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你想碰就随便碰吧,我又不是胆小鬼◎
冬木阳实在没想到太宰治会出现在这里。
他这人有看到比自己小的人就捉弄对方的坏毛病,实际上精神污染太宰治也只是为了报复对方之前害自己闻了好久工业废气的事。
中原中也说太宰治今天去了并盛谈生意,而并盛是东京辖区里的一个县,虽然离这里也不是很远,但开车七拐八拐也需要一个小时,哪是二十分钟就能到的。
更何况,他根本没给太宰治发过定位。
太宰治如果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到这里……
冬木阳抬头,看了眼天空。
嗯……
冬木阳沉思,又微微侧过脸,看向歪着脑袋,刚才被太宰治瞥了一眼的小鸟。
这是什么品种。
冬木阳:“它为什么是圆的。”
太宰治:“谁知道。”
冬木阳:“不知道就一直让它跟着您吗。”
太宰治微笑:“冬木君,我看起来像是有时间去捉一只鸟的样子吗。”
有道理。
鸟在天上,太宰治又不会飞。
似乎是感受到了冬木阳的想法,黄色的小鸟拍了拍翅膀,在更高的地方落了脚。
冬木阳感到神奇,这鸟这么圆,那么小的翅膀是怎么让它飞起来的。
不过现在好像也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
冬木阳做出判断,随即收回视线:“您怎么知道我在这,这是心灵感应?”
太宰治轻描淡写:“不是呢。”
冬木阳:“那难道是我们太合拍了?”
太宰治:“冬木君,我现在做梦都想把你扔进东京湾里。”
冬木阳审时度势,没一会又开始夸“不愧是尊敬的太宰大人”。
太宰治淡淡地“哦?”了声,问他:“怎么,你又知道我想做什么了?”
冬木阳想也不想:“报复我?”
还能做什么。
太宰治除了想弄死他还能干嘛。
冬木阳这么理所当然地得出结论,太宰治却挑了下眉,没说他猜错,也没说他对了。
太宰治只是对他自己来的原因做出评价:“还真是和预料的一样。”
就太宰治个人而言,他是根本懒得管冬木阳死活的。尽管这个人名义上是自己的部下,但太宰治对部下也没好心到这种程度。
整个港口黑手党,能知晓太宰治的心思,操纵着他行动的只有一个人。
森鸥外。
——我都听说了,我似乎是让你带着冬木君,没让你派他一个人行动吧
——中也还真是喜欢告状
——嘛,虽然不是中也说的……
森鸥外若有所思的声音通过听筒传来。
——但太宰,中也都没有因为那种幻觉而对冬木君表现出敌对的情绪,这不就证明了你连中也都不如吗
——……
——况且,要是你明天自杀成功,大家就会认为你是要跟今天[牺牲]的冬木君殉情哦
——……
太宰治气不打一处来。
拐弯抹角,名义上说是让他来看着冬木君,实际上是让他调查冬木君与他背后的那个组织的联系的吧。
刚刚那个金色头发的男人大概就是冬木君背后组织里的一员,这种场合都要跟在身边,不是烂好人就是控制狂。
至于这只鸟……
这只鸟跟上来的时候,司机曾经问过要不要用枪把它打下来。太宰治否决了这个提议,毕竟这只鸟叫云豆,很显然是云雀恭弥的鸟。
但云雀恭弥的鸟为什么要跟着他来这里。
换句话说,云雀恭弥和任性的冬木君有什么关系。
太宰治的目光落在冬木阳的脸上,总觉得对这人而言,最好的处理方式是待在家里哪都不去。
但显然,冬木君的本质和那种柔弱的植物无关,是绝对不会甘心做出那样的决定的。
“什么和预料的一样?”冬木阳问。
太宰治挑了下眉:“那是现在踩着炸/弹的人该好奇的事吗?”
冬木阳看了看自己脚下的危险物品,语气感慨:“您特地过来一趟,不会就是为了挖苦我吧?”
太宰治才没那么闲。
不过太宰治也不打算告诉他真相。
太宰治甚至懒得跟上刚刚那个金毛。
“和那位神出鬼没的云守不同,风纪财团的副手是个好客的存在。”
太宰治故意提到云雀恭弥,评估着少年的表情,毫不犹豫地胡说八道。
“虽然我原本是打算等你半死不活了再过来,但那位显然误会了什么,只用几分钟就准备好了直升机。”
就像组织名下有很多企业,不仅用于明面上与外界交易,也用于洗白一些黑钱,几乎掌握了整个中部地区经济的风纪财团也是类似的存在。
当然,要说风纪财团有多乐意对外扩展生意,或是帮助其背后的家族流通货币,那好像也没有。
冬木阳以前做任务的时候听雇主说过,风纪财团的领导人不是会好好说话的性格,甚至厌恶于坐在谈判桌前,听一堆人废话。正是因为这样,许多人想从他的二把手那下手,可惜二把手从小学还是幼稚园时期就跟随对方,显然不是随便就能撬动的存在。
【“要不是看在它背后是那个彭格列的份上,我早让它滚出日本了!”】
那时和组织维持着某种合作关系的石井议员拍着桌子,怒气冲冲地说道,生动诠释了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滚不滚出日本的另当别论,先把嘴里的血止住再说吧。
“港口黑手党要和彭格列交易?”针对陌生人很有洁癖的冬木阳分析出重点,向太宰治问道。
“那不是你可以探讨的话题。”太宰治轻飘飘地回答,唇角的弧度并不分明,心情看上去却不错,“还是说,冬木君,你加入的第二天就想叛逃,投入彭格列的怀抱了?”
“嗨呀。”冬木阳面带微笑,轻描淡写地否认,“怎么会呢,我只是比较尊敬某位演员先生,多亏了他的演绎,现在很多人不都对西西里的黑手党感兴趣吗。”
“那就更可疑了。”太宰治故作惋惜,手警告似的按在他的肩膀,“彭格列的首领从几年前开始就被称为教父,和你尊敬的[某位演员先生]是一个类型。来吧,冬木君,给你展示下港口黑手党处决叛徒的规矩。”
什么几年前。
几年前还在cosplay冰雕的冬木阳眨了眨眼,对于太宰治的话并不感到恐惧,反而还找到了新的捉弄对方的方式。
冬木阳:“我要喊人了。”
太宰治:“。”
冬木阳:“职场霸淩是不恰当的行为。”
太宰治没说话,也没心情和他玩这种游戏。
话说回来,冬木君看着也不像认识那位云守的样子,不会是靠着这张嘴在别的组织树敌众多,混不下去了才想着跑到港口黑手党来的吧。
没得到想要的反应,冬木阳也没生气,因为他发现太宰治这人和自己一样倒霉。
刚才被波本踩过的地方陷了下去,太宰治打量了脚下的结构一会,怀疑冬木阳这人是故意的。
太宰治眯起眼,发觉他逐渐愉快起来的心情:“上次说我没把你当人就算了,这次你又是因为什么高兴。”
冬木阳想了想,觉得抬手指了指太宰治按在自己肩膀的手。
奇妙的是,尽管没有言语,太宰治却很快领悟了他的意思。
白色的绷带隔绝了准确的体温,抛开虚与委蛇的打趣,遗留下的只有冷冰冰的警告和审视。
可像太宰治这样,被称为幽灵的存在,竟然也会有人类的温度。
“……”
先前嗅到的香味又浓烈了些。
太宰治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此时却深刻意识到了这人的危险性。
【“阳君。”】
他的耳边甚至响起另一个自己的声音。
【“究竟要重来几次,你才能真正回到我身边。”】-
小林警官并没有完全透露自己的计画。他知道自己一旦离开警视厅,过不了多久便会暴露,藤崎警部是个经验丰富的刑警,想必很快就会弄清前因后果,找最后和自己见面的冬木阳问话。
当然,这场行动光靠搜查一课的力量是不够的,警察的体系里有应对毒贩的部门,小林警官在走到停车场时就激活了传真设备,将这边的事情传给了对方。
除此以外,他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看着建筑物中央,被绑在椅子上的山田拓真,小林警官没什么感情地收回视线,将子弹一颗一颗地放进弹匣。
“你,你疯了?”额头上还带着干涸的血迹,似乎明白了小林警官要做什么,山田拓真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知道那群是什么人吗?就算警察过来,抓到的也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他们的大本营在海外,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折磨你!喂!你要找死别拉我下水!听到了吗!”
咔哒一声,弹夹与枪体完成组装。
山田拓真的背后冒出冷汗,看着一言不发的小林警官朝自己看过来。
停顿了几秒,小林警官皱起眉头:“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山田拓真哆哆嗦嗦,他的胆子其实不大,但亲眼看着对方雇佣来的杀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差不多也知道再不争取,自己也要被砍了脑袋:“大,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山田拓真咽了口口水:“田野那家夥才十几岁,又没什么计算机背景,你以为他为什么能逃过网警的追踪,倒卖那种视频那么久。”
小林警官把枪口抵在他的头上:“继续。”
“还,还有我妈说要给你们作证,后来又突然反悔的事……”山田拓真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生命威胁下,还是把绝对不被允许说出口的事情说了出来,“我,我爸当年真没碰那小鬼,他只是负责把他们送到那个地方,完事后再接回来而已。”
小林警官安静地看着他,手指搭上扳机。
“靠!”山田拓真大叫,“我就直说了吧!这条产业链后面的人不是你们可以扳倒的!加藤那烦人的家夥就是查到了这点,才留下口信让你也放弃调查!不是吗!”
小林警官抿着唇,想起疗养院的人转交给自己的那封信。
[抱歉]
和其他人想像中的不同,加藤警官只在信里写了寥寥几个字,为的也不是让他帮自己报仇。
端正的文本划了又划,最后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我会自己解决这起案件,小林,你的人生还没有到此为止]
小林警官咬牙,扳机扣下,握枪的手臂偏移,子弹击中了山田拓真脚边的地板。
他的枪上装了消音器,乍一开枪,除了把山田拓真吓到尿裤子以外,还真没用出什么动静。
地面以上载来连绵不绝的枪声,小林警官的手机响起,他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里面传来某个和自己对接的小头目的怒吼。
“***!你敢背叛我们!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一系列脏话的后面,还带了些慌乱的背景音。
“快把东西都倒到海里!千万不要被警察抓住!”
山田拓真听到从话筒里漏出来的话,挣扎得更厉害了。
他不顾地面上的排泄物,弄倒了凳子,索性用膝盖顶着地面,妄图爬着逃走。
他的嘴唇干裂,理智全无地碎碎念:“疯了疯了,这世界真是疯了,石井那背信弃义的家夥,竟然还不派警察来救我……”
漆黑的枪口对准了他的后背。
在山田拓真即将爬到地下室的门口时,小林警官默不作声地抬起手臂。
砰——
冰冷的枪身震动,传来的后坐力令很少真的开枪的小林手腕发麻。他的眉眼冷酷,全然没了当年刚从警校毕业时羞赧温和的模样。
那时发誓要为公众查找公平的他也没想到,有一天他的子弹会穿透廉价的肉/体,在肮脏的墙面上溅开罪恶的花-
求人不如求己,冬木阳最后是靠着从太宰治身上搜刮出来的东西拆的炸/弹。
等他做完这一系列惊险刺激的动作,冬木阳一转头,发现之前波本躲藏的地方已经找不到人影了。
“五分钟前就走了。”太宰治慢悠悠地说,“都是冬木君你的动作太慢。”
冬木阳微笑:“谁让您身上连刀也不带,就带了个指甲剪,我总不能用牙齿咬线吧。”
太宰治:“你身上的刀呢。”
冬木阳:“之前捅人脑袋,太脏了,不想拔出来。”
太宰治凝视了他一会,敷衍地鼓了鼓掌:“太好了,还会把作案工具留给警察,冬木君,我都不知道夸你什么好。”
冬木阳撇了撇嘴:“我戴了手套的,怎么可能留下指纹。”
太宰治瞬间又露出一副惋惜的姿态。
“狙击手!排爆班呢!怎么给我关键时候掉链子!”藤崎警部的怒吼从指挥处传来,他的嗓门很大,声音又极具穿透力,冬木阳还戴着之前波本扔给他的耳麦,忽然被藤崎警部这么一吼,耳朵疼得不行,一下被震得七荤八素的。
旁边被他骂了的警员战战兢兢:“石井议员刚刚过来,说是西边那个1号仓库里放了重要的东西,先让排爆班过去处理,还调了两个狙击手掩护。”
藤崎警部瞬间更生气了:“石井算个什么东西!他是警察吗!他指挥还是我指挥!”
小警员嘴唇翕动,嗫嚅着:“石井议员联系了上面,是上面直接对警备部要求的。”
“**。”藤崎警部面色阴沉,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这种时候跟我玩权力游戏,合著他们自己又不出外勤。”
刚刚完成一处排爆任务,萩原研二摘下防护服的头盔,看了看藤崎警部的脸色:“怎么了?”
“还不是石井那家夥。”藤崎警部冷哼着说,“把剩余的警力调走,不知道搞些什么东西,4号仓库那边的危险不排除,待会真打起来,没法再往前推进。”
“你说这个?”走过来的松田阵平的手上拎着某个设备的残骸,衣服上被划破了几个口子,“刚才顺路看到了几个。”
萩原研二脸色大变,发现这人根本不穿防护服。他的神色严肃,刚想说点什么,却见松田阵平扫视了一圈,反倒先问他:“看到冬木了吗?”
萩原研二愣了愣,难以置信:“他不是和你一起?”
“哈?我怎么可能带着他一起行动。”松田阵平的脸色不太好,“那家夥说的话还真是一个字也不能信。”
远处,松田阵平神色严肃,不知道和藤崎警部交流了什么,往另一个方向匆匆走了。
冬木阳面无表情地摘掉耳麦,觉得再听下去会听到他们怎么骂自己。
“冬木君。”太宰治提醒他,“差不多行了吧。甚至都不用我们动手,该闭嘴的人都会死在这里,你打算留到什么时候。”
冬木阳“嗯?”了声,转头看向自己身后的太宰治:“这是命令吗?”
“是建议。”太宰治瞄了眼时间,“发生这么大的事,除了还在放动画片的东京台以外,全日本的记者都瞄准了这里,这可不是我们该露面的时候。”
冬木阳一愣,这才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查询了一下新闻。
和冬木阳记忆里满嘴血沫的印象不同,已经连任了许久的石井议员西装革履,他站在记者的聚光灯前,沉痛又严肃地宣布了警方对打击罪犯的决心。男人将这起悲剧的源头推到了下落不明的小林警官身上,指出局势的失控是由于小林警官与犯罪分子进行了勾结,而没能发现警方内部的腐败,是他最大的失职。
说完这一系列似是而非的话后,石井脱离了镜头。
“是不是快到换届的时间了。”冬木阳喃喃着冒出一句。
议员在日本的地位很高,正因如此,每次的换届选举都格外激烈。在得到许可后,他们通常会在各个地方举办演说,必要时还会利用新闻或媒体进行拉票。
这次事件对石井议员而言是个很好的机会。亲身参与警方与犯罪分子的战斗,可以在短时间内拉高民众对他的期待。
也就是说,脱离镜头后,石井议员的下一站目的地就是这里。
那么1号仓库又有什么值得他调动警力去保护的?
冬木阳沉吟,想起那天石井议员在骂完风纪财团后,不屑一顾的话语。
【“哼,就算没有他们,我也有的是办法把那些东西运进来。”】
“冬木君。”太宰治饶有兴致地打断了冬木阳的思路,“说说看,你和那个叫小林的警察到底做了什么交易,才能让你拿不定主意,在这种情况下神游天外?”
