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诗意的暴徒
梁然已经走远,沈宗野摸着瑞士刀的手变成了摸向打火机,从裤兜里拿出打火机。
“抽支烟,哦,抱歉,”沈宗野说,“身上没烟了。”他才想起来烟在外套兜里。
姜义掏出烟丢给他一支。
沈宗野点燃,把烟递向姜义,姜义夹着烟靠过来取了火。
“你来找我,是万哥有事?”沈宗野问。
姜义看着沈宗野,他没有沈宗野高,微抬的眼睛让眼下的黑眼圈更突出,面部憔悴的泪沟深成明显的纹路。
他说:“沈宗野,干爸让我去处理那个死婴的事。是你帮他出的主意。”
他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十分的肯定,他盯着沈宗野看。
沈宗野忽然觉得这些毒贩的目光都很像发动攻击的毒蛇。
他失笑:“不是我,这几天我仓库全是订单,发都发不过来,我连电话都没跟老哥打过,而且这种事我不是很赞成。”
“呵,你觉得我信你的话么?”
姜义说:“他本来从来没想过那档子事,但那次在你走之后他就跟我念起那个死婴,他说他命里就是有儿子。”
“哪次?”沈宗野稍显疑惑。
“你别装了!”姜义把烟狠狠一扔。
沈宗野吓了一跳,连忙也掐灭自己的烟,一本正经望着姜义:“我真没跟万哥说这些,谁他妈杀个人还能回去刨尸,这不是摆明说自己就是杀人凶手么?我不可能这么给万哥建议。”
“这对我没好处。”
姜义仍不相信沈宗野,他撸起袖子,抬起手怼到沈宗野眼前。
他手腕动脉那里缠着纱布,还散着浓烈的药气。
“老子差点堵上这条命!老子在拿命劝干爸!”
姜义说那天沈宗野走后,为了打消老万的决心,他都拿刀割腕劝老万了,但老万还是不听。
姜义心如死灰,他对老万太忠心了,老万说的话他从来没有反驳过,这是唯一一次他阻拦老万,但他失败了。看着老万指不定哪天就要死了,姜义终于还是妥协,接下了这件事。
沈宗野听完很是为老万感动,也替姜义担心。
他说:“还是去我办公室吧,这里太冷,你身体受不了。”
“老子不要你假惺惺。”姜义满眼发红,老万就是他的软肋,只有提起老万他才会有这种情到深处的动容,透出唯一的那丝人情味。
“干爸把我从死人堆里带出来,干爸给了我现在的一切,沈宗野,我的一切你都别想动。”姜义眯起深长的眼睛,“我警告你沈宗野,别碰我的东西。否则我不会对你客气。”
沈宗野恍然大悟,他十分严肃:“原来你是因为这个。你放心,我从来没有惦记万哥的钱。来宁城是万哥帮了我。”
“你最好没惦记。”姜义冷冷挪开目光,重新抽出一支烟。
沈宗野掏出打火机为他点燃。
“跟我去办公室喝点热茶。”
姜义没说话,抽着烟。
“难道你今晚就要去办事,是往哪里?”
姜义只是抽烟,并不搭理沈宗野。
沈宗野看着他手腕上的纱布,十分担心:“那你先去我办公室,我给你个家伙,路上防身。”
“不需要,我带了。”姜义这才把抽了一半的烟往地上扔,他的眼睛细长深邃,盯着人时和云肖那种杀过人的凶戾一样,阴恻恻的寒。
“记住你说的,沈宗野。”
姜义消失在了树林深处。
四周安静了,晚风摇动起两排的树木,沈宗野踩灭落叶上姜义扔下的那个烟头,拨通上头的电话。
“姜义刚才来找我了,排查我工厂四周的天眼,他身上应该有枪支……”沈宗野提醒队里,姜义是个疯批,一定要保证大家自身的安全。
他在冰冷的秋风里站了好一会儿才回去。
走出树林时,梁然带着云肖他们站在路口等他。
见到他出来,梁然明显松口气。
她手臂上揽着他的外套,忙快步走向他,将外套披在他肩上。
沈宗野睨了眼云肖他们,六个人都在等他。
“干什么?”
云肖说:“嫂子担心你,让我们在这儿等你。我看姜义这趟不像是来找你聊天的。”
姜义。
梁然记下了这个名字,看刚才凶狠的样子肯定又是个毒贩。
梁然紧张地打量沈宗野:“你没事吧?”
她刚才是很想偷听他们的谈话,但她知道她不可能偷听成功。姜义并不友善,她带着人等在这里应该不会招来沈宗野责怪。
这也是她第一次叫动云肖他们。
沈宗野望着她,薄唇勾起难得的赞许:“怎么,怕我挂了?”
梁然瞪了沈宗野一眼。
她是希望他挂,但他应该被法律审判。
沈宗野手臂搭在她肩膀上,梁然被压得险些没站稳。
他心情似乎很是愉悦,似笑非笑:“让你泡的茶呢?”
“刚才哪有心思泡茶,都在担心你。你想喝我现在去给你泡。”
沈宗野只是弯着薄唇淡笑。
他没有责怪她自作主张。
梁然抿起红唇,任沈宗野搭着她肩膀回到办公室。
她以为她至少稍微能读懂一点沈宗野了,至少能看出他现在情绪没再那么低迷。可沈宗野刚喝完一口茶,看见了电脑屏幕就暴跳如雷。
他踹着云肖和李浩他们:“去发货啊,下什么班!这么多订单没发,把老子钱挣回来啊!”
梁然:“……”
他真是个暴徒。
沈宗野自己也下楼去了仓库。
他亲自加入发货的进度里,带着手臂上的伤在发货。
云肖有些看不下去。
角落里,云肖把李浩拉到货架背后,两人的声音很低,李浩似乎有些不情愿,慢吞吞掏出一袋东西。
云肖揣着那东西走向沈宗野这边。
“哥,我有事想跟你说。”
沈宗野在看机器吐运单,瞥了眼云肖,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神情,但他一向很尊重手底下这些人的想法,还是很冷静地说:“你说。”
云肖左右看了眼,拿出那个透明的小袋子:“咱干正经生意来钱太慢了,要不要干这个?”
沈宗野睨着袋子里的彩虹色小丸子。
它们很小,不足一厘米,像红豆似的形状,是色彩各异的颜色,很像一袋彩虹色糖果。
这是毒品,只是剂量低于常见毒种。
沈宗野见过这种东西,缉毒时收缴的,南城那些小毒贩手里头有各种各样的毒品,卖这种的却不多,这种毒欣快感不算最强烈,有实力的货头很少贩卖这一类。
“轻松一号。起货价低,卖价虽然不如咱们从前那些,但宁城要这个的很多!”云肖说得很热血。
沈宗野打开袋子,修长手指取出一粒掰碎,抵到舌根试着纯度和气味。
跟南城缴获的一样。
他淡淡垂眸,吐出那一点粉末,云肖忙递给他一瓶水漱口。
“这个丢到水里,十秒钟无色无粉末,味道也分辨不出来!咱就先卖点这个,只要哥你同意,我就去找人弄货。”
沈宗野掀起眼皮睨向云肖,他的眼眸极冷,紧绷的唇线也昭示着一种不赞成的阴狠。
云肖对他是敬佩的,所以这种敬很容易变成畏。他很怵沈宗野,张了张唇想开口解释。
“过不惯苦日子了?”
“不是宗哥,绝对没有的事!”云肖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宗野低沉的嗓音极淡,但语气却格外冷戾:“我说了,董自新没接受我们之前,谁都别他妈打乱我计划。”
“东西哪来的?”
“特意花钱买的……”云肖不敢再说下去。
“你没碰吧?”
“没有!我才不碰这些玩意儿!”
沈宗野说:“去干活,别他妈再打这些主意。”
云肖赶忙应下,伸手想拿走桌上的那袋彩虹丸,沈宗野淡淡一个抬眼,他只能缩了缩收回手。
沈宗野将那一袋毒品收入掌心,起身时,他忽然想到了监控。
他抬起头,望着斜上方天花板的摄像头。
货架遮挡起来,他也只是起身才能看到摄像头,刚才坐下时应该不在监控区域。梁然应该不会看到。
不过也无所谓,反正她跟着向邬道,不会不知道这些东西。
……
二楼的办公室里,梁然正坐在电脑前,正对上监控画面里沈宗野忽然抬起的一双眼。
这双眼睛冷戾,深邃,仿佛能够穿透屏幕剥透她。
心怦怦跳动,梁然反应过来,放下了想录下证据的手机。
刚才她很无聊地呆在沈宗野这间办公室里,本来正想下去找他,但是看到监控画面里云肖和李浩鬼鬼祟祟的样子,于是就看了下去。
她到了云肖拿出袋子递给沈宗野,沈宗野放到嘴里又吐出漱口。
他们拿的是毒品!
虽然她看不清楚,但她可以肯定。
她在网上查到的就是如此,有些毒品的纯度有丰富经验的人完全可以用舌根试出。
梁然心脏疯狂地跳动,下意识就想拿手机拍照。
可理智终于将她带回冷静的现实里。
她不能。
这间办公室里本来就有摄像头。
她没证据。
她如果现在就报警,估计警察来的前一刻,沈宗野就已经毁灭了证据。
而且这也不算铁证。
梁然低头下,假装无聊地刷手机。
手指隐约的颤抖被她极力地压制下去。
她的眼眶忽然有些湿润。
她忽然看见了梁幸均儒雅温和的脸,他在笑,他在说“真真,你不要逞强”。
她忽然也看到了沈茹,沈茹漂亮的桃花眼弯成月牙,对她说“真真,妈妈爱你”。
他们都在她眼前,在她脑海里。
梁然眨了眨眼,将这些情愫悉数隐藏。
不知道为什么,沈宗野只是看了眼监控,并没有上楼来试探她是不是看到了刚才那一幕。
也许他的角度里,监控会有死角,他应该没有怀疑被她看到。
她再坐了一会儿,时间已经很晚了,窗外是密不透风的夜幕笼罩。梁然起身离开办公室,去仓库找到沈宗野。
十几个筒灯打在明亮的白墙上,将仓库照得一片透亮,云肖带着人穿行在一排排货架之间。
沈宗野在核对打包好的快递盒,确定订单无误就丢给大鱼封口。
他穿着白天一件中式衬衫,袖摆阻碍干活,被他毫不美观地高挽,露出一截青筋凸起的手臂。他的脸天生的英隽,但周身气场实在冷恣,让他很像一个诗意的暴徒。
他心无旁骛应对这一批订单,因此看到她时也只是抬了下眼便不再理会。
看来他并没有在意刚才的事情。
梁然松了口气。
她猜测沈宗野应该是缺钱。南城案发后对他打击肯定是巨大的,他才逃到这里谋生,可能短期内他们都不敢再冒头,所以刚才监控里他才那么严肃。看来他目前正规的收入来源只靠这家网店了。
心情忽然很愉悦,梁然弯了弯唇,停在那摞快递盒前:“要我帮忙吗?”
“不用。”
梁然打了个哈欠:“那我有点困了,我回去了?”
沈宗野点头,视线依旧忙碌在这些纸箱上:“你开车送她回去。”他指挥大鱼。
“我的脚应该能开车了。”梁然说。
沈宗野没再说话,大鱼知道他的性格,放下手上的纸箱让梁然等他去洗个手。
梁然忽然勾住沈宗野脖子,细腰掠过那些纸箱,也不顾忌他身上有汗,吻了沈宗野的唇。
亲吻很浅很快,她动作自然地松开,沈宗野漆黑的眼眸看着她。
“辛苦了,别忙到太晚。”
沈宗野淡淡“嗯”一声算是回应,继续低头检查手上的订单,起身从货架上拿了两套颜料,一套放进了纸箱,一套递给梁然。
梁然微愣。
沈宗野:“拿去用。”
她抿起红唇接过。
回到公寓,梁然洗完澡打开电脑,记录下今天见到新面孔,姜义。
虽然她并没有有用的信息,但每一个可疑的人她都不想放过。
第32章 第32章化学天才
梁然早起时没在公寓里看到有沈宗野回来的痕迹。她给大鱼发消息,大鱼说沈宗野昨晚一整夜都在公司,这会儿在补觉。
梁然便没去打扰沈宗野。
她问大鱼在做什么,想找他套一点关于姜义的事。但大鱼隔了两个小时才回她消息,说在帮着仓库发货。
梁然不敢太激进,着急总容易犯错。
姜义这个人是谁,只能慢慢找时机去查了。
顾儒海的二期工程已经不需要梁然每天到岗监工,她有很多天没再去,今天索性过去一趟。
梁然竟在工地遇到了顾儒海。
建筑还未完善,顾儒海很少亲自到场地。中年男人西装革履,身后跟了十几个人,助理手上还拿着安全帽,应该是刚从后花园那一片过来,那边的水上亭台仍在修建中。
梁然过去打招呼,顾儒海有些如沐春风,笑容惬意。
“听说你前几天出车祸请假了,没有大碍吧?”顾儒海言语关心,仿佛上次宋晟的事像从不曾发生过。
梁然也当做不曾发生,抿起红唇:“是个小意外,把您车刮到了,好在车子我已经修补好。”
“车能算什么事,我再给你配一辆。”顾儒海说,“你人没事就好,小梁,我很感谢你把我这个项目设计得这么完美。”
梁然言语谦逊,也说着感激的话。
她说车子不用再配,她车技不好,开这台车已经很熟悉了。
顾儒海说:“现在先不说车的事,我给你介绍一单生意如何?”顾儒海笑得神秘,期待着梁然的反应。
这显然在梁然的意料之外,她原本应该高兴的,可眼下她不方便将工作和接近沈宗野这两件事同时进行。她少暴露一点正常生活,梁悦和她自己就能少一份危险。
梁然酝酿着拒绝的话:“您这里我还没有妥善收尾,我想先一心做好目前的项目……”
“小陈呢?”顾儒海自顾自问助理。
“他说他自己再逛逛。”
顾儒海扭头跟助理谈起话。
梁然没打扰他们,准备借口离开。
顾儒海又叫住梁然:“这样小梁,我晚上再给你们组局,我有个会议要先去处理。”
一行人走远离开。
梁然也转身回了办公室。
有宋晟的前车之鉴,她并不认为顾儒海会为她介绍什么好项目,到晚上再找个借口推掉吧。
梁然打开电脑审查起最近的施工进程。
负责人忽然来叫梁然,说木工今天两次没固定好后花园阁楼的副房梁,是不是图纸数据有出错。
梁然跟过去处理。
她的方案不存在这种问题,是施工方最先把公式算错。梁然留了好久,总算耐心地解决完。
走出阁楼时,日照影斜,夕阳已经笼罩起这片古香古色的建筑群体。
人工湖泊已经竣工了,水的颜色还没有预期中那么清澈,但湖上涟漪荡起太阳的碎光,远影浩渺,确实有难得的北国江南之感。
这是梁幸均原稿的基础上,梁然经过润色、修改和严格计算后的设计。
如今它们逐步变成实景,梁幸均理想世界里的一草一木得以鲜活地展现。
她忽然想起她在小时候问过梁幸均的一句话:“当建筑师有什么好处吗,就是跟别的职业比,有什么厉害的地方吗?”
