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销量啊?已是卖光了?


    原老爷走进院子的时候,就看到原无忌正穿了一身利落的短打,手臂上绑了两支短弩,正抬手往墙上悬挂着的靶子上射。


    此时的靶子上,已经插中了十几支短箭。这些短箭大部分都正中红心。


    而原无忌一抬手,就是两支连珠箭,几乎是同时如闪电般地射了出去……铎地两声正中靶心。


    在一边观看的原无瑕,顿时欢呼雀跃。


    “大哥又全射中了!这连珠箭,是练成了啊!”


    原无忌是原老爷唯一的儿子,将来自然是要执掌家业的。


    因此他从小虽然没打算走科举之路,却也是延请名师学文习武,更有原老爷手把手教他经商管账。


    原本他的身手,就强过一般人家只知道养尊处优的公


    子哥儿。


    可惜去年被劫受伤跛足后,就变了性情。


    回到栖云城之后,做事越发的勤力,倒没有在长兴城那般万念俱灰的颓丧了。


    可他总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就比如现在,原本身为当家少主,自己身子骨健壮,会几下身手就行了。


    毕竟,现如今就是在本城,出门的时候,最少也得带上四个能打的护卫。


    哪里用得着无忌自己这般地琢磨近身小巧的杀人技呢?


    他心里忧虑,面上不显,笑呵呵地大步走了进去。


    “无忌,无瑕。”


    原家兄妹见原老爷来,便都收起了架势,给原老爷行礼。


    “阿爹。”


    “父亲。”


    原老爷点点头,笑着将原无忌的双弩要了过来。


    原无瑕兴冲冲地献宝。


    “阿爹,这个是大哥专门寻了工匠定制的,小巧方便,我都能用呢!”


    原老爷听着也来了兴致,自己上手试着射了几支。


    他年轻的时候自然也是练过的,手上准头还是有的,这小玩意一上手,他试了几回,就摸出了规律,前几支射偏,后几支就能正中靶心了。


    “这倒是防身的利器了。”


    原老爷赞了几句,又看向女儿。


    “无瑕那里不会也有吧?”


    他家女儿,娇生惯养的,会识字算账就已经强过世上大半的女子了,很不必跟着学这些打打杀杀的,反正也用不上。


    原无瑕顿时撅起了嘴。


    “我同大哥要,大哥只给了我一副更小的,小也就算了,箭头还是钝的,一点也不好玩。”


    原老爷笑道,“你小姑娘家的,只在家里玩,要那利箭做什么?万一伤了人还麻烦。”


    “我也想跟着大哥去外头做买卖呀,还不是阿爹不同意?”


    原无瑕就很不服气。


    其实上回大哥带着表姐回长兴城老家,她就想跟着去来着。


    可是阿爹阿娘都不让她去。


    说是她年纪小,若是跟着去了,大哥还得照顾两个,那可是顾不过来。


    结果出了事以后,她是提也不提了,每日最多只能在城里玩玩,想要出城,爹娘都不让!


    “你个小姑娘,做的什么买卖?将来又少不了你的嫁妆。”


    原老爷其实说这话倒是真心的。


    教这丫头识字算账,那也是为了将来能在夫家站稳脚跟。


    可不是叫她逞强好胜,非得扎进商场去胡混。


    原无瑕仍是不服气地低下头摸着短弩。


    明明她打算盘看账本的本事也不比大哥差呀!


    她也想开间铺子日进斗金,也想带着一支商队出去冒险啊。


    原老爷看她这副模样,就知道定然满肚皮的话要说。


    但他过来却是寻儿子有事,便道,“无瑕,你阿娘那里又得了几本新话本,其中有一本是艮岳散人的新作,我正好寻你大哥有话要说……”


    原无瑕皱了皱鼻子,做个鬼脸,“那我就去寻阿娘了!”


    眼瞅着女儿如一阵旋风似的飘走了,原老爷摇摇头。


    “这野丫头!”


    栖云城中,王记书坊除了书坊外,还开了五家书铺。


    长明坊里就有一家。


    长明坊里住的都是平民,也没有书院,最多有家小私塾而已。


    因此长明坊的王记书铺,书架上摆的基本上都是闲书。


    除了摆着自家书坊里印的书外,也会摆放一些其它书坊印的和外城买回来的书。


    当然了,王记书坊在附近的城镇也零星开着几家书铺,甚至跟几个外地商家也有着合作。


    楼家姐妹俩租住的小院子,离王记书铺不过五六百步而已。


    楼欣月在码字之余,就喜欢在长明坊里闲逛上一逛。


    从瓷器铺子到竹器铺子,再到布坊和铁器坊,再经过一间酒家,就是王记书铺了。


    楼欣月逛到书铺这儿,就会习惯性地走进去看上一看。


    她总是看得多,几乎不买,除非是遇上最感兴趣的,才会掏钱买下。


    其余想看的,大多都是花上几文钱租来翻翻而已。


    虽然这般,每回楼欣月进来,伙计们都是格外的笑脸相迎。


    主要是长明坊这边,会花钱在话本上的女子实不多。


    更不用说是楼欣月这个年纪的年轻姑娘了。


    “姑娘,那宋青天探案实录,已经卖光啦!”


    伙计瞧着楼欣月进来,习惯性地就往书架某个位置瞟,索性直接就说了。


    这位姑娘也是奇怪,那般爱看话本传记,可掏钱买下的,也就是两本游记而已。


    每回过来选书,都要看几眼摆着一排《宋青天探案实录》的书架,可租回去看的,却大都是东华小生写的话本,甚至有一本五年前的老书,搁在最角落的位置都落了灰了,却硬是被这姑娘给租回去看了。


    而且这姑娘看书的速度又奇快,第一天借回去,第二天就能送来,若是遇上天气不好,也顶多会迟上一两日而已。


    这让他都十分好奇,不知道这姑娘是不是家境殷实,这才能让这位姑娘如此悠闲,手头宽裕?


    伙计的这番话,让楼欣月精神一振。


    “啊?已是卖光了?”


    这本话本印出来摆到各书铺的书架上,已经有半个多月了。


    楼欣月一直就牵挂着它的销量呢。


    要知道,这本书的销量,可关系着她们姐俩能否顺利地在栖云城落脚,更关系着她能否脱离说书先生这条渠道,让自己写的内容,直接跟读者们见面。


    伙计笑得有些得意。


    “可不,我们王记出的新书,总共也就印了两百本,最先往这边送了五本,起先客人们还没注意到,就是注意到的,一看只有上册,就不大乐意买哩。”


    “不过打从七天前起,五本书就全卖光了,俺们掌柜的就赶紧跑到书坊那边又拿了二十本,没两日就又卖光了,如今已是卖光了四十五本哩!”


    就这个卖空的速度,也就是当初的豪商恩怨录才有的呀!


    但豪商恩怨录又不是他们王记印的,他们这书铺虽然也能去印来卖,但那挣的利可就少得多了,跟这一本可不能比。


    楼欣月的嘴角也忍不住上扬起来。


    可下一刻,她就又听到一个不那么愉快的消息。


    “咱就是说,这艮岳散人老先生也是有意思,在咱们王记印了一本,还在曹记又印了一本,叫什么青云衣锦记,我听我们掌柜的说,那一本粗制滥造,怕是旁人的伪作了。”


    楼欣月忙问,“这本青云衣锦记,如今铺子里有么?”


    小伙计摇摇头,“这边铺子里是没有,不过曹记书铺里应该有。”


    曹记书铺在鼎盛时,几乎各坊都有一间。


    这两年闹内乱,有几家就都关张了。


    因此最近的曹记,要到延乐坊去找。


    楼欣月听了这话,也没多少心思在这儿淘书了。


    便告辞了出来,直奔延乐坊。


    第82章 亏本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半个时辰后,楼欣月手里,已经多了本书册。


    这本书册倒不是很厚,估摸着也就不到八万字的样子。


    作者的名字是艮岳山人,而不是散人。


    这让楼欣月想起了现代的那些擦边碰瓷的地摊小说。


    什么XX新著,什么古尤著的。


    这让好多人一不留神就上当了。


    往往看了十几页了才反应过来这是上当受骗了。


    曹记书铺的伙计两眼紧盯着楼欣月,“买不买?不买可是不能翻看的!”


    “如今这新出的话本正巧在打折,只要一百文,一百文买本书,又吃不了亏,上不了当!”


