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雇工原来是有些能耐的。


    小龚先生一听什么连本带利的,就知道,别说什么利钱了,就连本金,怕是都收不回来了。


    他这个大舅哥是个什么东西,他还不知道么?


    他眼前黑了下,要等过了几息这才能咬牙追问。


    “家里存的银子少说也有一百两,加起来就是一百五十多两,你不是只借了几十两么?”


    姚氏白着脸,不敢看自家相公。


    “我大哥,他,他来借了两三次。”


    小龚先生气得抬起手来,姚氏惊叫了一声,“你,你做什么?”


    成亲以来,她和相公都是和和气气,哪里拌过嘴吵过架。


    想不到,今日相公为了银子,竟要同她动粗!


    “哇!”


    小龚先生身后突然传出一声大哭。


    他扭过头去看,可不正是他儿子金哥?


    他吸了口气,放下了手,指着门口的方向。


    “你回娘家去吧!”


    姚氏瞪大了眼,“什么?相公,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嫁过来这么些年,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相公这才多挣了些银子,就看不上她这个元配了?


    “你哥哥什么时候把银子还回来,你就什么时候回来。若是还不回来,你也不必回来了!”


    当年他同她议亲的时候,就知道她心思过于灵活。


    但想着她家里是开饮子摊的,见过了市井人物,又成天与铜子碎银打交道,这都是在所难免的,毕竟,他一个说书先生,挣的也是零碎小钱,比她家里也好不到哪里去,更何况他是小县城来的,而姚氏可是坐地户。


    却没想到,这心思也太灵活了!


    都不知道五十两银票是用来做什么的,就敢私自昧下。


    那若这五十两真是给他爹娘的,是不是姚氏就是觉得这银子爹娘不配用呢?


    姚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前些日子她回娘家,街坊邻居,哪个不羡慕她?


    如今要是被赶回娘家,这脸面何在?


    再说了她大哥都说了银子年底才能还回来,这又让她怎么去张嘴?


    “相公,你真要赶我走?”


    小龚先生背过身去,不去看她。


    “你要是不走,那我就带着金哥儿回长兴县城。”


    这话却是击中了姚氏的死穴。


    她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跌跌撞撞地奔出了自家院子的大门……


    长明坊,柳条巷尾的小院内。


    楼欣月抄写完了最后一个字,等着墨迹变干,这才将一沓子字纸整理归并,又打孔穿线订在了一处。


    这才起了身,在屋里伸了伸懒腰。


    接着将原稿收拾好,放到了自己床下的箱子里,再锁好。


    做完了这些,她才慢悠悠地踱步出了房门,到院子里走一走。


    一个身穿靛蓝色大袄的妇人,原本正在院子里搭衣裳,看到了楼欣月,便笑问。


    “大姑娘可要喝茶么?”


    楼欣月也微笑着点点头,“好的。”


    这位妇人,她称一声周嫂子,正是她们姐俩请


    来的帮工。


    这位周嫂子,三十出头,相公两年前过世,家里还有一女一儿,女儿十一岁,儿子六岁,生计不易,因此出来与人做工。


    只是她还有儿女要照管,每日帮工的时辰有限,先前就不大好寻到主顾……倒是跟楼家姐妹俩的要求正好相合。


    而在周嫂子之前,段牙婆也介绍了位吕婆子过来,说是这位曾经在饭馆里帮过厨的,做得一手好茶饭,因此要的工钱也比常人高一些。


    当时楼家姐妹俩还挺期待着这位吕婆子的,请来试做了顿饭,也确实不错,便留下了。


    可谁想得到,吕婆子才做了三天,话里话外地就想打听姐妹俩的底细了。


    什么家底如何呀,靠什么生计呀……等知道了个大概以后,又打上了楼欣月的主意。


    竟是笑嘻嘻地拍着胸脯说,要替楼欣月说一门亲事!


    这可不把楼欣月给吓着了?


    赶紧给了三天的工钱,请这位一心想当红娘的厨娘走人了。


    再之后,介绍来的就是这位周嫂子。


    周嫂子自己没了相公,她身为寡妇,也不是没“好心人”想要给她牵个线再嫁一家来着,只是她男人活着的时候,是个小铺子里的账房,工钱不少,这些年倒也攒了些家底,自家在长明坊也有个小院子,真要是再嫁一家,这小院子还能不能守得住,对她那一双儿女还能不能好,可就全都未知了……


    因此周嫂子也是尽量不去跟那些长嘴的三姑六婆打交道的。


    她自己还躲着爱做媒的人呢,自然也就不会心血来潮地管主家两位姑娘订没订亲,嫁不嫁人了。


    周嫂子不像吕婆子一般,会做的菜花样多。


    她能拿得出手的,就是几样家常饭菜,味道倒是还都可以。


    楼家姐妹俩若是想吃些好的,自然就会去酒楼里点几个硬菜打包回来,倒也不在乎只有几样家常饭菜了。


    周嫂子每日巳时(9点到11点)过来,给楼家姐妹俩做顿午饭,再打扫收拾,若是有脏衣服了也会洗涮一番。


    过了巳时周嫂子就回去自家照料儿女,等到未时(13点到15点)再来,也是做饭收拾这些杂活。


    比如现下是下午两点半,楼赛郎已是去了翠光楼上工,楼欣月做完了手头上的事出来走动走动,周嫂子就会泡上壶热茶,再端出来一小碟子干果或点心。


    总之,自从钟点工周嫂子来了,楼欣月的码字效率大大地提升,还过上了在现代的小资生活。


    至于被周嫂子叫成大姑娘,楼欣月想了想叫别的什么也都不大合适,也就忍了这种略有些羞耻的称呼。


    “周嫂子,我一会儿要去书坊一趟,你做完了活计就先回家去吧?”


    周嫂子点头笑笑,将手里最后一件衣裳也搭好。


    “晚饭已是做好了,吃的时候,稍热一热就好。大姑娘,那我就先走了……”


    就像楼家姐妹对她这个雇工满意一样,她对楼家姐妹这个主顾也很满意。


    最早她听说主顾是姐妹俩的时候,她还有些顾虑,怕是做那不好的买卖的。


    等来了一看,楼家姐妹这身板,这气质,就知道她完全不用担心。


    尤其是听说楼家二妹居然还是在翠光楼当女护卫的,她就既释然,又羡慕。


    怪不得两个外乡小姑娘也敢单独租住在一个院子里,原来是有些能耐的。


    不像她,还是本地户呢,就因为没了男人,还要时常地受些闲气。


    第92章 谷莠来必然能金榜题名,报仇雪恨了。……


    楼欣月第三次来王记书坊的时候,就是独自一人过来的了。


    每次过来,她受到的待遇都不一样。


    这回给她送上的茶点,明显要比第二次的还要精致。


    送茶点的中年妇人,摆好茶点之后,就站在一边,热情地招呼着楼欣月。


    “我们王管事可是吩咐了,若是楼姑娘来,务必招待好姑娘哩……”


    话才说了几句,王管事已经快步赶进了小厅。


    这位中年管事笑意盈盈,看着楼欣月就仿佛是在看着财神娘子一般。


    “上回楼姑娘就提过,艮岳散人要写新书稿来着……莫非这新书稿已经有了眉目?”


    王管事话虽然这么说,但其实也不过是随口一问而已。


    毕竟,他可从来没见过,有哪个写话本的先生,能在一个月内就写出整本来的。


    之前那宋青天探案实录的中下两册,之所以送来的那般快,想必是那位老先生是想试一试他家书坊,看看王记可堪合作罢了。


    还好他家书坊做事向来稳重,不会故意贪小便宜,这才能通过老先生的试探,这才能将早就写好的中下两册一并送来了。


    “王管事猜得对。”


    楼欣月从自己制的单肩包里,拿出了装订好的书稿,递了过去。


    王管事大为惊讶,但还是接下了书稿。


    看到这书稿的名字,他就不由自主地念出了声儿。


    “锦绣谷莠记?”


    他想到之前楼家大娘是说过,艮岳散人打算写类似《青云锦衣记》的话本来着。


    他身为书坊管事,自然是读过书的,早年间还考中了童生,只可惜也就止步于此了。


    因此他知道,谷莠,就是俗称的狗尾巴草。


    可锦绣又怎么能和狗尾巴草放在一起呢?


