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焰火


    此次江赜北上带了整整七万大军,因着罗贞人当年就被安定王灭了国,就算这几年罗贞皇族又召集了不少子民,也应当远远敌不过这七万铁骑。


    然而城门口的厮杀已过去半柱香的时间,大军却依旧没能攻入大门。


    此时,一个士兵自沙丘之下奔来,到余风跟前低语几句,余风脸色一变,快步走到江赜跟前,“陛下,正如您设想的那样。”


    安定王在世时,曾与江赜提到过在北方荒漠的事迹。


    攻下罗贞并不易,其中种种诡异,安定王同江赜提到了其中一件事。


    那时钺朝的将士已经将罗贞人逼入绝境,幸存的罗贞人也所剩无几,他们却依然能杀出一条血路,带着皇室中人逃到荒漠之中。


    安定王说,在围剿罗贞人时,对方蓦地变得凶悍无比,力量骤然增强,不似常人,肌肤之中布满虫群,拥有以一敌十的能力,十分可怕。


    而方才来士兵来报,南城门口的罗贞人也如多年前士兵一般,忽地发狂,以一敌十。而士兵的衣袖之间也隐约能看到密密麻麻的毒虫。


    这和当年的情况一模一样。


    只是江赜是有备而来的。


    “传令下去,所有人点燃随身火种,以火为阵,驱散虫群。”


    命令迅速传达了下去,只见郢朝的士兵点燃火折子,用燃烧的火棍筑成一道道防线,步步朝着城南门紧逼。


    火焰在城内城外窜起,远远看去,整个暮平城似乎都陷入了火海之中。


    江赜冷冷望着火海,一言不发。


    骤然,一道冷风从远处袭来。


    只听“叮”的一声,余风抽剑挡在了江赜面前,正好截住一支冷箭。


    江赜看向了箭袭来的方向,轻笑了一声。


    他弹了弹衣冠,盯着远处的城墙,“他发现我们了,走吧。”


    是时候去见一见躲在暮平城里的那个人了。


    余风应了一声。


    于是一众小队护着江赜下了沙丘,直接往着城南门去了。


    *


    暮平城中,孔临拉着林舟左藏右躲,一边要躲着发了狂的罗贞人,一边还要绕开火圈,避免被困死在其中。


    孔临忙得大汗淋漓。


    终于,两人离北部的厮杀声越来越近了。


    在拐过几个弯后,两人见到了一个穿着郢朝服饰的士兵,只是还未来得及呼喊引起对方注意,便见那士兵被一把横飞过来的刀捅穿了整个身体。


    林舟和孔临屏住了呼吸,弯腰躲在了一排土墙之后。


    只见刀飞来的方向走出一个罗贞人,那人双目通红,神色有些癫狂,他眯了眯眼,在目光锁定在另一群郢朝士兵后,怒吼一声就拔足朝着士兵狂奔而去。


    接着便是厮杀声传来。


    林舟捂紧了嘴,声音中带了一丝她也未曾察觉到的颤抖,“方才……那是什么?”


    在那个罗贞人狂奔时,她看到了那人衣襟处满出来的虫群,密密麻麻,令人作呕。


    孔临脸色也不怎么好,他犹豫了一会儿道:“应当是磬虫……也是罗贞皇室独有的一种毒虫,短时间内能让人拥有如同神明一般的力量,我只听别人提起过,却从未亲眼见过。”


    他看了一眼林舟有些苍白的脸色,不由得道:“罗贞人并不多,我们只需绕开他们,与大军汇合,你就能从这里离开。”


    林舟看着那边与发狂的罗贞人殊死搏斗的郢朝士兵,抿紧了唇。


    就在孔临还在试图寻找可以继续前进的路时,却听不远处传来一阵痛苦的嘶吼声。


    两人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将军模样的人骑着马,高举火把,朝着人群中冲来。


    怪的是,那些发狂的罗贞人一靠近他,便如同被下了咒了一般,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嘴里溢出痛苦的惨叫声。


    旁边的人见了,趁机把刀捅入罗贞人的心脏,给对方致命一击。


    那将军的身后,还有众多士兵举起了火把,因为这火,局面在一瞬间扭转。


    孔临恍然大悟,“虫子怕火,就算是罗贞的毒虫也不例外。”


    他回首看着暮平城南方的熊熊烈火,心中道了句原来如此。


    他推了林舟一把,“去吧。”


    林舟一愣,看了看不远处的郢朝将军,回身朝着孔临拱了拱手,“这一路,多谢孔兄。”


    孔临挑了挑眉,“别说那些废话了,赶紧走。”


    林舟一点头,也知不是墨迹的时候,她立即转身朝着郢朝的士兵走了过去。


    那边的刀岭奉正带人清理周边的罗贞人尸体,一转头,便见到一个中原模样的人朝他们走了过来。


    他警觉地握住了腰间的刀,冷声喝道:“站住。”


    听到刀岭奉语气中的不善,林舟立即停了下来。


    刀岭奉抽出刀指着林舟,“你是什么人?”


    林舟顿时哑然。


    若说她是林舟,恐怕等不及见到江赜,就会立即被眼前的人斩首于刀下的吧。


    由于她这一瞬间的沉默,刀岭奉忽觉几分不对劲,他将手中火把往前一送,见林舟只是因灼热的火焰略微皱了皱眉,不似那些罗贞人一般嘶吼,才稍微放下心来。


    此时林舟也想好了如何措辞,她捏紧了衣角,小声道:“将军……我是郢朝人,我是被掳来的。”


    听着林舟柔和的声音,刀岭奉闻言一愣,目光在她身上打量着,才觉眼前的人虽然一副男子打扮,但细细看去,身子骨瘦小,皮肤白嫩,这哪里是男子,明明是个姑娘。


    但战场之上,面对一个凭空出现的姑娘,刀岭奉不敢掉以轻心,他把刀架在林舟脖颈上,示意旁边的士兵用绳索将她牢牢捆住。


    刀岭奉冷声道:“抱歉,战场之上无暇顾及你,待回到郢朝查清你的身份,我们自然会放了你。”


    语气虽冷,但态度并不强硬。


    林舟暗暗松了口气,这样也好,只要能跟着军队离开这里,总有能见到江赜的机会。


    *


    城墙之上,齐承沅看着脚下这一片火海,脸色阴沉得可怕。


    江赜会用火攻,这是他没想到的。


    这大大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手里握着弓箭,十指用力缩紧,握得咯咯作响。


    “殿下……”


    旁边有一侍从看着底下形式不妙,连忙上前劝,“底下情况不明,亲王大人的人已经到了,还请殿下先撤离……”


    他话音未落,便立即噤了声。


    只见齐承沅死死盯着他,眼中戾气暴涨,“你的意思是,这一战本宫败了?”


    侍从立即低下头,“属下……属下不是那个意思。”


    话未说完,他整个人便被齐承沅提了起来,齐承沅恶狠狠地瞪着侍从,咬牙切齿道:“不!本宫还未败,未败!”


    他转身,看着远处已经从沙丘上消失的人,身躯由于激动而轻微颤抖着,“本宫要你们所有人看着,本宫是如何砍下江赜人头的。”


    说罢,他抽出一柄刀,大步流星地往城墙下冲去了。


    从万人敬仰的太子殿下,到见不得光的丧家之犬,若不是有杨掷在,他恐怕早就死在荒漠之中。


    虽然在月居城里,罗贞人表面上对他毕恭毕敬,但那些藏不住的鄙夷的眼神与虚伪的笑容,却成了一根根刺扎进了他的心中。


    他日日夜夜梦回东宫之中,天明醒来却是在寂寥的荒漠中,一切都是梦。


    他恨江赜,恨不得亲手砍下他的头颅,夺回他本该拥有的一切。


    江赜已经快成为他的心魔了,今天若是狼狈而逃,便是再一次证明了他不如江赜。


    齐承沅不甘心。


    眼看齐承沅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侍从一咬牙,立即吩咐旁边的人,“快去请亲王大人来。”


    战场之上,烈火已然吞噬了街道两侧的房屋,将一切烧得面目全非。


    铺面而来的热气烧灼着齐承沅的面孔,他红着眼盯着城门,握紧手中大刀,等着江赜的到来。


    他身后站着几个高大的罗贞人,目光呆滞地盯着南城门。


    随着厮杀声的逼近,城门涌入了不少郢朝的士兵,他们高举兵器,怒喊着冲了进来。


    在人群中,齐承沅终于见到了那个骑着马来的人,他似乎看不到周身的士兵,只对着来人咧嘴笑了笑。


    “江赜!”


    他高声怒喊了一声,“没想到你真敢来送死!”


    郢朝的士兵将齐承沅团团围住,锋利的枪尖对准了他。


    江赜拉了拉缰绳停了下来,他抬手,示意周围的人不要轻举妄动。


    “齐承沅,好久不见。”


    江赜眯眼,扫了眼他身边的人,最终目光落在了齐承沅身上,瞧着他那副狼狈的模样,江赜目光变得深幽,“我们之间的新仇旧恨,是时候算一算了。”


    齐承沅冷哼一声,他抬起手中长刀,作势就要朝江赜冲来。而身边的罗贞人大喝一声,扑向四周的士兵替齐承沅做掩护。


    江赜未动,阿朝便闪至他身前,替他挡下了这一刀。


    阿朝内力雄厚,这一击震得齐承沅喉间泛起血腥味。


    齐承沅尝试了几次,有这阿朝在,他皆不能近江赜的身。


    他抬头望着江赜,面目狰狞,“江赜,你这般贪生怕死,只会躲在他人身后么?”


    江赜不语,只垂眸看着他,嘲讽地笑了笑。


    齐承沅继续说:“你不想知道林舟的消息吗?她死前可还在念着你呢……”


    话音刚落,便见江赜眼神一变。


    他身躯紧绷,觉得背后发冷,握着缰绳的手不由得缩紧。


    前头阿朝心中暗叫不好,齐承沅竟然知道江赜和林舟的事,连忙喊:“主子,逆贼的话不可信!”


    但是齐承沅已经瞧出江赜眼中的失神,他缓缓勾唇一笑,一抬手,一支短小的飞箭从他袖中射出,直逼江赜心口。


    第72章 重逢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余风一个蹬地出现在江赜身前,挥剑斩断了那短箭。


    带着箭头的那一端被斩落,另一端却依然划破了江赜的脸颊,留下了一道血痕。


    “主子!”


    阿朝慌了神,沉寂和噬魂的事,阿勉是告诉过他们的,若那断箭上也沾着沉寂,后果将不堪设想。


    阿朝手脚发冷,他抬眸看着狼狈的齐承沅,心中一怒,毫不犹豫地就将手里的剑往前一送。


    只听“扑哧”的一声,长剑径直贯穿了齐承沅的肩膀。


    齐承沅立即痛苦地嚎叫起来,他五官扭曲着,愤愤地看着阿朝,双目通红。


    相比别人的紧张,江赜只是抬手擦了擦伤痕,他骑在马上岿然不动,瞧着如同丧家之犬的齐承沅,冷声道:“拿下。”


    说罢,四周的士兵举着长枪逼近齐承沅,势要将他按倒在地。


    就在齐承沅挥舞着手中长刀,一步步后退躲避士兵时,余风脸色忽而一变,他护着江赜立即后退几步。


    只见一人从天而降,身着黑色斗篷,只露出一双眼睛,落地时立即震退了上前来的士兵。


    齐承沅在看见来人时,疯狂的双眸逐渐变得清明起来。


    他宛如看到了希望一般,紧紧抓着来人的衣袖,“亚……亚父,快帮本宫杀了江赜,杀了江赜!”


    他激动地看着江赜,似乎笃定了江赜会死在身前的人手下。


    余风见状,立即挡在江赜面前,警惕的看着黑衣人,护着江赜退到了士兵之后。


    然而黑衣人只是抬眸扫了江赜一眼,便拎起齐承沅,径直踏步而去。


    他内力深厚,不一会儿功夫,就飞向了城墙的那头消失不见,就连弓箭手的箭也未能沾上他的衣角。


    “陛下!”