“……就不能是我乐善好施,乐于助人吗。”沉默几秒,冬木阳凉凉地开口。
“这世界上的可怜人比路灯下的飞蛾还多。”太宰治回,“人类编造出自己悲惨的故事只需要几秒,你要真是这种乐于助人的类型,早就被折磨得体无完肤了。”
“怎么,你要把自己的身体捐献出来,为大家的科学研究做出贡献吗。”
单是能解除濒死状态的[请君勿死]就足够令一大批人趋之若鹜,更别说这家夥是真正意义上的起死回生。
感受到太宰治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冬木阳看了看自己手上已经完全愈合的伤口。
少年抬眼,迎上太宰治的视线。
明明不是什么少见的瞳色,偏偏太宰治的眼底充满了残酷与寂静,彷佛能轻而易举地看穿别人的每个细胞。
“那您又为什么还待在这里?”冬木阳问,“不可以哦,用[碰巧被子弹打到了]作为理由自杀,我会被首领骂死的。”
太宰治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能想到这一层,安静地听完他的话,语气降温,叹息般地委婉提醒:“冬木君。”
“……是?”
“我对自杀这种事也是有要求的。”
“没能理解您美好的愿望真是抱歉。”
“而且需要担心的是你才对吧。”太宰治微笑,“你之所以对现在的局面完全不害怕,甚至还有心力遵守与那个人的承诺,帮他达成些什么,这其中仰仗的不过是你那[死不了]的异能。”
冬木阳:“所以呢?”
“我的异能,[人间失格]是通过接触被动发动的技能。”太宰治的语速很慢,从容不迫,“也就是说,只要我稍微碰你一下,你所谓的仰仗就会变成泡沫。”
[冬木阳]总是哭。
在太宰治看到的画面里,他穿着宽大的家居服,总是坐在窗边晒太阳。[太宰治]那时就坐在他身边,骗小孩似的给他讲七个小矮人收留白雪公主的故事。
明明看上去是很美好的画面,[冬木阳]却沉默了很久,跟个玩偶似的坐在那里。
“不觉得很有意思吗?”捉弄他的太宰治口吻愉快,“稍微踏错一步,就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冬木阳打量着太宰治的表情,出乎预料地没有立刻回话。
——安杰洛,我的珍宝。
尽管还没弄懂他一团乱的记忆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只有一件事是肯定的。
之前被低温冰冻的那六年,冬木阳神奇地没有彻底丧失意识。
组织里大概没人知道这点,冬木阳沉睡的时候能感到有人时不时打开休眠仓,那人在旁边静静地看着自己。他期待著有人能开口说话,可回应他的永远只有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好安静。
好恐怖。
好寂寞。
在这样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时间里,他一度忘了自己是谁,又一度逼迫自己重复自己的名字。
冬木阳比任何人都想要活下去,也比任何人都想要醒来。
他不甘心。
“喔。那又怎样。”
擦着脸颊而过的拳头带起一阵热烈的风,太宰治回眸,看着偷袭的男人被这一拳打退了几米,鲜红的血随着掉落的牙齿一起落在地上。
呼吸近在咫尺,太宰治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目光却在触及少年脸上的表情时停顿片刻。
那双总是带着狡黠的金眸在此刻亮得惊人,透着病气的眉眼一挑,整个人透着极致的生命力,影子和七年前的重合在一起。
飘飘扬扬的雪总是柔和的,落在掌心一拢就化了。很少有人记起,它们融化后,落在地上反而能结成冰。
十五岁的太宰治比十八岁的冬木阳要矮一些。
太宰治看着这人俯下身来,身上的香味混合著血腥,如洪水般席卷了他的神经。
冬木阳的唇角勾着,唇瓣是浅淡的粉色,上下嘴唇一碰,颇具侵略性的目光便直直地落入太宰治的眼底。
“想碰就随便碰啊。”
绸缎般的银发落在了太宰治的手臂,结成冰棱的雪低头,凑近他的面前,对他说:
“还是我看上去像胆小鬼?”
第25章 (营养液加更)
◎骗你的,我早就不怕了◎
石井议员确实来了冲突现场。然而,和他故意透露给记者不同的是,他不是来帮忙的,某种意义上不帮倒忙就不错了。
“就这么随便他了么。”年轻的警员看着带他着群保护自己安全的雇员,径直奔向了某个仓库,小心地问了句。
“管他妈的。”藤崎警部气不打一处来,“找到小林和冬木了吗。”
“还没有。”年轻的警员挠了挠头,“您说这会不会有我们不知道的秘密入口?外围能找的地方我们都找过一遍了,没发现他们俩在哪。”
藤崎警部面色阴沉:“刚刚让你们去联系的管理员呢?”
“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警员回忆着说,“据附近上门的警官回报,登记的公寓里也没有人在居住。”
“是吗。”听到这里,藤崎警部的语气反而平淡下来,他斟酌几秒,又问,“这块地当初的开发商是谁?”
年轻的警员一愣,立即翻看数据:“铃木财团。”
“那就去联系铃木家负责这一块的人。”藤崎警部眼睛一瞥,“让他们把图纸发过来,最好联系到当初施工的负责人,如果真有什么秘密入口,他们应该是最清楚的。”
年轻的警员立正行礼,铿锵有力地回了声“是!”
藤崎警部看着对方跑走,太阳xue突突突地跳。
他抬手,像修理机器似的用手掌拍了自己太阳xue的位置几下,隔了几秒,视线又落在远处单手按着耳麦,似乎在听谁调动,井然有序地行动的“同事”身上。
日本公安……
藤崎警部皱起眉头。
石井就算了,这群公安的指挥又是什么时候在他眼皮底下溜进去的?-
早在警校的时候,降谷零的推理能力就是一流的。事情发展到现在,他差不多也弄清了前因后果。虽然不能亲自出面,但背地里指挥公安的行动还是绰绰有余。
因为和各个犯罪组织的成员关系密切,石井议员实际上已经被公安盯了两年。只不过就算将他找来问话,油嘴滑舌的男人也只会摆出一副惊讶的面孔,以不知道负责财务的“职员”背地里是犯罪分子为由,坚称公安找错了人。
苦于没能从对方的账户中发现端倪,不清楚石井究竟将收受的贿赂藏到了哪里,公安这才一直没有行动。
可现在线索就明朗了起来。
不惜亲自步入这种混乱的地方,一定要往仓库那凑,不是为了拿回能让他下台的证据是什么。
降谷零猜测那个仓库里应当有着什么机关或者地下室,总之藏着公安一直想找到的东西。
青年戴着鸭舌帽,下达命令的话刚说到一半,口袋里的手机就震了震。
“降谷长官?”风见裕也在耳麦里问他。
“……没什么。”降谷零看着手机上帕林卡心率提高的警告,调出后台软件,边查看帕林卡的各项生命体征边说,“行动小心,石井身边的几个护卫应该是他花钱从国外雇来的,我只找到了其中两个的数据。”
“是。”风见裕也的回答沉稳,“您也务必注意安全。”
他有什么可注意安全的。
听到风见裕也的话,降谷零眉间的皱痕反而深了些。
在被帕林卡身边那个少年发现后,降谷零选择了提前转移。虽然他不明白帕林卡为什么想去港口黑手党卧底,但这好歹也是帕林卡的任务,他还需要和帕林卡相处很久,总不能故意给人添乱。
至于帕林卡,他的手表上有组织特制的定位系统,降谷零可以随时看到他所在的位置,倒不担心对方会突然跑没。一旦发生意外,也可以根据定位立刻赶过去。
可帕林卡究竟想从小林警官那知道什么呢。
降谷零看着手机上帕林卡明显在查找什么的行动路线,有些想不通。
组织有关帕林卡的实验进行到了新阶段,降谷零前段时间从贝尔摩德那听说,实验室利用从帕林卡血液里提取到的物质做成了新药,在小白鼠身上可以达到愈合伤口的效果,可惜持续时间不长,那种物质只要脱离帕林卡的身体,就会在一段时间内失去活性,彻底变成没用的废物。
这也就意味着组织对于帕林卡的监管将会越来越严。
降谷零沉吟,意识到其中的矛盾之处。
倘若组织对帕林卡的监管越来越严,那么boss又为什么允许帕林卡去港口黑手党?
他的后背发凉,脑海中浮现以前帕林卡复健时,单向玻璃后站着的身影。
帕林卡的异能在组织内小规模传开后,前来探望他的人就络绎不绝。帕林卡在人前总是笑着,看着没心没肺的,人后却偶尔会摔东西,像是无法接受医生一开始下的“基本没有站起来的可能”的诊断。
降谷零去的时候,琴酒就站在单向玻璃后看着帕林卡,试图伸手去够掉在地上的毯子。
然而伸手碰不到,用脚又嫌脏。
帕林卡犹豫一会,撑着轮椅的把手,努力站了起来。
虽然只坚持了几秒,还摔到了地上,但好歹也算个不错的开始。
琴酒看谁的视线都是冷冰冰的,作为组织里冷酷无情的执行者,大多时候只会在看着垂死挣扎的猎物时才会露出嘲讽的笑容。
可那时的琴酒站在单向玻璃后,手指把玩着金属的打火机,虽然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看上去心情还不错。
不对。
降谷零忽然反应过来。
不是boss的问题。
或许从一开始,琴酒就打着让帕林卡离开那里的主意-
“大事不妙了,兄弟。”
蹲在昏迷不醒的山田拓真前,冬木阳面色严肃,半晌郑重地吐出一句。
太宰治嫌弃地看了眼自己手上绷带蹭到的血,闻言轻描淡写地看了他眼:“谁和你是兄弟,冬木君,就算森先生很喜欢你,我对你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请不要使用这么暧昧的词汇。”冬木阳撑着膝盖起身,左右查找着小林警官离开时的线索,“森先生都已经表明他的取向了,说的我跟走后门似的。”
取向那种事情谁知道呢。
事到如今,太宰治已经放弃把脑子里的画面抛出去的挣扎了。他心平气和地和另一个[自己]的记忆和平共处着,试图以此搜集线索,顺便避免自己真沦落到喜欢男人的地步。
重蹈覆辙这种事交给中也就好,太宰治对情啊爱的不感兴趣,尤其是对男人的情啊爱的不感兴趣,只想一笑笑俩。
“不过小林警官竟然没直接杀了他。”冬木阳的目光盯着远处沾了些血迹的脚印,“是因为从他嘴里听说了石井议员的事么。”
“你对石井的事倒是看得开。”太宰治凝视着他的动作,“正常人听说那位好名声的议员卷入这样的丑闻,第一反应不应该是震惊,或者愤怒才对么。”
冬木阳:“。”
“哎呀。”太宰治微笑,“果然,冬木君在来港口黑手党前,果然是因为某种原因和对方见过面吧。”
冬木阳:“……”
冬木阳神色微妙:“为什么总觉得您很想把我赶出港口黑手党,就因为我往横滨的每条河里都扔了救生圈的事吗。”
难道松田警官之前说的香味是真的?
这难道就是系统之前说的一旦事情发展的方向走偏,作者就会给他加上什么buff,强行让命运的走向扭回来吗?
太宰治就这么看到对方的脸色变得惊恐起来。少年低头,银发从耳后滑落,原地自转一圈,也没从自己身上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杞人忧天了?
冬木阳沉思。
好像没看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傻○作者总不能违背常识,让香味直接从人身体里散发出来吧。
太宰治:“你转什么?”
冬木阳:“看看哪里身上惹您不满意。”
“……”太宰治气极反笑,“能不要总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吗。”
冬木阳警觉,又低头看了一圈。
依旧没找到可疑的地方,冬木阳松了口气,对自家上司投以惋惜的视线:“您看,我都用敬语了,您又急。”
太宰治:“……”
谁跟你在意你那破敬语。
再跟这人耗下去是没有意义的,被在奇怪的地方激起了好胜心,秉着在对方破防前自己是不可能破防的里面,太宰治皮笑肉不笑地回了句:“我可没有想把你从港口黑手党赶走的意思,是你的错觉。”
“顺带一提,就算找到了那位警官,在对方想找石井报仇的前提下,你难道还要帮忙吗。”
冬木阳沉吟,不是很想在石井议员面前露面。
虽说之前组织让他去定期从对方手里拿取数据时,他每次都打扮得跟忍者似的,但只要他一开口,石井估计就能听出他的声音了。
退一步说,石井要是真的下台,组织又要重新开始培养一部分人脉,尽管为此要操心的不是他自己,但朗姆要是听说他又对“同伴”“见死不救”的丰功伟绩,指不定又要去boss那指责他越来越无法无天。
当然,冬木阳自认为自己也不算个好人。
要是小林警官没提起“安杰洛”这个名字,他八成连来都不会来,索性在警视厅就和人动了手——毕竟躲过监控给对方下毒又不算很难,组织里最近还研究出了连法医都无法从尸体中提取的毒药。
见冬木阳足足安静了一分钟,快走出信道时,太宰治问了句:“那个警察手里的情报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他是谁,来自哪里,为他取“安杰洛”这个名字的人还活着吗。
冬木阳的心脏砰砰砰地跳起来,他的理智提醒他不要惹是生非,毕竟任何出格的举动都会引起组织的注意。可直觉在叫嚣着反抗,冬木阳总觉得,去找到那些问题的答案,是比他的灵魂,生命,自由更重要的事。
他有一个绝对不能忘记的人,绝对不可以丢掉的使命。
那也许是代代传承的东西,也许是印刻在血液里,一辈子都无法舍弃的存在。
冬木阳皱起眉头,尽管还没想通,太宰治却已经从他的神色里得到了答案。
少年收回看他的目光,平淡地回了句“我知道了”。
冬木阳不解。
“您才不知道呢。”冬木阳说,“我都不知道——还有,剩下的任务我真的一个人就行了。”
“就像森先生让你看着我一样。”太宰治回答得漠不关心,“森先生也让我看着你,老实说,冬木君,你的心跳很烦人,不被无关紧要的人影响情绪,这是作为黑手党的必修课。”
……真有那么吵么?
冬木阳低下眼,看了一眼自己心脏的位置。
“况且,我也不是无缘无故地来陪你。”太宰治沉思般地看向远方,耳边还是不久前对方大胆的[我又不是胆小鬼]的发言,“我的时间很宝贵,既然你一开始就做了错误的决定,人总要为自己的失误支付相应的代价。”
冬木阳停下脚步,感觉自己被放了高利贷:“……错误的决定是指?”
太宰治笑吟吟的:“同意森先生的安排,来到我身边,这是其一。”
“对我给你的两次叛逃机会充耳不闻,这是其二。”
“没让我刚才因为偷袭死掉,这是其三。”
冬木阳被说得一愣一愣,反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原来废弃场时太宰治说的让他自己去东京做任务,是给他机会叛逃。
不是,这人脑子正常吗,谁加入第一天就要叛逃的。
不对,港口黑手党干嘛了他就要叛逃啊?
冬木阳百思不得其解,停顿几秒,又问一句:“不会还有其四吧?”
太宰治:“有哦。”
冬木阳:“……”
太宰治:“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从你嘴里听到别的名字,都有个声音在告诉我,你在故意惹我生气,我得从你身上拿走可以回应我期待的东西才行。”
冬木阳:“……”
出现了!奇怪的声音增加了!
继工藤新一的救世主剧本后,又多了反派剧本!
