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告别连十八岁都不到的小姑娘!……


    过了十五,楼欣月带着楼赛郎去了一趟龚家。


    她这次去,除了要给龚先生送宋青天探案实录中册外,还是要想跟龚先生说上一声,自己一家人要去栖云城的事儿。


    龚先生都听愣了。


    “去……栖云城?”


    栖云城虽然是一道首府吧,何至于有这般大的魅力,他那儿子要在栖云城安家也就罢了,就连新结识的这两姐弟,才搬到县城里不足一年,竟然也要到栖云城去?


    “正是,听说栖云城里繁华富庶,书坊众多,我们姐弟俩也想去闯一闯。”


    龚先生叹了口气,“果然还是年轻人,有冲劲啊!”


    其实依着他来看,楼家姐弟俩帮着那位艮岳老先生抄抄书,跑跑腿,近日来又卖些“挂历”,实在已经是比城里大部分人家都能挣银子了。


    这楼家不过姐弟俩,人口简单,又无负担,听说这楼家小弟还在镖局做事,想来也无人敢来欺负,这般的日子,已经很是不错了,何必又往那远处跑呢?


    那栖云城虽号称多么繁华,遍地是银子,可出门在外,自然也有在外的难处了。


    就像他那个儿子,当初刚去栖云城讨生活,也是差点就被地头蛇给打伤了,后来还是想法子寻了老乡的门路,这才算是勉强在那边混了下去。


    想到这儿,龚先生又想到一件重要之事。


    “两位小友若是去了栖云城,那艮岳先生的书稿……”


    他如今在城里这般受欢迎,甭管男女老少,见了他都要赞一声说书极好的龚先生,这般好光景是因为什么,他当然心知肚明了。


    没了艮岳先生的新书稿,只凭借着这三部书稿,他也就能再撑个两三年,没了新故事,可不是早晚得打回原形?


    楼欣月微微一笑。


    “好教龚先生知道,其实艮岳先生就是小女子托名。”


    这句话说完,龚老先生自然目瞪口呆。


    楼欣月接着说道,“宋青天探案实录后头大概还能再写上一两册,等我写完了,可以交给小龚先生,由小龚先生想法子托人送回来,龚先


    生觉得可好?”


    之前她故布疑阵,让人以为艮岳先生是位隐居乡间不愿交际的老先生,而不是她这样才从村里搬来的村姑,一个是为了避免给姐妹俩带来麻烦,二也是想要给作者艮岳先生披一层神秘的面纱。


    不然若她直接跟龚先生说是自己写的书稿,只怕就算是免费的,龚先生都会觉得不过是无知村姑的涂鸦乱作,完全不会加以重视了。


    现在自揭马甲,自然是因为姐妹俩即将去栖云城,无论长兴城里的人对她们什么观感,什么想法,也都影响不到她们了。


    龚先生张了张嘴,直到现下,才算是反应过来。


    楼欣月考虑到的两个原因,他自然也想到了。


    还别说,他活了一把年纪,识字的女子也见过,可从来没见过,能写出这般一波三折,想像力奇诡,内容却又千变万化的女子!


    还是这么一个连十八岁都不到的小姑娘!


    他看着楼欣月,又看向楼赛郎,无奈地叹了口气,“楼小友可是将老夫骗得好苦!”


    “老夫还盼着有一日,能与那艮岳先生共饮两杯小酒,畅谈一番呢!”


    他虽然不过是个说书的,但好歹也算是读书识字,拿起折扇就能畅谈古今,平时能跟他说到一块去的同龄友人几乎没有。


    正经读书人瞧不上他,而那些商贩工匠们跟他又没太多共通的话题。


    狗尾巷里,住的有画师、有乐师、也有匠师。


    论地位,大家都是半斤八两,差不了多少。


    可是大家都有各自的技艺,也不是同行,聊上几句就聊得不甚投机了。


    艮岳先生腹有丘壑,行文有趣,他早就神交已久,却没想到,皮下竟是楼欣月这小姑娘!


    楼欣月笑道,“龚先生有什么想法,将来也可以写信托小龚先生转交给我,这不也算是畅谈么?”


    龚先生也忍不住笑了,“我那不肖子,自打说了那两部书之后,也是久仰艮岳先生的大名,一直都遗憾无缘得见,这下可好,我倒要看看,那不肖子知道艮岳先生竟是楼姑娘,又该是如何惊奇呢!”


    他起先是着实地惊骇来着,不过这会儿倒是释然了。


    其实艮岳先生总也不露面,只靠着这两个年轻人跑腿……实际上就是这两个年轻人之一,也在情理之中。


    先前他儿子还羡慕他得了艮岳先生的书稿,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呢。


    如今可好,以后怕是他反过来要羡慕儿子了。


    想到这儿,他就请楼家姐弟二人先喝茶吃点心,自己去书房里挥毫疾书,给他儿子小龚先生写了一封长信,准备交给楼家姐弟带过去。


    当然了,为防万一,私下里,他肯定还得再写一封信,托人先捎过去。


    免得楼家姐弟俩没找着他儿子,让老龚家错失了这么一位行走的财神!


    除了老龚家,楼欣月也让楼赛郎去了一趟陆先生家。


    她给陆先生写的书稿都是定制文,一本鸳鸯梦,一本迷魂记。


    定制文就注定陆先生的听众最多也就是十来位。


    就算这一波听众已经听完,那还有另一波听众没听过呢,说完这两本的时间也就会长一些。


    再加上陆先生仔细揣磨这两个话本,倒也有些领悟,觉得可以自己尝试着改一改从前讲过的那些故事。


    因此也就没再跟楼欣月约稿了。


    楼欣月让赛郎过去,也就是告诉对方一声,免得下回过来白跑一趟。


    除此之外,还让赛郎替她送了杨氏一本绣样。


    这绣样,自然是楼欣月这大半年里卖给绣坊的那些了。


    杨氏曾经来向楼欣月请教过怎么写话本,给楼欣月送了一双她做的鞋子,还别说,杨氏送的鞋子,实在是她到这个世界以来,穿过最舒服的鞋子了,送对方一本绣样,也算是投桃报李了。


    楼欣月也是没想到,楼赛郎回来的时候,不但带来了杨氏送的回礼(又一双鞋子),还带来了陆先生写的一封信。


    第72章 入城乡下人勇闯大世界……


    楼赛郎坐在火盘前,看着自家大姐把陆先生写的那信,看了一遍还不够,还要再看第二遍,就忍不住好奇。


    “大姐,陆先生在信上写的是啥呀?”


    有啥事不能跟她说一下,然后她回来再说给大姐呀?


    还用得着写信吗?


    不是她小人之心啥的,主要是她大姐有前科呀!


    大姐这人吧,打小就喜欢那些会读书写字的书生。


    陆先生虽然年纪大了点吧,可也勉强算个书生啊!


    楼欣月跟楼赛郎处了这么久,这女生男相的大妹子,那点小心思,她自然也是了解的。


    索性将手里的信交给楼赛郎,“呶,你自己看看吧。”


    楼赛郎接过那信,只看了几眼,就觉得那些字,就像是一只只的大苍蝇,在眼前飞来飞去的……


    她费了好半天的工夫,才大概认出了几个字。


    没办法,这半年多来,她被大姐逼着,又多识得了些字,但加起来也不过三四百字,而且还有好些个看着眼熟,要想一想才能想得出来是什么意思的。


    这会儿看信,不但看得极慢,而且脑门子开始生疼起来。


    看到她一张脸直抽抽的模样,楼欣月忍不住笑了。


    “平时叫你多认几个字,就跟要喂你吃毒药一般,看罢,这会儿,连个信都看不明白!”