梁幸均从设计图纸上抬起头,推了推眼镜,对于当时12岁的她这种算得是深刻的提问,他并不把她当做小孩子,而是认真地回答起她:
“建筑和人一样有生命。你是一个怎样的人,会体现在你设计的建筑上。每个人的生命长则百年,短则几十载,但是牢固的建筑会在他有限生命的创意里得以恒久保存。”
这一片北国江南山水,又怎么不算梁幸均短暂生命的延续。
梁然站在这片霞光里,目视夕阳,轻轻弯起了唇。
负责人也从阁楼出来了,场景太过震撼,他来到梁然身旁:“真的很美啊,我们北方人很少能在本地见到这么漂亮的江南园林,董事长和梁小姐你是很有想法的,咱们这个项目一定能赚。”
也算殊途同归吧,梁然只是抿起笑。
风水宁和,这一刻她有些舍不得被打扰,但周围有人过来。
负责人在跟来人对话:“陈先生一个人?”
“是,我自己逛逛。”
“需要我带您逛吗?”
“不用,您忙。”
男性的嗓音温和。
梁然准备去别处检查。
这道声音还是落到了她身上。
“这就是这所园林的建筑师吗?”
“对,这是梁小姐。”负责人笑着介绍梁然。
梁然只好假装当做才听到,回头面对他们。
这是一个很干净的青年,金框眼镜,蓝色的条纹衬衫外套,白色T恤,白色运动鞋,他的衣着干净、青春。梁然原本还以为是个西装革履的生意人。
青年身上有股温和的气质,山水楼阁之间,他很像一个有趣的绅士。
他朝梁然笑,主动上前几步伸出手:“你好梁小姐,陈沥周。”
梁然抿起红唇,也伸出手掌:“你好陈先生,梁然。”
这是梁然第一次见到陈沥周。
山水宁静,斜阳温柔。
她后来一直记得他这个模样。
陈沥周看起来跟梁然年岁相当。
他远眺伫立水面的廊桥楼阁,看了眼腕表:“这座廊桥有五个孔洞,太阳西沉的方向会让这里有金光穿洞的场景是吗,您是仿造颐和园十七孔桥的建筑原理来设计的?”
短短一句话,梁然知道对方对古典建筑有一些了解。
她没再急着离开,点头说起:“是的,不过我原本设计的是九孔洞。五孔也还好,人造湖不需要考虑过多因素嘛。”她后半句像在安慰自己。
陈沥周微怔片刻,笑着说:“这座桥的造型如果是九孔会更有中式和谐之美,您设计的时候为什么不坚持?”
梁然看了他一眼,夕阳洒落在这个青年温和谦逊的眉眼上,他像是有一种坚守的清澈,这股清澈之中又似乎带着一点执拗感。
陈沥周有一种绅士的优雅,也很礼貌,只是同时也坦荡直白。这种气质在这个英俊的青年身上,少了顾儒海与宋晟那些利益场上的精明。
梁然忍不住弯起唇:“因为我不是甲方爸爸。”
陈沥周失笑,懂了她的意思。
“我有一个看法,当然是我个人的看法,您为什么将楼阁设置在桥梁中间?”
陈沥周说:“这座湖下了功夫,修凿不易,而且设计上不管是规避地理气候还是日照,都是有宏观预判的,您肯定经过精确的计算才能让这座桥如此精妙,甚至四周的古典建筑都可以算是站在桥上眺望的风景,是点缀。”
梁然等着他说完,睫毛带着专注聆听的眨动。
“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把楼阁建在桥中间,仿湖心亭?也不是很和谐吧。如果楼阁设立在湖岸,是不是更有登楼观景的意境。”陈沥周说桥上楼阁的设计有点美中不足,“天光云影共徘徊的景色被浪费,未免可惜。”
梁然依旧弯起红唇,看向陈沥周。
他比她高很多,她微微仰头:“你说了这么多,你是业内人吗?”
“倒不是,我只是一点个人看法。”
“那既然你不是业内人都能看出来,那我这个设计师自己也知道啊。”梁然笑,“众所周知,设计师只能为甲方折腰。”
好吧。
陈沥周颇有些遗憾,和梁然对视,也失笑起来。
天边云影轻移,夕阳下沉,忽然之间,金光穿过桥下孔洞,湖面水波瞬间铺满碎金。
“快看,光来了。”陈沥周忙说。
梁然望过去,那些光跃进她眼底。
“我很喜欢这个地方,很欣赏您的设计。”陈沥周远眺着无边的光影说。
刚才顾儒海说的小陈就是陈沥周?
梁然虽然不反感陈沥周,但也还是不想再接工作,把生活和接近沈宗野搅混在一起。
负责人已经走远去忙了。
梁然便也说:“我还有工作,您自便。”
“好,您先忙,我们有时间再见,我还想跟您多请教。”
她可没空带徒弟。
梁然回了办公室收拾东西,赶紧开溜。
只是还没到车库,顾儒海的电话就来了。
电梯间有监控,她没法借口没听到,只好按了接听。
顾儒海还是那个意思,陈沥周确实是他口中的小陈,他要引荐他们见面。
梁然开口婉拒。
顾儒海打断她:“只是吃个饭嘛,我还没给你们引荐,你们就碰到了,也是缘分。我让助理来接你,也很久没和你吃饭了。”
梁然不好再拒绝了,尾款没结清的甲方就是金主爸爸,她能有什么办法。
她回到办公室等着顾儒海的助理。
今天忙了一天,竟没有联系沈宗野的时间。
梁然打开微信,和沈宗野的消息还停在两天前。
这种频率真的是男女朋友吗?
这男的对她防备怎么这么深啊!
梁然给沈宗野发消息。
Zahe:「亲爱的,今天休息好了嘛?」
沈宗野消息倒回得快。
绿野:「在忙」
Zahe:「不会又在发订单吧?」
绿野:「嗯」
把钱看得这么重?
他要是真这么爱钱,那梁然就不愁没有办法。
她有很多钱。
Zahe:「不要太辛苦,我会心疼的」
沈宗野没回她。
梁然发去一条语音:「我晚上有个饭局,我要晚点回家,回家能看到你吗?」
沈宗野也回复她一条语音:“不知道,要不要让大鱼去接你?”青年声线低醇,清冷得不见温度的起伏。
梁然说:“如果有一天你叫大鱼就好了。”
沈宗野没再回复她。
顾儒海的助理也刚好到了办公室,接她去吃饭的地方。
饭局订在一家中式餐厅,顾儒海与陈沥周已经入座。
梁然跟他们打了招呼,顾儒海把梁然一顿夸,说她师承她爸爸,很有她爸爸的水平,不专研古典建筑可惜了。
正常人听到这里会顺口去问她爸爸是谁,但陈沥周没有。
他只是始终带着一种温和的,欣赏的笑,仿佛很了解同龄人并不希望借到父辈光环的心情。
他说:“有水平的设计师涉猎任何风格都不会差。”
梁然展露笑意,她喜欢陈沥周这句话,不管是不是出于恭维。
顾儒海说起陈沥周的项目:“小梁,小陈也想找你给他设计一座园林,他的项目可不简单,你和小陈都是年轻有为,你们可以多交流。”
“顾伯伯言重了,我只是有粗略的想法,谈不上什么项目。不过我的确很想请梁小姐帮我实现这个想法,能帮我设计。”
陈沥周的嗓音磁性温和,带着难能可贵的谦逊。
这种场合梁然就算要拒绝陈沥周,也不能拒绝顾儒海,她正酝酿语言,包房里忽然响起一阵扣门声,紧接着雅间的门被服务生打开,迎面进来的人西装革履,是宋晟。
“顾董,今天组局也不叫我。”宋晟笑声高亢,男性成熟的脸上带着上位者高深的笑意,他很自然地扫视一圈,视线落在梁然身上,“梁小姐也在,好久不见。”
他径直走过来,朝梁然伸出手掌。
梁然只好起身同他握手。
宋晟低笑,男士古龙水成熟的气息压向梁然。
梁然不喜欢宋晟。
生意场上见多了性骚扰的男性,宋晟不过是比那些人更有钱更有地位而已,没有什么不同。
她很快地收回手掌。
宋晟直接坐在了她旁边的位置:“还以为梁小姐贵人事忙,看来还是顾董的面子更大。”
顾儒海很清楚宋晟的心思,毕竟那个局是他组的。
顾儒海笑:“小梁最近确实很忙,前几天还出了车祸。”
宋晟忙追问起来,听梁然是崴了脚,关切的视线扫向梁然的腿。
梁然今天穿着风衣外套,内搭是白色衬衫和一条黑色短裙,外套进门时便脱下给了服务生。此刻,她裙摆下的双腿纤细白皙,深秋里只穿着极薄的肤色丝袜。
即便宋晟的视线只是极快的一扫,梁然还是厌恶极了这种掺着想象的男性凝视。
她红唇微抿,极淡地说了一句“谢谢宋董关心”,端起酒杯起身去敬陈沥周。
陈沥周也看出了梁然和宋晟之间微妙的较量。
他专心回应梁然的话,和梁然交谈起来。
宋晟问顾儒海陈沥周是谁。
顾儒海跟他们互相引荐,介绍陈沥周时,梁然也才知道陈沥周并不是个生意人。
“小陈可是宁省的高考状元,他以前创的记录这几年还没人打破,教育部的化学竞赛,小陈是这一届的评委。”顾儒海赞许,“你面前的可是个化学天才,他刚从美国留学回来。”
梁然很意外陈沥周的身份,他看起来儒雅英正,不像理工科的气质。
宋晟不解顾儒海为什么跟这样的学霸来往,他并不看重陈沥周,目光追随在梁然身上,却没有机会接近梁然,直到梁然的手机有消息提示,他说:“小梁,你的手机响了。”
梁然这才从陈沥周身边回到座位,拿起手机。
竟然是沈宗野给她发了消息,问她的饭局几点结束。
梁然:「我再呆半个小时就走,最讨厌这种饭局了。」
梁然:「钱难挣,屎难吃」
沈宗野没有听过她说这么粗鲁的话,他难得发来一个系统自带的西瓜头表情。
绿野:「地址发我」
梁然:「现在就让大鱼过来接我吗?」
绿野:「今天我是大鱼」
梁然一怔,忍不住弯起唇角,她桃花眼里的光却仍旧冷漠。
第33章 第33章雨打娇花
梁然放下手机,宋晟开始同她交谈,问起她最近的工作和时间安排。
梁然说时间排满了,当着顾儒海的面,她全然没有给宋晟面子。
头顶华丽的水晶灯罩着这微妙气氛,宋晟成熟的脸庞有不加掩饰的一瞬恼意。
“梁小姐,您方便的话我们留一个联系方式。”陈沥周起身来到梁然身后。
“可以。”梁然回身,同陈沥周留了号码。
手机又响起提示声,梁然以为是沈宗野发来的微信,拿起一看,是陈沥周发来的好友申请。
CLZ:「想不想先离开?」
梁然眼底余光里,陈沥周与顾儒海在谈论化学,手机被他刚刚放下,他谈笑自如,侧脸挺立英俊。
梁然通过了好友申请。
回复:「想」
陈沥周依旧在与顾儒海笑谈,只是拿起手机扫了一眼便放下。
短暂的交流结束,他起身对顾儒海说“改天拜访”,便朝梁然走来。
“梁小姐,如果您现在方便,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我的项目?”
“方便。”梁然起身,拎起座位旁的包包,对顾儒海与宋晟说“失陪”。
顾儒海并没有什么意见,宋晟却出声叫梁然,但因为有了陈沥周的招呼,顾儒海卖着陈沥周人情,找公事挡住了宋晟。
……
大堂的休息区,贝壳花卉屏风隔断了外面的嘈杂,四季竹纤直的枝影投映在落地窗上。刚才包房里那些不愉快的氛围都消失在此刻的宁静下。
梁然望着窗外,晚风卷过空旷的庭院。
陈沥周端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梁小姐冷吗?”
梁然风衣下很单薄,但陈沥周并没有注视她裸露的双腿,只是把一杯热咖啡推到她身前茶几上。
“我不冷,刚才谢谢陈先生。”
“不客气,我确实有求于您,很希望您能帮助我设计一个漂亮的园林。”
梁然说:“你直接叫我名字吧。”
陈沥周一笑:“好,那你也叫我名字。”
梁然还是叫他陈先生:“很抱歉,我目前精力有限,应该帮助不了您。您只想做古典庭院的建筑吗,有没有考虑现代的风格?”
陈沥周微怔,脸上的笑有明显的僵硬,失落在他眼底一闪而过,他应该没有想过梁然会拒绝得如此干脆。不过他还是维系着礼貌的交谈:“我只考虑修个中式的庭院,别的风格不考虑。”
“那很遗憾,希望您早日遇到这方面的设计师,替您完成项目。”
“其实我找了好几个,但他们的风格我都不喜欢。”陈沥周和梁然说起他拜访过的设计师,有两个还是小有成就的名家,但他实地看过他们的落地作品,并没有那么强烈的共鸣。
梁然虽然已经拒绝他了,但她对陈沥周还算有好感,至少愿意坐下来聆听他的想法。
她推荐起梁幸均的一个学生,在网上找出对方的落地作品:“刘先生参与过Z市园博园的设计,不知道符不符合您的项目需求。”
陈沥周摇头:“我这也不是什么大项目,我只是建座私家园林,我妈妈喜欢。”
“这样啊。”梁然放大梁幸均学生的作品,“这种苏州园林的设计您母亲会喜欢吗?”
“这些都是微型建筑,他有住宅类的作品吗?”
