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世上就没有拆不散的鸳……
挖墙角这种事情,经过严明利的指导,邓英信手拈来。
林白棠忙完手头的事,跟罗家伙计在附近路过的饭庄分手,跟邓英同去用饭,几样佳肴端上来,邓英便提起陆谦表妹:“我瞧着探花郎的表妹泼辣厉害,白棠姑娘恐怕应付不
过来?”一边悄悄儿观察她的神色。
她果然忍不住了:“……人跟人之间的距离,总也是血缘羁绊更深。他家两位表妹还在陆家住了好几个月。邓大哥有所不知,她两人跟花蝴蝶似的围着探花郎打转,跟前跟后,煮饭泡茶,衣食针钱恨不得包圆,对他照顾的颇为周到呢。我算得什么,又不喜欢在家里打转……”失落之意溢于言表。
邓英暗喜,大献殷勤:“你尝尝这家的菜色,最是鲜香地道。”站在她的立场,不无同情的说:“探花郎也的确容貌不俗,又有才学,受女子追捧也正常。白棠姑娘万不可妄自菲薄!”
林白棠似乎颇受打击:“我也知道这些,只是心里一时不痛快罢了。”她打起精神,很是不好意思道:“耽误了邓大哥,让你听我唠叨这些有的没的。”
邓英一副不求回报的高洁模样:“咱们认识多时,邓某只盼着白棠姑娘一切顺遂,别无所图!”
两人边吃边聊,相谈甚欢,算得认识以来最为亲近的一次。
快吃完之时,陆谦径自寻了来,神色不愉质问道:“林白棠,你在做什么?”
林白棠一脸讶然,恼道:“你怎么来了?我也没做什么啊,你这是什么态度?”忽然醒过味儿来:“你跟踪我?”
陆谦恼了:“你没做亏心事,我跟踪你作甚?明明是罗家伙计回去,见我去货栈寻你,才告诉我你的行踪。我要不是赶了过来,你们吃完饭准备做什么?”
邓英见过好多次两人亲密无间的样子,先还心中嫉恨,没想到只要旁人稍稍介入,两人一言不合就要吵起来,互相吃醋质问,却都顾忌他们那可笑的自尊心,不肯先向对方低头。
严明利说过,男女之间只要有一点矛盾,加以利用扩大激化,最后便会走向无可挽回的境地。
果然三少爷于男女之事上颇有研究,邓英有点信服严明利。
他谨遵严三少爷的指点,蹭的站起身挡在林白棠面前,话说得很漂亮:“陆探花,你有功夫寻白棠姑娘的麻烦,不如回去管管你家表妹。要不是邓某遇上,说不定白棠姑娘便要被你表妹伤到!”他暗含挑衅:“白棠姑娘心情不好,我陪她散散心,也没做什么逾矩之事,邓某问心无愧,你又何必疑神疑鬼?”
他坦荡磊落,反衬得探花郎小肚鸡肠。
果然男人受不得挑衅,陆探花神色有一瞬间的慌张:“我表妹又怎么了?”想来他家表妹也非头一次惹事,不过略问一句便气愤质问:“林白棠,就算是我表妹来找麻烦,你也犯不着跟别的男人一起吃饭来气我吧?你将我置于何地?”
邓英见两人要吵起来,心里暗赞陆谦表妹虽挨了自己一脚,但着实帮了他大忙,假惺惺劝道:“陆探花,我跟白棠姑娘便跟虎子一般,都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你上京中赶考之时,虎子跟白棠姑娘一起吃饭,难道你也生气?我们可是清清白白,你千万别胡思乱想!”
“邓大哥,你别跟他解释了!”林白棠气呼呼拦挡,“我不过与邓大哥吃顿饭,感谢他连着两次救我!”她显然也恼了,开始翻旧帐,阴阳怪气道:“比起你两位表妹在家对你嘘寒问暖,恨不得连宵夜也送进你房里去,我也没做什么啊!”分明要拿邓英来气陆谦,半步也不肯退。
邓英不怕被林白棠利用,就怕她对自己爱搭不理,疏远而客气。
他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全是担忧,还充好人拉偏架:“陆探花,你虽有功名,却也不该让白棠姑娘生气啊。她这么好,要是我能得她青睐,做梦都能笑醒,绝不会惹她生气的。你倒好,身在福中不知福,还同别的女子牵扯不清。依着我说,不如与你那两位表妹尽早断绝来往,一心一计待白棠姑娘才是正道!”