    楼欣月想了想,就当真付了一百文。


    拿着这本山寨话本回到住处,楼欣月给自己泡了杯清茶,提醒自己没必要无端动气,这才慢悠悠地翻开了书。


    她看第一页的时候就忍不住皱了眉,看到第二页的时候,倒是松了口长气。


    等再看到第十页,就忍不住笑


    了。


    这个话本,应该不是那小龚先生的手笔。


    毕竟,她看过那两本,虽然百分之九十的部分还是她的原稿,但经过老龚先生和小龚先生的修改和润色,行文倒是更加的流畅,言语也更加的自然。


    看到山寨不要紧,山寨不是她熟知的人,倒是让她感觉还好一点。


    而这个话本里的故事,正是古代那些酸臭文人最喜欢的内容。


    那股子歪歪的味儿,几乎都能从书里头飘出来了。


    其实楼欣月小时候,刚接触各种小说的时候,最先看的,就是这种视角的故事。


    比如一个民工,没钱没学历脾气还臭,只有长相算是中上等,然后就有好几个家境好的姑娘倒贴,甭管她家里条件有多好,她自己长相有多漂亮……就死心踏地地非要嫁民工不可,嫁了民工的还要被民工家暴,没嫁成民工的还心心念念好些年呢。


    这种故事的内核显然荒谬又可笑,但因为作者文笔好,有名气,又结合了大时代背景,让还没有判断能力的小姑娘们,不知不觉地也被洗了脑,竟然真的觉得民工就是她们理想的意中人了。


    当然了,这些小姑娘们,在有了更多的学识和阅历之后,回过头来再看这些东西,只会感觉到更加厌恶。


    但不管怎么说,人家作者的文笔过硬,情节内核虽然荒谬但写得表面上也能自洽,抛开其中歪歪的成分,还是有价值的。


    用一个粗俗的比喻来说,就是一块巧克力上头沾了灰尘。


    可这本呢?


    文笔稀烂,逻辑感人。


    就是一块粑粑上沾了灰尘。


    不过这样倒是也好。


    她相信,但凡有些智商的小姑娘,看了这故事,也不会觉得主角正是她们的理想意中人了。


    而且,瞧瞧这话本里的对话。


    有些地方的称呼,能明显地看出来,居然是长兴县里的方言!


    也就是说,这个山寨版的艮岳山人,他还是长兴县里的呢!


    当然长兴县里读书人那么多,她也不可能猜得出来是哪个……


    “大姐,大姐!”


    楼赛郎兴高彩烈地从外头进来,“我今天去段牙婆那边,她给我介绍了个好活儿!”


    楼欣月将手里的书扔到桌上,“什么好活儿?”


    “段牙婆说了,翠光楼那边要招几个女护卫,要身手不错,能打得过壮年汉子的。”


    “翠光楼?这是什么地方?”


    这个名儿,可别是什么青楼行院之类的吧?


    要是那种地方,那给多少银子,她也是不会让妹妹去的。


    楼赛郎咧嘴傻笑。


    “就是城里一间挺有名的银楼。段牙婆说银楼的客人大部分都是女眷,因此有些专门接待女眷的贵宾室,可是这贵宾室,总有些楞头楞脑的男子闯进去。”


    “先前银楼里是设了几位力气大的婆子来守门的。可有好几回,还是被个醉客闯了进去,婆子们都被他打伤了,虽然那醉汉最后被送进了官府,可贵宾室里的贵客们,还是受到了惊吓,哪怕翠光楼的掌柜专程上门道歉,可贵客竟是从此以后再也不来了……”


    “但若是换成更厉害的男护卫吧,又怕吓到了贵客女眷们,这不,翠光楼就想着要招几个身手好的女护卫。听说月银最少能有五两呢!”


    要是真能有五两,那她和大姐两个人在城里一年的花销都够了呀!


    楼欣月想了想,“听起来倒是能去试试。不知道什么时候去面试?”


    “面试?”


    楼欣月忙改口,“我是说,去见管事的人,那翠光楼的管事,肯定也要先见见你们,考上一考才能定下来的吧?”


    “我听段牙婆说翠光楼那边要人要得急,若是我想去,明儿一大早就过去,她带我去翠光楼见管事。”


    楼欣月道,“那明日我也跟去看看。”


    虽然说是个银楼,但她不去亲眼看看,又怎么放心的下呢?


    楼赛郎眨眨眼,想说让大姐不用跟着去,可转念一想,她这也算是头一回在城里找活干,跟在长兴城里有熟人介绍不同,确实难免发怵,大姐如今好似聪明厉害得很,有她在,她可不就有了主心骨?


    姐妹俩定下了明日的行程,楼欣月就从房里寻出了两部书稿,用一块粗布裹了。


    “明日你去见管事,没准当场就能定下,就要开始上工了。”


    “趁着还没上工,吃过饭,就陪我去一趟王记书坊,把剩下的这两本书稿也换成银子吧?”


    午后楼家姐妹俩就到了王记书坊。


    这回楼欣月几乎都没等够两分钟,就见着了王管事。


    王管事的中年老脸上,嘴角就没放下过,眼角的纹路越发的深了。


    看向楼欣月的目光,就像是看到了天上掉下的银元宝。


    “王管事,这次我将中下两册都带来了,您瞧瞧,是印两百本,千本,还是万本呢?”


    “那自然是……”


    王管事心里飞速打着小算盘。


    这本《宋青天探案实录》,第一次因不知道反响如何,就只印了两百本。


    但七天过后,这两百本就售罄了。


    还有不少老客人专门到书铺来问的。


    这不,又紧急加印了三百本,又是不到三天就全光了。


    此后加印的五百本,到今日也不过才五日,已经是见底了。


    然而这还没有算送往周边郊县,还有外地书商的份额呢。


    可以说付给这姑娘的二十两,那可真是大大地挣了一笔啊。


    而这只不过是上册,至于中下两册,那只有比上册更受欢迎的。


    因为上册里头,这宋青天还只是个没有官身的书生,断的案,也只是身边发生的各种事件而已,可到了中册的时候,宋青天就会高中进士,进入官场,要大展身手了!


    刚刚他已经翻看过了,这中下两册,内容只有比上册更精彩,直看得人眼花缭乱,惊呼拍案。


    所以如果印万册的话,确实是有些冒险了。


    但印上三四千册,那应该是可以的吧?


    而上册的钱,也得补给这位小姑娘。


    毕竟,之前艮岳散人的书稿,是由青溪书坊印的,那青溪书坊是栖云城第二大的书坊,王记向来是没法子与其相较的。


    这回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机会,若是不趁机跟作者搞好关系,以后这机会,恐怕是再也不会有了。


    那曹记闹出来的山寨话本,可不早就成了坊间的笑话了。


    据说是印了五百多本,只卖出去了二百来本,可是从第三天起就有人吵着嚷着要退货,之后就根本卖不动了。


    现如今压着三百多本山寨版《青云衣锦记》,只能在书铺的角落里落灰,还得罪了好些个老客人,真真的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其实这种纰漏,但凡遇到个稍稍懂行一些的掌柜,都不会出的。


    如今那曹记书坊的管事,是个字都不识得多少的家伙。


    能当上管事,就因为是当家人的小舅子!


    第83章 钓鱼骗进来杀!


    王管事将这些相关的利害关系都在心里过了一遍。


    这才报出了一个自认为合适的数字。


    “便印两千本,之前上册的稿费,也一并补上,如何?”


    “好。不知道这两千本的稿费是多少呢?”


    “艮岳散人跟旁人不同,自然稿费也会多一些,一册六十两,再加上后补的,一共一百六十两,如何?”


    楼欣月还没答话,正往嘴里塞点的楼赛郎,惊得差点噎着了,赶紧又端起茶杯来顺了顺,这才没有在外人面前丢丑。


    不,不是,这钱也太好挣了吧?


    她大姐的三本书,一下子就能挣一百六十两啊!


    哦,这还没算从老龚先生那儿挣的二十两呢!


    而她呢,好不容易找个活儿,也不过一个月五两银子,就这还不一定人家能不能瞧得上她哩!


    她两眼紧盯着大姐,恨不能替大姐发声。


    这么好的事,快应下呀!