梁然摇头。
陈沥周反倒安慰她:“没关系,我自己再找找吧,我只是今天看到您的作品,很欣赏您宏观中的一些巧思。您在布局上很精妙,能根据天气和环境用心设计的,都是很优秀的设计师。”
梁然觉得有些惭愧。这个作品的框架都是她爸爸的,陈沥周说的那些布局是她自己坐在太阳底下实地考察后的修改增加。
梁然说:“很遗憾没有帮到您。”
陈沥周还是想坚持:“如果您现在很忙,我可以等您忙完手头的项目。我不着急,我可以等,虽然我没有见过我妈妈以前说的那种房子,但我能肯定她生前提到的就是您设计的这种。”
梁然微怔。
陈沥周等待着她的回应,灯光照在这张雅正的脸上。
梁然手指有些迟疑地摁灭了手机,最终还是说:“抱歉,这个设计很大部分是我父亲的创作,我的原创不多。”
陈沥周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终于没再坚持,灯光遮掩了他眼底的黯淡,他笑了笑:“没关系,不过您确实很优秀,下午的时候我在顾伯伯电脑上看了您其他作品,您大学时期那副唐代私园图书馆我也很喜欢。”
那个作品啊。
那是梁幸均还在的时候她画的,当时她很迷欧式建筑,梁幸均说他二十年的心血白费了,都没能潜移默化让她爱上中式建筑。
梁然当时说怎么不爱了,她只是觉得中式建筑不适合现代人生活,已经不是主流了,成为了孤高的经典。
梁幸均还是扮演着遗憾和受伤。
梁然气不过,两个晚上的功夫就画了这幅作品。
梁幸均看到这副作品时很震撼,他当时便说要去找投资人建立这座图书馆。
可惜图书馆规模过于宏大,光是山头都拿不下来,那些投资人觉得短期无法盈利,都拒绝了梁幸均。梁幸均于是打算自己花钱建,梁然听他说要掏空家底,还要再去拉两个亿,而且还免费开放,当时就说“我不想我和悦悦的生活质量下降,而且这又不是我喜欢的作品,是我赌气的作品啊,你别乱花钱了”。
她后来没有再多看过那副作品,那不过是她随手的灵感。
落地窗外的狂风带来一阵疾驰的雨,细密的雨点急促敲打起玻璃。
今晚竟有雨,梁然没注意天气预报。
梁然问:“方便问下您为什么喜欢这个设计吗?”
“很宏伟啊。”
陈沥周说:“现在悬崖边的酒店有很多,但悬崖边的唐代私园图书馆却从来没有过。这个作品里每个藏馆对应的是科举制度相应的等级和历史朝代变迁,还有一些您在日照设计上的精巧心思……”
陈沥周说了其中的精妙处,脸上是毫不保留的赞美:“梁小姐,您很优秀。”
梁然眼前却是梁幸均温和的脸。
他那年好像和陈沥周一样,儒雅的脸上挂着陈沥周这种惊喜与欣赏。
梁然犹豫了。
她忽然不是那么想拒绝陈沥周了。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是沈宗野的电话。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梁然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窗外的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急速地敲击着玻璃,窗上雨点在灯光照射下像是一颗颗透光的水晶。
“饭局结束了吗?”沈宗野声线低沉,梁然很少听到他语气里带着这种关心,他说,“你有伞吗,我车上没有。”
“餐厅里应该有伞,我在一楼等你,你快到了吗?”
“嗯,我掉头开进来。”沈宗野挂了电话。
刚才那瞬间短暂的犹豫已经在沈宗野这通电话里消失了。
沈宗野是一个毒贩,梁然不想再接什么工作,她只想快些结束顾儒海这边的进度,不要把不相干的人拉扯进来。
陈沥周说:“您要走吗?”
“嗯,我男朋友来接我了。”
“哦……”陈沥周微怔,问:“他到了吗?”
“到门口了。”梁然说,“今晚谢谢陈先生帮我解围。”
陈沥周:“我看出来你不喜欢那个宋董了,我也不喜欢。”
梁然原本只该礼貌以淡笑带过,但为了彻底断掉陈沥周对她的欣赏,她故意说:“是啊,真的很讨厌,有点破钱了不起啊,觉得有钱什么都可以搞定吗?我最讨厌服务这种甲方了。”
她认为她已经表现得很失礼貌了。
陈沥周没说什么,唇边始终维系一种温和的淡笑,站起身说要送她。
梁然说她自己可以,陈沥周已经去前台那里要了一把伞。
沈宗野的车停在了门外庭院的入口处,他的电话也打了过来。
“要报你们的包厢号登记,包厢号多少?”沈宗野说,“还是我在门口等你,你走出来?”
“你就在门口等我吧,我已经出来了。”梁然走出旋转大门。
风雨迎面扑来,双腿在晚上这个温度确实挺冷的。
梁然裹紧了风衣外套,头顶忽然罩下一把伞,她抬头看到这家中式餐厅油纸伞上漂亮的翠鸟印花,和陈沥周轮廓分明的侧脸。
“不用麻烦您。”
“没事,您男朋友在哪儿?”
“门禁那里。”
“走吧,我送你过去。”
梁然不希望沈宗野见到陈沥周,不过她僵持下去也更显得刻意了,她没再推迟,快步穿进雨中。
陈沥周跟在她身旁,与她保持着步伐同频,但又隔着绅士的距离,油纸伞都倾向了她头顶。
黑色汽车停在门禁栏杆外,车灯晃着疾驰的雨幕。
沈宗野远远看到了梁然和她身边的异性。
青年个子很高,五官周正英俊,看起来斯文又朝气的模样。
梁然的步子有些快,她裹着单薄的风衣,长发散乱在风中,那双踩着高跟鞋的白皙双腿更显得单薄,在雨中急促地向他奔跑。
梁然很漂亮,不管是五官还是她身上的气质,这一幕总有一种雨打娇花的意味。
可沈宗野并不怜惜梁然,相反,她这种毒贩的死活跟他只有对立面的关系。
但是都已经来接她了,她旁边还有个异性,他不下车也说不过去。
沈宗野迈下车。
黑色皮鞋碾过地面雨水,他身躯挺拔卓立,穿进雨幕走向梁然。
距离还有些远,梁然看不清沈宗野的眼神,只觉得那双深邃的眼睛在注视她,并且脱下了绣着银竹的黑色外套。
他走到她身前,将外套披在她肩上。
长长的外套裹住梁然裸露的双腿,隔绝了今夜的风雨。
沈宗野看了眼陈沥周。
陈沥周也礼貌迎上他视线。
梁然:“你没带伞,快上车吧。”她对沈宗野说。
她又转头望着陈沥周:“多谢陈先生。”
陈沥周发梢与眼镜片上沾了许多雨水,有刚才的拒绝在先,梁然有些过意不去,但她并没有在沈宗野面前表露这种情绪。
打完这个招呼,她转身走去副驾驶。
陈沥周下意识把伞偏向梁然。
沈宗野从他手上接过了伞。
他握住伞柄时,那只残缺的大拇指要格外用力些。
陈沥周应该是看见了,意外地愣了下。
沈宗野将梁然送上车,转身把伞还给陈沥周:“多谢。”
沈宗野在雨中绕过车头,坐上驾驶座,驱车驶入夜晚的车道。
车上开着暖风,梁然连打了两个喷嚏。出风口对准她脸颊,太阳穴的神经忽然撕扯到后脑……又偏头痛了。
她眉头难受地蹙起,裹紧沈宗野的外套,这才想起来今晚沈宗野还算称职的行为。
“大鱼。”
“大鱼不在车上。”
“你不是说今晚你是大鱼吗。”梁然笑起来,忍着头部发痛的神经。
沈宗野扯了扯薄唇,也露出一个笑。
梁然:“今天公司不忙了?”
“嗯。”
“我看你今天心情很不错。”梁然说,“我心情也很不错。”
沈宗野只是淡笑着看着路况。
“你都不问我为什么心情好?”
沈宗野说:“刚才的帅哥是谁,你新客户?”
“不是,客户的助理。”梁然岔开话题,语气有一些撒娇,“你快问我为什么心情不错啊。”
“为什么?”沈宗野这样问,很是敷衍随意的语态。
“因为我男朋友冒着雨来接我了,我感动!”
明明灭灭的路灯勾勒着沈宗野微掀的薄唇,他似笑非笑,偏头看一眼梁然。
梁然笑得明媚动人。
她的眼神很深情,藏着少女的喜悦。
沈宗野勾起薄唇,她能演的,他也可以演。
第34章 第34章月亮坠落绿野之上
来接梁然是因为今天姜义那里进行得很顺利。
沈宗野上头已经安排了人跟踪姜义,这回姜义的行踪一直都在他们掌控内。这是一件有意义且有结果的事情,沈宗野心情当然不错。
而梁然这里,他也想继续看向邬道到底有什么动作。
梁然在车厢里放起音乐,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沈宗野其实有些看不透梁然,她的演技无可厚非,接近他的同时还继续扮演着上进工作,如果不是云肖亲眼看到她是向邬道的人,他也许真的会以为她之前对他说的一见钟情都是真的。
路上虽然心情不错,可到了公寓沈宗野就不再这么轻松了。他目光懒懒望着路况,驶进车库,将车停好。
下车时,梁然很自然地挽住了他手臂。
房子就在三楼,电梯很快就到了,走出电梯时,梁然也依旧挽着他手臂,她红唇始终愉悦地弯起,侧脸实在美丽。
但沈宗野从来不会欣赏这种罪恶的美丽。
回到房间,梁然脱下了他的外套挂好。
沈宗野进了谢天明那间房。
他在解衬衫纽扣,正打算换一套方便的短袖去跑步机上跑步。
腰间却多了一双白皙纤细的手,极柔的力道圈住他腰。
沈宗野在梁然进门时就察觉到了。
他停下解纽扣的手,回头时,英隽的脸上是那股恣意的笑。
梁然脱了风衣,穿着单薄的白色衬衫与黑色短裙,有一种高知又优雅的性感。她的妆容并不浓烈,精致的五官却有股扑面而来的美丽,如果偏要形容梁然这种漂亮,那应该是月亮坠落绿野之上,座头鲸在深海里歌唱。
“我看看你手臂上的伤口怎么样了。”梁然挽起他衬衫袖摆。
沈宗野的伤口已经生长愈合,之前的血痕结成了细细的痂,再过段时间就会长好,他已经不再涂药。
“虽然看着长好了,但皮肤底下还有炎症,涂这个药就不会发痒了。”梁然拧开一支药膏,柔软指腹轻轻点在他皮肤上。
沈宗野没拒绝,药膏上确实印着消炎的小字。
梁然涂好药,将药膏往他身后床上一扔。
她勾住了他脖子,膝盖触碰到床沿,这样坐到了他腿上。
沈宗野被迫坐到床上,梁然整个人都是馨香的,这道香水味依旧是最开始他雨夜里载她上车时的那股香气,那时他觉得很像孤高的白玉兰,又如同清冷的雪。但现在他只觉得似被毒蛇淬过的野花。
“沈宗野,今天我很想你。”梁然吻了他的耳朵。
沈宗野眼神淡淡的,深不见底的厌恶被他悉数藏起。
干卧底碰到这种事,他确实不够应对如常。
梁然吻向他嘴唇。
沈宗野主动张唇接纳了她的亲吻。
她替他解着衬衫纽扣。
沈宗野搂住她的腰。
他并没有碰过女人,梁然的腰很柔很软,她握住了他那只拇指残疾的手,与他手指相缠。
他知道他暂时不能赶走她这只向邬道的眼睛。
潮湿的呼吸纠缠在他唇齿,沈宗野抽出被梁然紧扣的手,扣到她后颈。他狠狠亲吻她,动作实在算不得温柔,极致的粗暴。
他停下,梁然喘着气,脸颊生起一片潮红,嘴唇饱满挺翘的唇珠有被揉过的红肿。
“你喝酒了?”沈宗野微挑的眉梢有些嫌弃和不快。
梁然微愣,眼里有些自责:“我刷过牙了。”
沈宗野视线扫下,睨着她细白的双腿:“跟男的吃饭还穿这么短的裙子,老子不喜欢。”
梁然眼里有光闪亮:“你吃醋了?”
“那我下次不穿这么短了。”她弯了弯唇,忽然费脑筋地蹙眉,“可是我没有长裙子怎么办?”
“给你买。”沈宗野推开梁然起身。
他依旧解着衬衫纽扣,不再避开梁然,在她面前换了一件短袖,去了放跑步机那间房间。
梁然在门口看了他一会儿,虽然脸上有些失落,但到底没再继续纠缠。
沈宗野结束后冲了个澡出来,梁然在客厅里看桌上两个快递盒。
“你买东西了,要给你拆吗?”
“随便,那是给谢天明买的。”
梁然有些意外地抬起头:“那我拆开不好吧?”
沈宗野说:“他明天回来,你腿也好了,明天搬走。”他说这话很自然,没有男朋友应该给女友的安慰,他并不会随意改变目前对待情感极渣的人设。
梁然怔了下,抬起头看他。
沈宗野从冰箱里取出一瓶冰过的矿泉水仰头喝下。
他并不在意她的情绪。
梁然脸上挺难过:“嗯,知道了,反正你巴不得赶我走呢,你就是不喜欢我缠着你,我也没打扰你啊,我很听你话。”
她闷闷不乐坐在沙发上,盯着那两个快递盒,好像是在看情敌。
演技可真好。
沈宗野勾了勾唇,从冰箱里拿出一瓶酸奶递过去。
梁然不接:“刷牙了。”
沈宗野发出极淡的哂笑,并不劝她,把酸奶放到茶几上。
“之前说好的,你住这儿天明不习惯。”
“我知道了,明天我把你们俩房间的床上用品重新换上干净的。”梁然接受了这个事实,不再和他撒娇,问,“你和天明关系很亲近啊,你们认识多久了?”