    阿勉一直在后面候命,方才有人来报江赜被齐承沅所伤,她顿时就觉不好,立即奔到了前线。


    在她仔细看过伤口后,才大大松了口气,“只是普通擦伤。”


    江赜毕竟是万金之躯,就算是普通擦伤,也得好好上药才行。


    在阿勉上药的间隙,江赜一直盯着黑衣人和齐承沅消失的方向。


    “余风,你可觉得,那人的背影有几分熟悉?”


    余风一愣,沉思了一会儿,随后脸色一变。


    江赜盯着他们逃走的地方,无声笑了笑,眼中尽是杀意。


    他认出来了,刚才那人就是当年杀害安定王的人,他就像多年前带着齐承沅杀出他们的包围一般,今天又将齐承沅救走了。


    杨掷……


    江赜目光一狠,他语气阴森,“来得正好,省得朕一个个去找。当年的仇,朕亲自报。”


    *


    再说林舟那边,刀岭奉还要清查暮平城中的罗贞人,没有功夫看着林舟,便使了两个侍卫来盯着她。


    两个侍卫看她是女子,便寻了一处较为安全的院子,让林舟暂时安置在此。


    除了四周的厮杀声,林舟完全不知晓外界的情况。


    林舟抬眸看着远处的升起的黑烟,心中有些不安。


    那黑烟底下定然发生着恶战,也不知江赜现在身在何处,不知他会不会来前线……


    蓦地,远处突然升起黄色的烟花,在空中炸开,纵使是在白日也格外显眼。


    还没等林舟反应过来,一个侍卫就走了过来,“跟我们走。”


    林舟复而看了眼那烟火,疑道:“那是什么?”


    侍卫瞧着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便没有多心,直接解释道:“那是大军集结的信号,城内反贼应是已清理完毕,你随我们一同到南边与大军汇合。”


    林舟闻言,眼前倒是一亮。


    到南边,或许就能见到认识的人了。


    不论是谁,余风也好,阿朝也好,又或是阿勉。


    她默默按了按袖子,里面还藏着齐承沅交给她的匣子。


    这场战事比林舟想象中的更要惨烈。


    她随着士兵走出院子时,便被眼前的场景震慑住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城内完好无损的房屋已经没有几处了,整个暮平城已然沦为了废墟。


    倒在地上的尸体,有大郢士兵的,也有罗贞人的。


    那些以毒虫获取强大力量的罗贞人们,死后身躯便一点点缩成原先的模样,身上的毒虫已不知所踪,只留下一滩恶臭的黑水。


    林舟视线还未从那些尸体上收回,便见一把火落下,将尸体燃烧殆尽。


    “加快速度,不要放过任何一具尸体!”


    刀岭奉举着火把,高声喝道。


    他们不确定这些罗贞人死后,身上的毒素还会不会带来麻烦,索性一把火烧了干净。


    或是察觉到了林舟的视线,刀岭奉目光落在林舟身上时一滞,随后一拉缰绳,便骑马去向远处了。


    旁边的侍卫催促道:“走吧姑娘。”


    林舟点点头,跟着侍卫往南。


    只是越往南走,眼前的景象越是触目惊心。


    一股焦臭味扑面而来,鲜血撒满了一地,还在垂死挣扎的罗贞人被郢朝侍卫一刀捅穿了胸膛,被活捉的罗贞人愤怒地嘶吼着,试图逃脱铁笼……


    林舟到底是没有上过战场,她从未见过这么多尸体,也是头一次知道战争竟是如此凶险。


    远处传来马蹄声,林舟视线从那些尸体上移开,看向了远处。


    前方传来一阵骚动,四周的士兵们朝着两侧分开,让开了一条路。


    只见一人自远处骑马而来,他身上穿着银甲,在一队士兵的簇拥下朝着北方而去。


    林舟动作一顿。


    江赜!


    她本能地就要上前,却被身边的侍卫按了回来。


    侍卫立即呵斥道:“退下!”


    林舟目光紧紧追随着远处的人,眼看那人离她越来越远,她张了张口,正要高声呼喊时,却见对方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一般,正好看了过来。


    两人的目光越过战场的喧嚣,撞击到了一起。


    江赜立即拉住了缰绳,停在了原地。


    他定定地看着林舟,才觉远处那个一身狼狈的人不是他的幻觉后,立即抽了马一鞭子,朝着林舟的方向疾驰而来。


    见着江赜朝她奔来,林舟不禁眼眶一红,她刚开口,“陛……”


    只是还未说完,就见江赜翻身下马,几步就来到了她身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痛得林舟闷哼一声。


    “林舟?”


    江赜目光锐利,紧紧盯着她,似乎在仿佛确认眼前的人是不是真实的。


    林舟的目光在看到江赜脸上的伤痕时,心中一惊,顿时想到了沉寂之毒,“陛下,你的伤……”


    却没想到江赜只是冷哼一声,毫不在意,他低头瞥了一眼林舟被紧紧捆住的双手,没有丝毫要解开的意思。


    江赜的目光深幽,林舟还未察觉他的意思,便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便被他打横放到了马上。


    江赜踩稳脚蹬,一个翻身也上了马。


    林舟心一慌,四周全是士兵探究的目光,她不自在地低下了头,似乎这样周围的人就不会看到她的脸。


    只是这一切都是徒劳。


    江赜对余风道:“你带人北上,与刀将军汇合。”


    余风应了一声,立即带着一队人往北方去了。


    江赜这边也一拉缰绳,朝着相反的方向奔去。


    迎面的热风吹在林舟脸上,她微微抬头看着江赜,却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


    他似乎在压抑着怒火。


    林舟抿了抿唇,她当时答应阿勉那一出金蝉脱壳的计谋时,其实已经想过后果,但是她不后悔。


    她沉默片刻,“陛下,我拿到想见阿勉。沓樰獨家諍裡”


    只是过了好一会儿,依旧没有听到江赜的回应。


    她暗暗抬眸打量了一眼,却见江赜目光直视前方,一个眼神都不曾给她。


    林舟抓紧自己的衣带,又试探问:“阿勉……没有跟随陛下一同来?”


    江赜还是没有说话,想着江赜恐怕还在怨她们合谋一事,林舟便继续说着,“陛下,这事也不全是阿勉的错,是我要来北地的……”


    话音未落,江赜便猛地一拉缰绳,马的前蹄扬起,吓得林舟抓紧了缰绳,一颗心砰砰跳得剧烈。


    还没等她平静下来,就听身后江赜道了句,“林舟,你想同朕说的,只是这些吗?”


    她一愣,下颌便被江赜抬起。


    粗粝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肌肤,她怔怔地看着江赜。


    “你担心的是沉寂之毒吧?”


    此言一出,林舟便愣住了,“陛下知道了?”


    也是,江赜都知道她不在渊亭苑了,自然也是知晓阿勉和她所谋划的全部内容了。


    如此,林舟便觉事情更容易些,她急急道:“陛下,我得快些见到阿勉,那毒……”


    “林舟。”


    江赜淡然出声,打断了林舟的话。


    他缓缓抬眸,盯着林舟的眼睛,目光如此灼热,叫林舟想要躲开。


    “沉寂,齐承沅,北地荒漠……你的心里,除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可还有半点朕的位置?”


    “无关紧要?”


    林舟不同意,她皱眉道:“那是关乎陛下您的性命,怎么会是无关紧要……”


    “朕的命,朕自己清楚。”


    江赜打断了她的话,声音沉冷,他抬起林舟下颌,逼近她的脸庞,“你关心的,到底是郢朝的皇帝,还是江赜这个人呢?”


    江赜的话叫林舟有些疑惑,她不解地看着江赜,缓缓开口,“陛下,我不理解你的意思。”


    闻言,江赜怒极反笑。


    他垂下眸,看着她那双无辜的双眸,心中却觉无比讽刺。


    他轻轻道:“你曾答应过朕的,永远陪在朕的身边。可是你却一声不吭地就走了。”


    林舟还欲解释,却看到了他一般魔怔了一样的神情,张了张口没有说话。


    江赜缓缓抬手,指着林舟的心脏,“你这里,可有朕的一点位置?”


    林舟还未回答,便听江赜自顾自地道:“罢了,你心里有没有朕,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蓦然抬眸,眼眸中的沉痛退去,只余冷意,“朕会亲自看着你,这辈子休想再离开朕半步!”


    第73章 设计


    “陛下……”


    林舟还欲辩解,却见江赜头一低,径直吻上了她的唇。


    与以往的温和不同,他如饿狼扑食,发泄般地啃咬着林舟的双唇,似恨不得将她拆吃入腹。


    林舟双手抵在他的胸膛上,试图将他推离些,却不料腰肢被他一扣,两人贴得更紧密了。


    林舟动弹不得,只好任由他攻城略地。


    良久,江赜才松开钳制着她的双臂。


    林舟轻微喘着气,靠在江赜的胸膛前。


    江赜垂眸,紧紧扣着她的肩膀,恨不得将她融入自己的血肉之中。


    两人相拥良久后,江赜看了眼远处的狼烟,眼一冷,将怀中的人抱起翻身上马,一吆鞭子,策马往南边去了。


    *


    郢朝的大军在暮平城的南边扎了个营,林舟便被暂时安置在这里。


    江赜命了刀灵寸步不离地看着林舟,之后便重返暮平城了。


    齐承沅被人救走,大概率是逃到了月居城中。月居城只会比暮平城更加凶险,他要趁齐承沅重伤时乘胜追击,不给对方一丝喘息的机会。


    南方的营地中收纳了不少伤兵,军医进进出出的,十分忙碌。


    营帐设施简单,只刚好够收纳伤员,尽管如此,士兵也很快安排出了一间营帐给林舟。


    林舟被命令只能在这营帐中走动,她看着外面一张张陌生的脸,只好求助刀灵,“你可有阿勉的消息?我想见她。”


    刀灵本是在战场前线的,突然就被江赜喊了回来,还又是照顾林舟,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不帮!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不好好在京城待着,跑来这里添什么乱!”


    林舟沉默一会儿,“我当真有很紧急的事情想要见阿勉。”


    刀灵却横了她一眼,“你这人诡计多端,我才不信你。”


    说罢,掀开营帐的帘子就要出去,却被林舟一把抓住了衣袖。


    “刀灵!”


    林舟紧紧握着她的手腕,“你只需同阿勉说一声我在这里便可,这事事关陛下的安危!你就算信不过我,还信不过阿勉吗?”


    这番话说得刀灵有些动容。


    刀灵看着她眼中的诚恳,心里微微一动。


    阿勉曾经救过陛下的命,而且很久之前便跟在陛下身边了,此次也随着大军一同来了北地,阿勉自然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刀灵扫了林舟一眼,见她面上看不出什么异常,便闷闷道:“我只答应你给阿勉传个消息。”


    有了刀灵这般回复,林舟松了口气,喜道:“多谢。”


    刀灵似乎从未见过林舟这般模样,她一愣,扭过头,丢下一句,“少废话。”


    收到刀灵的讯息后,阿勉自然是马不停蹄地赶回了营地。


    她刚下马,便径直去了林舟所在的营帐。


    “林舟!”


    阿勉一进营帐,看到坐在营帐之中的人确实是林舟,心中一喜,“如何了?”


    林舟见阿勉来也是松了口气,她赶紧掏出齐承沅给她的匣子,“我没有找到噬魂的药引,但我带来了沉寂。”


    阿勉闻言,眼前一亮,“甚好,我若能研制出化解沉寂之毒的药来,也同样能让陛下脱离危险。”


    说着,她小心翼翼打开匣子,见到的却是一只虫子,她一愣,“沉寂……是毒虫?”


    林舟点了点头,问她:“你可能从这虫子身上提取到有用的东西?”


    看着在匣子中不停扭动着的毒虫,阿勉有些为难地皱起眉,“我从未接触过这种毒虫,或许得花上些时日。”


    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林舟只好道:“你先试试。”


    在阿勉将匣子收起时,林舟忽而叮嘱道:“这虫子只有这么一只,千万不要弄死了。”


    阿勉看了林舟一眼,示意她放心,“我知晓的,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会乱来。”


    林舟隐隐松了口气,这才让阿勉将沉寂带走。


    但要靠着毒虫研究出解药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于是阿勉也宿在了营地,没日没夜地研究那只毒虫。


    阿勉偶尔会来找林舟,询问她有关沉寂之毒母虫的事情。


    林舟不懂毒和药,也只是将自己所见一一告知阿勉。


    林舟看着阿勉面上的愁绪,“怎的了?不太顺利吗?”