    “陆先生知道咱们要去栖云城,又猜到了我云栖云城做什么……他正好对栖云城里的书坊和印坊知道一些,因此就写下来告诉我了。”


    栖云城里光书院就有十家,书坊自然也少不了,光是大书坊就有五家。


    像长兴城里的小书坊,在栖云城里,压根都排不上号。


    这五家大书坊里,就有三家书坊是有话本售卖的。


    栖云城里的话本,一半是本地的作者所写,另一半则是来自京城和南边碛州江州一带。


    陆先生交游广阔,手里宽裕,因此栖云城里那些流行一时的话本,他几乎本本不落地全都买了回来。


    据他判断,这些话本,虽然题材也有好几种,如历史演义,公案故事,才子佳人,风月世情,自传笔记之类……


    陆先生家中收藏颇丰,有时候,他编书稿也会去参考这些话本。


    不过依他之见,这些大部分都不太适合说书。


    而楼欣月写的书稿,却跟他见过的那些话本,路数全然不同。


    里头既无卖弄,也无影射,更不露怯,所有的文字,纯粹就是为了讲故事。


    总之,他得了楼欣月写的两本书稿,也算是有缘,便将自己知道的那些书坊信息,比如哪家书坊东家大方,哪家刻薄,哪家有些怪癖,哪家背后有高官庇护,都写在了信中,也是觉得楼欣月虽然是个小女子,却自有独门怪才,将来未必不能闯出一番天地,不如事先结个善缘……


    陆先生这一番好意,倒让楼欣月很是领情。


    这个世界可不是在现代,甭管想知道点什么信息,都能上网搜索,实在不行,也能去论坛或者问吧答吧里头提问发贴。


    她们姐妹俩之所以能在长兴城那般快地寻到落脚地又寻到了活计,还都是因为有熟人赵福介绍的缘故。


    长兴城离石盆村又不远,实在不行还能回村。


    栖云城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从长兴城到栖云城,光路上的行程,都得花上两天。


    除了龚先生的儿子小龚先生,她们在栖云城里,一个熟人都没有。


    而小龚先生,她俩也压根都没见过呢!


    她们俩姐妹去栖云城,可不妥妥的就是乡下人勇闯大世界,干什么都两眼一抹黑?


    动身的日子定在了三天后。


    三天后,也正好是长兴镖局要押镖去往栖云城。


    楼家姐妹俩能跟在镖队里,倒是用不着跟那些小商贩一样,给镖局出最少十两的银子,只要出上五两银车马费就行,当然食宿什么的,肯定是自理的。若遇上什么事儿了,也是自己管自己。


    来给姐妹俩送行的,只有赛郎的师傅刘大娘子。


    刘大娘子先前伤了一条胳膊,翻过年终于好利索了。


    长兴镖局里这位唯一的女镖师,总算又能开工了,这让赵总镖头也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刘大娘子拉着楼赛郎叮嘱了一堆的话。


    “去了那边,若是有什么麻烦,就去分舵,捎个信回来!”


    “你的下盘可还不够稳当,还得多练!”


    “你虽是有身手,可也得记着,千万莫要逞强好胜,免得惹祸上身!”


    “寻到落脚的地方了,也捎个信


    过来,等我走镖去了栖云城,再去看你们。”


    楼赛郎乖巧点头。


    “师傅,等我们安顿好了,一定给您老写信!”


    大姐说了,她们去栖云城,也不过是看看有没有什么更好的机会。


    若是她们真的发达了,在栖云城里买个房,全都收拾好了,就是接师傅来住一阵子也是行的。


    总之,这个未来的大饼,楼赛郎是听得当真了。


    与师傅挥手作别,又跟大姐一道跳上马车,车队启程开动了,楼赛郎还依依不舍地回头望着……


    楼欣月心里有一瞬间的愧疚感。


    要不是她想着到栖云城寻找机会,赛郎就长久地呆在镖局,也未尝不是一条不错的出路吧?


    不过等马车又走出十几里路,路旁的景色已经大不一样的时候,楼赛郎顿时来了兴致,拉着楼欣月讲她上一回护送城里阔太太回娘家的经历……


    果然还是刚上高中的年纪的小丫头呀!


    三日后,镖队顺顺利利地来到了栖云城外。


    栖云城本是中原重镇,整个城池依着东面的栖云山山势而建。


    栖云山如盘旋的苍龙,环抱着栖云城。


    这源北道的首府虽稍逊于京城,却是古朴厚重,格局不凡,百年前,也是出过真龙天子的龙兴之地。


    进了栖云城,那些跟随镖队的商贩也就此散去。


    楼家姐妹俩倒是没着急着走,而是跟着镖队去了分舵。


    长兴镖局最常走的一条线就是到栖云城,因此在栖云城里也有一间小院子,算是分舵,镖队里的人来了,就可以直接落脚。


    认准了地方,姐俩才跟镖队里的人告辞。


    这趟镖赵福也跟着来押镖,此时便自告奋勇,送她们去了家靠谱的客栈。


    第73章 租书艮岳散人写的话本,如今很是受欢……


    楼欣月出钱,在客栈里叫了四个硬菜,又打了几角酒,就在客栈的房间里请赵福吃了个饭。


    这一趟从县城到栖云城,路上也是得了赵福的照拂,表示一番感谢也是应有之义。


    赵福三杯酒下肚,便叮嘱道,“楼大姐,楼……兄弟,你们在这栖云城里且先住段时日,若是光景好也就罢了,若是光景不好,还是早些回咱长兴城吧?”


    虽然他知道楼赛郎是个女子,可楼赛郎的个头比他高,身手比他强,行事做派也是大喇喇的,他习惯了叫兄弟,也就没改口。


    其实他觉得楼家姐妹俩明明在长兴城住得好好的,何必非得上栖云城呢?


    栖云城里虽然繁华,挣银子的地方也多,可毕竟人离乡贱,她们俩都是外乡人,想在栖云城站稳脚跟,哪是那般容易的呢?


    倒不如在长兴城的时候,楼家大姐写写话本子,楼小弟接几单女护卫的活儿,再偶尔去做些小买卖,就如那日卖挂历一般,不是蛮好么?


    楼欣月笑着点头,“放心罢,我们若是混不下去,肯定要早些回去的。”


    送走了赵福,姐妹两个洗沐歇宿,准备第二日,备上些薄礼,去寻小龚先生。


    她们住的客栈名为福来客栈,位于长平坊,是栖云城里第二大的坊市。


    这福来客栈,在城里不算是多好的,但店钱适中,信誉还不错,倒是适合楼家姐妹这样的外乡人。


    昨日过来时,已是下午时分,跟赵福吃完了饭,天就有些擦黑,因此两个人也没注意客栈外的环境就睡下了。


    等歇完了一夜,楼赛郎自告奋勇去出买早饭。


    回来时就跟楼欣月说了自己的新发现。


    “大姐,咱们住的这条街,着实热闹,光是卖早饭的,就少说有三四十家!”


    “我看得眼花缭乱,都不晓得要买哪样了!最后只是买了这三样。”


    她带回来的是肉饼、枣糕和胡麻粥。


    楼欣月笑着拿起一块肉饼子,咬下一口,果然肉嫩多汁,饼皮外脆里软,很合她的胃口。


    “以后咱们住在城里,早晚能把那些好吃的,都吃上几回了。”


    楼赛郎也先拿起一角肉饼子,几口就吃光了。


    又捧起胡麻粥来喝了一大口。


    这盛粥的碗是白底蓝花的粗瓷大碗,吃完了还要还回去的。


    “大姐,我刚刚还看到有一家书坊,就在街对面哩!”


    “哦?那你可看到,这条街上有书院?”


    “那倒没有。”


    她来栖云城为的什么,还不就是为了这边的书坊多吗?


    刚住进客栈,街对面就有书坊,周边还没书院,这不正是她想要找的那种专门卖闲书的书坊吗?


    楼欣月嘴角不由得弯起。


    兆头倒是不错啊!


    姐妹俩吃完早饭,一齐出了客栈。


    楼赛郎去还碗,楼欣月则进了街对面那家书坊。


    不得不说,栖云城就是不一样。


    这家奇谈书坊,在陆先生那封信里,压根都没提到过,显然只不过是家不出名的小书坊而已,但这家书坊开在闹市,又在客栈对面,买书的客户自然就是客栈里住的客人们了。


    既然是给客人们看的,定然不会是正经进学用的那些经诗子集了。


    奇谈书坊这样的小书坊,店面都要比长兴城里最大的书坊还要大了两倍。


    走进店内,就能看到有两面墙都摆满了书架。


    两个打扮利索的小伙计,一个正拿着鸡毛掸子扫灰,另一个则上来招呼楼欣月。


    “姑娘是想买书,还是借书?”