他这话说出来轻飘飘的,其实心里清楚得很,举凡血缘羁绊,岂是说断就能断的?那是天然与生俱来的关系,还牵扯着父母的亲缘关系。
陆谦似乎被气得不轻,铁青着一张脸抓住她的腕子,扯着她就往回走:“姓邓的,我们俩之间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林白棠极力想要扯开他的手:“陆谦!你想做什么?”
两人吵吵嚷嚷往回走,边走边吵了起来,互不相让。
邓英唇边浮起一抹笑意,远远注视着二人渐远的身影,暗笑自己先前想得太多做得太少,只以为青梅竹马的关系牢不可破,原来只要加进去几个楔子,这世上就没有牢不可破的关系!
两人一路吵了回去,半道上陆谦便松开了林白棠的手腕,两人之间隔着三步距离,都是气鼓鼓的模样,似乎一时半会好不了。
陆谦一副说教的嘴脸:“林白棠,你怎么跟他在一起厮混?他到底哪点好?”
林白棠冷冷瞪着他,满面失望:“陆探花,你别瞧不起人,邓大哥有情有义,哪点不好了?谁像你似的,才考中探花便冒出俩表妹嘘寒问暖,过些日子是不是还得冒出几个妹妹啊?可笑你表妹还跑去木工坊找我的麻烦,她多大脸啊?!”
两人越吵越凶,不顾路人异样的眼光。
中间陆谦似乎要服软,去拉林白棠的手,却被她甩开了,还被嘲讽:“你别拉我的手,还是回去拉你表妹的手吧!”
探花郎不堪受辱,也不再往她跟前凑,还跟发誓一般道:“你等着!我明儿就去拉我表妹的手!”
林白棠气得哆嗦,厉声道:“你敢?!”
陆谦冷笑:“你一会让我去拉,一会又不让我拉,到底是想让我去还是不让我去?这么难侍候,好歹给我个痛快话吧!”
……
邓英手下的人一路跟着他俩吵吵嚷嚷到了芭蕉巷,远远瞧见他们互不理睬各自回家,转回头去禀报:“少主,林姑娘跟陆探花好像气得狠了,吵得真凶,什么话都往外倒。”将沿途听到两人吵架的话复述给他听。
“严明利诚不欺我!果然世上就没有拆不散的鸳鸯!”邓英听得大笑,似乎生活又找到了新的乐子:“盯紧点,总要多为两人制造点矛盾。”旁观者清,他与这两人相识时间也不短,对两人的性情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陆探花傲气,白棠姑娘自尊心也强,断断不肯委屈了自己,这两人都不是软和的性子,以前没有事情发生,还能浓情蜜意的腻在一处,往后可就未必了!”
心腹手下拍马屁:“少主神机妙算,定能得偿所愿!”
邓英举一反三,忽想起一人:“我记得孙大人家中五姑娘很喜欢美姿容又有才学的少年郎吧?”
心腹想起孙五姑娘的脾气:“少主的意思是说……撮合陆探花跟孙五姑娘?”
那位姑娘可是被惯得不成样子,比之林白棠难侍候太多。
河道总督孙大人于美色上头向来放得开,家中除正妻大高氏外,妾室通房女人不断,枝繁叶茂儿女成行。
妾室生的庶子女还罢了,没得家世显赫的母族撑腰,在正室大高氏手底下讨生活,只能忍气吞声得过活。偶尔有过得还算顺遂的妾室儿女,多半是母亲得宠。
但孙五姑娘孙晚香却不同,她很会投胎,从高氏夫人肚里爬出来,作为孙大人府上嫡出的唯一姑娘,从出生之后便得尽父母及外祖家疼爱,想要什么便理直气壮跟父母讨要,得不到便会大发脾气。
邓英佯怒:“我算什么东西?哪有撮合孙五姑娘跟陆探花的本事?不过要是陆探花有机会见到五姑娘,得了她的青睐,等他守孝完之后官途顺畅,我这也算是好心帮探花郎打点仕途!”