    阿勉轻叹了口气,“我看过那虫的翅膀与四肢,皆没有毒性。”


    此言一出,林舟也沉默了。


    毒性或许就是在虫体之内,只是沉寂这虫长得太过细小,若要取毒,恐怕只能将其弄死了。


    林舟眼神一暗,她的目光扫过营帐之外时,意外看到了一个有些面熟的人,动作一顿。


    阿勉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安抚道:“别担心,那是娜图。”


    营帐外站着一个罗贞小姑娘,皮肤有些黝黑,一双大眼睛圆鼓鼓的。


    “娜图?”


    林舟盯着她的脸,良久才恍然,她就是齐承沅带着她入月居城时,留宿客栈的那个小姑娘!


    她竟然是江赜的人?


    阿勉缓缓道:“毒虫怕火,还是娜图告诉我们的,因此我们才想到用火攻城。”


    林舟一愣,看着外面的娜图,疑惑道:“她不是罗贞人吗?为何帮我们?”


    阿勉看着娜图的眼神变得柔和了些,“说起来,娜图也是个可怜人。他们一家本是在月居城生活,母亲染上了噬魂毒素病死,父亲被罗贞权贵活活打死,她就离开了月居城,一直在外面独自生存。只是还好,她还有个兄长。”


    林舟看着外面笑意盈盈的娜图,轻声问:“她兄长呢?”


    阿勉沉默了会儿,对着她笑了笑,“以后你会知道的。”


    两人又沉默下来,林舟看着阿勉带来的那匣子,里面的毒虫被阿勉切了一块翅膀和几只长腿。


    阿勉盯了那虫一会儿,抬眸看着林舟,“抱歉林舟,我或许得剖开这只虫了。”


    林舟一愣,试图劝道:“沉寂毒虫仅此一只,若它体中也没有毒素该如何是好?”


    林舟说的阿勉自然也懂。


    “只是……若不剖开,我们也只能卡在这里,什么都不会知晓。”


    阿勉认真地看着了林舟,轻声道:“我想试试。”


    看着阿勉这副模样,林舟就知道劝不动她,只低声问:“你决定好了?”


    阿勉点了点头,取出一根银针,瞧着旁边有些低落的林舟道:“相信我,就算它死了,它体中只要残留一丝毒素,我也能研究出来。”


    说着,她抬起银针就要扎下去。


    阿勉太过迫切地要拿到虫子体中的毒素,并未发现旁边林舟的异常。


    林舟眼神一暗,抄起放在旁边的木桩,径直朝着阿勉后颈砸了下去。


    阿勉眼中还有些错愕,只是来不及再有别的情绪,她一翻白眼,整个人便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林舟连忙接过她,扶着她在床榻上躺下,俯身拿起她手上的匣子,对着昏迷不醒的阿勉轻声道了句:“抱歉。”


    林舟垂眸看着匣子中扭动着的虫子,突然有些难以呼吸。


    这毒虫还不能死。


    只有毒虫入人体,母虫才会有感应,届时孔临才会有机会将玉奴带走。


    必须有人要服下这毒虫……


    林舟闭上眼,深吸了口气。


    她脑海中一会儿是玉奴扶着大肚的样子,一会儿又是江赜带着士兵踏破暮平城的模样。


    良久之后,她心中做了决定。


    外面的刀灵等了许久,还不见阿勉出来,便疑心地拉开了营地帐帘,便见阿勉卧在床榻之上,林舟就坐在旁边。


    刀灵一惊,连忙走上前去,警惕地看着林舟。


    林舟却朝她抬手,示意她不要出声。


    她回头望着阿勉,轻声道:“这几日她太过劳累,我们聊着聊着她就睡着了。不要出声,让她睡吧。”


    刀灵瞥了眼林舟,看她眼中的关怀不似做假,因为这几日林舟太过安静,也看不出任何想逃跑的心思,于是刀灵便放松了些警惕。加上她想到这几日阿勉都在研究毒虫,确实像太过劳累。于是刀灵点头,悄然出了营帐。


    随着刀灵的离开,林舟松了口气。


    她垂眸看着躺在床榻上的阿勉,思考着如何从刀灵手下逃走。


    蓦地,她目光落在了阿勉带来的医包上。


    刀灵出了营帐后,左思右想,总是觉得有些不对。


    阿勉来营帐时,虽然脸色有些疲惫,但精神却挺好的,不大像会直接睡过去的样子。


    于是夜间时,刀灵复而挑起帐帘,看向里头。


    林舟熄了灯,里面一片漆黑。


    刀灵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朝着黑暗之中走去。


    空气中传来淡淡的药香味。


    刀灵在黑暗中左右寻找了一会儿,终于看到了躺在床榻上的阿勉。


    她俯身拍了拍阿勉的肩头,低声喊了几句阿勉,却见阿勉一动不动,没有任何要醒来的趋势。


    刀灵心道坏了,又着了这奸人的道!


    她立即朝着另一张床榻奔去,在见到林舟好好坐在床榻上时,才狠狠松了口气。


    刀灵立即问林舟:“阿勉怎么回事?”


    林舟似才从梦中醒来,她揉了揉眼,“什么怎么回事?”


    见她不承认,刀灵立即冷下脸来,“阿勉不是睡着了,而是被人打晕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闻言,林舟索性也不再装,她抬眸,“我要去见陛下。”


    刀灵冷哼一声,立即拔出剑来,“休想!”


    她上前走了一步,却觉得手脚发软。


    刀灵一惊,瞪眼看着林舟,在嗅到空气中的药香时,后知后觉地捂住了口鼻。


    但已经来不及了。


    林舟站起身来,看着刀灵缓缓倒下的身子,轻声道了句,“抱歉,我没有恶意,只是还有不得不去做的事。”


    说罢,她将刀灵扶到床榻之上,将其牢牢捆好,换上阿勉的衣服后,出了营帐。


    林舟持着阿勉的腰牌,要了一匹马,趁着夜色,径直离了营地,往着北方去了。


    第74章 故技


    如今的月居城宛如一座铁笼,城门紧闭,城墙皆由巨石堆砌,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比暮平城难攻得多。


    因着月居城城墙太高,且不说先前带来的投石器无法将巨石投到城中,就算能投进去,据城中探子所报,城中房屋大多为石砖所砌,先前的火攻已然行不通了。


    所以如今大军只能将其死死围住,被动得等着城中弹尽粮绝。


    但三天过去,城中依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若对方是他人,将城围住困死不失为良计。但对方却是精通邪术的罗贞人,此地又是罗贞人的领地,如此这般耗下去,恐怕会节外生枝。


    “陛下,困守终究是下策,罗贞人善于邪术,再拖下去恐生事端……”


    “军中已有几名士卒突发不适,军医尚找不出缘由,不知是否受邪术影响。”


    “以臣之见,还得尽快拿下月居城。”


    “那些个俘虏宁愿咬舌自尽,也不肯透露进城的法子……”


    营帐中的谈话声渐渐小了下去,不一会儿,几个大臣从营帐中走了出来,这一夜没有讨论出结果,个个脸色沉重,面带愁绪。


    阿朝目送着诸位大人离开,等脚步声远去了,他才转身入了营帐。


    营帐中间摆着个沙盘,完全复刻了月居城的部署。


    江赜负手站在沙盘前,目色沉沉地盯着其中一点。


    他听到阿朝的脚步声,“如何?”


    阿朝垂下头,“属下探测过地势,城墙太高,无法攀爬。”


    因着阿朝轻功好,先前江赜让他前去城墙附近察看是否有可能越过城墙的法子,但墙壁太过光滑,难以落脚,实在无法攀登。


    阿朝都上不去的城墙,更不用说别人了。


    江赜点了点头,只能另想法子,“下去吧。”


    阿朝沉默了一会儿,语气中有些愧疚,“是属下无能。”


    江赜却不在意,“与你无关,这城墙后来加固过,恐怕防的就是这一天。”


    他目光落在沙盘上,勾唇一笑,“无妨,齐承沅有伤在身,朕便陪他耗着。罗贞人再神通广大也是人,朕不信他们能不吃不喝缩在这壳子里一辈子。”


    江赜安抚的话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方才那些大臣的话阿朝都听到了。


    若那几个身子不适的士兵是受邪术影响,那么他们在这里拖得越久,局势对他们越发不利……


    只是他也想不出别的法子,只能应了句“是”,出了营帐。


    阿朝抬头朝着寂寥的夜空看了看,远处就是月居城,近在咫尺,却宛如铜墙铁壁,无法攻克。


    阿朝叹了口气,往自己的营帐走。


    只是快要到营帐时,他却耳尖地听到对面树林有些动静,那声音细长微弱,若不仔细听,恐怕根本发现不了。


    阿朝面色一凛,脚下一点,径直奔向了声源之处。


    那边林舟刚放下哨子,就见一个人影朝着她这个方向袭来。


    她还来不及后退,风声就在她耳旁停了下来,阿朝的手掌立她心脏仅有一拳的距离。


    “林舟?”


    阿朝借着月色看清了林舟的脸,不免有些惊愕,“你不是去南边了吗,怎会在此?”


    先前林舟在暮平城被江赜带走时他也在场,自然知道林舟现在应该在南方营地之中,由刀灵看着她,而不是出现在这里。


    阿朝心中生疑。


    虽然他知晓林舟与阿勉的计划,但无论如何,林舟曾经是齐承沅的手下,阿朝就无法完全信任她。


    于是阿朝紧紧盯着林舟,手也悄然握在身后的剑柄之上,“你怎么一个人?刀灵呢?”


    林舟却不答,只问他:“为何还未攻下月居城,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阿朝盯着她,抿紧双唇,“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林舟沉默了一会儿,目色灼灼,“我是来助你们攻城的。”


    瞧着阿朝眼中的质疑,林舟沉声解释道:“我见过阿勉了,她短时间内解不出沉寂之毒。陛下已到月居城之下,齐承沅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此城再不攻下,恐怕对我们不利。”


    阿朝突然想起士卒突发不适的事。


    阿朝目光如刀,直直射向林舟,“你有何计?”


    林舟直言,“假死。”


    闻言,阿朝却冷笑一声。


    “你以为齐承沅好骗么?”


    假死这一招,早在鹿山一战时便使过。齐承沅以噬魂之毒重伤江赜后,江赜将计就计假死,令钺朝军队大败。


    故技重施,齐承沅怎么可能还会上当?


    林舟只道:“你以为,我是如何拿到沉寂之毒的?”


    阿朝哑然,眼中划过一丝惊愕。


    林舟看向下方的军营,淡声道:“我能从齐承沅手中逃出来,并不是我幸运,而是齐承沅让我给陛下下毒。只要江赜毒发身亡的消息传出去,月居城城门便会大开。罗贞人的兵力多数在暮平城已被消灭,月居城中的罗贞人所剩无几,届时城门大开,想要攻下月居城可谓是轻而易举。”


    阿朝微微瞪大了眼,若林舟所言为真,确实是一个速战速决的好计策。


    见着阿朝有几分动容,林舟问:“军营中的俘虏在哪儿?”


    阿朝一愣,有些意外林舟突然提到此事,却还是道:“那些罗贞士兵倒是有些骨气,被抓来的人已经自尽身亡了。”


    林舟睫毛一颤,“一个不留?”


    阿朝点了点头。


    林舟垂下眸,面上不显,心却如坠冰窖。


    她本是想让一个俘虏服下沉寂那毒虫的,却不想军营中竟一个俘虏也不剩了。


    如果没有人服下子虫,母虫便不会有所感应,届时就算江赜毒发身亡的消息传得如何逼真,齐承沅恐怕也不会相信。


    “你方才说的事,我需得和主子汇报……”


    林舟立即出声打断,“不可。”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眸看向阿朝,“此事得瞒着他。”


    “为何?”


    阿朝自然是不愿的,先前他就对江赜隐瞒过林舟来北地荒漠的事,虽然江赜暂时不追究他的过错,但他不想再对江赜有任何隐瞒了。


    林舟问他:“你打算如何与陛下说起此事?”