    带着这小小疑问,他翻开书稿看了下去。


    可他只看了个开篇,就把他给震住了。


    主要是这男主的身世,也忒惨了!


    胡生,出生在一个小山村的农家里。


    呱呱坠地时,生母就大出血而死。


    他家穷困潦倒,刚出生的小儿饿得直哭,但他爹是买不起能喂婴儿奶的奶羊的,喂清米汤又不管饱,他的老祖母只能抱着他去求村子里正给孩子喂奶的嫂子大娘们。


    可以说,胡生是吃着百家奶,饥一顿饱一顿长大的。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三岁会走路时,就已经会跟在他父亲身后,摇摇摆摆地干活了,什么扫地,洗衣,拾粪,捡谷粒之类的。


    因他家里没有亲娘,老祖母年纪大了也顾不上收拾他,因此胡生总是衣着破烂又邋遢,因此村子里的孩童们,都不大看得上他,不但不跟他一道玩耍,还管他叫毛毛草……意思是这孩子就像是狗尾草一般,野生野长,贱人贱命。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般叫的多了,这胡生也确实显得跟别的孩子不一样。


    他整日除了干活,就是在山野里头找吃食。


    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哪怕是村里的人不吃的,胡生都敢试着烧一烧往嘴里塞。


    什么野蘑菇、水蛇、野果子、大蚂蚱,胡生都能吃得津津有味,还没有中毒,命大地活了下来。


    胡生八岁的时候,他家老祖母已经过世两年,亲爹又再娶了媳妇。


    这新媳妇是个带着女儿的新寡妇人,因没生儿子,被夫家赶了出来,娘家也不容,只好带着九岁的孩子再嫁。


    新妇黑黑瘦瘦,对胡生不好不坏,倒是接过了家里的洗涮缝补,跟胡父相处得还算不错。


    而九岁的继姐崔善姐,很有拖油瓶的自觉,干活十分勤快,对待胡生这个便宜弟弟,也很是爱护。


    眼看着这家人的日子,似乎是一天天地好起来了。


    胡生也多了不少空闲。


    大概是苦日子过得多了,又跟村里的孩童玩不到一起去,胡生反而是经常地在村中私塾外打转,听一听里头传出来的教课声。


    但读书实在是太奢侈了。


    胡家的日子,也就勉强温饱而已。


    比他大一岁的继姐,却似乎知道胡生的志向,带着胡生进山里挖药材,又在集市上卖掉,一文一文地凑了钱,终于能给胡生买本破旧的蒙书。


    胡生可不就如获至宝,哪怕压根不知道这小书上头的字是何意思,如何读音,也会一遍遍地照猫画虎,用树枝在沙地上划来划去,最后竟然将这些完全不认识的字,全都能默写得原样不差!


    很快胡生的这项天份就被私塾先生知道了。


    出于爱才之心,先生表示可以不收束修,只要胡生跟着来上课就好。


    九岁的胡生,这才算是正式启蒙。


    但这般安稳念书的日子,也不过过了三年。


    胡生十二岁时,继母身怀有孕,胡父为了多攒些银钱,跟同村的几个汉子,一道进城去做工,然而还没到三天,胡父就被城里街上奔驰而过的马车给撞伤了。


    那撞伤胡父的马车,正是城中苟员外家的,苟家有钱有势,只有个独生儿子,骄纵横行,常常驾车在城里乱冲乱撞。


    若是撞到人或是财物,便让车夫扔下一串钱,扬长而去。


    但从前好歹还没出过人命,这次胡父被撞得狠了,不但头破血流,还双腿尽折。


    看到混身血污双腿如


    绵的胡父,继母受了惊吓,当场小产,直接就没救过来。


    胡父奄奄一息地挺了几日,也含恨而去了。


    临死前,他把胡生和崔善姐叫来,说是让他俩结为夫妻,日后好好过日子,不要想着报仇,便溘然长逝。


    虽然胡父临死前说不让儿女存了报仇的心思。


    但一家三口人命的仇,胡生和崔善姐又怎能忘记?


    此后,这对未婚小两口,默然努力,一个拼命读书,一个死力做活。


    为了能多挣些银钱,胡生到城里书铺里,接了抄书的活儿回来,甭管是严寒还是酷暑,都不敢歇息,而崔善姐呢,在对比了各种挣钱的法子后,发现的确是抄书更挣钱,也跟着胡生学了字,没用多久,竟然也能写出一笔娟秀的好字,抄的书倒比胡生抄的还更挣钱……


    这个故事的前十来页,那可是一点也不够快意。


    可男主一家的穷困悲惨,还有男主和未婚妻两个人在困境中相互扶持,相濡以沫的真情,却是实实在在地打动了看书的王管事。


    这可不是天将降大任与斯人也么……


    王管事看到这儿,心里其实已经猜测着,这胡生将来必然能金榜题名,报仇雪恨了。


    第93章 妻妾悚然心惊,感觉到了危机。……


    王管事不动声色地瞥了坐在客座上的楼欣月一眼。


    看到这位姑娘,专心致志地品着茶,似乎一点也没觉得他在磨时间,王管事就老着脸皮,继续看下去。


    按着时下的套路,凡是要考科举的主角,前期的贫苦,最多也就写上几页,用不了多久,不是有慧眼识珠的富商,就是有怜才惜才的主官,给主角银钱资助,书信推荐。


    然而这本故事里的主角却并没有。


    他穷困艰难的时候,那是真难呀!


    寒冬腊月里两个人冻得手脚生冻疮,却还得想法子抄完了书挣那点工钱。


    在山里拾柴火遇上野猪,疯狂逃命失足摔下山坡,差点丢了小命。


    之前葬父母的时候,借了二两银子的外债,临到年根,债主太太上门来要债,胡生和崔氏还不出,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债主将他们养的鸡,灶房里的米都搜刮一空……


    才考中了秀才,日子好过了几日,两个人扯了块红布,买了对红烛,打了一壶酒,又请了四邻来自家吃了顿饭,就算是完婚了。


    洞房花烛日子才过,一场大洪水袭来,不但整个村子都陷入汪洋,就是半个县,都遭了灾。


    二人瞬间又一贫如洗。


    甚至还跟着本县的流民一道,蓬头垢面,破衣烂衫,步行上百里乞食。


    所幸夫妻二人相濡以沫,抱团取暖,最后也捱过了这段日子。


    而在流民群里,他们听到了一个消息。


    原来他们县的这场洪水,是因为上游的河堤决了。


    河堤又为什么会决口呢?


    是因为一个姓何的贪官,将修河堤的银子贪走了大头,只留下了个零头,修了个表面光鲜,可不遇上几日阴雨,水势稍大,就决堤了么?


    这一决堤,就害死了成千上万的百姓!


    胡家村近百的村民们,活下来的,也只有十来位青壮而已。


    王管事看到这儿,也忍不住要在心里摇头:这也太惨了!


    胡生因为义愤填膺,与本县另外四名秀才,一道写了诉状,告到了省府衙门,但当时的知府却正好跟姓何的是姻亲。


    一开始只是将五人诬为狂生,乱棍打出,后头又担心这五人还要进京去生事,索性寻了个罪名,将五人下了狱,同死囚们关在了一起。


    王管事再看到这一节,都已经不觉得奇怪了。


    他就想看看,还能再怎么惨吧!


    所幸,写这故事的大概也是知道再惨下去,主角就要归西了,来了个峰回路转。


    崔氏一心救夫,在省城的脚店寻了个灶娘的活计,一边做活,一边打听门路。


    听说朝廷派的三省巡按要来到省城,崔氏一咬牙,来了个拦轿告状,血写状书!