    楼欣月微微一愣,“你们这里,还能借书?”


    小伙计一笑,嘴皮子十分利索。


    “我们书坊里有好几百本书,最多的就是各种好看的话本子了,这话本可不便宜,一本都得几百文钱呢!若是有那喜好看话本子的,总不能本本都买下来,谁家里能有这么些银子呢?”


    他往一面墙那头指了指,“那边的书,就是能借的!”


    楼欣月听着眼睛发亮。


    租书业务!


    果然大城就是大城啊!


    连租书业务都出来了!


    而且看这书坊的气派,生意应该是不差的。


    生意不差=有读者=她的话本有销路。


    “这借书,是怎么个章程?”


    “这边墙上的书,都能借,只要付上三钱银子的押金,就能借上一本书,写一份押条,借一日,是三文钱,还回来的时候,结账算钱,再退押金,最长能借一月,若是超过了一月,那就还不了了,押金也是不退的。”


    楼欣月听了点点头,“那我便借上一本。”


    小伙计就领着楼欣月去书架前挑书。


    “这一排都是演义话本,这一排则是公案话本,还有这一排,是太太姑娘们喜欢看的才子佳人……”


    楼欣月边听边点头,目光从那一排排的话本扫过。


    原本还觉得这栖云城里的书坊,话本的花样就是多,在心里不断赞叹呢,可当她的目光落在一处显眼的位置时,整个人都愣了下。


    小伙计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见是一本蓝色封皮的话本,就笑了。


    “姑娘可是也听说过这战神归乡记?”


    “这本书可是新出的,抢手得很哩!”


    楼欣月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笑问,“能不能拿下来看看  ?”


    小伙计就取了这话本,小心地交到了楼欣月手里。


    “这艮岳散人写的话本,如今很是受欢迎,若是前些日子,这本战神归乡记几乎就没有闲过,后来还是我们掌柜的又买来了两本,才算是周转得开了。”


    楼欣月翻开了第一页,发现作者果然是写着艮岳散人。


    这会儿她的心思,就不由得复杂起来。


    在这个时代,几乎可以说版权是不存在的。


    当然了,若有人真的成了名,那小书坊印了对方的书,又不给作者银子,作者倒是也能去官府告状的。


    但古代交通不便,相隔几千里的小书坊印上几百册,捞上一笔,那作者又怎么会知道呢?


    比如说,她虽然没打算靠着艮岳散人这个笔名开启事业吧,但她写的话本都印出来而且已经销售了好一阵子,她才头一回看到,这滋味,可就有点怪异了。


    她随手又多翻了几页,发现这印刷的技术倒也还算不错,纸质也是中等。


    书里的词句,虽然是她的手笔,可又稍有修饰,加了些诗句和开场之类。


    她还在心里琢磨,就看到书坊里又进来了客人。


    “小哥,我来还书!”


    第74章 疑心于是就只剩下了长明坊。


    另一个伙计连忙放下手里的鸡毛掸子。


    擦了擦手,接过书来,仔细地检查过一回。


    便开始结钱。


    “客官,三天一共九文钱。客官是要取回押金,还是要再借本新的?”


    “这本战神归乡记着实好看,不知道可还有差不多的话本?”


    “客官眼光可真好,写战神归乡记的艮岳散人,还有一本豪商恩怨录,嘿!讲的是一位小货郎……哎呀,比战神归乡记还好看!”


    小伙计越说越兴奋,神情里满是超好看想安利但是又不能剧透的那股子劲儿。


    哪个新老书虫能抵制得了这种诱惑啊?


    “咦?那倒要再借来看看。”


    那伙计便走过来,从书架上取了一本褚色封皮的书下来,递给了那位客人。


    “客人今日来得早,三本豪商恩怨录只剩下了这一本了,若是再晚一些,这本也要被借出去啦!”


    客人拿起这本话本,大致翻了几页,便点了点头,爽快地另写了借条,交了九文钱,带着豪商恩怨录,脚下轻快地离去了。


    好家伙!


    不光是战神归乡记,就连豪商恩怨录,也都出版了!


    楼欣月眨了眨眼睛。


    “艮岳散人写的书,就只有两本么?”


    “现如今就只有两本,最早是由一个姓龚的说书先生讲的,听说是说得极好,去到哪里,那里的客人都挤得满座呢!客人要借这本么?”


    楼欣月听到这儿,就明白,这出版的书稿,自然是出自小龚先生之手了。


    听到小哥问她借不借书,便压下心里升起的不快,笑着看向才子佳人类型的那一排。


    “我是从外地来的,也想看看城里夫人姑娘们喜欢的这种话本。不知道哪一本是最受欢迎的呢?我听说还有一位雪月居主人,不知道这里可有他写的话本么?”


    “雪月居主人?这倒是没听说过。我们栖云城里的太太姑娘们,在没有战神归乡记和豪商恩怨录之前,倒是都喜欢看这一本,鸿影居士的比目佩。”


    行吧,艮岳先生的都出版了。


    雪月居主人的倒还没失守……


    楼欣月在小哥的推荐下,交了三钱银子,就将那本比目佩借了出来。


    回到客栈里,楼赛郎早就已经还完了碗。


    “大姐,咱们是不是该去长福坊寻小龚先生了?”


    楼欣月倒是难得的沉默了片刻。


    “嗯,不急,先等等吧。”


    假如这事发生在现代,不管是楼欣月上网开启骂战,还是直接硬刚起诉,那都是可以的。


    但这不是在古代么?


    一个是栖云城离着长兴城路程遥远,这里头有可能有个信息差,或者误会什么的。


    二是有可能小龚先生是真的贪财,没有通过老龚先生告知真正的艮岳散人一声,也没有把艮岳散人应得的银子送过来。


    毕竟,楼欣月替陆先生写定制文迷魂记,原家老爷想要一份书稿,陆先生得了额外的银子,还给楼欣月分了一半呢!


    假如跟现代类比,龚先生和陆先生一样,都是买了有声小说的版权。


    老龚先生将话本交给儿子说,算是母公司给了子公司授权了,这也说得过去。


    可小龚先生自己做主将书稿印刷出版,而楼欣月却不知道,这可就有些不地道了。


    楼欣月跟老龚先生打了半年的交道,觉得这老儿的人品还算不错。


    可这小龚先生的人品如何……只看这件事,楼欣月就有些嘀咕了。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她们姐俩只有两个人,哪怕楼赛郎身手好,那在栖云城也是人生地不熟的。


    万一小龚先生不是个好人,岂不是会给她们带来无穷的麻烦?


    “啊?这是为什么?可是龚先生不是还写了信,还有一包东西,让咱们给小龚先生捎过去么?”


    楼欣月笑了笑,“这有什么的,咱们先安顿下来,再去打听了地址,找个路边的小乞丐,给他几文钱,让他送上门去就是了。”


    老龚先生让捎的东西,也不过是龚太太自家做的咸菜大酱之类,不是什么值钱的。


    而老龚先生跟他儿子,自然也有别的通信渠道。


    让她们带信,估计也是想让自家儿子跟楼家姐弟俩结交一二呢。


    所以这信和东西,都不是什么紧急的,迟上些时日也无妨。


    楼赛郎虽然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却也不傻。


    “大姐,究竟发生什么了?”


    要知道早起的时候,大姐还不是这么说的,唯一的差别,就是大姐去了一趟书坊啊。


    见瞒不住了,楼欣月就把在书坊所见说了。


    “啊?这,这小龚先生怎么跟老龚先生不一样呢?他拿去印书,怎么也该给阿姐一半的银子啊!”


    楼赛郎气得跳脚。


    不是,她们早前都觉得陆先生的人品堪忧,龚家的家风不错。


    没想到陆先生给钱实诚,反倒是龚家这儿出了岔子。


    “也未必就是小龚先生做的……毕竟,他是在酒楼茶馆里说书的,若是有人暗中将说词记下,回去再抄录出来,也不是没可能。”


    楼赛郎不由得直撇嘴,“谁的记性能好成这样呢?”