    阿朝直接道:“自然是说你……”


    “阿朝,不能向他提起我。”


    林舟打断他的话,她抬眸看了过去,冷静分析道:“大战在即,他若知晓我在这里,恐怕会叫他分心,于局势不利。而且……坦白而言,经历了这么多,我已然厌倦了这尔虞我诈的朝堂,我不想再留在这里。”


    若江赜再见到她,恐怕不会轻易让她离开了。


    “阿朝,算我求你……”


    林舟说着就要朝他跪下,却被阿朝一把捞住,他呵道:“你这是做什么?”


    林舟手脚发凉,她低声道:“我知在你们心中,或许我是个不值得信赖的人,但请你看在我拿到沉寂之毒的份上,不要告诉他此事。”


    其实阿朝心中也百般纠结。


    若不如实与江赜说,就意味着他只能再隐瞒江赜一次。


    而且陛下假死消息一经传出,军中定然会引起动荡,恐怕对局势也不利。


    可他打心底地不愿江赜与林舟再有过多的纠缠,林舟此言,倒是顺了他的心意。而假死一计,也能令月居城城门大开,速战速决,以防再出变故。


    “若不将实情告知主子,又该如何实行你的假死之计?”


    林舟从背后的包袱中翻出一瓶药来,塞到阿朝手中,“让陛下服下此药,短时间内气息全无,最多四个时辰必醒。”


    阿朝接过药瓶,放在鼻下轻嗅。


    林舟解释道:“这是阿勉药箱中寻来的,我以性命做保,绝不会损坏陛下龙体。”


    权衡利弊之后,阿朝一闭眼,“好,我答应你。”


    得了阿朝地回应,林舟如释重负,她松了口气,“多谢。”


    阿朝深深看了林舟一眼,忽而问:“之后你要去何处?”


    林舟笑了笑,“不必担心我,天大地大,怎会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她叹了口气,看着夜幕,“天色不早,我……先走了。”


    说罢,她也不再看阿朝神色,转过身,独自一人就朝着深林之中走去。


    瞧着她有几分孤寂的背影,阿朝忽而觉得哪里不对,立即喊住了她,“林舟,你同我一起回军营吧。”


    林舟闻言,背影一顿,她转过头来朝阿朝笑笑,“不了。”


    说罢,她加快了脚下步伐,很快就与黑夜融为了一体,消失不见。


    林舟在树林中走了许久,她往后一看,已然看不到阿朝的身影,她这才宛如脱力了一般,跪倒在树林之中。


    她双手撑地,大口吸气,忽而低声笑了起来。


    良久之后,她抬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匣子来,借着月色,她看着在匣子中挣扎的毒虫,轻叹了口气。


    其实在知道军营之中没有俘虏的时候,林舟已经决定好了由自己服下这毒虫。


    但这事情江赜绝对不会同意,所以必须瞒着他。


    只要等江赜假死消息传来,她便服下这药。届时城门大开,郢朝将士的铁骑踏破城门,擒住齐承沅,这一切就结束了。


    林舟背靠在树干上,看着天幕上皎洁的月光,微微笑了笑。


    她本就是一个孤寂的人,也不需要誰的陪伴。


    她不想再出现在江赜面前,就让她一个人静静离开,似乎也挺好。


    快了,很快就能见到那些故去的亲人了。


    这般想着,多年来压在她心上的巨石似乎在这一刻瓦解了。


    第75章 隐瞒


    月居城中,一顶马车摇摇晃晃地进了宫殿。


    待马车停稳后,车上下来一个女子,他


    她四处张望着,而后询问从车上下来的丈夫:“这是何处?”


    窦云骁道:“放心吧,这是一个安全的地方,放心吧。”


    因为暮平城的战乱,月居城附近自然也受到了影响。


    前些日子邻里都纷纷逃走,玉奴心中也有些不安,于是在窦云骁的建议下,两人来到了这个地方。


    玉奴四处打量着,才发现眼前这个地方应该是一处宫殿。


    她脸色一肃,质问身后的男人:“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还没等窦云骁回答,玉奴的身后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这里是月居城,罗贞皇室的宫殿。”


    听到这个声音,玉奴猛然回头,在看清眼前的男人时,脸色突然变得苍白。


    齐承沅看着眼前的夫妻,笑了笑,对着窦云骁道:“你做的很好。”


    话音刚落,玉奴便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身边的男人。


    而窦云骁恍若未觉,只对齐承沅拱手道了句:“这是属下应该做的。”


    玉奴这才知道自己被骗了,她拉扯着窦云骁的袖子,哑声道:“你骗我?其实你一直在帮齐承沅做事!”


    窦云骁不敢看玉奴的脸,只微微偏过头,躲过她的视线,低声道:“我这都是为了你和孩子,我也没有办法……”


    窦云骁的话让玉奴绝望,她踉跄后退了一步,抬头看着眼前的齐承沅,手指不停的发抖。


    她记得林舟告诉过他,钺朝皇室才是当年害宋家家破人亡的真凶。只是现在齐承沅就站在她的眼前,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而且自己心爱之人,竟然一直在为齐承沅做事。


    只是玉奴很快就冷静下来,她看着齐承沅那一脸道貌岸然的笑容,冷声问:“太子殿下,把我一介妇人叫来此处,究竟是为何?”


    齐承沅笑了笑,“不必紧张。”


    他的目光在玉奴隆起的腹部上下打量着,“这孩子快要出生了吧?窦云骁好歹也是本宫的下属,关心下属的家事是应该的。如今外面不太平,将你们接入宫之中休整一二,对你,对孩子都好。”


    齐承沅笑意盈盈,却令人发毛。


    玉奴护住腹部,后退了一步。


    她自然是不相信齐承沅的鬼话,她很快就想到了还在郢朝皇室之中的林舟,而后咬紧了下唇。


    恐怕她又拖累阿姐了。


    玉奴心中一阵冰寒,恨自己无能为力,也恨自己看错了人。只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跟着齐承沅进了宫殿之中。


    现在月居城中的人不多,街上寥寥几人,甚是只能看到一些妇孺病残,而宫殿中的人就更少了。


    玉奴在进入宫殿时,见到了一个中原人,但对方的眼神时刻锁在她身上,令她很不舒服。


    窦云骁站在了玉奴的面前,挡住了那人的视线,他语气中略带警告的说了句:“孔临,仔细你的眼睛。”


    名字叫孔临的男人却呵了一声,眯眼笑了笑:“窦大人,这就是你的妻子?战火纷飞,竟然舍得将你妻子带到这里,可真是个男人。”


    窦云骁碍于齐承沅在场,假装没有听出他话中的讽刺,只愤愤的瞪了孔临一眼,没有说话。


    窦云骁在带着玉奴来到北地时,曾意外得罪过孔临,而后才知道两人都是齐承沅的人。窦云骁以为先前的过节就此过去了,却不想孔临如此小心眼,既然记恨至今。


    “好了,你们两个。”


    齐承沅出口打断了两人,他胸膛上被阿朝一剑刺穿的伤还未痊愈,此时面色还很苍白,“如今是非常时期,你们得凝成一心,彼此之间不可有隔阂。”


    齐承沅既然发了话,两人也不再争执。


    齐承沅看着一脸愤愤的玉奴,对窦云骁道了句:“先带你的夫人下去休息吧。”


    还没等窦云骁说什么,孔临便抢着开口道:“窦大人初来宫殿恐怕不太熟悉,就由属下带着夫人去吧。”


    窦云骁不放心,他刚想开口就见孔临横了他一眼,笑着说:“难道窦云骁大人是不放心在下?”


    方才齐承沅发了话,孔临这就呛着他,窦云骁迎着齐承沅的目光,不敢发作,想着这里好歹是齐承沅的地盘,孔临也不能无法无天。


    于是他对玉奴说:“你且安心住着,好好休息,我忙完了就来找你。”


    玉奴心灰意冷,她一眼都没有看窦云骁,僵着脸跟着孔临出了门。


    等两人走后,窦云骁才看到了齐承沅背后的那一面画壁,细细看去才发现画壁上竟然是密密麻麻的虫子。


    窦云骁一惊,问齐承沅:“殿下,这是什么?”


    齐承沅没有向他解释,只朝他笑了笑,对他说:“此事只靠着林舟,本宫多少有些不放心,本宫还有一事交代你,待此事一毕,朕保你此生妻儿享尽荣华富贵。”


    窦云骁闻言,头一低,立即道:“全听殿下吩咐。”


    *


    郢朝大军中,阿朝就算在江赜的营帐外,喊住了一个想要端茶入内的宫人。


    阿朝接过茶盘,说:“我端进去就行,你先回去吧。”


    宫人是认识阿朝的,见他接手也是很放心的,就离开了。


    而阿朝看着眼前的茶水,脸色却有些复杂。


    良久之后,他将茶水端到了没有人的地方,迅速将手中的药包倒入茶水之中。


    做完这些事后,他左右看了看,确保没有人发现,才面不改色地将茶水端入了江赜的营帐之中。


    刚才几个大臣来汇报,军营中身体不适的士兵越来越多了,再这样拖下去,恐怕当真对他们不利。


    阿朝先前还有些犹豫,但知晓此事后,越发觉得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


    于是他将茶水送到了江赜的面前。


    “放着吧。”


    江赜看着军医诊断的文书,没有抬头。


    这几个士兵都是突发高热,而后浑身无力,症状与普通的风寒十分相似,让人看不出这到底是邪术作祟,还是真的疾病传染。


    阿朝送完茶后并没有着急出去,自然地站在了一旁。


    江赜一边看着书本,一边端起茶杯来就要送到嘴边。


    阿朝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江赜。


    江赜十分敏锐,他抬眸看向阿朝,两个人的视线撞到了一起。


    “怎的了?”


    阿朝立即垂下眸,压住心乱,“无事。”


    瞧着这他这副样子,江赜觉得十分熟悉,和当时阿朝瞒着他,帮着林舟北上的神情一模一样。


    江赜瞬间沉下脸来,冷声问:“你有事瞒朕。”


    这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阿朝没想到自己的一个眼神就暴露了,他立即垂下头,沉默不语。


    江赜将茶杯搁置在桌上,立即喊来了军医鉴定茶水。


    经过检验后,军医道:“这杯中的药会让人暂时失去呼吸,成分对人身体无害,也就是我们俗称的假死药。”


    江赜立即看向阿朝,目光如刀子般锐利,“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过了一会儿,阿朝还是沉默,江赜恼了,他微微眯眼,“怎的?认不清谁是你的主子了?”


    他的声音中带着压迫,语气阴森。


    江赜轻声道:“若你心中有别的主,朕便大发慈悲放过你,从此以后永不得踏入郢朝的国土之中。”


    闻言,阿朝终于是慌了。


    他立即朝着江赜跪下,“属下有罪,属下是答应了林舟,不能告诉主子。”


    听到林舟的名字,江赜心中一凛,“林舟这关她什么事?”


    林舟应该在南方的营地之中才是。


    他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忽然想起来,他令刀灵每隔一段时间就传信报送林舟的情况,但距离上次刀灵给他传消息,已经是一天之前了。


    “说!”


    江赜的声音中带了些急迫。


    阿朝只好将先前林舟在树林里与他说的话都一一告诉了江赜。


    “荒唐!”


    江赜的语气中带着怒气,几步走到阿朝面前问:“林舟现在身在何处?”