冬木阳欲言又止,表面上并不认输,身体却很诚实地后退了几步,拉开和太宰治的距离。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拉开和太宰治的距离,太宰治看着他的动作,悠闲地挑了下眉:“骗你的,我又不是精神分裂。怎么会听到奇怪的声音。现在是谁急。”
冬木阳半信半疑,有点想把太宰治灭口。
他归根结底还是个行动派,秉着要将厄运扼杀在摇篮里的思想,冬木阳甚至下意识地想去拿之前别在腰后的枪。
“不过,那加藤留给你想找的那个警官的信里写了什么,不是很清楚了吗。”
太宰治突然冒出的这一句打断了冬木阳的思路,太宰治对于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家夥被自己吓到了的事实感到满意,刚听到对方冒出一句“什么”,就“好心”地继续补充。
“我之前说过了吧,卧底警察有他们一套处理事情的方式,一旦将警察这个身份抛之脑后,做出的行为只会比寻常罪犯更偏激。”
太宰治抬眸,看向脚印延续的某个方向。
“刚才你拆/弹的时候,外壳下方有个小小的标识,你大概没注意到,那是川吉会的标志。”
“不能为他主持公道的警察,为了热度引导舆论的媒体,还有逍遥法外的议员,以及爱凑热闹,借此在网上发泄平时不满的无聊群众,有什么比利用小林警官把他们聚到一起,一次性送进地狱更令人感到愉快。”
“多半是写了什么让他放弃调查之类的话吧。”
太宰治若有所思,彷佛看透人性般地说道。
“自杀不过是导火索,只有这种贴心的话才更令人感到懊悔,心甘情愿地踩进他的圈套。”
“不过,对加藤警官而言,不管他是不是亲自动手,他都是要死的,当然,他的那位夫人或许并不知情,可能就是发现他夫人在蛋糕里放的毒药后,他才突然改变了策略——”
太宰治的话还没说完,余光就捕捉到整只僵在原地的冬木阳。
按理说太宰治现在应该嘲笑会对方自作自受,但大概是对方脸色太白了,看上去随时会变成孤零零的小羽毛被风吹走。
太宰治沉默几秒,结合他之前打了五分钟的架就吐血的丰功伟绩,姑且问了句:“冬木君,你又发病了?”
不听波本言,吃亏在眼前。
都是藤崎警部给他洗脑的错,让他小瞧了加藤警官曾经在犯罪组织里摸爬滚打的觉悟。
不过小林警官大概也不知道自己被算计了这点——不然也不会露出那么担心藤崎警部和松田警官他们的表情了。
冬木阳远目,声音凉凉的:“我忽然觉得从小林警官嘴里得到情报也不是特别重要了。”
“哦。”太宰治凝视着他,不知怎的就得出结论,“所以你的异能是会在修复完毕后,将痛感延迟地反馈给你吗。”
冬木阳欲哭无泪,扭曲着脸问:“您那一副想通了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太宰治没说话,但差不多搞懂这家夥在梦里为什么每天的脸色不好了。
哇。
可怜的冬木君,体质跟什么小○文主角似的。
做的时候也疼,不做的时候也疼,那不就等于除了吃饭睡觉都在被做吗。
虽然他对那种小说也不感兴趣啦,但还是……
哇!
冬木阳:“……”
冬木阳没懂太宰治领悟了什么,只是伸手摇晃对方:“不要啊!我不想被炸成一千零八块!不要用这种[你没救了,就等着痛死吧]的眼神看我啊!只要把事情告诉小林警官,看在松田警官的份上,他也会停下来的吧!人民警察的思想不能比我还邪恶啊!”
话音刚落,冬木阳就感到阴影从头顶洒了下来。
他没感到恶意,但这次学聪明了,叫人前先抬头看了看是谁。
找了半天他在哪的松田阵平臭着张脸,他的衣服和手上都带着灰尘,先是看了被少年抓着的太宰治一眼,随即目光锐利地把冬木阳这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确定没受什么伤后,才语气不是很好地开口。
“怎么,冬木。”
松田阵平说话的速度慢悠悠的,但不难听出要把他抓进局子,让他和监护人一起写检讨的意味。
“你倒是说说看,我作为人民警察,思想是怎么邪恶到让你无视之前答应的话,在一众警察的眼皮底下一个人跑路的?”-
用通俗的话来讲,现在的局面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在这种情况下,作为□□处理班队长之一的松田阵平当然是没空来找人的,更别说没人知道冬木阳这人是不是感觉局势不妙,趁松田阵平不备就溜之大吉了。
但松田阵平冷静下来后又想,既然小林在做这种事前特地去找了对方交代一些事,那大概就是冬木身上发生过什么松田阵平不知道的,能让小林格外信任他的事。
松田阵平没时间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
听着耳麦里藤崎警部的指挥声,松田阵平的目光掠过一脸沮丧的冬木阳,落到太宰治身上:“这又是谁,你们把外面的警戒线当装饰品吗。”
太宰治没有和男人浪费口舌的习惯,刚想随便编个名字,就听见自己那神游天外的部下说了一句:“冬木宰治。”
太宰治:“。”
太宰治瞥了根本不觉得这个名字哪里不对的冬木阳一眼,猜测这人今天的运动量太过,精神确实已经不太好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次的事件是加藤警官利用小林警官完成的复仇?”松田阵平拧眉,没在太宰治的身份上深究,“证据呢。你从几个有特殊符号的炸/弹外壳上就推理出了全部?”
“我不会推理。”冬木阳推卸责任,很明显是不想解释,“是冬木宰治推理的。”
太宰治面无表情。
被人指了的太宰治在关键时刻展现出了奥斯卡般的演技,他的神色惊讶,配合上身上缠着的绷带,一副受害者的姿态:“怎么会,我真是闻所未闻……”
冬木阳:“?”
“阳君。”太宰治沉痛地谴责他,“你怎么能在警察面前撒谎。”
冬木阳:“??”你鬼上身啊?
冬木阳震惊地看了太宰治一眼,在松田阵平看不到的角度,刚才还满脸沉痛的太宰治笑容灿烂,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虽然没发出声音,但显然是[虽然现在不能直接打你,但冬木君,你再叫一遍那个名字,我就把你关到地下室去]的意思。
冬木阳松了口气。
吓死了,太宰还是和以前一样恶毒,他还以为对方被什么脏东西夺舍了。
“总之去石井议员那看看就知道了。”冬木阳对着手表上的指南针,“反正石井议员不是带着不知道哪弄来的人去仓库那边了吗。”
猜对了那地方就是创建在军火库上的宝藏,猜错了都怪冬木宰治的头上。
喔,不对。
太宰姓太宰,不姓太,所以应该是冬木治。
冬木阳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思路却被无情地打断。
伴随着不知道谁打出的第一颗子弹,走投无路的毒贩们开始骚动,彻底将牺牲摆在了明面上。
“你以为我还会放你去那种地方吗。”
松田阵平眯起眼,在冬木阳刚踏出一步时,捏着他的后领,把人拎了回来。
“大人的事就交给大人去做。”松田阵平将墨镜摘下,目光凝视着发生交火的远方。
忽然,他转过头来,隔着墨镜,注视着冬木阳的眼睛。
“喂,冬木。”松田阵平说,“再过几个月,你就该读大学了吧。”-
石井对小孩没兴趣,但这些年靠小孩赚到了不少钱,维护了不少关系。
财阀——特别是国外的那群光鲜亮丽的贵族们,一旦多余的钱积累了起来,就会用在发泄欲望上。
当然,这种交易不能摆在明面,石井刚开始做这种事时,还只是个小职员,所作所为不过是听从上司的指挥。
可随着上司退休,尝到甜头的他就自然顶上了这个位置。
可惜的是,公安前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将他列为了重点检查对象,还监控了他的账户,这种情况下,物物交换是最为保险的方式。
看到仓库上完好无损的密码锁,石井议员松了口气,他给门口陪伴的几个雇员打了个手势,独自一人进了仓库的内部。
把墙角的箱子挪开,靠近右边的墙壁上有个机关。石井凝视着那个机关,鼻腔内是硝烟和鲜血的气息,耳边回荡着连绵不绝的怒吼与惨叫。
然而男人却连手都没抖一下,在远处的枪声中,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机关。
地上的石砖下陷,紧接着,一条通往地下室的信道浮现在了布满灰尘的阳光下。
即使在地面上,石井也依旧能看到那些宝石的流光溢彩。它们几乎每一颗都有自己的名字,价值连城,倘若出现在拍卖会上,一定会有数不清的收藏家趋之若鹜。
可惜的是加藤那家夥死前还要横插一脚,不知道用什么理由劝的由川樱子要帮他儿子翻案。石井自然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山田修是为他提供漂亮小孩的供货商之一,山田一落马,难免不会把他供出来。
于是石井用山田拓真威胁了“大发善心”的由川樱子,那女人或许良知未泯,但作为母亲,不管选择多少次,都会先选择保护自己的亲生孩子——尽管她清醒地知道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应该下地狱。
石井轻嗤一声,暗道这就是血缘的神奇之处。
不过小林也是个蠢的。
就算他不对山田一家动手,石井也没有让他们活下去的打算。
这样也好。
石井抓起几块宝石,又任由它们从指缝掉落。
人生在世,追求的不过就是权和钱。
如何把这些东西运进来也是个问题,石井当初最先想到的是走风纪财团的账目,毕竟稍微有点手段的都清楚那背后是个庞大的黑手党家族,石井又听说对方的领导者一直在查找一个银发的男孩,在他的设想里,在自己献上其中长相最好的孩子后,对方应该会替他行这个举手之劳。
然后云雀恭弥就“哇哦”了一声。
青年的凤眸眯起,在石井洋洋得意的下一秒,一拐子将对方从室内抽到了室外。
脆弱的障子门被石井撞成了两半,云雀恭弥瞥了昏迷不醒的孩子一眼,随即让草壁哲矢将人送回去。
草壁哲矢的话说得很隐晦,云雀恭弥十几岁的时候就不把警察和政客放在眼里,除了寥寥几位真的让他尊重的存在,没人能在云雀恭弥这有面子。
和对方说不通的石井退而求其次,选择了与另一个组织合作。
刚开始与他确定交易的人叫贝尔摩德,后来不知道贝尔摩德那出现了什么意外,定期来取数据库的数据的变成了帕林卡。
听声音年纪不大,是个从头到脚蒙得严严实实的怪人,嘴毒得不行,还时不时质疑一下石井针对宝石的审美。
总结,尽管是合作关系,但石井的合作不是与帕林卡塔尔成的,他本质上非常讨厌“帕林卡”这个人。
连脸都不敢露出来,绝对是丑八怪!
石井冷哼,想到这里,打开随身携带的手提包,将精心挑选的最为昂贵的宝石塞进去。
“石井先生……!”耳机里传来门口雇员的呼唤,说话的人刻意压低了嗓音,从嘈杂的背景音中不难判断,外面此刻发生了争执,“藤崎警部带着一小队的人说要搜查,还有公安的人也在。”
怎么这么突然。
公安就算了,以藤崎那一板一眼,就算讨厌他也只会先管外面警察伤亡情况的性格,不可能会特地过来找他麻烦。
石井皱眉,回了句“知道了”,视线却触及被宝石掩盖的一点血迹。
已经凝固的红色与宝石本身的颜色融合在一起,要不是血迹已经有点发黑的迹象,实在很难发现不对的地方。
冰冷的枪口在石井转身前抵在了他的脑后。
小林警官握着枪,眉眼隐在黑暗中,手上的伤口深可见骨,面色苍白,说话的语气却很有份量。
“不许动。”-
被交给警察的冬木阳当然是不可能乖乖听话的,他十几分钟前被藤崎警部骂了一通,左耳进右耳出的,一边看着交通部的人疏散群众,一边和旁边悠闲自在的太宰治搭话。
“你看那位警官手上拿着的图纸像不像地下信道。”
太宰治回覆着手机上的邮件:“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听说您在森先生当上首领前就待在他的身边了。”冬木阳看着远处被救护车边正在为警察简单处理伤口的医生,“您在和他汇报吗?”
“你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啊。”太宰治关上手机,侧过脸看他,“冬木君,虽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可没有打报告的习惯。”
冬木阳的目光落在远处和疏散人群的警官发生争执的记者身上,太宰治凝视了他一会,也跟着抬眼看去。
“哎呀。”过了几秒,太宰治挑了下眉,“不过都是将死之人,冬木君,你该不会是在为了没有关系的普通人难过吧?”
那怎么可能呢。
冬木阳看着脾气虽然很好,但归根结底还是组织的成员。
帕林卡是一款由水果酿造出来的酒。成分不过是苹果和梨,听起来甜滋滋的,实际上却是酒精含量最高可以达到80%的烈酒。
生意上的事情不牵扯其家人,即仇杀者只追究与本人——黑手党有传统的缄默法则[1],而组织可不管那么多。
宾加、爱尔兰——他们平时一个个吊儿郎当,心比天高的,一旦闻到鲜血的气息,却跟鬣狗一样凝聚起来,等待着将猎物啃食殆尽。
花费几年建造的房子在爆/炸面前不堪一击,查找孩子的母亲被当做障碍爆了头,基安蒂捂着流血的肩膀,不屑一顾地将任务对象拽下地狱。
在冬木阳得到帕林卡这个代号的任务里,贝尔摩德也像太宰治这样笑了声,轻轻地问他。
【“帕林卡。”】她说,【“这是什么表情,你要哭了?”】
是难过吗。
冬木阳以前不会吵架,是基安蒂在帮他吵架。
基安蒂“小变态小变态”地叫他,可真有什么事,动手却是最快的。
所以基安蒂他们是他的同伴,有人伤害了他的同伴,死也是罪有应得。
明明……
“妈妈。”
冬木阳一愣,看到远处戴着小黄帽,被母亲牵着手,跟着人群撤离的女孩。
她稚嫩的脸上朝气蓬勃,黑色的眼睛亮亮的。
“看!和老师说的一样!警察在抓坏人呢!”-
啪嗒。
啪嗒。
是落下的血液掉落在宝石上的声音。
尽管被人用枪指着额头,石井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慌张,他打量着小林警官身上的伤势,知道再拖个十几分钟,这家夥或许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晕厥了。
“小林。”石井议员笑了笑,“如果我记得没错,当年你们那届毕业典礼,我还去参观了呢。时间过得真快啊,那时候我也不过是个小职员。”
“为什么这么做。”小林警官盯着他的眼睛,只有这么一个问题。
“你的□□也是加藤教的吧。”石井轻飘飘地回道,想起自己刚才检查门口密码锁的画面,“那家夥倒是个好老师,说到底,要不是他儿子的事,他还得感谢我呢。”
小林警官皱眉:“你在……”
“加藤当年为了取得川吉会的信任,可是做过很多比砍人脑袋还罪恶的事。”石井耸肩,大概是觉得举手觉得累了,揉了揉肩膀,很自然地将手放了下来。
“你以为是谁帮他做的善后?”
“……”
“当然。”石井开口,试图说服面前的小林警官,“我也没想到山田那家夥送来的人里有他的儿子,你知道的,我也不可能凡事都去找手下的人问问。”
所谓的政客是真的有张很厉害的嘴。
成为一位优秀的警官,有的人需要花费五年,十年,二十年——可这些漫长的时间,在这些人的嘴里,不过几分钟就化为了灰烬。
“来。小林。”石井议员朝他伸出手,“把枪给我,我知道你的初衷,你是被加藤的口信误导了,剩下的事交给我来解决。”
小林警官看着他的动作,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那些被你伤害过的孩子呢。”
石井议员一愣:“什么?”