“他是我表弟。”
“原来是这样,他是你叔叔还是你伯伯的儿子?”梁然状似随口地问。
沈宗野掀起眼皮看她一眼,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我要睡了。”他走进了谢天明那间房。
“我给你热了牛奶。”梁然跟上前,从身后环住了他的腰。
她柔软的身体贴着他后背,嗓音有些难过:“我今晚跟你睡可以吗?像上次那样,我什么都不做。”
“沈宗野,我会等你慢慢接纳我,慢慢走出以前的心理阴影。”
这场雨仍在持续,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传到室内,像一种舒适的白噪音。
沈宗野没理由拒绝梁然。
他不敢轻易打破这安然无恙的卧底状态。
梁然是他目前身边最大的炸。弹。
把这颗炸。弹放在身边当然是危险的,可利益也是最大的。
沈宗野回头,梁然仰着脸看他,昏黄的灯影镀着这双难过的桃花眼,她的眼神太过深情,演技逼真到连睫毛的颤动都让人舍不得伤害拒绝。
沈宗野的心无动于衷,甚至越发厌恶他们这些毒贩。
但是棋逢对手,他也能无缝切换进黯然状态。
听着窗外的雨声,他眺望着玻璃窗外光影照着的雨点:“梁然,你别觉得我不近人情,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我他妈的不像个人。”
“我是个男人,想干出一番事业,但是我不允许我再被女人骗。”沈宗野看着她,“尤其是你这么漂亮的女人。我他妈事业一事无成,你说你喜欢我,偶尔我觉得你是不是带着目的来我身边的,不然你这么漂亮,怎么不去喜欢更有钱的男人。”
梁然着急地解释:“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是你随心所欲的样子。感情真的说不清楚。”梁然的目光实在太他妈深情了,她抬头看着沈宗野,演足了含情脉脉四个字,“沈宗野,我会等你真正接纳我那天。”
沈宗野把梁然搂到怀里。
沾满水珠的玻璃窗上映着他无比冷淡的脸。
这一晚,梁然的确没越界,只是从沈宗野背后抱着他入睡。
……
沈宗野第二天醒来时,后背衣服都是两个人的汗,湿了一片。
拉着窗帘的房间光线昏暗,他侧身扫了梁然一眼。
女人皮肤白皙,黑发散落在枕头上,靠向他睡的那一侧脸有压红的痕迹。她睡意还深,也没发现他醒过来,拥着粉色的被子,发出均匀的呼吸。
沈宗野只是这么极淡地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起身去卫生间换下后背湿透的睡衣。
谢天明是跟大鱼一起进屋的。
谢天明早上回来,在门口刚好碰到来送早餐的大鱼。
沈宗野打开门,三个人在门口交谈。
也许是说话声太大,梁然这才醒过来。
她穿着白色的真丝吊带睡裙,慵懒地披着睡袍从房间里出来,惺忪的桃花眼撑开,头发散落在雪白修长的肩颈。
沈宗野回头看她一眼,继续和谢天明说话。
谢天明眼里有燃烧的八卦之魂,虽然知道开玩笑不好,但总想揶揄沈宗野几句。
大鱼打招呼喊“嫂子早上好啊”,谢天明便也打招呼喊“嫂子早上好”。
梁然白皙的手腕从大大的睡袍袖子里露出来,按着睡袍衣领朝他们笑:“早上好啊,天明回来了,好多天不见你,你黑眼圈好重哦。”
她走向卫生间:“你等我洗漱好了就帮你把房间收拾一下。大鱼,你也先别走,等下帮我搭把手。”
她指挥得很自然,而且也毫不在乎早起素颜的样子被他们看到,完全是女主人的姿态。
“好嘞!”谢天明笑着回应,揶揄地冲沈宗野挑眉。
沈宗野没什么表情,他以往工作期间在队里也没这副淡淡死感的样子,日常大家随时看去,他都是一副严整、随性的状态,还很容易被同事逗笑。
大鱼去厨房取碗筷了。
谢天明朝沈宗野耸耸肩,笑得揶揄。
他走进客厅,看到桌子上两个快递箱子,似有感应般:“这是我的快递啊?”
“嗯,给你买的零食。”沈宗野说。
从谢天明进门到现在,他虽然只是淡淡地看过谢天明几眼,但他当然是担心谢天明的。
虽说这趟没有平时抓捕毒贩那么凶险,但也算一桩存在风险的事,如今他回来了,沈宗野也算能放下心了。
“薯片!AD钙奶!”谢天明拆完了快递,“哈哈哈,我就知道是这些!”
箱子里是谢天明最爱吃的贵州土豆片和AD钙奶,沈宗野知道他最近都没机会吃,特意给他买的。
谢天明撕开一袋薯片,插上一瓶奶,窝进沙发里吃起来,还冲沈宗野弯起食指,比出他们之间才懂的那个手势。
沈宗野薄唇微抿,轻轻笑了下。
梁然从卫生间出来,沈宗野敛了笑。
“原来是零食啊。”梁然走到沙发前,她脸上笑吟吟的,早起的素颜通透白皙,她问谢天明,“好吃吗?”
“好吃啊,嫂子也吃!你随便拿。”
“小时候也爱喝这个奶。”梁然笑了下,抬头看沈宗野,“原来你也有细心的一面嘛。”
谢天明暗暗瞅了眼沈宗野,总觉得自己有点第三者的嫌疑。
第35章 第35章她像高处无人染指的雪……
四个人吃过早饭,梁然便让大鱼帮她一起把床单换下来,铺上了她搬进来时新买的床品。
她再走出房间时,单肩挎着一个巨大的托特包,里面装着笔记本电脑和图纸。这样宽大的包挂在她单薄的肩膀上,她却是习以为常的自然。
沈宗野目视着梁然投来的眼神,她在说:“那我先走了,你看天明黑眼圈这么重,最近肯定没怎么睡好,别总玩手机游戏了,让他好好补补觉。”
“嗯。”沈宗野问,“你去上班?”
“没有,最近不怎么忙了,我出去,让你们好好聚聚嘛。”
沈宗野浮起笑,依旧演着那种被美女狂热喜欢的恣意:“哦,谢谢你为我考虑。”
“我们之间说什么谢谢。”梁然仰起脸,“亲我一下呀。”
大鱼刚才铺好床已经离开了,客厅里只剩吃薯片的谢天明。听到这儿,谢天明扭头继续吃薯片,发出咬薯片的清脆声音,表示自己专注到看不见他们。
沈宗野眉梢微挑,薄唇边笑意慵懒,拉过梁然在她脸颊狠狠亲了一口。他嗓音格外低沉魅惑:“被尊重的感觉挺舒服,这么相处起来我心情轻松多了,委屈你了。”
梁然眼神温柔:“我说过我会尊重你,陪你慢慢走出心理阴影。”
沈宗野笑了笑,问:“那你出去住哪儿?”
“现在不用住之前甲方的酒店了,我看看在附近找家酒店暂时住着吧。”
沈宗野点点头,摸了摸她脸颊。
梁然在他掌心蹭了蹭,离开了公寓。
客厅里安静下来后,谢天明望着沈宗野发愣,沈宗野没读懂他的眼神。
谢天明放下薯片,蹑手蹑脚跑到门口透过猫眼看外面,又打开房门,确定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是真的没有梁然的身影了,才关好门回头。
“不是,你和她到那一步了?”谢天明其实很单纯,这话有些说不出口,他用着急的眼神看沈宗野,沈宗野懒得回他,他才憋不住问,“到那一步了,啊?你们真睡觉了?”
“你在想什么?”沈宗野给他一个冷眼。
谢天明刚想继续开口,沈宗野就打断了他,拿出探测仪,在房间里检查起摄像头和监听设备。
他查了两圈机器都没反应。
谢天明:“机器坏了?”
沈宗野抿了抿唇,放下仪器,自己在房间的各个角落检查起来。
他觉得梁然会在他公寓里安装这些设备才对,不然上次也不会那么坚持地想来他这里养伤。
但他查了一圈,这些年丰富的排查经验也没找出被动过手脚的痕迹。
谢天明:“梁然道行很深啊。”
这让沈宗野目光越暗沉:“她多半是知道车上的东西了,才不会把这种手段用到我身上。”沈宗野丢下探测设备。
谢天明说无所谓了,只能后续多留个心。
他继续问起刚才的话题。
“刚刚我还没问完呢,你们这状态不对劲啊!她看你的眼神都拉丝了,你冲她笑得这么甜,还和她说悄悄话。你得跟我说真话,你们真没睡一起?”
沈宗野几乎想把谢天明脑袋按在缉毒大队办公桌上,让他去会议室写检讨面壁。
他怎么可能对一个女毒贩动心,他怎么可能去喜欢一个女毒贩子?
谢天明终于在沈宗野一贯如常的冷静里找回了理智:“但是你这演技也太逼真了吧,差点把我都骗了。还有梁然,她演的也太真了,我都以为她已经被你的帅气折服了……”
沈宗野对谢天明说起这几天发生的事。
两个人免不得说到了向邬道,也不知道向邬道会给他们挖什么陷阱,才能派出这么会演戏的大美女来。
谢天明昨晚没怎么睡好,而且这段时间连日来都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两人聊完,他支撑不住要回房间去睡觉,经过那间健身房时,谢天明整个一惊呼:“卧槽!”
“这么高端的设备,卧槽,还有攀岩!”他像动物园里表演的猴子,抓起拉环就往墙上爬。
21岁是个很美好的年纪,谢天明笑得像个小少年。
沈宗野靠在门口,也忍俊不禁弯起薄唇。
有些快乐在寻常人眼里微不足道,但于他们缉毒人员而言,却珍贵又难得。
谢天明玩了半个小时,实在困得不行了才回房间去睡觉。
沈宗野本来就已经准备回他的房间向上级打电话问问姜义的事,刚进门又听见谢天明的惊呼。
“我擦,我的床单这么滑,还是粉色的!”谢天明从房间里探出头,“这床单被罩是梁然买的?乌鱼也太舍得给咱花钱了吧!这还是什么桑蚕丝?这上面的味道太香了!”
“睡你的觉。”沈宗野关上门,不想听他咋咋呼呼。
床单被罩实在太过柔软,谢天明和沈宗野他们在野外蹲毒贩时连树桠杂草都睡过,哪里抵挡得住这么精致的床品。谢天明很快就睡着了。
沈宗野在他的房间里打完了电话,也留意到梁然没带走的床品与衣物。
他的床上也是梁然带过来的床品和抱枕,被罩上还绣着精致的法国蕾丝,沈宗野本来想问问梁然衣物怎么没带走,隔壁忽然传来一阵装修的电钻吵声。
声音很近,便更显得吵闹无比。
沈宗野看了眼谢天明的房间,果然没一会儿,谢天明满脸困意地打开房门,这被声音吵得十分不爽。
“这还怎么睡觉,好吵。”
“去工厂吧,我办公室里睡。”
谢天明没办法,只能简单收拾一番。
两人出了门。
装修的房间是他们斜对面,门口堆满大大小小的纸箱,有装修工人拿着工具进出,一个中年男人抬来一箱水,对那些工人说着“辛苦辛苦”。
谢天明唉声叹气:“那我这几天就住公司宿舍吧。”
沈宗野淡淡“嗯”一声。
进了电梯,两人发现电梯间角落里摆着张凳子,上头放着一盘香烟和巧克力,干果和一些水果。
旁边贴着一张打印出来的《装修致歉信》:
「各位邻居好!
我家装修期间避免不了噪音打扰,十分抱歉,特意奉上一点小零食以表歉意。
装修时间为工作日8:00——12:00,14:00——18:00
如有问题,请邻居与我联系
手机号码15********
感谢各位邻居的体谅,谢谢!」
下面还有一排小字:香烟请您带走,勿在电梯间吸烟哦。
谢天明看完,心情倒也没有那么郁闷了,他拿起一块巧克力,又挑了几个开心果:“还挺有礼貌。”
沈宗野却皱着眉。
他双眼深邃,看不出在想什么。
谢天明微怔:“你不会以为我们斜对面的新邻居是梁然吧?刚刚那是个男的啊。”
沈宗野没说话,掏出手机拨通梁然的号码。
他深邃的目光想确定这件事。
梁然接通了,她那边很安静:“喂,沈宗野。”她的嗓音带着温柔的笑意。
“在做什么?”
“在酒店呢,早上不是不方便吗,刚放好水,我想洗个澡。我身上都是你的汗……”梁然声音里藏着一点愉悦的暧昧。
沈宗野也配合着她勾起唇:“我身上也是。好了,你先忙吧。”
他挂了电话,这才放下心。
谢天明说:“看吧,我就说不可能是梁然,她怎么可能这么有礼貌。”谢天明望着墙上的致歉信说。
他又剥开一个小橘子,十分欣赏新邻居的做法,掰下一瓣橘子递到沈宗野嘴边,说很甜。
……
沈宗野还是为了姜义的事去看了老万,虽然如今姜义的行踪已经被锁定,但谁都无法保证这趟跟踪是否能达成预期结果。
医院的VIP病房很安静,老万躺在床上,好像比之前精神几分,见到沈宗野他很开心,多了说话的精力。倒是病房里守着他的一个手下并不喜欢沈宗野,周身带着对沈宗野的防备。
老万便让人出去候着,对沈宗野说:“姜义的好兄弟,别见外。”
沈宗野坐到沙发上,环视病房环境:“早该搬到这里,住这儿多方便,我看哥气色也好多了。”
“我这气色好你还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老万自嘲。
“姜义那里有好消息了?”
根据队里传回的消息,姜义还没到地方,沈宗野知道。
老万并没有对他多透露,毒贩谨慎的天性,笑着移开话题,眼底的期待倒不加掩饰。
沈宗野推测,也许姜义过不了几天就该办好这件事了。
老万同沈宗野聊起别的,沈宗野虽然答着,但都看起来兴致缺缺,老万便问:“怎么,董自新拒绝你了?”
“倒不是。”沈宗野说,“是最近几天没见到董叔,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沈宗野颇为遗憾,他掏出一支烟,像才想起这是病房,才忙放下,“搞忘了你抽不得。”
“不要紧,给我一口。”
老万坚持要抽,沈宗野只好给他点燃一支烟。能看出老万心情真的很不错。
老万消瘦的手弹着烟灰:“别着急,你该庆幸才是。董自新越谨慎,你以后跟着他越安全。你看老单,竟然还敢在地盘上学制毒,现在又不是前几年那会儿,多严!他有几条命敢在国内这么挥霍。”
这也是沈宗野之前一直没想通的事,制毒的是老单最信任的几个心腹,但却是背着老单私自动手的,当时老单严惩了那几个人。事发后省厅其实最先主张的是暗查,沈宗野与谢天明是很重要的一环,但附近的村民受到污染水源波及,这才把事情闹大,让省厅按不住,又不能暴露了缉毒暗查的计划。
当时警察包围了颜料厂,老单逃跑时对沈宗野说不要相信向邬道,有实力了要找乌鱼一党替他报仇。
后来向邬道接管了老单的盘子,说老单野心太大,才把事情弄成如今的局面,让上面震怒。
沈宗野至今也想不明白老单哪里来的制毒胆子。这是陷害?可制毒的人是老单的心腹,抓捕那天还为了掩护老单,被特警的子弹击中。
老万问沈宗野:“董自新最近都没在他那个会所?”
“嗯,最近我去都没能碰到面。”
老万悄悄告诉沈宗野:“严伟来找我了,昨天。”
沈宗野眉梢一挑:“乌鱼托他给哥带好?”
老万一声冷笑:“什么带好,他知道我早些年跟董自新有交情,托我打听董自新的儿子,我拒绝了,还想跟我做生意。”
“你听没听过董自新或者他身边的人提起他儿子?”老万这样问起。
沈宗野掀起眼皮:“倒是没有,他儿子也替他办事?”