    阿朝有些愧疚地垂下头,“属下也不知,只知最后见她是在对面树林之中。”


    江赜的拳头被捏的咯咯直响,林舟所言若属实,这一出计确实可以将月居城的城门打开,但是一想到现在下落不明的林舟,他心中就一梗。


    江赜闭上眼,良久后才缓缓睁开,声音中带着帝王的从容与冷静,“那便按原先的计划,将朕毒发身亡的消息传出去。”


    阿朝惊愕地抬头,只愣了一瞬,立即道:“是。”


    说着,江赜又道了句:“立即让人搜寻树林,把刀灵也喊过来,务必要找到林舟的下落。”


    江赜缓缓起身,他面上镇定自如,但微微颤抖的双手已经出卖了他心中的不平静。


    “如今在敌前,朕无暇顾及寻人,你务必要找到林舟。若找不到,你也不必再回来了。”


    阿朝的头重重的磕到地上,他也知,作为一个属下,多次背叛隐瞒主子已经是犯了大忌,或是看在他多年跟着江赜的份上,这对他的这惩罚已经算轻了。


    于是他没有多说,只领了命:“是。”


    第76章 中毒


    一则消息迅速在郢朝军营之中传播开来——陛下深夜急诊,猝然驾崩。


    此消息一出,瞬间引起了不小的动荡。


    军营之中瞬间哀鸿遍野。


    昭示着陛下驾崩的号角吹起时,身居于小树林中的林舟打开了手中的匣子,她听着远处的号角声,毫不犹豫的将匣子中的毒虫服下。


    她走到山顶,迎着冷风望着脚下的军营。


    看着看着,一股噬心的痛就从骨子里渗透出来。


    林舟闷哼一声,弯腰下去捂住自己的心口。


    她感觉到一阵密密麻麻的疼,仿佛上千只蚂蚁在啃食着自己的心脏。


    林舟忍不住的惨叫出声,她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十十指紧扣在地上,深入泥土之中,却也不能缓解这疼痛。


    远处似乎传来了厮杀声,林舟听得并不争气,不知道是真实的还是她的幻想。


    她只记得在意识的最后,她仰面躺在地上,看着灰蒙蒙的天,似乎看见看见了那些藏在记忆深处的亲人们,朝她伸出手,似乎是来接她了。


    林舟猛地一叹,努力朝着天空伸出手。


    一阵温热的液体从她的口中眼角鼻子中流出,随即,她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月居城之中,齐承沅站在石壁之前,他的身后是一墙密密麻麻的毒虫。


    他负着手背,对着众人。


    忽然间,石壁猛地震了一下,一道光在众人面前闪过。


    随即母虫剧烈抖动着,发出嘶吼声。


    齐承沅猛地睁眼,眼眸中透出狂喜。


    他转过身去,立即招呼下人,“速速去打听,情况怎么样了?”


    下人应了一声,立即飞快的朝着城墙那边跑去。


    没过一会儿,下人就来禀报:“殿下,郢朝军营中挂起了白飘,郢朝皇帝驾崩了。”


    “好!”


    齐承沅一合手,欣喜若狂。


    他在宫殿之中踱步,嘴角压不住的是喜悦,他喃喃着:“这个林舟,竟然真的给我搞成功了!好啊!”


    在他就要被喜悦冲昏头脑之时,一个沉冷的声音在宫殿中响起。


    “殿下。”


    这人一说话,大殿之中瞬间安静了下来,包括刚才一直在嘀咕的齐承沅。


    齐承沅转身看向站在里面阴影之处的人,道了句,“亚父,江赜身死,那些士兵不足为惧。不若趁此时一举攻下……”


    他话还没有说完,里面的人就转过身来,目光深深的盯着他。


    齐承沅一噎,剩下想说的话都吞到肚子里面。


    他冷静了下来,也知道自己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立即禁声。


    杨掷冷冷看了齐承沅一眼,走到他身旁道:“殿下,切勿忘了,暮平之战是如何败的。”


    齐承沅扫了一眼站在身后的众人,他这般被杨掷拂了面子,面露窘迫,但是面对杨掷,他也只好拱手弯腰道:“是我太过心急。”


    杨掷点了点头,吩咐其中一个人,“去探探江赜到底死了没有?”


    下人连命立即去了。


    四周瞬间又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杨掷回头看着齐承沅的脸色,见他垂眸,眼色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知道他现在心情肯定很不愉快。


    杨掷叹了口气,对齐承沅道:“殿下,这江赜诡计多端,实在是不得不防。”


    齐承沅勉强笑了一下,“亚夫教训的是。”


    杨掷还想要和齐承沅说点什么,但话刚开口却又咽了回去,他看着周围的士兵,总觉得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不一会儿前去打探消息的士兵就回来了。


    他几步就到了杨掷的面前,跪下对杨掷道:“亲王大人,外边军营之中,探子来报郢朝大军有回朝的趋势,郢朝将士军心不稳,已引起动荡,皇帝驾崩一事恐怕为真。”


    闻言,齐承沅抬起了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杨掷。


    杨志紧皱眉头,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本还在犹豫,但在察觉到齐承沅如烈火般灼灼的眼神时,叹了口气。


    “亚父,让我去吧。”


    齐承沅双手紧握,眼神中带着浓郁的不甘。


    齐承沅是杨掷,从小看到大的,他自然也知道,齐承沅是有多么渴望赢下这一场。


    于是他叹了口气,“罢了,殿下,放手去做吧。”


    齐承沅闻言眼前一亮,他垂下某遮住眼中的野心,“本宫定然不会让亚父失望的。”


    说吧,他猛然转身,分对着殿内士兵道:“所有人随我来!”


    士兵应了一声,跟着齐承沅一蜂拥而出。


    于是月居城的大门缓缓打开,发出隆隆响声。


    齐承沅穿着盔甲,迎着冷风抬眸看向远处的军营。


    只见眼前的军营之中,早已挂起了高高白飘,在远处随风飘摇着,似乎是在昭示着他的胜利。


    齐承沅嘴角微微上挑,“给本宫灭了这群杂碎。”


    说罢,他身后的士兵大喝一声,从袖中掏出瓷瓶,仰头一喝。


    只见士兵的面部开始扭曲,裸露在外的皮肤逐渐布满各种黑虫,密密麻麻的铺在皮肤上,令人作呕。


    “杀。”


    随着齐承沅云淡风轻的一声,他身后所剩无几的士兵咆哮着,朝着远处的军营冲过去,宛如几头失去理智的猛兽。


    郢朝军营中放哨的士兵见状,立即吹响了号角,同时引来弓箭手,朝着罗贞士兵射箭。


    但是喝下毒虫的罗贞士兵,仿佛不知道疼痛一般,一把折断插入肩膀的键,直径朝着军营扑来。


    几个站在前头的士兵,一不留神就被罗贞士兵捅穿了胸膛。


    郢朝的士兵似乎有些慌张,他们惊慌地往后退,丝毫没有抵御的架势。


    面对这等宛如野兽的怪人,郢朝士兵们丧失了军心,拼命的往后逃。


    齐承沅见状,更加坚信了江赜已死于沉寂之毒。


    他身上虽然还负着伤,但是有着罗贞士兵在前面开路,也没有谁能伤害得到他。


    他扬起披风,势在必得地往军营里踏过去。


    前方是郢朝士兵死于罗贞士兵手下的哀嚎声。


    齐承沅拉起缰绳,让铁蹄踏过士兵的鲜血,一步一步朝着里面走去。


    他很享受周围的惨叫声,在这片血雾之中,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登上皇位的样子。


    耳边的惨叫声逐渐变成了大臣们的跪拜生,众臣们朝着他下跪,大声喊着:“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空中袭来一支冷箭,径直插到了他的胸口。


    齐承沅一个机灵,总算从自己的幻想中走了出来。


    他低头愣愣地看着插在自己胸前的那只箭,箭尾还在不停地颤抖着。


    从他胸膛处传出来的痛处提醒着他,这才是真实的世界。


    “不可能……”


    齐承沅的抬头,就看到了身处高处的一名弓箭手,对方已经搭起了第二支箭,只等着放手,那箭就会对准他的心脏。


    齐承沅瞳孔猛地一缩,立即翻身下马,这才偏偏躲过了那支箭。


    他摸着手上火辣辣的伤口,如梦初醒,警惕地看向四周。


    他这才发现之前涌入到郢朝军营的罗贞士兵们,或者倒地不起,或者被围攻。


    齐承沅愣住。


    不是说郢朝的军心已经溃散吗?为何对方还如此井井有序?仿佛是早已等候着他主动投入陷阱一般。


    齐承沅意识到不对,拉起马的缰绳,再次上马,往着月居城的方向逃走。


    但是高处的弓箭手自然不会放过他。


    齐承沅才拉着缰绳跑了几步,身后就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原来是两只箭与径直插入了他的后背之中。


    齐承沅惨叫一声,终究是受不住从马背上掉了下来。


    但他并没有如想象中的被摔断脖子。


    一只大手拎着他的领子站了起来。


    原来是杨掷赶到了。


    “亚父……”


    齐承沅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握着杨掷的手,“亚父快杀了江赜!”


    杨掷沉默了一下,他抬头看着,对面。


    弓箭手已经停止了攻击,只是锐利的箭头依旧对着他们,似乎只等一声令下,就会将他们万箭穿心。


    在往旁边看,竟然看到了一个人影。


    江赜。


    杨掷咬紧牙关,只觉得大事不妙。


    同样的套路,他们又上了一次当。


    而且对方有着江赜在,就没有那么好对付了。


    杨掷瞥了一眼齐承沅,见他脸色苍白,神情也有些恍惚,于是在心中叹了口气。


    “殿下。”


    趁对方还没有出手,杨掷低声道:“我们逃吧。”


    齐承沅一愣,仿佛没有听清杨掷说什么,他抬头看着杨掷,“逃?”


    齐承沅抬头看着高处的那个人影,指着他,“江赜就在那里!只要杀了他……只要杀了他……”


    “殿下!”


    杨掷呵斥齐承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然而却见齐承沅垂下了眼眸,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亚父,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与其苟且偷生的活着,不如与江赜拼了。”


    他缓缓起身,一步一步的朝前走。


    其实他十分害怕,但是为了让杨掷心甘情愿地帮他,他只能这么做。


    一步,两步,三步……


    在高处的弓箭手将箭头对准了他时,齐承沅如愿听到了杨掷喊了句:“殿下!”


    杨掷也站起身来,将自己完全暴露在弓箭手的视线之下。


    “殿下,你先走。”


    杨掷缓缓抬头,看着那个站在高处的人。


    此时,阳光从那人的身后照射过来,让他看不清那人脸上的面孔。


    杨掷握紧了拳头,沉声道:“那个人的人头交给老夫吧。”


    第77章 朦胧


    杨掷记得那是一个阴雨天。


    他被仇家追了一宿,踉踉跄跄才拖着一口气来到了客栈。


    但是客栈的老板看他浑身是血,觉得他命不久矣,恐招了晦气,于是连忙叫人赶了出去。


    杨掷倒在了血泊之中,他以为自己的生命就此结束。


    直到他看到了一双绣花布鞋停在了他眼前。


    “小荷,这里倒了个人。”


    杨掷至今觉得那是世界上最温柔的声音,仿佛雨后的阳光,暖暖地洒了下来,叫他看到了一丝希望。


    他努力睁开眼,只能隐约看到眼前是个穿着白衣的女子。


    等他再次醒过来时,自己已经身处在满是药味的医馆之中了。


    杨掷有些恍惚,等他想起自己昏迷之前的事情后,立即坐了起来。


    “你醒了呀?”


    说话的是个医女,她端着药走了过来,“夫人真神奇,说你能活着,你竟然真的活了下来。”


    毕竟杨掷才来时浑身是血,濒临死亡,除了夫人,所有人都觉得他必死无疑。


    杨掷一愣,赶紧问:“是谁救的我?”


    医女笑了笑,“自然是我家夫人喽。”


    她说着就往杨掷的伤口上敷药。


    杨掷一愣,“你家夫人……现在在何处?”


    还没等医女回答,就见旁边的帘子被人掀了起来,走进来一身白衣的女子。


    她的发丝被挽起,面容清冷,看向人时,目光却有些柔和,令人觉得亲近。


    杨掷一时间看呆了。


    等到那女子走到他面前,两人的目光直接撞上时,杨掷才脸上一烫,离开了视线。


    纵使对方没有说,他也认出了眼前的人就是救他的女子。


    女子道:“你恢复的倒是挺快,身上可有什么不适?”