    她也算是个爱听故事的,阿姐给她讲的那些,哪怕是讲过了两遍,她也最多能记个大概吧,哪怕再让她给旁人讲讲,她都说不出个完整的来呢。


    “所以咱们再看看吧,不要误会了好人,可也别连着在一个坑里跌上两回。”


    姐妹俩没打算先去寻小龚先生,就在附近逛了逛,吃过了午饭,又去栖云城里各处游览一番,算是对城中主要坊市,略有些直观的了解。


    永平、永乐、永喜、永安四坊,是城中权贵和富豪人家的居处。


    长安、长福、长和、长明四坊,则住的大多是城中平民。


    延乐、延通、延佳、延化四坊,则是栖云城里店铺商家云集的商业区。


    姐妹俩身家不过二百多两银子,只能在平民区租房子。


    长福和长和两坊的居民们相对更穷困一些,尤其是长和,可以说是栖云城里的贫民窟。


    小龚先生住在长安坊,楼赛郎对这位有些戒心,自然就不会也住在长安坊了。


    于是就只剩下了长明坊。


    第75章 收到他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呢?


    栖云城,长福坊。


    春寒料峭,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子,敲开了一间小院的大门。


    “这里可是龚先生的家?”


    开门的年轻妇人面上带笑,点点头。


    “正是。”


    “这是有人托我送给龚先生的!”


    小子将怀里抱着的一个小包裹往妇人面前一送,见她接下来,就脚下一转跑走了。


    这妇人正是小龚先生的媳妇姚氏。


    这些日子以来,小龚先生因说了两部


    书,大受欢迎,不但那些茶馆和酒楼的掌柜的将小龚先生视为座上宾,竟然还有几个茶客,觉得那故事实在是太合心意,爱屋及乌,时不常地就要送些东西给小龚家。


    当然了,那些东西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大部分都是一些土产或者书信字画之类。


    姚氏起初收到还有些忧心,不过见得多了倒也习惯了。


    因此见着了这个包裹,她还以为也跟之前的那些一样,都是听故事听得喜欢的茶客们送来的礼,倒也没太当回事。


    她拎着包裹关好了门,随手将这只小包裹摆在了厅里的五斗橱上头。


    金哥儿扔下手里的启蒙书,蹦跳着下了椅子,迈着小腿儿几步就奔了过来。


    “阿娘,是谁?可送来了什么好吃的?”


    自从他爹说书说得火了,他家里三不五时地就能吃到肉。


    今年过年,金哥就做了两身新袄子,还打了个更大的银项圈呢!


    尤其是还有不认识的客人,总是给他家里送些好吃的。


    有时候是两份点心,有时候是一包果子。


    他现下走出门去玩,就是全巷子里最拉风的小哥儿。


    看着金哥儿就去扯那小包裹,姚氏拍了下他的手。


    “别乱动,里头应是没有点心和果子,等你爹回来了再看!”


    这小包裹,拎起来轻飘飘的,外头绳结打得紧,里头的东西应该不足两斤。


    金哥儿遗憾地缩了手,在他阿娘的催促下又接着去看书。


    不过还是时不时地要往门口处瞄上几眼。


    好容易眼看着到了正午,小龚先生精神熠熠地回到家中。


    以往这个时候,都是说过一回书回来吃饭,正是腹中空空,饥肠辘辘,恨不得回来就有的填肚子。


    可如今,甭管他去到哪家铺子,那上好的点心和茶水都早就备得整齐了。


    压根就不可能饿着!


    “阿爹!有包裹!快看看是什么?”


    金哥儿飞扑过来,催着小龚先生去拆包裹。


    小龚先生微愣了下,就听姚氏笑着指指堂屋里的五斗橱。


    “不知道是谁送来的,放在那上头呢!”


    小龚先生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先去换过了外衫,又净了手。


    这才去拆包裹。


    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油纸包好的两个小罐子,还有一封信。


    “咦?”


    这小罐子,它怎么有些眼熟?


    小龚先生拿起罐子来闻一下,越发的感觉到熟悉。


    而眼巴巴地看着的金哥儿,见里头没有点心也没有果子,无趣地跑开了。


    小龚先生又拿起那封信。


    “咦?竟是我爹寄来的!”


    姚氏正要去灶房端饭,闻言愣了下。


    “爹寄来的,怎么不是罗大哥送的?”


    以往从老家寄来的信,可都是老乡罗大哥送过来的呀!


    姚氏说完了这句,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个慌张。


    “爹,爹在信上说了什么?”


    小龚先生刚开始看信,自然没法子答话,等他一目十行,看完了信,这才看向姚氏。


    “爹说,那位写战神归乡记和豪商恩怨录的艮岳散人来咱们栖云城了。”


    姚氏一只手揪紧了自己的衣角。


    “艮岳散人,他,他怎么会来咱们这儿?”


    小龚先生的神情却是有些复杂。


    他又拿起信,再看了一遍。


    “爹说,艮岳散人,竟然是个不满十八岁的姑娘家!”


    不是,那么些老辣且奇异的故事,它竟然是个小姑娘写的?


    而且还是个乡下刚进城的农家女!


    什么农家女这般厉害?


    想他自认机灵,阅历又超过大半的同龄人,那不是也没写出过满意的书稿过么?


    姚氏也目瞪口呆。


    “爹是不是在说笑?那不是位隐居山野的老先生么?怎么变成了小姑娘?会不会是有人冒名哄了爹?”


    小龚先生摇摇头,“爹说了,从前的书稿,也都是这位楼姑娘给他送过来的。那隐居山野的老先生,倒是爹自己想当然的。”


    姚氏目光闪闪。


    “那,那爹为什么,为什么要专门写信说这个?”


    小龚先生有些好笑,“自然是让我莫要以貌取人,不要见楼姑娘是个年轻姑娘就不以为然,让咱们同楼姑娘尽力交好,她们姐俩刚到栖云城,人生地不熟的,定然有许多需要搭把手的地方!”


    姚氏扯出一丝笑容。


    “原来……如此,可好端端的,楼姑娘怎么会突然来栖云城呢?”


    “想来是……”


    小龚先生的笑容也突然就僵住了。


    “那艮岳散人,应是想要求个成名的良机吧?”


    艮岳散人不是个看尽世事,隐居乡野的老先生。


    而是一位不足十八,正是年富力强,前途无限的年轻姑娘。


    当然了如果不是姑娘,而是个年轻小伙的话,那未来自然少不了发达。


    这位楼姑娘,定是想要写话本成名的!


    可如果是写话本的话,那自己那远超同行的精彩书稿可就再也不是先人一步了呀!


    怪不得!


    怪不得他爹让他尽力帮忙,与楼家姐弟交好。


    他在那儿皱眉思索的时候,姚氏已经是悄悄地走去了灶间,低着头端出了饭菜,又唤了金哥儿来吃。


    小龚先生也不太饿,一边吃,一边在腹内琢磨。


    一口青菜下肚,他忽然反应了过来。


    “不是,我爹是托楼家姐弟将信和东西捎过来啊?今日送东西的那人就没说些什么?”


    姚氏也赶紧回忆,“他放下东西就走了呀!况且,我见着的那人,似乎就是五条巷那边的少年啊!”


    十来岁出头的少年,为了挣几个小钱,给客人跑跑腿,搬抬东西啥的……看着倒是有几分眼熟,肯定不是外地来的那什么姓楼的小弟啊!


    听了这话,小龚先生越发的吃不下了。


    “怎么会是托人送来的呢?”


    他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呢?


    且不说两家有书稿的关系,就算没关系,那也是与他父亲相熟的老乡,怎不上门来走动走动呢?


    第76章 鸟样都一个鸟样。


    姚氏目光闪了闪,催他吃饭。


    “相公吃完饭再慢慢想也不迟嘛。”


    小龚先生便没再说什么,闷不吭声地吃完了饭。


    “怎么寻到咱家了,却不进来坐坐呢?”