老万摇摇头:“不是,他儿子不碰这个,而且我听说董自新是好不容易把他自己洗干净,不可能让他儿子也趟进这趟浑水来。”
老万替沈宗野分析:“董自新是个大孝子,这些年也没听他再娶或者跟女人生孩子,我看他对儿子很爱护。你千万别碰他这片逆鳞。”
沈宗野点点头:“我知道了,还好哥你提醒我。不过乌鱼既然已经问起你,恐怕也是有这方面的打算,他不怕把董叔惹急?”
老万摇头说不清楚,他如今懒得想这些纠纷了。
“我把严伟都得罪了,乌鱼想接管我的地盘,找我开条件,我拒绝了。”老万冷笑,“老子还没死呢,就想抢我的场子,好在姜义是个能挑事的。”
沈宗野并不清楚老万的场子,老万从没跟他透露过。
他不方便套话,便聊起姜义,听老万夸着姜义的优点。
两人聊着这些,老万又问沈宗野目前靠什么养活弟兄。提到生意,沈宗野有些自嘲的笑。老万便知道他最近不好过。
“这些金条你自己拿点。”老万把床头柜拉开,金条在柜子里叠得挤挤的。
沈宗野眉梢轻挑,失笑:“心意我领了,我很感动。不过我要是拿了,我这双手都说不准是不是自己的。”
老万一瞬间听明白,饥瘦蜡黄的脸上带着些许欣慰的笑:“这小子,等姜义回来我收拾他!”
沈宗野又坐了一会儿才离开,走出病房时,坐在客厅的姜义派来的那名手下起身来搜沈宗野的身。
沈宗野把嘴里叼着的烟扔下,懒散地抬手,倒是很配合。
……
黑色汽车停在医院停车场。
谢天明坐在车上等沈宗野,沈宗野上了车,将这些说给谢天明听。
谢天明说:“我想不明白一个毒贩能有多孝母爱子。”他在说董自新的事,“要真这么孝顺又爱自己老婆孩子,他贩什么毒,还是个大头目!”
“这是他立的人设吧!让同行都知道他是这个人设,这人也蛮牛逼的,挺可怕。”谢天明这样总结。
沈宗野目视着车窗外的街道,秋风过境,树枝摇曳,几片仅剩的叶子簌簌飘落,北方的秋季很有万物熄灭的空旷之境。
他说:“开车去商场。”
“干什么,给董自新买礼物?”
“给你买衣服。”
谢天明一愣,忙开心地咧嘴笑开,高高兴兴地发动引擎。
谢天明是看见沈宗野穿着那些中式外套很喜欢,嚷着回来了要沈宗野帮他也置办帅气的衣服。
他一进商场就满面春风,换上挺括的西装,整个人都脱了阳光洒脱的朝气,添了成熟稳重。
谢天明看着镜子笑:“这下像你身边得力的二把手了吧。”
沈宗野也好笑地微抿薄唇。
要离开时,沈宗野注意到一条长裙。
那是一条极淡的浅蓝色连衣长裙,风格简单,没有什么印花与复杂花边,整条裙子都是干净的,只靠剪裁取胜。
它实在美丽,可已经不属于即将来临的冬季,被挂在打折区。
谢天明顺着他的视线看到:“怎么了,要给梁然买啊?也行,把戏演到位。”
他走进商店看了眼标签,发现沈宗野没有进去的意思,只能回来:“你不进去吗?这裙子不便宜啊,打折还要三千八。”
沈宗野没有要买的意思,他只是无意看到一眼。
他只是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的梁然。
那天的雨幕里,梁然整个人清冷、孤高,浑身没有一丝眷恋人间的气息,撞到他时她迟钝而冰冷。当时他想起了他曾在纽约生活时,寒冬季阿拉斯加一望无际的冰白。
她像高处无人染指的雪。
他的确太过武断,把她的第一印象想象得太好,就像这条浅蓝色的长裙,它的主人应该是清冷干净的。
第36章 第36章“起风了,我来看看你。……
沈宗野没有把这一念之间的事情放在心上,让谢天明开车去了「云上人间」。
他的确有很多次没再见到董自新,想再来碰一碰。
这次倒是幸运,董自新就在一楼的花园里。
「云上人间」的总经理徐川将沈宗野引到一楼的院子。
满鼻飘香,是桂花的味道。
靠东北的宁城没有桂花,这些都是董自新室内养育起来的,墙角还有几簇三角梅,鲜红的花叶拥簇着满园子盎然的绿,与这座城市萧瑟的秋景格格不入。
董自新蹲在一株山茶花树下刨土。
他的背影不算高大,一米七几的中年男人,衣服也不算张扬,但懂面料的人细看之下会知道那是不便宜的香云纱。
沈宗野喊了一声“董叔”。
“喜欢闻桂花吗?”董自新没回头,继续刨土。
“还行,闻着香。”
董自新低笑一声:“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啊。”他说,“知道这诗什么意思吗?”
沈宗野说不知道。
他当然不能说知道,他如今是个从小不学无术、只会打架的混混。
董自新又说出和桂花有关的诗,但却连诗里的代指都能讲错。
沈宗野认真聆听的模样盖过了他心上的冷笑,他虽然不了解董自新,可他知道董自新没什么高深的文化,如今是在用文化包装他自己。董自新也没有审美,这满院子什么都种,山茶花、桂花、三角梅、月季,旁边还划开一片种了蓝莓。
但沈宗野从来不嘲笑董自新,正是如此,他们才从来不会怀疑董自新这样一个人。
董自新回过头了,扔下了小铁锄,拍了拍满是泥巴的手。
这个人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之处,平实的五官,普通的外貌,一眼望去在人群中绝对不会出挑,不会让人觉得这是一个坏人。但如果有人告诉你这个人十恶不赦,是个大毒贩,可能还是一个毒枭,那你可能才会在细看之下,看到他抬眸时,眼角倾泻的寒意。
沈宗野抓过很多犯人,这股寒意总会出现在背着人命的杀人犯眼底。那是一种遮掩不住的恶,一种习以为常的阴冷。
沈宗野把旁边的水龙头拧开。
董自新走过来洗手。
沈宗野为他递上毛巾,董自新接过,慢斯条理擦拭他粗糙的手,抠着甲缝的泥。
董自新掀起眼皮将沈宗野今天的穿着扫视一遍:“你穿上这身衣服,好歹肚子里也要有点文墨。”
沈宗野今天穿着一套中式大衣,大衣背部是正常的黑色羊毛面料,前身拼接宋锦古典的醒狮纹。古典的东西穿在身上,人总该是内敛华贵的,可沈宗野却如同锦缎上金光华丽的醒狮一样,张狂、桀骜,恰似被镇压住野性的烈兽。
沈宗野很听董自新的话,笑笑说那应该看什么书。
他能感受出来董自新不讨厌他,目前也许是在考验他的阶段。否则他也不敢把时间全部压在离南城这么远的宁省。
董自新跟他聊完了书,发现沈宗野有点走神。
董自新:“玩女人了?”
沈宗野忙说不是。
他是故意走神的。
董自新说:“这么没精神。”
董自新不会像老万那样主动问他为什么走神,沈宗野自己说起:“董叔,你有孩子吗?”
董自新在给山茶花修建花枝,他的剪刀没有因为他的话停顿,锋利的刀片将枝叶轻松剪断。
“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不明白万哥为什么这么坚持。”沈宗野仔细道出老万的事,“他非要姜义去给一个死很多年的婴儿做法事……”
董自新抬起眼,深沉的眸子里有寒光生起:“你去看他了?”
“是,我刚从医院过来。”
“我听不懂你说的话。”董自新搁下剪刀,语气无比深沉,“你走吧,我家中有事,最近别来我这儿。”
沈宗野微怔,眼底有惊慌失措,在意着董自新的情绪。
他把这股慌张又强自镇定拿捏得很急切。
徐川来说有个老客又想找董自新搓背了。
董自新丢下剪刀过去。
董自新开的这家会所有宁省地区悠久的洗浴文化,搓澡。
董自新心情好时,偶尔会穿行在男区澡堂里,给点他的客人当搓澡技师。
你不会知道这个一脸朴实的中年男人笑着和你拉完家常后,能转头轻描淡写杀死一个活人。
那是沈宗野上个月在搓澡区时撞见的,董自新笑着给一个熟客搓背。结束后,沈宗野去找他,他接了徐川一个电话,眼皮未抬,直接淡淡说“不用留了”。
桂花香气馥郁,沈宗野站在这片花树下,仍旧扮演着害怕被丢弃的惊慌小卒。
董自新头也没回,抛下话:“我奉劝你,最近不要再往医院去。”
沈宗野沉思后大悟:“我懂了!谢谢董叔。”
沈宗野回到了车上。
谢天明将车开出「云上人间」,才问他:“出事了?”
“没什么,董自新太精了。”沈宗野说,“跟我们想的一样,我把老万的事情一说完,他就知道容易出事,不再让我来会所。”
虽然这是他们预想过的结局,但对手太精明,谢天明还是有些凝重。
过于安静的车厢里响起沈宗野的手机铃声,是梁然打来的。
沈宗野右滑,按了挂断。
谢天明说:“这也正常,你不是跟我商量这事得提前告诉他吗,不然后面知道你没告诉他这件事,他还会认为是你不够谨慎。”
沈宗野说:“等风头过去吧,又得歇了。”
“歇一个月,两个月?”谢天明有些憋屈,“今年留这边过年吧!这破地方,吹风吹得我都偏头痛,不是刮风就是刮风,宁城我来旅游肯定会喜欢,但让我长期住这边我是真住不惯。”
谢天明问:“哥,你也是南城人,怎么对这儿一点也不抵触?空气好干啊,我鼻炎都犯了。”
沈宗野没说什么。
只不过谢天明说到偏头痛时,他想起了梁然。
他没再想董自新这件事。
如果姜义那边真能顺利找到犯罪证据,实行抓捕,那老万这边很快就会落网。沈宗野必须要把他知道这件事告诉董自新,如果不告诉,董自新才更会质疑他。
沈宗野将梁然刚才的电话回拨过去。
他打开扬声器,谢天明没什么不能听的。
“刚刚在忙吗?”梁然温柔的嗓音有些慵懒。
“嗯,你有事?”
“没事不能给你打电话啊,就不能是我想你了。”
谢天明无声笑。
沈宗野说:“在哪家酒店?”
“你要过来?”梁然惊喜的声音里也夹带着一点小埋怨,“我给你发过酒店定位了,原来你都没看。”
沈宗野滑到微信,这才看到梁然两个小时前便给他发过位置。
沈宗野说:“我来找你。”
他挂了电话,看着夜色,有些即将去撞铜墙铁壁的严肃。
谢天明本来觉得这是一件可以调侃的事,但望着沈宗野这种肃穆严整,一时也有些难受起来。
他知道沈宗野是为什么干缉毒,沈宗野和他不一样,沈宗野是为了延续他爸爸未竟的责任,也想为了他爸爸把毒贩都抓起来。
谢天明点出一首歌。
谁知道车厢里播放的是那首沈知培最爱听的《灰色轨迹》,谢天明连忙切到下一首,一边吐槽着:“这歌都听多少遍了,我都会唱了,换点新鲜的歌听。”
“在路边停一下。”
“你怎么了?”谢天明紧张起沈宗野。
“你喝奶茶么?”
谢天明一头雾水。
沈宗野下了车,路边有家奶茶店,他刚才透过车窗看到了。他买了两杯热饮,一杯给谢天明,一杯放到车上的杯架中。
谢天明还是很懵,张唇几下都没能说出话来。
搁平常在队里,他们都是一群爷们,谁都不喝奶茶,队里那一群老前辈提神全靠烟,沈宗野平常给大家买东西也只会买咖啡给他们熬夜提神。
谢天明看着杯子上的「桃桃氧气莓莓」,都起了鸡皮疙瘩:“你这假恋爱是真细心啊,梁然喜欢喝这玩意儿?”
“你不是说你偏头疼,她也说她偏头疼。”沈宗野睨了眼窗外夜色,淡淡说,“开车,等下你自己走回去。”
“我不,把你送过去我要开车走,我才不回去睡,我要去办公室睡。”谢天明嫌弃,“公寓对面那家装修太吵了,我明早一定睡不好。”
……
梁然住的酒店离沈宗野的公寓很近。
酒店大厅明亮富丽,长廊上有送餐的机器人运行。
沈宗野穿过长廊,按响梁然房间的门铃。
梁然打开房门。
一张白皙精致的脸出现在门后,昏黄的筒灯光束下,她弯着红唇,桃花眼温柔含情,纤细手臂扶着门,那一身长及脚裸的黑色长裙勾勒着漫画比例般的身体曲线。
她就这样笑着看他。
沈宗野也恣意地勾起薄唇。
“今晚怎么想我了?”
沈宗野说:“起风了,我来看看你。”
窗外的确吹着凌冽的晚风。
梁然侧身让沈宗野进来。
沈宗野将热饮递给梁然。
梁然一笑:“你真的一直记得我吹风了会偏头疼。”她有些感动。
沈宗野薄唇微抿,淡笑似真挚似疏懒。
梁然住的是一间套房,客厅有沙发与长桌、冰箱,卧室亮着暖黄灯光,音量很轻的英文歌从房门传出,旖旎地低语。
梁然穿得很性感。
已经快入冬的宁城很冷,她的套房里温暖如初夏,让她可以穿着漂亮的裙子。
梁然没有穿鞋,裙摆下的双脚纤细白皙,脚趾上的美甲是晃眼的车厘子红。她含住吸管,粉嫩的舌舔了下唇瓣上的奶茶液体,然后抬眼看向他。
这双桃花眼野心昭昭。
沈宗野很清楚这种氛围。
他卧底这么多次,梁然应该算是唯一一个成功潜伏到了他枕边的罪犯。
梁然放下奶茶,手臂勾起他脖子。
沈宗野勾了勾薄唇,手掌落在她细腰上。
他心头的厌恶只有他知道。
虽然队里也会讨论卧底查案的时候遇到他这种情况要怎么处理,但大部分前辈经验都告诉他不要冲动,不要暴露,必要时要以自身安危为前提,不愿牺牲一定要拒绝,不要去承受。队里便有这样的前辈,不可避免承受了一些牺牲,事后的两年都在做心理治疗。
梁然轻轻靠在他肩膀上,她的呼吸滚烫而湿润,萦绕在他脖颈间,带起微微的痒意。
沈宗野摸了摸她头发,像热恋期的男女,鼻尖轻嗅着她的发香,任她这样安静地依靠。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深邃眸底只有惯常的疏冷懒恣,不见那些对立与厌恶。
老万这件事让董自新异常谨慎,注定会晾他很久,直到确定他是清白安全的,才会再给他接近的机会,他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董自新了。
沈宗野知道,也许向邬道这边是他唯一的线索。
音乐变换了下一首,是浪漫的舞曲。
梁然仍靠在他肩头,好像这是他们难得的宁静惬意。
她的嗓音也透着一股慵懒:“你会跳Tango吗?”