    杨掷低下头,哑声说:“多谢夫人救命之恩。”


    女子笑了笑,“我家开医馆的,随手之劳罢了。”


    杨掷偷偷打量着对方,看着她被盘起的发丝,心中莫地一涩。


    这女子早已嫁作他人妇了。


    “你且安心在这住着,你伤的太重了,得好好静养才行。”


    看着眼前如此善良的女子,杨掷不想连累她。


    这里是郢朝,眼前的女子自然也是郢朝的子民。


    她能对他这么好,完全是因为这女子还不知道他的身份。


    他的家族本是罗贞皇室的一族,但他尚年幼时,父母便双亡,于是他就被皇族的其他人接到了皇宫之中抚养。


    但是没有靠山的皇族,被排挤在外是正常的事情。


    在一次次诬陷之中,他决定南下。到了郢朝,他就在江湖上闯荡,永不回罗贞。


    杨掷没有什么本事,只有这一身的武艺。


    但也多亏了罗贞的一些毒法和武艺,叫他能在江湖上混出个名堂。


    但是常在江湖走,哪有不湿脚。


    他这次就栽了个大跟头,差点丢掉了性命。


    幸好被眼前的女子给救了。


    在见到这女子的那一刻,他第一次觉得累了,不想再继续闯荡了。


    再后来,他便知道了这个女子并非普通人,而是郢朝的皇后。


    尽管知道印钞与罗真是对立的关系,但杨志还是为了,他,从此放下屠刀,入了皇宫,甘愿做一个不起眼的太监,就这样远远的看着他,杨志也是甘愿的。


    *


    杨掷的胸膛上已经插满了箭。


    他如同一头野兽,不知疼痛地往前一步一步挪着。


    周围是围剿他的士兵,枪尖对准了他的心脏。


    杨掷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有些精疲力尽了。他看向了远处的齐承沅,眼神变得深幽。


    他躲在一处房屋之后,惊恐地看着他。


    齐承沅其实长得很像他母亲。


    还没等杨掷多回忆,只听噗嗤的一声,是长枪穿透了他的肩膀。


    杨掷愣愣地看着齐承沅,想要再透过他,看到他的母亲。


    “夫人……”


    然而,齐承沅在看到杨掷被长穿穿透胸膛的那一刻,眼中十分的惊慌。


    他径直上马,趁着大家伙的注意力都在杨掷身上时,狠狠抽了马鞭子,马匹没有丝毫犹豫的朝着月居城冲了进去。


    杨掷有些恍惚。


    他朝着齐承沅的方向走了两步,看到的却只有齐承沅落荒而逃的背影。


    他低笑了两声。


    他猛然抬头看着高处的江赜。


    江赜已经拉满弓,将箭尖对准了他。


    “陛下,齐承沅逃了。”


    余风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朝着齐承沅射去箭,但也只堪堪射到了马屁股,还是让齐承沅逃进了月居城中。


    “无妨,丧家之犬罢了。”


    江赜目光沉沉,盯着杨掷,这一天他等了许久。


    他右手拉慢弓,手指不停地颤抖着。


    “主子,可要属下来?”


    余风见了,有些不忍。


    自从江赜失去武功后,就再也没有见他拿过剑。


    如此,能将这弓箭拉满,已经是费了他很大的力气了。


    “不必。”


    江赜的声音沙哑而沉稳,他目光如刀子般锐利,紧紧盯着底下那个垂死挣扎的人。


    杨掷的身边已经倒下了太多的人,他的手上也沾染了许多人的心血。


    这人就是个怪物。


    但是再厉害的人,也抵不住众人的围剿。


    杨掷再恐怖终究是人,终究是由血肉之躯。


    江赜咬紧牙关,握紧了手中的剑。


    那一瞬间,江赜想起了父亲在自己眼前倒下时的场景。


    他紧紧闭了闭眼,而后睁开,眼中已经恢复了平静。


    他的手指一放,只见剑嗖的一声就出去了。


    噗嗤一声,径直插入了将杨掷的心脏之中。


    杨掷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随着江赜的箭落下,高处的弓箭手的手中剑也纷纷射向杨掷。


    落下的剑,仿佛暴雨一般将杨掷淹没。


    万箭穿心。


    江赜看着底下仿佛被射成刺猬的人,久久没有说话。


    四周变得沉寂,余风看着江赜的脸色,担忧的开口道:“主子……”


    “破城,下令全力缉拿其成员。”


    江赜盯着月居城的城门,冷声道:“朕要活口。”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来的时候,林舟就慢慢的恢复意识了。


    她眨了眨眼,偏过头,想躲过刺眼的阳光。


    慢慢的,她的意识回笼。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木桌。


    林舟愣了愣,想要起身,却觉得全身上下撕心裂肺的疼。


    她想起来了,她是在林中服下了沉寂之毒。


    可是她怎么还活着呢?这又是哪里?


    在她还有些迷糊的时候,突然一个人影推门而入。


    林舟皱眉,才发现眼前朦胧一片,无论她再怎么努力,都看不清对方的脸。


    而对方见到他醒来时乎有些惊讶。


    对方在门口站着愣住了,而后才慢慢地走了过来。


    “感觉如何?”


    声音很是熟悉,林舟想了想,苦笑道:“还成。”


    林舟顿了顿,还是想要确认,“阿勉?”


    听着林舟这不确定的语气,再看着她有些空洞的双眼,阿勉上前去一把掐过她的下颌,盯着她的眼睛细细打量着。


    阿勉什么也没说,良久之后才放开了手。


    在这片沉默中,林舟揉了揉被阿勉掐得有些疼痛的下颌,半开玩笑道:“这么严肃,这世上居然还有你阿勉治不了的病?”


    闻言,阿勉冷笑了一声:“再好的医术也招架不住病人不想活的心啊。”


    她把手一拍,质问林舟:“在营地时做核,要打晕我?”


    林舟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阿勉已经不需要他的回答,直接说:“我在你的血液中测到了成绩的毒素,先前你服下了沉寂之药?”


    林舟没有说话,但是安静已经替她默认了。


    阿勉盯着她没有说话。


    林舟看不见,阿勉脸上很是不愉,似乎下一秒就要发怒。


    林舟还自顾自的问:“阿勉神医,您看我这眼睛还有没有得治?”


    阿勉冷笑了一声,“治什么治,吓着不好吗?省的你到处跑。”


    闻言,林舟就知道阿勉肯定有办法。


    阿勉讽刺道:“死都不怕的人,还怕瞎吗?”


    林舟叹了口气:“我这不是没有办法吗?”


    阿勉瞧着他的样子,垂下了眼,良久之后,她才稳住声音,“沉寂之毒已经侵入你的血液之中,有了你的血沉积的毒素,我终于提取出来了。”


    这终于算得上是个好消息了。


    林舟虚弱的笑了笑,她用胳膊支起身来,眯着眼睛往外瞧,这里似乎只有她和阿勉两人。


    “这是何处?”


    阿勉低声道:“猎人打猎留下来的木屋,我听说阿朝在树林里找你,我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结果真的找到你了。”


    林舟笑了笑,“看来是我命不该绝,让我遇到你,叫我活了下来。”


    阿勉没有说话,只是烦躁地搅动着手里的汤勺。


    林舟不知道当阿勉见找到林舟的时候,她的脸已经被鲜血模糊了。


    当时阿勉以为她已经死了,却没想到她还有一口气。


    正好旁边有这个木屋,阿勉就把林舟搬了进来。


    林舟问:“外头战况如何呢?”


    “月居城破了,杨掷已死,齐承沅还逃脱在外。”


    林舟皱起了眉,齐承沅又逃了。


    她正想说什么话就被阿勉狠狠一戳。


    “这些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


    阿敏看着一脸苍白的林舟,眼中有些不忍,但是一想到林舟打晕她,一个人跑来月居城,就忍不住的生气。


    “说起来你北上的事情,还是我一手安排的,你怎么能绕过我擅自做主呢?”


    而且还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现在阿勉想起来还不免心惊,要是她再晚去一步,看到的可能就真的是林舟的尸体了。


    林舟没有说话,阿勉也不想理她。


    她站起身来,就要往门外走去,“阿朝一直在找你,我都没有来得及同他说你在我这里。现在你也醒了,我现在就通知……”


    “等等!”


    阿勉话音会未落,就被林舟打断了。


    林舟到:“可否给我些时间思考一下?”


    阿勉一愣,“什么?”


    林舟抓紧了身下的被褥,抿唇,“不要告诉阿朝我在这里。”


    第78章 寻人


    “为何?”


    阿勉不理解。


    阿朝已经寻了林舟许多天,若不是怕林舟昏迷中离不开人,她早就下山去找阿朝了。


    林舟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可有孔临的消息?”


    “孔临?”


    阿勉一愣,摇了摇头,“我只知道他现在应在月居城中,如今月居城已经被攻破,应当过不了多久就能见到他了。”


    林舟闻言垂下了眸,她沉思了一会儿才说:“在我同你回去之前,我想先见孔临一面。”


    阿勉看着她,心中甚是疑惑,“你为何要见他?”


    林舟深吸了一口气,将齐承沅用玉奴威胁她的事情告知了阿勉。


    “玉奴的出现在我们的计划之外,但她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不能不管她。所以我托了孔临帮我玉奴带出来。”


    阿勉听了林舟所说,心中有些震惊,久久未能说话。


    “怪不得齐承沅如此相信你,还将你放了回来。原来他早就捏住了你的软肋……是我考虑不周了。”


    阿勉心中有些自责。


    先前林舟回来后,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所有的疑惑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她看着连林舟还有些苍白的脸,垂下了眼,“你又何须亲自服下那毒虫?这若大个罗贞,难道就找不到一个可以替你服下沉寂之毒的人吗?”


    林舟摇了摇头,她轻声:“我到军营时,军营之中已无俘虏。而外头那些人都是为了郢朝出生入死的战士,他们的家人还在等着他们回去,我怎么能让他们替我送死呢?”


    林舟言之有理,阿勉心中也有些沉重。


    她小声道:“也是我学艺不精,提取不出毒虫上的毒素。”


    最终她轻叹了一口气,双臂环绕,“罢了,我会帮你联系孔临,尽量让你在回去之前能见到玉奴。”


    这也足够了。


    林舟抬头看向了阿勉,轻轻一笑:“多谢。”


    阿勉抿唇,“话先说好,我只能尽力帮你拖延时间。陛下已经下令,让阿朝仔细搜搜寻树林,阿朝压力很大,我可能也拖不了多久。”


    林舟闻言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


    她本来可以不用这样麻烦的。


    但偏偏窦云骁又一次站在了齐承沅的那一边。


    江赜会不会因此迁怒玉奴?而玉奴知道了窦云骁是齐承渊的人,又会作何反应?


    而且玉奴还是怀有身孕的人……


    这些都是在她意料之外的事情。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先见一见玉奴,与她谈一谈。


    *


    月居城的这边,郢朝大军已经涌入了城中,将宫殿围得严严实实。


    因着前面两场战争,月居城中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只有一些虚弱到无法逃离这座城池的老弱病儒。


    郢朝大军也没有为难他们,铁骑从他们身边而过,直径奔向皇宫之中。


    江赜已死,将士们本以为齐承沅会逃往宫殿,但他们搜寻了许久都没有见到齐承沅的身影。


    这里宛如一座空殿,什么也没有。


    江赜得知此事后,命令大军迅速将月居城包围,一只苍蝇也放不能放出去。并让士兵一寸一寸土地地搜寻,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藏身的地方。


    最终,在仔细的搜寻后,将士们找到了一条通往城外林子的暗道。


    在知晓暗道的出口方向后,江赜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立即唤了阿朝来,“让你找的人怎么样了?”


    阿朝低下头。


    这几日,他一有时间就进到林子中去搜寻,但是除了一块带着血迹的衣布外,什么都没有搜寻到。


    他不敢细想,因为这林子中除了人,还有些凶猛的野兽。


    若遇上野兽,以林舟那瘦弱的身板,那恐怕逃不过野兽之口。


    这些话他自然不敢与江赜说,只道:“这几日属下已经加快人手,还差西边的林子就能够搜寻完。”


    江赜闭上了眼,深吸了口气。


    这几日他没日没夜地指挥着战事,心中却依然挂念着林舟。


    也不知她怎么样了。


    她倒是一走了之,徒留他日日担忧。


    这北地荒漠如此之大,靠她一人如何走出这里?


