀恭弥那时看了沢田纲吉一会,想也不想就知道是草壁哲矢告的密。
回答沢田纲吉这句建议的是云雀恭弥的背影。
云之守护者一踏入宴会的场地,整个场所就寂静下来,云雀恭弥目不斜视,直到完全从彭格列离开,受邀来参加典礼的客人才面色微妙的窃窃私语。
云雀恭弥从不承认自己想念安杰洛,也不从不承认自己怀念过去。
就像他当年被算计时给出的答案一样,倘若有人大著胆子询问云雀恭弥关于安杰洛失踪这件事的感受,他也只会回一句【“我没事,除了自尊”】。
二十年前的玩伴而已,丢了就丢了。
拜托六道骸帮自己找人的时候,六道骸说,原来他的同情心已经蔓延到了这么久远的过去。
本应踏上返程意大利的飞机,此时的沢田纲吉却坐在了安杰洛的床边,注视着他手腕上的伤口。
不是同情。
他那时对骸的说辞是,那年的安杰洛还不太清楚“家族”的概念,是真的以为他还有云雀前辈,是所谓的一家人。
安杰洛是那时唯一知道沢田纲吉身上的伤不是平地摔出来的人,也是那时沢田纲吉唯一可以交到的朋友。
他们共享着很多没有告诉大人的秘密,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等妈妈睡着,安杰洛就趴在他的枕头边,试着练习日语。
沢田纲吉那时红着脸,对安杰洛说,日本不像意大利,[我爱你]之类的话是不能随便说出口的。
安杰洛眨了眨眼,又问他为什么。
那对年仅五岁的沢田纲吉来说真是个很难的问题。
他想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因为日本人比较容易当真]。
安杰洛若有所思,沢田纲吉看着他在被子上滚来滚去,没过两秒就滚了回来。
【“没关系。”】学到了新知识的安杰洛反而比之前更开心了点,【“我本来也爱哥哥。”】
小朋友哪里知道什么是真的爱。
沢田纲吉和云雀恭弥不一样,他从不避讳提起安杰洛的名字,也从不否认自己对他的想念。他十四岁的时候,甚至想询问波维诺,是否能将十年后火箭筒更改为十年前。
做这件事的结果是被reborn打了一顿。
【“火箭筒不是可以这样利用的东西。”】斯巴达教师冷酷无情地否决了沢田纲吉的提议,【“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就算不考虑这样的行为会引起多少本就忌惮彭格列的家族不满,蠢纲,任何与存在于过去时间线的人物进行接触的举动,都有引起世界平衡被打破的可能。”】
Reborn说,如果他要找安杰洛,就成为首领,靠自己的力量去找。
沢田纲吉不想当首领。
可沢田纲吉已经没办法再说不想做首领的话了。
他需要保护好多好多人,也需要除掉好多好多人。
“做首领好难。”沢田纲吉的唇角微微勾着,垂眼对病床上沉睡的少年说道,“只当你的哥哥就好了。”
明知道安杰洛听不见,可沢田纲吉还是低头?
“安杰洛。”
本应高高在上,接受众人的忏悔和效忠的教父,此时的语气里却带着些无奈。
他握着安杰洛的手,想要握紧,又怕把他捏疼了,于是连声音里都带了些自己察觉不到的颤抖。
沢田纲吉问他:“你是不是恨哥哥了。”-
有了逃跑失败的先例,冬木阳醒来的时候,发现房间里多了个疑似看管自己的人。
但说是看管,那家夥看上去好像也无所谓他做什么,单纯就是喜欢看着自己而已。
冬木阳觉得他有点眼熟,明明应该是没见过的人,莫名其妙却有点想要和他搭话的冲动。
“所以你是彭格列的成员?”
沢田纲吉想了想:“这么说也可以。”
“我知道了。”冬木阳领悟,“这里好像是彭格列云守的地盘,你和那个叼着草的叫草壁的人一样,是他的部下吧。”
沢田纲吉微笑,没有承认这点,也没有否认这点。
“我刚刚神志不清的时候,不小心叫了他哥哥。”没注意到沢田纲吉的狡猾之处,冬木阳叹了口气,“吓死了,还以为他会动手。”
沢田纲吉试着想像了一下那个画面:“云雀前辈的话,应该不会和你动手。”
“为什么。”冬木阳转过头去看他,“你没被打过?”
沢田纲吉:“……”
“这么说来……”沢田纲吉顿了顿,调整措辞,“确实交过几次手。”
冬木阳打量着面前的青年,过了几秒,忽然冒出一句“你知道蒙特贝洛这个名字吗。”
沢田纲吉一愣:“你不记得了?”
“我有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冬木阳试图套话,“不过自从那个叫白兰的人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后,隐约记起来了一点。”
沢田纲吉皱眉,他有些想确认的事,但最后还是选择了先回答安杰洛的话。
“蒙特贝洛,以前是存在于西西里的一个家族。”沢田纲吉回忆道,“他的初代首领是从初代起就和彭格列并肩作战的夥伴。”
“只不过。”沢田纲吉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几秒,“只不过和彭格列不同,蒙特贝洛注重家族的观念,很少对外招募与血脉无关的成员,因此也导致了力量的衰弱。直到现任的首领,罗莎·蒙特贝洛上任,蒙特贝洛才重新焕发了生机。”
罗莎。
冬木阳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是玫瑰的意思。
“二十四年前,罗莎夫人诞下了一个孩子。”沢田纲吉放慢语速,注视着面前少年的眼睛说道,“安杰洛——他们为他取了这个名字,并将象徵着权力的戒指交到了他的手中。”
冬木阳疑惑:“他们怎么会将戒指交到一个小孩子手里?”
“因为戒指只是戒指。”沢田纲吉笑道,“只有佩戴的人正确,才能发挥出相应的价值。”
可是他没有戒指。
但冬木阳反应过来,罗莎·蒙特贝洛就是自己母亲的名字。
“抱歉。”在冬木阳开口以前,沢田纲吉就知道了他想问的究竟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沢田纲吉说,“就跟之前提到的一样,蒙特贝洛的历代首领因为血脉,有着能互相感应的能力,能找到蒙特贝洛的只有蒙特贝洛。”
少年的呼吸变得压抑,心脏好像被一只手攥紧,闷得他喘不过气。
“不过,罗莎夫人是位很厉害的首领。”
沢田纲吉真心实意地做出陈述。
“她还有没有完成的心愿,在那之前,是绝对不会出事的。”
冬木阳没说话,过了一会,反覆轻轻地笑出了声。
“阳君。”沢田纲吉用标准的日语念出他的名字,“你想到了什么?”