    幸好左巡按跟姓何的没啥姻亲,也正要寻几个不长眼的来立威。


    这般才算是揭开了何同知贪墨致河堤决口,陷下游数万百姓于泽国的滔天恶行。


    何贪官自然是锒铛入狱,最后抄家问斩,而他那姻亲知府也被牵连革职,罚没了家产,跟着人头落地,丢官罢职的,还有大大小小的十三名官员。


    而冒死揭发何贪官的五名秀才,也被旌表为五义士。


    可惜的是这五人被关在牢里,受了不少磋磨,已经有一人身子羸弱,感染风寒而亡。


    余下的四人里,只有两人的身体还能修养恢复,继续参加科举。


    到了此处,似乎胡生与崔氏才算是恶运尽消,否极泰来。


    四年后,胡生又考中了举人。


    这时候,当年驾车撞伤胡父的苟员外,在洪水冲来时,虽然全家都保全了,但家财也是折损了一半。


    听说他儿子撞伤的苦主家的儿子竟然考中了举人,还是朝廷旌表过的义士,苟员外也害怕了。


    万一要是这胡生考中了进士做了官,再翻起旧账来,他苟家岂不是要家破人亡?


    于是苟家托了许多中人前去说和。


    表示愿意献出一半的家财,只求胡生宽恕当初苟家少爷的年少鲁莽。


    这杀父之仇又怎么可能宽恕?


    胡生自然厉声呵斥,将一波波来人赶走。


    崔氏却提醒胡生,这苟家说和不成,又怕胡生将来做了官要报仇,必然会提前下手,他们夫妻两个再住在本县,定然凶多吉少,不如提前进京,让苟家鞭长莫及。


    胡生深以为然,于是夫妻俩连夜收拾收囊进京,果然还没出本县的半道上,遇上了要害胡生性命的劫匪。


    夫妻两个自然拼死抵抗,崔氏为护夫,小腹受伤,这才遇到了路过的商队相救。


    胡生崔氏也得以跟着商队远远地离开了老家,只是崔氏好不容易调养身子才怀上的身孕,却是流血见红,小产了。


    夫妻俩进了京城,胡生有义士的名号,又有举人的功名,这次很轻松地就进了高门府第中为西席,为杨公府里那个顽劣小公子启蒙。


    杨府的小公子,爬树玩蛇,撩猫逗狗,淘气非常。


    但这七岁的小公子的小把戏,对于从小就从最苦最惨的境遇里长大的胡生来说,压根都是见怪不怪的。


    他不过展示了一手烤活蛇的绝技,就镇住了杨府小公子,而这位小公子,之前已经赶走了三位老师了!


    也正是因此杨府对胡生十分地敬重,供养殷勤丰厚,甚至还给派了两个下人使唤。


    到了这时,胡生夫妻俩,也总算是不再用银钱炭米这些费心,过上了不必自家洗衣做饭的轻松日子。


    一次胡生和杨府小公子到府中花园里借物吟诗,无意中见着了一位年轻美貌的贵女,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却让胡生印象深刻,念念不忘。


    胡生不过是个举人,而且早就有元配。


    那位贵女却是杨国公府里二房嫡女,虽然是新寡归家的,那


    身份也不是胡生这样的外地穷举人能肖想的。


    胡生当然有自知之明,不过是暗自惊艳,回去跟崔氏提了一句而已。


    崔氏却是悚然心惊,感觉到了危机。


    崔氏与胡生成亲六年,虽然一年多前曾经怀过身孕,却因伤流产,此后再也没了消息,崔氏偷偷去看过了大夫,大夫说她当初受伤,波及了胞宫,日后恐难再孕。


    第二日,崔氏就去买了一个美貌使女回来,给胡生做妾。


    第94章 衣锦情场得意,官场也一样的得意。……


    美貌使女本名叫娇鸾,姓吴。


    崔氏给她改了个名,叫做春燕。


    又给春燕置办了新衣和首饰,安排了住处。


    她和胡生现在还寄住在国公府一角的独门小院里,虽然不能给这新妾安排院子吧,但还是给安排在胡生书房边上的耳房里,这样方便新妾能红袖添香,早得子嗣。


    胡生一开始自然是极力反对的。


    他跟崔氏从小青梅竹马长大,彼此之间共过多少患难,若没有崔氏,哪里有他的今朝?


    崔氏虽然好几年都没有一儿半女,但她的头胎,也是因为要救他这才没的。


    他又怎能做这等伤害元配的事儿?


    不过崔氏贤良,劝他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九泉之下的爹娘,定然也希望他们能早些有儿女伴在膝下的。


    胡生这才被劝服,进了春燕的房间。


    虽然纳了春燕为妾,春燕又比身体操劳过度,人老珠黄的崔氏年轻美貌多了,胡生倒也没宠爱这个小妾,而是越发地敬重崔氏,不但将手里的银子全都交给她保管,就是偶而得了些私房,也会用来给崔氏买她喜欢的吃食,还有布料首饰。


    而春燕倒也没有辜负崔氏的期望,没过两月,果然就有了身孕。


    夫妻两个人自然都觉得欣慰。


    胡生便让春燕搬了房间,自己清心寡欲,埋头苦读,只为了能在两年后,金榜题名,光宗耀祖,报仇雪恨。


    而崔氏,也为了春燕能养好这一胎,花银子买来各种补品,每日亲自下厨,好汤好饭地照料着小妾……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春燕生下一个大胖小子。


    老胡家总算是有了后了!


    这长子生下来以后,崔氏就将孩子抱到了自己身边,由自己抚养,又让春燕身子养好以后,接着去伺候相公。


    这般做为,自然是正室嫡妻的通常做法。


    无论是胡生,还是妾室春燕,都没有什么异议。


    转眼就到大比之年。


    胡生在国公府里坐馆两年多,小公子被他教得算是不错,因此每年的奉养和束修都算得丰厚,好吃好喝,又不用担心被仇家所害,胡生体貌渐丰,加上满身文气,看上去倒也称得上一声英俊举子。


    会试三场,胡生都轻松而过。


    红榜贴出,胡生竟然高中,虽然不过是一百名左右,却也是榜上有名!


    一个进士老爷的身份,那是妥妥的了。


    不但主家杨国公府对胡生越发的另眼相待,就是之前结识的友人和前辈,那对待胡生的态度也是大为不同,一时之间贺贴礼物盈门,胡生还要参加殿试不好分心,胡生之妻崔氏可就成了香饽饽,今天这家请,明日那家相邀……


    待月余之后殿试,胡生因为经历丰富,心态稳定,策对超常发挥,反而又进了三十名,得中二甲进士。


    十年寒窗,终于高中。


    原本夫妻二人算是苦尽甘来,正该享受一番鱼跃龙门后的荣华富贵才是。


    谁料得到,却是内院波澜再起。


    崔氏被主家杨夫人请进内院做客。


    崔氏虽然随夫寄居在杨府两年多,从来也无缘进杨府内院一览。


    如今妻随夫贵,虽然地位上还是远远不及杨府女眷吧,但也算是能上席的客人了。


    崔氏只以为杨府不过是客气相邀,谁能知道酒席过后,杨夫人只留下了崔氏和杨家三娘。


    这位杨家三娘,正是之前胡生惊鸿一瞥的贵女。


    杨三娘年少守寡,回归娘家,到如今已经算是守完了三年的夫丧,可以再议亲事了。


    只是杨三娘的亡夫就是门当户对的侯府公子。那位公子原本身子骨就羸弱,偏偏还风流成性,自小院里的美貌丫环,府外青楼的红颜知己,府里来投奔的远房表妹,他都要去招惹一番,结果可好,蜡烛几头烧,色是刮骨刀,才成亲两年,连个儿女都还没有呢,一场风寒下来,就撒手人寰。


    杨三娘有这样的丈夫,又没生儿育女,可想而知,在那高墙深院里,过的日子有多么不如意了。


    因此杨三娘再嫁,就不想再嫁入错综复杂的高门深院里,就想寻一户人口简单的人家。


    正巧胡生高中二甲进士,而杨家女眷又都见过这位新科进士,知道这位仪表堂堂,虽然曾经家贫如洗,却还能在困境里进学科考,认真论起来,是个有本事的,杨家的大部分爷们,没几个能比胡生强的。


    但胡生已经有了元配,这可怎么办呢?