“不是很会。”沈宗野会一点,以前在美国时学的。
“我教你。”梁然牵引着他手掌放到她后背,另一只手与他手指相扣,“迈左腿,向后……”她的指导很专业,但并不要求沈宗野跳得多专业,他们的舞步不过是各自野心昭昭的虚晃,气氛比结果重要。
沈宗野踩到梁然的裙摆,他虽然并不绅士,但这个时刻,音乐徜徉在暧昧的气氛里,即便他再厌恶,也会压下真实情绪,低笑对梁然说一声抱歉。
梁然在舞步里侧过修长的天鹅颈,她的锁骨和皮肤都太精致,灯光照耀着她优雅的身影,黑色裙摆划开漂亮的弧度。
他们像夜幕的星,徜徉在各自暗无天光的角落,独守着发出自己的光。
音乐声并没有结束,是梁然停下了。
她的眼睛落在沈宗野眼睛里,红唇的笑愉悦而温柔。
她踮起脚尖亲吻沈宗野薄唇。
没有什么比她的吻还要柔软。
梁然的亲吻像春日湖面荡漾的水波,无尽的温柔涟漪激荡。
沈宗野没有立场拒绝这个吻,他张唇换成主动的进攻。
如果要在这场隐伏中短暂妥协,那他必须要做控制主场的那个。
第37章 第37章温柔刀就是她的武器
他的手掌扣住梁然双腕,强势的力量将她抵到墙上。墙上壁画在这股力量里差点碰撞得掉下,画里的金黄色小雏菊仿佛在摇晃。
沈宗野在这个亲吻里睁开眼,对上梁然微睁的眼眸。
她的桃花眼睁着,睫毛在颤动,那并不像沉溺于感情的颤动,而像一种防备。
沈宗野在心底冷笑一声,扣住梁然腕骨的手掌加重了力量,他像一个十足的暴徒。
“亲嘴也睁眼,在想什么?”
梁然心跳忽然又快起来。
她只是想睁开眼睛去看这个罪犯,但没想到这么倒霉地撞到他也正好睁开眼。
“我……想看看你。”
“看我什么?”
沈宗野压低的声线格外磁性,又透着挥之不散的疏冷。
“我想看你离我这么近的样子。”梁然看着他。
沈宗野仍扣着她手腕,梁然被迫以这种双手高举过头顶的姿态迎承他的审视。
沈宗野微勾薄唇,似笑非笑,残疾的拇指顶端是丑陋的疤痕,他用这只拇指抚过她嘴唇,擦拭她唇角蹭出的口红,只是力量粗暴,她觉得很疼。
“还以为你接吻的时候睁着眼睛,是很讨厌我呢。”
梁然没感觉出他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他的语气里也没有情侣的埋怨。
“我就是讨厌你啊,晾着我都不好好哄我。”梁然翻了个白眼,“你知道从那你那里搬出来,我有多吃醋吗?我吃天明的醋,我难过你都没送我,也没哄我。”
沈宗野松开了梁然手腕,她的皮肤真不经握,手腕上已经蔓延出一圈红印。
沈宗野说:“我现在来了。”
梁然揉着手腕,他刚才握得还真有些疼:“属牛还是属狗?力气这么重。”
沈宗野微微挑眉,说了声抱歉。
梁然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有些期待地抿起唇:“我有个礼物想送你。”
她递给沈宗野一个盒子。
是一串沉香手串。
梁然特意去定制的。
沈宗野打开时,梁然明显见到他的意外。
手串很长,在他手腕上饶出三圈,除了沉香珠子其中还配了几颗翡翠珠,极冰透的蓝色,很有品味。
“送我这个做什么?”
“你穿的中式外套很好看,我看你的腕表适合西装,你手上戴这个应该会更适合你。”
梁然是聪明的,她知道沈宗野为什么要穿那些文雅有气质的中式衣服,跟她看过的缉毒影片里那些伪装起来的毒贩一样,沈宗野的穿着不过是他外在完美的掩饰。
她说:“你戴这个更像一个积极向上的青年了,沉香配翡翠,懂的人会知道它的主人很有内涵。”
“沈宗野,你喜欢吗?”梁然笑。
沈宗野知道这个东西不便宜,光是这些颜色浓郁,水头又冰的珠子就已经很昂贵了。
梁然的笑甜美而亲昵,她太过漂亮,漂亮到让普通人可以忽略她皮囊背后的心思。可惜沈宗野无比冷静,不会因为这张漂亮的脸就以为她是单纯对他动了心,能送他这么昂贵的东西。
这种野料沉香和高品翡翠,向邬道在缅泰那边不费力就能找个手下去弄到。
沈宗野弯起薄唇:“我喜欢,你想要什么?明天带你去买。”
梁然想了想:“最近看上一个包。”
“行。”
“那你今晚不走了吧。”梁然将手串戴在沈宗野手腕上。
他的手臂很有力量,皮肤紧实干燥,木质沉香和翡翠碰撞成珠串,戴在他腕间比腕表更适合。
梁然很不客气地攀上这只手臂,将他勾到身前。
“天气预报说明天要降温了,宁城的冬天好早,明天还会有太阳吗?”
“降温跟出不出太阳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如果降温了没有太阳,会很冷。”梁然说,“但是如果你在身边,那降温、有没有太阳,我就不会去在意了。”
沈宗野笑了。
他是真的被这股情话逗笑,但这抹笑意不达眼底,冷静淡漠都被他悉数敛藏。他用戴着沉香手串的那只手捏了捏梁然脸颊,横抱起她,将她扔到卧室洁白的大床上。
灯光熄灭的时候,沈宗野什么都没做,淡淡的语气说太累了,在这片黑暗里闭上眼。
梁然没有违背他的意思,也没有触碰他的禁区。她只是睡不着,靠着枕头转过来,又背过去,又转过来,反反复复。
梁然知道沈宗野也没有睡着,但他没有说话,她也不想开口。
躺在这个人身边,还要和这个人亲,这比什么都恶心。
……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阳光透过落地窗洒满房间。
沈宗野很早就起床去了公司。
梁然本来也想去,但她有更重要的事。
她想去弄清楚姜义是谁。
大鱼今天开车来市区采购生活用品,梁然给他去了电话,在一家有格调的法式餐厅等大鱼。
大鱼忙完前来赴约,他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袖衬衫,纽扣敞开,里头搭一件白T恤,简简单单的打扮。入座的男女大多衣着考究,大鱼走进店里,似乎并不习惯这么有格调的地方,举目寻找着梁然的身影,有些拘谨。
梁然坐在楼上的包间,目光淡淡透过玻璃看着楼下的大鱼,让服务生将他领来。
她很快就浮现起甜美的微笑。
“就你一个人出来采购啊,辛苦了。”
服务生离开,大鱼才不显得那么拘束,说:“还好还好,我都习惯了,他们都要帮着宗哥忙正经事,就我一个人最闲。嫂子喜欢吃这种餐厅吗?”
“偶尔换换口味嘛。”梁然说,“你坐,跟我一起吃。”
大鱼对美食没有客气,吃着鹅肝和一些甜点,头头是道跟梁然说起味道:“嫂子你爱吃,我回头学了做给你吃!”
梁然托着腮,笑容很无害说好。
她知道大鱼没什么心机,应该是他们这一群人里头脑最简单的一个,沈宗野似乎连网店的事都没让他插过手,总让他干着做饭和开车的活儿。
“我几天没去公司,有点忙,你帮我照看点沈宗野,让他别那么辛苦。”
大鱼忙说知道。
梁然边吃边聊:“对了,姜义还来找他吗?上回姜义来势汹汹,我差点以为他们要打起架。”
“姜义没再来过。”大鱼说,“上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宗哥人很稳,不会那么冲动跟人干架。”
“沈宗野认识姜义多久了?”
“有三四个月了吧。”
短暂的沉吟在梁然脑海快速闪过,她也许应该换一个话术,而不是将想问的话都围绕在沈宗野和姜义身上。
她笑了笑:“姜义觉得你的厨艺怎么样?我觉得你的手艺都能开店了。”
“嘿嘿。”大鱼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又有些小得意,“这点我不谦虚啊,我做菜还没听人说不好吃,之前送给万哥的营养餐他都吃不下,姜义能造掉一半。”
梁然轻轻弯起红唇,掺着冰块的葡萄酒在唇齿滑过沁凉,她就这样笑着,温柔刀就是她的武器。
第38章 第38章恋爱脑
一个小时后,大鱼吃饱聊开心,离开了餐厅。
梁然也从餐厅离开,打车去了市一院。
她终于问到了姜义的情况。
甚至从大鱼口中组织着有效信息,知道姜义上头还是一个患了肝癌晚期的毒贩,叫老万。
可惜大鱼也不知道老万叫什么名字,但能套到这么多有效信息,梁然已经很激动了。
她来到医院,戴着口罩坐在化疗科的大厅。
她还记得姜义长什么模样,只要他出现她就能认出他。如果这次碰不到她就下次再来,如果化疗科没有她就去住院部,总能蹲到有用的线索。
哪怕做不了什么,她也要把这些毒贩的样子拍下来。
这样持续了两天,梁然还没有蹲到姜义这个人。
但她并不着急,打算下次再来。
离开医院时已经是夜里九点,微信上有新消息响起,梁然还以为是沈宗野,没想到是上次在顾儒海的饭局上认识的陈沥周。
陈沥周发来了一个设计作品,想问她认不认识作品的作者。
梁然业内的朋友自然比陈沥周多,辗转帮陈沥周问到了联系方式。
陈沥周很感谢她。
clz:「等我拜访完这位建筑师,回头请您吃饭,谢谢梁小姐。」
梁然抿了抿唇,回复着:「不客气,祝您好运。」
她还挺欣赏陈沥周这个人。为了完成他妈妈的遗愿,他竟然这么坚持,而且也没有再勉强过她。
梁然有两天没缠着沈宗野了。
这第二天,她化好妆准备去沈宗野公司吃午饭,意外接到了一个电话。
竟是向邬道。
他的电话通过那家红酒品鉴店的经理打来,说他来了宁城订酒,要不要见一面。
梁然当然愿意赴约。
向邬道之前告诉她观音像的事,她能感受到他熟知着沈宗野的举动,并且有一种推动沈宗野达成目标的错觉?
梁然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如果真如沈宗野所说,向邬道和他是仇人,他们的手指都是被彼此剁掉的,那向邬道为什么还要帮沈宗野找那尊观音像?他真正想帮的人是「云上人间」的老板董自新吗?
之前大鱼说沈宗野有求于「云上人间」的老板,不能得罪了老板,那向邬道呢?
梁然再次来到这家店里。
她的车上有定位,这趟她是打车来的,谨慎使然,她中途还换了辆车。
向邬道依旧是上次见到的样子,一身黑色西装,正襟端坐,挑起一侧唇角时有一种雅痞的气质。
梁然觉得,他们这些坏人在外表上伪装得还真是完美啊。
见她进门,向邬道起身欢迎她:“好久不见,真真,你还在这边。”
“是啊,工作没完成嘛。”梁然笑,又忽然有些难过,“你别叫我真真了,那是希希以前的专属,你这样叫我,我想起她……有些难过。”
梁然以前同许希希去见向邬道时,许希希叫的是她以前的名字,不过向邬道并不清楚她改名字的事,只以为真真是她的小名。
向邬道果然也表示出抱歉的样子:“我也会想起她。那我叫你然然吧。”
梁然说:“难得你来宁城,应该我请你吃顿饭才是。”
向邬道勾了勾唇:“我抽不开身,不然就订个高档的饭店请你吃饭了,在这儿你别见笑。”桌上已经摆好饭菜和红酒。
梁然说:“怎么会呢,这里也很好。这是你的店吗?”
“我朋友的店。”
向邬道和她聊起天。
他们之间抛开许希希,本来就算不得是朋友,可竟也能聊到一起,无非是向邬道问梁然在这边生活得如何。抛开毒贩这个身份,他能伪装得像个正常人一样跟她自在地谈话。
梁然始终弯着唇,带着笑。
她很庆幸知道向邬道也是个毒贩后她没有暴露过她的恐惧,这应该是这两个月在沈宗野身边练就的镇定。
向邬道终于将话题说到了沈宗野身上。
“怎么样,上次你说追的那个帅哥追到了吗?”
“追到了。”梁然一手托着腮,不去注意向邬道戴着黑色皮手套遮掩断指的手掌,她笑着说,“但我就是不太明白,像你们这种外表优秀的青年,是不是骨子里都有一股傲劲?”
向邬道勾着唇,当作不解。
“他很高傲,虽然我们现在是男女朋友,但我总感觉他对我有所保留……”梁然有些郁闷,刚才那种遇见老朋友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消失了,她没精打采,望着窗外出神。
向邬道倚在靠背上,端起杯中红酒倾向梁然。
梁然也礼貌地端起红酒浅抿。
向邬道说:“作为男人,我有句话不知道说了你会不会不愉快。”
“什么话?你说,我想知道。”
“你很漂亮了,但是除了美貌,你是否还有其他无可超越的价值?”
梁然认真望着向邬道,等着他说下去。
她隐约有些知道,向邬道是想帮她在沈宗野那里站稳地位?
但向邬道没有继续往下说,因为严伟上楼来将他们打断了。
严伟将一袋彩虹糖丸递给向邬道,在向邬道耳边说了几句,向邬道表情少见的凝重。
向邬道拿起那个透明的袋子细看。
梁然忽然有一股熟悉的感觉。
她想起来了!
她在监控里看到过云肖拿给沈宗野这种东西,只是当时监控里看不清楚,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彩虹色小糖丸。
她余光留心着那些东西,收起托着腮的那只手,害怕控制不住暴露出手部的颤抖。
她假装笑着问:“你还喜欢吃糖啊?”