“你刚刚说,蒙特贝洛之间有能互相感应的能力。”冬木阳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有时候能听到她的声音,所以她肯定还活着。”
冬木阳说完,又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冬木阳],而不是蒙特贝洛。
“那什么……”他放下手,试图解释了一下,“我就是——”
就是什么。
冬木阳卡壳,解释不出来。为了掩盖一些东西,他开始转移话题。
“你为什么愿意告诉我这么多。”冬木阳问,“我又不是彭格列的成员。”
沢田纲吉笑了笑:“那你又为什么愿意和我说这么多话。”
因为我诡计多端,单纯想要情报而已。
冬木阳在心里腹诽了两句,嘴上却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不过,从见到这个人开始,自己的身体就变得有些奇怪。
冬木阳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忍不住向这个人靠近,体温也比平时高了几度,要不是脑子在药物的作用下勉强还能转动几下,他差点连谎都不会撒了。
为什么呢。
这好骗的家夥有什么特别的。
“你和我想找的某个人有点像。”冬木阳依旧盯着自己的手,这样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现在是不是还活着……严格意义上,我甚至连他完整的名字都不知道——”
好像听起来很奇怪。
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会觉得这个人像。
冬木阳为自己的逻辑感到震惊,沢田纲吉却眉目柔和,真把他的话当了真。
“是吗。”沢田纲吉说,“找到那个人,然后你想做什么。”
冬木阳思索了几秒:“我要道歉。”
沢田纲吉疑惑:“道歉?”
“有人说,我七年前中枪的时候,曾经说过一句有关对方也遭遇了同样的事的话。”
在沢田纲吉怔愣的神色中,冬木阳将小林警官的话回忆了一遍。
“尽管我到现在也没搞懂到底是怎么回事,越去回忆,就越感到痛苦。但我是个很相信直觉的人,直觉告诉我和他道歉这件事很重要,所以就必须得找到他才行。”
七年前。是罗莎夫人为安杰洛举办葬礼的时候。
沢田纲吉记住这件事,决心回去以后让部下调查一下安杰洛在日本究竟经历了什么。
“不道歉也没关系。”沢田纲吉试图引导他,“既然是对你很重要的人,他应该更在意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冬木阳眨了眨眼:“我过得很好啊。”
“我交到了很多朋友,尽管一开始有点辛苦,但……”
冬木阳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索性停了下来。
但多半现在不是了。
他在gin他们眼里没那么重要,boss如果要他们来抓他,gin他们还是会按照命令行动。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人当头浇了盆冷水。
冬木阳的手脚冰冷,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去想,gin会动手,那伏特加呢,贝尔摩德呢。
还有威士忌,基安蒂,爱尔兰……
冬木阳越去思考这件事,后面的话就越说不出口。
冬木阳的眼睫颤了颤,深吸一口气,朝着面前的沢田纲吉扬起一个笑脸。
“还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
沢田纲吉不知道告诉他答案是不是个正确的决定。
超直感告诉他,安杰洛忘记自己或许是件好事。
毕竟他收到了白兰杰索的暗示,沢田纲吉必须按照剧本,毁掉彭格列指环,然后在和密鲁菲奥雷的会谈中死去。
他不能告诉安杰洛自己只是假死。
所以在安杰洛的眼里,那不过是十九年前的悲剧再次重演而已。
可沢田纲吉多少也是有点私心的。
“安杰洛。”沢田纲吉换了个称呼,他的样貌分明没什么变化,气势却变了很多,“在日本的时候要好好吃饭,觉得寂寞就来找云雀前辈,有人欺负你要说出来,不要觉得什么事都能自己一个人解决。”
“对人要有警惕心,不要乱交朋友,也不要乱交男——”
沢田纲吉想起白兰杰索暗示自己的话,隐忍地把那句“男朋友”咽回了肚子里。
冬木阳莫名其妙,问:“说这些干什么,你这个人怎么一点都不像黑手党。”
沢田纲吉叹气,心想自己也是没有办法。
安杰洛睡着的时候,拥有纵向时间轴的自己和拥有横向时间轴的白兰杰索进行了秘密会面。
为了恶心自己,白兰杰索开口就是一句像模像样的兄长。
沢田纲吉很少生气,但听懂对方的意思后,笑容里是真的带了些肉眼可见的黑气。
——请不要这样叫我。
——话是这么说的,但情报方面是我占了上风,现在的纲吉君根本拿我没办法吧。
——安杰洛不喜欢你。
——……
——白兰君,没听见的话我再重复一遍。
——……
——以彭格列的荣誉起誓,安杰洛不喜欢脸上有刺青的人。
白兰杰索面无表情,眼睛下方还带着云雀恭弥打出来的伤口,瞬间破防:【“决定了,我要把纲吉君的彭格列再毁掉一遍。”】
虽然他和那位名叫森鸥外的首领做了交易,但对方就真的安全吗。
其他人还好,不知道为什么,白兰杰索看起来是真心实意想弄死那个叫太宰治的少年。
坐在首领这个位置上快十年,沢田纲吉一眼就能看出来,白兰杰索那人之所以留一手,单纯就是为了在安杰洛面前表现,日后好作为某些事情的筹码。
太宰治不过是个小孩子,他的危险性暂且不提……
沢田纲吉兀自陷入沉痛的权衡中,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样的白兰……
真的会按照原本的计画,把安杰洛留在这里,乖乖回到意大利吗。
作者有话说:
*白兰:我诈你的,我包骗所有人的[点赞]
白兰眼里的逻辑:太宰治=没发育=小屁孩=完全没有威胁,森鸥外=更爱横滨=把柄拿捏=没有威胁,旗会=手下败将=大不了打包送给魏尔伦=没有威胁,威士忌=警察=手段太光明=没有威胁,只要把纲吉君骗回去代替我走剧本,安杰洛又是我的了[点赞]
270:?
第38章
◎变态和绿茶的组合◎
另一边,港口黑手党正在就这次白兰杰索跑到横滨的事情进行会议。
当然,说是会议也不完全正确,毕竟森鸥外从始至终只叫了太宰治进去。
包括几位干部在内,傻瓜鸟他们只是在休息室待命而已。
“竟然能把你们几个人打败,倒是令老夫也产生点兴趣了。”说话的人是作为五大干部之一的大佐,他坐在靠墙的位置,衣着普通,甚至还有些破旧,看上去像是刚出差到一半被召回来的,“以你们的描述,白兰杰索的确是位难以击败的对手。”
“要是妾身记得没错……”尾崎红叶侧过脸去,“钢琴家,你的报告里似乎写了,那个男人提到了有关中也哥哥的事?”