    姚氏在灶房里洗洗涮涮,等回了房看到小龚先生还躺在那儿,满脸迷惑。


    “诶呀,晌午过了不是还要去说书?不好好歇着怎么成?”


    “那楼家姐弟俩不来咱们家,想必是碰上了什么急事吧?”


    小龚先生听了这话,便点点头,闭上眼睛稍稍歇息。


    虽然睡不着,但为了下午说书时能精神饱满,他还是尽量闭目养神。


    只是心里的疑问还是忍不住会时不时地冒出来。


    将近年根的时候,有城中的书坊掌柜寻到了他,说是想要印艮岳散人的两个话本来卖,起先他自然是不想答应的。


    可是书坊掌柜的说了,现如今几乎有半城的人都听过了这两本。


    就算他现在不答应,早晚也会有人默记了这两本的故事,拿去印书。


    与其到那个时候被人摘了果子,不如他先将这两本书印出来,还能有些进账。


    那些打主意的,自然也就会消停了。


    他琢磨了一番,倒也是这个理儿。


    虽然听了他说的书,回去再默写出来,是有些个困难,可也不是完全做不成的。


    甚至还有可能卖到栖云城以外的其它地方去。


    那他和艮岳散人老先生可不就得白吃了这个大亏么?


    总不成还为了这两本话本,大老远地去告官吧?


    再说了强龙不压地头蛇,别告官没成,反而把自己给搭进去。


    因此,他就将艮岳散人的两本书稿交给了书坊,还签了契书。


    一共是得了二百两银子。


    他自然是知道,这书稿是从老先生那儿买来


    的。


    他们父子虽然出了钱买书稿,可不是书稿就是他们的。


    就算是他居中,让书稿挣了额外的银子,那也是得分给老先生至少一半的。


    于是他将银子拿回来,请同乡罗大哥捎了信回老家。


    一百两银子实在是太多,同乡罗大哥虽然为人可靠,但这风险还是太大。


    因此他把一百两银子换成了两张五十两的银票。


    又将这张银票夹在了信里,托罗大哥捎信给他爹。


    在信里,他把两本书稿付印的前因后果都说了,并且明说了,要给老先生的,是一百两,因怕出了什么岔子,这才只先捎回了一半。


    年后他又写了信给老爹,将那五十两也夹在了信里寄回去。


    仔细想想,他虽然往老家寄了两回信和钱,但却没收到老爹的回信啊。


    如今这封信里,老爹只说了楼家姐弟来栖云城,让他跟楼家姐弟交好,尽量帮忙,可没说将那银票已经交给了楼家姐弟俩呀?


    总不会是那银票,在路上出了什么岔子吧?


    毕竟,年前的城中富豪原家,还是请了镖师护镖呢,那不还是丢了几万两银子,少当家受了伤?


    要是这信没到老爹手里,楼家姐弟也就没收到银票,也不知道两本话本付印的事儿。


    但这两本话本,城中书铺里,那是绝少不了的!


    要是楼家姐弟俩进了城,在书铺里看到……那!


    小龚先生刷地睁开了眼睛,后背禁不住发出了冷汗。


    坏了!


    楼家姐弟俩,一定是以为我见利忘义,将两本书稿的印书收益,全都贪了去!


    想到这儿,他整个人都惊跳起来。


    见小龚先生披上外衫就要往外走,坐在门边做针线的姚氏忙唤他。


    “相公,时候还没到,你这是要去哪儿?”


    这会儿城里人都要午歇,自然是不会开书场的。


    小龚先生顾不得多说,冲着姚氏摆摆手,“我出去有要事!”


    他出了门,就往那第四条巷子走去,去寻那个常为人跑腿做事的少年……


    延乐坊,王记书坊。


    古朴雅致的小厅中,楼家姐弟俩坐在客座上,而主位上坐的,却是位打扮成文士模样的中年男子。


    此时这男子手里拿着一卷书稿,正看得入神。


    楼欣月兴致勃勃地打量着厅里的陈设,而楼赛郎已经伸手又拿起了一枚点心往嘴里塞了。


    大约又过了一柱香的工夫,中年男子这才放下手里的书稿。


    他把书稿放在手边的书案上,却没舍得还给楼欣月,而是压了一只手在上头。


    “楼姑娘,这书稿,真是艮岳散人所写?”


    楼欣月笑了笑,淡定自若。


    “王管事也看过了,这书稿,难道不是艮岳散人的风格?还是说不如市面上那两本呢?”


    现如今姐妹俩已经在长明坊租住了一处小院。


    果然这大城的房租就是高。


    这处小院的面积比她们在长兴城里租的要小了一些,但房租却是十倍多。


    而且根本不是付三押一,还得一下子交全年的!


    这一下子就是二十两银子出去了。


    更不用说,各种基本生活物资,比如说木炭和柴火,蔬菜和肉类,都要比长兴城里贵了两成。


    不赶紧出来赚点银子回血怎么行?


    更何况,她心里,也是存着小心思,想在第三本艮岳散人的书稿被悄没声息地出版之前,赶紧抢先出了。


    多亏了陆先生写的那封信,将栖云城里各大书坊的情况都大致说了一遍。


    她为《宋青天探案实录》寻的书坊,就是这家王记书坊。


    这家王记,虽然不是城里最大的,但据说还算诚信。


    在来王记书坊之前,她也是在书铺里租了几本王记印的话本,大致了解了下风格。


    又跟书铺的伙计聊了几回,又听到了些有关王记的小八卦。


    一番琢磨后,这才带着《宋青天探案实录》的上册来了。


    王管事听了这话,倒是点点头。


    “这书稿的确是不错,虽然跟艮岳散人前两本风格略有些不同,但写法十分独特,这点上的确像是艮岳散人所作。”


    哪怕不署艮岳散人的名儿,另起一个名号,那也绝对是很有前途的大作。


    楼欣月微笑,“王管事好眼力。”


    “不知道这艮岳散人可是楼姑娘的亲人长辈?”


    楼欣月点点头,“王管事猜得不错。”


    不是她这人不坦诚,而是这个时代,男人写的东西,它就是比女人写的更受重视。


    这一点,不管是东方,还是西方,都一个鸟样。


    第77章 家务哪里能窝在家里被埋没呢!


    王管事微微点头,又问。


    “这只是一部上册?可还有中下两册?”


    光看这部书稿的内容,他就已经在心里首肯了。


    在这个时代,除非正经的著作,比如诗文集,会署自己的真名,像那些话本故事之类,不过是旁门小道,可不就都要用个化名?


    比如某位先生写的话本在城里大受欢迎了。


    也不是没有人为了多挣些银子,冒某位先生的大名写话本。


    但那些看话本的读者们,又不是傻子。


    除非冒名所作,能仿个八,九不离十,不然长年看书的读者们,只要看上个两三页,就能觉出不对来。


    既然都不对味儿,谁会花银子买呢?


    书坊挣不到钱,也就不会去做这些鱼目混珠的蠢事。


    当然了,也不排除那冒名的家伙,写话本的水准也相当高,写出来的东西几可乱真……读者们看了,分辨不出来真伪,确实也会买账。


    可既然人家有如此能耐,又怎么可能只为了多几两银子,就为他人作嫁衣裳?


    所以说,王管事倒是不担心眼前这个年轻姑娘,会哄骗于他。


    他更关心的,反而是这部书稿有没有中下册。


    楼欣月微微一笑。


    “中册已经写了一半,下册待中册写完,也能在两个月内完成。”


    虽然中册早就写完了,但她总不能当面大喇喇地说,因为跟对方是头一回合作,先拿本上册试试水,看看对方的人品如何?


    要是感觉不靠谱,那后两册自然也就不会拿出来了嘛。


    王管事略微思忖了几息的工夫。


    “既然中下两册还没完成,那这上册,为免风险,就不能印得太多。”


    “我们王记书坊,一般印话本的数目共有三档。”


    “分别是两百本,千本和万本。”


    “若是只印两百本的话,这价钱上么,就要少一些……是二十两。”


    其实若真是艮岳散人亲笔,而且上中下三册俱全的话,依着艮岳散人在栖云城里的名气,在那些更大的书坊,没准能开到最高二百两银子呢。


    他这么说,其实也是想留些讨价还价的余地。


    楼欣月点点头,“我懂,这上册,便由贵坊作主印多少本好了。”


    “但等到中册和下册写好,上册自然也会加印,那到时就将加印的那些,再补上相应的稿费,王管事觉得可行?”