小林警官的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珠宝,声音淡漠:“加藤警官说我的人生还没有到此为止,可对于那些孩子而言,很多人的人生就已经停留在那个时刻了。”
这样的笑既讽刺又愤怒,石井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听到子弹上膛的声音。
“所以谁和你在商量了。”
小林警官意外冷静地说。
他的嘴唇裂开几道口子,大概是来的路上,和du贩发生斗争时血流得太多了,身上的血管收缩,心脏也拚命地跳动。
“孩子有孩子的特权,他们应该是受到大人保护的存在。”
失血性休克令小林产生了一些幻觉。他努力维持着清醒,枪口偏移,朝石井的肩膀上打了一枪。
剧烈的痛楚令石井再也无法维持那副善解人意的嘴脸,他向后倒在地上,伤口撞到落在角落的钻石,尖锐的棱角刺进他的骨肉,使人一阵阵地感到头晕。
“我没杀死山田。”小林警官低下眼睛,看着他扭曲的脸说,“当然,也许以后他的脖子以下都不能动弹,但只要他留着一口气,就能成为你做过的这些事的证据。”
“妈的。”石井捂着肩膀坐起身,阴暗地瞪着拿枪指着自己的小林,“你这家夥真是疯子。”
“对你而言,在公众面前曝光你的所作所为,才是最痛苦的,不是吗。”小林警官深吸一口气,当着惊愕的石井的面,拿出口袋里的手机,“石井先生,你从十年前起就参与了人口贩卖生意,为儿童s情行业提供了便利,从今天起,不管你背后的靠山是谁,都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去挖掘,去查找真相。这不仅是警察的责任,也是公众的责任。”
破碎的显示屏上,赫然是直播的画面。
由于石井议员一早就将小林警官定义为罪犯,又在媒体面前发布了那样的讲话,因此在小林警官使用私人账号,开启直播的那一瞬间,就有无数的人涌了进来。
他们从骂他与毒贩勾结,私藏武器,雇佣凶手杀害无辜的田野真和山田修,到短暂的疑惑。
愤怒在沉默中触底反弹。
“藤崎。”
小林警官笑了笑,又说。
“还剩下十分钟的时间,如果你听得到的话,就赶快让还在这里的警察撤退。”-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带队的萩原研二。为了行动方便,他在进入这里前就脱掉了防/爆服。青年拿着手电筒,盯着墙边堆着的几个施工袋看了一会,忽然蹲下身,手掌按在粗糙的地面。
热的。
萩原研二收回手,转头问身后的其他警官。
“报告里有说下面埋了什么吗?”
被问到的警官翻了下手上的文档:“说是有家公司上个月埋了些运输废水的管道,具体的不太清楚,项目进行到一半就被环保部门叫停了。”
是吗。
萩原研二起身,手里的手电筒照过四周:“藤崎警部那有消息了?”
“还没有。”年轻的警官点头,“据说是石井先生带来的人拦在外面,不过两分钟前公安那边……咦?”
警官的语气变得疑惑,他抬手调试了下耳机,在反覆确认里面的命令后,转达了藤崎警部的原话。
“藤崎警部让我们现在撤退。”
萩原研二愣了下:“没说原因吗?”
“好像是说小林警官要在十分钟后引爆其他炸/药,公安那边也在协助疏散人群。”
……公安。
萩原研二看了眼远处漆黑一片的信道,想起几年前起就下落不明的降谷零和诸伏景光。
如果没记错,他们两个在毕业前就被公安的前辈选走,之后就变成了提都不能提起的存在。
虽说也不是猜不到他们正在做什么,但就是因为猜得到才更令人担心啊。
萩原研二叹了口气,大概是已经经历过一次重启的炸/弹在只剩一秒时停下来的恐怖事件,因此此刻的心情也格外平静。
急促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
萩原研二略微睁大了眼,甚至没能看得清来人。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擦着肩膀跑过的人,对方的反应却极为敏锐,略一弯腰,就像猫一样躲了过去。
“那家夥身上穿的是警备部的制服?”年轻的警员满脸不解,“不是撤退吗,这么急匆匆的干什么。”
萩原研二一言不发,他看着那人消失的信道尽头,不知是发生了什么端倪,迅速将手电筒塞到警员手中:“我去看看,你们先去外面的其他人会合!”
警员瞪大了眼:“等等!萩原队长!不要做这种任性的事!松田队长他会——喂!萩原队长!萩原队长!”
漆黑的信道再次回归沉寂,听着耳机里焦急的催促声,几个排爆班的警官面面相觑。
“先撤。”
其中一个较为年长的警官看了眼手表。
“还剩下九分钟,要相信萩原队长。”-
冬木阳赶到的时候,石井已经躺在他珍贵的宝石堆里,睁着眼睛,去往地狱了。
男人的脑浆和鲜血混在一起,从正中眉心的弹孔流出,小林警官坐在一边,黑屏了的手机放在身侧,见有人闯入,艰难地抬了下眼睛。
“……冬木。”小林警官非常无奈地笑了下,尾音沙哑,比起笑更像是叹息,“就算不会死,你来这里做什么。”
“松田警官说我再过几个月应该去上大学。”冬木阳气喘吁吁,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会呼吸,“喂,加藤警官利用了你,除了你准备的炸药外,他还在不知道哪里藏了之前川吉会的武器。”
小林警官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出乎预料地,回了声“我知道”。
“就在原本关押山田拓真的地方。”小林警官平淡地说,“我三天前就把它们转移了,冬木同学,我可以告诉你现在的地点,你也可以之后告诉藤崎警部他们的所在,但有一点,不许告诉他们加藤警官原本的计画。”
冬木阳不可置信:“你到底有没有听懂,加藤警官在利用你复仇啊。”
“我是自愿的。”小林警官回过眼,用了无所谓的腔调,“冬木同学,还剩五分钟,你该走了。”
冬木阳满脸阴沉,他的心脏因刚才的急速奔跑而剧烈跳动,胸口像是被石头压住般喘不过气。
少年咬牙,揪着小林警官的领子,把人往外拖:“反正我也死不了,你不准死,七年前我到底和你说了什么话,你记不清也得记。”
小林警官抬头看他,发现他的头发在奔跑的过程中变得乱糟糟的,不知道是在哪里蹭到了灰尘,像是从干草垛里钻出来的绵羊。
小林警官的胸腔震动,忽然发出了释然的笑。
“七年可是个很长的时间。”小林警官道,“安杰洛,你说的话,我哪能每句都记得。”
小林警官的个子很高,身体又沉,冬木阳今天的运动量本来就已经超标,他拖了一会,愈发觉得手臂发沉。
然后他的心情就更差了。
可恶,早知道把波本喊来帮忙,可恶的身体,到底——
手上的重量陡然消失,熟悉的气息在这布满灰尘的地方突兀地钻入鼻腔。
在冬木阳震惊的注视中,萩原研二将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的小林手臂搭在肩上,将人撑了起来。
“冬木同学。”萩原研二看着那双金色的眼睛说,“我就知道你要干这种事。”
冬木阳:“……”
倒计时只剩下了两分钟,大概是知道没有时间浪费的缘故,冬木阳默默地别开视线,将上方信道的梯子拉下。
石井的保密工作倒是做的很好,这扇门还特地用了类似银行金库的材质,甚至可以隔绝一部分爆/炸。
而就在他们快要抵达出口的时候,脚下的梯子陡然颤抖了两下,紧接着,天花板上的碎石落下,连接着地下信道的小门滚出一股热意。
已经有炸/弹开始引爆了。
“醒醒。”萩原研二的声音也变得严肃了不少,他试图叫醒昏迷中的小林,抓住他手臂的手也收紧了些,“小林,你应该做了应急对策吧,停止引爆的设备在哪里。”
被萩原研二这么一喊,小林警官的睫毛动了动,还真清醒了一些。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出现在这里的萩原研二,不明白对方为什么没有和其他□□处理班的成员一起撤退。
“……不觉得爆炸的程度有些大了吗。”冬木阳看着周围墙壁上的裂痕说,“这里的构造都够得上防空洞了,普通的炸药不应该会炸穿吧。”
“啊……”萩原研二有些头疼地说,“上个月有人在地下埋了管道,说是运输废水的,但我想,那可能是混合了工业产物的可燃气体。”
冬木阳:“……”
好了,这下不是一千零八块了,是一万零八块了。
少年又吸了口气,在这种紧要关头,从萩原研二手里接过已然休克的小林警官,示意萩原研二先去解决前面之前被石井带上的锁。
“咬我。”冬木阳压低声音,肩膀撑着小林警官全身的重量,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
小林警官彷佛没听清:“什么?”
冬木阳看他一眼,抬起手腕:“我让你咬我。以你现在的情况,是绝对活不到上救护车的。”
小林警官愣了愣,这才意识到对方是什么意思。
死而复生的安杰洛脸上一点也没有时间流逝的痕迹,他彷佛被困在了那六年的时光里,兜兜转转,在透明的玻璃房里徘徊,怎么也撞不出来。
小林警官盯着他手腕上的伤痕,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萩!”
不等萩原研二把锁撬开,紧闭的大门就从外面打开。
松田阵平半跪在地,朝萩原研二伸出手。
“你先出来!”
“对不起。”小林扯了扯嘴唇。
“安杰洛。”他声音很低地说,有什么滚烫的东西落在冬木阳的手腕。
“别告诉别人你有这样的能力,也不要对陌生人抱有同情心,我那时候应该陪在你的身边,至少不让他们把你带走的。”
冬木阳疑惑,转头看他:“谁把我带走了?”
“……好痛啊。”
小林警官重复了这句话。
“你那时候说,[阿纲中枪的时候,也是这么痛吧]。”
“阿纲?”
冬木阳的语速急促。
“阿纲是谁?你说话,别晕啊!”
不知道是从哪迸发出来的力气,明明是马上就要死去的人,皮肤,黏膜,嘴唇,一点血色也没有——小林警官却依靠着自己直起了身子,一把将已经没有什么体力的冬木阳推向了前方。
七年前,小林建一第一次出外勤,第一次目睹有人在自己的面前断了气。
七年后,断了气的人再次站在他的面前,将他精心谋划的案件一点点解开,展现出少年人应有的聪慧与怜悯。
第一位受害者。
最后一眼见到的人。
“安杰洛。”小林警官咧开嘴笑道,“等你再长大几岁,会成为非常了不起的人的。”
火焰在信道里席卷,爆炸产生的飓风吹起了警官黑色的碎发。
看到松田阵平抓住冬木阳手腕的那一刻,小林警官向后倒去,他完成了保护最后一个人的使命,用力关上了人防门。
被警察堵住出路的毒贩在四处乱窜,他们尖叫着,拖着残臂,还没得以喘息,就被卷入下一场爆炸里。
松田阵平将冬木阳抱在怀里,因爆炸的冲击力向后滚了几圈。
绝望刺透了耳膜,冬木阳动了动手指。他想要抬起头,松田阵平的手却死死地扣在他的脑后,令他不能动弹分毫。
为什么呢。
冬木阳想不通。
为什么明明可以活下去的人,要选择死亡呢。
消防车,救护车,警车。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东京的上空被摇曳的火光映亮。
冬木阳抬起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拿着小林警官的手机。
手机没有上锁,小林警官在备忘录里洋洋洒洒写了一堆,绝口不提加藤警官的事,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加藤警官仍旧是英雄,他的儿子也仍旧是受害者。媒体又翻出了他以前协助公安剿灭犯罪集团的功绩,全然不知在加藤警官的设想中,他们应该化为灰烬,同他一起去到没有光明的地方。
冬木阳不在意这个。
他看着小林警官通信录里的名字,沉默了很久。
加藤警官的电话号码上方,赫然是[父亲]的称呼。
小林警官很小就没了父亲。
而教会他勇敢,教会他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警察的加藤警官就是他的父亲。
东京的风吹啊吹,吹灭了一位警察,一位学生,一位儿子的复仇。
冬木阳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感到悲伤。
他的手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头脑却清醒地知道,自己是帕林卡,是和警察敌对的关系,不应该因为一个警察而付出多余的情绪。
救护人员给他披上了保暖的毯子,冬木阳坐在救护车边,看着担架不断从焦黑的土地上抬出尸体。
安杰洛。
安杰洛?
安杰洛!
阿纲?
愤怒和悲伤无处宣泄,连复仇也找不到个准确的对象。
冬木阳忽然就不是很想逃跑了。
他想要找到真相,想要找到那些本来不应该被他忘记的记忆。
太宰治坐在他的身边,没有对他为了从小林警官那得到情报,突然跑走的行为做出评价。
没人来问他是谁,也没人质问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港口黑手党的黑色幽灵,光是静静地待着,就如鬼如魅,给人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而此刻,幽灵只是看了眼部下抓住自己手腕的手。
“冬木君,你不是怕痛吗。”
[人间失格]被动地发动着,冬木阳脸上细小的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没有愈合的迹象。
冬木阳回答的声音很小,身体在发抖。
但太宰治还是听见了。
“骗你的。”
小骗子嗫嚅着,似乎很难过,但又异常坚定地撒谎道。
“我早就不怕了。”
作者有话说:
*[1]缄默法则:又叫乌默它,是指黑手党之间的规矩,不管是谁都不能向警察告密,在过去的黑手党中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具体表现为:1.黑/帮人员出了意外,其家人不得报警,对警察和政府要保持沉默。
2.在遵照了第一条的情况下,生意上的事情不牵扯其家人,即仇杀者只追究与本人。
第26章
◎作为你三心二意的惩罚◎
冬木阳最后将小林警官的手机交给了藤崎警部,技术人员很快在里面找到了存有失踪的川吉会武器的地址,这对于日本警方而言是一次重大突破。
存活的毒贩被陆陆续续逮捕,松田阵平注视着摆在担架上的黑色尸体袋,很久没有发出声音。
他比藤崎警部认识小林的时间还早。在松田阵平因为父亲被警察误会,辞去拳击手的工作,终日酗酒的时候,小林也在照顾反覆生病的母亲。小林那时很瘦,看着憔悴,眉眼却神采奕奕的,说自己以后要成为警察。
松田阵平问他为什么,小林想了想,说就像曾经也有警官帮助了他的母亲一样,当上警察,不就可以帮助别人了。
那时的松田阵平没赞同他的话,也没否认他的话。
“嘁。”
过了一会,松田阵平别开眼睛,眼眶有些发红。
“这家夥,明明之前说好等这案子结束,就一起回去警校看看的。”
小林那时候就没打算活下来,但还是合上手里的卷宗,为了不让松田阵平担心,对他微笑着说了声“好”。
萩原研二沉默,安慰性地拍拍松田阵平的肩膀,转头看向被藤崎警部拎着教训的少年。
不是错觉。
在小林将冬木推出来的时候,小林那家夥确实和冬木说了声对不起。
落在少年手上的不是血,而是从小林眼眶里掉下来的泪。
就连写了遗言的手机托付给的也是冬木。
他称呼冬木为“安杰洛”,而“安杰洛”这个名字直译过来,就是天使的意思。
小林和冬木之间发生过什么。冬木同学又为什么要在那种时候跑进去救他。
不是体弱多病的人该做的事,但确确实实像是“天使”会做出来的事。
被藤崎警部骂了一通的冬木阳咳嗽两声,萩原研二愣了下,看着藤崎警部瞪大眼睛,在看到对方咳出了些血后,开始原地疯狂喊医生。
冬木同学左顾右盼,也跟着瞪大眼睛,他似乎是觉得丢人,头顶一只黄色的小鸟,踮起脚来想要捂住藤崎警部的嘴,最后形成了一个诡异地挂在对方背上,一只手捂住藤崎警部嘴的同时,差点把对方勒死的局面。
藤崎警部背着他,不敢把人甩出去,挣扎的同时在原地转圈圈。
“冬木……你小子!”
“下来!你给我下来!”