    还好,她大姐思索了一阵,


    这才微笑点头。


    “就依王管事。”


    接下来就是例行公事,签合同拿银子了。


    王管事全程面带微笑,和气如春风。


    那寒喧吹捧的词儿,是一套一套的,在将客人拍得心情舒畅的同时,还不动声色地旁敲侧击地打听着客人的底细。


    比如家住哪里呀,家境如何呀,艮岳散人最近可还有写新作的打算呀,如果愿意放在王记印的话,那必然是最省心,不担心被坑的呀。


    楼欣月来到古代之后,还是头一回挣到这么多的银子。


    也是有点被金钱给晃花了银,感觉整个人都有点晕乎乎的。


    好悬就真的把自己的信息给透露出去了……还好她也是见多识广的,虽然有时候话差点说秃噜了,但好在还绷着根弦,关键信息那是半点没露呀。


    “哈哈哈,王管事是个爽利人,王记书坊在城里也是有口皆碑的,我们姐妹回去,定然将王管事的意思带到……不过我想着应该是不用担心的。”


    “艮岳散人更喜欢清静地写书,把书稿交给王记更省事放心,那自然下一本就不会变的。”


    “下本的内容么,好像是跟青云衣锦记类似,书中主角是一位书生。”


    王管事跟楼赛郎都愣了下。


    王管事差点就脱口而出“不可”了。


    然而他略细想了想,便又想到了一种可能。


    “莫非,艮岳先生是见了那青云衣锦记,深恶那山人仿冒名号,写出来的还是粗制滥造,因此想要写一本类似内容的,却要将青云衣锦记比到了泥地里?”


    楼欣月听得挺乐呵。


    很好,身为一个书坊管事,这位编故事的能力也是杠杠的啊!


    “嗯,这个么,就只有先生才知道了。”


    辞了王管事,带着一百多两银子,两姐妹的脚步都跟飞一般。


    原本至少需要一顿饭的时间,一柱香的工夫就到了。


    楼赛郎一直憋着话,直到进了住处,关上了院门,又进了屋子,楼赛郎才喜得原地起跳,手舞足蹈。


    “阿姐,发财了!发财了!”


    “咱们以后就能在栖云城里安稳住着了吧?”


    她们俩来栖云城的时候,就带着二百多两银子。


    住店租房外加置办东西,还有些零碎开销,就花的只剩下二百两了。


    不过半个多月前大姐进账二十两。


    今日又多了一百六十两,这样算下来,就差不多有四百两了。


    她曾经问过段牙婆,要想在长明坊里置办一处院子,得需要多少银子。


    段牙婆嘬着牙花子,上下扫了她几眼,笑着说若是有五百两,那就能买到一处像样的宅子了。


    五百两!


    当时她就倒抽一口凉气!


    要知道在长兴县城里,她们姐俩租的那个院子,也就七八十两就能拿下。


    这栖云城中,长明坊这边,看上去地少人多,院子都普遍不大,顶多是在长兴县城里的民宅的一半,可价钱却是六七倍!


    这地皮,莫非是银子打的不成?


    那会儿她就想着,五百两的天价,她们姐俩怕是要再干上好几年,才能买得起呢。


    如今看来,五百两,似乎也不是那么遥不可及了呀!


    楼欣月也不再强忍笑意,点头应声。


    “没错,咱们就长住在这儿了,以后哪也不去!”


    要还在长兴县城,上哪一下子挣这小二百两去?


    去年她可是使尽了浑身解数,又是免费送书稿,又是画绣样做挂历的,可以说,每一两银子,都挣得很不容易。


    也就是因为跟陆先生认识了,间接地同土豪家里搭上了钱,那来银子的速度才算是快速丝滑了不少,助力了她姐俩上栖云城的梦想。


    如今栖云城里,书坊这么多家,就连山寨艮岳山人都能骗到钱,可见遍地都是码字工的大好商机啊!


    她一个码字的,她要是走了,那不是傻吗?


    “赛郎,咱姐俩好好干,争取再过俩月就买房!”


    俩月,这是不是有点太快了呀!


    “大姐,这边的房子都要五百两呢。”


    两个月就要挣够一百多两啊!


    要知道大姐这三本书稿,有两本都是在长兴城的时候就写完了。


    下册那会儿也写了将近一半,剩下一半才是在栖云城里完本的。


    两个月要写两本,还都得跟宋青天探案录那般精彩好看,还得人家书坊乐意花银子买,这怕是不容易吧?


    更何况,楼赛郎忽然就想起大姐在书坊说的那番话来。


    “大姐,你真的要写跟《青云衣锦记》差不多内容的话本吗?”


    “可你不是看不上那些整天想好事的酸秀才吗?”


    不是她踩着草绳当是蛇,而是当初大姐被郑玉郎迷得跟中邪一般,实在太吓人了。


    楼欣月目光转了转,神秘一笑。


    “艮岳散人这个笔名,也是时候来一波自杀式袭击了。”


    楼赛郎还在那儿一头雾水,“什么自杀,什么袭击?我怎么听不懂?”


    “在自杀之前,我打算玩一波大的,把这帮整天想好事做美梦的社会米虫骗进来杀!”


    艮岳散人这个笔名,一共是写了三部话本。


    这三部,为了照顾到说书的习惯,她是刻意地将词句弄得浅白易懂的。


    而且故事内容,也是考虑到听众们的生活阅历和身份特点,专门挑选的这三种题材。


    假如给这些听众们画像的话,那就是生活在小县城里,家境起码在温饱线以上,十五岁到六十岁之间,识字水平不高的男子。


    第84章 饿了让他们去研发电灯去。


    楼欣月对这些听众自然是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实际上,据她估计,目前在大魏朝,人数最多,购买文娱产品能力加起来最大的,可不就是这样一群人?


    但以目前大魏朝的科技文化发展水平,还没有一种手段,能让她写出故事来,就能几乎同步地面向全大魏朝的类似人群分发。


    所以她现在要再写话本,面对的人群,就不再是这一类型。


    假如她要是改变文风,还用艮岳散人这个笔名,那没准写出来就会被认为是山寨,落得那本山寨文一样滞销,成为圈内笑柄。


    与其如此,不如另开马甲,也能顺势转型。


    但在另开马甲之前,就让她将这个旧马甲最后利用一把吧。


    看到楼赛郎一头雾水的模样,楼欣月笑着给她解释。


    “比如村里有一个无赖,成天偷鸡摸狗,不劳而获,又总想着欺负弱小,忽然有一天一位勇士,有像你这般的身手,故意跟村里那个总被欺负的养鸡老婆婆通了声气,让老婆婆跟外人透露,说她家里攒了好多鸡蛋,都放在了灶房的小缸里头,又让外人知道,她家那个有几把子力气的儿媳带着孙子回了娘家,而儿子本来就在大户家里扛活计,有半个月都回不来……”


    “这不就是无赖动手偷鸡和鸡蛋的好机会?”


    “到了深更半夜,无赖穿上了一身黑衣,从老婆婆家院墙的缺口处跳进去,这是他早点踩好的点,然后摸到了灶房,等摸到了那装鸡蛋的小缸,忽然间一阵剧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狠狠地蜇在他的手上,他强忍剧痛,咬着嘴唇,甩开那东西,还庆幸自己没有嚎叫出声,可不就要被发现了?”


    “但此时让他再伸手摸缸,他是再也不敢了,但没有鸡蛋可偷,那不是还有鸡么?于是他又摸去了鸡窝,他知道这老婆婆养鸡很有一手,鸡窝里少说也养了二十只鸡,他偷摸着拿走四五只,也不算是做得太绝吧?”


    “可他刚到鸡窝门口,才要去伸手,忽然背后吹来阵阵凉风,他一扭头,就看到一个红眉毛绿眼睛,浑身长满了羽毛的大怪物,正冲着他呲牙咧嘴,伸出长长的尖爪,就要扑过来!”


    “到了这会儿,他可不就吓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嗷的大嚎一声,就往外逃。”


    “他好不容易爬墙跳出婆婆家的院子,连鞋子都丢了,裤子都磨破了,也顾不得


    许多,就嗷嗷叫着往家跑……但那个怪物还是跟着他,还时不时地挠他后背一把,每次被挠中,无赖都吓得要丢魂……好不容易进了自家门,把门窗都关得紧紧的,可还是能听到有爪子在挠门的撕拉声,无赖吓得只好在屋里连声求饶,发誓再也不敢偷鸡摸狗,欺负弱小,那怪物在无赖家里打转了三圈儿,这才离去。”


    “从此以后,那无赖就老实了不少,每次一想伸手的时候,就想起自己背上不断被挠的恐怖,也就老实地缩了回去……倒是为村里改造了一害。”


    “哦,大姐,我明白了,骗进来杀,就是让那些存坏心占便宜的人得到报应。大姐要写的故事,就是这般的了。”


    楼欣月点点头,“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姐妹俩发了笔小财,自然也都无心做饭,直接在街上买了好几样美味小吃回来大块颐。


    而楼欣月那个骗杀的脑洞,却似乎勾起了她的码字激情。


    她连午睡都省了,直接爬起来就坐到了桌边,刷刷刷地就开始起头。


    要说写穷书生逆袭得志,一路青云直上,偶有波折,也不过是小小磨砺,反而能让穷书生飞得更高,至于三妻四妾,大享齐人之福,后宅如后宫,且后宅女子各有其用,仿如忠心奴仆的,楼欣月可是见得太多太多了。


    还记得她十来岁刚知道上网的时候,那会儿的网文,可不分男频女频来的。


    大部分的网文,都是男性视角的。有开后宫的,也有不开后宫的,但总体来说,还是开的多,就算不开,也必然要搞个三角四角恋,好几个女主围着一个男主转的。


    要说她那会喜不喜欢看?