    杨夫人起先也觉得这事棘手,可在她打听到了胡生和崔氏原本是继姐弟,成婚之时,父母早已双亡,连个正经的婚礼都没有后,她心里就生出了主意。


    于是就把崔氏请进了内院,一番观察后,这才对崔氏开了口。


    话么,自然是软硬兼施的,一面说官场水深,虽然高中进士,从此踏上官路,但是外放偏远小县,磋砣艰难,还是得授实职肥缺,官运享通,都要看有无门路家世,一面又说若说是崔氏肯让一步,日后自然互为姐妹,不分大小,共享富贵。


    崔氏虽然不过是村妇出身,听了这些之后,倒也镇定,一番思考后,就应下了这件事,并且还应下要说服自家相公胡生。


    胡生初听自然是大呼荒唐,死活不应。


    不过最后还是被崔氏说服了。


    因为正如杨夫人所说,没有家世背景的进士们,都是外放偏远小县形同流放,或者在六部里做一个十几年也升不了的微末小官。


    这般的官职,又怎能顺利报仇雪恨?


    一月后,胡生在新鲜出炉的胡府内,迎娶了杨国公府的贵女杨三娘。


    而崔氏,则成了胡府的贵妾。


    起初胡生并不多么喜欢杨三娘,只觉得因为她要压过崔氏一头,崔氏被迫由妻转妾,多年夫妻姐弟之情,又怎么能忍心呢?


    但杨三娘气质娇贵,容貌妩媚,一举一动都透着天生的贵气,这让胡生忍不住陷入了杨三娘的温柔乡。


    虽然胡生与杨三娘浓情蜜意,崔氏倒是不妒不恨,只一心抚养照看着胡家的长子。


    这让胡生和杨三娘越发地对崔氏敬重了,一时间,胡府妻妾和睦,其乐融融。


    情场得意,官场也一样的得意。


    有杨家出手帮忙,胡生得任京郊上县的知县。


    在这个位置上任满三年,只要考评为上,就能升职调任。


    而考评这方面,杨家自然也是有人的。


    上任之前,胡生带着妻妾长子,衣锦回乡,为爹娘扫墓。


    第95章 新意难道后头还能再写点些什么呢?……


    衣锦还乡,那自然是一路风光啊!


    无论去到哪里儿,遇见的都是恭维笑脸。


    虽然他即将任的,不过是个七品知县,但一路遇上的官绅富商,都是热情相待,十分客气!


    回到家乡,十里八乡的族老里正,也都早早在路边相迎。


    他们胡家村,早年遭遇大水,十室九空,如今七年过去,倒也恢复了些许往日的人口。


    只是还能识得他和崔氏的不多了。


    做官回乡,除了告慰父祖之外,胡生自然也没忘记了报仇雪恨。


    那苟家这些年做下的恶事实在不少,胡生只要放出风声,再派出下人到各处寻访一番,自然就能寻到好几家的苦主,上衙门去喊冤告状。


    这里头,除了被侵占的田产铺子和财物之外,人命也有好几条。


    如果这后头没有胡生,这些普通平


    民老百姓,想要去官府里把苟家告倒,那成功的概率可以说为零。


    除非他们遇上传说中的青天大老爷。


    然而苟家在本地经营多年,姻亲故旧,盘根错节,但凡这青天大老爷没有一定的实力,也是没法动得了苟家的。


    但现在不是有胡生么?


    胡生这种刚入官场的新科进士原本也无须过多忌惮,但这不是还有胡生之妻杨氏么?


    杨氏可是国公之女!


    杨国公身为京城的老勋贵,其人脉关系可想而知,苟家在杨家跟前算个啥?


    不过是个小蚂蚁罢了。


    于是十几份状纸一送,苟家父子被拘,狗腿子们也纷纷下狱,没关几日就都顶不住了,将他们做下的恶事全都招供,十来条人命,以及各种罪责加起来,足够判他们两父子斩刑了。


    原本大仇即将得报,正是胡家一家人心大快的时候。


    可谁能知道横生波澜呢?


    那春燕突然跪在了胡生面前,自陈她本是苟家女儿。


    春燕的生母,是苟家的姨娘,因苟大郎生母凶残苛待而死。


    春燕比苟大郎小了好几岁,在家里也是经常受这个嫡兄欺凌打骂的。


    后来春燕听说了胡生之事,心生好奇,还偷偷跑去看过胡生,当时见胡生虽然衣着陈旧,却自有一种浩然之气,不由得暗自爱慕。


    胡生不接受说和,带着崔氏连夜逃走,却被苟家派去的人假扮山贼劫杀。


    春燕听说了以后就去大骂苟大郎,结果苟大郎恼羞成怒,直接将自己这个庶妹远远地卖掉。


    谁知道人牙子见她生得姣好,就带到了京城,又正巧被崔氏买回去做了妾室。


    如今苟家败落,春燕不敢替父兄求情,只求能让她去给生父送些吃食衣物,将来替他收敛。


    如此炸裂的隐情,把崔氏、胡生、杨氏都炸了个天雷滚滚。


    只是胡生见她说起从前之事,痛恨她身份血脉之余,也不知道怎地,反而多了一丝复杂的满足?


    最后还是默许了,春燕替苟父收敛尸身安葬,又默许她拿了私房银子安顿苟家小妾生的婴儿……


    这婴儿是苟父小妾所生,苟家败落后,苟家被抄,小妾也被发卖,婴儿可不就没了着落?最后还是春燕给寻了一户农家,贴了几十两银子送与他家做儿子了。


    此后胡生一家回到京城,又到郊县上任。


    胡生精通仕途经济,又了解奸差滑吏的手段,且他身后还有杨家这个大靠山,这三年县令,当的那是游刃有余,考评上优,三年任满就升任了知府。


    只可惜,官场得意,后嗣不足。


    除了春燕生的那个长子外,不管是春燕还是正妻杨氏,肚皮都是静悄悄的,一儿半女都没有再生。


    至于崔氏,早就清心寡欲,除了还照看儿子外,整日就是抄经念佛,仿佛世外之人一般。


    杨氏无奈,只好在自己的丫环里头,挑了一个有宜男相的给开了脸。


    这新纳的小妾姓于,果然不负期望,没过半年,就身怀有孕,待到临盆,竟然生下了一对双胞胎。


    此后,胡生十年为官,春风得意,已经是正三品的河道总督。


    反倒是杨家,因为皇子谋逆案事发被牵连,得亏胡生这个女婿奔走活动,这才保下了亲岳父和小舅子的性命和女眷的家产。


    至于伯父和堂舅子那些,他就无能为力了。


    经此一事,杨氏也意兴消沉,不再似从前那般,还会同两个姨娘吃些闲醋,生些小小风波了。


    而胡府的内院里,也陆续多了两三位年轻美貌,性子各异的佳丽……


    王管事原本只是想着大概翻翻,就详细看个开头,再看几页中间就妥了的。


    没想到,这一看就欲罢不能,不知不觉地,就快看完了。


    没看的那一边,份量轻飘飘的,想来最多只有十来页了。


    王管事便迅速翻到了最后一页,只见上头写着未完待续。


    啊?这竟然还没写完?


    不过依着他看过的别的话本来说,其实这本的故事,写到高官得做,妻妾和美,子女满堂,可不就是结局圆满了么?


    难道后头还能再写点些什么呢?


    总不至于写胡家儿女的故事吧?


    而那一直淡定地喝茶,不知道都喝过了几轮,甚至连点心都吃掉了两碟子的楼姑娘,这会儿就笑吟吟地看向他。


    “王管事,这锦绣谷莠记如何?可能印么?”


    王管事琢磨了一下,要问他这本书稿如何?


    那自然是很好的。


    要知道,类似的题材其实全朝各地的文人写了不老少了。


    喜欢看这种内容的也多。


    毕竟,不管是落魄,还是腾达的读书人,对于这种平步青云,权色财皆收的故事,那简直是百看不厌的。


    只是写的人多了,就难免有些个泛滥成灾。


    还没看开头就知道了结尾。


    而艮岳散人的这本,却能在俗套的内容里透出令人难忘的新意来。


    胡生早年的苦,求学的难,亲人被害的恨,仇家的嚣张,几番生死之间的挣扎……


    崔氏的聪慧贤德,春燕的诡异身世,杨娘子的娇矜清贵,于姨娘的曲意求全……


    哪怕他不过是一目十行,草草掠过,这会儿闭上眼睛,那些人物,仿佛也都能浮现在眼前。


    “能!”