“这不是糖,你没见过?”向邬道有些严肃,英俊的脸上也表现出理解,“幸好你没见过,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怎么了?”梁然也凝重起来。
“这应该是专门流通在娱乐场所的药物,刚刚严伟过来说宁城这边很多,我之前在我南城的酒吧里见过一次,没想到宁城这么泛滥了。”
“泛滥?是随处可见的意思吗?”梁然有些紧张,“这是毒品吗,希希以前吸的那种?”她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表现出正常人的害怕。
她不知道向邬道为什么要拿出这个东西,她只能配合着他演戏。
向邬道说:“你别紧张,这也不是什么毒品,不是希希以前接触的那种。”他说,“这个东西叫轻松一号,化水后食用,能让人产生轻松欣快的感觉。听说减少压力很有效,很多年轻男女喜欢吃。”
梁然依旧很是懵懂:“不是毒品吗?”
“当然不是,都说毒品的危害很严重,国家严打的。”向邬道轻笑,“它效果很轻,只不过进不了药房罢了。我在我酒吧里见过,以前出了希希的事,我酒吧现在都很严格,只是没想到刚刚严伟说这边的朋友想托我带些去我酒吧里出售。宁城再泛滥,但我怎么可能卖这个,希希的事我至今都很心痛。”
向邬道沉溺在虚假的深情里。
梁然却在想向邬道拿出这个东西的目的。
重点是什么?她绞尽脑汁,竟然抓不住。她只能快速地在他们相关的事物上想。
“啊,宁城很多?那我好像没见过。我经常去一家休闲会所放松,就是你上次也去订过蓝莓酒的那家会所,「云上人间」你还有印象吗?我常去那里,没在那里见过。”
向邬道望着梁然,那双略微细长的眼眸充满深意,极具明显的欲言又止堵在他唇边,他看了眼左右,直到梁然露出十分疑惑的表情,他才压低声音说:“可那家会所的老板就在卖这个药。”
梁然装作很是惊讶。
“这药宁城饱和了,董老板想往境外卖,有钱人都很喜欢。你男朋友之前不是在帮董老板找观音像吗,他好像很想和董老板做朋友,董老板有叫他帮忙扩展市场吗?”
不等梁然回答,向邬道轻笑:“哦,也是,你男朋友是不是还不知道董老板卖这个药?你当我没说,虽然不是什么秘密,但董老板自己没透露,我说出来也不妥。你就当没听见吧。”
梁然走神了一会儿,才迟疑地问:“邬道,这的确只是解压药吧,不是什么违禁药品吧?”
“当然了。如果是违禁品,董老板还能大大方方做生意?”
“那就好。”梁然放下心。她的演技很符合她当前的情况,向邬道并没有疑心什么,也没有再说下去。
按照上一次的经验,梁然在想这是不是向邬道透露给沈宗野的消息?上一次向邬道就是知道沈宗野找不出观音像,才把消息透露给她,也许向邬道也没想过她会那么精准地找出令董自新满意的观音像。
这顿饭他们照常吃完。
临走时,向邬道将梁然送到楼下店中。
初冬来临,街道卷起一阵冷风,向邬道将一条男士围巾给梁然当作披肩。
梁然忙推迟。
他见她没有开车来,让严伟送她,梁然也谢绝了他的好意,在路边打了车离开。
梁然走后,向邬道回到楼上的房间。
男人脸上是惯常的假笑。
他摘下黑色皮质手套,丢失小指的手掌实在难看,他无懈可击的假笑这才有了裂痕,细长眸底是阴鸷的恶寒。
严伟进门说:“哥,这么帮沈宗野能奏效吗?”
向邬道点燃一只雪茄,懒得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弯起一抹狠笑。
“您真的看好姓沈的?董爷不是这么好对付的。”
向邬道依旧不爱说话,反复观察着他缺失的小指。
小手指是从根部切的,那天严伟剁了小弟的手指给他接上,但排异没有成功,他想装根义指也没办法。创口的新肉是粉红色,向邬道舔了舔,幽幽吐出口雪茄,才说:“有本事弄掉我一根手指的人,我很欣赏,这个局的门我开了,他能不能进来就看他的本事。”
他是没实质性证据证明他这根手指是沈宗野取的,但却不难猜测。
干他们这一行,一定要把人心往最坏的地方想。
严伟却不太看好他的主意。
站了一会儿,说:“倒是这个梁然真他妈是个恋爱脑,哥既然喜欢,我弄过来就是了,何必便宜一个小人。”
向邬道这才敛了笑,淡淡睨向严伟:“不过是个女人,我要什么货色没有。你记住,能发挥出利用价值的女人胜过她好看的皮囊。别给老子沉溺在色。情里,有空好好培养几个像梁然这种愚蠢但有作用的新人。”
向邬道眼里的可惜只是一瞬间,他是喜欢梁然这种脸蛋美、身材好的女人,可他又不是梁然、许希希那种恋爱脑,根本不会因为一具好看的**阻碍他清醒的思考。
他们的谈话还在继续。
走远的梁然并不知晓她进入了怎样一个怪圈。
她顺利回到酒店,甚至她也不知道她的出租车后面有云肖的跟踪。
她不知道她今天和向邬道的见面,早在云肖的监视里。
云肖将这一切汇报给了沈宗野。
第39章 第39章无畏的孤勇
知道梁然是向邬道的人,沈宗野自然要做准备。
他让云肖留了眼睛在向邬道的红酒品鉴店附近,梁然一出现,店里的人马上告诉了云肖。
云肖将梁然何时进的店,在里面呆多久都汇报给沈宗野,也依旧拍下了梁然和向邬道见面的视频。
沈宗野坐在二楼的办公室里,虽然这次云肖提前准备了单反去拍摄,但向邬道比上一次隐蔽,这次没拍到什么清楚的画面,只是在梁然临走时,拍到她和向邬道出现在楼下店铺中。
视频里,漂亮的女人身材实在完美,即便脸部像素模糊,也仍能让人对这道优越的身影印象深刻。直到梁然坐上出租车,云肖才拍到一点清晰的面部,她的侧脸精致挺立,肌肤白到画面有些曝光。
沈宗野弯着薄唇,双眼深邃。
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微微内双的轮廓,睫毛短密浓郁,眼尾线条硬朗又标准。穿着制服在警徽下宣誓时,这双眼睛严正庄诚。现在好戏上演时,这双眼睛深邃又恣肆。
沈宗野摁灭屏幕,拨动着手上的沉香珠串,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只是薄唇边的笑意实在浓烈。
谢天明和云肖就在他办公室里,两人都有些不爽要接纳这样一个对手派来的卧底。
云肖说:“要不要干脆把她给做了?”
沈宗野倏冷地掀起眼皮。
云肖:“那我把她绑了,送回去,也算是警告乌鱼别打我们的主意!”
谢天明:“董叔不罩着我们,我们拿什么警告乌鱼?”
“车上的监控她还是发现了。”沈宗野只是说出这句话,有些略感惋惜,又有些对对手的欣赏,不过语气依旧冷漠。
云肖反应过来:“是啊,她不开车去,肯定是上次撞车时就知道了。瞒了我们这么久,真他妈能演!”
沈宗野说:“你去忙吧,我想一想。”
云肖带着对梁然的不爽下楼去了。
谢天明关上办公室门,靠到沙发上磕一把瓜子:“你说是她自己发现我们监视她的,还是向邬道帮她发现车上有定位的?”
沈宗野更愿意相信前者。
如果梁然没有这点本事,那他跟她拼演技未免无趣了些。
他们谈及的梁然此刻来到了沈宗野的办公室。
漂亮的身影穿过窗外照进来的光束,她的皮肤白皙到让人无法忽略,这样温柔甜美地出现在他眼前。
沈宗野淡笑着。
梁然眼波有些暧昧,朝沈宗野抿起笑。
见谢天明也在,她说:“天明也在,正好我带的咖啡有多的,你下楼选一选。”
梁然带了很多下午茶过来,这家小小的网店不光有沈宗野手底下这七名小弟,还有他聘请的正规员工。刚才把下午茶送到楼下办公室时,员工们都很感谢梁然,亲切地跟着大鱼他们喊她嫂子。
谢天明下楼了。
梁然将带给沈宗野的那杯咖啡递给他。
“下午都在办公室忙?”
“嗯。”
“之前的订单资金收回来了吗?”
“哪有这么快,现在的人都习惯系统自动收货。”沈宗野喝着咖啡,嗓音如常。
梁然绕过办公桌,坐到了沈宗野膝盖上。
她圈住他后颈,笑了笑,也不看他,桃花眼移开,望着他办公桌上那尊观音像:“晚上有事吗?”
“没什么事。”
“那你晚上陪我。”
沈宗野淡笑。
“昨晚你说给我买看上的包。”
沈宗野弯了弯唇,点头。
梁然红唇微抿,有些揶揄:“你不会买不起吧?”
“那你别挑太贵的。”
沈宗野的确懒得敷衍,坦荡又慵懒。
梁然只是笑笑。
……
夜幕降临的街道充满人间烟火气,斑马线上行人有序地来往穿行。梁然坐在沈宗野的车上,大鱼开着车,等着一个红灯。
梁然望着车窗外,城市绚烂而有序,车窗外人潮涌动,他们都生活在法律制裁的和平社会。
可是梁幸均死了,他死于制毒分子无辜的牵连。
而那群毒贩里的其中一个就坐在她的身边。
梁然无法忘记梁幸均高大的身体被送入火化间,出来时,他被装在那么小的盒子里,他们把盒子交到她手上。
很轻,可是又那么沉。
红灯变成绿灯,大鱼重新启动车子。
那些说说笑笑的行人都倒退在车窗外。
“看什么这么出神。”沈宗野磁性的嗓音响起。
他很少这样关注她的举动,梁然收回视线,偏头靠在他肩膀上。
“在想事情。”
“什么事?”
梁然圈住沈宗野手臂,笑了笑:“也不是什么事,回酒店了告诉你。你今晚会去我那儿吧?”
城市的灯光在疾驰里忽明忽暗地落进沈宗野眼底,他的眼睛深邃似这场夜,梁然看不真切,只看见他弯起的薄唇,他说“好啊”。
梁然红唇轻抿,靠在他肩头闭眼小憩。
她把胃里翻涌的那股恶心都悉数压下去。
到了商场,梁然进了一家专柜,挑选了一款不算太贵的包包。
结账时,沈宗野很爽快地刷了卡。
梁然不知道五万块钱对他来说算不算负担,他虽然干着毒品的生意,但好像没在他身上看见过什么知名的LOGO。
梁然拎着这只包回酒店,在镜子前高兴地和衣服搭配比划,把收到男朋友礼物的好心情演绎得特别真实。
她回头冲沈宗野笑:“好看吧?”
“你喜欢就行。”
沈宗野进了盥洗室里。
梁然的假笑消失,脸上满是冷漠,不过也只是短暂的一瞬间,甚至连一秒钟都没有,她不允许她这样表露真实的情绪。
她放下包,回房间去换衣服,播放出一首法语歌,哼着不成文的调调,随时一副心情愉悦的模样。
梁然在她住的这间酒店为沈宗野准备了几套换洗衣物。
他穿着她准备的睡衣走出盥洗室,清冷的灰色睡袍长及膝盖,露出一双笔直有力的腿,他系着睡袍腰带,薄软的面料勾勒出壁垒起伏的块状肌肉。
沈宗野有很优越的身材,许多男性都拥有不了这种自律的、充满力量感的身体线条。
如果在从前,梁然一定会对他的身体产生浓烈的艺术兴趣。毕竟在怀城第一次遇见他时,她就曾被他完美的掌指形状吸引。
可现在,她对这种游离在法律之外的毒贩只有浓烈的憎恨。
沈宗野看着她,青年的眼眸一贯疏冷,却充满了攻击十足的野性。
他微微挑眉,嗓音低沉:“我看你白天心情不是很好,又偏头疼了?”
梁然抿了抿唇:“傍晚的时候是有一点疼,不过没事了。我去洗澡。”
梁然在浴室里呆了很久。
心理抗拒着和沈宗野的每一个接触,但理智又知道无法拒绝,她必须将坏人送进审判庭,她要保护好她唯一的家人。
梁然擦干身体的水珠,如常地涂抹身体乳,在耳后、腕间喷上香水,擦拭护发精油,吹干头发。最后整理好睡裙,将肩带拨下去一些,披好真丝睡袍走进房间。
沈宗野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手上握着梁然送的那串沉香翡翠,残疾的拇指顶端缓慢而有序地拨着珠子。
逆光的灯影镀在他身上,他修长挺拔的身影忽然有一种无畏的孤勇。
梁然很意外为什么会两次在他身上产生这种错觉。
沈宗野听到她的脚步声偏过头,侧脸挺立英隽。
很多时候,梁然觉得他这样一个犯罪者不应该生着这么一张脸,他多像一个诗意的暴徒。
“发什么呆呢。”梁然弯起红唇,从背后将他搂住。
“你送我的珠子我挺喜欢。”
“我也觉得它衬你身上的气质。”
沈宗野挑眉:“什么气质?”
“嗯……大哥的气质。”梁然哂笑。
沈宗野抿起薄唇。
梁然圈紧手臂,俯身离他更近。
倾身的角度,肩带微微松落。
沈宗野的眼眸在这瞬间里停留。
梁然看见了他瞳孔里倒映的自己,一个温柔的虚假的自己。所有动作都经过她的设计,扫在沈宗野胸膛的发梢,缠绕在沈宗野薄唇边的她的呼吸……
沈宗野掀起眼眸,按住她后颈吻了上来。
一切停留在他们平常的进度,沈宗野只是激烈地吻她,并没有沉溺下去。
梁然心情有些复杂,长睫垂下,他好像真的没有欲望吗?
难道这个人有过那方面的创伤?
沈宗野正要起身,梁然按住了他手掌。
她看着他,红唇一张一合吐纳着潮湿的呼吸。
沈宗野的眼眸深邃,几秒钟的凝视,一切安静胜过了言语,他知道她要什么,可梁然似乎看不懂他晦暗的眼眸。
无声沉默拉长这段凝视,气氛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直到沈宗野弯了弯薄唇,起身,打开床头酒店投放的盒子,转身朝她走来……
一轮圆月悬于夜空。
干净的落地窗上照映着他们的身影,沈宗野放下东西,起身:“我去洗个手。”
时间也不过两三分钟,梁然整个人蜷在沙发中,睫毛在她呼吸间轻轻颤动,她游神似地望着面前落地窗。
光亮的玻璃照着她白皙潮红的脸,桃花眼里的憎恨和恶心在这一刻再也掩饰不住。
她拉好裙摆,手掌泛起不可控的颤抖。
沈宗野很快就回到房间,从沙发后面圈住她。
梁然一切的厌恶都消失在眼底,松开有些痉挛的手掌。
她弯起唇:“沈宗野,谢谢你。”
沈宗野只是淡笑,薄唇微抿的弧度让他整张脸无比惬意慵懒,可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梁然也没觉得他对她比以前亲密。
她嗓音温柔:“你今天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梁然说:“你今天对我很好,让我舍不得回到你对我忽冷忽热的状态了。”
沈宗野依旧站在沙发后,圈着她说:“我不是对你忽冷忽热,我就这性格。”
呵呵,这就是渣男的免责申明吗?