“是。”钢琴家抱着手臂,悠闲地站在窗边,“但中也否认了这点,以彭格列提供的情报看来,那大概是平行世界的事也说不准。”
“你怎么想,中也。”尾崎红叶将目光投向从刚才起就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的中原中也,“平行世界的确是个很有意思的理论,你在那边还没加入港口黑手党也说不定。”
“我怎么想不重要。”中原中也的表情算不上好,“那家夥的话没有任何可信度,如果再次对我们发动攻击……”
“不是这个思路哦。”公关官笑着打断他的话,“白兰杰索率领的密鲁菲奥雷,是靠吞并基里奥内罗家族,短期内崛起的。他们的目标很明确,是打败在欧洲那边占据主导地位的彭格列,从而以西西里为中心,将版图逐渐往外扩张。如果不是有什么必要理由,想必原本是不会踏足横滨——或者是日本的。”
日本有什么特别,要打也先打旁边的法国和瑞士。
中原中也的脸色直接黑了:“你的意思是,他本来就是冲着冬木来的?”
“这样形容好像也有些不对。”公关官回忆着那时混乱中的每一个细节,“如果说他是冲着冬木来的,大可以在应付我们的时候,命部下将冬木带走。他那时候之所以松了手,大概是在来之前连我们会来多少人,什么时机假装撤退都算好了。”
公关官说到这里,瞥了傻瓜鸟一脸郁闷的一眼:“还把自己的每一个招数都介绍给冬木,就跟孔雀开屏了一样。”
公关官这话是随口一说,可他的话一落,整个房间都默契地安静了下来。
青年眨了眨眼,刚要说话,中原中也就神色扭曲地开了口。
“你的意思是。”中原中也组织语言,“那家夥自作主张地从意大利跑过来,把我们耍得团团转,牺牲了一个被彭格列那边打的半死的部下,就是为了告诉冬木他有多厉害?”
“……”公关官和钢琴家面面相觑。
由于和白兰杰索不熟,只听过对方率领密鲁菲奥雷创下的可怖实绩,这句话在港口黑手党的成员的耳朵里,令人惊讶的程度不异于森鸥外扔光了爱丽丝的小裙子,顺便把港口黑手党扔给了那只被爱丽丝抱在怀里的兔子管理。
合理吗。
放在白兰杰索身上微妙地有些合理。
“少瞧不起人了!”中原中也握紧拳头,猛地站起身,淩厉的目光一扫,恰好与推门而入的太宰治对上。
“看我做什么。”太宰治的手一松,身后的门就自动关上,“就算中也你跪下来求我,我也是不会告诉你森先生和我说的话的。”
中原中也的太阳xue狠狠跳了几跳,他看上去很想揍太宰治一拳,或者是把他的脑袋开个口,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垃圾。
但中原中也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怒目而视,回了句:“谁要问你这个。”
“妾身稍微有点好奇。”尾崎红叶挑了下眉,“太宰,你和冬木也是这么说话的?”
“让冬木君跪下来求我吗。”太宰治试图想像了一下那个画面,“以冬木君的性格,那种情况只能是想坏心眼地拿根绳子把我的脚绑在凳子上的时候了。”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眯起眼:“乱七八糟,你在高兴什么?”
尾崎红叶叹息,心想以现在中也的思维,大概还不知道什么叫做情/趣。
虽然都是一样的爱捉弄人,但大概就是看到中也拿绳子会冷嘲热讽,看到某人拿绳子会乖乖地坐在那里,好奇对方怎么绑的区别。
“所以我才不喜欢和蛞蝓说话。”太宰治耸肩,没解释太多,“彭格列的事就交给彭格列,森先生的意思是,白兰君不会再对港口黑手党出手。”
中原中也不信:“老大是这么说的?”
“白兰君难道有什么要对港口黑手党出手的必要吗。”太宰治慢悠悠地开口,“难道不是还从侧面教会了你们新的招数,从另一个角度讲,白兰君还真是个好人。”
比白兰杰索其实是只花孔雀更恐怖的理论出现了,整个房间第二次陷入寂静,太宰治却无所谓他们的反应。
“等冬木君的身体好一点,医生就会把他从并盛带回来。”太宰治看了眼自己口袋里震动的手机,没有第一时间查看上面的消息。
中原中也皱眉:“你这两天就是在忙这个?冬木他怎么样了?”
云雀恭弥向来讨厌有人进入他的地盘,因此,只有医生和太宰治有出入那边的权限。
太宰治微笑,就等着这句:“想知道吗。”
中原中也:“……”
那句“不告诉你~”一说出口,中原中也的血压就高了。
“别再说这种废话。”中原中也面无表情,直接点破了太宰治这两天的行踪,“除了去找冬木外,你还在忙别的事吧。”
“帮森先生招了个人而已。”
中原中也疑惑:“这种时候招人?”
