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截杀
齐承沅小时候,除了学习四书五经之外,学到最有用的便是暗中观察别人的神色,然后为己用。
七岁那年,他所写的策论就已经得到了太傅的赞赏。太傅说他的策论写的比任何一个皇子都要好。
有这等事,他自然想要以此博得父皇的欢喜,于是一下学,他便拿着那篇策论去找了父皇,却不料在门外听到了一件大事。
房门紧闭,而门内的声音被刻意压低,齐承沅立即就知是父皇在商议机密要事。
他本想转身离开,过后再来找父皇,却在转身时,听到了门内提到一个人的名字。
宋青山。
宋青书虽不是太傅,但曾被父皇请来教导过他,也算得上他半个夫子了。
于是他就站住了脚,听到了接下来那段话。
“宋青山今日在朝堂的那番话,看似是在点礼部尚书,其实他想说的是朕啊。”
“整个天下都是朕的,他算什么东西?天天以道义、以民心逼迫朕!”
“偏偏朝廷上那群老东西还向着他,这叫什么?结党营私!他这是在逼朕!”
里面的声音安静了一会儿,而后太监小心翼翼道:“学考改革一事,宋大人不知陛下的难处啊……”
话未说完,就听到里面冷笑了一声,“他知!却还要逼朕做出得罪亲贵的事情!”
里面的声音冷了下去,皇帝似乎已经决定好了什么。
良久后,他才道:“呵,宋青山如此爱管学考的事,朕便命他为这次学考的命题官。”
太监沉默一会儿,疑道:“陛下,这是何意?”
“他不是想要改革考学吗?朕就如他愿,让他放手去做,至于结果……”
齐承沅还待细听时,旁边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太子殿下,你在这里做什么?”
齐承沅被吓了一跳,转身一看,原来是方才不见人影的守门内侍。
里面的人似乎听到了外面的声音,立即安静了下来。
齐承沅面不改色地笑了笑,“本宫来找父皇。”
在他推门而入时,虽然心还跳得厉害,但面上已恢复了镇定。
他知道宋家要遭殃了。
虽然他年纪小,但学考改革一事他也听说过。
如今因为学考参考条件严苛,能参加学考的寒门学子甚少。就算达到条件能参加学考,但地州学子学识匮乏,又无好的夫子教导,真正能出类拔萃的人就更少了。
宋青山主张,让地州的寒门学子能够和京中的学子一样,拥有同样的学习资格,并放低参考门槛,让更多的寒门学子能够参与学考。
这一改革虽然能让更多寒门学子登上学考的殿堂,对百姓来说也是件好事,却损害了众多京中豪门贵族的利益。
因此,改革学考一事遭到权贵们的强烈反对。
齐承沅曾见过不少豪门贵族借机给父皇献了不少奇珍贵礼,以劝父皇压下改革。
父皇也曾暗示过宋青山多次,但偏偏宋青山这人,性格耿直,倔犟得很,似听不懂暗示一般,一次又一次在朝堂上提出此事。
直到这次,终于惹怒了皇帝,叫皇帝起了杀心。
在跨入大殿时,齐承沅敛下脸上的神色,换上属于孩童的天真,看向了殿内的男人,“见过父皇。”
*
阿勉在山坡上等了又等,始终不见林舟的身影。
她看着大腹便便的玉奴,心中焦急万分。
就在她打算去寻林舟时,便听前方传来一阵脚步声。
阿勉精神紧绷,死死盯着远处。
只见林舟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动脚步,背上还背着一个人,就这样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之中。
等阿勉看清背上那个人是谁时,她脸色一变,连忙奔到了林舟身边。
“怎的是他!”
林舟累的气喘吁吁,抬头看着阿勉,“你之前说过,阿朝就在附近是吧?”
阿勉点了点头,她发现林舟背上的人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后,这才放心下来。
林舟问:“可有什么法子能让阿朝尽快赶来这里?”
齐承沅太过狡猾,为防节外生枝,得快些把齐承沅交到军中。
阿勉摇了摇头,“我身上没有带军营的传讯信号。但先前我放信号给我师弟,想必他们也看到了。如果他们在寻你,必然会觉得有异,应该是会往这处来的。”
而且孔临已去寻人,用不了多久,大军应该就会搜到他们这里。
林舟擦了擦额角上的汗水,瞥了一眼昏迷不醒的齐承沅。
“如此,我们就朝着山下走吧,说不定没一会儿就能遇上大军了,只是……”
林舟抬头看了一眼玉奴,她继续走:“他们不能看到我和玉奴。”
阿勉知道林舟的难处,叹了口气,“放心吧,这人是我发现的,我也没有见过你。”
林舟才放心下来。
于是两个人拖着半死不活的齐承沅往山下走去。
或许是她们运气好,没有走多久,就听到了前方传来一阵脚步声,听着声音不止一人。
林舟和阿勉对视了一眼,立即将齐承沅交给了阿勉。
“多谢。”
林舟拉起玉奴的手,回头看了一眼阿勉,便立即躲在山坡背后了。
她们前脚才找到一处树丛躲下,后脚就看到郢朝的士兵发现了阿勉,并围了上来。
“师姐!”
孔临也在人群中,他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齐承沅,刚想说的话瞬间咽到了肚子里。
他震惊地看着阿勉。
阿勉越目光越过孔临,她看到了后面的江赜,心中一惊,江赜居然亲自过来了。
于是她低声问孔临:“你可有和陛下说见到林舟的事情?”
孔临结巴了一下,“还……还没有。”
他当时卖了个关子,只跟阿朝说他知道阿朝想找的人在哪里,并未提及那人就是林舟。
阿勉松了口气,看向江赜的目光中也多了分底气。
“齐承沅!”
阿朝见到地上的人时,也是十分的震惊。
刚才孔临来与他说,他还以为是遇到了林舟,却不想竟然是齐承沅。
江赜骑着马步到几人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齐承沅,眼中划过一丝失落。
他声音阴冷,看向还呆愣着的孔临,“只有他一人吗?”
孔临立即垂下眼眸,盖住眼中的慌张。
阿勉的意思他已经知道了,但是欺君可是大罪,他心中不免还是有一些紧张。
“回陛下,正是。”
空气中安静了一会儿。
江赜看向了孔临和阿勉来的方向,那里是他们唯一没有搜寻过的地方。
如果这边也没有林舟的踪迹,那么会不会人已经……
江赜握紧了缰绳,没有说话。
而此时,藏在山坡之上的林舟看着已经被绑起来的齐承沅松了口气。
她握紧玉奴的手,正打算从山坡后悄悄下山,却觉得眼前一晃,有一道光从她眼前刺过。
林舟有些纳闷地看向那光源处,发现竟是一块反光的腰牌。
而那里竟然蹲着一个人,手中举着弓箭,那箭头直直的就指向江赜。
竟然有刺客!
林舟瞳孔一缩,只要那刺客一松手,手中的箭就会立即飞向江赜!
刹那间,林舟根本来不及过多思考,她立即拔下身上的箭,搭在了弓箭上,手指有些颤抖。
这弓箭是她方才从齐承沅身上拿来的,本来是想着用来保身,却不想竟用在了此处上。
只听咻的一声,利箭划破空气,直直朝着江赜射过去了。
阿朝耳朵一动,他反应极快,拔出剑就要挡下那一箭。
只是还没等那箭到江赜身前,空中又传来另一尖锐的声音。
有一道更为快速的箭后来居上,径直射到了前箭上,将其打成两截。
阿朝看了一眼掉落在地上的两截箭,目光如炬,就看向了第一箭的方向,“抓刺客!”
陛下差点被人刺杀,周围的士兵心有余悸,听到阿朝的号令后,就要朝山坡上奔去。
而江赜只是看着眼前断成两截的箭,目光直直的朝着第二支箭的方向看了过去。
山坡之上,几棵树遮挡着视线,在方才射出那一箭后,树冠还在摇晃着。
不知怎的,江赜心跳漏了一拍。
他指着第二支箭来的方向,“给朕围住那片山坡,一只鸟也不许放出去!”
阿朝一愣,因为那地方和第一支箭来的方向完全相反。
他咬牙,吩咐士兵朝第二支箭方向围去,自己则是骑上马,朝着第一支箭的方向奔了过去。
山坡之上,林舟知道射出那一箭后,必然会暴露她们的位置。
但是方才情况太过危急,她已经来不及过多思考。
“走!”
林舟拉着玉奴的手,就要往山坡后逃走。
但是玉奴是怀有身孕的人,哪里跑得过后面健步如飞的士兵们。
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林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于是,她将手中的弓箭塞到了玉奴手中,“快走,往西边走,不要回头!”
玉奴惊愕不已,“不行,阿姐,我同你一起走!”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林舟狠狠一推,“快走,我过后会去找你的。”
玉奴眼中含泪,她还想说什么,但也知道自己在这里是林舟的累赘。
于是她点了点头,握着长弓,朝着西边逃走了。
林舟深吸了一口气,她理了理鬓角凌乱的长发,慢慢走出藏身的树丛。
远远的,她就看到一个人骑马朝着她奔了过来。
四目相对时,四周一片寂静。
“陛下……”
林舟抿了抿唇,她刚刚开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衣服就一紧,直接被江赜拉入了怀中。
江赜的大手紧紧扣着她的脑袋,似乎恨不得将她融入自己的血肉之躯中。
他身上的温度极高,烫的林舟脸颊有些发热。
只是身边都是围上来的士兵,林舟埋头在江赜的胸膛前,有些别扭的挣了挣。
“陛下,此举不妥……”
话音未落,就听身前的人冷呵了一声,“不妥?”
林舟听到他淡淡的的声音,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刻就听江赜问:“有何不妥?你私自出逃,难道就妥当了?”
下颌一紧,林舟被迫抬头直视着江赜。
见他眼中还燃着淡淡的怒火,“林舟,你还知道回来?”
第82章 选择
“我……”
林舟刚想解释点什么,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因为她确实没有听从江赜的吩咐待在南方的军营之中,而是私自跑来了月居城。
江赜也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他松开捏着将林舟下颌的手,转而握紧了她的手腕。
江赜将林舟打横抱起,直接放到了马背之上。
周围那么多士兵看着,林舟脸上一片臊意,挣扎着就要下来。
“再动一下,朕保证你永远见不到玉奴。”
江赜的声音虽然平淡,但林舟听着却心堕冰窖。
她缓缓抬眸看向江赜,眼中带了几分不可置信。
江赜居然知道玉奴的存在!
是玉奴逃跑时被江赜发现了?还是江赜一早就知道玉奴在山上?
她心一紧,心中的疑惑还没能问出口,江赜就拉紧缰绳翻身上马,不容分说的就要走。
而林舟像是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一般,她僵硬地靠在江赜的胸前,目光空洞地看向前方。
江赜似乎对她这暂时的乖顺感到满意,只是他依旧一言不发,一只手往前带了带,让林舟不得不更贴近他一些。
炽热的温度从背后传来,林舟却如哽在喉,度日如年。
江赜沉默着,林舟抿紧唇。
她觉得这种沉默比斥责更加令人难受。
月居城已破,齐承沅也被拿下,大军便径直回了南方的营地。
江赜屏退所有侍从,不由分说的将林舟拉入了营帐之中。
他捏着林舟的下颌就吻了上去,他似乎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一般,只顾无尽地掠取。
粗粒的手指狠狠擦过林舟的脸颊,令她忍不住的偏头躲开。
“躲什么?”
江赜沙哑的声音在林舟耳边响起,温热的呼吸声喷洒在她的耳尖。
林舟紧闭双眼,身体绷得僵硬,一动也不动。
见她如此抗拒,江赜压低了声音,“你可知今日在山坡上的刺客是谁?”