    “这一次,就印上五千册吧。”


    第96章 开始这是你的!


    艮岳散人先生的上一本,宋青天探案实录,可是让他王记书坊名利双收。


    他这个小管事已经因为慧眼识珠,受了家中长辈们好些个夸奖了。


    他觉得这一本锦绣谷莠记,应该会比宋青天探案实录,更受欢迎。


    毕竟,他知道的那些个买书人,除了少数性子粗的,大部分虽然也挺爱看宋青天探案实录,可是对于宋青天这样一个少年神童,有那般的天姿,不全力用在读书上进上,反而天天花时间在各种琐碎小道上头,实在是喧宾夺主,大材小用。


    而且宋青天在断案的时候,又过于不近人情,明明可以遮掩过去的案情,他却偏偏要揭露,结果碍了人的眼,在他科举之路上横设枝节,让宋青天到最后也不过是刑部里的五品官而已……


    总之,就是趣味有余,可奋进不足。


    如今的这本锦绣谷莠记,可是青云直上,前程风光的。


    总能对那些掏银子的文人的胃口了吧?


    他唯一的顾虑,就是这本书稿,竟然还没写完。


    “这本书稿,可是还有下册?”


    楼欣月点点头,“正是。”


    “那下册什么时候能写完呢?”


    楼欣月想了想,“来时,先生跟我提过,就是两月后吧。”


    王管事听了这话,倒是也算满意。


    他是不信有人能这般快地写得出好几万字的书稿的。


    那位老先生的书稿总是分上下册,想来也是有自抬身价,试探一二的意思了。


    楼欣月将银票和几小锭银子装进背包的时候,王管事看着她的动作,忍不住又提了一句。


    “楼姑娘,近来常有人到书坊来打听艮岳先生,还说是艮岳先生的同乡。不知道你可识得此人?”


    楼欣月愣了下,“王管事可知道此人名姓?”


    “此人姓龚,是位说书先生,在城里倒也有几分名气。”


    “先前那战神归乡记,和豪商恩怨录,就都是他在栖云城里最先说的。”


    “听说青溪书坊印的战神归乡记,还有豪商恩怨录,就是从龚先生那儿买来的书稿。”


    虽然书稿是青溪书坊从这位说书先生那儿买的,但王管事并不觉得龚先生就是艮岳散人。


    毕竟,若龚先生是的话,那他早干什么去了?


    显然以艮岳散人的能耐,若是把精力都放在写书稿上,那挣的银子可比说书要多多了。又哪里会在茶馆酒楼里,受这个辛苦呢?


    至于说为什么龚先生手里没有艮岳散人的最新书稿,反而是楼家姑娘拿着几部书稿另寻了新的书坊,这里头想来是有故事的。


    也就是龚先生只是说书先生,而不是别家书坊的人,他才会跟楼欣月提上这么几句了,不然他不是自断财路么?


    楼欣月自然也能感觉到对方的试探之意。


    便淡定笑了笑。


    “这位龚先生,也是从长兴县城来的,确实是同乡。”


    “艮岳先生早年名声不显,闲来无事,写了那两本话本,卖与了老龚先生。”


    “老龚先生就是龚先生之父,最早在长兴城里说那两个话本,后头才又将书稿寄到了栖云城。”


    “哦,原来如此!”


    王管事豁然明白了。


    都是商场中人,他立马也大概猜到了艮岳先生为什么不先把书稿交给龚先生,再送到同一家书坊里刻印了。


    必然是龚先生得了书坊的银子,却没给对方分钱。


    艮岳先生一气之下,宁愿让家里


    的女眷出来另寻书坊,也不再跟龚先生打交道了。


    不得不说,王管事这猜测倒是中了十之七八。


    而楼欣月却也在心里琢磨起来。


    这小龚先生,一定是看了那套宋青天,这才到书坊来找她的。


    她想,该是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小龚先生得了银子,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没告诉她也没给她分,但小龚先生又反悔了,想来寻她给送银子。


    第二种是小龚先生恼羞成怒,想来寻她的晦气。


    如果是第一种的话,她倒也不是太需要那点银子了。


    她从长兴城到栖云城来,就是为了自己的码字大业,寻找更好的机会。


    连艮岳先生这个笔名都准备弃了,她以后写的故事,就不会为了说书方便刻意改变文风,内容上自然也是打算千变万化的,这样可不就不能总让龚家父子占个先了……若是没这码事发生,她可能还不大好意思直接这样干。


    现在么,可不是就完全没有心理负担了?


    同王管事告辞,楼欣月揣着八十两银子,走出了书坊。


    又发一笔小财,楼欣月略微逛了几间店铺,除了例常买的吃食外,又去买了些布料,回到住处的时候楼赛郎也刚好回来。


    将周嫂子做好的汤饭热好,再将切好的胭脂烧鹅、蜜汁烤肉、鹿肉脯、糖糕在桌上摆开,楼赛郎双眼放光,欢呼一声就扑上去大吃二喝。


    “大姐,是不是你那新书稿又得了银子了?”


    楼欣月点点头,“我还买了些布料,明日就交给周嫂子,请她帮忙再给咱们做些衣裳。”


    古代的衣料都是纯天然的,穿着舒服是舒服了,可那耐久度就远远比不上现代化纤的布料了,那做出来的衣裳,洗过几水,颜色就显得陈旧了。


    所以那些富贵人家里,一年至少也要做上四季衣裳,才能维持着基本的体面。


    楼家姐妹俩现在的财力,还不算跟富贵沾边,但适当地改善生活,还是可以的。


    楼赛郎一手拿着烧鹅腿啃着,一边笑嘻嘻的。


    “大姐,不用给我做衣裳,翠光楼的衣裳穿着就行。”


    翠光楼发的制服,是南边新出的三棱布料,虽然摸着有些粗,却是耐脏又耐磨。


    尤其是那款式,更是符合楼赛郎的胃口。


    楼欣月倒也不勉强,“那就请周嫂子给你做两身中衣和小衣。”


    这些缝衣煮饭的活儿,她们姐妹俩算是彻底地不干了。


    姐妹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桌上的菜肴如同被风卷残云,肉眼可见的光盘了。


    楼欣月自认为自己也算是能吃了,但跟楼赛郎比起来,那可是小巫见大巫。


    吃完了饭,楼赛郎去洗了锅碗,擦过了手。


    就笑眯眯地走到楼欣月的书桌前,把一支簪子放在上头。


    “阿姐,昨儿得了赏钱,我买了两支簪子,这是你的!”


    第97章 很该好,很好,很该!


    这簪子是乌木的,通体光滑,弧度微弯,簪头处镶了圈儿银丝梅花连枝纹,简洁中又多了几分低调的花俏。


    这确实是楼欣月喜欢的头饰了。


    来到栖云城,不管是首饰铺子,还是小摊贩,或者路上的女子的佩饰,自然是比在长兴城里花样繁多,种类丰富。


    楼欣月就挺喜欢看女郎们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不过让她往自己头上插金戴银的,她就觉得头皮发疼,因此平日里,只要简单的一支簪子就够用了。


    楼欣月把玩着这支乌木簪,“赛郎的眼光真不错。”


    她说着,就把自己头上原本的那支竹簪取下,换上了这一支。


    “你昨儿得了赏钱?”


    见大姐动问,楼赛郎可不就来劲儿了。


    “嗨,也没啥,就是一位姑娘下楼的时候,踩空了,我给拦了下。然后姑娘身边的下人就给了我二两赏银。”


    “正好翠光楼里新摆了一批乌木簪子,我就买了两支。”


    “一两一支簪子?”


    楼赛郎点点头。


    “这要是咱们还在石盆村里,哪里敢想,会戴上一两银子的发簪呢?”


    “那咱还没想过,有一天都完全不用自己动手烧饭洗衣呢。”


    楼赛郎也觉得现在这日子,已经是过去完全不敢想的了。


    “咱们以后还能更好。”


    楼欣月一手托腮,“咱现在手里已经有四百多两银子了,你说咱们是用来买院子,还是再攒攒,好买个铺子呢?”


    楼赛郎听了两眼放光,凑了过来。


    “阿姐,你想开铺子吗?咱们能做什么买卖呢?”