太宰治唇角的弧度浅淡了些,听到这话,模棱两可地做出回答。
“织田作。”
在中原中也的注视中,太宰治念出这个奇怪的名字。
少年把玩着手机,话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大致明白白兰君做这些事的动力了。”
太宰治抬起眼来,回应了中原中也的目光。
“冬木君也好,织田作也好,大家还真是一点没变。”-
白兰杰索有个完整的计画。之所以能成功实现这个计画,是因为白兰杰索已经在别的世界里失败了n次,总结出了失败的经验。
所谓的“意识”识别的是他这个人,也就是说,倘若他利用自己的能力,把别的平行世界的自己拉到这边,让对方代替自己去当恶毒的反派,顺便把彭格列踩死,也是能在“意识”的眼皮底下行得通的。
“……那我就没关系了吗。”看着白兰杰索大手一挥买下了日本的某间房子,被命为密鲁菲奥雷指挥官的入江正一有点胃痛。
“这个嘛……”白兰杰索研究着手里的遥控器,“不是说小正你不重要的意思,只是小正你的存在对剧本的影响是零,所以在哪里都无所谓。”
入江正一:“……”
入江正一:“白兰,你说的是人话吗。”
没有第三个人在场的情况下,入江正一直接省略了“大人”两个字,看着自己的朋友跟度假一样在网上买家具。
“要是一切顺利,沢田君现在应该已经回了意大利。”白兰杰索看了眼身后只够一个人躺的沙发,决定首先换掉这个,“为了避免沢田君起疑,小正你也快点回去好了,我可是很贴心地让他们给你派了回去的飞机。”
“……然后让我一个人面对那群灾害吗。”
入江正一面无表情,提起白兰杰索那几个堪称毒唯的守护者。
“尽管我根本不知道你说的剧本和意识是什么,但追人也不是这么追的吧。”
白兰杰索这才抬头:“铃兰酱就觉得我的策略一点也没有问题。况且我可是意大利人。”
入江正一吐槽:“就算你是法国人也没用。把房子租在人家旁边,已经可以算是变态的行为了。”
“诶~”白兰杰索拉长尾音,“都是沢田君的错,谁让他说安杰洛不会喜欢我的。”
入江正一推了推眼镜:“人家有自由恋爱的权力吧,就算他喜欢别人也没办法。”
白兰杰索微笑:“安杰洛不喜欢我能喜欢谁呢,太宰君吗,果然小正你也觉得要先把太宰君除掉才对吧。”
入江正一的眼镜上出现裂痕:“我完全没有这么说过,请不要自说自话。”
然而白兰杰索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他把手里的遥控器一丢,直接坐在沙发上:“虽然也不是没有走过这种路线,但太宰君死掉以后,安杰洛反而会多出些在其他世界与太宰君相处的记忆。”
然后他就会再次重蹈覆辙。
白兰杰索觉得太宰治就是个无敌大绿茶。现在年纪小还好对付点,二十多岁的太宰治完全就是个噩梦。不管是在侦探社的时候,还是戴着那条红围巾的时候,总之就是一样的难缠。
只可惜就算是这样的太宰治也逃不过和他相同的命运。在亲手柄自己的恋人逼疯以后,太宰治和白兰杰索一拍即合,这才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太宰治告诉了白兰杰索除七的三次方以外书的存在,作为代价,白兰杰索需要在时间线重启时,帮助太宰治回忆起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没办法。
白兰杰索嚼着棉花糖,无情地想道。
他白兰大人就是这么狡猾,谁要给太宰治那人提供情报,黑手党的世界是无情的,怪只能怪太宰治现在还是个未成年,连发育都没发育完全。
“总觉得你在想一些很邪恶的事。”入江正一观察着白兰杰索的动作,做出评价,“话说回来,你怎么确保那个人会偷偷从并盛跑出来,到这里逛一圈。”
“不确定。”
白兰杰索回得理所当然。
“所以我在横滨和并盛也买了房子,可惜云雀君太过敏锐,很难真的在那里待超过半小时的时间。”
入江正一闭眼:“听起来更变态了。白兰,你还记得自己是首领吗。”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吧。”白兰杰索微笑,“为了保持安杰洛的身心健康,我可是付出了超乎寻常的忍耐的。”
入江正一捡起他刚刚扔开的手机,看了眼上面的购物清单:“那还真是……你买这么多游戏机做什么,白兰,你有生活常识吗,要在这里住的话,你至少买个放衣服的柜子吧。”
白兰杰索脸上懒洋洋的笑容一滞,想到了某些不好的记忆。
已经记不清是第几个世界了。那时候的安杰洛将白兰时不时被“意识”控制的行为称为撞邪,虽然有时候为了躲他,不是把门反锁,就是躲在床底,尽管不管哪种都会被白兰杰索拎出来,但那时的白兰姑且还能控制自己的行为,也没真的对他做很过分的事。
直到有一天,白兰杰索发现,安杰洛通过背叛了自己的入江正一,向彭格列求助。
情绪波动是被夺走控制权的前提,那时的安杰洛看着柜门被拉开,头顶一堆衬衫,看着白兰杰索长腿一伸,自己也进了柜子的时候,还很好奇他进来干什么。
那么狭小的地方,连挣扎的动作都做不到,白兰杰索只许他坐在自己身上,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安杰洛的额头抵在他的肩膀,手腕被领带牢牢捆在身后,脸上还带着干涸的泪痕,出气多进气少的,身体微微痉挛着,良久才吐出一句【“白兰,你要不去看看医生吧”】。
白兰杰索起身,从入江正一手里抽回自己的手机。
过了半分钟,入江正一听到他抛下一句“我讨厌柜子”,在自己的眼前合上了房子的大门。
入江正一沉默,在冷风中有些淩乱。他被赶了出来,完全不知道白兰和柜子有什么仇,胃倒是一阵一阵地痉挛着,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改掉一紧张就胃痛的毛病。
“新搬来的邻居?”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入江正一听到从背后传来的声音。
金色的短发,皮肤是小麦色。
入江正一沉默,第一反应是“自己就出国了几年,这片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外国人了”。
然而对方表现得很友好,入江正一点头,出于对对方国籍的尊重,用英文回了句“你好”。
安室透的笑容僵住,不知道他为什么用英语回答自己的话。
“我是安室透,住在你的隔壁。”青年的金发掩盖住右侧的耳机,看在情报的份上,姑且忍耐地笑了笑。
总之也不是什么好人。琴酒说密鲁菲奥雷的成员试图绑架帕林卡,导致帕林卡伤势严重,仍在昏迷中。
他们都能绑帕林卡了,那以同样绑架的手段回应也不需要有任何的愧疚之心。
安室透想到这里,在装无辜这件事上得心应手,礼貌地向入江正一询问。
“您看起来不太舒服,请问您需要帮助吗?”
作者有话说:
*入江正一:世上还是好人多
透子:实则不然
*朗姆:帕林卡失联这么久肯定是背叛组织了!gin,你去——
琴酒:都是密鲁菲奥雷的错
朗姆:?
第39章
◎你以为组织现在是谁在做主◎
入江正一是个文员。文员的意思就是,尽管他可以随意调动世界上目前最大的黑手党之一的任何成员,但一旦遭遇袭击,入江正一的反击能力几乎为零。
于是当入江正一发现自己在陌生的地方醒来时,他总算意识到故乡的好人并不像自己想像得那么多。
装晕吧。
入江正一这么沉默地想道,却忽然感到有道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很久。
入江正一一顿,微微回过头去。
银发的少年就蹲在他斜后方的不远处,见他毫无防备地转过来看自己,也跟着歪了下脑袋。
“……安杰洛?”