心腹笑道:“少主好心好意为陆探花着想,能不能被孙五姑娘瞧中,也得看他有没有攀高枝的命不是?!”
此话一出,邓英大笑出声:“白棠姑娘不是夸我有情有义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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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白棠一路吵回来,加之天气又热,只吵得口干舌燥,回家先去厨房瞧瞧,发现龚氏煮了绿豆汤在灶上放着,她自己许是去店里帮忙,反不见人。
她先盛了一碗绿豆汤喝下去,又去井边端
了晒得温热的水去冲个澡,瘫在廊下才觉得松快许多。
林家的人都忙,开店的上工的读书当差的,一家子鲜少早早回家。
暮色四合,林白棠瘫在躺椅上,闻着院内花草树木的清香,渐渐倦意上头,半闭着眼睛都快睡着了,忽有人扔了个小石子砸中了她的胳膊,惊得她睡意全无。
“谁?”林白棠直起身子,发现墙头探出半个脑袋,顿时又气又好笑:“你做什么?”
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还没进门便在外面勾搭……
陆谦可怜巴巴扒着墙头,向林白棠求饶认错:“白棠,我跟你吵架说的都不是真心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两人兢兢业业吵了一路,回到家之后陆谦越想越后悔,为着查清楚水匪之事,他搜肠刮肚把二十年的刻薄话都讲完了,好几次都觉得白棠生气的样子不像装出来的,反而像被自己气到了。
林白棠冷哼一声:“我觉得你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以前没机会说,现在借着吵架的由头终于说出来了吧?”
陆谦百口莫辩:“当真没有!白棠你别冤枉我啊!”
林白棠幽幽叹道:“可恨我也没个双胞胎表哥!”
陆谦翻旧帐:“对啊,你没有双胞胎表哥,可你有个表弟啊!”
林白棠表弟卓庆每到年节总会来外婆舅舅家拜年,跟前跟后非要跟林白棠说话,陆探花记忆力惊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表弟小时候每年来都嚷嚷着长大以后要娶你吧?”
“小孩子的戏言,当不得真!”林白棠态度终于和缓:“探花郎,你心眼有点小啊!”
没想到陆探花大方承认:“我心眼的确很小,看到你跟邓英有说有笑就难受;看到你护着他,跟他一起吃饭,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
林白棠很想把他从墙头拉下来使劲摇两下:“谦哥哥你清醒点,这不是咱们早都商量好的吗?事到临头可不兴反悔!”
陆谦忽然说:“白棠,我反悔了!之前答应你的请求没有考虑周全。你说要假意同邓英打好关系,可他如果真与邓威有亲缘关系,做他们这一行的都没有人性,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林宝棠在衙门暂时没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而方虎如今还跟邓英没有斩断关系,林白棠便跟陆谦悄悄提议,如果邓英再出现,不妨加以利用。
与其费尽周折在外围打转,不如想办法与邓英周旋,从他身上寻找突破口。
陆谦当时便否决了她的提议,可林白棠却道:“江南水匪为祸地方已久,历来除之不尽,坑害的也不止你我两家。你们家那些伙计船工,我阿兄生父的那帮河工兄弟们……多少人提起水匪色变。我也不是什么义士,到时候要是朝廷派人来清剿水匪,希望能帮上一点小忙,铲除这帮祸患,还地方安宁,咱们大家都有一碗安稳饭吃,早日回归正常的日子。”
为着查清生父死亡的真相,金巧娘原本要推进林宝棠的婚事,送六礼挑吉期成婚,都被他拒绝了。
前几日,毛思月原本以为自己年底便要嫁进林家,结果婚事进程被耽搁,不好当面问未来婆婆,还曾在半道上拦着林白棠问:“你阿兄是不是讨厌我?”