林舟听到江赜这么问,心中升起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她就听江赜道:“那人是窦云骁,他是奉了齐承沅的命令来刺杀朕的。”
林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瞪着眼看着江赜,“那是窦云骁的事,和玉奴没有关系!”
“怎会无关?”
江赜眼神一暗,“朕记得,玉奴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他的吧?”
“你说,朕要拿那个孽子如何呢?”
林舟听不得这种话,她深吸了一口气,抓紧了江赜的衣襟,“陛下……”
“嘘。”
江赜伸出手指按住林舟的双唇,将她想说的话都挡了回去。
他俯身,宛如一座大山朝着林舟压了过去。
“知意,朕想要什么你一直都知道的。至于玉奴,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之后如何,全看你表现的表现如何。”
林舟闻言,沉默着没有再说话,却没有方才的抗拒了。
江赜看着她这副模样,倒也没有先前那般急迫了。
他用手杵着脑袋,垂眸看着林舟,手指一会儿拂过她的脸庞,一会穿过她的发丝,却又仅是如此,别的什么都不做。
偏偏这样的动作,让林舟觉得十分煎熬。
江赜轻笑了一声,看着林舟咬着下唇的样子,伸出手去抚过她的嘴唇,令她松开牙齿。
他好言提醒,“知意,朕要的可不是一个木头人。”
只是他说完,又不再说其他的话,只等着林舟的动作。
林舟自然知道江赜的意思。
她缓缓抬眸,对上了江赜的视线,却见他目光灼灼,仿佛火焰一般炽热,烫得林舟不敢直视他。
“陛下……”
林舟低声道了句,缓缓将自己的脑袋靠在江赜的肩膀上,抬手环住江赜的腰。
在林舟看不到的地方,江赜眼神一暗,他抬了抬手,只是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控制住了将林舟揽入怀中的冲动。
而林舟却觉得自己都已这般主动,江赜却毫无反应,不免让她觉得有些窘迫。
她只能咬牙抬手,伸向江赜的腰封。
只听清脆的一声,腰封被林舟解下,紧贴着江赜胸膛的龙袍也在她眼前缓缓散开,露出里面的里衣来。
瞧着林舟脸颊通红的模样,江赜心中怒气早已平息了下来,甚至有了调笑林舟的心思。
他抬手扶上林舟的脸颊,“知意的脸怎么这般通红?是不是太热了,可要朕将这帐帘大大打开,让风透过来些?”
林舟闻言更是窘迫。
她咬紧了下唇,抓着江赜衣襟的手指不断地缩紧。
将这帐帘打开,到底是通风,还是叫外头的人将里面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
看着林舟越发窘迫的样子,江赜哈哈大笑几句,渐渐地笑容却淡了下去。
他看着乖顺依靠在自己肩头的林舟,不禁楠楠了一句:“你若一直如此,这样该多好。”
林舟一愣,抬眸看向江赜。
只见他目光幽深,似沼泽一般让人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林舟眸光微动,觉得自己心脏轻轻一缩。
江赜叹了口气,垂眸看着林舟道:“朕也不想拿玉奴威胁你,可是只有这样,你才能永远在朕的身边。”
江赜原来担心的是这个吗?
林舟眼前一亮,觉得事情还有转机,她刚开口,“陛下,我……”
只是她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就被江赜打断了。
“不要再说什么永远陪着我的话。”
江赜的眼神黯淡,里面带着嘲讽,“朕知道你的心中没有朕,若没有这些束缚,你肯定第一时间就会离开。知意,朕说的可对?”
他抬手,让林舟直视着他的眼睛,“朕要听实话。”
而林舟心中却没有这个答案。
一直以来,江赜手中都有能够束缚着她的人或事,倘若有一天这些束缚她的人或事都消失了,那么他还会待在江赜的身边吗?
林舟心里没个底。
但就在她犹豫的片刻,江赜却先开口,“朕知道了。”
林舟一愣,知道他误会了,连忙就想开口,“陛下我的意思是……”
话音未落,唇上却一热。
江赜封住了林舟的嘴唇,撬开她的牙齿攻城掠地,宛如疾风骤雨般席卷一切。
两人缠绵良久,他才缓缓抬头,声音中带着喑哑,“不必说,你的回答如何,已经无所谓了。无论如何,你的余生只能待在朕的身边。”
他的手掌拂过林舟的肩头,将那些碍事的衣服一一褪去,露出光滑的肩膀。
江赜抬手将林舟拥入自己的怀中,恨不得立刻让两人融为一体。
林舟的黑发散落在床榻上,她不再反抗,直直地看着营帐顶部,任由自己被吞噬在这片狂风暴雨之中。
*
这边江赜才从战场上回来,那边一堆一堆的奏折就已经从京城送了过来。
送奏折的不是别人,正是唐明清。
“回陛下,这些奏本那些老臣们催得紧,命臣务必要尽快送到陛下身跟前。”
营帐之中,唐明清低着头,汇报着最近京城的情况。
江赜只是随意翻了翻奏折,就将奏折,扔到了地上。
此举在唐明清意料之内,他低着头等待江赜的怒火。
果然,江赜冷笑一声,“这群老东西,朕都没有回宫,又开始操心起朕的后宫了。”
方才江赜翻了翻奏折,五本里面有三本都是让江赜尽快选妃的事宜。
这哪里有什么十分紧急的事情?
唐明清暗暗打量着江赜,瞧着他怒气似乎消下去了些,委婉劝谏道:“这毕竟是陛下的终身大事,马虎不得,陛下后宫至今空置,朝廷老臣们也是着急。”
江赜却冷哼了一声,打量起唐明清来。
“说起终身大事来,唐卿至今也未娶妻,可是有什么难处啊?”
唐明清的神色顿了顿,弯腰道:“回陛下,臣没有什么难处,,只是没有寻到心爱之人罢了。”
“心爱之人……”
江赜喃喃了一句,他抬眸直直看向唐明清,眼神锐利,“唐卿这是没有寻到心爱之人,还是不能寻心爱之人?”
江赜的目光如刀子般锋利,看得唐明清不敢直视圣容。
他自然知道是该如何回答的,他垂下眸,“臣,没有寻到心爱之人。”
听到唐明清的回答,江赜才满意地收回了视线,余光却不受控制地投向了旁边的屏风。
屏风的另一头,是正在酣睡的林舟。
看着远处被丢在地上的奏折,江赜淡淡道:“朕也是想寻个心爱之人,才不愿选妃。”
唐明清闻言,无奈的笑了笑,“陛下要寻心爱之人与扩充后宫没有冲突。陛下肩负的是整个天下,而臣只是一届普通人,又如何能作为参考呢?”
江赜沉默了良久,笑了笑,没有说话。
坐在这个位置上承担的要比他人多,不得已的却也比别人多。
唐明清看了眼被丢弃在地上的奏折,想到京城老臣的压迫,他还是硬着头皮道:“陛下,选妃仪式可否再考虑考虑?若不是叫一个满意的答复给那些个朝中老臣,他们定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江赜头疼地揉了揉脑袋,这个道理他自然也是知晓的。他沉默许久,“你回去与他们说,朕会郑重考虑此事。”
与先前江赜抗拒相比,这次态度明显回暖了不少。
唐明清心中一轻,连忙道:“是,陛下。”
待唐明清走后,江赜才起身绕过屏风,来到床榻之前。
他看着林舟熟睡的脸庞,先前大漠的眼神逐渐柔和了下来,他坐在床榻边上,伸手抚过林舟的发丝。
他多想这一刻便是永远。
江赜瞧了林舟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听着身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林舟才缓缓睁开了眼眸。
江赜不知道的是,方才他与唐明清谈话的声音都被她听了去。
她自然也听到江赜选妃之事。
是了,江赜是个帝王,他的身边就注定了会有各种各样的女人。
一想到自己未来可能会被锁在那一方冰冷的宫殿之中,与各种女人相互猜忌,相互攀比,林舟就觉得呼吸不过来。
她想到了玉奴的话。
她们二人隐姓埋名,就这样过完这一生也是不错的。
于是在听见两人对话那一刻,林舟就在留在江赜身边和与玉奴离开之间做出了选择。
第83章 回城
大军回到郢朝的那一天,街道两侧都挤满了百姓。
他们早些时候便听说了,陛下带着大军在北方打了个胜仗,将前朝的余孽抓回来了不说,还将潜逃多年的罗贞皇族剿杀了。
百姓无不欢呼着,站在两旁欢迎大军回城。
林舟就坐在江赜圣驾后的马车上,她掀开帘子的一角往外看去,映入眼帘的是百姓们一张张热情洋溢的笑脸。
他们手中拎着自家养的鸡鹅,就要送给将士们,欢呼声震耳欲聋,看的林舟有些发愣。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将帘子放了下来。
马车在路上慢悠悠的前进着。
突然一道细小的声音在林舟耳畔响起。
她一愣,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只是过了一会儿,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林舟连忙去找声音的来源,听着似乎是什么东西轻轻砸在马车上引起的。
她复而掀开车帘往外看。
外面却只有热情欢呼着的百姓。
就在她要缩回脑袋时,“啪”的一声,那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这回林舟发现了,那是一枚小石子击打在马车壁上的声音。
她连忙往马车前后看,只见周围的侍卫正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并没有注意到她这边的情况。
于是林舟抬眼朝远处望去,才见到一个妇人隐匿于人群之中,她面色有些焦急,手中还捏着一把石子,视线一直停留在林舟身上。
那是玉奴!
林舟看清那人的脸时,心中一震,她微微瞪大了眼,反复确认了一遍又一遍,确实是玉奴。
原来她没有被江赜抓住!
纵使再激动,两人也只能短暂的相视一眼。随着马车的前进,玉奴便被淹没到了人群之中,消失不见。
直到看不见玉奴的身影,林舟这才放下帘子,心脏跳得很快。
她脑海里全是玉奴的样子。
玉奴没事就好……
林舟垂下眸,遮住眼中的慌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玉奴没有被抓,林舟心中逃走的念想再次又滋生。
军队的大部队在城外驻扎着,只有少数人跟着江赜的圣驾进了城中。
队伍到了县令府才停下。
县令早就在门口恭候着,他对江赜拜了又拜,甚是激动地说着江赜是如何造福百姓的话,滔滔不绝。直到江赜说进到里屋里,县令才缓过神来,将人请了进去。
因为陛下的入住,县令府的戒备顿时森严了起来。
江赜还在前厅与县令商量着正事,林舟就被安排到了一处院子中。
林舟才入住,就有侍女端着佳肴走了进来,顿时室内香气扑鼻。
在侍女的眼中,林舟是唯一一个跟在江赜身边的女子,身份地位自然不同,她们不敢怠慢,特意准备了最好的菜肴过来。
只是林舟心思却不在这上面。
她夹了几口菜,胡乱吞咽下去,就喊着侍女将菜品撤下去。
侍女见了不禁问:“贵人,可是奴婢准备的饭菜不合您胃口?”
林舟闻言一愣,抬眸一瞧,只见那侍女脸上的惶恐快要溢出来了。
她心里想,是了,这些人又不知道她的身份,只知道她是和江赜一起来的,恐怕将她认作了宫中的哪一位贵人了?
于是林舟笑了笑,安抚道:“菜肴甚好,并无不妥。只是路上颠簸,我现在有些吃不下。”
听到林舟如此说,侍女才松了口气,吩咐人将菜品都撤了下去。
院子中又恢复了一片寂静,只留林舟一人。
纵使这院子如此寂静,林舟却无法入眠。
她觉得不能如此坐以待毙,便推开了院门,只见两个侍卫一左一右的站在门口。
林舟才踏出一步,就被侍卫给拦下了。
她看着这两侍卫面生,不像是宫中的人,又想起方才送膳侍女面上的敬畏,于是淡声问:“怎的?我入了这院子,就不能出去了吗?”