入江正一一眼就认出,这就是白兰即使在意大利,也派橘梗他们偷偷调查的“追求对象”。
作为真六吊花之一,橘梗当然是不辱使命,只花几天就整理好了所有数据,并亲自对白兰杰索进行了汇报。
“怎么你也知道这个名字。”冬木阳眯了眯眼,“你果然是和那天那个叫白兰的人一夥的?”
入江正一真的不想承认这件事。
然而他看了眼自己身上和白兰杰索有些相似的衣服,沉默几秒,还是胃痛地做出陈述:“虽然我很想说请不要把我和白兰那人相提并论,但你说的也是事实。”
尽管曾经和白兰是朋友,但入江正一早就和彭格列取得了联系,他是作为彭格列的卧底,在白兰杰索身边待着的,为的就是阻止白兰那毁灭世界的计画。
然而白兰想取得作为世界基石的七的三次方是真的,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入江正一偶尔也会有种白兰实际上对毁灭世界一点兴趣也没有的错觉。
虽然他每次试探着问道,白兰都会一脸不可置信,故意提高声音,也不知道在大声地说给谁听:【“怎么会!我可是从出生起就想着毁灭世界了!不要怀疑我的决心喔小正!”】
入江正一面无表情。
不,不管怎么说,从出生起的设置也太中二了。
他看着白兰从不同的平行世界搜刮来了不同的守护者,那些人不约而同地认为长着翅膀的白兰拯救了自己的人生,将对方奉为神明般的存在效忠。
入江正一远目,心想自己被抓了也挺好的。他宁愿被抓,也不愿意面对那群五颜六色的自然灾害。
毕竟那几个人的毒唯程度是就算白兰想抓日本首相,也会恭敬地行礼,转头就想方设法地把人从日本带回来——即使有着指挥官的名号,真六吊花也没将入江正一放在眼里,更别提他们出了趟差,白兰就莫名其妙地说不回意大利了。
“你是普通人吧。”冬木阳起身,黑色的风衣随着他起身的动作落下,“身体没什么锻炼的痕迹,发现我的速度也很慢,发现在不熟悉的地方醒来,第一反应是先发呆五分钟——”
眼看入江正一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冬木阳的话戛然而止,他安静片刻,最后憋出的一句是:“原来密鲁菲奥雷还有这个类型。”
……那波本他们抓他干嘛?
本来只是偷偷回来拿点东西,冬木阳一从窗户翻进来,就看到了被绑在凳子上的入江正一。他看到对方身上密鲁菲奥雷的制服,担心又是一个扮猪吃老虎,故意被抓,好对波本他们不利的角色,这才又在这边浪费了点时间。
“抱歉。”冬木阳诚恳地道歉道,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向门的地方走去,“谁让你们在意大利胡作非为还不够,硬要跑到日本来。”
“……彭格列应该也在附近吧。”入江正一的声音幽幽的,“那位云雀看起来不像是会让你在伤刚好的情况下出门的人,所以是彭格列带你出来的。”
冬木阳本来都快走到门的地方了,听到这句又原地倒退了两步。
他看着入江正一的脸,现在差不多弄明白了对方在密鲁菲奥雷里担任的到底是什么角色。
“什么彭格列。”冬木阳微微皱眉,“彭格列不是个家族的名字吗,怎么还能用来代指一个人了。”
沢田纲吉没告诉这个人自己是首领?
入江正一从冬木阳的话里读出这层意思,虽然不明白对方的用意,但作为全心全意相信着沢田纲吉的人之一,入江正一还是放空自我,睁眼说瞎话地回了句:“你听错了。”
“等等。”冬木阳满脸怀疑,“你想说的该不会是沢田先生是彭格列的首领吧?”
入江正一:“……”
入江正一胃痛地开始演戏:“怎么会有这种事,谁不知道彭格列的首领出行,身边的岚守总是形影不离,会杜绝一切威胁到彭格列安全的隐患。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
冬木阳同样听说过这个传闻,但同样作为经常演戏的绿茶,冬木阳认为入江正一的演技太过浮夸,是他想信都不想信的程度。
……算了。
冬木阳收回目光。
先把之前的放在隔层里的计算机拿到手,剩下的事回来再问,不然待会威士忌他们回来,又要通知基安蒂他们一起追杀自己。
冬木阳看了眼窗外。
倒不是怕追杀的,就是好心的沢田先生刚才在楼下看了眼隔壁的房子,忽然咳嗽一声,抱歉地对他说自己要去买药,待会会在楼下等他。
不过,是不是有点奇怪。
冬木阳打开房间门的时候心想。
现在还没更换安全屋的警报密码,不是组织的风格。
他离开的这段时间,组织究竟发生了什么-
早在帕林卡当初深更半夜地被叫去港口黑手党加班时,波本与苏格兰就进行了秘密的情报交换。
距离那时莱伊将组织给帕林卡的药带去检测已经过了几天。而当波本将昏迷的入江正一带回安全屋时,看到的就是茶色头发的小女孩坐在客厅中央,抬眼向自己看来的一幕。
“这是谁。”雪莉看着他手上的入江正一问道。
“……不重要的人。”波本说着,将入江正一带去了楼上,在限制了他的行动能力后,开启了房间的警报,这才下楼回到了客厅。
“药有什么问题。”波本直接向雪莉问出了这个问题。
雪莉的语气淡淡的,她不想和带自己过来的莱伊说话,也不愿意和波本还有苏格兰浪费口舌。
她来这里的唯一原因,是为了见帕林卡。
“单纯的镇痛药没有问题。”雪莉轻描淡写地回道,“但加上给帕林卡做的其他治疗就不一定了。”
组织很明显在害怕帕林卡记起什么。
“就像是不断地在对帕林卡的记忆摧毁重建。”雪莉解释道,“之前异能研究室被抓来的实验者也是——换句话说,组织之所以要对他们进行实验,并不是要对异能进行研究,而是在对这种洗脑方式在异能力者身上的效果进行研究。”
异能力者的大脑构造和普通人有着细微的不同,发动异能时,血液里的物质也不一样。
雪莉是今天在藉口借用仪器,进入那边,偷偷翻阅了一些数据,才发现的真相。
组织对于从事研究的人向来很宽容。
宫野厚司和宫野艾莲娜死后,他们的研究就在停滞一段时间后,转移到了作为他们女儿的雪莉手上。也许是出于boss对药物这行的热爱,雪莉的衣食住行在组织里可以说是最高规格,组织花大笔的钱送她读书,为她报销一切需要购买的物品,甚至连出行都配有专门的成员保护,自然也不会对她进出其他研究所的权限进行限制。
“这种话不是可以随便乱说的吧。”听完雪莉的发言,苏格兰冷静地回覆道,“这已经算是背叛组织的行为了,你和帕林卡的关系什么时候好到这种地步。”