林白棠被她的问话惊到:“你怎么会这么想?”
毛思月神情落寞:“我也知道自己家里穷,还要为阿婆养老,被人嫌弃也正常……”当着金巧娘的面她说不出拒绝的话,回家面对一脸期待要嫁孙女的阿婆,她也说不出丧气话,唯独在面对林白棠的时候,她想说的话才找到了出口。
林白棠当时安抚她:“思月你别胡思乱想,我阿兄只是被衙门里的事情绊住了,过六礼成亲都得有时间,等他忙过这阵子,一定会亲自去寻你!”
毛思月忧心忡忡走了,许是心里还在猜测林宝棠对她的态度,对这门婚事的排斥,可只要林白棠知道,只有查清楚生父之死为其报仇,阿兄才能回到正常生活的轨道。
她做不到置身事外。
林白棠踩在墙内放着的鼓凳上,踮起脚尖跟陆谦脸对脸,认真道:“狗儿哥,言出无悔哦!咱们现在正在冷战吵架,你可别跑来求和,破坏情绪!”她好不容易才找到感觉,为着下次吵架更逼真,可不能“和好”!
她推了一把:“你还是下去吧!”
随着她的动作,陆谦的脑袋很快从林家墙头消失,只听得“砰”的一声,林白棠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臀部,呲牙咧嘴偷笑。
陆谦毫无防备之下被推下去,揉着摔痛的地方慢慢走回去,一脸愁容吃完饭,在床上辗转反侧半夜,从小到大跟林白棠头一回吵架还颇不适应,吵架是假的,但她跟邓英一起吃饭说笑是真的!
他盯着床帐子半夜,长长叹一口气,从内心深处认识到了一件事情:他的心眼真的很小!
虽然很不想承认,可读再多的圣贤书,懂再多的大道理,都没办法教会他这一点,如何在见到旁的男子心爱的女子献殷勤的时候无动于衷,并表现大度。
天亮的时候,吕氏早早起床洒扫庭院,准备早饭。
陆家的早饭还没端上桌,杨桂兰的兄长杨昌茂便寻上门来,拉着一张脸道:“妹妹妹夫,昨天蝶儿受伤吐血,晚上回去还发起高烧,这件事情你们总要给个交待吧?”
杨桂兰还不知道这件事情,一头雾水问道:“阿兄,蝶儿怎么了?她回去多少日子了,也不是在我们家受伤吐血的,怎的还要我们家给个交待?”
杨蝶昨日回去之后便发起烧,还请了大夫来瞧病。
姜氏见她出门一趟,回来便捂着肚子面色惨白,也慌起来,追着杨叶问原因,后来听说是去木工坊堵林白棠,反被她身边冒出来的男人给打了,当时便要闹:“我早说了这小妖精不是好人,果然没料错!谦哥儿连进士都能考中,可眼神却不济,寻的什么狐媚子?还没进门便在外面勾搭野男人!”
上次姜氏去陆家大闹,还差点被金巧娘给砍了,在芭蕉巷里丢了大脸,而听俩女儿的描述,林白棠在外面搭上的男子也不是什么善茬。
她拉开杨蝶的小衣儿,在女儿肚腹之间见到个深紫色的大脚印,足可见那男子半点没有怜香惜玉的想法,连木工坊也去不得了。
思来想去,便鼓动丈夫杨昌茂去小姑子家中:“谦哥儿寻得这样媳妇,将来两家都不必走动了!就算两家已经定亲,也得拆散了!你一个做舅舅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外甥跳进火坑吧?”
杨昌茂多少年被妻子姜氏管束,向来指哪打哪,闻听此言连早饭也没吃,便寻上门来。
没想到妹妹跟妹夫全然不知昨日之事,他女儿在家高烧闹腾了半夜,一直喊疼,还花了三钱五的银子请大夫抓药,一家子人仰马翻,没想到陆家却半点没受影响。
当下,杨昌茂生起气来:“妹妹,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要不是你们家谦哥儿的原因,我们家蝶儿能受伤吐血?”