果然,林舟的话音一落,便见两个侍卫面上紧张起来。
侍卫直接朝林舟跪了下来,“贵人恕罪,小的也只是听从上面的吩咐罢了。”
林舟眉一挑,“上面是如何吩咐你们的?”
听着林舟一问,侍卫连忙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抖了出来,“余风大人吩咐,只有身带腰牌的人才能自由进出,贵人身上……可有腰牌?”
眼看着林舟的脸色沉了下去,侍卫连忙打圆场,“或许是底下的人忘记给贵人配腰牌了?小的这就去打听一番……”
“不必了。”
林舟冷声打断他,故作高傲,“待陛下过来,我亲自与陛下说。”
闻言,两个侍卫心中更加惶恐。
他们原猜测,林舟应是军中哪一位将军家的贵女,却不想竟然是能和陛下扯上关系的,心中暗道惨了。
而林舟却没有发作,只是淡淡扫了两个侍卫一眼,径直回了院子。
江赜是在天色渐黑的时候来的。
他推开门,看着院子中燃起的灯火,心中一暖。
说起来,先前这次他和林舟分开得实在太久了。
此情此景,似乎又回到了两人皆在皇宫之中一般。
江赜屏退了下人,缓缓朝着房门走去。
他轻轻一推,房门就开了。
只见昏暗的烛光下,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坐在窗前,杵着脑袋正看着外面的夜景。
江赜站在门口看了又看,生怕惊动了这一幅美景,直到窗前的人转头看到了他,他才缓缓走了进去。
“陛下何时来的?”
林舟下了床榻,她才沐浴过,一头乌发慵懒地披散在肩头。
她走到江赜面前,娴熟地解开江赜的腰封,“回了南边,倒不像北方那么冷,先前穿的衣服都有些厚了。”
林舟自顾自的说着,半晌却没听见江赜的回应。
她一顿,抬眸看向江赜,却正好撞上了他的视线。
江赜垂眸,眼中一片柔和。
只是看着眼前如此乖顺的林舟,他觉得不真切。
他喉结轻滚,生怕多说一句话,就打破了这一刻的宁静。
直到对上林舟疑惑的视线,江赜才哑声道:“朕等会儿就命人送些薄衣裳过来。”
林舟抬手将江赜的外裳褪下,“倒也不必,我也有带薄衣裳的。”
她才将衣服放置到衣架上,还未理顺,背后就贴上了一堵热墙。
江赜从背后拥着她,灼热的呼吸声喷洒在她的脖颈,“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今日的林舟,乖巧得令人不敢相信。
往日她如此,必定又是在憋着什么坏主意了。
林舟眼睫一颤,立即镇定了下来。
她抚摸上江赜环在她腰间的手,微微偏头,看着江赜的眼睛,“坏主意?陛下便是如此看我的?”
她这副娇俏的模样叫江赜爱极了。
江赜嘴唇一勾,将人环得更紧了,“谁让你是只小狐狸呢?朕一不留神就着了你的道。”
闻言,林舟笑了笑,她转过身来靠近江赜,“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我怎么斗得过陛下您呢?”
她红唇轻抿,看得江赜眼神一暗。
江赜立即俯身下去,就衔住了那垂涎已久的红唇,果然和想象中一样甘甜。
身前的人不挣扎,反而抬手抚摸上了他的胸膛。
那双柔弱无骨的双手,仿佛火引子一般到处点火。
最终,江赜将人打横抱起,大步走向了床榻。
*
次日清晨,林舟醒的比任何人都要早。
天色只是蒙蒙亮,她就睁开了眼。
身边的江赜双目紧闭,还在沉睡着。
林舟看了江赜一会儿,目光便投向了搁置在床边的腰牌。
昨夜她替江赜解衣,为的便是这东西。
于是林舟悄然伸手,握住了那块腰牌,将腰牌快速塞进了枕头下面。
做完这一切,她抬头看着江赜的脸。
呼吸均匀,没有被惊醒。
林舟的心跳了跳,高度的紧张令她睡不着,她只能立即闭上眼假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到身边传来些动静。
江赜翻了个身,手臂又横到了林舟腰间。
他手一用力,就将林舟带到了自己的怀里。
“陛下?”
林舟缓缓睁眼,假意才从睡梦中惊醒。
她抬头看了眼窗外,“几时了?”
听着林舟含糊不清的声音,再瞧着她这样一脸乖顺地窝在自己怀里,江赜的心中一片柔和,“还早,你再睡一会儿。”
他用手支着脑袋,注视了林舟一会儿,才起身穿衣。
而林舟却抓住了他的衣角,声音模糊道:“陛下何时再来?”
声音中似乎充满了期待。
江赜心中一震,声音中带着自己都未察觉到的轻柔,“今日商量部署的事,可能会到夜间,若等不到我,你便先睡吧。”
林舟紧紧抓着他,似乎不想让他离开。
江赜见状,笑了笑拍着她的脑袋,“朕若有空,便回来陪你。”
闻言,林舟才松开了手,她将被褥一拉,遮住脑袋,似乎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江赜穿好衣服后,站在床边看着林舟的睡颜笑了笑,才抬步往外走去。
听着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远处,四周又恢复了一片寂静。床榻上本该熟睡的人立即睁开了双眼,那双眼睛里面一片清明,哪里有半点睡意?
林舟伸手在枕头底下一摸,将那块玉牌紧紧拽在了手里。
第84章 离院
江赜前脚刚走,林舟后脚就要出门,生怕晚了一分就叫江赜发现他的腰牌不见了。
推开门,昨夜那两个侍卫依旧站在门口。
只是这次,林舟亮出了手中的腰牌。
“瞧好了,这腰牌可是昨夜陛下亲自给我的。”
林舟看着侍卫笑了笑,故作被宠坏了的模样,“可还有什么问题?”
侍卫见了腰牌,也没有再拦着林舟的理由,连忙道:“没有问题。”
说罢,便连忙让开了路。
林舟笑了笑,就这么大摇大摆的从院门走了出去。
只是刚过拐角,她那副神情自若的模样就消失了。
林舟脚下匆匆,警惕地向四周张望。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一处岔口,林舟四处看了看,一时不知道应该如何走。
这县令在院中修了一个花园,其中的路错综复杂,纵使她来时走过一遍,现在却不太记得清如何出去了。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前方突然传来了人的说话声。
林舟一惊,连忙躲到了旁边的草丛中。
她透过树枝看过去,却见来的人还是个认识的。
只见唐明清和两个朝臣从路的那边走了过来,偶尔还停下来交谈几句。
林舟屏住了呼吸,突然想到大臣住在外院,所以她只要朝着唐明清他们来的方向走,应该就能出去了。
念此,她心中又燃起希望。
然而,唐明清一行人走着走着,却又停了下来,这叫林舟心中一紧。
唐明清似有察觉地往林舟这边看了一眼,林舟心脏一缩。
随后,唐明清便对身边的人道:“我还想到有些事,你们先去,我过会就来。”
旁边的朝臣应了一声,相约着继续往前走。
等着人完全走远后,唐明清才向林舟的方向看了过来。
“出来吧。”
藏在里头的林舟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动静。
唐明清看着草丛,微微皱起了眉,“真的还要本官进去请你出来?”
他的语气十分笃定,应是真的知道她在这里。
林舟心中叹了口气,缓缓从草丛中走了出来。
见到林舟从树枝后中探出脑袋的那一刻,唐明清也是有几分惊愕的。
“林大人,你……”
话未说完,唐明清就瞪大了眼。
眼前的人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却换了一副装扮。
她穿着一身浅色的衣裙,上面沾了几片叶子,乌黑的发丝也被尽数拢在耳后,这哪里还是平日里朝堂上的林大人?分明是个普通姑娘。
唐明清瞠目结舌,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是了,他早该想到的,堂堂郢朝的天子,怎么可能会是个断袖呢?
就是他思来想去,实在想不到林舟竟然这样大胆,敢女扮男装参加考学不说,还入了东宫之中成为太子的亲臣……
“唐大人。”
看着唐明清半晌回不过神来的样子,林舟便出声唤醒了他。
唐明清也知道自己有些唐突了,他偏过头,不去看林舟,只是视线还是不由自主地飘向林舟的那一边。
“林……姑娘,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先前他也打探过林舟的消息,按理来说林舟应该是在京城郊区的渊亭苑中才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呢?而且还这般打扮。
想到江赜此次抓到了齐承沅,还有林舟先前和齐承沅的关系,唐明清神色一凛,严肃道:“林姑娘,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吧。齐承沅已被捉拿,凭你一人是救不了他的。”
林舟愣了愣,知道他误会了,“我并非是为了齐承沅,而是为了我自己。”
他一愣,“何出此言?”
林舟咬了咬唇,半晌才看向唐明清,“唐大人如此聪慧,想必早就察觉到了我和陛下之间的关系了吧?”
唐明清深深看了林舟一样,缓缓才点头。
林舟看向唐明清,眼眸中流露出祈求,“唐大人,我不想留在后宫之中,求你成全我!”
说着,她就要朝唐明清跪下,却被唐明清眼疾手快地捞了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
林舟适时地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唐大人,我想离开,若继续在这里,我定然会被送到后宫之中,永远被困在那宫殿里。”
林舟眼中带泪,楚楚可怜地看着唐明清。
唐明清神色一怔,连忙撇过头,喉结轻滚。
“唐大人……”
林舟眼眶微红,抓着唐明清的袖子不放。
唐明清闭了闭眼,良久才道:“林……姑娘,今日我从未见到过你。”
闻言,林舟眼前一亮,知道自己的目标已经达成了。
她连忙对唐明清道:“多谢唐大人!”
说罢,她朝着唐明清行了个礼,转身就朝着路的那边走去。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唐明终于忍不住抬眸看了一眼林舟的背影。
“等等!”
林舟一愣,回头看向了唐明清。
*
没过一会儿,一顶马车就从县令府的侧门驶了出去。
那马车直接行到主街,走到人多的地方才慢慢停下。
林舟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对车里的唐明清问:“这样可以吗?陛下若是发现我不见了,恐怕会追究你的责任。”
唐明清却反问,目视前方,“县令府进出的皆是朝廷官员,你一个女子,纵使身上有令牌也会被拦下。”
林舟没有想到这一点,连忙道:“多谢。”
她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唐明清放下了帘子,“你走吧,我要回去了,再晚陛下就要起疑了。”
林舟也知道拖不得,毕竟大军还驻扎在这座城池之外,只要江赜反发现她不在院里,她和玉奴就是插翅也难飞。
于是她再次朝着唐明清鞠了个躬,转身就融入到了人群之中。
良久,唐明清才掀开车帘的一角,街上已经看到不到林舟的身影了,他轻叹了一声,对马夫道:“回吧。”
而那边的林舟走了没有多久,就被一个小男孩给追上了。
“姐姐,你可是姓宋?”
林舟闻言,心里一提,但随即反应过来应是玉奴遣这孩子来寻她的。
“正是,是谁告诉你的?”
小男孩往巷子深处一指,“你是从县令府出来的,那边有个夫人给了我些钱,让我来寻从县令府里出来的姑娘。”
林舟闻言,立即确定了小男孩口中的女人就是玉奴了。
于是她又给了小男孩几两碎银,“多谢,今日的事情要替姐姐保密哦。”
小男孩自然开心得不行,捧着手里碎银欢呼一声,一蹦一跳地回到人群中去了。
这巷子光线阴暗,少有人来。
林舟朝着巷子深处行了几步,忽地听到前方传来一声轻唤,“阿姐!”
玉奴从巷子里走了出来,上前几步,紧紧握着林舟的手,“你可还好,那人……没有刁难你吧?”
林舟摇了摇头,“没有,我一切都好,你呢,身体可有什么不适的?”