    王管事略想了想,就点头应了。


    心想这年轻小姑娘,胆子大不说,做事也老道。


    难怪艮岳散人会放心地把书稿交给这小姑娘呢!


    楼欣月交了书稿,同王管事写了契书。


    姐妹俩走出王记书坊的时候,兜里正揣着二十两银子。


    楼赛郎之前在书坊里几乎没开口一句,满脸严肃紧张的。


    一等走出几十步,瞬间一蹦三尺高,嘴角都快咧


    到了耳根。


    “哈哈哈,大姐,成了!”


    “果然栖云城就是大城啊!”


    价钱一给就是二十两!


    而且这二十两只不过是个开头罢了,还有中下两册呢!


    哈哈哈,在长兴城里,听人说起栖云城时,都说栖云城里物价多么高,活计多么难找,不是身有大本事的,都不敢到栖云城里讨生活。


    没想到啊!


    她们姐俩这才来多久呀!


    二十两银子还不是轻松拿下?


    想当初,她和大姐进了长兴城,大姐想卖掉战神归乡记,都只能把书稿白送给老龚先生,第二本才能挣到十两银子的呀。


    “这栖云城啊,咱们就该早点来的!”


    “栖云城哪能是想来就来的,你想想咱们一路上的路费,还有住店钱、房租钱……”


    其实楼欣月能这般顺利地把书稿卖出去,也何尝不是借了小龚先生的光?


    这位年轻的说书先生,一日至少要说上两场,那叫一个孜孜不倦啊。


    要是在现代,可不就相当于一天开两场直播,字还不能错一个的,就是为了宣传她这个艮岳散人的名头啊!


    姐俩租好院子安顿下来后,昨日无事,她打听了小龚先生常去说书的酒楼,就拉着赛郎去听了一场。


    不得不说,难怪小龚先生这样的小年轻,从十八线小城来到二线大城,没用几年就能站稳脚跟,娶妻买房呢!


    他不光是口条利索,机变迅速,还自带天生的幽默感,长相上又有加成,正是那种一看就是正人君子的模样。


    要是放在现代,绝对是个说脱口秀的好苗子……


    可惜啊,原本可以合作共赢的,却偏偏闹出了吞没稿费的龃龉。


    可惜归可惜,这世上之事,也不能尽如人意。


    楼欣月倒也不会过多思虑。


    如今迈出了成功的一小步,挣得了二十两银子,为了庆祝,就去买了烧鸡饼子和米酒,姐俩在小院里对酌。


    “赛郎,既然咱们能挣着钱,手头也宽裕,那就雇个人来做家务活吧?”


    穿越到这个世界,楼欣月感觉到最不方便的,还是日常这些家务活儿的繁琐。


    没有方便的自来水和家用电器,日常这些家务活儿,那实在是太耗费工夫了。


    难怪在古代,普通妇人会围着锅台打转呢。


    时间和精力都耗在这上头了,哪里还有空闲去做其他事呢?


    之前在长兴县城,一来收入不高,二来产出高了也变不了现。


    楼欣月空闲下来的时间,闲着也是闲着,可不就都做家务了?


    如今好不容易来了栖云城,这边商业服务业都发达,想要雇人买人都极为方便。


    也不用担心家里来了外人,会泄露楼赛郎的女儿身份。


    之前她们租院子的时候,就已经托中人给姐妹俩办了临时身籍。


    身籍文书上,她们就是姐妹俩而不是姐弟。


    “大姐,我不是在家里闲着么?哪里还用得着再雇人呢?”


    楼赛郎从小在农家长大,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家居然还会有雇人做工的一天。


    “你好歹也是有一身武艺的,在家里做这些洗衣煮饭的活儿,可不是大材小用?”


    楼欣月自己不爱做家务,难道就能让妹子做家务?


    更何况像楼赛郎这样的女子,在古代少说也是千里挑一。


    又哪里能窝在家里被埋没呢!


    楼赛郎眨眨眼,眼神闪动着无辜。


    “大姐是说让我在栖凤城里再去找个活儿?栖凤城里倒是有四家镖局,可惜人家都只用同乡,外人想进去怕是很难啊。”


    楼欣月想了想,“赵小哥不是说了,让你有事就去长兴镖局在城里的分舵?”


    “分舵那边,虽然不过只有两三个杂役,但人家在这儿好多年,定然知道可靠的中人,你多去跟他们打听打听,应该也有不少需要女武师的活儿。”


    专业人才,不管到哪儿,肯定只有抢手的。


    第78章 真假这回的,大概才是真的了。


    永乐坊,原家大宅。


    春风拂面,香气烂漫,廊下的十几株丁香花树开得正盛,远望去,如片片紫色香雾。


    花窗下的湘妃竹榻上,坐着一位三四十许的贵妇。


    这位贵妇穿着水色大袖衫,杏色挑线裙子,头上梳着个圆髻,只带了一点金星的金簪子,两只脚上穿着银线宝相花的罗祙,松松地靸着双宝蓝色软缎绣鞋。


    她此时一腿微屈,一脚踩在脚踏之上。


    而屈起的膝头上,则摆了本册子,贵妇一手翻着书页,正自看得专心。


    一个婆子提着个包袱,脚步轻快地走进院子,一路上还同各人打着招呼。


    等走到窗前,守着门口的小丫环便笑着招呼了句。


    “陈妈妈来了?这是去哪儿来的?”


    婆子笑眯眯地,举了举手里的包袱。


    “听说那王记书坊和曹记书坊又印了几种新书,我便去为咱家太太搜罗了过来。”


    她们在廊下说话,声音自然也就传入了贵妇的耳中。


    她便放下手里的书册。


    “陈妈妈进来吧。”


    婆子笑嘻嘻地拎着包袱走进来,先福了一福。


    “太太,瞧瞧奴寻来的这几本新书?”


    她家太太,本是京城里锦安侯府里的庶女,嫁到原家来,夫君爱重,公婆宽厚,府里家财巨万,人口又简单,原老爷除了太太之外,竟是连个妾室都没纳,府里除了太太生的一儿一女外,再没有旁的庶子庶女。


    这般顺心顺意,也就难怪原太太虽然早已经年过四十,看着还是年轻面嫩,说是三十出头也一点不违和了。


    沐太太有钱有闲,衣衫首饰玩器摆设,应有尽有,怕是可着全城,都不一定能寻到比她吃穿住用得更精致的了。


    因此,沐太太早在十来年前,就对这些东西失去了兴趣,反而是喜欢起各种话本传记来了。


    像她老陈,身为沐太太身边最信重的四个妈妈之一,因早年间在太太身边当贴身丫环,也跟着学了认字,因此为太太搜罗最新的话本,可不就责无旁贷了么?


    她笑嘻嘻地将包袱打开,露出里头的四本书来。


    沐太太伸出手,挨着个地拿起来看了几眼。


    她虽然就爱看个话本,但也不是什么话本都喜欢的。


    栖云城身为大城,每年最少都会印出十来本新书。


    然而这十来本新书,顶多能有一两本对沐太太的胃口就不错了。


    还好原家货栈开遍了大半个大魏朝,原家又几乎每年都要上京城探亲,因此大魏朝每年印出来的近百本新书,也都能很快地送到沐太太的案头。


    当然了,就算每年都有百本,百本里头,也最多有三五本沐太太喜欢的。


    至于那些不太喜欢的,但因文笔清丽,留着空闲的时候再翻上一翻,也算是打发时间了……这种的大概也就是不到十本。


    剩下的那些,沐太太往往看不到几页,就扔到窗外,连声吩咐下人们拿去塞了灶眼。


    “青云衣锦记?”


    沐太太拿起了搁在头里的一本书册,眉头微蹙。


    这名字,听着就不怎么样啊。


    陈妈妈笑着答话,“正是呢,这是曹记书坊里出的新书,那伙计说了,这是艮岳散人写的新书……就是那个写战神归乡记的那位呀!”