杨桂兰更茫然了,还好声好气跟他解释:“阿兄,你说这话我不明白!谦哥儿现在在罗家私塾教书,早出晚归,连蝶儿的面都见不着,怎么能害到蝶儿受伤吐血?”
杨昌茂气呼呼道:“还不是你们家挑的好儿媳,那什么林家姑娘。她们家不是在我们家附近开了个木工坊?让蝶儿撞见她在外面跟别的男子拉拉扯扯,蝶儿为着谦哥儿打抱不平,没想到那男子竟对蝶儿动手,才害得蝶儿吐血高烧,昨晚疼了一夜!妹妹妹夫,依我看这林家闺女不是个能守得住的人,娶妻娶贤,你们可要跟谦哥儿讲明白,可别贪图美色娶个祸害进门!”
杨桂兰有些生气:“阿兄,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昨儿的事情我们没瞧见,你也不能胡乱编排白棠。那孩子知道分寸,可不是你们说的这样人!”
真要论起来,杨蝶杨叶的性情如何,也全凭姐妹俩在陆家住的一阵子有所了解,可林白棠却是从小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长大,品性如何早都瞧得清楚明白。
不必请人过来分
辨,杨桂兰也觉得兄长说话过了,怎可随意坏了女儿家的名节?!
“她有分寸?她要有分寸就不会跟旁的男子拉拉扯扯了!”杨昌茂更生气了:“妹妹,你可是蝶儿亲姑姑,自己亲侄女受了伤,怎的不护着自己亲侄女,反而向着外人?”
杨桂兰没好气道:“侄女再亲,也是阿兄家孩子,儿媳妇可不是外人,将来嫁进来便是一家人!”
兄妹俩起了争执,正闹得不可开交,忽听得门外有道声音说:“舅舅,你大清早上门来黑白颠倒,还倒打一耙,可有些过份了!昨儿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分明是杨蝶跑去木工坊叫骂,正逢白棠过去撞上,她可不是替我出头,而是要上去打白棠,反被我认识的人帮忙拦挡,不然被打的就是白棠了!”
罗家的伙计当时绘声绘色的描述:“……陆先生可是没瞧见,您那位表妹凶得很,当时要不是有人拦着,林管事一张脸多半得被毁容!先生有空啊,还是劝劝您表妹,女子厉害成这样,将来可怎么了得?”潜台词便是,厉害成这样,将来嫁出去不得被婆家休弃?
杨昌茂见自己女儿受了伤,而妹妹外甥统统护着外人,当下火冒三丈,拍着桌子骂起来:“我怎么有你们这样的妹妹跟外甥?我明明是为着你们家好,放着我家蝶儿叶儿这样的好姑娘不娶,非要却什么邻居家女儿。那女子品性不端,在外面与旁的男子拉拉扯扯,谦哥儿难道是个瞎的?你一个读书人,怎能为美色所惑呢?”
陆谦昨晚才因为此事而烦恼,大清早被舅舅数落,当下激起脑后反骨,一句话堵住了杨昌茂的嘴:“舅舅,就算白棠在外面与十个八个男子拉拉扯扯,我也照娶不误!此事就不劳舅舅费心!”
杨昌茂张张嘴,被外甥勇于戴绿帽子的话给折服,一时竟不知是该数落他沉迷女色失了智,还是佩服他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
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我还不是为了你好?!”杨昌茂被外甥为色所迷的话气到口不择言:“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听不得长辈的金玉良言!”
大外甥显然没有一点亲情,冷笑道:“舅舅,你要真为我好,前些年也不见登我家的门。要是我连年落榜,连个秀才也考上上,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你还能上门来,打着为我好的名义,强逼我娶你女儿吗?”
杨昌茂:“……”
他有种被揭破伪装的狼狈,随即又强撑着面子粗声粗气骂道:“你这孩子怎么不知好歹?我是你亲舅舅,难道还能害了你?”