玉奴连忙道,“我也都好。”
林舟松了口气,抓住玉奴的手,“事不宜迟,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她的眼皮一直跳,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玉奴应了一声,“好,我找了辆马车,等会儿咱就假装出城去看病。”
林舟点了点头,如今城门戒严,进出森严,玉奴这安排也是极好的。
*
只是林舟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没多久,县令府就掀起了一阵狂风巨浪。
江赜本是召了各位臣子到县令府中商讨部署一事的。
只是他在入书房前,无意间瞥见了门外侍女端着一卷丝绸衣料路过。
江赜多嘴问了一句,“这是何物?”
县令立即道:“这是我们县特有的凉品丝绸,穿着十分的轻薄。这不,下官备了几份薄礼,过会儿就献给各位大人。”
县令说着,招呼着那侍女将丝绸端了过来。
江赜上手抚了抚那丝绸,确实如县令所说,十分清凉。
想到昨夜林舟说的话,他便起了给林舟定制一身衣裳的心思。
于是他道:“送一份到我那院子里,再找个绣娘去给里面的人量一量尺寸。”
陛下竟然要了他们这府中的丝绸!
这叫县令欣喜若狂,他连忙道:“是是是,下官这就去安排。”
江赜笑了笑,回到书房中,只等着各位大臣入座。
朝臣们陆陆续续入了书房,只是朝会还未开始,就有绣娘来寻县令,低声道:“老爷,那院子中无人呀?”
县令愣了愣,“或许出院散步也不一定,你再回去等等看。”
两人的谈话虽轻,却被江赜听得一清二楚。
他脸色一变,顾不得还有大臣在场,直问县令:“你说院中无人,可是真的?”
绣娘也是被吓了一跳,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见到陛下。
她慌张地跪了下来,“正是,奴婢前前后后都找了,就是不见人影呀。”
她说着,便见江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一股寒冷的低压笼罩在众人的四周。
江赜摸了摸身上,什么都齐全,唯独少了那可以进出的腰牌。
他握紧了拳头,被气的不轻。
是了,林舟昨夜那副顺从的样子,要说她没有所图,怎么可能呢?
于是江赜立即将余风喊来,“去查今日有什么人出入过县令府,又去了哪里。”
余风领命,立即去查。
江赜则是去了那院子,果然如绣娘所说那般,这院子里面早已空了,连个人影都没有。
这会儿余风也过来了,“今日进县令府的人皆是来商议部署方案的诸位大臣。而出县令府的只有一人,是……唐大人。”
余风说罢,低下头不再敢说话。
好!好得很!
江赜心中忽地升起一股戾气,横冲直撞的火焰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
他眼神一暗,“把唐明清给朕叫来。”
第85章 追回
江赜坐在院中,面色阴沉得可怕。
唐明清很快就被带了进来,他神色还算平静,走到江赜面前躬身行礼,“陛下。”
江赜没有立即叫他起身,只是目光如刀子般在唐明清身上来回打量着。
“唐爱卿今日出府了?”
在江赜目光的注视下,唐明清垂眸回应道:“是的。”
“哦?你出府做什么去了?见了什么人,又或是……带了什么人出去?”
江赜目色沉沉地看着唐明清,语气寒意森森。
唐明清沉默了一会儿,听江赜这般问,他便知江赜定然查到了什么。
这事必定瞒不住江赜,不如直接坦白。
于是唐明清道:“回陛下,臣在府中遇见了林姑娘。”
“林姑娘?”
江赜重复着三个字,冷笑了一声,迫人的气势瞬间暴涨,“那这位林姑娘后来去哪了?”
唐明清沉默了一会儿,“臣也不知。”
江赜猛地拍桌,厉声问道:“你在朕的院中遇到了人,将人带走了还隐瞒不报,你可知这是死罪!”
江赜在唐明清面前从未如此暴怒过,纵使唐明清已见过太多场面,看着江赜这般,也是生了一身冷汗。
于是他拱手道:“林姑娘她似乎不喜欢在这里,臣猜测她应是出城去了。”
“出城……”
江赜抿唇,拳头被握得咯咯作响,“好,你个林舟好得很!”
他不再审讯唐明清,立即对余风下令,“立即传令,关闭城门,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都不得出入。再调派兵马挨家挨户地搜,就说城中混入逆贼,但凡见到可疑者,一律拿下!”
余风也知这事不可怠慢,他领了命,便迅速转身离开。
这命令一道道传出,整个县城顿时风声鹤唳。沉重的城门落了下来,关了个严实。
*
一辆灰扑扑的马车慢慢驶近了城门,排着队要出门。
玉奴有些紧张地看着前方,而林舟握着她的手,朝她笑了笑,“别紧张,只要出了这门,咱姐妹俩就自由了。”
玉奴朝林舟点了点头,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抬手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小腹隐隐传来些不适,也不知是不是太过紧张了。
忽然前方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林舟撩开车帘,前方混乱一片,她问车夫,“这是怎的了?”
车夫回道:“城门关了,姑娘,今日出不了城了。”
什么?
林舟心中一惊,“怎么回事?”
“唉,听说城中混了个逆贼,现在官兵们正到处挨家挨户的搜呢。”
听着车夫的话,林舟的心却是越来越凉。
她没有想到江赜这么快就发现她不见了,竟然打着捉拿逆贼的名号封城,看来势必要将她围在这县城之中。
看着远处缓缓合上的城门,林舟心中一阵不甘。
自由就在眼前,她却再也无法迈出半步。
“阿姐,这该如何是好?”
林舟回头对上玉怒惊慌的眼神,她的心却慢慢镇定了下来。
她不能慌,她还有玉奴要照顾。
看着城门口的士兵已经在出城排队的人群中挨个搜查,林舟立即道:“玉奴,下车,我们先走。”
她抓住玉奴的手,忽觉玉奴手心一片冰凉。
街上因为突然封了城门,顿时有些混乱,于是林舟带着玉奴步入了偏僻的小巷之中。
还没等她们喘过气来,街道上便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原来是士兵开始叩着沿街住户的门,挨家挨户查着来路不明的人。
“官爷,她只是来投靠我家的侄女啊,前日才来的!”
一处农户家门前,一个姑娘被抓到了门口,抽抽噎噎的不想离开。
而来搜人的都是征战沙场的士兵,身上自带着一股戾气,瞧着十分可怕。
“老爷子,只要查明了你这姑娘不是我们要找的人,便会放她回来的。”
说罢,不由分说地就将那姑娘带上了车。
林舟在角落看到这一幕,拉着玉奴往巷子深处匆匆而走。
现在城门被关,士兵挨家挨户地寻人,她们又没有容身容身之处,想必过不了多久,她们就会被发现。
林舟面上一片愁容,而搜捕的声音越来越近。
“你在这里等我……”
林舟本想让玉奴先藏好,她自己主动出去,她一人被发现,总比两人一起被发现来的好。
只是刚转头,林舟便看到了玉奴苍白的脸色。
“阿绣!”
只见玉奴满头是汗,她身形晃了晃就要倒下。
林舟连忙上前,一把将她拢拥入怀中。
她擦着玉奴额上的汗水,惊慌不已,“怎的了,难道是……”
她看向玉奴的腹部,神色一凛。
玉奴虽疼的睁不开眼,但还是握住了林舟的手,摇了摇头,“阿姐,你别管我了,你快走吧,你一个人走,或许还真有机会出去……”
“你在说什么傻话!”
林舟立即打断了她的话,“你让我抛下你,这怎么可能?”
林舟声音中带了一丝哽咽,她紧张地扶着玉奴,眼神中带着决绝,“坚持一下,我带你去医馆。”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玉奴出事的。
“阿姐……”
玉奴摇头,一旦去了医馆,士兵就会知道林舟在那儿,届时她又会被抓回去,之前做的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林舟缺不由分说地让玉奴躺到巷子边上的推车中,随后立即弯下腰,推着车就走。
她在主街道上走了半晌,终于遇到了一家医馆。
林舟连忙奔到里头,抓着里面拿药的药童,“你家夫子呢?外头有个孕妇要生了,快来搭把手!”
药童也是被林舟慌张的样子吓了一跳,他伸头一看,果然有个妇人躺在外面的推车上,于是他拔腿就朝着医馆里面奔去。
随后便匆匆走来了个大夫,他看了一眼玉奴的样子,连忙招呼着人,“快,把人往里抬!”
他说着,目光扫过了林舟的脸,不由得一愣。
就在不久前,官兵拿着一张画像挨家挨户的寻人,那画像上的人似乎就和眼前的人有八分像。
只是医者仁心,那大夫也顾不得林舟到底是不是画像上的人,只拉上帘子就准备接生。
算起来,玉奴怀胎至今才七个月左右,还未足十月。
林舟在外等着,内心煎熬又后悔。
也不知她之前是如何想的,叫玉奴一个怀有身孕的人陪着她颠沛流离,如今还早产了。
玉奴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若是玉奴出什么事………
林舟不敢再想。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里头终于传来了一声婴孩的啼哭声。
林舟紧张的站起身来,往里面看了看,却什么都看不见。
过了一会儿,大夫才走了出来,他双手上沾满了鲜血。
见到林舟那副紧张的样子,大夫对她道:“是个姑娘,母女平安。”
林舟深吸一口气,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没站稳。
良久,她才缓过神来,“我……我可以进去看看她吗?”
大夫神色复杂,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夫人此时身体虚弱,见不得风,你站在门口望一眼吧。”
于是林舟就站在了门口,她掀开门帘,一眼就看到了床榻上躺着的玉奴。
或许是这几日的奔波,叫玉奴十分疲惫,此时她歪着脑袋已经沉沉入睡了。
而旁边还有医女抱着方才生下的婴孩。
林舟望了又望,笑了笑,竟有几滴泪落了下来。
“这位姑娘……”
大夫在旁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到:“外面有个大人要见你。”
林舟收敛了笑意,抬袖擦了擦眼。
方才大夫虽然忙着给玉奴接生,但也吩咐了药童去报官。
毕竟前朝余孽前不久才被抓住,此时城中又出现了逆党,他实在不敢懈怠。
不过这也是林舟意料之中的事。
决定来医馆时,她就做好了会被人再次抓住的准备。
林舟念念不舍的看了玉奴和她的孩子一眼,对大夫道了句,“多谢。”
于是她转身慢慢朝着医馆门口走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医馆早就安静了下来,想要进来就诊的人通通被拦在了门外。
林舟掀开门帘,看向了外面。
阳光十分强烈,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一队士兵早已将医馆围了个水泄不通。
医馆正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林舟看到马车旁站着的人是余风,便知江赜在马车里。
林舟慢慢走到马车前,俯身跪下,“陛下,罪奴林舟,罪该万死,罪奴愿承担一切后果,只求陛下能放过玉奴母女。”
良久才听马车内传来一声冷笑。
马车里的人缓慢下了车,走到林舟的跟前。
“罪奴?”
江赜声音转冷,“林舟,你是在以什么身份和朕说话?”
林舟垂着头,只能看到江赜的靴子。
她抿唇,“陛下想要我以什么身份,我便是什么身份。”
“呵。”
江赜轻笑一声,在林舟面前蹲了下来。
他冰凉的手指掐住林舟的脖颈,“知意,朕说的每一句话,你都没有听进去啊。”
“这样的你,日后还叫朕如何信服呢?”
林舟怔怔的看着江赜,他眼底一片寒意,令人悚然。
良久听不到林舟的回复,江赜直接将她拎了起来,塞到了马车中。
林舟被绊住,摔倒在马车里。
江赜冷眼看着她,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临走时他还对外面的人道:“还有里面那个女人和孩子,一起带走。”
林舟握紧了拳头。
江赜见她这副防备的样子,心里一抽,面上却故作漠不关心。
他凑近林舟的脸,低声道:“朕说过了,玉奴日后如何,全看你的表现,而今天你的表现却让朕十分的失望啊。”
第86章 囚牢
林舟闻言,垂下头轻笑了一声,“陛下要我如何做,才能让您满意呢?”