雪莉看了苏格兰一眼。
她只说了一句,便让苏格兰愣在原地。
“你以为组织现在是谁在做主。公安。”
雪莉——也就是宫野志保,她出生后不久便被父母带入了组织,因此从小就认识同样在组织里长大的帕林卡。
小时候的雪莉将组织的保护定义为“监视”,帕林卡便笑眯眯地带她出去玩。
那时候的帕林卡身体还算不错,已经在组织里小有名气,总是弯下腰来,小雪莉小雪莉地叫她。
那时的琴酒就靠在不远处的地方,见雪莉看过来,露出些她看不懂的嘲讽眼神。
雪莉第一次见识组织的残酷是在七岁。那年她的护卫被掉了包,路过的帕林卡看到她被挟持的样子,眼睛眨了眨,并不觉得惊讶,反而笑着问她:
【“小雪莉,你还记得我教过你什么?”】
遇到危险如何静静等待,如何抓住机会,如何展开反击。
雪莉记得一清二楚,只是她的力气不大,刚挣脱一点就又被抓了回来。
帕林卡说她很厉害。
大概是怕给雪莉留下心理阴影,少年将她捞回来的时候,连开枪都用手蒙着她的眼睛。
那时的帕林卡还不记得他自己有异能的事。
虽然受了伤,但整个人意气风发的,嘴里咬着绷带的一端,自己处理着伤口。
他看着听到枪声的搭档过来,眉头一挑,问琴酒自己是不是又厉害了一点。
雪莉一直记得那样的帕林卡。
因此,从帕林卡从冰冻中醒来后,雪莉就将学习重点从化学上转移,开始兼顾起医学,试图将以前的帕林卡找回来。
“我不是公安。”即使身份被点破,苏格兰依旧沉着地站在原地,直视着雪莉的眼睛。
“是不是都随你。”雪莉在叛徒这方面表达了无所谓的态度,“帕林卡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作为帕林卡的搭档,你们觉得,在东京的时候,他在爆/炸前跑去找所谓的警察做什么?”
听到小林警官的事,苏格兰身体的肌肉绷紧了些。
他的神色晦暗,反倒是波本冷静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不知道。”波本平静地说,“朗姆大概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奇怪的是他还派人取消了部分新闻的回放,我对比了一下那些视频,发现电视台录制时,角落里有帕林卡的背影。”
组织的保密工作并没有这么严格,毕竟每个人都有特别制定的身份背景,按理说就算不小心被拍到,也不会动用这么大的力气去进行善后。
可帕林卡不一样。
“哦。”雪莉嘲讽地笑了下,“所以你们觉得,是组织怕有人认出他七年前死过一次,才抹去了那些新闻?”
波本这次沉默了很久。
他想起基安蒂曾经说的,帕林卡小时候并不乐意去训练营训练,单纯是被父母逼进去的事,又想起那对父母因为背叛了组织,被朗姆处死,甚至连尸首都厌恶地毁掉的事。
这世界上真的有父母更偏爱收养的孩子,而不是亲生的帕林卡?
【“哥哥。”】
渗透了血迹的公园,疑似死亡的孩童,还有被人捂住嘴,神色痛苦的帕林卡。
波本曾经以为那只是个没有根据的梦而已。
“帕林卡是[被收养]的吧。”
波本深吸一口气,在苏格兰和莱伊眉头紧锁的神情中说出猜想。
“针对帕林卡的脑部手术,还有特制的定位系统,所有的一切,就像是他们害怕帕林卡记起什么,或者有谁通过新闻看到他一样。”
假设帕林卡的亲生父母是普通人,那么组织为了保守秘密,应该已经派人将他们除掉,一劳永逸了。
之所以警惕到现在,只能是因为帕林卡的亲生父母不是他们可以简单除掉的存在——或者还不到翻脸的时候,需要从长计议。
鸟雀清脆的叫声中,波本低下眼睛。
他置身于阴影里,瞳色也加深几分,似乎是终于将帕林卡之前反常的行为联系到一起。
“但这和你说的组织是谁在做主有什么关系?”波本问道。
“琴酒和朗姆的关系向来不好。”雪莉看着桌子上的茶杯说道,“朗姆是组织二代,而琴酒当年只是被选中的孤儿。就在几天前,朗姆翻起了旧账,这才发现当年训练营里的那位训练官,并不是因为意外死去的,而是被gin除掉的。”
“也就是说,gin和帕林卡成为搭档,并不是所谓的巧合,gin从一开始就威胁了他,让自己去到了帕林卡的身边。”
雪莉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门后屏息凝神的冬木阳听清。
他的手覆在门板上,安静地听着这一切,却没有将门推开。
“这世界上存在很多巧合。”雪莉笑道,“但没有一个是像gin这样,总能提前预判出任务对象的行动路线,甚至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将叛徒除掉的。”
“跟已经活过一次一样。”莱伊注视着雪莉,冷不丁地接上她的话。
“FBI离我姐姐远一点。”雪莉礼貌地做出回答,“尤其是你还有另一位女朋友的情况下。”
莱伊勾起唇角,没有提起茱蒂的名字。
“然后呢。”苏格兰问,“琴酒现在在哪。”
“谁知道。”雪莉说着,抬头看向站在二楼走廊上的冬木阳,“琴酒也是,贝尔摩德也是,甚至连基安蒂他们也是……”
“在朗姆昨天晚上派出库拉索他们突然发动袭击后,那边的基地就找不到一个活人了。”
第40章
◎死亡不是解脱,反抗才是◎
波本没料到原本还在“昏迷”中的帕林卡会出现在这里,他抬头,看着帕林卡被黑暗吞没的半张脸,停顿两秒过后才反应过来,原来两天前琴酒在有关帕林卡的方面做出陈述时,就已经撒了谎。
不对,或许是更早的时候——早在boss让作为与帕林卡从小一起长大的搭档的琴酒,去对帕林卡进行看守和监视时,琴酒就撒了谎。
“什么叫没有活人了。”过了一会,帕林卡轻轻地问了这句话。
雪莉看着他,说话的态度比与威士忌谈话时要好上许多,明明自己才是年纪最小的一个,看上去却已经有大人般的成熟。
“帕林卡。”雪莉问,“你还记得之前给boss发邮件的时候吗。还有你建议在我出国时让姐姐一起陪着我的事,虽然boss回得很慢,但每次都会答应你。”
冬木阳抿着唇,很想回自己忘了,但其实还记得很清楚。
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难过,表情却看着冷静。苏格兰就这么看着他抬手,捏着二楼的栏杆站了几秒,才松开唇角,小声地回了句“喔”。
“gin的演技比我好。”
——你过来就是特地为了嘲笑我?