    那肯定是喜欢看的。


    那会儿年纪小啊,压根没什么性别意识,看故事的时候,直接就把自己代入到男主角去了,有时候,男主没娶到某个女主,还真心替他惋惜来着。


    再说那会儿的网文言情,也压根没有发展成气候。


    好些个女作者写的故事,就是宫里的某个娘娘,后宅的某个贵妇,沉浸在得宠失宠争宠生子生女落胎丧子里无法自拔。


    偶然有一半个女作者,能写出武功卓绝或者智计无双的强女主,最后也难免要配上个更强的男主。当然了,就算是这种略有瑕疵的女性视角网文,也是百里挑一,沙中淘金的。


    那会儿各大网站的网文又都是起步状态,完全免费,更新有一搭没一搭的,能把读者的眼望穿。


    现在想想,她十来岁的时候一点不挑,啥都吃得下,除了年纪小没有分辨能力外,又何尝不是好东西太少,孩子实在是饿了嘛!


    好吧扯远了。


    总之她看过的穷书生歪歪爽文,随随便便拎出一个来,都能吊打那什么青云衣锦记,那穷书生一步步装逼打脸,勾搭各种富贵小姐的桥段搁在现代,都被人用烂了,就连那帮最爱看后宫文的男读者都觉得腻歪了,反而走向极端,嚷嚷着让作者不要加女主和“感情戏”了,不要狡猾地用这种拙劣的情节来水字数……


    但这大魏朝,这些桥段还是新鲜的。


    想到这儿,楼欣月握着笔,露出了邪魅一笑。


    第二日,楼赛郎早早地就来收拾梳洗,还跑去买了大姐最爱吃的早饭。


    “大姐,昨儿我见你写到天黑,还点了蜡烛接着写呢。”


    楼欣月打了个哈欠,把嘴里的半个小笼包咽了下去。


    “是啊,写得顺手,索性就点了蜡烛继续写了。”


    唉,这夜里没电的滋味可实在不好受。


    等她成了一代娱乐巨头,定要投资民间的能人,让他们去研发电灯去。


    第85章 应聘你们同她过两招试试?


    楼家姐妹俩随着段牙婆来到翠光楼。


    负责招女护卫的,是一男一女两个管事。


    而来应聘的,加上楼赛郎却是来了六个人。


    这六个女子,除了楼赛郎外,年纪从二十岁到四十岁不等。


    既然敢来应聘女护卫,这些人自然也都是有几分本事的。


    有三位女子,打扮干练,一看就是有身手的。


    而另外两位,则是身形粗壮,膀大腰圆。


    这六个应聘者,在院中站成了一排。


    而领着她们来的人,则是站在旁边围观。


    楼欣月也在其中。


    没想到,来送二妹找工作,却还能遇上这样有趣的场面,让她看得兴致勃勃的。


    而段牙婆带着她和楼赛郎刚来的时候,还差点被误会她也是来当女保安的呀!


    好家伙,这说明什么?


    说明以她的身高还有气质,也是个有力量不好惹的呀!


    虽然解释了误会,但站在边上看热闹的楼欣月,还是沾沾自喜了好一会儿。


    而两位管事,各出了三道题目。


    男管事出的第一道题目,就是让应聘者们去举院中间摆着的石锁。


    “这石锁有一百斤,你们各自举一举看看。”


    一百斤!


    楼欣月在心里琢磨起来。


    在现代,饮水机的桶装水大概四十斤。


    楼欣月就没法子独立换水。


    但来了古代,原身经常干农活,挑水劈柴那都是日常,因此也练出了身力气,大概八九十斤也都还算勉强,一百斤么,那肯定是不成的。


    在她琢磨的时候,已经有两个应聘者去试了这道题目。


    一个憋得脸色通红,摇摇晃晃地将石锁举起来,还没几个呼吸的工夫,就已经支撑不住脱了手,将石锁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将地面的青砖都砸出了裂痕。


    另一个倒是比她强多了,不但能举起石锁,还能举着走了几十步,这才又放回了原处。


    第三个则是举起了石锁,却不敢走动,举起在空中静止了十来息的工夫,这才放下,只是额头上也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第四个却是玩出了点花样,她举着石锁上下托举,甚至还脱了手交换左右。


    第五个跟第二个的表现差不多,只是还比她多走了几步。


    轮到了第六个,也就是楼赛郎,她两手握住石锁,力道微吐,就将这一百斤重的石锁举了起来。


    她举着石锁,神色轻松,甚至还带上了微笑,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儿,这才又回到院中央,将石锁轻轻放回原处,仿佛放的是一片羽毛似的。


    这一道题目,除了第一位被淘汰外,余下的五人都过了关。


    只是那四个人看着楼赛郎的目光都有些个戒备,显然,是把楼赛郎给当成了劲敌。


    第二道题目,则是唤了一个壮汉进来。


    这壮汉个头虽然不高,但肌肉虬结,下盘极稳,看上去就是个能打的。


    “这位是我们铺子里的刘护卫,你们轮流同他过过招试试。”


    “你们放心,不过是比划几招,点到为止,不会让他出全力的。”


    “那么哪个先来?”


    这对打跟和举石锁还不一样。


    先举石锁,后举石锁,都不会有什么分别。


    但先跟这男护卫对打的,那必然是要吃亏的。


    这位男护卫的实力虚实如何,在场的五人都不知道。


    习武的男子与女子,若是个头和年纪胖瘦相当,一般来说,也都是男子更为厉害一些,毕竟自古以来,男子的体力就强于女子。


    这男子若是只比女子厉害一点,那他打完四轮后,体力必然会有些损耗,因此最后一个上去对打的,沾的光也最大。


    而若他真是个高手,远远强过在场的所有人,那经过前头四轮的比划,他的实力究竟如何,强处和弱点在哪儿,也还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最多。


    其余四个都不做声,楼赛郎就上前一步,朗声报名。


    “那在下就先试试。”


    她在镖局做事有小半年,又跟着刘师傅学了几个月,因此行事举止,尤其是涉及到拳脚武学的,身上沾染的江湖习气,就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了。


    楼欣月是见过自家妹子在院子里练拳脚的,但练习和实战,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练习的时候,楼欣月还能看得清一招一式。


    而


    这会儿两个人对招,楼欣月只觉得眼花缭乱,人影交错来去,几乎都分不清是谁站了上风。


    但没过三十招,就听碰的一声,两条人影各自向后分开。


    楼欣月虽然没看清什么,但她看过的武侠小说多呀。


    这肯定是互相对了一招,实力相差不大。


    就见楼赛郎抱拳拱手,“承让。”


    那名护卫的黑脸上红了一下,也拱拱手,“姑娘身手厉害,佩服!”


    就刚刚,他跟这假小子对的那一拳,只觉得是撞在了铁板上,这会儿他的手还疼得发烧呢!


    而且他是发现了,这人的招式那可不是三脚猫的花架子,虽然不算多精妙,却也十分有章法的,算得上练家子了。


    而且看这假小子那轻轻松松的模样,怕是还留了不少力。


    他一个大男人,不敌个姑娘,确实有些老脸发烧。


    但习武之人跟书生们不一样,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实力有差距就是有差距,自己实在是骗不了自己。


    不过幸好之后的比划,倒是让他找回了不少自信。


    后头这些要招蓦的女护卫,就都不如他了。


    当然了,也有差距不大,和差距太大的区别。


    这一道题目,又淘汰了一个应聘者。


    当然了,这翠光楼也没让这两位应聘者白来,一人送了个红包,红包里包着一枚二钱的银花钱,算是送的车马费。


    男管事看着余下的四人,嘴角挂上了微笑。


    “我这边最后一道题目,就是……”


    他拍了拍手掌,一个人影应声走进了院中。


    只见这位人影,白白胖胖,涂脂抹粉,身穿绫罗裙衫,头上插戴了许多的首饰,仿佛一个行走的首饰铺子,走路一扭三晃,高高地扬起下巴,却是位贵妇打扮的中年妇人。


    之所以说是贵妇打扮而不是贵妇,是因为楼欣月很容易就注意到,这中年妇人露在外的脖子和手的皮肤,都有些发黄干糙,应该是长期干些杂活的仆妇一流。


    男管事又道,“你们同她过两招试试?”