江赜一愣,还未言语,就听林舟继续道:“为我打造了华丽的牢笼,给我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却不顾我心中所想,这和养一只雀鸟有何不同?”
“还是说……在陛下眼中,我本就是如雀鸟般的玩意而已?”
听着林舟如此贬低自己,江赜皱眉,目光暗了下来,他沉声问:“在你眼中,朕便是这样的人?林舟,难道朕还不够纵容你吗?”
林舟愤愤抬头,双眼含泪看向江赜,她哑声道:“可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
林舟双眼通红,毫不畏惧地看向江赜眼底,毅然决绝,叫江赜有些不敢直视。
“那你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宋家的案件朕已经命人去查,很快就有结果。只要玉奴和她的孩子一辈子安安分分的,朕也绝不会动她一根手指头……”
“陛下。”
林舟打断了他,她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她的前半生一直在为宋家的命案奔波,翻案已然成为了她的心魔,她却为此失去了很多东西,也差一点失去了玉奴。
经历了这么多,她才渐渐明白,是她的执念太深,与其再去追求那些不可得的东西,不如珍惜眼下,珍惜眼前的人。
“陛下,我想要自由。”
话音一出,四周一片沉寂。
一场风暴在江赜的眼中酝酿着,他紧抿着双唇,沉眸看着眼前的人。
林舟双眼通红,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蜷缩着,她是怕急了他的怒火,却也要说出这些话。
江赜说不清自己的心中是怒多一些,还是痛多一些。
他只想紧紧抓住眼前的人,扼住她的喉咙,让她永远留在他的身边。
江赜盯着林舟许久,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将怒火撒在林舟身上。
他缓缓开口,维持着声音中的冷静,“留在朕的身边,朕也可以给你自由。朕会给你令牌,若你想出宫了,便可随时出宫。”
林舟闻言,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她知道只要江赜在她身边,她便不可能会有真正的自由。而玉奴母女身上也会一直悬着一把大刀,若日后江赜发怒,那把屠刀随时会落下。
江赜已退了一步,林舟却还是如此抗拒。
这终于叫他看清了林舟的决心,她只一心想着离开……
但他是不会让她如愿的。
林舟手腕一痛,手就被江赜牢牢地攥住了,紧接着手被往前一带,整个人就扑入了江赜怀中。
江赜冰凉的手指划过林舟的脸庞,青丝从他耳边顺滑而下,洒落在了林舟面上。
江赜垂眸看着林舟近在咫尺的脸,低声道:“朕告诉你,你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开朕。”
而林舟只是愣愣地看着江赜,随后苦笑一声。
这样的结果在她的意料之中,江赜怎么可能因为她的三言两句便轻易放过她呢?
只是心中虽然有了准备,却还是不免有些难受,几滴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没入了发间。
江赜自然也是看到了,他眼神一暗,抬手擦拭过她的泪水,俯身在她眼角轻轻一吻。
“朕定会对你好的。”
声音如此温和,而那双攒着她双手的大掌却如枷锁一般,片刻都不曾松开。
知道离开无望,林舟呐呐问:“陛下可否成我一诺?若有朝一日,陛下厌弃了我,还请陛下放我出宫。”
闻言,江赜方才还有些柔和的眼神便冷了下来。
他问:“厌弃?你觉得朕会厌弃你?”
林舟轻笑了一声,“陛下,你可是郢朝的一国之君,日后广开后宫,天下什么样的女子没有?纵然如今你心中有我,但待我容颜褪去,身旁美色如云,届时陛下还会对一个年老色衰的人有如此深的执念吗?”
“早些年时,我已见过宫中计谋之可怕,我不愿往后余生就这样被困其中。若有那时,还请陛下网开一面,放我一条生路。”
林舟信如今江赜心中真的有她,只是她不相信时间,也不相信誓言。
听了林舟这番话,江赜心中倒是清明了起来。
“原来你要的是这个。”
林舟一愣,却听江赜道:“你莫不是想要朕罢黜六宫,只留你一人?”
这种事往前数十个朝代,也未听说过有皇帝独宠一个人的例子。
听着江赜的话,林舟只是轻轻一笑,她缓缓摇了摇头,“陛下,我从未有过此等妄想,我知陛下不愿放我走,也不会罢黜后宫,所以我才求您放我们走。”
江赜眼中的怒火依旧燃烧着。
只是这一刻,林舟已不再畏惧了,她直视着江赜的目光看了回去。
“陛下又是何必呢?这样执着得来的缘分,终究是修不成正果的。”
江赜却冷笑了一声,“修不成正果?”
他逼近林舟,目光如刀子般锐利,“正果还是邪果,只由朕说了算。”
他抬手搭上林舟的下颌,迫使她抬眸看着他。
“别忘了,你现在可没有什么和我谈条件的资本。”
江赜在林舟耳边低声一句,俯下身便衔住了林舟的双唇,如暴风雨来袭一般攻城掠地,不给身下的人任何一丝喘息的机会。
*
地牢之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腥臭味。
一个人被铁链锁着,吊在了空中。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乌黑的血顺着他的脚尖慢慢地往下滴落,在寂静的环境里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江赜坐在远处的椅子上,一言不发的看着眼前的人。
每日狱卒都要对齐承沅施用各种各样的刑罚,让齐承沅痛不欲生却又不能致死。
江赜的身边站着一个太医,每当齐承沅昏死过去,太医总有办法吊住他的命,让他清醒过来。如此反复,叫其求死不能。
哗啦的一声,一盆冷水从齐承沅的头顶泼下。
他剧烈挣扎了一下,头颅微微抬起,吃力地转动着眼珠子,盯着远处的人。
“呵……”
一声古怪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间发出,齐承沅低声道:“郢朝的皇帝陛下,折磨俘虏算什么本事?你不如给我一个痛快。”
牢狱里沉寂了一会儿,慢慢的,江赜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双手负在身后,缓步走到齐承沅的面前,盯着他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心中却也没有快意几分。
江赜笑了一声,“想死?没那么容易,在你还没有偿还完你犯下的罪行之前,朕是不会让你死的。”
江赜盯着齐承沅的眼睛,目光阴森得可怕。
齐承沅缩紧手指,咬牙瞪着江赜。
回到京城后,江赜就命人将他押入了这地牢中,短短几日里,他便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酷刑。
狱卒不让他睡觉,没日没夜的折磨着他,不仅身体上,他的精神上也要撑不住了。
齐承沅只想求一个解脱,而此刻见着了江赜这副好端端的样子,心种又升起不甘。
凭什么……江赜现在拥有的一切,应当是他的才对!
于是他便不想让江赜好过,哪怕只有一点……
齐承沅看着眼前沉默的人,发现了什么似的,哑生道:“今日我们的陛下,怒火格外旺盛啊……”
江赜闻言,只是垂下眸,抬起旁边的烛灯酒往齐承沅脸上凑,“太子殿下有空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灼热的火焰炙烤着齐承沅的脸。
齐承沅猛地一挣,铁链便发出剧烈的抖动。
齐承沅疼得呲牙咧嘴,喉咙中却还继续发出呵哧呵哧的声音,“怎的,你还没有俘获美人的芳心吗?”
江赜面不改色,就是手一抖,那火焰再次贴上了齐承沅的皮肤。
齐承沅闷哼了一声,他已经几乎感受不到疼痛了,只抬脸盯着江赜的眼睛,只要能让江赜不快,那他心中便是畅快的。
“看来……是真的了……哈哈哈……”
齐承沅声音断断续续的,他抬头,眼睛从垂下的长发中露了出来,死死盯着江赜,“陛下,你可知?她在我身边时,极其温顺,尤其是那晚……在行宫温存时,我替她擦去肩上水珠……她虽然羞涩,但却并未拒绝……”
“咔嚓”一生,是齐承沅手臂脱臼的声音。
齐承沅话还未说完,便惨叫起来。
只是叫着叫着,那声音就变成了笑声。
他的眼中只有一片疯狂。
江赜抬手掐上他的喉咙,也不嫌他脖间全是肮脏的鲜血。
江赜十指缩紧,仿佛已经丧失了理智,似乎下一秒就要将人活活掐死。
这也是齐承沅的目的。
他感受着喉咙间越来越紧的力道,释然地闭上了双眼。
只是事情未能如他所愿,下一刻,那力道就撤了出去。
齐承沅凭着本能大口呼吸着,双眸通红,不甘地盯着江赜。
“想死?”
江赜一脸平淡,已然没了方才的失控。
他俯身在齐承沅耳边低声道:“那是不可能的。前阵子,朕在水牢中养了一些怪异的鱼,那些鱼最喜欢太子殿下身上的这些伤口了。朕若在你口中再听到一句不该说的话,朕便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齐承沅的心是彻底凉了下去。
他怒瞪着江赜,“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你杀了我啊!”
看着接近疯狂的齐承沅,江赜后退了几步,颇为嫌弃的将手放入水缸中清洗一番。
他回眸,朝齐承沅一笑,“继续。”
于是身后就传来用刑的声音。
江赜驻足看了一会儿,便负手走出了牢狱,似乎听不见身后凄惨的叫声一般。
第87章 心病
应林舟的要求,江赜在宫中为她择了一处僻静的宫殿。
殿中服侍的人甚少,只有几个可信的宫女和内侍,就连当时在幽静院服侍过林舟的浅萍也被叫了过来。
这处宫殿比幽静院不知大了多少,殿中还有一潭池水,里头养着几尾锦鲤。
江赜到殿中时,殿里房门紧闭,旁边站着两个宫女。
“你们姑娘还睡着?”
宫女点了点头,“自晨时陛下出去后,姑娘便一直睡着。”
江赜皱了皱眉,“可有进屋去看过?”
宫女自然知道里面这位姑娘是何等尊贵的人,她服身道:“瞧过了,姑娘就说困,想多睡一会儿,奴婢们便不敢打扰。”
江赜心中略有不安,推开了那紧闭的房门。
他大步入了房,绕过屏风,果然看到了在床榻上的人。
他放慢脚步,轻声走了过去,缓缓在床榻边坐下。
床榻上的人半张脸埋入了被褥之中,乌黑的发丝乖顺地垂在耳边,随着呼吸上下起伏。
江赜伸手触碰她的额头,却没有想象中的发烫。
而熟睡的人却因他手指上的凉意往后缩了缩,似被打扰般地睁开眼。
“陛下?”
林舟好不容易看清了眼前的人,嘟囔了一句。
江赜问:“怎的一直睡着?”
林舟动了动,半晌才坐了起来。
江赜扶着她的后肩,让她靠入自己的怀中。
林舟眼中还带着睡意,她揉了揉额角,愣愣地看向旁边的窗户。
正午,明媚的阳光从窗外照了进来。
“我睡了这么久吗?”
林舟的声音沙哑,笑了笑,“不知怎的,身子有些虚,竟一觉睡到了现在,叫陛下担心了。”
江赜垂眸看着她,眼中的担忧挥之不去。
这会儿细细地看着林舟,才觉她似乎比前几日清瘦了些。
于是江赜连忙吩咐人,“去请太医。”
因是江赜亲自下的命令,不一会儿,太医就被请到了殿中来,隔着一展屏风替林舟把脉。
片刻之后,太医才道:“这位姑娘身子确实有些虚,嗜睡是正常的。依臣之见,先开几副药,服用几日后再做观察。”
那太医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不敢妄加揣测这后宫之中为何凭空多出一位姑娘,也不敢细想她和陛下之间是何等关系。
听了太医的话,江赜还是不放心,追问:“好端端的,这身子为何会虚?”