现场乱做了一团,萩原研二却很轻地笑了下。
他最后凝视了担架上的尸体一眼,手掌落在小林原本肩膀应该存在的位置,露出了个无可奈何的笑容。
萩原研二说:“前辈,好歹也留句话给我嘛。”-
冬木阳原本是想先去找波本的,他在人群里没发现波本时身影,一时间还以为对方被炸死了,原地焦急了两秒,直到看到手机上几分钟前来自波本的未接电话才安下心来。
好险。
冬木阳长吁短叹。
虽然波本有时候喜欢捉弄他,但波本是他的好朋友,波本罪不至死。
冬木阳感慨到一半,随即在藤崎警部想起要找他家长这件事前,被太宰治拎回了港口黑手党。
太宰治:“刚刚要是我不在,你就要哭了吧。”
冬木阳:“哭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
冬木阳:“我现在是个冷血无情——”
太宰治:“森先生找你。”
冬木阳噤声。
冬木阳瞄了太宰治一眼,气焰明显小了不少:“可以不告状吗。”
太宰治:“你觉得呢。”
冬木阳:“我觉得某种意义上我也算完成了任务,看在我们经历了惊心动魄的几个小时的份上,太宰大人一定会放我一马。”
黑色的轿车在港口黑手党的大楼前停下。太宰治看了眼磨磨蹭蹭地解开安全带的冬木阳,愉悦道:“之前是谁说自己不是胆小鬼。”
“那是胆大胆小的问题吗。”冬木阳辩驳,“我那是想给首领留下个好印象。”
先前医生给他伤口缠上的纱布被冬木阳自己拆掉了,不过都是些皮外伤,用了异能很快就能愈合,自然也没有要被纱布闷着的必要。
太宰治在这种时候倒是相当的游刃有余,他下了车,视线扫过门口行李的一群黑西装,似乎是在找寻什么:“我都不知道说你这种想法是天真还是愚蠢好了。”
冬木阳撇了撇嘴:“首领把您当亲生的看待,你当然无所谓。”
太宰治的脚步停下。
他面上的愉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失得无影无踪,太宰治面无表情,凝视了一会自己这烦人的部下的表情。
“这又是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冬木阳理直气壮:“您不是在森先生成为港口黑手党前就跟着他了吗,你看,都是黑头发,是不是很像。”
太宰治继续面无表情:“我要吐了。”
过了几秒,他抬手捂住嘴:“唔哇——”
冬木阳愣住。
冬木阳发出尖锐的爆鸣:“不要吐我身上!不要吐我身上啊啊啊——”
等等,这个味道好像是……
冬木阳沉默,闻了闻袖子上的不明物体,抬眼看向背对着自己,肩膀一耸一耸的太宰治。
“太宰大人。”
“……”
“你随身携带芥末酱吗。”
“……哈哈哈哈——”
太宰治擦了擦眼角,抬手示意提前等候在旁边的部下走近。
“怎么样,拍到冬木君刚刚的表情了吗。”
对太宰治有着天然恐惧的黑蜥蜴:“……是。”
“删掉!快删掉!”冬木阳连脸都气红了,刚要去抢相机,就被对方按住了额头。
太宰治单手查看相机里的照片,心情很好:“真可惜,这就是作为上司的好处了,冬木君,我可没给你拒绝的权力。”
冬木阳气不打一处来,暗道果然在东京的时候应该趁乱把这破小孩打死。
吃罐头没有开罐器。吃泡面没有调料包。吃——
冬木阳暗戳戳地诅咒的动作停住,他似乎感到有人在看自己,于是抬起了头。
横滨的艳阳高照,二楼的走廊上,有着一头金色短发的青年微笑着,抬手和他打了个招呼。
毫无疑问,这个人有着张能统一世界上所有人审美的脸。
冬木阳微微一顿,注意到他眼角下小小的泪痣,刚想开口说话,就被太宰治关上相机的声音打断。
“好了。”
太宰治转头,对旁边的部下说,笑眯眯的。
“作为对冬木君三心二意的惩罚,就把这张照片打印出来贴到走廊上去吧。”
冬木阳:……
冬木阳:???-
“我说首领昨天怎么突然颁布那么一条命令……”
相较于楼下和太宰治马上就要打起来的冬木阳,公关官歪了下脑袋,语气温和地向旁边背靠着栏杆的中原中也询问。
“你在蛋糕店捡到他的?”
“……”
空气安静几秒。
中原中也微微侧过脸,看了楼下展开追逐战的冬木阳和太宰治一眼。
“别把人说得跟小猫小狗一样。”中原中也回,“是他自己来港口黑手党面试。”
“是吗。”公关官若有所思,捏着下巴,“但[就算喜欢男人也不许在冬木君面前说出来]——没见到本人之前,我还以为首领之所以这么说,是考虑到那孩子崆峒的缘故。”
原来如此。
能让周围的人对他产生这种虚假的记忆,那这孩子崆峒也是应该的。
难得的治愈系能力者,把人吓跑了可不行。
公关官这么想着,在中原中也直起身时,忽然冒出一句:“怎么样?你也看到那些东西了?真是首领的私生子?”
根本不想回忆那些东西的中原中也:“……”
他深吸一口气,赭发下的耳朵发红,回答了后面一个问题:“老大哪来的这么大的私生子。”
中原中也用看白痴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同事:“还有,我也就认识你没几个月吧,为什么用我们是朋友的语气说话。”
公关官:“这样啊。”
港口黑手党的现任首领,森鸥外的异能名叫[Vita Sexualis],翻译过来就是性/生活。
公关官倒是觉得这莫名其妙的谣言很合理。
毕竟冬木阳令人产生的这些幻觉,可不就是Vita Sexualis吗。
公关官根本不理中原中也的后一句:“那傻瓜鸟输了一个月的工资,这下他只能喝西北风了。”
中原中也难以置信,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还进行了这一环。
“喂。”中原中也面色阴沉,似乎是想到了自己刚和这几个人认识时的画面,“找我打探他的情报,这是什么意思。”
“是首领的命令。”
公关官的话说得模棱两可,可即使是这模棱两可的话,也立即令中原中也反应了过来。
中原中也皱眉,喃喃自语:“让他加入旗会吗。”
旗会,也就是青年会,是港口黑手党内部的互助会之一。
不过,和普通的互助会不同的是,这里所有人都是同辈中的佼佼者,有着二十五岁以下的年龄限制,地位与现在的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平等——甚至更高。
换句话说,旗会肩负了港口黑手党的未来。
“钢琴家说要给他办个欢迎会。”公关官微笑,“所以我才来问你的意见。”
中原中也不解:“我的意见?”
“不管怎样,是你先发现的他吧。”
公关官的嗓音温温柔柔的,带着点蛊惑人心的意味。
“中也,这可是港口黑手党的传统,你要肩负起[引路人]的职责才行。”
“……”中原中也面如菜色。
他的眼睫低下,再次看向港口黑手党大门口,正对太宰治的背影翻白眼的冬木阳。
少年若有所感地抬头,眨了眨眼睛,很开心地抬手跟他打了个招呼-
虽然太宰治说了不会打小报告,但冬木阳进到首领办公室,听到的第一句就是“冬木君,事情我已经听太宰说了”。
“……”冬木阳迅速转头,对太宰治怒目而视。
太宰治不仅没被攻击到,唇角的弧度还更真切了些。
“虽然过程是我根本没预料到的发展……”
森鸥外打量着这两人间的小动作,不知道得出了什么结论,实验性地拖长尾音。
“——结果倒是意外地对了。”
冬木阳眼睛一亮,瞬间又不怒了。
森鸥外看着他喜滋滋地转过头来看自己,某种意义上明白了太宰喜欢欺负他的原因。
原来冬木君是喜欢被夸奖的类型啊。
森鸥外:“不是夸奖你的意思。”
灭了。
森鸥外:“当然,能在第一次出任务的情况下,还是在太宰手底下完成我给你的工作,已经很不错了。”
又亮了。
“……”
嗯……
太宰治看出森鸥外的想法,微微眯起眼:“好玩吗。”
森鸥外轻笑:“我记得你昨天还让冬木君离你一米远。”
太宰治面不改色:“但冬木君的理论很有意思,看他哪天能把自己作死也是件令人期待的事。”
大狐狸和小狐狸在微笑着打谜语,冬木阳左看看右看看,没跟上他们的思路,反问了句:“我什么时候说理论了?”
太宰治用同情的眼神看他:“冬木君,你就找中也陪你玩吧。”
冬木阳下意识地:“中原大人确实……什么啊!”他的怨念具现化:“您是在嘲讽我的智商吧!”
这家夥。
冬木阳磨了磨后槽牙。
他才不笨,是太宰这家夥太不当人了。就拿之前说的什么暗示他叛离港口黑手党为例,这世界上哪个鬼能跟上他莫名其妙的想法。
“看吧。”太宰治似笑非笑,彷佛在和森鸥外展示自己新得到的玩具,“还非常的没距离感,根本不了解他自己的处境。”
冬木阳决定恶毒地往太宰治的水里下砒霜。
他生了一肚子气,偏偏又知道太宰治是故意要惹自己生气的,为了不上对方的当,只能暗暗自己消化,然后下定决心,在其他场合扳回一成。
“哪有什么处境。”
森鸥外不紧不慢道,他的恶劣程度甚至比太宰治更甚一步,不给任何冬木阳发现真相的机会。
“我倒是觉得冬木君的行动力很强,毕竟大部分的情报和计画都是他自己搜集和制定的。”
森鸥外说完,看向太宰治。
“我让你带着他,可不是做什么都随便他的意思。”
太宰治根本没被警告到,他向来在森鸥外面前随心所欲,有时候为了不做任务,还会耍赖地在地上打滚。
但冬木阳很幸灾乐祸。
他一幸灾乐祸,太宰治就更想捉弄他了。
太宰治轻叹,发觉自己的思路竟然有些被他牵着走。
森鸥外的下巴点在手背,观察着这两人的相处模式,不紧不慢地在心里打着算盘。
虽然还没弄明白冬木君背后的组织,但要让他为港口黑手党服务,就得让他在这里创建羁绊。
这种情况下,本就是为监视中也而设立的旗会就很方便。
监视一个也是监视,监视两个也是监视。顺利的话,冬木君说不定还能在即将到来的那场战争里帮上忙。
森鸥外想。
这种程度,只要前期令冬木君付出真心,那么到了后期,只要稍微示弱,夸他两句,可能也就消气了吧。
“你先出去,太宰。”
森鸥外阖了下眼,对旁边和冬木阳拌嘴的太宰治说道。
“我有些话要和冬木君说。”-
回东京的路上,冬木阳看着手里小纸条上的地址,不由地发出疑问。
旧世界酒吧。旧世界酒吧又是个什么秘密基地。
说什么让他自己决定去不去,不会又是什么新任务吧。
“还有啊。”冬木阳抬头,看向停在电线杆上的黄色小鸟,“你不是太宰养的吗,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小鸟又歪了下脑袋,像是在努力理解他说的话,
“Hibari!”它忽然扑闪着翅膀,舒展了一下羽毛。
“Hibari(云雀)?”冬木阳跟着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你的意思是你叫Hibari?”
小鸟:“Hibari!”
冬木阳:“……”
冬木阳:“你要是再一直跟着我的话,我可要把你捉下来了。”
话说回来,彭格列的那位守护者是不是也叫云雀来着。
这么多年来,组织和彭格列井水不犯河水,有关他们的情报也不多,也很难去确认一些情报的真假。
冬木阳凝视着毛茸茸的小鸟,脑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你的主人不会是云雀恭弥吧?”
小鸟眨了眨眼睛,又开始叫“Fuyuki!Fuyuki!”
冬木阳:“……”
怎么这鸟还学会喊他的名字了。它是鹦鹉吗。
真是疯了,他竟然以为鸟能听懂人话。
冬木阳叹了口气,他将手里的纸条收起,查看手机里的短信。
[萩原研二]:到家了吗^ ^
虽然是和太宰治差不多的表情,但顶着萩原警官的名字,就莫名没有那种嘲讽的意味了。
……为什么呢。
冬木阳不理解。
太宰治真是个神奇的人。
估摸着还有十几分钟的路程,冬木阳姑且回了个[到了]。
萩原研二的短信是十分钟前发来的,收到他的信息,也没有很快回覆。小林警官的事受到了媒体铺天盖地的报道,想必警视厅今晚有的忙了。
冬木阳想了想,又贴心地问了句[擅自行动的事对不起,您和松田警官没事吧?]
他走在路灯下,手指划了划,刚想找个表情包,伏特加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冬木阳犹豫了两秒,还是点了接通。
“帕林卡。”伏特加的声音严肃,张口就是,“你去横滨就去横滨,虽然知道你讨厌石井那家夥,但你大老远地跑去把人杀了干什么。”
冬木阳:“?”
冬木阳:“虽然小林警官直播了一会画面就被切了,但石井死不死的很明显跟我没关系啊?”
伏特加疑惑:“那你下午的定位是怎么回事。”
冬木阳:“兢兢业业执行我卧底任务的一环罢了——话说你们是把我的定位弄成投影,在基地里当连续剧看了吗?”
伏特加没说话,大概是心虚了。
过了一会,他讪讪地:“你在干嘛呢。”
冬木阳往前走两步,又往左往右走两步,最后画出个圈:“在行动轨迹上鄙视你们。”
话音刚落,手机又震动一下。
冬木阳将手机从耳边拿开,查看邮箱。
[基安蒂]:什么意思,帕林卡,你竟然敢在地图上画中指鄙视我们
冬木阳没回基安蒂的邮件,只是拿起手机,对伏特加警告:“谁想出来的无聊主意,你老实交代。”
伏特加:“……”
伏特加:“玛格丽塔。”
好。改天把玛格丽塔的车当烟花炸了。
要他说,玛格丽塔就不该被调来日本,她和基安蒂在一起简直就是一个卧龙一个凤雏,把基安蒂原本的搭档科恩都整得欲言又止。
但话又说回来……
基安蒂是gin行动组的成员,既然能在这里取乐,那就说明今天不是很忙。
这不像gin的风格。
那家夥从小就像个任务机器,总能从那些单调乏味的事情中找到乐趣。
gin如果不在做任务,他在做什么?
冬木阳皱眉,嘴张了又闭。
过了半分钟,伏特加又问:“帕林卡,你没别的想说的了?”
“我能有什么想说的。”冬木阳语气轻松。
他笑了下,自从下定决心放弃逃跑的策略,留在组织弄清真相后,反而轻松了些。
gin忙着最好,那家夥的直觉向来敏锐,至于朗姆,他没什么出外勤的时候,冬木阳有能避开调查安杰洛这个名字的自信。
“拜拜阿伏。”冬木阳熟练地回道,对着看着自己的小鸟伸出手,“下次找你喝酒。”
他说完就挂了电话。
伏特加看着通话结束的画面,表情有些尴尬。
平常三句不离大哥的人,这都好几天了,竟然问都没问大哥的行踪。
伏特加转头,看向远处在露台上不知道和谁打电话的大哥,稍微感到些不解。
“不止云雀恭弥,彭格列的门外顾问最近也回了日本。你应该很清楚,帕林卡不适合在同为犯罪集团的港口黑手党面前露面。”
夜色如水般降临。
琴酒听着听筒里贝尔摩德的声音,将菸头拈灭在放在栏杠上的菸灰缸上。也许是注意到了房间里基安蒂他们的动静,琴酒转过身,目光冰冷,视线略微一抬,看到投影的大显示屏上帕林卡弄出来图案。
“所以不可能是boss同意让他去卧底。”
没等到琴酒的回话,贝尔摩德在电话的另一头压低声音,难得的语气正经。
“Gin。”贝尔摩德问,“你究竟对boss做了什么。”
第27章 (霸王票加更)
◎孤高的浮云◎
树影婆娑,盛了水的惊鹿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池塘边的石头。
并盛的夜晚宁静祥和,而只有草壁哲矢知道,自从彭格列的那位将委员长叫去了一趟意大利后,委员长的心情就一直不太好。
云雀恭弥是个很自我的人。
当然,这种自我或许更像是随心所欲。草壁哲矢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对方,国中时期更是追随云雀恭弥一起就读于并盛中学。那时十五岁的云雀恭弥还是并盛中学的风纪委员长,虽然已经到了毕业的年纪,但因为喜欢并盛,所以任性地多留了一年——而就是在那多留的一年里,云雀恭弥选择了加入沢田纲吉率领的彭格列。
这在当时的草壁哲矢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毕竟云雀恭弥讨厌群聚,但凡在场的超过两个人以上,云雀恭弥的身上就会起红色的疹子,平等地咬杀每一个人。
据草壁哲矢所知,委员长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因为工作频繁出差,中间平稳了两年,又在云雀恭弥十岁的时候说要带他出国。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云雀恭弥没跟着他们出国,反而学会了使用浮萍拐打架,不仅自己一个人锋芒毕露地长大,还变成了彭格列的最强守护者。
沢田纲吉最近有毁掉彭格列指环的想法。
草壁哲矢压根理解不了其中的缘由,彭格列的戒指里融合了彭格列历代首领的意志,是由彭格列专属的雕金师打造的,象征的不止是权力,还是世界上级别最高的指环之一——
毁掉彭格列指环,等于毁掉一些人的信仰。
沢田纲吉的这一行为无疑引起了彭格列里大部分人的不满与愤怒,他们扬言稍有不慎,沢田纲吉就会令刚达到鼎盛不久的彭格列走向毁灭。
草壁哲矢想,他们大概不知道。
在沢田纲吉还没成为教父的时候,就曾经在历代首领面前大吼出“这样的彭格列由我来毁掉!”之类的话。
沢田纲吉向来不喜欢用流血解决问题。
即使是草壁哲矢也知道,他们这位年轻的首领,是为了得到保护同伴的力量,才继承的彭格列。
因此,和别人不同,草壁哲矢并没有反对毁掉彭格列指环的提议。
不过,普通的戒指根本承受不了云雀恭弥的炎压,毁掉彭格列指环后,委员长大概打架的时候需要揣一兜指环,确保它们不会全都碎成粉末。
“我不明白……”
在黄色的小鸟扑闪着翅膀飞回来的时候,草壁哲矢皱了下眉。
“如果不是这次和港口黑手党的合作有陷阱,为什么要特地派云豆跟着那个少年去东京。”
站在檐廊下的青年穿着黑色的和服,云雀恭弥一伸手,云豆便自然地停在他的食指。
“哲。”那双狭长的凤眸里看不出情绪,云雀恭弥听到草壁哲矢的问话,只是稍稍偏过头,“你应该见过那位司机了。”
草壁哲矢愣了愣:“港口黑手党的?……我记得好像是叫藤原。”
“等等。”草壁哲矢睁大眼睛,“这究竟是……”
以虚为实,以实为虚,和孤高的浮云不同,雾的使命就是利用幻术进行战斗,又或者用来迷惑敌人。
这世界上能引起云雀恭弥注意的幻术师不多。
草壁哲矢不可置信,他不明白那位为什么会出现在日本,又为什么要混进港口黑手党,只是反应过来,或许不应该称那位司机为藤原。
那是彭格列的雾守。
六道骸-
“藤原!藤原——”港口黑手党的走廊上,黑蜥蜴喃喃自语,“奇怪,怎么一回头就消失了,还想问问他太宰大人这个时间点会去哪呢。”
“你找太宰?”一道声音从后面传来。
黑蜥蜴转过身:“有人说太宰大人之前在找我……但自从太宰大人从首领办公室出来后,电话就一直打不——”
“……”
“中,中中中原大人?”