    第86章 比试比试已经结束。


    这位仆妇打扮成的贵妇一亮相,楼欣月就明白了这道题目的用意了。


    翠光楼是个首饰铺子,经常接待的都是女眷,有钱上翠光楼这种档次的地方买首饰,自然是非富即贵。


    而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富贵人家的女眷,也未必没有蛮横无礼撒泼打滚的。


    这些在铺子里撒泼,打骂一下楼里的伙计什么的,兴许东家倒也无所谓,最多事后多补偿给伙计些“窝囊费”了。


    但如果是打骂起其他贵客来,岂不是要给翠光楼招灾惹祸?


    而专门守在女眷贵客间的女护卫,除了要挡住要强闯的男人外,自然也要处理这种突发事件的。


    但要对付这种凶悍贵妇,肯定跟对付那些摆明了就是要动粗的男子,要用不一样的法子。


    再一个……


    楼欣月瞄了眼那“贵妇”头上的金银珠翠,心想这些东西,估计也是一道隐型的题目了。


    翠光楼里做的就是金珠宝玉的买卖,最忌讳伙计们有那眼皮子浅,心思贪婪的。


    如果是心里存着不劳而获,贪占便宜的,那估计在跟贵妇交手的时候,眼光少不了要被这些珠光宝气给吸引了……


    她想通了这一点,就不由去瞧楼赛郎。


    可惜楼赛郎压根没往她这个方向瞧。


    诶,算了,就算往她这儿看,难道她还能用眼神提醒楼赛郎不成?


    只能随缘,看楼赛郎自己机灵不机灵了。


    若真是没有想通这一节的,应该也是不大适合做这份工了。


    反正现在她们也不缺银子,又不是不打这份工就吃不上饭。


    这个仆妇虽然膀大腰圆,挺健壮的,但脚步虚浮,应该是没啥功夫底子。


    在场的四个人都算是行内人,看出了这一点,就不会像上一场比试那样,都想拖到最后再比了。


    于是都齐齐地上前一步。


    男管事笑着随手指了站在最左边的应聘者,“就挨着来吧。”


    第一个应聘者就站到了个仆妇的对面,冲着仆妇拱手行礼。


    “得罪了。”


    她这寒暄话还没说完,那仆妇已经冷笑一声,一个大巴掌就朝她面门扇过来!


    虽然应聘者有身手,不至于真的被扇到吧,但这一下子,伤害值不大,侮辱性极强啊!


    应聘者急忙闪开,嘴里还要劝上几句,“您慢着些……”


    这一句也没说完,忽然腮边一凉,那仆妇已经是仰起脖子,朝她狂喷了一口口水。


    虽然这口水没有完全落到她脸上吧,但少说也落上了三分之一。


    这一下,伤害值和侮辱性,可就都强了!


    不光是跟仆妇对打的应聘者小脸一黑,就是在边上观战的另外三位,都觉得脸皮有些发痒。


    果然这口水落到脸上,顿时起了效果。


    那应聘者看到仆妇已经又仰起了脖子,慌得绕到仆妇身后,出掌一推。


    她可不想工没找成,倒是被喷得满头满脸口水。


    而且她实在不该在刚刚站到前头来的。


    谁,谁能想得到,说是比试,这贵妇打扮的妇人,她竟然扇巴掌吐口水!


    可恨她头一个上了,倒是给后头的三个提了个醒,她们仨定然已经开始在心里想好了法子了!这可不是叫她们占了大便宜?


    果然,她这一掌,下意识地就没留力。


    贵妇嗷的一声,就向前仆过去,跌了个大马趴。


    身上的钗儿、环儿、钏儿,花儿、朵儿,叮叮当当地落了一地。


    应聘者迟疑了下,虽停下了招式,但也没有上前去扶。


    万一这泼妇再回头吐她可怎么办?


    她犹豫地看向男管事。


    男管事点了点头,面露微笑,“请这位大姐在一边等等。”


    应聘者满头雾水地站到了一边,自有仆妇端上来水盆和帕子,请她擦脸。


    等她好不容易擦好脸,地上的“贵妇”已经爬起,也有人过去替她拍打了下身上的灰尘,又帮忙把那些落了一地的首饰再戴起。


    第二个应聘者,明显地是吸取了头一个的教训。


    不但没挨着大耳光,也躲过了口水攻势,而且还趁着“贵妇”没转过身来的当儿,近身来到她的背后,一只胳膊肘,已经是环绕过来,压住了“贵妇”的脖子。


    “贵妇”这个姿势,下巴抬得虽高,口水攻势却是完全发挥不出来,挣扎了几下,却也没挣出来。


    看到男管事微微点头,第二名应聘者,喊了声得罪,就放开了手。


    “太太且站稳了……”


    果然“贵妇”身子只是稍稍趔趄,倒不像第一回那样结实地摔了。


    第二个应聘者也站到了旁边,她脸上的表情十分自信,显然觉得自己的表现,比第一个可强多了。


    而第三个应聘者上场的时候,“贵妇”却是明显地改变了招术。


    她先嗷的一声,一头就往对方怀里扎去,被躲开后,却是就势往地上一躺,两只手就抱住了对方的大腿!


    楼欣月,“……”


    好家伙,这一位,活脱脱的就是泼妇十八式呀!


    估计也是在翠光楼里打遍全楼无敌手的存在,这才会被薅来当考题的。


    不过泼妇再泼,实际上肯定是对付不了有身手的。


    经过好一番缠斗,第三个应聘者总算是将“贵妇”的双手反剪到了背后,再也动弹不得,这才算是比试结束。


    但应聘者自己也是狼狈得很,不但发髻被“贵妇”给扯乱,裤角还被抓破,幸好破的位置是在小腿,而裤子里头还有袜子,不然可就真走光了。


    显然,如果看比试后的形象,第三个是不如第二个。


    楼赛郎成了最后一个上场的。


    楼欣月都有些不忍看了。


    她是真担心,楼赛郎气血方刚,一脚就把“贵妇”给踹飞,或者是上来就下点重手什么的。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咳了声。


    “赛郎,你手重,这位太太又不懂功夫,你仔细着些。”


    如果她一开始就开口,那提醒的是四个人。


    如今楼赛郎排最后了,她再提醒一下,应该是……无妨的吧?


    楼赛郎冲着大姐点了下头。


    这才站到“贵妇”的面前,开始比试。


    不过十息之后,比试已经结束。


    “贵妇”已经被楼赛郎用一条带子,五花大绑起来,再也动弹不得。


    这条带子,可不就是楼赛郎身上的腰带。


    第87章 中


    介就像是在消遣她呢!


    男管事的三道题目出完。


    便看向第二个应聘者。


    这个年轻妇人,刚刚就吸取了第一位的教训,几下子就将“贵妇”自后抱住,死死制住,显然她的动作,要比第三位那费尽狼狈的缠斗要强得多了。


    她们来的时候,都知道这翠光楼要招的女护卫,只有两名。


    刚刚就已经只剩下了四个了。


    但显然第一个和第三个表现得都不怎么样。


    这第三道题目,估计还得筛下去一个。


    至于是第一个,还是第三个,那就得看这些管事的是怎么个考量了。


    可男管事却看着第二个应聘者,笑了笑。


    “这位娘子今日来到翠光楼,也是辛苦了。”


    他话音刚落,就有人拿了两个红包,递给了面色愕然的妇人。


    “不,不是,明明刚才……我,我哪里做错了?”


    女管事的声音适时而起。


    “这个就不便明言了吧?”


    她的目光落到妇人的衣袖处,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妇人瞬间红了脸。


    “既然这样,那我……就告辞了。”


    此时,男管事才又看向第一位应聘者。


    “这位大姐也辛苦了。”


    这位应聘者,看了其他人的做法,又听了楼欣月的提示,就已经明白过来自己错在哪儿了。


    这健妇满身珠翠,代表的是客人。


    她们不过是伙计,对待不讲理的客人,也该手下留情,哪里能像她刚刚那般,直接给人打个大马趴呢?


    要是伤着了碰着了,或者是头上的首饰破碎了。


    没准把她卖了也赔不起呀!


    因此她接过了递过来的两个红包,坦然地冲着两位管事道了声谢,便告辞离去了。


    如今场上,可不就只剩下了两个应聘者么?