“这……”
太医有些为难,他只诊得出林舟目前的身体状况,却看不出原因来。
林舟道:“或是前几日见了风,受了凉才会如此。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歇几日便好了。”
听林舟这么一说,江赜也不再过多追问,“下去开药吧。”
太医心中松了口气,对屏风之后的人多了几分感激,在行礼之后便匆匆出门开药去了。
等太医一走,江赜便绕过屏风看着床榻上的人,“可是这些下人照顾得不好?”
林舟摇了摇头,看向旁边的窗户,“是我自己没有休息好,关他们什么事?”
江赜叹了口气,揽着她的肩膀,“是朕太过紧张了,朕这不是担心你吗?”
林舟没有说话。
瞧着她这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江赜继续道:“前几日,地州上供了些稀奇的小玩意儿,晚些时候朕送过来给你瞧一瞧。”
林舟轻轻嗯了一声,兴致不高。
江赜垂下眸,掩住眼中的暗淡,他没有说话,只是揽着林舟的双手更用力了些。
江赜本以为林舟的症状在服了药之后便会好转,就连林舟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两天过去,林舟的状态不但没有好起来,反而还有恶化的趋势。
这日,江赜如往常一般到殿中与林舟一同用膳。
林舟一脸睡意,但还是强打起精神来,夹起碗中的菜。
只是还没有等把菜送到嘴边,她便手一抖,筷子摔落到了桌上。
“知意?”
江赜接过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声音带着些惊慌,“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林舟皱眉,她还没说话,江赜就连忙喊旁边的人去传太医。
过了一会儿,林舟终于缓过神来,轻声对江赜道:“方才突然感觉没有力气,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什么大事?”
江赜握紧她的手腕,脸色阴沉的恐怖,“你自己的脸色差成什么样了!”
林舟没有说话。
她只是觉得这几日有些嗜睡,没有食欲罢了,没觉得有什么大碍。
没过多久,太医就被请了过来。
只是太医这次诊脉后,沉默了许久,也没有诊出个所以然来。
这气得江赜直骂庸医。
“若身子没有问题,那人怎么可能虚弱成这个样子?”
思来想去,江赜还是去叫人出宫去请阿勉。
因为阿勉曾帮着林舟逃过,江赜带林舟回宫后,就再也没有让阿勉见过林舟。
只是这会儿太医院的人都被请了个遍,还是诊不出林舟的身子有什么问题,江赜这才迫不得已去请阿勉。
而阿勉这一请,就请了三天才到。
阿勉到时,林舟的身子已经十分虚弱了,只能吃些流食才能下咽。
她为林舟诊完,对江赜道:“陛下,从脉象上看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这和先前几个太医说法一致。
江赜握紧了拳,看着床榻上紧闭双眸的林舟,心中有些无力,“既然无碍,那她为何这样?”
阿勉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转悠,最终轻叹了一口气,“依我之见,林舟这是心病啊。”
江赜一愣,许久他才缓缓道:“心病这般可怖吗?”
阿勉点了点头,“这世上得心病的人不多,以是陛下才不知。而我们这等常年游医在外的,病人见多了,自然是知晓的。这世上有些心病,重则还会危及性命。”
江赜猛地抬头看向阿勉,死死盯着对方。
阿勉目光坦然,没有一丝闪躲,应不是在骗他。
阿勉也打量着江赜的神色,叹了口气,将药包收拾好,“看来陛下知道林舟的心病是什么。心病还需心药医,她不需要服用别的药。心病上的事,我也无能为力。”
说罢,阿勉朝江赜行了个礼,便出了大殿。
等林舟再次醒来时,床榻前坐着个人。
“陛下……”
此话一出,她的声音中尽是沙哑,也叫她自己有些惊讶。
她抬眸看向窗外,才发觉外头天色已黑。
江赜闻声立即转过身来,揽住她的肩头,让她坐起来,“可有哪里不适?”
林舟揉了揉额角,只觉得身体笨重得很,她甚至想不起来入睡之前的记忆。
只是看着窗外沉沉的天色,便知她这是又睡了一整天。
江赜看着林舟这副样子,心里一揪。
此时人就在他身前,他却觉得这人似乎离他十分遥远,仿佛一缕烟,下一秒就要消散了似的。
想到白日里阿勉说的话,江赜垂下眸,低声说:“明日朕带你去见玉奴。”
林舟眼睫微微一颤,她打起精神来,抬头看着江赜,有些不可思议。
这是她与玉奴分离后,江赜第一次提出要让她们两人见面。
江赜的手抚上她的脸庞,“朕明日早时来接你,只要你准时醒来,朕便允你与玉奴待一日。”
林舟握紧了江赜的手,“这话我听进去了,陛下可不能反悔。”
这段时间林舟少有这么活跃的时候,江赜微微一笑,“朕是国君,一诺千金。”
*
次日,江赜来接林舟时,果然见到她已梳妆好,坐在窗边等着他。
“今日竟然起的这般早。”
林舟扭过头来,视线刚好与他对上。
她笑了笑,“我可是记着陛下说的话,一大早就让浅萍来叫我。”
只是林舟没有说的是,浅萍唤了她半盏茶的功夫,才将她唤醒。
林舟搭上江赜伸过来的手,“走吧。”
马车从宫殿前径直行出了宫。
宫外的样子与林舟记忆中相差不大,依旧是带着人间烟火的气息。
街道上熙熙攘攘的,很是热闹。
林舟放下车帘,垂下眸,“此情此景,倒是叫我想到了件事。”
江赜看向她,“什么事?”
林舟缓缓道:“我还未步入朝廷之时,陛下曾问我,我的志是什么。那时我未能回答出来,便反问了陛下,陛下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了身后熙熙攘攘的人群。”
她叹了口气,抬头看着江赜笑道:“那时我愚钝,未能察觉到陛下的意思,现在想来,外头这副太平盛景,便是陛下的志向了吧?”
江赜闻言,眼眸也渐渐变得深邃,似乎记忆也回到了从前。
“或许吧,朕已经记不太清了。”
那副太平盛景,是安宁王世子的志向。
因为后来种种变故,叫他再也记不起当时的初心。
这一路他有过恨意,有过不甘,也有了很多不该有的执念,早就将当初的那一份赤诚彻底抛之脑后了。
若不是今日林舟提起,他恐怕再也不会想起来。
“主子,到了。”
余风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林舟迫不及待地掀开车帘,才发现马车停在了一条小巷里。
前面的院子并不显眼,仿佛就是一处普通的院子,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林舟在江赜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走到门前,叩响了门。
第88章 寺庙
院子里面安静了一会儿,才响起一阵脚步声。
门那头里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谁?”
旁边余风道了句:“江家人。”
林舟一愣,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眼前的大门就被打开了。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她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林舟和江赜身后的江赜。
丫鬟脸色一变,就要跪下,余风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她,低声说:“这里是宫外,只有江公子,没有别的人。”
那丫鬟压下脸上的惊慌,恢复了镇定,“公子前来小院是有什么事吗?”
余风这才看了一眼一直沉默的林舟,“这是……里头那位玉姑娘的亲人,今日路过,带她来探亲。”
那丫鬟的目光落到了林舟身上,她朝林舟一笑,服了个身,“见过姑娘,咱们玉姑娘这些日子见不得风,在屋里头呢。”
林舟闻言,往院内跨了一步,急着就想要朝里头走,只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脚下一顿,又回头看向了江赜。
江赜朝她点了点头,笑道:“去吧,我答应过你的,给你一天的时间。”
闻言林舟再也不做犹豫,径直朝着里头走去了。
余风被留了下来,美其名曰保护林舟,于是江赜交代了他几句,才转身上了马车。
江赜撩开车帘,看着那被慢慢关上的院门,突然有些失神。
直到外头的车夫问话,他才如梦初醒。
“公子,要去哪里?”
江赜沉默了一会儿。
今日说是带林舟看望玉奴,但这会儿要去哪儿,他心中也没有定夺。
他思虑了良久才道:“听闻城郊有个新建的寺庙,去看一看。”
江赜本是不信鬼神之说的,但不知怎的,他突然想去替林舟求个平安符。
而且算起来时间,一去一回,正好可以接上林舟回宫。
车夫应了一声,随即驾着马车朝郊外驶去。
*
院子那边,林舟跟着那小丫鬟左绕右绕,终于是来到了玉奴的房门前。
丫鬟叩了叩门,“玉姑娘,有人来瞧你了。”
里面安静了一瞬,林舟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阿姐,是你吗?”
闻言林舟眼眶一红,立即推门而入。
只见玉奴卧在床榻上,身上盖着被子,旁边的小桌上还放着药碗。
她脸色有些白,但还在精神尚好。
玉奴看清来人面孔,支起胳膊就要坐起来。
林舟三两步跨到床前,一把扶住玉奴的肩膀,“你的身子还没恢复,且歇着。”
玉奴红着眼眶,握紧了林舟的手指,声泪俱下,“是我没用,又拖累了阿姐……”
“你这说的什么话?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比咱们姐妹活着在一起重要?”
林舟打断玉奴的话,神色严肃。
玉奴听了这话,眼角更是一酸,眨眼间泪水便流了下来。
她上下打量着林舟,只见眼前的人已然是一副姑娘样子的打扮,身上穿着也是极好的,看样子那皇帝确实没有亏待她。
“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是那皇帝带你过来的吗?”
林舟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别担心,是陛下允了我一日的时间与你相处。”
玉奴眼神变得复杂,她垂下眸,遮住眼中的暗淡,“是不是阿姐又与他做了什么交易……”
“不是的。”
听着玉奴有些渐渐低落下去的语气,林舟连忙打断她,“没有什么交易,我说想过来看看你,他便带我过来了。”
玉奴闻言抬眸,看向林舟,“此话当真?”
林舟毕竟是混迹朝堂多年的人,在玉奴面前怎么可能会让她看出破绽来?
林舟笑了笑,“自然是真的,难道我还会骗你吗?”
玉奴握紧林舟双手,“我自然是信阿姐的。”
林舟笑了笑,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她环顾了四周,房间里只有玉奴一人,有些不安问:“孩子呢?”
旁边的丫鬟道:“方才孩子闹腾,抱到隔壁喂奶了,这会儿应该还睡着。”
没见着孩子,林舟始终有些不放心,她拍了拍玉奴的手,“你先歇着,我去瞧一瞧。”
于是林舟跟着丫鬟到了隔壁房,远远地就看到了在摇篮中睡得正香的孩子。
那孩子虎头虎脑的,依稀能看出几分玉奴的影子来。
小家伙睡得正香,听到脚步声,微微皱了皱眉,撇过头去,揪着薄被不放。
见状,林舟停下了脚步,便没有再向前。
她盯了那孩子一会儿,目光渐渐变得柔和。
看到孩子在,她也就放心了。
才与玉奴唠了那么一会,林舟便觉有些累了,便知恐怕是那病又发作了。
“你们这可还有空房?”
丫鬟回道:“自然是有的。”
于是林舟连忙道:“我昨夜没有睡好,可否寻个房间,让我小睡一会儿?”
丫鬟应了一声,“您且在这等着奴婢,奴婢这就去收拾。”
林舟困意上头,顿时没有了精神,但想着玉奴还在隔壁房等着她,还是强打着精神推开了玉奴的房门。
林舟若无其事地进门,道:“我看过那孩子了,长得十分像你。”
闻言玉奴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垂下头,半晌才说:“我倒是觉得更像那人一点。”
玉奴虽然没有明说,但林舟也知道她指的人是谁。
林舟沉默了下去,在不知道如何与玉奴说窦云骁的事时,玉奴却率先开口了。
“听闻那日,窦云骁暗杀皇帝失败了。后来皇帝有唤人来传话,说他已经被处死了。”
玉奴迎着林舟担忧的目光,笑了一下,“我没事,自从他骗我,用我来威胁阿姐后,我就已经当这个人死了。”
纵纵使玉奴如此说,林舟还是有些担忧,她上前几步将人揽入自己的怀中,“苦了你了。”
玉奴摇了摇头,环住林舟的胳膊,稳住颤抖的声音,“我不苦,以后只要和阿姐在一起,我就不苦。”
林舟一笑,“那是自然的,以后……”
她话音一顿,却没继续说下去。
以后如何,她现在却不敢再保证了。
那一阵阵的困意再次席卷而来。
玉奴也是瞧见了林舟脸上的疲惫,“阿姐,你怎的了?”