“哪来那么多个中。”中原中也无语地瞧了害怕自己的黑蜥蜴一眼,“别管他了,自己都消失不见,反正多半是什么无聊的事。”
“哈哈。”黑蜥蜴挠了挠头,“这么晚了,您还不回去休息吗?”
中原中也:“……”
还不是太宰治那个混蛋!
中原中也咬牙切齿。
他之所以说了“别管他”,是因为今天本来应该是太宰治负责的带队巡逻,而广津柳浪联系不到对方,就只能将电话打到了中原中也这里。
连续打了两个电话打不通后,中原中也皱眉,忍不住给太宰治发了句“你死了吗”。
太宰治对这句倒是回得很快:[没有呢^_^]
中原中也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
所以不是遇到了麻烦,太宰那家夥就是单纯欠揍而已。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一只手臂熟练地搭上中原中也的肩膀,傻瓜鸟咧开嘴,勾住中原中也的脖子,“中也可是遇到了传说中的世纪难题。”
“吵死了。”中原中也瞥了傻瓜鸟一眼,“你今天又去飙车了吧,是怕最近警察盯我们盯得不够吗。”
旗会的成员之一,傻瓜鸟,有个“逃亡家”的称号。他能操作一切有操纵杆的东西,曾经留下[驾驶一艘小破渔船,在海岸护卫队和直升机的眼皮底下逃脱]的光辉战绩。
“怎么脾气这么差。”傻瓜鸟松开搂着他脖子的手,“看来你是真的想了很久啊,是给那个叫冬木的新人吧,随便送点什么不就得了。钱?宝石?衣服?”
“哈?”中原中也根本不认同他的鬼话,“送衣服才叫诡异吧。”
“有什么诡异的。”傻瓜鸟墨镜后的眼睛眨了眨,“而且你竟然觉得衣服比送钱更诡异吗。”
中原中也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总之就是奖金吧,你想到哪里去了。”
傻瓜鸟爽朗地笑了两声,没把会被揍的话说出来:“也还好吧,老大当初送那个太宰的不就是衣服?”
一件黑色的风衣。
这是森鸥外继任首领后,送给太宰治的礼物。
中原中也对森鸥外与太宰治的关系并不了解,只知道太宰治当初是先代在世时,因为受伤被送进港口黑手党的。
因为那时的森鸥外还是私人医生,于是就一直交给了森鸥外抚养。
“太宰的事情另当别论。”中原中也沉默一会说,“难道你会送公关官衣服吗。”
傻瓜鸟想像了一下公关官笑眯眯的样子,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啊!”他大叫,根本不管贴着墙角偷偷摸摸企图溜走的黑蜥蜴,“说到这个!公关官那家夥还从我这里赢走了一个月的工资!”
黑蜥蜴竖起耳朵,瞬间又不走了。
中原中也慢慢往前走着,对他毫无同情心:“谁让你要拿冬木打赌。”
这句话听起来实在有些奇怪。傻瓜鸟低头,看着灯光下的中原中也,却没从对方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新人好像是太宰的部下吧,听说和太宰相处的不错,在这种情况下……
傻瓜鸟思忖一会,又释然了。
中原中也一贯过于有良心,对自己带回来的新人护短也是正常的。
“明明就是公关官先提出来的。”傻瓜鸟继续说道,发现自己被算计的事实,“公关官不知道用那张脸和嘴骗了多少人,竟然又骗到了我头上。”
中原中也的脚步停了下,发现他和公关官的说辞不太一致:“什么啊,不是你起的头吗。”
“我怎么可能起头。”傻瓜鸟忿忿不平地回忆,声音也高了几个调,“那天他找我喝酒,然后就提起了——”傻瓜鸟看了远处偷听的部下一眼,改口,“提起了并不存在的记忆之类的,还问我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我连人都没见过,我能有什么看法。”傻瓜鸟耸肩,“刚加入组织就被老大召见,还成了那个太宰的部下,明显就是关系户吧。”
中原中也听到这里明白了,他发现傻瓜鸟这人根本不知道冬木真正的异能是什么,也不知道首领看重冬木的理由,所以才能把这句“关系户”说的这么义愤填膺。
港口黑手党干部的位置总共有五个,除去红叶大姐和大佐先生,剩下最接近干部人选的,就是旗会的创办者[钢琴家]。
傻瓜鸟性格大大咧咧,时常说着自己会比钢琴家更早成为干部之类的话。他的确为此付出了很多努力,也在港口黑手党内担任着重要的职位。
这种情况就好比是,你兢兢业业地打了几年工,忽然空降了上司的儿子,并且0经验的上司儿子还疑似有取代你的嫌疑。
“公关官说那位说不定是首领的私生子。”傻瓜鸟幽幽道,“我就附和了一句而已,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押上——喂!那边那个!你在偷笑什么!”
黑蜥蜴瞬间立正,背挺得直直的,像把折断的尺子鞠躬九十度:“非常抱歉!”
傻瓜鸟:“。”
“总之!”傻瓜鸟转头,看向中原中也,“走个形式而已,你可别太放在心上。这说不定也是那个太宰的计谋之一,你忘记他总是捉弄你了吗,回头你送的东西流到太宰的手上,那家夥又要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太宰和冬木串通吗。
他们两个要是能沆瀣一气,也不会一个想给对方下砒霜,一个想给对方从楼顶扔下去了。
中原中也无语两秒,头疼地回道:“虽然你这两天不在总部,但至少也更新一下情报。”
傻瓜鸟:“嗯?”
傻瓜鸟回头,看向快要憋出内伤的黑蜥蜴:“什么情报?公关官都和我说了,那新人不就是个……”
个。
个……
视线越过空旷的走廊,在隔绝了黑夜的灯光下碰撞。
站在拐角处的冬木阳笑了笑,他似乎是刚来的,没听到他们刚刚的聊天内容,见傻瓜鸟看过来,十分礼貌地点了下头,柔软的长发也随着这个动作从颈部滑落一些。
“晚上好。”冬木阳说,“因为在一只鸟身上发现了摄像头,太宰大人叫我过来加班,你们知道他在哪吗。”
中原中也:“你的门禁没事了?”
“毕竟工作也很重要。”冬木阳微笑,“所以和家里人说了声。”
“我也不知道太宰在哪,你要是……”
中原中也的话说到一半,总算注意到旁边傻瓜鸟的不对劲。
傻瓜鸟几乎是整个港口黑手党最活跃的那批人之一。
他的话很多,笑声也异常响亮,有时候甚至能在枪林弹雨中,根据他的声音定位到他的位置。
而就是这样一个人,现在却跟被毒哑了一样。
身体僵硬。
不说话。
连呼吸都屏住了几秒。
已知,傻瓜鸟知道冬木会让人产生虚假的记忆的事。
再已知,傻瓜鸟是个成年人,还是黑手党的高层,就算看到了某些东西,多半也只是好奇和感慨。
那他发什么呆?
“傻瓜鸟。”
中原中也难以理解,打量着傻瓜鸟的神色。
“你怎么这么安静?”
第28章
◎他真是手段了得◎
傻瓜鸟感觉自己被人做局了。
怎么做的局,被谁做的局先别管,总之就是被人做局了。
因为有公关官和中原中也的先例在,说到底,傻瓜鸟也不是没做过[脑子中突然多一段虚假记忆]的心理准备。他自认为对男人不感兴趣,起初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还一脸震撼地问公关官男人和男人怎么在一起,男人和男人谈恋爱亲嘴不奇怪吗,就算男人真的能和男人在一起,那做的时候跟被捅刀子有什么区别,上面的人是爽了,下面的人绝对会发出惨叫的吧。
公关官那时笑得温温柔柔的,实际上合上杂志,起身,远离,坐下,一气呵成。
【“去问医生吧。”】公关官漂亮的眼睛睁开,再开口说话时多了点威胁的意思,【“傻瓜鸟,不要和我讨论这种话题。”】
傻瓜鸟觉得他有点自作多情。
虽然公关官的确长了一张好看到雌雄莫辨的脸,但傻瓜鸟只把他当并肩作战的同伴,至于其他关系?——要是有人提起,别说公关官了,傻瓜鸟绝对吐得比任何人都快。
“我被做局了。”傻瓜鸟重复一遍,他看着满脸疑惑的冬木阳,看上去心平气和的,实际上人已经走了一会。
需要打马赛克的记忆一个也没有,傻瓜鸟的心理准备没派上用场,倒是看完了男人是怎么谈恋爱的全程。
同为黑手党的好处就是,他们几乎上班下班都可以待在一起。傻瓜鸟看着什么都不往心里去,实际上是对另一半占有欲很强的存在。所以就算恋人在睡觉,傻瓜鸟也会因为一些噩梦把对方摇醒,然后问他“你到底为什么跟我在一起”之类的话。
某人蜷缩在被子里,捂着耳朵,似乎是不耐烦了,偶尔敷衍地回几句,然后把枕头拍到傻瓜鸟的脸上。
大名鼎鼎的逃亡家清楚地知道还有其他人觊觎自己的恋人——要么是上司,要么是同伴,还有些不值一提的迟早被他的□□捅死的敌人。他开始不经意地策划私奔路线,夜深人静地时候拉着恋人起床演讲ppt,结果又被顶着黑眼圈的[冬木阳]往脑袋上糊了两巴掌。
变成恋人以后,傻瓜鸟就不还手了。
傻瓜鸟又名信天翁,是一种对伴侣十分忠诚的海鸟。久而久之,傻瓜鸟被打的时候反而还很开心地安慰对方,[冬木阳]板着张脸,问他又想干什么,傻瓜鸟语重心长,说你看上去快把自己气死了。
[冬木阳]冷笑,回了句你竟敢瞧不起我。
傻瓜鸟搞不明白他到底是从哪句话里读出来的这层意思。
简而言之就是非常的难哄,也可能是傻瓜鸟天生少根筋,根本不知道怎么哄他的缘故,反而每脚都踩在雷点上。
但傻瓜鸟就是神奇地觉得,他在意这点总比不在意要好。而且生起气来也挺——等等!这不就是被做局了吗!
傻瓜鸟瞳孔地震。
倒是给他看那种没有感情的做恨片段啊!凭什么到他这就搞纯爱了!
搞纯爱也就算了!凭什么符合他对另一半的完美幻想的是个男人啊!是个男人也就算了——这种记忆也太真实了吧!整得他真跟这第一次见的家夥是情侣似的!
中原中也:“公关官又算计你了?”
傻瓜鸟是真的不知道该回点什么才好。
他决定将今天的经历写成《傻瓜鸟大人の忧郁》,尽管他可能根本没耐心写两行字,回去就大半夜放震耳欲聋的摇滚乐麻痹自我,紧接着被中原中也揍一顿——毕竟傻瓜鸟的地板就是中原中也宿舍的天花板,中原中也经常被他吵得睡不着觉。
“抱歉。”没搞懂中原中也旁边那位是什么情况,冬木阳观察了一会,决定先把自己的工作干完,“我先去找太宰大人了。晚安,中原大人,还有这位……”
冬木阳回忆了下中原中也刚才称呼对方的名字。
他笑了下,唇瓣张合:“傻瓜鸟先生?”
“……”
一直到冬木阳消失,刚才的黑蜥蜴都没有离开。人一旦八卦起来,是可以短暂地置小命于不顾的,他看看空无一人的走廊尽头,又看看仍旧异常安静的傻瓜鸟大人。
过了很久,傻瓜鸟干巴巴地“哇”了一声。
黑蜥蜴不明所以,要不是知道傻瓜鸟大人是第一次见到冬木阳,而且刚刚还在说对方某种意义上的坏话,黑蜥蜴都要以为他爱上了。
可能吗。不可能。
黑蜥蜴十分笃定地在心里做出分析。
傻瓜鸟大人这种地位,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
他们黑手党可不流行一见钟情-
太宰治今天很忙碌。冬木阳背后的组织还没弄清楚,又多了要调查云雀恭弥那只小黄鸟跟踪他们的缘由。
小黄鸟叫云豆,是彭格列专门训练出来的小鸟,黄色的羽毛里藏了针孔摄像头,虽然太宰治行动的时候不喜欢被监视,但他在东京的时候,确实也没有空抽出精力去算计着怎么捕获一只小鸟。
而就在太宰治翻阅着一路上的监控摄像,企图从那只鸟的行踪中找出蛛丝马迹的时候,太宰治收到了冬木阳的短信。
被跟踪的本人说,他一伸手,那只鸟就飞下来了。
太宰治:……
这显得他用蚯蚓和罐头吸引对方,还想着派训练过的老鹰出动,伪造成意外的想法很多余。
不过,至少肯定了一点。
太宰治的神色漠然,脸被监控录像上的光映亮。
云雀恭弥派那只鸟跟着自己从并盛到东京,不是为了港口黑手党,而是为了看上去对“云雀恭弥”这个名字根本没什么反应的冬木君。
为什么。
难道冬木君能让人产生幻觉的能力已经可以横跨地区,随机选中幸运对象了?
那也不对。
太宰治托着下巴,心想要真是那样。过来的就不应该只是一只小鸟,而且云雀恭弥本人了。
冬木君虽然身手还不错,但云雀恭弥是云雀恭弥,五分钟的时间一过,体力不支的冬木君大概会被一拐打到墙上。
冬木君那么怕痛,大概会在地上扭曲很久。
“太,太宰大人。”刚刚还快乐地在楼上看八卦,中原中也一走,黑蜥蜴就收到了太宰治的回信。
短信的内容很简单,发了个地下室的地点,还有一声意味不明的“过来”。黑蜥蜴瞳孔地震,瞬间马不停蹄地跑了下去。
“您,您找我什么事?”