    众人的目光,就忍不住地看向女管事。


    女管事又笑了笑。


    “二位也辛苦了,请随我到屋里喝杯茶。”


    一柱香的工夫过后,楼赛郎笑容满面地走出来,看到等在院子里,手里还拿着块茶点在啃着的大姐,三步并作两步就凑到了对方跟前,挽上了楼欣月的胳膊。


    “嘿嘿嘿,大姐,我选上啦!”


    旁边也跟着没走的段牙婆乐得眉花眼笑。


    “恭喜楼二姑娘!”


    她们做牙婆的,若是带着人过来成功被选上了,自然是能拿到一笔茶水钱的。


    翠光楼请女护卫这种活儿,跟寻常的雇伙计还不一样。


    找有身手的伙计比一般的伙计要难十倍。


    而找有身手的女伙计那是难上加难。


    因此这一趟的茶水钱,那可是相当丰厚的。


    更不用说除了主顾这边,楼赛郎还给了她一两银子辛苦钱呢!


    想到这些,段牙婆笑得合不拢嘴。


    这楼家二姑娘,长得虽然跟个假小子一般,为人倒是挺机灵。


    六个里头选两个,就选中了啊!


    “还要多谢段大娘从中牵线哩!”


    楼赛郎说起场面话来,那也是一套一套的。


    姐妹二人与段牙婆分别时,她还不忘记又催了一回。


    “段大娘,上回托您寻个人来帮工的事儿……”


    “放心,我记着呢!回去就接着寻!估计用不了几日就能有准信!”


    其实楼赛郎找到她,说了两件事。


    一件是想要寻个活计,另一件是想要寻个人来帮着做饭洗衣打扫这些家务活儿。


    当时她心里就直嘀咕来着。


    不是,这姐妹俩看着也不像是那有钱人家的,两个年轻力壮的姑娘,交着房租,啥活计都还没找着呢,就家里头那点洗衣煮饭的活儿,都要请人来干?


    听着就像是在消遣她呢!


    不过今日见着了楼赛郎的大姐,看上去虽然也是身板健壮,却自带满身斯文气,言谈举止也同一般人家的姑娘不同。


    就拿刚刚在翠光楼里那一段来说吧,寻常人家的姑娘,往往没见过什么世面,进了有钱人出入的首饰铺子,见着那光鲜富丽的摆设,定然少不了露怯。


    但这位楼家大姑娘,却是神情平淡,大大方方地稍加打量,就不再东看西看了。


    看到她妹子的两场对打,也是丝毫不慌,满是笃定的样子。


    估计这位大姐,也跟妹子一样,是有一技在身,只不过不需要在外头找活计罢了。


    段牙婆猜度着楼大姐,八成是位手艺高超的绣娘或者织娘了。


    做精细女红活计的,可不就得保养好手,不能干洗衣煮饭的粗活么?


    姐俩辞了段牙婆,一路往回走。


    路过一家羊肉汤饼店,楼赛郎曾经在这家买过汤饼,味道的确还不错,索性就进了店,点了三碗汤饼。


    “大姐,你说那位姓蒋的,为什么没通过考题?”


    那位大姐,身手挺利索,制住那妇人的手段也算是体面,为什么反而不成呢?


    楼欣月笑着看了楼赛郎一眼。


    “你后来跟那位满身珠宝的妇人过招,可看清楚她有一只耳坠子不见了?”


    那人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想着动作快速,姿势又方便,那耳坠子掉进她的袖子里,她正好装作不知昧下了。


    可这般,岂不正是犯了首饰铺子的大忌?


    楼赛郎愣了下,等回想一番,这才总算是想起。


    “哦,我……想起来了。似乎是少了一只耳坠子!估计是跌在了哪里吧?”


    “翠光楼也是怪,既然要让那婆子试探我们几个的本事,又为啥戴那么多的首饰,害得我下手都不方便。”


    楼欣月摇了摇头,“自然是想要试探你们几个,可有那见钱眼开,忽起贪心的呀!”


    楼赛郎这才醒悟,“啊!莫非是那人拿走了耳坠子?”


    “倒也未必是她拿的,也许是打斗中脱落下来,正好教她接住了,又自信外人没瞧见,但同她打过一场,婆子的耳坠就没了一只,那两个管事难道会没发觉?”


    楼欣月说到这儿,便郑重叮嘱楼赛郎。


    “那翠光楼是做首饰生意的,对于这一节自然是格外的看重。你明日就要去上工,去了切记多看多听,少说少动。”


    “主家不让去的地方,万不能去,不让碰的东西,万不能碰,自己的东西保管好,莫要经过他人手,吃喝上也要留心,想想当初跟着走镖的时候,那些老师傅是怎么做的,你如今也照着那个来就是。”


    楼欣月絮絮叨叨地说着,觉得自己已是化身成了老母亲,在叮嘱换了新工作的娃。


    第88章 不满她忘记了同你说么?


    楼赛郎上工第一天,就穿回来了一身工服。


    灰蓝色的及膝长袍,束口窄袖,腰带和领口处都绣了简单大方的祥云纹。


    虽然偏中性,但也是明显的女装。


    自打来了栖云城,楼赛郎虽然还是穿着从前的衣裳,但在同人打交道时,比如托段牙婆介绍活计,也会刻意地提及自己只是穿了男装,其实是个女子。


    可如果不认识楼赛郎的话,外人看她,就是个身手敏捷的小郎君。


    这会儿的楼赛郎,大概是头一回穿女装,反而有了点违和感。


    得亏这女装偏中性,也是干净利索的样式,不然没准猛一看,


    还以为是哪家小郎君男扮女装了。


    楼赛郎扯了扯自己的衣角,略微有些不自在。


    “大姐,我这般,是不是有些怪怪的?”


    楼欣月笑眯眯地,“不怪!不怪!”


    “等以后再做衣裳,就给你多做几套这般的女装,你多穿些日子,习惯了就好了。”


    她脑海里瞬间已经想到好几套女侠、女护卫、女将军的装扮了。


    栖云城毕竟是个大城,大街上女子穿男装的大有人在。


    倒也不是说就是想女扮男装,让人误会性别,而是穿男装比女装要简便利索,路人们也都见怪不怪。


    如此风气,据说是从京城那边流传过来的。


    当今的几位公主,就最爱穿男装游玩打猎,引得贵女们纷纷效仿。


    而上层的时尚,也影响到了平民百姓,渐渐地就流传到了大魏境内的数十个大城。


    也正是这种开明的风气,才能让富贵人家的女眷们可以随意出门游玩,也能给平民女子工作机会……比如楼赛郎就能做女镖师和女护卫。


    而用不了多久,楼欣月也可以试试写一些女子为主角的话本故事了。


    楼赛郎每日上工,楼欣月每日埋头码字,转眼间半个月过去。


    满城的书坊,竟是都已经铺上了《宋青天探案实录》。


    楼欣月隔两日就会去附近的王记书铺里,打听一下这一套书的情况。


    这一次王记书坊印了有两千册,因此倒是像没有上回那样动不动就供不应求。


    但有上册的基础在,这一套的销量很是可观。


    这次不光是王记书铺里有这套,就连别家书铺里,都从王记这边进货上架了。


    如果各家书铺里也有销量排行榜的话,这套书,可不就连着一个月都排在了第一?


    虽然如此,楼欣月也没觉得这个成绩有多好。


    两千套书,就算全都能卖出去,也不过是才两千而已啊。


    看来要成为娱乐大鳄,她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呀!


    延化坊,生花书铺。


    小龚先生望着书架上的一套宋青天探案实录,僵立当地,神色复杂。


    而此时已是有位年轻书生挤到了他前头,招呼着伙计,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买走了一套,走的时候,还回头瞟了小龚先生一眼,生怕他要来抢似的。


    小龚先生常在这延化坊说书,这边的书铺他也是常客,因此伙计们都识得他。


    “小龚先生这是怎么了?这套书好卖得很,一日少说也能卖上五六套的。先生不来一套么?”


    小龚先生仿佛是才醒过来,迟疑地点点头。


    “那便拿上一套。”


    他掏出荷包来付了钱,拿起那三本宋青天探案实录,就往外走,出门的时候,还差点被门坎绊了一跤。


    他走了几步,索性拎着这套书走进了最近的小饭馆。


    这家小饭馆是夫妻店,店家自然也是识得小龚先生的,热情地招呼他坐在窗边。


    小龚先生胡乱点了一碗汤饼,连店家端上来的茶水都没喝,就翻开宋青天探案实录来。


    近来坊间又出了艮岳散人写的其它话本。


    他也是听说过的。


    可这段时日他着实地忙,不是这家茶馆相邀请,就是那家酒楼招揽的。


    又要为他家的金哥儿寻找合适的私塾,忙得那是不可开交。


    等听说了这事,他心里一突,赶忙就去书坊里买了一本来瞧。


    这一看,就忍不住发笑了。


    青云衣锦记,这名字倒是取得好,可是看这作者,艮岳山人啊!