    像她这样买来话本就是为了讨太太欢心的,自然是希望带回来的话本太太爱看了。


    但市面上的这些新书,总是好的少,差的多。


    有好几回,她买回来的,全都被太太扔出了窗外,成了烧火纸了。


    太太不喜欢,那自然就没有赏钱了。


    “哦,原来是他。”


    沐太太也是看过战神归乡记的。


    虽然也没多喜欢,但闲来无事,看着打发时间倒也是可以的。


    而富商恩怨录,原本她也觉得平平,但她家老爷很喜欢,她也跟着细看了一回,细品之下,确实也很有新意。


    毕竟,如今市面上,话本里主要讲商户的实在不多。


    沐太太就拿起了这本


    《青云衣锦记》,翻开大致看了几眼。


    开篇就是乡间才子,连中三场,考中了案首。


    先前因他家贫而退亲的乡绅之女,此时就带着丫环家丁,找上门来,撒泼打滚,强要再续婚姻。


    沐太太只不过看了两页,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写的是什么鬼东西?艮岳散人难道是老糊涂了么?”


    她正要将这本鬼话本,如同先前那些她看不入眼的话本一样,扔出窗外,然后叫婆子们拾了去当柴烧呢,眼角忽然瞥见封面上的两个字,一只手在半空中停下了。


    “咦?”


    陈妈妈对太太扔书的举动早就习以为常。


    反正十本里能挑出一本太太喜欢的来,她就能拿到赏。


    因此拾书去烧这个活儿,她也经常往自己身上揽。


    但太太扔到一半却停下,这就不寻常了。


    她赶紧凑上去问,“太太,可是有什么不妥?”


    沐太太指着封面上艮岳山人四个字,笑了。


    “陈妈妈,你看,这是艮岳山人,不是艮岳散人!差了一个字呢!”


    陈妈妈定睛一看,不由讪笑。


    “嗨,竟真是山人,不是散人,是奴眼拙了,竟上了一当!”


    市面上这些玩弄机巧的话本仿作,也确实是层出不穷。


    不过那一般都是小作坊弄出来的粗制滥造啊。


    “曹家书坊可是咱们栖云城里四大书坊之一,怎么会学小作坊的作派呢?”


    她说着就去拿起那本《青云衣锦记》。


    “太太,奴去将这本糟书塞了灶膛。”


    沐太太略思忖了几息,笑着指了指屋角的条桌。


    “扔到那里吧,等老爷来了,给老爷瞧个笑话。”


    那曹家,原本也是城里有头有脸的大商家,可惜自打十年前曹家当家过世,身后五个儿子争产打得头破血流后,这曹家的各项产业,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沐太太又去看第二本。


    这第二本叫月娥传,作者是东华小生。


    东华小生大概就是栖云城的本地人,每年都会出上一本话本。


    内容么,就如其名,为各种奇女子立传。


    东华小生的话本,在沐太太这里属于可以一看的。


    因此沐太太稍翻看了两页就留下了。


    而看到第三本时,沐太太不由笑了。


    “怎么又是艮岳散人?”


    沐太太拿起这本《宋青天探案实录》,细细看了几眼。


    “这是哪家书坊的?”


    “回太太,这是王记书坊的。”


    沐太太就翻开来看了几眼,这一看就不可收拾,足足看了一盏茶的工夫,这才放下。


    沐太太唇边露出了笑容。


    “这回的,大概才是真的了。”


    第79章 粉丝心想事不成。


    沐太太珍惜地将《宋青天探案实录》摆放在案上。


    好话本可遇而不可求。


    仓促看完,那可不就是焚琴煮鹤,花下晒裈?


    她得先把这四本新书都挑完了再说。


    这第四本,看名字,就是武将演义之流,而那作者,沐太太看着也眼熟。


    这人的话本在栖云城里虽有些名气,不过那风格却不对沐太太的胃口。


    沐太太就让陈妈妈把这本也放到屋角的条案上。


    “给老爷闲了看吧,烧了也怪可惜的。”


    沐太太难得得了本可心意的话本,可以想见未来的半个月的惬意日子,可就靠着这一本了,一高兴,就赏了陈妈妈五两银子。


    又叮嘱,“等这本中册和下册出了,定然早早地弄来。”


    陈妈妈连声应了。


    这个活儿,在伺候太太的下人里头,也就是她能做了。


    不但能到处游逛,还时不时地有赏赐,就连老爷,也常夸她会办事,会讨太太的好呢!


    嘿嘿嘿,谁让她能识文断字呢?


    陈妈妈出了房门,又有丫环们给沐太太换上了新的茶点,沐太太喝了盏热茶,又尝了两块点心,净过了手,这才慢悠悠地翻看起了《宋青天探案实录》。


    在看到八岁的小宋航在外祖家里,洞察入微,竟是用童言童语,救了外公全家一命。还稍稍用计,就寻出了真正的幕后主使者。


    那幕后主使,竟然是先前谁也没怀疑的管家父子。


    而管家父子,不但贪了许多主家的银子,还败坏了主家的家风,污了女眷的清名……


    看到这儿,沐太太一怒拍桌。


    “好贼子!”


    “太太何故动怒?”


    沐太太是入戏太深,却没想到窗外传来人声,正好与她对答上了。


    沐太太微微一愣,这才抽身出了剧情,转怒为喜。


    这个声音,可不正是她家夫君原老爷?


    她成婚二十年,在原家可以说是顺风顺水,锦衣玉食。


    前十八年的不如意,几乎都在后二十年里给弥补了。


    有时候回想当庶女时的那些窘迫,都好像是在看旁人的故事一般。


    而让她有这般福气的,可不正是她的夫君?


    原老爷走进房的时候,沐太太已是起了身,嘴角漾起微笑,如春风拂面,冬日暖阳,声音也是不疾不徐,如泉水缓流一般悦耳动听。


    “老爷回来了?”


    原老爷可不就最吃沐太太这一套。


    有人说原老爷花了巨万的聘礼,娶的却是没落侯府的庶女,实在是亏了。


    原老爷却觉得别的高门贵女,娶回来可未必有他太太这般正中他的心意。


    他脸上的笑容就更深了。


    “谁惹太太不快了?咱将他打了板子撵了去。”


    沐太太抿唇而笑。


    “老爷说笑了,刚刚我在看新出的话本呢!”


    原老爷当然知道沐太太是在看话本呢。


    这般说不过是夫妻间的小情趣而已。


    他家太太温柔端庄,轻易也不会动怒。


    这些年来,唯一见她动怒的一回,也就是在接到了沐静姝那位好内侄女的来信时了。


    他家无忌脚一伤,大夫看了说治不好了,沐静姝就装病跑回了京城。


    这也就罢了。


    他家无忌别说有脚伤了,就算是两条腿都断了……啊呸呸呸!


    他的意思是说,再怎么样,他儿子也能娶得到贵女。


    无非就是聘礼多出些罢了。


    然而沐静姝年前居然又写信给他太太,哭诉说她父亲逼着让她进宫参选!


    而她写信来,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她是情非得已,不得不从了父命。


    但她深受姑母姑父的恩情,这辈子都忘不了,若是将来有机会,定然尽力相报。


    报他个头啊报!


    那鬼丫头的心思,他还能不知道?


    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心眼子呢?


    怕不是觉得他原家的买卖做得大,就想着要寻找靠山,所以就会给她大笔财力支持,好让她遂了青云之志吧?


    当然了,如果沐静姝要是没有跟他家无忌这一出,以他的商人本性,没准还真会以为她奇货可居呢。


    但他如今听到静姝两个字就厌恶非常,巴不得这鬼丫头霉运连连,心想事不成,哪里还会当那个在背后出力的散财老道?


    那会儿他还担心太太会被这鬼丫头信里的花言巧语给迷惑了去。


    没想到太太直接将信撕了个粉碎,还让人将鬼丫头住过的那个锦绣堆成的院子改成养宠物的……如今里头养了三条叭儿狗,五只长毛猫,一溜笼子的鹦鹉。


    总之,他太太实在是个妙人,一举一动,都是那般地合着他的心意呀。


    原老爷凑上来,涎着脸笑道,“哦?太太得了什么好话本呢?”