“今天那个失败的行动,是你负责的吧。”
太宰治没有和他周旋的打算,关掉了显示屏上冬木阳在仓库群里跑来跑去的监控录像,转而打开了另一份数据。
“我记得在你们行动以前,我已经给了你几分完整的策划书。”
凡是任务就有变动,即使是太宰治也不能保持100%的完成率。
出于对这点的考虑,当初从广津先生那里听说任务失败,找了大佐干部去善后的消息时,太宰治先是自己查看了有关记录,然后才去了地下室,一直从六点半复盘到现在——
汇报的黑蜥蜴瑟瑟发抖,连头也不敢抬:“当时的情况很紧急,人质又是……”
“也就是说。”太宰治的手指规律敲击着桌面,“任务失败的原因,是我没提前告诉你们对方要是挟持了人质怎么办?”
“不要伤到普通人,这是我们行动的前提。”
太宰治看着计算机上的监控画面,嗓音里不带分毫的感情。
“普通人会随身携带枪支吗?”
黑蜥蜴一愣,下意识地抬起头:“……什么?”
“你们难道没有发现,在你们行动前,那位所谓的人质就一直待在你们身边?”
监控里来来往往的很很多,可太宰治并未按下暂停键,视线也没从模糊的视频上移开。
“会场有针对武器的安检,就算通过了人工审核,也骗不过机器,我提前把你们安排在里面,就是考虑到这点。”
“换句话说,作为客人前来的小仓先生在进门时无法携带武器,倘若他要得到与你们对峙时的枪支,只能从避开安检时间,本来就已经待在会场里的人入手。”
监控的画面播放到了3分02秒。
“这里。”太宰治没什么感情地开口道,“你们口中所谓的人质,在替小仓先生回收酒杯后,肩膀和他撞了一下。没有服务员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你说小仓先生是什么时候拿到的武器?”
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的黑蜥蜴冷汗直冒,似乎明白过来自己的愚蠢。
“碰到人质要怎么办?”太宰治轻笑,“难道你们是什么蹒跚学步的小婴儿吗?需要我把所有情况一一列出来解释?我说过了吧,在无法确保排除不确定因素的情况下,就等到小仓先生快要离开的时候再动手,或者在他离开的路上进行伏击,我什么时候让你们只看一份计画书了?”
黑蜥蜴惭愧地低下头,对此有些无地自容:“请再给我一次……”
“哎呀,我这里看上去像是流浪动物收留所?”
太宰治用开朗的语调说。
“要是我给每个人都留下一次犯错的机会,那就会有人想着反正还有下一次,这里可不是什么充满爱和包容的公司哦,你该不会觉得自己干的是什么可以有第二次机会的……”
……的。
的工作?的职业?
被骂了一半的黑西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少年讽刺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房间里出奇的安静,只听得到几个人浅浅的呼吸声。
完了。
黑蜥蜴汗流浃背。
太宰先生不会看出他来挨骂前去楼上听八卦了?或者知道他下来前还去对面买了个甜甜圈吃了?
但人都要吃饭的嘛,他只是没想到太宰先生会忽然回他消息,按道理,这个时间点,太宰先生不应该懒得工作了才对吗。
黑蜥蜴再次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却发现太宰治没再看着自己,反而偏过头看向了几米远外的位置——
这不冬木君吗。
他刚刚好像也在找太宰大人,怎么知道太宰大人在这里?
可能是已经来了一会了,冬木阳本就擅长隐藏自己的存在感,他坐在外面的沙发上,腿懒洋洋地伸长,头也斜斜地靠在一边,多半是在闭目养神——
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后,冬木阳就睁开了眼,他不明所以,朝看着自己的两个人笑笑,随即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自己戴了耳机,什么秘密也听不到,让他们继续,换了个姿势,挪到太宰治看不见的地方,继续闭目眼神了。
黑蜥蜴顿了顿,又扭过头来看太宰治。
“你刚刚在上面碰到他了。”这句不是疑问句,黑蜥蜴不知道为什么太宰治得出这个结论,故而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我没和其他人说过我要找冬木君。”太宰治慢悠悠地,不甚在意地收回看向远处的目光,“如果没碰到他,你刚刚的表情就应该是[以冬木君的职位,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黑蜥蜴没说话,但又一次隐隐感到了太宰治这人的可怕。
简直就跟会读心一样。没有秘密,也完全没有隐私可言。
“刚刚在楼上的时候碰到了中原大人和傻瓜鸟大人,冬木他……”黑蜥蜴停顿一下,“他刚好也路过那里。”男人诚实地回答了问题,生怕哪里惹到太宰治不快,又变成罪上加罪,“听他们谈了会话,冬木说要找太宰大人您,说完就走了。”
“是吗。”太宰治和傻瓜鸟不熟,对这件事不感兴趣。
“就是傻瓜鸟大人的表现怪怪的。”黑蜥蜴又说,“冬木都走了好久,傻瓜鸟大人还看着,中原大人问他干什么,傻瓜鸟大人面色严肃,回了句[手段了得]。”
“真神奇,我看冬木也没干什么。”
黑蜥蜴本来还想说更多的,但后背突然冒出一股毛骨悚然的凉意,他根据直觉,立刻闭上了嘴巴。
虽说太宰先生平时的目光也挺不寒而栗的,但这时候的目光更是能让他做好几天噩梦的程度。
黑西装以为他要骂自己不干正事,或者索性把自己扔到审讯室受罚,可太宰治仍旧安稳地坐在椅子上,又开始用食指敲击着桌面,不知道是在思考什么。
原来如此。冬木君的幻觉使用对象不是随机的,是有选择性的。
良久,太宰治松开唇瓣,敲击桌面的动作也跟着停下。
——永远追随太宰大人!
——我们这是心有灵犀吗?
——你想碰就随便碰嘛,还是我看上去像胆小鬼?
太宰治没说自己生气,也没说自己没生气,只是心情终于跌倒了谷底。
良久,从喉咙里发出声含糊的“哈”。
第29章
◎占有欲的开始◎
占有欲是一切的开端。
太宰治将下巴轻轻地抵在手背上,手肘撑着桌子,又听面前的黑蜥蜴检讨了十分钟,事实上连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开始分析起白天森鸥外让自己出去,要单独和冬木阳谈话的原因。
假设那个幻觉是“未来”或者“平行世界”的猜测成立,那么要发生那种事,冬木君必然要和拥有幻觉的人产生一定程度的联系。
旗会。
太宰治想起这个名字。
森鸥外想让冬木阳加入旗会,这个举动的动机并不难猜。太宰治负责的是“看管”,而要将人真正留下来,需要的是“羁绊”。
旗会的成员们向来很擅长创建羁绊。那几个人地位一个比一个高,却没什么作为港口黑手党内核成员的架子,欢声笑语的,在黑手党这种充满了血腥和暴力的地方玩起温情游戏。
先代病逝,临终前传位给私人医生——半年以前,这样的指令一传出去,就遭到了大批港口黑手党成员的反对。
归根结底,黑手党是向往暴力的群体,即使对“黑医”这个职业怀有尊敬之心,也并不意味着他们要对仅仅只是个医生的森鸥外俯首称臣。
这就间接导致了先代派的反叛,他们对太宰治的证词置若罔闻,坚信先代是在病中被作为医生的森鸥外谋杀,因此与森鸥外为首的黑手党们开始了明里暗里的斗争。
当然,谋杀是事实。
可事实是由活人口述的。
在那场充满了仇恨的反叛中,以惊人的速度镇压所有不满的声音的,便是曾经追随先代的“旗会”。
他们那时还没有“旗会”这个名字,也没有因这个名字而聚在一起,之所以信奉森鸥外为首领,不过是被他的理念说服,认为森鸥外能将港口黑手党带向另一个高度。
截止至今,旗会里共有六位成员。
能制造高精度的□□,用钢琴线将人绞首的“钢琴家”。
掌握了黑手党所有交通工具的调度,被警察重点关注的“傻瓜鸟”。
取得了真正的博士学位,致力于救人,又期待着人如蝼蚁般死去的战争的到来的“医生”。
成为与光明交涉的窗口,拥有对攻击者的杀意进行反击的异能的“公关官”。
杀人仅利用周围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将钢笔变成比子弹还危险的武器的“冷血”。
还有就是前不久,太宰治才从擂钵街带回来的中原中也。
旗会的成员绝对效忠于森鸥外,想必已经弄明白了森先生让冬木君加入他们的真正原因。
太宰治对他们过去的行为不做评价,只觉得这样的“绝对效忠”这个词可笑。
中原中也的真正身世,是森鸥外绝对不想让中原中也知道的东西。而当初因[监视中原中也,防止他进行反叛]而成立的组织,竟然在这半年内就将中原中也当成了真正的同伴,违抗森鸥外的命令,擅自对中原中也的身世进行了调查。
森先生是不会让他们活下去的。
太宰治不带任何感情地想道。
在未来的某场战争里,他们会成为增加中原中也对港口黑手党忠诚度的棋子,在还未发生的某起事件里,被所谓的“敌人”不慎杀死。
太宰治不认为冬木阳应该待在旗会里。毕竟能一次性杀死五个精英的敌人,不是身体虚弱,仅仅有着不会死的优势的冬木君能对付的。那除了令[对普通人都会产生同情心]的冬木君感到难过外,没有任何好处。
太宰治想到这里,又有些不爽地眯起眼。
冬木君难不难过关他什么事,他只是冬木君的上司而已。
而见太宰治久久没对自己的检讨做出反应,黑蜥蜴汗流浃背,已经把反省措施提高到了“切腹自尽”的程度。
太宰治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黑蜥蜴:……
黑蜥蜴:不是吧!真切腹自尽啊!
“不是和我检讨。”太宰治压根没听到切腹自尽这四个字,“道歉的话就和替你们收拾残局的老爷子说吧。”
“……是。”黑蜥蜴惭愧地低下头,“我会去和大佐干部说的。”
他说完,就小心翼翼地往外挪,刚挪了两步,轻飘飘的声音再次在背后响起。
“还有。”太宰治向后靠了靠,“给我把冬木君叫进来。”-
冬木阳不是很喜欢地下室的氛围。地下室的构造密不透风,信道也很狭窄,台阶的两侧长了苔藓,上面还有洗不掉的发黑血迹,根据港口黑手党处决叛徒的规矩,多半是让人咬住台阶,然后敲碎后脑时留下的。
冬木阳抬头,盯着摇摇晃晃的灯泡看了一会,确认它不会掉下来砸到自己后,才收回了注意力。
“所以你就把它身上的摄像头摘下来了?”听完冬木阳的汇报,太宰治问。
“没有。”冬木阳说,“看着应该是即时传输的,没有存储卡,反正该拍到的不该拍到的都拍到了。”
太宰治漫不经心:“那你都干了什么。”
冬木阳眨了眨眼,一脸诚恳:“什么也没干。”
太宰治:“……”
“本来是想在它身上装定位器的,但是一装上去就被它啄掉了。”
“然后我就想着要不索性把它揣口袋里,让它的主人自己来找我,结果它又开始唱莫名其妙的校歌,跟个电动小玩具似的,害得一路上老是有人盯着我。”
在太宰治的注视下,冬木阳一脸沉痛。
“肯定是和那个校歌所属的学校有关的敌人,竟然把未成年的小黄鸟放出来干活,真是太邪恶了。”
太宰治微笑,兴高采烈地做出评价:“太棒啦,冬木君,你竟然绑架彭格列的小鸟。”
呵,区区——嗯?
冬木阳反应过来,艰难地重复一遍:“……彭格列?”
太宰治:“看来你也不陌生嘛。”
冬木阳沉吟:“您说世界上会不会有第二个彭格列呢。”
太宰治:“已经绝望到开始自欺欺人了吗。”
冬木阳眯起眼:“您都知道了还不告诉我。”
太宰治撑着脸,一副悠闲自在的表情:“稍微想看一下你会怎么处理这件事,结果你行动的速度比我想像得还快。”
那我倒没真的绑架那只鸟,他们偷拍我在先——”冬木阳顿住,“不对,他们干嘛偷拍我。”
冬木阳沉思。
组织和彭格列好像没什么交集吧,他以前杀过的人里也没有彭格列的家眷,总不能是彭格列发现了他挂了又活了,想把他绑回去研究。
他有什么可研究的,彭格列那边不是也有可以疗伤的孔雀还是袋鼠吗。
冬木阳想不通所以然,幽怨地看向太宰治:“告诉我那只鸟来自彭格列而已,至于大半夜地把我叫回来加班吗。”
“因为我在加班。”太宰治莞尔,“既然上司还在加班,那作为我部下的冬木君也没有休息的理由。”
“呵呵。”冬木阳就等着太宰治的这句话,“深夜是人类情感最丰富的时候,肯定是因为思念我才叫我来的。”
太宰治:“你说的是日语吗。”
冬木阳:“miss,Ich vermisse dich,Mi manchi——英语德语意大利语,您想听哪个。”
太宰治:“……”
冬木阳:“您怎么不说话。”
太宰治:“……”
冬木阳:“冷暴力!绝对是冷暴力!”
太宰治:“……”
冬木阳:“……对不起,我错了。”
“冬木君。”太宰治若有所思,“你和中也相处的时候也是这套吧。”
冬木阳否认得很快:“没有,根本没那回事。”
太宰治:“衣服也换了一套,我给你发消息的时候,你已经上床睡觉了?”
“应该是准备睡觉。”他那时洗了个澡,刚回房间换好衣服,和苏格兰他们说了晚安,实际上从窗户跳了出去,准备深更半夜潜入警视厅,打算用他们的系统查和[阿纲]这个名字有关的人来着。
结果太宰治的短信和萩原研二的回信一起发了进来。
[没事。抱歉,小冬木,我和小阵平还在写报告,等这边的事忙完再联系你^ ^by萩原研二]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冬木同学变成了小冬木,但看在萩原警官曾经给自己送过洋葱的份上,冬木阳决定暂时不计较这点。
既然萩原研二他们深更半夜还在警视厅,那他就不今天去那里搞破坏了。
不过组织的系统用不了,港口黑手党这边的系统是不是也能用来着。
冬木阳又打起了坏主意。
“你在干什么。”看着某人把沙发从外面拖进房间的举动,太宰治不由地眯起眼睛。
冬木阳理所当然:“陪您加班?”