    再看内容,当真是无味得很。


    就是当年他写的那个书稿,在长安坊的小茶馆里只说了半天,就被老板娘给赶出来的……也比这本强得多呀!


    于是他可不就将这事放下了么?


    却没想到,今日他在酒楼里说罢了书,就有客人上来,笑嘻嘻地问他什么时候说那个宋青天探案实录?


    他当时就被问得一头雾水。


    等再多说了几句,他这才知道,原来艮岳散人又印了一套《宋青天探案实录》,一时间红火得很,但凡爱好看话本的,哪怕没买着这套书,也得跟亲朋好友或书铺借来一睹为快。


    他此时翻开上册,一目十行地看了几页。


    越看心越凉。


    虽内容上十分跳跃,但行文风格却与他日日说的书稿是一般无二的。


    可不正是艮岳散人之作?


    上回他爹托艮岳散人,也就是楼家姐妹俩给他捎了信和东西。


    其实东西是其次,主要的用意,还是想让他跟楼家姐妹交好的。


    可楼家姐妹俩却只是托了人把包裹送来,并没有上门。


    他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便又写了信托同乡寄回了长兴县。


    信里主要是想问老爹有没有把银票交给楼家姐妹。


    可是这都一个多月过去了,他还没收到老爹的来信。


    若放在往年,他一年也就跟老爹通上一两次信而已,只是因为去年老爹给他寄了两回书稿,他如获至宝,又大赚一笔,忍不住多买了些栖云城的特产寄回去,也未必没有盼着老爹若是再得了好话本,再给他寄的意思。


    但他老爹可是交待过了,楼家姐妹来了栖云城啊。


    栖云城里的说书先生,没有一百,也有五十。


    城里的书坊,也是有十几家。


    那个楼家大娘,写得一手好书稿,不管是送去书坊,还是再找说书先生合作,都能挣银子,也不是非得跟他们姓龚的合作呀?


    他也去托了长福坊里的闲汉包打听,若是见着这样两位年轻姐妹,便来告知他。


    可他们也没有寻到楼家姐俩的下落呀?


    如今看到这一套书,他就明白了。


    艮岳散人这是对他有些不满了,不然不会连门都不上。


    宋青天探案实录,他都瞧不到一点。


    可艮岳散人怎么会对他不满呢?


    他想到这儿,店家已是送上汤饼,他草草吃了几口,便结了账,拿着那套书匆匆走了。


    他没回长安坊家中,而是直奔了长福坊。


    那位常跟着小商队往返栖云城和长兴县的同乡罗大哥,就住长福坊。


    他寻到罗大哥,急忙问道,“罗大哥,我爹可有信托你捎来?”


    罗大哥满脸讶异,“是有一个包裹,七日前我已经给了你家娘子了呀!她忘记了同你说么?”


    第89章 尽孝在爹娘跟前尽几日孝。……


    七日!


    小龚先生心里格登一下子,脸色都有些绷不住了。


    罗大哥长年给各位老乡捎带信和包裹,自然也不是纯是为了老乡情。


    而是像他这种捎信人,在捎信的时候,也是会收一点点好处的。


    有时候是十几文钱,有的时候就是上百文钱,钱多钱少,就看这东西占不占地方,重不重了。


    可不就相当于古代的快递小哥?


    只不过这种“快递”不能叫快递,只能叫个慢递。


    毕竟,捎信人也不会专门为了捎东西跑几百里地,而是趁着要做买卖或者是别的事要回乡了,捎带手地挣点外快而已。


    保证不了时效也就算了,要是也保证不了信誉,传出去捎信人昧下了东西,那往后谁还会让这人捎东西?回了老家不被人戳脊梁骨么?


    曾经就有一个捎信人,大半辈子都是诚信做事,临到老了松了劲儿,就把老乡捎的布匹裁了一小条,结果事发以后,不但再没人肯让他捎信,名声也坏了……这位老捎信人临死的时候,都在后悔这件错事,那可真是死不瞑目啊!


    “小龚先生,可是出了什么岔子?你家娘子没有把包……”


    罗大哥也急呀,这事可关系着他的名声。


    要是真丢了什么值钱的物事,传出去往后他还怎么回老家?


    小龚先生心念急转,忙哈哈一笑,“哦,我想起来了,许是我家娘子跟我提了一句,我在忙旁的事情,一时混忘了,罗大哥你且先忙着,等空了我请你喝两杯!”


    从前不管是他寄到老家,还是老家寄到


    他这儿的包裹都不值什么钱,丢了少了也无所谓,但这次可是关系着五十两银票的事儿啊。


    五十两银子,搁在从前,是他小半年的入账,是他爹一年多的入账啊。


    长兴城里普通人家一年的开销,也都不到十两。


    不是罗大哥在说谎,就是他家娘子……


    他正要回家再去问他娘子,却被罗大哥叫住。


    罗大哥笑嘻嘻地问了句,“小龚先生,你那岳家的大舅哥,也不晓得在哪里发了财,成天跟他那几个好兄弟,下馆子吃吃喝喝的,不会是沾了你的光吧?”


    小龚先生眼下可是城里最受人欢迎的说书先生了。


    虽说未必发了大财吧,可月入百两估计是不难的。


    姚大郎从妹子妹夫那里沾点光,想来也是有的。


    只是沾光就沾光,天天这么吃喝,正经人家谁这么过日子啊!


    小龚先生压下心中惊疑,勉强一笑。


    “罗大哥说笑了,想是我那大舅哥寻了个好活计,多挣了几两银子吧。”


    他辞了罗大哥,急匆匆走掉了。


    倒是罗大哥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给这么多人捎东西,见过的事儿还少吗?


    就姚家那个败家子,不是想着沾大姐家的,就是去薅小妹家的,这回小龚先生急三火四地跑来寻他,八成就是那包裹,他媳妇压根就没叫他见着!


    依着他说,这老龚先生老两口,就该也来栖云城里多住几年,省得叫老姚家的人成天惦记老龚家的那些东西!


    小龚先生原是往自家方向走的,可鬼使神差地,他特意多绕了一条街,往他岳父家门前走过。


    自然有街坊识得他,又知道他这段时间交了好运,自然乐得招呼。


    “龚先生,可是去你岳父家?他们两口子,这会子应该还在坊口卖饮子,当是不在家里。”


    小龚先生强笑道,“那我舅兄可在么?”


    街坊们也是好事的,互相对了个眼色,笑道,“你舅兄这会儿该是在桂花娘子的酒铺子里,正喝着好酒哩!龚先生不如也过去喝上一杯么?”


    小龚先生只觉得一股子热气就从胸中袭上来,将他整个头脸都热得快要冒了烟。


    还要摇头笑答,“那便罢了,我这便回去了。”


    桂花娘子的酒铺,在这几条街自然是名声在外,那陆桂花,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寡妇,长得有几分姿色,又十分泼辣豪放,这一带的闲汉无赖们手里但凡有几个钱,就爱上她那小酒铺子里头吃喝作耍。


    姚家大郎原本早就已经娶了妻,不光娶妻,还生了一儿一女。


    本就该踏实挣钱养家糊口,顶起门户,然而这人眼高手低,看不上他爹娘的饮子摊,常常放出豪言,要做大买卖挣大钱,但实际上花出去的比他挣的还多。


    如今更是迷上了吃喝瞎混,可不是叫小龚先生越发相信自己心里的怀疑了?


    他一路往自家走去,终于进了院门。


    姚氏早早地就做好了饭,却是始终不见丈夫人影儿。


    又等了一阵,金哥闹着肚饿,便先盛了娘俩吃了。


    这会儿金哥已是去睡午觉了。姚氏却是在院子里坐着,手上拿着个鞋垫子,有一针没一针地纳着。


    终于见着了小龚先生,她便埋怨起来。


    “怎么这般晚才回来?饭都凉了!”


    小龚先生也不答话,坐到了院内的石凳上。


    调匀了气息,又想了想,这才好生好气地问,“老家那边,可有寄信或者包裹来?”


    姚氏怔了下,目光闪躲,“还,还没有。”


    “饭都凉了,我去热饭!”