他是不是敷衍,她都无所谓,反正她要的是把他这个大坏蛋送进监狱里去。
梁然开始切入正题,状似不经意地说起:“身体有些乏,明天我想去「云上人间」做个SAP,他家三楼的SAP还不错,你去吗?老板是你的朋友?”
落地窗干净的玻璃上,沈宗野的神情看不出起伏。
“嗯,你去就行了,我明天没空。”
“你不一起去看看你朋友?”
“说不上是多好的朋友,我有生意上的事需要董叔支援。”
“这样啊。”梁然转过身,看着沈宗野,“你会外语吗?”
“问这个做什么?”沈宗野漆黑的眼眸迎上她。
“我昨天去那里吃饭,听到有人说起你这个朋友想做境外的生意,他们要卖一种药。”
“哦?”沈宗野看着她,“什么药啊?”
他低沉的语气如常,圈着她单薄肩膀的手臂松开,整理她散乱的头发。
“轻松一号。”
沈宗野依旧很自然地在拨顺她头发:“这不是正规药?”
“是吗?我听说也不算什么违禁品吧,只是吃了能释放压力,很多青年都吃这个解压。”
“跟我会不会外语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啊,我是想着如果你会外语,是不是能帮你朋友扩展境外市场。”
沈宗野抿起薄唇,眸底有淡淡笑意:“谢谢你跟我说这些,也许这是个办法,我好好想一想。”
梁然将裸露的双脚缩进裙摆,有些慵懒地靠在沈宗野胸膛:“抱我去床上吧,有点困了。”
沈宗野手臂从她裙摆下穿过,横抱起她回到床上。
第40章 第40章你听过国王与夜莺的故事……
灯光昏暗,窗外夜色正浓,沈宗野却没有留下的打算,折身取下衬衫与外套。
“你要走吗?”
梁然微怔,他就来这么一会儿?
“嗯,今晚还有点事。”
梁然拿起枕头就往沈宗野身上扔:“沈宗野,你说了今晚要陪我的!你属狗啊这么不像个人!”
对待她情绪的起伏,沈宗野淡定如常,慵懒地睨一眼梁然,扣好衬衫的手捡起地毯上的枕头,扔回她床上。
“梁然,你别无理取闹。包我买了,也让你爽了,你他妈明明知道我有心理阴影,别让我难过。”
沈宗野多么地十恶不赦。
他这么自然地说出这段话,梁然几乎想冲上去一掌给他拍飞。
他一个毒贩,怎么好意思说别让他难过?
他有脸说吗?
梁然几乎用尽全力才让自己平复下来。
虽然一切都是她希望发生的,可她确实厌恶跟他的亲密。她还以为她说出了有价值的消息,他对她会不一样。
她装着很委屈,又必须要十分温柔大度:“对不起,可我也想让你快乐。”
沈宗野披上大衣外套,不再开口。
梁然下了床,从他后背抱住他。
“沈宗野,你听过国王与夜莺的故事吗?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在你身边。”
落地窗上映着澄亮的月光,也勾勒着他们的身影。
沈宗野回过身,疏懒地掀起眼皮,面对她的温柔似笑非笑,只是拍了拍她肩膀。
“忙完来找你,你自己先睡。”
他转身离开了房间,修长卓立的背影消失在梁然堆积的虚假温情里。
世界好像彻底安静下来了。
梁然觉得这股静恍惚有些受不了,她打开音乐,是她喜欢的一首法语歌,但是音量不够,她调大,再调大。慵懒的女声干净又明亮,歌声旋绕在整个房间里,甚至连天花板都像在震动。
她望着沙发上那个道具,狠狠踢到了床底下。
她把自己关进浴室里,一遍一遍淋满干净的热水。白色水蒸气充斥在整间狭小的浴室里,梁然几乎看不见她的双手。
直到这些水蒸气吞尽空气,她快要缺氧,才终于推开玻璃门出来。
站在镜子前,梁然望着这扇发光的镜面,里面这个人疲惫、苍白,好像被仇恨抽走了所有力气。她忽然就有些后悔了。
她忽然不想这样堕落下去。
她忽然想在这一刻将一切都停下来。
她不喜欢她现在这个样子,她不喜欢沈宗野碰她,哪怕他们今夜根本算不得什么,只不过是物品的接触,他甚至都没触碰到她。
梁然忽然又很庆幸。
庆幸她还干净,还保持着善良和正义。
庆幸她至少和沈宗野更亲密了一些。
脸颊有些凉,她伸手摸到了眼泪。
望着镜子里的人,她却又笑了。
梁然觉得她此刻的样子真的是疯了吧。
那就让她疯这一会儿吧,就疯这一次。
等拿到证据,她就抽身离开。
回到房间,梁然找起手机,她焦急地拨起梁悦的号码。
她疯狂地想梁悦,想梁幸均,想沈茹。
梁悦接起电话时声音带着一点刚睡醒的小鼻音:“姐,你怎么还不睡觉啊?”
“悦悦,你睡了吗?姐吵醒你了吗,对不起啊。”梁然装得很正常,藏起她疯狂的想念。
“没事啊,我刚睡着一会儿。”梁悦温柔地问她:“姐,你怎么啦?”
“就是想你了……宁城降温了,我想让你多穿点。”
“喔。”听筒里传来梁悦干净的笑声,“怀城还热呢,今天28度,我还穿裙子呢,上次你给我买的那条!”
梁然听着梁悦说着平静顺利的生活,抿起红唇轻轻笑了起来。
对啊,她所有的努力不就是为了让梁悦,让她能拥有这么平静顺利的生活吗。
通话结束后,梁然又给乔思嘉发起消息。
她好像停不下来,不愿让自己静下来去回忆刚才的恶心。
她想聊工作室的事情,可惜乔思嘉不想跟她谈工作,乔思嘉和她分享起恋爱的日常。
江凛今天来接乔思嘉下班了,他们在为晚餐吃什么而争执。
江凛想吃湘菜,乔思嘉要吃粤菜。两人干脆划拳比输赢,结果两人都出了布。江凛说去吃乔思嘉想吃的,乔思嘉说算了,她妥协了,吃江凛想吃的。结果江凛又不肯了,非要带她去粤菜餐厅。
乔思嘉就拿出手机,让江凛随便滑开一家,滑到哪家吃哪家。
结果江凛滑到一家露天大排档,是两个人都不爱吃的。但他们觉得很有意思,就开车过去了。
结果他们居然偶遇了一个通缉犯,江凛一眼就看出对方有些鬼祟,拍了张照片往群里发,还真确定就是分局通缉的一个盗窃犯。
江凛当场就把人按了。
乔思嘉哈哈笑:“你说巧不巧!我就这样帮他抓到了一个通缉犯!江凛说我旺他!哈哈哈……”
梁然靠在床上,抿起唇角,侧过身望着落地窗外的一轮满月,安静听着乔思嘉的笑声。
“梁然,你有听见我说话吗?”
“我在听。”
“哈哈哈跟警察男朋友谈恋爱生活真的好精彩啊,等你回来你一定要见见姓江的,找个当警察的男朋友真的没有你以前体验的那么糟糕!”
梁然抿了抿唇。
她想,她也许永远不会拥有这种爱情吧。
她现在的生活这么糟糕。
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从泥潭里出来。
也无所谓了,她本来也没对爱情抱有过期望,她世界里事业和亲人远比爱情重要得多。
不过经过乔思嘉的提醒,梁然还是忍住那股恶心给沈宗野发去微信,像个正常女友那样关心他到没到家。
Zahe:「你到家了吗,开车慢点呀~」
沈宗野一向很少回复她这种消息,不过今天却在几秒后就给了她回复。
绿野:「到了,你早点睡吧」
Zahe:「嗯,明天见,晚安~mua~」
梁然拧着眉打字,压下一肚子恶心,发送完把手机赶紧扔远。
她刷着电影打发漫长的黑夜,最后实在连电影也不想看下去。
已经凌晨了,窗外是浓墨般的夜。
梁然干脆换了身黑色风衣,出门去医院再蹲蹲姜义。
……
黑压压的夜色覆着空旷的长街,黑色汽车穿行在车流中。
从梁然的酒店离开后,沈宗野驱车回了公司。
院子里停着几台车,亮着一盏路灯,四周都很安静,只有楼侧的树林被晚风作响。
走进楼里,四周才发出大鱼他们打牌的吵闹声。
沈宗野径直上了二楼,走进浴室淋浴。
谢天明听到他回来,在门外问他:“你怎么回来了?你今晚不在梁然那里住?”
谢天明有些意外,他着急这样会不会套不到向邬道那边的消息。
沈宗野没有回答谢天明,浴室里仍是淋浴的水流声。
他心情很差。
明明拿到梁然的消息是该高兴的,可他又很瞧不起这样的隐伏。
他是用道具帮梁然达到体外的。
他很清楚他的一次次拒绝并不专业,可真的做了,他却十分厌恶这种行为。
他还像个人民警察吗?
谢天明去了他办公室坐下。
沈宗野开门出来,穿着一件军绿色短袖随便擦了几下头发,走进办公室。
谢天明上下打量他,有些愣:“怎么了,这么冷的天气穿短袖啊,暖气还没来呢。”
“拿到梁然的消息了。”
谢天明忙认真地等他讲下去。
“她说董自新在贩卖轻松一号,董自新想开拓更广域的市场。”
谢天明一时没反应过来:“就是我们没放在心上的那种五颜六色的小糖丸?”
沈宗野薄唇紧绷,点头。
“那玩意儿劲儿不大啊?”谢天明很震撼,有些怀疑消息的真实性,“董自新卖什么也不能卖这个吧,他靠这个能成大毒枭?”
沈宗野自然不会全信梁然的话,这个消息无疑是向邬道要她传到他耳朵里的,听他们的意思,是希望他能去董自新境外的市场?他不能确信,董自新也从未和他提过这个毒品,他在「云上人间」也从未见过这个东西。
他们有专业的侦查经验,如果「云上人间」里有人吸食毒品,靠气味与一些侦查手段,他们早就可以发现了。梁然说「云上人间」在卖这个东西,无疑只是借口道出这条内情。
“我打个电话。”
谢天明很懂他,守到了门外。
沈宗野向王局汇报这个消息。
王局和他一样对消息表示存疑,两人都思考了一番,王局回复他会马上成立专案小组下宁城来调查。
“这样不妥,先按一按吧。”沈宗野说,“虽然我们很隐蔽,可如果董自新察觉了,我更没机会。他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惊到他。”
沈宗野想了想:“宁城这边我自己着手查吧,你让队里翻翻历年的旧案,范围锁定在省内和滇省周边辐射的境外。”
王局和他想法一致。
“叔……“沈宗野沉默了一会儿,“这段时间有我妈的电话吗?”
“我正要跟你说这个,你妈差点来局里闹事,我真是服了,还是这个急脾气!”
沈宗野听着,忍不住有些想笑,但更多的却是愧疚和想念。
他的私人号码早就停用了,方昭意是在这大半年每次都打不通他号码,联系不上他,才找了王局。
他妈妈脾气太爆,不会给人留情面,她才不管沈宗野是不是在卧底,就想亲眼看到他是不是平安。
王局在电话那头拨通了方昭意的号码,沈宗野在这头听着。
方昭意语气不算好:“这么晚打我电话,你嘴里最好吐的是好话。”
王局听这话也不舒服,冷笑:“小沈是我们省厅最杰出的缉毒警,我们全力保护他,你可别操这种心了。”
“这种心是什么心?你文化水平就这点,不会用精准的形容词?他是我儿子!”
“妈——”沈宗野隔着这通电话喊方昭意,“我很好,最近很顺利。”
“你在哪啊?”听到是他,方昭意语气急促,“什么卧底要搞十个月?还要多久?我下周就回纽约了。”
方昭意说她是因为一直打不通他电话才飞回国的,她的话很多,说起她这大半年的境况,说起他奶奶的身体,说起他们很担心他。
沈宗野抿起唇,他英隽的脸从未有过的柔和,也许只有在此刻才暴露他唯一真实的情绪。
“我也惦记你和奶奶。”
“你说一句想妈妈要死啊?呸呸呸!看我胡说些什么。”方昭意连忙藏起这个最忌讳的字。
沈宗野说:“妈,我是想你了。放心吧,我挺顺利。帮我给奶奶带好,别让她牵挂我。”
方昭意还想说下去,沈宗野让王局挂了电话。
方昭意对王局没好态度,还在电话里怼王局。
王局是沈宗野爸爸生前最好的同事,两人配合打过很多默契的仗。但因为沈知培的牺牲,方昭意觉得王局没尽到保护的责任,很不待见王局。
沈宗野先结束了通话。
谢天明进了办公室,观察他的神情后放下心来:“给你家人打电话了吗?”
“嗯,跟王局通话时打的,不然我妈要闹到队里。”
谢天明能猜到沈宗野在梁然那里肯定心情不好,而沈宗野此刻眼神比刚才宁静。跟沈宗野配合好几次,谢天明知道沈宗野只有面对最亲近的人才会有这种平和的宁静。
他问:“阿姨和奶奶都还好吧?”
“嗯,都好。”
谢天明扭头去看窗外:“我也想我外婆了。”
沈宗野拍了拍他肩膀:“我给王局打一个……”
“算了,这个点她在打麻将吧,茶馆里人多,接了不好。”谢天明说“我没事”,又问他事情怎么安排的,然后才点点头,捧着一瓶AD奶掩饰脸上的落寞,去了楼下宿舍。
沈宗野原本想找云肖来问轻松一号的事情,但大鱼说云肖去市里找李浩了,沈宗野便才关了灯休息。
他竟梦到了六岁的时候,梦到纽约不知名的街道,他抱着白天组装的飞机积木,光脚跑在完全不熟悉的街道上找着方昭意。没有人能听懂他说的话,他也听不懂周围人的语言。
他跑在空旷的街道上,夜晚的星辰与月光都为他照路,可他不知道要去哪里找方昭意,积木散落一地,飞机的翅膀断在他小小的手心里。无尽的黑夜,哭哑的声音,方昭意终于找到他时的嘶吼与咆哮,和落在他脸上的耳光……
他从这个梦里醒来,大口地喘气。
他狠狠掀开窗帘,月光漏在他起伏的宽肩上。【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