太宰治有时候是真的不理解这个人的脑回路,习惯性地惹人生气是太宰治的防御机制,就像他总是挑衅中原中也,然后把对方惹得暴跳如雷一样——在太宰治的设想里,冬木阳也应该暴跳如雷。
但冬木阳偏偏就是适应能力很强。
像是他曾经和更会惹人生气的人相处过——
太宰治猜测,他们应当是相处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或许住在同一屋檐下,或许本就是恋人或搭档的关系。
从冬木君之前准确地推测出自己的逃脱路径看,在那段亲密关系里,冬木君大概是被动的一方,他多半是用同样的方法逃跑过,然后又被对方强/制性地拖了回来,拎在手边让冬木君加班。
看得意的人破防向来很有意思。假如那个人足够恶劣,多半会玩些假装不知道,等冬木君以为自己逃跑成功,再突然出现的游戏。
太宰治的指尖发热,很轻地眨了下眼。
系统:[检测到人物太宰治情绪波动,宿主,我觉得他酸酸的]
冬木阳回头,看了太宰治一眼。
少年坐在灯泡的下方,半张脸被绷带包裹,光从表情,很难看出他现在在想些什么。
冬木阳看看太宰治,又看看自己在沙发上用靠垫搭出来的窝,非常慷慨地往旁边走了两步:“您要休息吗。”
系统:[……那他好像也不是酸您的床]
冬木阳:我懂。他是嫉妒我的床
系统:[……]
太宰治微笑,索性不理他了。
空气里隐隐弥漫着腐败的气息,真让冬木阳在这躺着睡觉,他还真有点不好意思。于是帮太宰治处理了两个小时的文档后,冬木阳在淩晨三点时将文档盖在了脸上,以一种坐着的姿势睡着了。
说是睡着也不恰当。冬木阳故意摆出一副睡着的样子,为的就是让太宰治放松警惕,别老盯着自己。
大概淩晨四点的时候,冬木阳听到脚步声。他逼迫自己将身体放松下来,却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在他面前停下。
太宰治既没伸手柄他脸上的文档拿下来,也没恶毒地把他叫醒。
隔着薄薄的纸张,眼神,神态——所有的一切都被纸里的纤维隔绝,冬木阳不明所以,只能看到他在灯光下一动不动的剪影。
随后,像是确认了他真的睡着了般,太宰治转过身,离开了地下室。
冬木阳猛地拿下脸上的文档。
他本就擅长在黑夜里行动,冬木阳放轻脚步,回忆着过来时走廊上每一个摄像头的位置,向信息部的方位靠近。
然而,前不久才被太宰治骂过的黑蜥蜴就蹲在那里。
他远目了一会,又忽然回头,盯着拐角的墙看了几秒。
“早啊,冬木。”黑蜥蜴开口,“你也来看淩晨五点的太阳吗。”
冬木阳:“……”
冬木阳从墙后探出一个脑袋:“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黑蜥蜴:“……因为我是感知系能力者,只要是有热量的东西都能感受到。”
只不过之前在地下室的氛围太紧张,都没心情发动异能而已。
……横滨这个鬼地方改名叫超能力乐园吧。
冬木阳在心里暗道下次一定要把屏蔽异能的设备带出来,非常自然地走出去:“你不会是被太宰大人骂了,现在都悲伤得睡不着吧。”
“不是悲伤,是恐怖。”黑蜥蜴板着脸,纠正他,“你不觉得太宰大人很恐怖吗,跟能看穿人的内心似的,明明不打探别人的内心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不想干了,精神压力好大。”
冬木阳回忆了会:“我觉得他就是单纯的聪明而已。”
“那不是好事吗。”黑蜥蜴不解道,“我要是有太宰大人的脑子,我高兴还来不及。”
冬木阳:“是这样吗。”
“是啊。”黑蜥蜴理所当然,“赚钱,考核,哪个不需要用到脑子,太宰大人脑子这么好,却每天都想着自杀,总是……”
黑蜥蜴闭嘴。
他像是发现了冬木阳背后不远处的热源,跟被掐住脖子般的噤了声。
冬木阳却自然而然地接上了他的话:“无理取闹?无病呻吟?”
冬木阳耸了下肩:“太宰大人才多大,看上去还有点营养不良,实际上我都有点想拉他去看医生,但首领说太宰大人不愿意就没人逼得了他。”
他说完,又笑了下:“总之,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如果一个人真的感到痛苦,那就不是无病呻吟吧。”
三米远的地方,太宰治刻意控制了自己的呼吸,他的眼眸是鸢色的,眼底却很黑,彷佛透着要将人拉着沉沦的疯感。
他的异能,他的身体——冬木阳的处处都令太宰治感到可怜和可悲。
神奇的是冬木阳并不觉得他自己可怜,白色的小羊羔在围栏里跑啊跑,对自己怀抱着超乎寻常的信心,总是天真地想着迟早有一天,会在风和日丽的下午,能在奔跑时撞破围栏。
太宰治确实很聪明,聪明到对视几秒就猜到了冬木阳想溜出去干坏事。
冬木君总是喜欢干坏事,就没干过几件好事。
事实上太宰治在听到他说第一句话时就预料到了现在的局面。没人比太宰治更讨厌听到这种话,诺言不可信,越热烈的事物就越容易令人受伤。
但冬木阳说他不会逃跑。
可怜的冬木君都不逃跑,他凭什么逃跑?
太宰治低低地笑了声。
他的呼吸和心跳开始不受控制,接着索性也不压抑自己的笑声。
这样的笑声越来越大,冬木阳回过头去的时候,太宰治正捂着肚子,擦去眼角的眼泪。
这样近乎开朗的笑和白天太宰治用芥末恶作剧成功时有些相似,却又有点细微的不同。
冬木阳不知道哪里不同,却看到太宰治抬手,摘下了早上贴在公告栏的他受到惊吓的照片。
“不是说作为我三心二意的惩罚吗。”冬木阳问,看着他将照片放到口袋。
太宰治没立即回答他的问题。
而就在冬木阳以为他又要懒得理自己的时候,太宰治动了动嘴唇,很轻地说了声“现在不是了”。
地平线的太阳升起,橙红色的光辉包裹住少年黑色的身躯。
太宰治注视着他,就像是孩童注视着自己得到的第一个玩具。
太宰治勾着唇角,意味不明地又重复了一遍:”现在不是了。”
第30章
◎你该不会是舍不得了吧◎
冬木阳感觉自己要猝死了。他很久没有熬过一个完整的通宵,虽然生命体征依旧维持在一个稳定的水平,但连走路的时候都跟踩在云上似的,一脚踩不到底。
对比之下,太宰治就异常生龙活虎。
“我的计画是这样的。”冬木阳恶毒地当着太宰治的面说,“我要一把火把你家门口的可燃气点燃。”
太宰治:“然后呢。”
冬木阳疑惑地看他:“然后你家就没了啊。”
太宰治得出结论。
在冬木阳的眼里,住的地方就等于家,所以这人以为他家就是创建在废弃场上的集装箱。
“那真是有够邪恶的。”太宰治评价道,“冬木君,你就等着在警察署里待到明年吧。”
冬木阳:“……”
“不过。”太宰治若有所思,“小林警官的事也好,今天淩晨的事也好,虽然不知道你想查什么东西,但如果要用系统调取数据,是需要ID和密码的哦。”
“就像监听路线一样,你以为港口黑手党的防盗系统是谁设计的。”
事到如今,冬木阳已经懒得死鸭子嘴硬了,他盯着太宰治,似乎已经知道了答案。
冬木阳不和他玩了。和太宰治玩,还不如潜入警视厅简单。
也就是他认识的情报贩子都会和朗姆告密,冬木阳现在组织里的一个人都不相信,毕竟他要查的事是组织不想让他知道的事,一定程度上约等于背叛组织。
嗯?
冬木阳思索。
原来那个梦里,琴酒说他背叛组织是这个意思吗。
系统完全陷入在了第三次论文不合格的焦虑中:[所以果然还是逃跑比较安全吧,只要隐姓埋名地过个十几年……]
冬木阳:就不。
冬木阳:我有手有脚的,只要从现在开始不吃乱七八糟的药,难不成gin还真能炒死我?
系统有点淡淡的死了。
“水野。”冬木阳转头,朝昨天那个有着感知系异能的黑蜥蜴说道,“要不要加入我的反太宰大人联盟,刚刚成立的,我们去众筹请个福尔摩斯和他对着干吧。”
水野是浓浓的死了。他欲哭无泪,小声地嘟囔了句“也就你一个人敢加入”。
都是打工人。
怎么冬木这家夥就不怕太宰大人报复他-
同样失眠了一个晚上的还有中原中也,和太宰治不同,他失眠倒不是因为什么心事,也不是因为盘算着怎么算计别人。
中原中也失眠,只是因为傻瓜鸟那家夥不知道大晚上抽什么风,每隔几小时,规律地从他头顶上载来抓狂的尖叫。
中原中也忍无可忍,终于在天快亮的时候顶着黑眼圈踹开他的门。傻瓜鸟甚至连睡衣都没换,还是那件毛领大衣,只不过衣服有些皱了,见中原中也把门踹开,扭曲着脸问出一句“怎么办”。
中原中也:【“……什么怎么办。”】
傻瓜鸟抓着他的肩膀摇晃:【“我对男人感兴趣!我竟然开始对男人感兴趣了!怎么办,中也!我不想承受比被打一枪还痛苦的事啊!”】
中原中也原地愣了一会,过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傻瓜鸟在说什么,于是脸色爆红,愤怒地吼了回去:【“我为什么要在淩晨五点和你讨论这个!而且你当上面那个不就行了吗!”】
傻瓜鸟抓住中原中也肩膀的手松开,稍微想像了一下。
【“哦。”】他自顾自地释然了,后退一步,把门一关,【“有道理,拜拜,中也,我睡觉了。”】
砰的一声。面对被关上的门,中原中也面无表情,有那么一瞬间动了把傻瓜鸟打骨折的心思。
他倒是睡得香。
中原中也咬牙切齿,气完后索性也不睡了。
他回到宿舍,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认真地工作了一个早上,趁着午休时间去了附近的商场。
然后他就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中原中也转身就走。
“呀,中也。”公关官抬手,在中原中也转身的下一秒,在珠宝的展柜前和他打了个招呼,背后星光闪烁,引起了一众看过他电影的路人的尖叫。
中原中也被周围的人盯得发毛,短暂地无语了几秒,只能抬腿走过去:“你非得这么引人注目吗。”
“我只是来拿之前订好的东西而已。”公关官回,“怎么样,想好送冬木君什么了吗?”
中原中也:“……出任务时比较实用的东西之类的吧。”
“什么啊。”看中原中也脸色不好,高个子的钢琴家说,“有新的成员加入,你也很高兴吧,中也,凑在一起互相打赌,简直就跟回到了学生时代一样呢。”
被迫走进了宝石展柜,本就在学习有关宝石的知识,中原中也下意识地浏览着展柜里的商品,没有抬头:“所以欢迎会是你的主意。”
“那是自然。”作为旗会的创立者,钢琴家从容地将手覆在胸前,“为了维系大家的感情,我也是做出过努力的。”
钢琴家之所以被称之为钢琴家,是因为他常用钢琴线将人绞首,用肩膀处一个整齐的平面演奏出悲怆的奏鸣曲。
除此以外,他还是港口黑手党内唯一能做出完美□□的人。
中原中也叹了口气,语气冷冷的:“差不多适可而止,你们又想玩假装对人展开攻击,或者把他绑架,最后边放礼花边鼓掌的无聊反转游戏吧。”
“不是效果挺好的吗。”公关官回忆,“你刚来的时候可是被吓了一跳,还信以为真地大家全部打了一架,一次性损失了几瓶好酒。”
“冬木身体不好。”中原中也不太在意地说,“你要是打算把他吓死,然后被老大叫去问责,你就试试吧。”
“果然传闻是真的啊。”钢琴家捏着下巴,理所当然地分析道,“中也,因为中了幻觉,所以已经爱上对方了吗。”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猛地抬头:“哈——?!!”
中原中也不由地提高音调,商店在他进门后就在公关官的示意下闭门谢客,然而即使是这样,隔着透明的玻璃,外面的路人还是被这一声充满震惊的语气词吸引了注意。
中原中也迅速往外面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别开玩笑了,你们哪里听到的传闻。”
公关官笑了笑:“几天前就有了,论坛上不是都是吗,你还真是沉迷工作。”
中原中也磨了磨后槽牙,迅速得出结论:“太宰那混蛋。”
知道幻觉存在的总共就那么几个,森鸥外自然不会闲到特地上论坛编造中原中也的新闻,而公关官现在就站在这里。
除了太宰治还有谁!——总不能他自己往论坛上一登,在那里宣扬自己看上冬木了吧!
“毕竟中也年纪还小。”钢琴家非常体贴地说,“头脑一热也情有可原。”
“谁头脑一热!”中原中也回,“而且又不止是我,太宰和公关官也看到类似的幻觉了。”
“我倒不觉得是幻觉哦。”公关官接上之前的话,“仔细想想,冬木君的性格的确是我喜欢的类型。你们知道他昨天去见首领前,还用四维象棋和太宰一决胜负,决定太宰会不会和首领告他的状吗。”
“你们在说什么呢。”
害中原中也失眠的罪魁祸首出现,傻瓜鸟那辆改装的机车停靠在门口,大概是看上去就像个黑手党的缘故,他一向前走,门口的人群就自动散开了。
商店的工作人员认出他的身份,恭敬地替他拉开门。
钢琴家:“在讲那个新人和太宰下四维象棋的事。”
傻瓜鸟意识到他们是在讲冬木阳,愣了下:“象……四维什么?”
“傻瓜鸟。”钢琴家安慰道,“要当上干部可不是光靠打架就行的。”
“然后呢。”没等傻瓜鸟反应过来,中原中也臭着脸问,“象棋和他的性格有什么关系。”
“事实上在下到十分钟的时候,冬木君就把不知道哪弄来的番茄酱滋到了太宰的身上。”
公关官回忆着属下的汇报说。
“象棋只是个幌子,他单纯是想分散太宰的注意,然后趁机报仇而已。”
中原中也:“……”
公关官微笑:“不觉得很可爱吗。可惜冬木君不是女性。”
傻瓜鸟不愿意在公关官面前承认自己已经不在乎性别了这点,嘟囔了句:“索性你去扮女装好了。你那张脸有什么不行的。”
公关官的微笑不变,目光如羽毛般落到傻瓜鸟的身上:“连质数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人开始出谋划策了吗。”
傻瓜鸟:“喂!这句话我可是听懂了!”
“中也。”
注意到中原中也在同一个展柜面前停留了很久,钢琴家看向展柜里摆放的戒指。
“这戒指怎么了?”
戒托是古铜色的,意外地很难分清真正的材质,上面的红宝石看着不大,但纯度很高,底部似乎刻着什么花纹,可惜大概制作得有些年月,已经随着时间而磨损不清。
中原中也看着它,脑中没来由地就冒出个荒谬的想法。
甚至不需要丈量戒圈的尺寸,中原中也神奇地认为,这戒指本就该是冬木阳的东西。
在某个时间线,冬木阳的手上确实有类似的戒指存在。
中原中也皱眉,下意识地想,在手上戴戒指打架一点也不方便,那家夥怎么会去戴戒指。
中原中也:“没……”
傻瓜鸟:“这里可以刷卡吧?”
在中原中也还没搞清状况的时候,傻瓜鸟已经将卡插进了pos机。旁边的售货小姐笑呵呵的,介绍打包一气呵成,生怕他下一秒反悔。
中原中也面无表情:“你买戒指做什么。”
傻瓜鸟义正言辞:“放柜子里看着玩。公关官也有很多装饰用的戒指,你怎么不问他。”
如果说从傻瓜鸟嘴里冒出来的只有前半句,旗会的众人估计还不会起疑。可疑的是后半句,傻瓜鸟向来有话直说,很少有心虚的祸水东引的时候。
不过真相只有傻瓜鸟自己知道,他现在的嘴硬程度堪比钻石,就算被扔进审讯室也不会说出心里话的——
况且,“觉得中也太年轻,肯定会被冬木骗到”这种话一说出口就会被中也揍,毕竟就现在而言,傻瓜鸟单纯就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好朋友,以防万一他上别人的当罢了。
绝对不是喜欢谁。
也不是因为有种诡异的“我好兄弟看上去想给我未来老婆送戒指”想法。
更不是想打算先下手为强。
他傻瓜鸟大人行得歪做得直,绝对不会做这种卑鄙的事。
中原中也越看他越觉得奇怪,但说到底戒指的事情与他无关,中原中也也不是很相信那莫名其妙的直觉。
于是他冷哼一声,转变话题:“欢迎会的策划你们已经想好了?”
公关官捏着下巴:“这个嘛……因为输了一个月的工资,所以傻瓜鸟自告奋勇地要去假装恶人,先去给冬木君一个下马威。”
几道目光同时看了过来。傻瓜鸟后背一凉,看到公关官露出那欺骗性的温柔笑容。
“傻瓜鸟。”公关官松开捏着下巴的手,语速放慢,“你那是什么表情,该不会是舍不得了吧?”【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