    江赜不禁握紧了拳头,此时他有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良久,江赜道了句,“余风,月居城善后的事就交给你了。”


    阿朝一愣,已经知道江赜是作何打算。


    果然,下一秒江赜的目光就看了过来。


    江赜沉声道:“朕同你一起去找她。”


    这几日的等待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林舟。


    但是他心中又有一丝恐慌。


    若他派出所有人手也找不到林舟……


    江赜闭上眼,深吸了口他不想再等了。


    他一个翻身骑上了战马,一拉缰绳,就往着树林深处奔去。


    郢朝大军破月居城之后,孔临就带着玉奴从事先藏身的地道中走了出来。


    直到此刻,看到郢朝士兵身上熟悉的盔甲后,玉奴才信了孔临的话。


    她本是在罗真人的宫殿中赞助,门口有罗真人时时刻刻看守着她。


    后来孔临突然出现,并看守的人打晕在地。


    孔临说,他是受林舟之托前来将她带走,让她和他逃走,只是玉奴却不甚相信。


    毕竟这个孔临前一秒还是齐承沅身边能说得上话的大红人,下一秒却说他是林舟的人,还要带她走。


    情况紧急,孔临顾不得和她解释,只好将她强行绑出宫殿,躲在了密道之中,直到郢朝大军的出现。


    地道里又闷又热,出地道后,玉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扭头问孔临:“林舟……她在哪里?”


    孔临挠了挠头,“这我哪里知道?”


    林舟交代他的,就是将玉奴带出来而已。至于别的,他也不清楚。


    两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一队士兵朝他们围了上来。


    有一人似乎认出了孔临,“这不是齐承沅身边的人吗?”


    说着作势就要抓住他。


    孔临先是有些慌张,但随后镇定下来,解释道:“我师姐名唤阿勉,是你们陛下的救命恩人!”


    士兵却觉得他这是在狡辩,二话不说就要将他捆起来。


    场面顿时有些混乱,就在孔临打算溜之大吉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兄长!”


    孔临扭头望去,只见一个罗贞人打扮的小姑娘张着手朝着他这边飞扑而来。


    孔临一愣,连忙伸手接过小姑娘。


    “兄长,我可找到您了!”


    娜图蹭在孔临的怀中,紧紧的抱着他。


    孔临目光变得柔和起来,他摸了娜图的脑袋,“我们娜图真勇敢,一个人完成了这么多任务。”


    娜图抬头朝着他微微一笑,骄傲道:“那是自然的!”


    娜图已经在军营中生活许久了,士兵们不认识孔临,但却认识娜图,也知道娜图的哥哥就潜伏在罗真人之中,一直给他们传递着消息。


    先前暮平城的图纸,就是娜图的哥哥传出来的。


    于是士兵面上的警惕也减轻了几分。


    瞧着士兵没有再抓捕的意思,孔临终于松了口气。


    就是孔临欲与娜图寒暄几句时,远处却传来了一声烟花的爆鸣声。


    孔临抬头望去,神情一愣。


    旁边的士兵也在议论着这个烟花,毕竟先前他们就是通过烟花传讯的。


    只是现在瞧那烟花炸开的形状,却不像是他们军中的图案。


    “那是我师姐在唤我。”


    孔临低声道了一句,心中虽然有疑惑,但他还是对娜图道:“我得过去一趟。”


    临走前,孔临看了一眼玉奴,对娜图道:“你先带她去看看军医。”


    毕竟玉奴怀有身孕,又在地道中待了那么长的时间,孔临生怕她身体有些不适,林舟找他算账来。


    孔临要走,玉奴却不肯放他走。


    她一把拉过孔临的衣袖,“你要去哪?”


    孔临一愣,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玉奴继续道:“既然是林舟托你来救我,那你可知她在哪?”


    孔临心中急着去见阿勉,连忙道:“不知道,你先在这等着我回来,我再带你去找她。”


    “林舟?”


    旁边的娜图听了,觉得有几有些耳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阿朝大人也在找他呢,似乎是在树林中?”


    孔临听到前半句时已经来不及捂住娜图的嘴巴了。


    果然,下一刻他就听玉奴道:“我要同你一起去。”


    “那不成。”


    孔临打量着玉奴的肚子,“你一介有孕之人上山做什么?若你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和林舟交代?”


    只是他没想到玉奴脾气横得很,她斜眼看了一眼孔临,“就算不跟着你,我也要去。”


    说吧,玉奴提起裙摆,径直朝着树林走去了。


    孔临看着玉奴的背影,十分无奈,也只能跟了上去。


    *


    军营对面的这片树林其实并不算茂盛,这里是几百里荒漠中唯一的绿植。


    山上稀稀疏疏的种着歪七扭八的树,因为山势有些高,山路也弯弯绕绕的。


    白日间,太阳升起,炙烤着大地。


    周围的水分似乎都被蒸发了,只有扑面而来的热气沸腾着。


    有一人摇摇晃晃的朝着山林中走去。


    他的脚下印着一串串血迹,顺着山路而上,往西边去了。


    齐承沅拿着剑,杵在地上,双目通红,死死盯着自己的前路。


    他还不想放弃。


    他一定要杀了江赜……


    齐承沅握紧了手中的剑,一步一步的朝前挪去,眼中的恨意越来越浓烈。


    第79章 相逢


    次日,林舟才醒来不久,就被阿勉喊出了门。


    阿勉抬头看着天边,空中还有未能散去的烟雾。


    “我师弟过来了。”


    闻言,林舟面上的倦意散去,她盯住了天边的那点烟雾。


    她深吸了一口气,心跳得有些快。


    虽然她托了孔临把玉奴救出来,但到底心中没个准。


    若齐承沅察觉到了孔临的意图,又或是他们回来途中遭遇什么意外,而且玉奴还怀有身孕……


    不知孔临给她带来的,究竟是噩耗还是惊喜。


    林舟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不安。


    阿勉披上长衣,外头风沙太大,她用纱巾围住了面孔,“这里地形奇特,不易被找到,我要去接他。你在这等我回来……”


    话未说话,就被林舟打断了。


    林舟道:“我同你一起去。”


    阿勉本念着林舟身子不适,不欲叫她出门的,毕竟沉寂之毒虽然解了,但这种毒甚是恐怖,到底是伤了林舟的身子,还得多静养才行。


    只是她的目光在落到林舟面上时,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林舟眼中是藏都藏不住的焦急。


    阿勉叹了口气,“罢了,同我一起吧。”


    让林舟一人在这里,她也不放心。


    于是两人出了门,一起朝着烟雾的方向走去。


    而远处的烟雾之下,孔临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着,他每走一步,就要往后看一眼。


    因为玉奴就走在她的身后。


    孔临很是无奈,一个挺着大肚的孕妇,紧紧跟在他的身后,还偏要走着这么难走的山路,他生怕一个没注意,玉奴脚下一滑……那他的责任可就大了。


    先前他也劝过玉奴,奈何对方性格倔强,非要跟着他一起来。


    此时正值白日,太阳高照,周围气温迅速升高,两人转悠许久,依然没在林中见到别的人影。


    孔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回头看了一眼玉奴。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我先送你下山吧。”


    玉奴摇了摇头,她看着远处,正好瞧见空中升起了一支烟花,和方才孔临放出的烟花一模一样。


    玉奴指着天边问:“那可是你师姐传来的信号?”


    孔临回头一看,还真的是!这是阿勉来接他了。


    他心中一喜,也顾不得和玉奴争吵了,着急的就想往烟花升起的方向走去。


    两个人按照那方向,在山坡上走了一会儿,隐隐约约就看到对面山坡上似乎有两个人影。


    还没等孔临看清,身边的女人就喊了起来:“阿姐!”


    孔临眯眼看去,其中一人是自己的师姐没错,于是他心中嘀咕着,师姐什么时候收了个妹妹?


    而后他的目光转向了旁边的那个女子,在看清那女子的容貌时,他面上的惊愕实在是掩饰不住了。


    他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看到的依然是一身女装的林舟。


    孔临愣在了原地。


    对面的人也发现了他们,只见那一身女装的林舟招招手,朝着他们跑了过来。


    “你可还好?”


    林舟越过孔临的身侧,拥抱住了玉奴,她摸了摸玉奴的肩膀,上下打量着玉奴,最后目光停留在她的肚子上。


    林舟还想要说点什么,只是喉间一酸,便红了眼眶。


    玉奴也是十分的激动,她紧紧握着林舟的手,“我很好,孩子也很好。”


    姐妹俩见面十分欢喜,话还没说两句,就要哭出来。


    而孔临一直呆愣着站在旁边,怔怔地看着林舟的脸,还没缓过神来。


    直到阿勉走了过来,挡住了他的视线,“傻愣着做什么呢?”


    “师姐?”


    孔临看了看林舟,又看向阿冕,“这……这……她?”


    听孔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阿勉抿唇一笑,“便是你看到那样。”


    林舟先前的那身衣裳早就被血染红了,阿勉救她的时候嫌弃那衣服脏,就给林舟换上了她的衣裙。


    阿勉抬头看了看光芒四射的太阳,打断了温情中的姐妹俩,“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再等一会儿,气温就升起来了。这里还有孕妇,温度太高恐怕对胎儿不利。”


    林舟闻言,连忙擦了擦眼睛。


    “是了,我们旁边有个木屋,先回屋子里吧。”


    玉奴点了点头,紧紧握着林舟的手不放。


    于是一行四人又往回走。


    阿勉和孔临走在前头,两人没有说话,似乎有心事,只自顾自地往前走,脚下的步伐有些快。


    林舟和玉奴落后了他们两人一大截。


    林舟扶着玉奴慢慢的在山坡上走着。


    林舟看玉奴身子这么重,还要跟着她奔波,心中有些疼惜,“你上山做什么?等事情结束了,我自然会去找你的,你还怀有身孕……”


    林舟没有说完,但玉奴却已经看到了她眼中的心疼。


    见状,玉奴内心更是惭愧。


    玉奴握着林舟的手,轻声问:“阿姐,我可是拖累你了?”


    林舟一愣,立即笑了笑,“你说什么呢?”


    玉奴抿唇,看向林舟,“阿姐,我知道,窦云骁还在为齐承沅做事。他带我来这里,除了威胁你,我想不到还有别的意图。”


    听到,玉奴如此说,林舟面上的笑容也渐渐淡了下来。


    她拍了拍玉奴的肩膀,只说:“都过去了。现在你我都在这里,没有什么这个更重要的了。”


    听到林舟的话,玉奴内心反而更沉重了。


    这便说明,她确实拖累到林舟了。


    她抬头看着林舟身上的衣裙,突然有些恍惚。


    毕竟上一次见到林舟如此打扮,已经是许久以前的事了,久到她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了。


    玉奴握紧了林舟的手,“月居城已经被攻破,想必用不了多久,齐承沅就会被抓获……阿姐,我们走吧。”


    林舟一愣,“走?”


    玉奴点了点头,她垂下眸,掩住眼中的泪光,“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才明白,你才是我最重要的人。往后日子,我们姐妹俩便一起过活,可好?”


    林舟看着玉奴泛着泪花的眼睛,心中一软。


    她抬手为玉奴拭去眼泪,本欲答应,心中却又想到了江赜。


    若她就这么一走了之,他肯定不会罢休的。


    而且,不知怎的,她心中竟有些犹豫。


    林舟想了想,问出了心中压了许久的疑问,“窦云骁如何了?”


    听到那个名字,玉奴脸色冷了下来,“我不知。”


    她摸了摸肚子,“这孩子是我一个人的孩子,我会把她生下来,抚养长大,至于窦云骁,我就当这个人死了。”


    要知道,玉奴在林舟心中一直是个乖巧可人的妹妹,而这一刻,林舟却觉得她已经成长了。


    欣慰的同时,林舟心中又有一些心酸。


    “阿姐,我们离开这些是非之地吧。”


    玉奴说的话很轻,刻意压低了声音。


    林舟看了一眼走在远处的两个人,他们埋头往前走着,丝毫没有听到两人的交谈声。


    “我……”


    林舟欲言又止。


    玉奴瞧着林舟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什么,笑了笑,没有再说让林舟和她一起离开的话。


    她垂下眼,想了想才斟酌道:“若阿姐想留在京城,我以后在京城寻一间屋子,隐姓埋名地住下来。阿姐,想我了就来看看我吧,这样也不错。”


    玉奴这番故作坚强的话,比先前的恳求更让林舟心疼。


    之前窦云骁还在皇宫牢狱时,江赜就不想放过他和玉奴肚子里的孩子,等他知道了窦云骁再次叛变,还不知道如何对待玉奴呢……


    她的心中突然沉重起来。


    林舟握紧玉奴的手,坚定道:“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两人说着,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木屋之中。


    应林舟的要求,阿勉给玉奴诊了脉,“胎相还算平稳,只不过近日需多加休息,不可再劳累奔波。”


    随后,她看了一眼林舟,“你随我来。”


    于是阿勉和林舟两人便来到屋外,刚一推门,一面热风就扑面而来。


    阿勉说:“这位便是你那位表妹吧?如今人也见着了,该回去了吧?”