    沐太太指了指摆在桌案上的话本。


    “呶,就是这本了。也是艮岳散人写的呢!可惜只有上册,中下册还没出呢!”


    原老爷咦了一声,“竟是艮岳散人的话本么?怎么艮岳散人也来了栖云城?”


    先前栖云城里有了这位的两本话本,缘故他自然是知道的。


    这半年来,在栖云城里很是出了风头的年轻说书先生,正是长兴城里老龚先生的儿子,说起来跟他也是同乡。


    有时候他跟朋友在酒楼里小酌,遇上了小龚先生


    在说书,也会让下人多送些打赏。


    小龚先生将那两本说得半个城的人都知道了战神和货郎,因此会有书坊找到小龚先生,印出两本话本,一点也不奇怪。


    但这本新书,小龚先生都还没有说过呢,就出现在了城里。


    而他家太太,可谓是阅书无数,若是冒名伪作,用不了看两页,就能察觉出来,捏着鼻子让人扔进灶膛。


    所以说,定然是那位写话本的老先生,真的来到了栖云城啊!


    沐太太听了他这一番分析,笑容倒是越发欢畅了。


    “这可好,有了这位老先生,起码一年又能多得一本好书看了!”


    说罢,又想起她喜欢的迷魂记来。


    “可惜呀,那位花月居主人,还在长兴县城里。”


    “不然以他的本事,也能写出更好看的话本来。”


    她夫君带着还没伤好的儿子回到家中。


    她那段时候的心情可想而知。


    也多亏了那本迷魂记,让她沉浸在离奇故事中,不至于整日在儿子面前流露出愁苦,又忍不住反思自己看人不清,从前竟是做了傻事。


    第80章 山寨陈词滥调也就罢了,他还卖弄!……


    沐夫人说着话,突然就想起什么来。


    掩唇一笑,走到墙角将那两本话本拿了过来。


    先将那本《青云衣锦记》往原老爷手里一塞。


    “快瞧瞧这本!”


    原老爷接过来一看,居然也是艮岳散人写的。


    不过既然是艮岳散人所做,又怎么会搁在墙角?


    果然长年经商之人,就是细心。


    他又看了一遍,这才算是看出了端倪。


    “艮岳山人?”


    原老爷不由得笑了起来。


    “这还是曹记书坊印的呢!”


    “曹记?”


    原老爷听着就不由摇头,随手翻开看了几页。


    他看话本这种闲书向来一目十行,速度奇快。


    沐太太倒个茶的工夫,他都已经翻看了四五页了。


    啊这……


    怀才不遇的贫家书生,终于科考有成这种故事,其实自古以来就有,有的是真的,有的是编的。


    也就是到了大魏朝,天下承平,百姓日子安逸,书坊是前朝的十倍之多,文人也比前朝的多了三四倍。


    可不就催生出了话本这种专门讲故事的书册?


    除开有些文人墨客,志得意满之余,托名写点传记话本,不过是为了娱亲怡情,那些写话本的大多数,可不就是为了银子?


    而为了银子写话本的文人,都是郁郁不得志的,自觉怀才不遇,之所以没有入云化龙,都是因为时运不济而已,若是他得了什么什么样的机会,定然是得遂青云志,封侯拜相,自然不在话下……


    所以他们写的这类故事简直都快要写烂,有的几乎看到开头就能猜出结尾。


    比如一旦出现某某家中有一女,貌美,那必然就会不顾家中的反对,死活都看上了书里的穷书生了,然后就是书生科场连捷,金榜题名,高官得中,骏马得骑,最后妻妾和美,子孙满堂……


    然而这穷书生究竟都有些什么才华,以这些穷酸文人的眼界,也不过就是来上一句饱读诗书见识不凡而已。


    可他们在书里写的那些应景诗……才不过是勉强压韵,勉强能称得上诗而已了。


    才华?那是实在没看出来。


    当然了,看这些话本的,也有许多不得志的文人。


    这种陈词滥调的故事也算是挠中了他们的痒处,只要写得不太差劲,肯花银子买回来的,也还是有不少的。


    可这一本,托名艮岳山人,写出来的话句都是尽可能的卖弄,但凡能之乎者也,掉书袋用生僻典故和字词的,这本书里都不会错过。


    那是唯恐看这话本的,看得过于轻松了。


    若是读者看着这些生僻字干瞪眼,那可就更妙了!


    哈哈哈,我这般的博学,而你这般的无知,还不快来膜拜我的学识和才气?


    他看了这五页,就有不少地方让他觉得刺挠,恨不得也学沐太太,将这破书拿去烧了。


    他放下这本书,只觉得无语。


    “曹家真是后继无人了,这种东西,竟也能印出来?”


    冒名他人也就算了,他还仿名。


    陈词滥调也就罢了,他还卖弄!


    “曹老爷生的儿子倒是不少,可惜五个没一个成器的。”


    这五个儿子,都不是一个娘生的,在外头没啥大本事,可是在自家里,那是争斗不休,手段百出。


    看看现在,连这种有损书坊名头的书都印了出来。


    “还好咱家里只有无忌一个儿子,他自己也争气。”


    听原老爷提到儿子,沐太太脸上不由得露出笑容。


    可是想到儿子如今一足微跛,再难治愈,笑容里又多了几分忧愁。


    往年临近年根,她们一家子都会进京。


    原家在京城自然也有宅院,在京中过年,既是要给京中的铺子盘账,也是方便沐太太回娘家走动。


    沐太太每次回锦安侯府,除了按例的年礼之外,还会给府中众人准备一份厚礼。


    但今年过年,原家一家子就没去京城,而是留在了栖云城。


    年礼仍然跟往年差不多,但给众人的厚礼,可就没有了。


    “唉,那迷魂记里的林公子,最后是跟宁小姐终成眷属了。不知道我儿的良缘,又在哪儿啊!”


    “儿孙自有儿孙福,咱家无忌,哪里用得着发愁儿媳呢?”


    原老爷听到沐太太的话,只稍晃了下神,就笑得十分淡定了。


    “前日我同老赵、老吕、老戴他们几个一道喝酒,那老吕和老戴都说笑话,要把女儿许给咱家无忌呢!”


    这几位都是生意场上的朋友,家势虽不及原家吧,但也没差到哪儿去。


    都是虽为商户,却有好几门官场上的贵亲,尤其是老吕,他家的次子,都已经是举人了,若能再进一步,那他老吕家的门楣,还能往上提上一提。


    像吕家戴家的女儿,在各家的宴会上,他也是见过的。


    这两家姑娘,应该是早就暗中看上了他家儿子?


    从前是因为有鬼丫头挡在那儿,现在鬼丫头都回京城参选了,可不就都跃跃欲试了?


    听到这话,沐夫人的心情又开朗了几分。


    哪怕是夫妻俩一道用午膳,也要时不时同原老爷讨论起哪家的姑娘更适合进家门。


    这两家的姑娘虽然都还不错,而且父兄同原老爷也算是友人,可原老爷倒是不觉得自家儿子会接受同这两家的亲事。


    于是吃罢午膳,见沐夫人要午睡,他便寻了个借口,出了正院,信步往原无忌住的云屏居而来。


    原无忌原本住的是金石居。


    金石居中屋宇繁丽,有许多玉石赤金装饰,原是因原无忌出生时,有大师批命,说他命中缺金缺土,因此原老爷请了大师指点,专门给儿子修建的这个院子。


    而金石居的隔壁,就是馥郁院。


    那院中到处都栽种了各色异花异草,又搜罗了许多奇石假山,春夏秋三季都是景色一绝,沐静姝在这院里住了好多年。


    如今两人算是形同陌路,原无忌也就搬去了小湖边的云屏居。


    原老爷只要儿子振作起来,他就谢天谢地了,自然不会多事的要拦着。


    他将近云屏居的时候,远远地就听到里头有说笑声。


    这笑声,还是年轻小姑娘的,可不正是他家闺女,原无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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