    “不用热了,咱们先把这包裹的事儿问清楚。”


    小龚先生叫住了姚氏,“今儿我在街上遇到了罗大哥,他同我说,七日前他将包裹送来了家里。”


    姚氏的脸色瞬间一变,顿时支吾起来。


    “啊,啊我想起来了,是有个包裹,我一时竟是忘了。待我去拿来!”


    她逃一般地进了屋,果然拎出了一个包裹。


    这包裹里头,却是一件小衣裳,一双小鞋子,还有一册书稿。


    小衣裳小鞋子是龚太太的手艺,自然是给孙子做的,但这一册书稿。


    赫然正是宋青天探案实录……的中册!


    看到这个,小龚先生心里那点侥幸,便也全飞走了。


    要知道,他老爹就是要给他寄书稿,可能只寄上册,或者是上中两册,但绝不可能只寄中册!


    只寄本中册,他一个说书先生,拿来有什么用?


    这说明什么?


    说明寄上册的那个包裹,他也没有见到!


    他脸色骤然沉下来,“只有这些东西么么?信呢?”


    姚氏愣了下,“啊?没见有信啊?想来,想来,爹没写信吧?”


    “我爹哪回寄包裹,是不写信的?”


    姚氏也拉下脸,“这谁能知道呢?兴许爹一时忙着,忘记了写吧?”


    小龚先生火气上涌。


    到了这会儿,还能不知道这中间是姚氏动了手脚,他岂不是白白地说了那么多的奇闻故事?


    然而,成亲这些年,他们夫妻相处向来和气,姚氏又生了儿子,把家里照顾得井井有条,也知道给公婆寄些衣裳鞋袜和吃食,算是孝顺,他又自认是个斯文人,总不能跟个市井婆子一般,同自家婆娘吵嘴动手,闹出笑话来给街坊们瞧。


    小龚先生无声笑了笑。


    “算算打从二月起,就没收到过爹写的信了,想是家里出了什么事,爹连写信都不能了。”


    姚氏目光闪烁,却是没吱声。


    “金哥儿如今都这么大了,才在两岁时见过爷奶,正好,我今日下午就去跟相熟的那些酒楼茶坊请个假,你在家里准备准备,咱们一家回长兴县去,探望探望爹娘,在爹娘跟前尽几日孝。”


    第90章 三分三分,三分利呢!


    姚氏大惊失色。


    “相公,金哥儿才上学,你如今说书正是红火的时候,怎么能就回老家,这来回一趟,少说也得一两个月,等你再回来,那些相熟的地方,怕不是早就被别的人给顶了呀!”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说书先生虽然看着个个文质彬彬,其实明争暗斗那也是少不了。


    只不过可能比起街头的无赖闲汉们争地盘要稍斯文多些智斗些罢了。


    在没有说艮岳先生那两部书之前,小龚先生也就只在三坊之中说书。


    而姚氏娘家住的长福坊那边,因穷人多,就只能挣个小钱。


    还是说两部书出名了之后,又有其它酒楼茶坊主动来相请,这才能挣得比往日多出好几倍来的。


    但这两部书已经说完,市面上也印出了这两本话本。


    别的说书先生买了回去琢磨一番,自然也是能说的。


    小龚先生如果真的带着家小回老家,等再过上两月回来,怕是顶多还有长福坊的小茶坊还留着他这个说书先生的位置了。


    没有位置就等于没有收入。


    没有收入一家人靠什么吃喝?


    姚氏又如何能不着急?


    小龚先生笑了笑,“没有位置就没有罢,百善孝为先,爹娘年纪也老了,正是需要儿孙在身边的时候,我这些年在外头也算是挣了几个银子,又置办下了这个房产,大不了把这院子一卖,咱们一家人都回乡去,落叶归根!”


    这话一说,姚氏的脸色大变。


    “在栖云城里住的好好的,做什么要回那偏僻地方去?我不去!”


    小龚先生摇摇头,“你不去便不去,我带着金哥儿回去。”


    姚氏气结,看这人的架势,那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


    她一跺脚,扭身进了屋,又拿出了两封信来。


    “呶!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不就是逼着我拿出这两封信来么!”


    小龚先生的脸色越发的不好看。


    也顾不上理姚氏,拿起信就看了起来。


    原来第一封信,是在楼家姐妹俩刚到栖云城的时候,就寄来的。


    老龚先生担心儿子没领会自己托楼家姐妹


    俩带信的意思,就紧挨着又寄了一封。


    他再三叮嘱儿子交好楼家姐妹,尽量帮忙这二人在城里落脚,若是楼大娘写了新话本,务必出双倍银子买下,就算楼大娘要卖与书坊,也要尽可能地先人一步,早些将话本改成说书的书稿。


    也就是说,他爹老龚在信里,可是一点也没提什么五十两银子的事儿。


    如果单是这般,还有可能是他爹一时忘记提了。


    但后来他又写信回去问,他爹的第二封回信里,那必然是有的。


    也的确如他想的那般,他爹的第二封信里,就直说了没见着什么银票。


    还说老家这头,之前确实收到了他寄来的包裹,里头有些吃穿的东西,却是没有银票,也没有信!


    老龚回信的语气也是有些着急。


    让他务必要查明白这银票去了哪儿。


    若是被捎信人昧下,那以后的书信往来,就不能托给罗大哥了。


    若不是捎信人的过……总之,以后千万要做事仔细,整顿家风,万不能养出败家子或者败家媳妇来。


    老龚的话说得其实还是客气了。


    没有明着说是儿媳搞的鬼,还加了个败家儿子,但金哥儿才五六岁,屁大点的孩子,连钱都不会花,他偷拿银票做什么?


    再说了,就算偷拿银票,总不至于连信也能想着要扣下吧?


    小龚先生可不就什么都明白了?


    “那银票呢?拿出来吧。”


    他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楼家姐妹根本不上门了。


    定然是以为他见利忘义,独吞了印书稿的银子。


    姚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却是不挪身。


    “五十两,这往老家寄的也太多了吧?”


    金哥儿上学要花银子,她还要再生老二老三,花销多着呢!


    往日都是老家那边贴补他们的。


    如今相公挣了银子,往老家寄个十两二十两的她也没意见。


    可一下子就五十两,难道就不要给孩子们攒家当么?


    小龚先生又好气又好笑。


    “你以为是给老家我爹寄的?”


    姚氏瞥了他一眼,“可不就是往老家寄的?”


    “你好糊涂呀!这是印了那两本书稿的银子,托我爹转交给写书稿的艮岳先生的!”


    姚氏不觉得自己糊涂,反而觉得相公糊涂。


    “这书稿,不是咱爹已经买下了?那在这边印了书稿,就该是你的,毕竟,若不是你送到书坊,那个什么根月先生也不会想到这个还能挣银子啊!你就算不给,他在长兴县,离得那么远,他上哪里知道去?”


    小龚先生气得拍桌,“短见!”


    “栖云城里那么多长兴县人,但凡谁买一本回长兴县,传了出去,爹和艮岳先生又怎么会不知道?再说艮岳先生如今来了栖云城了!”


    姚氏跟相公成亲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他这般脸红脖子粗。


    不由得讪讪道,“啊?根月先生来了栖云城?”


    那还的确是有些不好弄了……


    小龚先生也不愿再多说,“银票呢,拿出来吧,我拿去还给艮岳先生,兴许还能挽救一二。”


    姚氏慢吞吞地进了屋,东摸西找,磨磨蹭蹭,最后只拿出来十两银子。


    “不是,五十两银票,你就花得只有十两了?”


    这话一出,他就明白了不对。


    他平时给姚氏收着的家用,前后应该都有一百多两了,而且说明了每个月十两是家用,一两是姚氏的零用。


    再看那只装钱的匣子里,只有几块碎银,一串铜板。


    加在一起不会超过五两银子。


    小龚先生瞬间醒过来。


    这可不光是五十两的事儿,他这小半年来风风光光,挣钱数倍,除了他留在手里当私房的八十两外,居然都没剩下来多少!


    “我这段时日交给你收着的银子呢?总不至于就剩下了这点吧?”


    这么说来,加上银票,至少有一百五十两消失不见了!


    小龚先生火冒三丈,气得将那匣子摔在了地上,碎成了几块。


    “走走走,你若是说不出个缘由,咱们就去岳父岳母那边评评理!”


    有一瞬间,他都想到了休妻。


    姚氏躲开了小龚先生伸过来的手,呐呐道,“相公,相公,你听我说,其实,其实是,是我大哥,他说要做买卖没有本金,所以,我,我就借了他几十两银子当本金,他说到了明年年底,连本带利还我,三分,三分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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