    瞧着这时日,阿朝若是再找不到林舟,恐怕真的会吃不了兜着走。


    而且以他们搜寻的速度,想必很快就会搜到这里,到时候林舟不想走也得走了。


    林舟面上有些犹豫。


    若她决定和玉奴离开,这就是一个好机会,只要同江赜说她已经毒发身亡了,或许就能脱身……


    “如何?”


    阿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林舟看着阿勉一脸坚定的表情,将方才的想法收了回去。


    且不说阿勉不会对江赜撒谎,以江赜的性子,估计要见到她的尸体才肯罢休,而这种荒漠之中,她上哪去弄一副和她身形相像的尸体来?


    此事不能这般草率处理。


    于是林舟垂下眸,打算从长计议,“好。”


    得了林舟肯定的答复,阿勉松了口气,“我先让孔临去报信。”


    说着就往屋里走去。


    阿勉不知道的是,江赜已经在来巡寻他们的路上了。


    阿勉的那一支烟花,不仅被孔临瞧见了,也被江赜看到了。


    阿朝看着熟悉的烟雾,解释道:“那是阿勉的信号。”


    江赜点了点头,他也认出来了。


    只是阿勉本来应该在南方的军营之中才对,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难道……


    江赜心中一提,“走。”


    说着,江赜一拉缰绳,带着一队人径直朝着烟花升起的方向寻去了。


    第80章 持刀


    阿勉前脚才叫孔临去报信,林舟后脚又找来了。


    “阿勉,我想先带玉奴下山。”


    阿勉一愣,“为何?”


    林舟没有说话,只说:“待玉奴安顿好了,我再去找你们。”


    闻言,阿勉的脸色冷了下来,“不行!”


    她看了眼远处休息着的玉奴,沉声道:“玉奴的身子我看过了,没有什么大问题,若你这般带着她折腾,对她和她腹中胎儿可没有半点好处。”


    林舟沉默了。


    只是思虑了许久,她还是试图劝说阿勉,“阿勉,你信我,我一定会来找你们的。”


    只是为什么要下山,林舟还是不肯说。


    然而阿勉也是坚持着,“你今日不给我个理由,我是不会让你提前下山的。”


    阿朝的人就在树林中搜寻,离此处也近,想必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能过来。


    “不过是在多等片刻罢了,你为何如此急迫?”


    此时,阿勉看向林舟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审视。


    只是林舟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生怕江赜见到玉奴后,第一件事就是将玉奴抓入牢中。


    见林舟还是不回答她的话,阿勉直接挡在了门口,“你死心吧,我今日是不会让你们两人独自下山的。”


    或许是他们的谈话声惊动了玉奴,不知什么时候,玉奴已经走到了两人旁边。


    玉奴不忍心看林舟为难,直接走上前去,“阿勉姑娘,阿姐她这番是为了我,请你不要责备她。”


    阿勉抬眸,淡淡看向玉奴。


    玉奴假装没有看到林州暗示她的眼神,她垂下眸,将自己肚中孩子的亲生父亲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阿勉。


    “我知道这个孩子的身上流着叛军的血,但是我已经打独自算养这个孩子长大,这个孩子没有父亲,只有母亲,不会再与叛军扯上半点关系。”


    阿勉闻言也是沉默了。


    陛下是多么痛恨叛军,这一点她是知道的。


    而且还是窦云骁这种反复叛变的人。


    但偏偏是林舟的表妹怀了叛军的孩子。


    阿勉深吸了一口气,她思虑了许久才道:“罢了,我同你们一起下山。”


    林舟一愣,面露喜色,“多谢阿勉!”


    阿勉却冷脸看着她,“我为的不是你,而是这个孩子,到底是一条性命。”


    医者仁心,阿勉也不想陛下手上沾上一个婴孩的鲜血。


    而且若是陛下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真的把玉奴怎么了,那他和林舟真的是没有半点可能了。


    “等下山把玉奴安置好了,你就同我一起回去。”


    阿勉的目光灼灼,没有商量的余地。


    “好。”


    阿勉的同意已经让林舟松了一大口气了。


    在不清楚江赜的态度之前,她都不想让玉奴出现在江赜的面前。


    事不宜迟,于是三个人披上长纱,往山下走去。


    阿勉边走,心中又有些后悔,“等会儿我师弟带着他们回了那木屋,又发现我们不见了,陛下肯定还会加派人手寻我们,这样总归是有些不妥。”


    林舟叹了口气,“能拖一时是一时吧。”


    总会有办法的。


    因为玉奴是孕妇,三人也不能走得太快。


    玉奴抬头看着两人面上隐隐的焦急,有些惭愧,“抱歉,都是我不好……”


    话未说完,林舟就拉起了她的手,“你这又是说的什么话?你在和我这般见外,我可要生气了。”


    玉奴勉强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山路实在是崎岖了些,走了一会儿,三人觉得似乎在原地打转一般,无论如何都绕不出去。


    于是阿勉说:“我上前面去打探打探,你俩在这里等着我。”


    “好。”


    见着阿勉走开,林舟握住了玉奴的手,“阿绣,不要担心。”


    林舟朝玉奴微微一笑,“你不是说了我们还要一起生活吗?以后有的是你照顾我的时候。”


    林舟说起将来,让玉奴有了一丝希望,她的眼中不再乌云密布,而是看着盯着林舟微微一笑,哽咽道:“好,我听阿姐的。”


    正好阿勉也找到了出路,朝着两人喊:“快过来!”


    阿勉带着两人往前走,“这里有条隐蔽的路是可以走的,我们方才走的那条路,实则是一直在原地绕圈圈。”


    林舟笑了笑,“还好有你在,不然我俩恐怕得在这绕一天呢。”


    听着林舟有些奉承的话,阿勉嗤鼻一笑,“算了吧,麟台郎,齐承沅身边的大红人,就算只有你一个人也能走的。”


    林舟被阿勉当场戳破,只笑了笑,没有说话。


    可是她的目光在扫到地上时却一愣,她立即出声,“等等!”


    阿勉和玉奴都不明所以地停下了脚步。


    只见林舟脸色严肃,上前几步蹲了下去,手指在地上细细一搓。


    只见她的手指立刻染上了血色。


    林舟扭头问:“这林子中都是郢朝的人吗?”


    阿勉探头,也看到了林舟手上的血迹,“应当是的吧?”


    陛下命阿朝搜寻树林,他搜了那么多天,除了郢朝的人,也不会有别人了吧?


    林舟还看着地上的血迹,沉默不语。


    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因为看着地上的血迹,并不是通向山下的,而是往着山林更深处的地方延伸。


    若这伤者是印朝的士兵,受了伤,应该第一时间下山才对,怎么还会往山里走呢?


    而且瞧着这血迹,对方伤势应当也不轻的。


    林舟心中凛然,“你之前说齐承沅逃了,是吗?”


    阿勉一愣,点了点头,“我最后听到的消息确实是这样的。”


    她的目光落在了地上的血迹上,“难道你怀疑?”


    林舟点了点头。


    三人摸索了全身上下,也只有阿勉身上有一把用来割草药的小刀。


    林舟沉默了一会儿,对阿勉道:“你和玉奴在这里等我,我上去看看。”


    阿勉立即说:“我同你一起去!”


    “不成。”


    林舟拦住她,“玉奴不能一个人在这里。”


    她说着,已经拿过了那把小刀,“放心吧,我也不是傻子,若是打不过我,肯定会逃的。”


    阿勉有些不放心,却也只能道一句,“好吧,若有什么事,你可要叫我。”


    林舟点了点头,转身循着血迹往山林伸出去了。


    这一路林舟走得十分小心,她握紧手中短刀,小心翼翼的拨开树叶。


    在走了几十步后,她终于是见到了那个受伤的人。


    那人靠在一块石头旁边,借着阴影休息。


    他的身边流了许多血,仰着头,大口喘着气。


    在看到对方的面孔时,林舟骤然握紧了手中的刀。


    那是齐承沅。


    林舟的呼吸猛然加粗,恰好对方也看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撞上。


    齐承沅反应极快,立即拿起一支箭,朝着林舟射过来。


    林舟就立忙利用旁边的树木挡住自己的身体,躲过了几只箭。


    齐承沅呵呵笑了几声,喉咙间发出嘶哑的声音。


    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这种地方能够见到林舟。


    这个叛徒。


    齐承沅捏紧了手中的弓箭,直直的对着林舟藏身的树。


    “躲躲藏藏的,跟你的主子一模一样都是见不得光的老鼠!”


    站在树后的林舟垂眸沉思。


    现在齐承沅手中却有弓箭,能够远距离攻击到她,而她手中只有一柄小小刀而已……


    林舟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枚石子,往旁边随手一丢,而自己朝着相反的方向冲了过去。


    果然,齐承沅的第一支箭追着那枚石子射了过去。


    趁着间隙的功夫,林舟成功躲到了另外一棵树后面。


    “出来!”


    齐承沅似乎跟丢了他,声音中带着暴怒。


    林舟看着齐承沅的身处的地方,盘算着一步一步朝他靠近。


    只是刚才那个方法能用一两次,不能一直骗到齐承沅。


    果然,在经过几次换位后,齐承沅已经能精准的找到林舟的位置了。


    思索片刻,林舟抓起一把石子,朝着四周投掷而去。


    随着一阵叮叮当当的落地声,齐承沅没能第一时间找到林舟的身影。


    等他再次反应过来时,只觉身后有一人猛地靠近。


    齐承沅转身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用力扯就将人摔到了地上。


    这一跤摔得林舟呲牙咧嘴的。


    她的身子还有些虚弱,手使不上劲,只能被齐承沅掐着脖子按在了地上。


    齐承沅头发凌乱,双眼通红,乍一看宛如地狱来的修罗一般恐怖。


    林舟有些喘不上气。


    不能就这样拖下去!


    林舟目光落在了对方被鲜血染红的衣服上,心一狠,伸手直接就往齐承沅的伤口处捅。


    只听齐承沅闷哼一声,不自觉的松开了双手。


    终于有了新鲜的空气,林舟猛地吸了一口气,毫不犹豫的用小刀捅进了齐承沅的胸膛之中。


    “林舟……”


    齐承沅疼的咬牙切齿,“你这个叛徒!”


    林舟反客为主,将齐承沅压在身下,用锋利的小刀抵在他的喉咙。


    林舟目光阴冷,森森道:“殿下,不要再挣扎了,否则我只能送你去见先皇了。”


    齐承沅起初不信林舟下得了手,他往前一挣,锋利的小刀直接划破了他的喉咙,传来一阵一阵的刺痛。


    齐承沅心中一紧,抬头对上了林舟阴森的双眸。


    “殿下,现在可否能告诉我当年陷害宋家的人到底是谁?”


    齐承沅仰在地上笑了笑,口齿间都染满了鲜血,“本宫不是跟你说了吗?是江家,是江家!”


    林舟冷笑了一声,“事到如今,殿下还把我当傻子耍吗?”


    她手上一用劲,齐承沅便吃痛的皱起了眉,“若您再不说实话,我也只能让你去见见我的父亲,让你亲自告诉他。”


    齐承沅沉默了许久,最终嗤笑了一声。


    他仰头,目光越过林舟的头顶,看向了湛蓝的天空。


    “事到如今,这也算不得上是什么秘密。”


    齐承沅轻声道:“当年要害宋家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你口中的先皇,我的父皇。”

【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