林舟连忙强打起精神来,“听说要来见你,昨夜开心得睡不着觉,你看,这会儿却困的不行。”
玉奴丝毫没有起疑,“那阿姐便在我这小睡一会儿。”
林舟按了按额角,“我已经让丫鬟去收拾房间了,现在应是收拾好了,我现在去看看。”
玉奴点了点头,有些不舍,“阿姐,你先休息,过会儿我再去找你。”
别了玉奴,林舟随着丫鬟的安排住入了一间空房。
关上门时,她特意叮嘱门外的丫鬟,“我这人睡觉睡得沉,一柱香后记得来唤醒我,记住,无论用什么法子都要唤醒我。”
毕竟她和玉奴只有一天的时间,她可不想将时间都浪费在睡觉上面。
丫鬟应了一声,林舟这才放心的关上门,靠在床榻之上,沉沉入睡。
而另一边,江赜已经到了寺庙。
寺庙建在半山之上,他一步一个台阶缓缓向前走。
因为是新建的寺庙,还没有太多香火。这一路走来,上山的路也就寥寥几人。
待求取完平安符后,他并不急着往山下走,而是绕过宝殿,往寺庙深处的林子中走去了。
江赜本是想寻一处清幽之地打发时间,却见林子正好中有一老和尚扫着地。
老和尚应是听到身后脚步声,回头看了过来,他盯了江赜一会儿,眯了眯眼,“施主心中有结。”
江赜本身想绕道而行,闻言却不得不停下。
他抬眸,看着眼前这个十分普通的老和尚问:“何以见得?”
老和尚只是笑笑,没有说话,把扫帚放到了一旁,手一展,指向了林子中的石桌。
江赜一撩衣袍,在石桌前坐下。
老和尚也随之入座,给江赜倒了一碗温茶,“世间之结,不过执着二字。执着如锁,若抓得太紧,困住的只是自己罢了。”
江赜听着老和尚话音里的意思,冷笑了一声,帝王的威严不自觉地流露出来,“如果执念放下,人生还有何追求?人这一生不就是为了欲望而活吗?”
那老和尚却没有被江赜的话镇住,他笑了笑,“那施主护着的人,可因此安乐了?”
此话一出,倒是叫江赜沉默了。
他的眼前似又出现了林舟那虚弱的脸,叫他十指不由得缩紧。
老和尚笑了笑,温声道:“放下,并非放手。穷追不舍,恐怕弄巧成拙,而顺势而为,或许有柳暗花明之机。”
江赜已然回过神来,他冷笑了一声,“顺势?我的势便是逆天而为。”
多年前,钺朝天子曾要他死,他不信命,便从血海中杀了回来,登上皇位。
他想要的从来就没有失去过,更没有什么无可奈何的事。
从寺庙离开时,江赜垂眸看着静静躺在自己手心里的平安符,他想到那老和尚的话,心中冷哼了一声。
果然就不该信这些鬼神之说。
他扬手欲丢,想了想,还是将手放了下来。
江赜步出庙门,径直朝着山下走去。他却不见那老和尚站在门前,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长叹了一声。
“阿弥陀佛……”
第89章 执念
林舟醒来时,日头已西斜。
她睁开眼,恍惚了一瞬,才意识到自己是在玉奴的院里。
林舟慌忙起身推门,正好见到站在外头的婢女。
“姑娘醒了?”
林舟忙不得回她的话,只抬头看着院中在黄昏中洒下的一片金黄色,心中暗叫不好。
竟然已经这么晚了?
或是瞧着林舟面上有些不愉,那婢女朝林舟服身赔罪,“姑娘恕罪,奴婢唤了姑娘几次,姑娘都没醒。后来叫玉姑娘知晓了,玉姑娘让奴婢不要打扰姑娘,让姑娘好生歇息。”
闻言,林舟心中有些内疚,好不容易得来的探望时机,却被她这样白白浪费了。
于是她整理了一下衣服,便匆匆往玉奴的房屋的方向走。
她一推门,便见玉奴抱着孩子坐在窗边,手中摇着拨浪鼓,逗得那孩子直乐。
听到进门的动静,玉奴转头看了过来。
“阿姐,睡得可好?”
林舟站在门口,看着笑意盈盈的玉奴愣了愣,没有说话。
半晌,她才抬步走了进去,看着玉奴怀里的孩子有些恍惚。
那孩子已经醒了,不哭不闹的,只好奇的打量着林舟这个陌生人。
玉奴将孩子往她眼前递了递,“她叫宋儿。”
林舟眼睫一颤,缓缓抬手碰了碰孩子的脑袋。
那孩子也不怕生,伸手就抓住她的手指,朝着她咿呀嘻笑。
林舟上的表情逐渐融化,她垂眸一笑。
玉奴见状,轻笑一声,“她倒是喜欢阿姐。”
说着,玉奴就将孩子往林舟怀里塞。
林舟哪里抱过孩子,而且还是这么小的孩子。
顿时间她便有些手忙脚乱的,看得玉奴直笑。
林舟有些惭愧,“出来得匆忙,我竟忘了给你和孩子备些礼。”
玉奴拍了拍林舟的手,“你我二人能相见,对我来说便是天大的恩赐了。”
玉奴看着林舟,想了想,还是将心中的话问了出来,“阿姐近日可甚是忙碌?”
林舟一愣,想着应是今日她睡太久,叫玉奴担心了。
于是她朝玉奴笑了笑,“是有些忙,几天几夜没合眼了,这才在你这儿睡了个觉,让你见笑了。”
玉奴摇了摇头,“阿姐这是哪里的话?如今我们母女二人在这小院里也挺好的。阿姐在宫中忙自己的事就好,可别因我们太过劳累了。”
林舟一愣,垂眸躲开玉奴的视线,点了点头,“好。”
姐妹俩在屋中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仿佛又回到了两人还是孩童时,十分快活。
只是这样幸福的时光始终是短暂的。
林舟目光飘向院门,外头的天色已然黑了下来,算着时间,江赜该来了。
她正这样想着,下一刻便有婢女叩门而入,朝着两人行了个礼,“姑娘,江公子来接你了。”
林舟还未回话,玉奴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而后又快速地松开。
“去吧阿姐,别让他等太久了。”
玉奴说这话时垂下了头,不想让林舟看不见她脸上的神色。
林舟心中也有些难过,她紧紧盯着玉奴的发顶,几次想要抬手,像小时候一样摸摸她的脑袋,最终却还是将手放了下来。
林舟无言地走出了房门,侧身对身后的玉奴道:“就在这吧,不要送了。”
她还记着玉奴这时候身子见不得风呢。
林舟转身跨步,却又听身后的让人道:“阿姐,若他是个不错的人,便和他好好的吧。”
林舟一愣,她转身,看到的却是玉奴笑盈盈的双眸。
虽然玉奴藏得极好,但她还是从那双眼睛中看出了些伤痛。
不管怎么说,窦云骁死在江赜手上,玉奴的孩子身上也流着窦云骁的血脉。
玉奴虽不说,但要做到毫无芥蒂还是不可能的。
林舟笑了笑,没有答她的话,只道:“阿绣,以后好好照顾自己,今时不同往日,你还有宋儿呢。”
玉奴一愣,隐隐觉得林舟话中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那院门之外,静静地停着一辆马车。
林舟才走出院门,马车上的人就探出身来,朝她伸出了手。
林舟盯了那手一会儿,还是搭了上去。
马车中燃着一盏灯,随着马车的前进摇摇晃晃的。
两人都没有说话。
江赜垂下眸,看着宽大的袖子中藏着的平安符,手指在上面一遍一遍地摩挲着,“今日可做了什么有趣的事?”
林舟回答:“谈一些家常事罢了。”
江赜闻言,却是放下心来,这比在皇宫中整日沉睡的状态好多了。
他缓缓抬眸,目光落在了林舟的面上。
只见林舟垂着眼,一句话也不说,神情也是淡淡的。
蓦地,江赜想到了寺庙中的老和尚的话,心中一阵不快。
马车行了好一会儿,终是回了宫。
林舟下马车时,身形一晃,差点就要摔倒,幸好身后的江赜将她腰身一揽,拉住了她。
“知意?”
江赜的声音中带着了一些紧张。
林舟回头朝他笑了笑:“没事,出来一天有些累了,回去休息一会儿就好。”
而江赜却沉默了,不由分说的将林舟打横抱起,不顾她反对,径直送到了房中。
“等会儿我再让太医来给你诊脉。”
林舟道:“真的没事,今日时间不早了,不必麻烦太医。”
她不想这般兴师动众的,总叫太医往这里跑。
只是她话音刚落,手中就被江赜塞入了一物。
林舟垂头一看,是个锦囊。
“顺道求的。”
江赜别开眼,语气平淡,“寺庙里和尚硬塞的小玩意儿,你若不喜,丢了便是。”
林舟将手上的锦囊翻了又翻,才,认出这是寺庙中的平安福。
她忽地看到江赜靴上的泥土。
堂堂天子,竟也有如此不顾形象的时候。
不知怎的,她心跳得有些快。
江赜等着太医给林舟把过脉后才离开的宫殿。
他走时,林舟坐在窗前,悄悄推开窗的一角,目送着江赜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中。
她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心中竟然有些茫然。
不过这茫然也没有持续多久,因着她又觉得一阵困意席卷而来,最终靠着床榻沉沉睡去了。
江赜独自回了书房,不过出宫一日,竟又堆积了不少奏折。
他走到书桌前坐下,翻开手中一本本奏折,心却不能够宁静。
正好有侍卫来报齐承沅的情况,他便索性丢开奏折。
“前几日犯人高烧,已吩咐太医诊治,烧退后又上了些刑,瞧着人是有些疯癫了,一直嚷嚷着要去打马球。”
侍卫说完,便垂下了眸,不敢吱声。
宫里人都知齐承沅与陛下之间的渊源,而每每汇报这些,便是江赜心情最最不悦的时候,谁也不愿触了这个霉头。
而这一次,江赜却没有继续下令折磨齐承沅。
他沉默了一会儿,揉了揉额角,竟然又想到了那个老和尚的话。
“带朕去看看。”
关押齐承沅这个牢笼,江赜还是经常来的。
而这一次,他才刚走到狱门,就听到里面传来齐承沅疯疯癫癫的声音。
“父皇,母后去哪里了?孩儿想见见母后……”
“夫子!孤的这篇策论可能得到父皇的夸赞?”
“不!孤才是皇帝,孤才是真正的真命天子!”
江赜一步一步走近,终于看见了牢房里的人。
不过几日过去,眼前的人就已经消瘦得沓樰團隊不成样子。
他身上的衣物潮湿,紧紧的贴在身上,双手撑地,凌乱的长发垂在面前,口中还说着些神神叨叨的话。
江赜站在了齐承沅的面前。
齐承沅突然安静了下来,他缓缓抬头盯着江赜的眼睛,一脸愤怒,“大胆!你这小贼竟然敢直视本宫,你可知道本宫是谁?”
江赜看着齐承沅沉默不语。
而后,齐承沅紧抓着牢房的铁栏,哭闹的摇晃着,“本宫要出去!本宫约了人要去放纸鸢的!”
江赜靠近了一步,盯着齐承沅,“你可知道朕是谁?”
齐承沅愤怒地看着江赜,“管你是谁,放本宫出去!”