——boss让我评估你因为卧底叛逃的可能性。
冬木阳低着眼,想起自己刚醒来时,琴酒来病房里看望自己的事。
他那时被那个梦吓了一跳,说话针锋相对的,gin却跟早就预料到了一般,一直静静地站在旁边,低头看他。
——那你为什么不说?
gin熄了烟,平淡地望着他的眼睛,回了他句。
——因为我不关心。
帕林卡,我不关心。
“最先发现boss不对劲的是贝尔摩德。”雪莉注视着帕林卡的一举一动,缓缓开口道,“但贝尔摩德隐瞒了这件事,直到朗姆也察觉到不对。”
琴酒的任务数量并没有比以前增加多少,整个人却神出鬼没的,明显忙碌了很多。
“他杀了那位,或者说是绑架——谁知道呢。”雪莉凝视着地板上的花纹,“那位做事和琴酒一样,向来喜欢留后手,大概也是朗姆从他留下的线索发现了什么,这才直接展开了行动。”
甚至没有花时间过多确认什么,朗姆同样是个头脑聪明的人,他知道一旦花费时间去做这种事,就会被琴酒发现端倪,从而再次落入下风。
当然,要说作为组织二代的朗姆多忠于boss,那好像也没有。
他只是觉得,既然琴酒能坐上那个位置,凭什么自己不能。
先下手为强。
朗姆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对日本行动组的成员发动了袭击。
冬木阳还是一言不发。
他在短短的几秒内想通了很多事,一只手抱着计算机,脚步沉稳地往下走,然后径直往玄关处走去。
“帕林卡。”波本问,“你去哪。”
冬木阳脚步加速,没有回头:“去找他们。”
波本抓住他的手:“至少先把计画定了,你现在——”
波本的话说到一半顿住,他看着帕林卡转过身来,金色的眼睛里有愤怒,眼泪怎么也掉不下来。
帕林卡的身上多了很多绷带。脖子上,手臂上,波本猜测,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也缠了许多。
帕林卡的异能很方便,他以前嚷嚷着这种东西会影响他的发挥,所以都是直接用异能恢复伤势的。
波本沉默,知道这几天帕林卡大概真的和密鲁菲奥雷发生了什么,这才导致异能到了极限,已经不能再用异能保护他自己了。
“你都不知道我做了什么。”冬木阳狠狠地瞪着他,“gin和我说你是警察,莱伊是警察,三个人都是警察,我从来不相信他的话。”
“他那个人总是懒得解释,臭脾气一大堆,前几天伏特加问我有没有想和他说的话,我和伏特加说我要回去找波本。”
波本没有松开手。他握着帕林卡的手腕,就这么看着帕林卡发脾气。
玄关处的构造分割了明暗,波本站在灯光下,而帕林卡整个人都置身于阴影里。
事情发展到现在,波本至少搞明白了一件事。
在怀疑他的情况下,琴酒很容易就能找到他是警察的证据,进而将他当做叛徒处死,毕竟前几天他还和自己公安的同事见过面,组织也在警视厅安插了眼线。
如果从一开始,琴酒就知道他们三个是卧底,那么为什么会让他们留在组织里,或者说留在帕林卡身边?
在“活过一次”的琴酒那,他们三个在不远的未来,究竟对这个组织造成了什么影响。
“帕林卡。”等到帕林卡一条一条地把他自己的罪状数完,波本放轻声音,“你是因为我是你的搭档,之前才选择的救我,不是吗。”
冬木阳咬牙,将手里的计算机放下,腾出一只手去掰波本的手:“诡计多端的警察,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的话吗。”
“那就当我诡计多端好了。”
波本接上他的话,紫灰的瞳色被灯光照得浅淡。
“至少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帕林卡,你要找琴酒,我要抓朗姆,只要目的一致,你就可以信任我。”
信任那种事……
冬木阳还在生气中,记起贝尔摩德之前告诉自己的话。
他开始骂波本茶言茶语,不讲男德。
波本笑了下,本来应该生气,又忽然意识到自己没有生气的理由。
组织骗了帕林卡,他也骗了帕林卡。
受害者和加害者的界限模糊,波本记得他一把将自己从窗户推出,自己被火光吞没的样子,也记得松田拽着他,不让他冲回去找被爆/炸困住的小林警官的样子。
波本一直以来都觉得,帕林卡不够好,也不够坏,他很喜欢保护别人,又是个不折不扣的犯罪分子。
波本总算找到了造成帕林卡这割裂的性格的原因。
成年人不讲如果。因此,波本也不会去设想,如果帕林卡没被带进组织,在那个公园里好好长大,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
但他喜欢看着帕林卡是事实,向长官申请暂时不将帕林卡的能力上报也是事实。
从某种意义上,他确实茶言茶语,不讲男德。
“所以告诉我这几天发生的事吧。”
波本握着帕林卡的手用力,将愣住的帕林卡往自己这扯了一步。
虽然只是一步,暖黄色的灯光却很快驱散阴影,将他整个人包围起来。
“如果重来一次那种事的确存在。”
在帕林卡的注视中,波本微微低下头,认真地告诉他。
“那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难道不都是每一件都有意义。”-
入江正一解开绑住自己的绳子是在楼下的动静消失五分钟后。准确地说,倒也不是他自己解开的。
在小刀贴着皮肤挑断绳索时,入江正一有种不太想当这个卧底的冲动。
然而来人好巧不巧,偏偏是入江正一前不久还和白兰杰索谈论过的存在。
沉默片刻,入江正一发出吐槽:“现在日本是流行偷偷跟踪人这套吗。”
太宰治满脸无辜:“怎么说冬木君现在也是我的部下,让他随便乱跑丢的是我的脸吧。”
入江正一看看地上的绳子,又看看面前的太宰治:“港口黑手党的人怎么突然这么好心。”
“毕竟入江君是那位的好朋友。”太宰治微笑,毫不留情地点破入江正一和白兰杰索的关系,“稍微思考了会,如果要得到白兰君的情报,最容易下手的,就是从入江君这里。”
入江正一又胃疼了:“你是跟踪安……冬木来的?”