    “哦,对了,要不,卖挂历?”


    想她大姐,自家的饭都懒得做,衣裳更是全托给了旁人,其它的手艺又完全不会,想想之前在长兴县城里唯一做过的买卖,可不就是卖挂历了?


    “挂历?嗯,倒是也可以捎带着手卖上一卖。”


    楼欣月看向楼赛郎,“不是我开铺子,是你开铺子。”


    楼赛郎指指自己,“我?”


    “你如今在翠光楼里虽然也做得不错,可也不是长久之计,给人打工,那肯定还是不如自己当东家了。”


    “咱们要是能买一个小铺子,前头是店面,后头可以住家,我还每日写我的话本,你就在前头开一个小书铺,专门租书,你觉得怎么样?”


    楼赛郎张大了嘴,“啊?”


    神色里有点纠结,又有点期待。


    “可,我识的字不多呀。”


    “不要紧,到时候啊,铺子里全都是话本,又不放书生们用的那些经诗子集。”


    “全,全都是话本?”


    楼赛郎听到这儿,倒是真心动了。


    来了栖云城以后,空闲的工夫比从前多,每天下工回来,吃过晚饭,到临睡前这段工夫,大姐都会抓着她再多认几个字。


    一开始是有些头痛来着,不过认着认着,她就发现,起码她看她大姐写的那几本话本,是毫不费力了。


    “不光是话本,还是里头带图画的!”


    楼赛郎越发的激动,“啊?还带图画?可是咱们卖的挂历里,那种图画?”


    楼欣月点点头,“差不多吧。”


    在这个世界里,早就已经有了话本,而且一些大书坊在印话本的时候,还会在里头点缀性地加点插图,当然了,这些插图都是白描,虽然不乏名家大作吧,但只是白描的话,观赏性、趣味性又不足了。


    楼欣月的远大宏图且不说,就近期的小目标吧,她就想搞个十来本连环画,挣上一波快钱。


    可惜的是内容她有的是,就缺几个画手。


    之前在长兴城那是没办法,手里没钱市场又太小,只能自己硬着头皮上。


    现在市场这么大,她只要能招到两个可靠的画手……


    初期她能力有限,可以先做几套黑白连环画。


    等到资金充足,再搞彩色连环画,皮影连环画什么的不迟。


    楼赛郎已经是悠然神往。


    不过想到铺子的价钱,又清醒了不少。


    “阿姐,我听段牙婆说过,一套像咱们现在住的院子,大概得二三百两银子,一套带铺子的院子,那就得五百多两呢。”


    楼欣月摸着下巴思索。


    “诶呀,咱们还有一百


    多两的缺口,那本锦绣谷莠记的下册,要是我拿去给王管事,会不会把他气得吹胡子瞪眼,再也不肯收我写的稿子?”


    虽然王记书坊要是不收她的稿子的话,她还有另外好几家可以选。


    可之前跟王记合作的比较省心,让她再换另一家,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呢。


    楼赛郎眨眨眼,“这不就不好说了!”


    “阿姐,你去送下册的时候,可千万别一个人去,等我月休的时候,陪你一道去呀!”


    不然怕会被打出来……


    像她这样的急性子,早就从大姐那里套出了下册的内容了。


    毕竟看上册的时候,可把她给气杀了。


    原本还以为胡生和崔氏两个人同生共死,患难夫妻,能齐心协力地把日子过好呢。


    没想到那个胡生左一个妾,右一个国公小姐的,还让崔氏成了贵妾?


    说什么不分大小,姐妹相称的,哪怕是她从来没成过亲的,也知道有名分,和没名分,那可是天壤之别!


    到了回老家那段更是恶心。


    那个什么春燕,竟然是仇家之女!


    然后她一番哭诉,那胡生竟然心软了!


    还念在她生了胡家唯一的子嗣的份上,允她去给监牢里的苟老爷送吃食衣物?


    将苟家的那个小婴儿收留下来,又给寻了个忠厚人家养活?


    简直是狗屁!


    苟家卖了个女儿,为啥就正好卖进了京城,还被崔氏给买回去了?


    苟老爷一把年纪了就一个儿子,为啥都四五十岁了还能再生个小婴儿?


    依她看,胡生就是一听有个美貌女子在他未发迹前就倾慕于他,那心思早就酥了。哪里还会去思考种种荒谬之处?


    而等到胡生升官,杨氏自己生不出,只好给他再纳妾……


    楼赛郎看到这段的时候,心里就忍不住阴暗地想着了。


    合着正妻都生不出,只有小妾能生,还一生就是个双胞胎。


    多半是胡生不行。


    那几个娃,谁知道是不是他的呢?


    等她从大姐那儿知道了个大概,不由得嘿嘿直乐。


    好,很好,很该!


    第98章 贤妻实在是位贤妻啊!


    小龚先生说完了午后这一场,从茶馆出来,又进了最近的书铺。


    书铺伙计自然认识他,笑着打招呼。


    “龚先生,今日可是有艮岳散人写的新话本,可要来上一本?”


    小龚先生微微一怔。


    艮岳散人,真的是那楼家姐妹?


    为何写书稿如同吃饭喝水这般容易?


    不过这会儿也顾不上琢磨原由,他点一点头。


    “那便来上一本。”


    待将新书稿拿到手中,看到书名,他又愣了下。


    不过这会儿他也不想在书铺里久留,免得工夫一长,这伙计又要问他何时再说艮岳散人的新书,他可不是无言以对?


    他将这本书塞进怀里,路过卖胡饼的地方,买了四个胡饼,一小包熟肉碎。


    又拐到私塾去接了金哥儿,两人一前一后往家走。


    金哥儿头上的两个抓鬏有些松动,几缕乱发垂下来。


    身上的衣衫,袖口和下摆也都沾了些墨迹。


    小脸上也蹭上了几点墨汁,看上去,跟一个月前那般的干净又神气,可是完全两样了。


    他一边走,一边偷偷瞄他爹。


    他其实想让阿娘回来,可是前些日子,他大舅带着人来,要打阿爹。


    结果最后没打成阿爹,反而叫阿爹的朋友们给打了一顿。


    阿爹说他大舅不是个好东西,整天吃喝烂赌,把自家家业都败光了,还要从阿娘手里败他龚家的家业。


    说以后要是他敢跟大舅学,就打断他的狗腿!


    这他还怎么敢跟阿爹求情,让阿娘回家来?


    金哥垂头丧气地跟在阿爹后头,眼瞅着就到了他家院门口。


    忽然他就看见,院门上,没有铁将军把门!


    而且灶房上方,炊烟袅袅!


    他两眼瞬间就亮了。


    阿娘!是他阿娘!


    小龚先生自然也瞧见了,抬手就要去敲门。


    大门却自内开了。


    可不正是姚氏?


    姚氏穿了身灰布小袄和褚色长裙。


    浑身灰扑扑的,模样也憔悴了许多,看上去,倒真的跟金哥儿的姥娘更像了。


    姚氏眼神闪烁,开了门就对着小龚先生陪上了笑脸。


    “都回来了?饭已经做好了,快洗手吃饭吧!”


    她快手快脚地接过了小龚先生手里的胡饼和装着熟肉的小包裹,不等对方开口,一闪身已经又进了灶房。


    金哥儿眨眨眼,压下上扬的嘴角,觑了亲爹一眼,见他站在那里没吱声,便一溜小跑,将自己的书包放进了屋里,又奔出来,勤快地去打水,还先端到了亲爹的面前,“阿爹,洗手!”


    他实在不想让阿娘再走了。


    阿娘不在这些日子,他和阿爹吃的饭,都是从街上买的。


    这些吃食,虽然刚开始几日吃着还不赖,可是时候一长,他还是更想念亲娘做的饭菜。


    而且他每天的头发,现下都成了爹帮忙梳,爹梳得发髻不够紧,没过几个时辰就散了,害得他老是被同窗们笑话。


    还有娘在的时候,家里总是说说笑笑的,可如今他跟阿爹待在一起,阿爹也就是问他几句学业上的事,他答完了以后,两个人就大眼瞪小眼了!