“害不害的不知道,便也从来没为我好过,我还真不知道舅舅为我好是什么样儿的,恕外甥不能接受!”陆谦已经厌烦了跟舅家牵扯,话说的直白难听:“舅舅家的表妹要是嫁不出去,我还可以帮忙请媒婆上门,还请别强塞给我!我也不是什么姑娘都愿意娶的,总要挑个可心可意的!”
他这是什么话?
杨昌茂又羞又恼,肚里大骂外甥不讲亲情。自家女儿容貌再比姓林的姑娘约略差了些,可也是好人家的姑娘,针钱茶饭都不错,怎么就嫁不出去了?
“谦哥儿,你别仗着自己高中进士,就瞧不起我家蝶儿跟叶儿!什么叫她们嫁不出去?”
“两位表妹要是能嫁出去,舅舅家何必轮着上门来强逼我娶她们?难道不是嫁不出去,这才非要强塞给我?”陆谦面色不改,嘴巴刻薄如刀,半点情面不留,直气得杨昌茂手抖。
“你……你个竖子!”杨昌茂觉得再待下去,他非得被外甥气炸不可:“你们家门槛太高,往后我也不敢再来!”
“舅舅好走不送!”陆谦注视着舅舅的身影跨出正房门,悠悠道了一句,见他身形一滞,还补充了一句:“麻烦舅舅往后教好自己的女儿,让两位表妹跟舅母别再去找白棠麻烦!不然,别怪外甥不知礼数!”
杨昌茂原本还放缓了速度,只当外甥无礼,妹妹跟妹夫总能念及亲情,谁知都走到陆家大门口了,房内也无人出来相送,气哼哼摔上陆家大门走了。
他胸口堵着一团怒火,一路走一路骂,再回想大外甥嚣张的模样,悲哀的发现,原来这些年对家道中落的妹妹一家不闻不问,早已让两家关系疏远,连陆家邻居也及不上,仅靠他们两口子在丧事上帮忙,并不能弥补巨大的裂痕。
也许,当年陆家出事,两家关系一朝破裂,他们家选择了明哲保身,事后多年的躲避,生怕被陆家缠上来需要接济,回首兄妹之间的情份,已经霜雪覆盖,不见来路。
他回到家以后,杨蝶已经退烧,但还是蜷缩着躺在床上,睡着了也还抱腹哼哼两声,显然受伤不轻。
姜氏拉着他从女儿房里出来,压低了声音迫不及待的问:“妹妹那边怎么说?咱们蝶儿受了重伤,妹妹家可有补偿?林家那小妖精在外面有野男人,这下子谦哥儿也要死了吧?”
杨昌茂见妻子眼中满是期盼,不免露出沮丧之意:“别提了,我跟他们大吵一架,还被谦哥儿狠狠数落,他说咱们家女儿嫁不出去也别强塞给他!”说着说着肚里火气又被拱了起来:“他还说真要嫁不出去他给请媒婆,他说的这叫什么话?!”
原来走了一路,他先时还生着气,半道上便渐渐转过来,也没那么气恼了,又可惜自家早些年没料到陆文泰居然真生了个会读书的儿子,要是知道大外甥能有大出息,早早接济了。
可惜回家再复述一遍陆谦的刻薄话,又被他给气到了。
姜氏听得这话,顿时火冒三丈:“他说的这叫什么话?妹妹怎么说?她真就放任林家的小妖精在外面跟旁的男人勾勾搭搭?”
杨昌茂回想无药可救的大外甥,冷哼道:“谦哥儿可是大有出息,他可是说过了,就算那姓林的在外面有十个八个男子拉扯,他也照娶不误!”
姜氏瞠目结舌:“他疯了吧?!”
杨蝶在家里养病数日,姜氏越想越生气,好几次悄悄摸到林记木工坊去打探消息,发现每隔三日林白棠便过来,通常她身边还带着几名伙计,有时候送货送木材,有时候装家具运走,似乎很有点本事的样子。
隔了约摸有十来日,上次对她家蝶儿动脚的男人也来了,远远在马车里盯着,等到林白棠押车过来,这厢正忙着在大门口卸货,那野男人便慢慢悠悠下了马车,装作偶遇的上前来打招呼。
邓英往林白棠身后站着,高大的身子探头一瞧,含笑道:“白棠姑娘,又过来送货?”