“冬木君的直觉很敏锐。”太宰治扫了眼房间的摆设,“跟踪他是件很困难的事,但彭格列最近恰好在调查冬木君这几年在日本经历的一切,只要顺着他们调查出来的线索,去查那个组织名下的房产,再结合冬木君每次到港口黑手党的通勤时间,差不多就能缩小范围了。”
入江正一语塞:“这是稍微思索的程度吗。”
简直和尾崎红叶说的话一模一样。太宰治从首领办公室出来后,随口说了几句自己的想法,结果刚懒洋洋地挥手说自己要回去休息,尾崎红叶就笑了声,好笑地叫住他。
【“太宰。”】尾崎红叶抬眼看他,【“这已经不是关心部下的程度了吧。”】
太宰治很聪明。
聪明的坏处就是,从见到冬木阳的第一眼,他就开始研究那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直到织田作之助出现。
太宰治从一开始就不认为白兰杰索可以信任,不管是十几岁的太宰治,还是二十几岁的太宰治,他的朋友,可以信任的存在,加起来也还不到一只手。
织田作是为了躲避一些麻烦才加入的港口黑手党,太宰治那时看着他,听他说了一句【“死不是解脱,反抗才是”】。
织田作说是梦里有个叫太宰的人告诉他的,奇怪的是梦里的太宰有时和他差不多大,有时穿着茶色的风衣,有时戴着红围巾,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钢笔。
织田作的异能是预知接下来几秒内发生的危险的预知型异能,这也就是说,如果他一旦看到自己接下来自己被操纵的未来,就可以提前修正自己的行为,从而躲避所谓的“意识”。
在某个世界里,太宰治将一切都告诉了他。
织田作之助觉得在那个梦里,自己和太宰的关系很差。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可那样的表情太过绝望,所以织田作之助还是好好听完了。
【“我可不喜欢冬木君。”】
从织田作嘴里听到那些充满奇幻色彩的事时,太宰治的第一反应是死鸭子嘴硬。
织田作之助的回答很平淡:【“冬木本来也不叫冬木,是你说他和冬天里的太阳很像,所以才这么叫他。”】
太宰治有点疑惑:【“我认识冬木君的时候他就叫这个名字了哦。”】
织田作之助“哦”了声,回:【“那可能就是他记住了吧。”】
那时的太宰治愣了下,彻底说不出话。
冬天是太宰治最讨厌的季节。寒冷,萧瑟,街上的一切都死气沉沉的,偏偏人们要在冬天举办各种节日,将彩灯和圣诞树装点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太宰治和那样的热闹格格不入,总有种自己快要被冻死的错觉。
【“我清醒的时候也会想,索性和阳君一起殉情算了。”】
隔着时空,成为首领的太宰治看着摆在桌子上的书,笑着和现在稚嫩一些的自己说话。
【“但阳君和我说,死亡不是解脱,反抗才是。”】
【“明明已经到了就算我在书上写下一些东西,也会被立即抹去的地步,我有时候真的觉得阳君很神奇,他到底为什么能坚持那么久。”】
绷带散开,戴着红围巾的太宰注视着自己手上散落的绷带,总算抬起那双鸢色的眼睛,和未来的自己对视。
[太宰治]的恋人不太出门,为了不受到“香气”的影响,[太宰治]有时候会隔着十几米的距离,站在门边看他。
窗户开着,听到动静的冬木阳没有回头,只是撑着脑袋,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
【“虽然按照剧本我现在应该从这里跳下去,但太宰,我都还没难过呢,你不会要哭了吧。”】
他见[太宰治]不说话,忽然笑了下,眼瞳移向眼尾,懒洋洋地看向太宰治时,问对方难过什么。
【“听好了,太宰,又不是你的错。不管来多少次,我们也还是会相遇,会重逢。”】
[太宰治]知道他在撒谎。
毕竟只要一被触碰,人间失格就会被动地压制住他恢复的异能,两个怕痛的人待在一起,能有什么好结果。
尽管知道白兰杰索大概率会算计自己,但为了避免眼睁睁地看着恋人被折磨而失去理智的结局,太宰治还是选择了和对方合作。
“白兰君才没那么好心地干完坏事就回意大利吧。”太宰治笑眯眯地,对面前的入江正一说道,“入江君,不觉得他现在还不来救你,作为朋友很过分吗。”
……倒也谈不上过不过分的。
入江正一在心里小声。
这么说来,背着白兰投靠了彭格列的自己也挺过分。
“你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一定听到冬木君又跑去干嘛了吧。”太宰治笑眯眯的,嗓音却带着一股令入江正一不寒而栗的气息。
“话是这么说的……”入江正一有些不理解地回答,“你不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吗,冬木对你们来说虽然有用,但本质上还是卧底,你找他是为了报复还是自尊?”
“港口黑手党和传统的杀手组织不同,有自己的规矩。”透过敞开的窗户,太宰治看了眼楼下的几人。
靠在街道墙边的中原中也见他看自己,有些不爽地眯了下眼。
“黑手党呢,是知恩图报的生物。更别提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冬木君是从别的组织跑来的了。”
“不过你说的对。”
夜色中,入江正一看到太宰治收回目光,近乎解脱般地看向自己。
“报复也好,自尊也好,我总有自己要找到的答案。”
“当然,这个答案八成也不是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但既然我已经在其他世界里做了这样愚蠢的事好几回,那就说明在答案之下,一定有着什么能回应我期待的存在等待着。”
“是什么,为什么,要是我好不容易才解开谜团,答案下什么也没有怎么办。和之前的稍微不同,这是我想了很久才想明白的。”
冬木君心眼坏坏的,每次棋下到一半,就开始为了胜利不折手段地转移他的注意。
【“太宰大人。”】少年趴在棋盘上,睁着眼睛看他,【“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好看吗。”】
太宰治那时挑了挑眉,让冬木阳这人把说话的时候偷偷拿走的棋子拿回来。
冬木阳伸了个懒腰,即使把棋子还了回去,但还是凑近他的面前,加上一句。
【“我说真的,跟琥珀一样。”】
“虽然没有证据,但我现在知道了。”
“难得正经一回,说过不管多少次我们都会重逢的人——”
太宰治瞥了眼空空荡荡的掌心,轻笑道。
“冬木君不就是那样的存在吗。”【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