    小龚先生看着金哥儿的神情,原本还有些僵着的神色也软化了下来。


    不由得叹了口气,“放着吧。”


    洗过了手脸,又沉默着吃完了饭。


    姚氏收拾了桌子,这才进了屋。


    “相公,这些银子,是我要回来的。只有这么些了。以后,以后我也接些活计来,总是要还上就是。”


    小龚先生就看到姚氏摆在桌上的一包银子了。


    一块旧包袱布上头,摆着一堆碎银子。


    这些银子,有的颜色锃亮,有的颜色发乌,形状也是各异,一看就是不同时候铰下来的……加在一起,约摸能有四十多两。


    小龚先生又好气又好笑。


    “这是你从你大哥那儿要回来的?”


    姚氏吱吱唔唔,“唔,嗯。”


    “这不是你大哥还的,是岳父岳母两个攒下的吧?”


    姚父姚母守着个小摊子,一年也就能挣个三四十两,还要供给全家花销。


    这些银子,也不知道是攒了几年的老本了。


    姚氏老脸一红,“相公怎么知道?”


    小龚先生指指桌上的银子。


    “岳父岳母攒这些银子也不容易,为了你们这些败家儿女也是遭了大罪。”


    姚氏低下头去,面皮更加红了。


    原先她想着家里离不开她,她回娘家住上几日,少不得相公还得来接回她。


    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一个月。


    不但她心里慌了,就是她爹娘,也天天在她耳边念叨。


    说什么她糊涂,明知道她大哥不靠谱,还拿了婆家的银子去给他。


    如今他都吃喝嫖赌败光了,又从哪里拿银子还女婿?


    而她是也放着好日子不过,偏要作妖。


    若是公婆都住在一起的人家,哪里会给媳妇收着这么些银子?


    她手里有银子却守不住,怪不得女婿要恼呢!


    于是无法,只得拿出了老两口攒下的老本,全给了姚氏,让姚氏回来好生与女婿说说。


    想必看在金哥儿的份上,女婿也不会狠心要赶姚氏走的。


    “明儿你把这些银子都带回去,还给岳父岳母。”


    姚氏刷地抬起头来,满脸不敢置信。


    “相公,你,你真的要休我?”


    小龚先生叹了口气,“看在金哥儿面上,我也休不了你。”


    姚氏才要松口气,就听他又说,“只是咱们在这栖云城里一日,你那无赖大哥还要来搅和一回,他若是还不上那一百五十两,日后你不许同他见面来往,若是叫我发现了,这栖云城我也不留了,就带着全家回长兴县,你愿意跟着去就跟着,不愿意就再寻一家好了。”


    姚氏听


    得心惊,忙胡乱点头。


    “我……我听相公的便是。”


    她回娘家住的这一个月,过得可是什么日子啊!


    吃穿都差了几等也就算了,最恼火的还是街坊邻居们的流言蜚语。


    小龚先生便点了点头,自顾自地去了窗前,点起了灯,拿出一本话本,慢慢地看了起来,浑似她这个媳妇,不是一个月未见的一般。


    小龚先生看了几页,心里就暗自叹了口气。


    这类似的内容,他也是写过的呀!


    不过,艮岳散人的这本,的确是比他写的,更为吸引人一些。


    诶,这崔氏当真是坚韧聪慧,实在是位贤妻啊!


    第99章 护卫好贼子!


    马车悠然行过闹市,进了店铺林立的延化坊,最后停在了一座三层楼阁的店铺大门前。


    “阿娘,咱们到啦!”


    原无瑕当先跳下了马车,又掀开帘子,向坐在里头的沐太太招手。


    沐太太将手边的话本放下,斯条慢理地伸出一只手,由伺候在一边的婆子扶着,仪态雍容地下了车。


    原无瑕挽着沐太太,笑嘻嘻地走进翠光楼。


    “阿娘,听说翠光楼最近新到的外洋奇楠香珠串,香气格外馥郁奇妙,这回咱们可得多挑一些!”


    沐太太无奈地笑笑。


    “让楼里的管事带着货品到咱们府里来,咱们一件件地慢慢挑,不是更省工夫?偏你要闹着出来!”


    原无瑕摇了摇沐太太的手臂,撒娇道,“阿娘,成天闷在府里又有什么意思?不如出来逛逛了。”


    她阿娘早前就不爱出门,也不喜交际,从前每年还会全家进京一趟,今年阿兄出了事,阿娘也有些怪罪沐表姐,因此就没再进京。


    虽然她也不是非得进京城,但大半年了,阿娘不出门,大哥也很少出门,她又不能一个人出来玩,这些天来,可是闷得狠了。


    沐太太宠溺地应声,“好,好,这不是带你出来了么?”


    其实也怨她,把侄女接到了自家住着,虽然让闺女有了能做伴的小姐妹,却也同栖云城里其他人家的小娘子们都不算太熟,如今侄女这个白眼狼回了沐府,倒是让闺女落了单,想出去玩,都没有小姐妹相陪的。


    贵客上门,翠光楼里的小管事早就闻讯迎上来,热情地招呼着原家母女。


    “原太太,原小姐,小店这里正是新进了些奇楠香珠串哩!”


    “二位请随我上三楼雅间坐坐……”


    原无瑕扶着沐太太上了三楼。


    她年轻力壮,平时在自家园子里也是跑跑跳跳的,有时候还会跟大哥一起舞刀弄剑,上个三楼自然不在话下,倒是沐太太,平时最爱窝在美人靠上看看话本,不大活动,这会儿连着上到三楼,竟是有些喘。


    原无瑕就放慢了脚步,目光左顾右盼。


    这一看,就看到了站在过道间的两名女护卫了。


    只见这两个人,一高挑,一微胖。


    一个最多不过十七八岁,剑眉星目,帅气得很,另一个看上去已是二十七八岁,发梳圆髻,显然已经嫁为人妇。


    这两个女护卫看到了原家母女,便拱手行礼,面带微笑。


    原无瑕看向带她们上来的小管事,好奇地问,“这是你们翠光楼里的新招的女护卫?”


    小管事点头笑答,“这三楼是贵客女眷们盘桓的地方,自然是清静为上,为此专门请来的女护卫,也不算是新招的,她们已经来了一个多月了。”


    听到这话,就连沐太太也忍不住多看了两个女护卫几眼。


    当然了,看那长相英气勃勃的女护卫更多就是。


    母女俩点点头,进了贵宾室。


    这贵宾室里,自然布置得跟富贵人家的内宅一般,不能说是富丽堂皇吧,也算得上是清雅精致。


    楼中仆妇端上了茶点。


    沐太太为人讲究,几乎从不在外吃喝。


    倒是原无瑕,大大咧咧,拈了几块果脯尝了尝,又接过送上来的帕子擦干净了手。


    而此时三大盘子的奇楠香珠串和各种小摆件也都端了上来,任母女俩挑选。


    毕竟,在栖云城里,原家女眷那可算是最舍得花钱的女客了。


    沐太太出身好,夫家豪富又人口简单,没有乱七八糟的纷争关系,因此沐太太母女俩每年花在衣物首饰胭脂水粉上的开销,都有上万两之多。


    出来逛铺子,看上什么,那是眼睛都不必眨一下,就能吩咐包起来的。


    栖云城里的商铺,谁家不喜欢这样的壕客呢?