江赜看着他的眼睛,除了愤怒之外别无其他,不似作假。
他沉默了,旁边有狱卒道:“陛下,今日可还需用刑?”
里面的齐承沅浑然不觉,又嘻嘻哈哈道:“快给本宫笔墨,本宫要写信给母妃,让她来看我!”
江赜又想到了那和尚的话,眼前的齐承沅,便是因他的执念才会变成如此模样的。
无论他再怎么折磨齐承沅,多么恨他,多么希望他生不如死,他的父王,还有那些因齐承沅而死去的人,再也不会活过来了。
江赜又想到了林舟提到的他年少时的志向。
最终,他十指紧握,良久才沉声道:“不必……给他个痛快吧。”
旁边的狱卒闻言,有些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他悄然打量着江赜,见他神色认真,没有说笑的意思。
狱卒斟酌的问道:“以何种方式?”
凌迟?腰斩?又或是别的什么……
江赜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揉了揉额角。
下一刻,他蓦地睁开眼,抽出放在刑具架上的长剑,只听“噗”的一声,长剑便直接没入了齐承沅的胸膛之中。
方才还在说着话的齐承元瞪大了眼,看着穿膛而过的剑身,上面沾满了他的鲜血。
他动了动眼珠子,看向了江赜。
只是齐承沅什么也没有说,血就不断地从他的嘴角涌出,最终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牢狱之中,一片死寂。
钺朝最后的皇室血脉就这样死于牢狱之中。
越朝皇室是在这一刻才真的被灭了。
江赜垂眸看着地上气息断绝的齐承沅,心中却没有想象中的痛快,只是觉得松了口气。
那些在他心中常年积压的情绪,似乎在这一刻随着齐承沅的死亡,才真正地消散了。
江赜哑声道:“回吧。”
第90章 决定
那日别过玉奴后,林舟便一直挂念着她和她的孩子。
林舟小时候还没学好女工,宋家就被流放了,于是她让浅萍帮着她做了几件小孩子的衣裳,等着日后有机会带给玉奴。
江赜来的时候,林舟和浅萍正围着桌子,缝着手中的衣物。
他先是在门口驻足看着林舟一会儿,才悄然步入房内。
走近了后,江赜垂眸一看,只见林舟手中绣着一番帕子,绣线歪歪扭扭的,做工十分粗糙,看不出上头绣的是老虎还是狼。
江赜轻笑了一声,却吓了林舟一跳。
她回头看着江赜,“陛下怎的来了?”
江赜俯身拿过她手中的帕子,“这老虎绣的不错。”
话音刚落,便见林舟脸上神情有些凝滞。
江赜一愣,连忙改口,“朕说错了,这狼绣的不错。”
林舟抿唇不语,抢过江赜手上的帕子塞入了袖中。
旁边浅萍服身道:“回陛下的话,姑娘绣的是猫儿。”
江赜闻言一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林舟便扭了头,朝里间走去。
江赜连忙追上,“是朕眼拙,仔细一看,确实是猫。”
林舟脚下一停,侧身瞪着江赜,“我困了要歇息,陛下跟过来做什么?”
江赜看着她溜溜转的眼睛,目光中不仅没有愤怒,反而多了几分娇嗔,江赜顿时心情愉悦。
“好,你先歇着,朕在外头坐坐。”
他顿时有些语无伦次,高兴得像个毛头小子。
林舟将房门重重一拍,将江赜彻底隔绝在了外头。
等着两人再次见面时,已经是深夜了。
这一觉,林舟睡得昏昏沉沉的。
她手揉着额头推开门,却看到江赜在灯光下改着奏折。
林舟默默的看了一会儿,抬步朝外走去。
“陛下今日要在这歇?”
听到林舟的声音,江赜的动作一愣,立即转头。
他的目光一柔,笑了笑,“不了,朕就在这里坐坐,等会儿便回去。”
江赜自然是知晓林舟的身体状况的,他怎么忍心让林舟操劳?只是能离林舟近一些,他心中也能更安心。
“看你醒了,朕也放心了。”
说罢他站起身来,唤来了余风,将桌上的奏折都收拾好。
江赜抬头看了看夜色,“今夜月色不错,不妨走走?”
林舟也想醒醒神,便点头。
顾着林舟身体,两人也没怎么走远,只在殿外的院里转了转。
月色皎洁,两人沉默着并肩走着。
不知怎的,这番场景,却叫林舟想起来曾有一夜,江赜也带她月下出行,叫她看到了这世间最美的花。
那花的模样她还记得,只是却有些记不清名字了……
“雪晚兰。”
林舟一愣,看向了江赜。
江赜转头道:“朕想起来从前与你一同看雪晚兰的时候,那会儿月色也是这般好。”
林舟愣愣地看着他,扭过了脸,“是吗?陛下记性可真好,我已经记不大清了。”
江赜看着她的脸,面上的笑顿了顿,随后道:“无妨,你若记不清,民日后朕在……”
“陛下。”
林舟打断了他的话,抬眸看向他,语气淡淡,“我有些累了,回去吧。”
江赜抿了抿唇,“好。”
送走江赜后,林舟坐了一会儿,正想入睡,却被浅萍叫住了。
“姑娘,你可不能再睡了,再睡下去,身子更不好了。”
林舟强撑着困意,轻轻嗯了一声,想到的却是方才江赜的模样。
江赜虽不让太医与她说太多,但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林舟叹了口气,从袖子中再掏出白日间绣的那方帕子,看了上面的图案愣神。
浅萍笑了笑,“姑娘,这头次做已经很好了,等日后做几次,定然好看。”
良久没有听到林舟的回复,浅萍回头一看,只见林舟头靠在,墙上已经睡了过去。
今日的江赜心情十分愉悦,脚下轻快,嘴角带着隐隐笑意。
余风一路跟着他,打量着他的神色,好几次欲言又止。
直到回了书房,他才缓缓开口,“陛下,阿朝他……”
自从北地回来,阿朝也被押入了牢狱之中,就连余风也不能见他一面。
虽然阿朝做错了事,但无论如何两人也一起共事多年,情谊还在,于是余风瞧着江赜今夜心情甚好,便斗胆提了阿朝。
听了余风的话,江赜的笑意淡了些。
他回眸看向余风。
余风顿时有些紧张。
江赜道:“阿朝已不在地牢中。”
余风一愣,千万种思绪涌过心头。
只是还没等他往坏处想,他就听江赜道:“朕已吩咐他去做别的事了。”
说完江赜便不再提阿朝,显然是不想多谈。
余风松了口气,知道阿朝没有性命之忧,这就足够了。
江赜原以为,林舟在见了玉奴后身体会日渐好转,却不想变故来得如此突然。
那是一个午后,江赜到殿中去找林舟。
彼时,林舟才刚醒,由着浅萍为她梳妆画眉。
她闭着眼小憩,等听到浅萍一句“好了”后,林舟才睁开眼。
镜中的人目色平淡,脸上病容被胭脂水粉遮得严严实实的,竟瞧不出来一分憔悴。
“姑娘这般好看,等会儿陛下见了,定然心动。”
林舟笑了笑,没有多说。
她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好不好看了。
今日江赜邀她去湖中游船,她本是不想打扮的,却被浅萍硬拉着过来,收拾了一番。
等着外头有人传陛下已经到了,林舟才带着浅萍出了门。
今日天气甚好,阳光十分明媚。
宫门缓缓开启,林舟从里走出,便看到了伫立在马车前的人。
江赜并没有穿龙袍,只是身着了一件白色的外衫,仿佛只是个普通贵公子。
听到动静,江赜回身见到林舟后,便愣愣地看着林舟的脸。
或是江赜的目光太过炽热,林舟竟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她垂下眸,面上有些恼怒。
江赜这才恍若梦醒,上前几步,他牵住林舟的手,在她耳畔轻声道:“你今日甚是好看。”
林舟将手从他的掌中抽出,一声不吭地弯腰就要上马车。
只是她才刚踏上马车一步,便眼前一黑,个人都失去了力气,跌入了江赜怀中。
江赜还没从方才的喜悦中缓过来,便惊慌地接住林舟,“知意?知意!”
他摇了摇怀里的人,然而林舟早已闭上了眼,完全没有反应。
先前林舟虽嗜睡,但也没有直接晕倒的前例。
“传太医!”
江赜将林舟打横抱起,连忙朝着宫殿里跑去。
方才还乐融融的宫中顿时混乱一片。
太医给林舟诊脉后,看着江赜的眼神有些飘忽。
江赜紧紧盯着太医的眼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说。”
太医心中哀叹了一声,怨自己怎么就撞上了这个口子。
他俯身跪地,低声道:“回陛下的话,姑娘的病情与上次的比起来,更严重了些。”
“咔嚓”一生,江赜松开了手,手中的杯子顿时出现了一道裂缝。
他回头看了一眼卧在床榻上的林舟,沉声对太医道:“出来说话。”
太医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跟着江赜出了房。
一到院中,江赜便压制不住心中的暴躁与不安,“朕先前还带她出过宫,那时人还好好的,怎么没几天就比之前还严重!”
身后的太医只跪地道:“臣无能!查不出原因。”
江赜抚袖,将院中石桌上的茶具通通扫落在地,发出一阵尖锐的声音。
看着江赜手腕上被瓷器划破的伤,太医忙慌忙道:“陛下保重龙体啊!”
而江赜恍若未闻,狠狠往石桌上挥了一拳,发出沉闷的声音,身后的太医不敢再多说一句。
江赜看着眼前被自己搞出来的一片狼藉,心中一片悲凉。
一种无奈和无力笼罩了他的心头。
往日不管面对何等艰难险阻,他总有法子摆脱困境。
可是这一次却不一样,他不知道如何去做,只能看着林舟的身子一日日垮下去,自己却无能为力。
宫殿之中,死气沉沉。
他想到了阿勉曾经说的话。
林舟这是心病。
江赜抬手,捏了捏眼窝,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一般,转身朝着房内走去。
房里的宫女方才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这时候静静地立在旁边,大气不敢出一个。
江赜走到床榻前,看着林舟沉睡的面孔,似乎她就要这么一直沉睡下去,再也醒不过来。
江赜心一缩,伸出手缓缓划过她的脸庞。
“你要什么,朕都答应你,只要你醒过来……”
一滴清泪,落在了林舟的手上。
而林舟却没有如江赜所愿那般睁开眼,她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三天午后。
林舟睁开眼,看着头顶上的帐檐动了动身子,顿时觉得浑身酸痛,仿佛胳膊不是自己的一般。
这叫旁边的浅萍高兴坏了,连忙上前几步来,声音中间有些哽咽,“姑娘,你可醒了!”
林舟揉了揉沉沉的脑袋,睁眼看着浅萍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怎的了?”
浅萍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姑娘你都睡了三天了,你若再不醒来……”
她声音小了下去,没有继续说。
这几日陛下一下朝就往这边来,每每看到林舟还是醒不过来样子,脸色便阴沉得厉害,叫人胆颤。
林舟闻言,撑起身来,果然觉得身体比之前更难受,但她还是安慰浅萍,“没事了,我这不是醒了吗?”
话音刚落,门便被人重重打开。
江赜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对上林舟视线时,眼中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他抚过林舟,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大掌缩紧,恨不得让人融入自己的血肉之中。
“陛下?”
江赜进来一言不发,林舟觉得有些奇怪,偏过头,却正好看到他通红的眼睛。
林舟一愣。
而江赜什么也没说,只朝她笑笑,“睡了这么久,饿了吗?朕命人传膳。”
林舟摇了摇头,她这会儿刚起,身子虽虚,却没有食欲。
江赜眼神一暗,眉头皱起,语气却依旧温和,“不吃东西怎么行?多少垫垫肚子,待会儿朕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林舟好奇地看着江赜,却见他嘴角的笑意淡了下来。
江赜撇过头,声音低了下去,“等会儿你便知道了。”【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