林白棠回头,惊讶道:“邓大哥,真巧!”
姜氏:“……”一对儿狗男女!
果然自家蝶儿没说错,姓林的水性杨花。
她肚里暗骂:装模作样!
说这些话不过是给自己做的丑事遮羞,糊弄这些伙计罢了。
邓英道:“是很巧,我刚刚也送完货,路过的时候还想着,也不知能不能遇上。”状似关切道:“上次你们吵架,可有和好?”
林白棠便露出个勉强的笑容,赌气道:“谁要跟他和好?!”
邓英颇为
她着想,劝道:“探花郎才貌俱佳,就算一时误会解开就好。你要是抹不开面子,我去寻他。我愿意为你去解开误会!”
“邓大哥,多谢你的好意!”她果然露出感激的目光,还叹一口气:“他要是有你这么宽宏大量便好了!以前是真没发现他这么小心眼的,读那么多书,怎么气量如此狭小?”
邓英暗喜,愈加的善解人意:“读书人嘛,自然清高些,你也别想太多。”自嘲道:“不比我们这些粗人,耐摔耐打,受点委屈也不觉得有什么。你是姑娘家,自然要捧在手心里,受点气……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他清高?他了不起!”
林白棠似乎被他的话激起满腹委屈,沉默了一瞬,催促伙计们赶紧往里抬木材,自己抱着账薄子愁眉苦脸道:“邓大哥何必妄自菲薄?谁人不是人生父母养的,何必非要处处受别人的气?”她好似下定决心般,深吸一口气:“反正……这次他要是不好好求我,我是不会再原谅他的!”
姜氏远远听着,结合自己所知,很快得出了个结论:别瞧着谦哥儿非林白棠不娶,可这小贱人竟在外面跟别的男人诉苦!
她常年在街坊四邻的家长里短里熏陶,自然从那野男人的眉眼间瞧出一点端倪,心中不由冒出个念头——要是姓林的小妖精跟别的男人跑了,谦哥儿婚事作罢,自家再上门说点好话,是不是就能亲上加亲了?
姜氏打定主意,于是悄摸跟上,直等姓林的跟男人在路口分开,便窜了出去,隔着五步距离站定。
邓英原本还想约林白棠“游玩散心”,但察觉到有人跟踪,警惕心起,已经把仇家对头在心里过了一遍,早早跟林白棠分开,没想到却窜出个上年纪的胖妇,很是惊奇。
“你是何人?”
姜氏大言不惭:“我是陆探花的亲舅母。”她上下打量这年轻男人,心中暗暗嫉恨姓林的小妖精仗着一副好皮相,除了谦哥儿为她着迷,竟招的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男人也上了心。
杨家开着绸缎铺子,她也算见过好料子,打眼一瞧便估摸着邓英家底子不薄。
邓英似乎被姜氏的出现给惊到了,又想起上次踢了陆探花的表妹,顿时恍然大悟:“你是来找我麻烦的?”
男人的眼神带着寒意,不怀好意打量了她一眼,姜氏想到自家躺在床上休养的女儿,听女儿描述便是眼前男子所为,她一把年纪可抵受不住,忙绽出一抹笑容。
“郎君误会了,我来寻郎君,是有几句话跟你说说。我那外甥跟姓林的小……”贱人二字被她咽了回去,忙换了说法:“我是觉得林姑娘跟我外甥不大相配,瞧着跟郎君倒是很相配!”
一句话,便熨平了邓英的戾气。
他眉眼带笑,轻赞:“算你有眼光!”