    果然,跟以往的风格一般,母女俩挑捡一番,就拿下了五六条香串,四个小摆件,豪掷出去五千两。


    负责招待她们的女管事,心里都快乐开了花。


    果然她托人往原府后院传话,是没白做工。


    将这些香串和摆件都装进了相配的螺钿小盒子中,女管事点头哈腰地送了金主太太和小娘子出门。


    看到两个门神般的女护卫,女管事立马就给使了个眼色。


    示意她俩走在头前开道。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女护卫们干的就是这个活儿,自然是积极响应,勤快下楼了。


    虽然名为护卫,其实平日里用到她们的情形实在不多。


    这一个多月,也就有过两回有醉汉要硬往楼上闯,被她们俩给拦下,又丢到了铺子后街。


    干活清闲,工钱又高,有时候,她俩都觉得惶恐,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呢。


    原本以为这一回,也跟平日里那许多回一般,她俩走到楼下,确认过了这条道上没有其他客人或者楼中男子,再护卫着贵客女眷们下来,一直送到大门外,眼瞅着贵客们上马车或者轿子为止。


    谁能想得到,她俩刚走到楼底,就听到了外头大街上传来一阵喧闹。


    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如同游鱼般地在大街上蹿来蹿去,而他身后紧追不舍的,是个锦衣壮汉。


    这一追一逃,就来到了翠光楼的大门前。


    翠光楼门口,自然也是有男护卫的。


    四个人高马大的男护卫守在两侧,那些宵小之辈自然也就歇了心思。


    四名护卫虎视眈眈地盯着这小乞丐,严防死守。


    甭管这厮是不是偷了那壮汉的荷包吧,抓人是官差的事,他们只要守好铺子的大门就成。


    那壮汉随手掷出个东西,正中小乞丐的后心,小乞丐哎哟一声就滚倒在地,壮汉扑上前去,举拳就打,谁料小乞丐身体一滑,反而从他大胯的下方钻了出去。


    不但钻了出去,还倒翻了身,一脚腾空,在壮汉肩膀上一点,整个人轻飘如燕,就攀上了翠光楼的二楼,一个团身,就跳了进去!


    他这一套动作,简直疾似脱兔,防不胜防,那四个护卫还没反应过来呢,已经被小乞丐给闯了进去。


    “好贼子!”


    “快追!”


    第100章 刺客可别落下了内伤。


    这小乞丐跳进了二楼,动作却是如鱼得水,不过几个眨眼的工夫,就已经从二楼那间开窗的屋子冲了出来,踩到了二楼的楼梯上。


    女管事脸色大变,忙护着两位贵客,“太太姑娘,且退后!”


    沐太太和原无瑕身边自然也是带着两个健壮的婆子的,这会儿都上前一步,挡在了自家主子的前头。


    而大门口的两名护卫,就要往里冲。


    已经走到一楼的两个女护卫,也急忙上楼。


    谁也想不到,小乞丐到了二楼,压根连一丝停顿都不带有的,直奔三楼。


    只不过几息的工夫,就已经冲到了贵客面前,一头撞倒了一个健壮婆子。


    这个婆子倒的角度还正好挡住了另一个婆子。


    这突然的变故激起了阵阵惊呼。


    但小乞丐越过了婆子们,只挥手一拨,就将女管事挥到了墙上,身子重重地撞上去……


    就在小乞丐的手已经伸到原无瑕的脖子前方时,他身后劲风袭来,双腿已经被人扫中,小乞丐只好变招回身,同那人打了起来。


    这来的,可不正是那位高个英俊女护卫?


    这位女护卫,也正好就是已经在翠光楼里上工一个多月的楼赛郎。


    楼赛郎同这小乞丐一交手,就知道这家伙根本不是什么小乞丐。


    也绝对不可能是被苦主追逃,偶然间逃进翠光楼。


    就这个身手,这个直奔贵客来的架势,说他是专程来打劫的还差不多。


    甚至别看小东西才到她


    胸口,乍一看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小少年。


    交上手才能知道,这家伙根本不是小少年,而是经验老道,出招狠辣的中年侏儒。


    几招过后,楼赛郎回眼一瞧,见到两个婆子已经爬起,正惊惶失措地又挡到了贵客母女身前,便大呼一声,“这是练家子,快护着贵客进屋里去!”


    贵客就在旁边,让她打架也打得畏手畏脚,更何况这位可绝对是个亡命徒,还是冲着贵客来的!


    那侏儒见目标就要进屋,而围过来的人手也越来越多。


    一咬牙,张嘴就朝沐太太的方向疾吹。


    楼赛郎瞧得清楚,那可是三枚乌黑的长针!


    好家伙,连暗器都用上了!


    那她在这儿当护卫,能让这小子在她眼皮子底下伤了客人吗?


    这不是砸她招牌吗?


    楼赛郎一个翻身,就挡在了侏儒前方,不过也是飞起一脚,把这家伙给踹到了楼下。


    三枚乌黑的长针,整齐地都扎到了她的胸前!


    “快快,抓住他!”


    这会儿冲过来抓那侏儒的,可不光是两名护卫和一名女护卫了。


    之前在楼里巡视的两个护卫,也冲了上来。


    这侏儒再是练家子,被楼赛郎全力一踹,跌下了三楼,直接断了两根肋骨,摔折了一条腿,也没法子再暴起跟护卫们对招了,只能又被打折了一条胳膊,浑身被五花大绑了。


    女管事费力地爬起来,抹了把嘴角的血沫子,倒不是她刚刚受了内伤,而是那一下子撞到了墙,也猛地咬到了嘴唇,自然立时满口血腥。


    “楼二娘,你,你怎么样?”


    刚刚实在太过凶险了,若非有楼二娘挺身而出挡住了那三枚黑针,这会儿受伤的可就是沐太太和原姑娘了!


    但这个人处心积虑,是有备而来,口吐黑针这种邪门的手段,她当了十几年的管事了,还是头一回见。


    万一黑针上有毒怎么办?


    楼二娘以身挡针,岂不是有性命危险?


    楼赛郎从袖袋里抽出了条帕子,用帕子包住手,将自己胸前三枚黑针给拔了下来。


    咧唇一笑,“没事,我身上穿着软甲呢!”


    虽然看着轻松无事,可心里还是捏了把冷汗的。


    多亏她大姐出的主意啊。


    说什么她既然是当护卫的,而且干活的地方还是首饰铺子,万一遇上那想要抢劫的亡命徒,手无寸铁也就算了,那身上怎么能不穿件护甲呢?


    这不,就专门去铺子里给她做了这件轻便的银丝护甲。


    她穿上也就没到半个月呢,好么,这不就用上了么?


    小院内,楼欣月已经写完了今日的份额,走到院子里来活动手脚。


    周嫂子照例泡了壶菊花茶,在石桌上摆了碟子芝麻薄脆和花生瓜子。


    “周嫂子,也来坐下喝杯茶,说说话吧?”


    “你昨儿说的你的那个前街媳妇吃得太胖,怀了身子都不知道,最后要生了,还以为自己的是得了肠痛的大病,送到医馆结果生了个娃……我觉得实在是有趣,那后来那前街媳妇可又再生了娃么?”


    周嫂子也坐下来,熟练地拈了把瓜子,一边嗑,一边就开始八卦。


    之前中人给她介绍这个活计的时候,可是叮嘱过她来着。


    说是这家虽然只有姐妹俩,但个个都很有本事,最不喜欢外人打听她们的事情,叫她去了楼家,干活勤快,莫要像前头走了的那个多嘴多舌,惹人讨厌。


    哪知道,这位主家大姑娘,虽然不喜欢外人议论她们姐妹,却很喜欢听各种坊间八卦。


    还是个极好的听众,基本不插嘴。


    有时候,她说着说着忘记了,大姑娘还会适时地提醒她两句。


    她坐在这儿,喝着热茶,吃着零嘴,说着八卦,还有工钱拿,这小日子,真是别提多惬意了!


    “嗨,没有!她生那个娃的时候,都快三十岁了,后头又去看大夫,寻稳婆,吃药拜神的,那肚子里却是再也没揣上过了……街坊里那些婆娘们都说,她就是吃得太多了,所以才总是怀不上,先前那个还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哩!”


    “那她怎么会那般胖的?我看大街上胖人都很少。”


    “还不是因为她夫家是开肉铺的!不缺吃喝,又总有些剩下的肉碎下水,那媳妇吃呀吃的,就胖了,其实也不光是她,她男人刘屠户,她生的那个娃,都胖!”


    “看起来,开肉铺挺挣钱啊?”


    “那是自然,那刘屠户,一天就要杀掉一头猪!都能卖得出去!”


    “可哪里有那么多的猪呢?”


    “城西郊县好些个村子,依山傍水的,家家户户都养,刘屠户早早出城,到村子里买就是了。”


    二人正聊得高兴,就听到院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莫大姐,这边就是我家!”


    “啊,既然人已送到,那我就先回去了。”


    “莫大姐进屋来坐坐吧?”


    “不,不必了,我正好家里也有些事,今日就不进去了,你也要在家里好生歇息,年轻轻的,可别落下了内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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