姜氏见自己果然说到了这野男人的心坎上,自然更要添点柴:“陆林两家当邻居多年,相处也融洽。我那大外甥跟林姑娘吧,自小在一处长大,相处的日子长了些,两人之间未免生了不该有的念头。可我这个做舅母的瞧着,他们两个如里能过到一处去?我外甥考中进士,等守完孝自要进京去当官的,林家姑娘很是能干,这么一大摊子,又是家具店又是木工坊,难道还能丢下这一摊子?”
邓英:“……”
没想到绕了一圈,唯有这胖妇人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
“太太请讲。”
姜氏道:“我瞧着郎君穿着不俗,想来家中也有些产业,只要你跟林姑娘有了情谊,我外甥自然知难而退,不再打搅你二人。”
邓英眉梢带喜:“没想到陆家也有通情达理之人!”
出门一趟,竟还平白添个助力。
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她心中升起一股说不出……
吴地旧俗,无论贫富,都极为重视中元节。
普通百姓祭祖庆丰收,酬谢天地神灵祖宗。贫人在家中诚心设祭,富人还有请和尚道士上门设坛打醮诵经,丰俭由人,诚心自达。
道家在城隍庙放焰口超度亡魂;佛家行盂兰盆会;地方官员祭祀土谷神;还有城隍庙热闹的庙会,城河两岸有点天灯,放河灯的,处处热闹拥挤。
每年七月初一,各家都忙碌起来,开始摆祭台拜祖先。
杨桂兰指点着吕氏在厨房里忙了半夜,包惠坐在灶前醒醒复睡睡,在天亮之前将荤素数样供品摆在了祭台上,这才心满意足:“祖宗保佑,我谦儿才能高中,此番诚心诚意准备供品,希望我诚儿将来也能金榜题名!”
陆文泰天色未亮便起床洗漱,带着一家老小拜拜祖先,起身之时,目光落在其父陆泉崭新的牌位之上,心中百感交集,久久不曾开。
老爷子活着的时候,父子俩同住一个屋檐之下,却极少谈天说地,在他走后的每个节日,他都辗转反侧,追悔自己的不孝。
陆谦站在他身后,好一会才提醒他:“阿爹,吃早饭了。”
临近中元节,家家户户都忙着为七月十五做准备,普通百姓除了月初祭拜祖宗,还会陆续用面粉制作各种形似神灵的供品,有牛马羊鸡狗等,千姿百态,俗称摆七月半。
龚氏一边教林白棠用面粉捏小狗,一边感叹:“平江府还有送羊的旧俗,可惜啊你们没得这个福气。”
林白棠鼻尖沾着面粉,白玉般的手指翻飞,没想到捏什么像什么,一只胖墩墩的小狗出现在她掌心。
她接过龚氏精瘦适中的小狗一起放在掌心对比:“阿婆你瞧,我的小狗比你的小狗贪嘴。”好奇问道:“送羊是什么意思?”
龚氏失笑:“你这小狗也太胖了,看大门都跑不动。”接着为小孙女解惑:“每逢中元节前夕,平江府的外婆家会给外孙、外孙女送活羊。”
金巧娘亲生父母已逝,与娘家早断了联系,林白棠自然也没见识过这旧俗。
“反正谦哥哥虎子他们也没有。”再想想巷子里差不多的孩子:“思月虽有外婆家,但自她阿娘改嫁,便与吴家不再来往,外婆家也不惦记她。”她再撕块面团,央求龚氏:“阿婆,咱们捏只羊吧?”
方虎跟着父亲大清早祭祖,难得闲了下来,出门顺脚便拐进了林家,开口相邀:“白棠,过些日子庙会放河灯,咱们叫上谦哥一起去玩?”
他上次已经答应陆林二人,要想办法离开邓英,另寻营生,已经有阵子不曾跟小伙伴凑在一处吃饭喝酒玩乐了。
林白棠爽快答应:“好啊。”
七月十五日傍晚,几家孩子吃过晚饭,便相约出门游玩。
陆家三个孩子,方虎带了姐妹二人,林宝棠出门当差,林白棠便带了未来嫂子毛思月跟弟弟林幼棠,一帮人出得巷子,往城隍庙而去。
陆婉跟方珍并肩而行,一个心上人关押在牢里,满腹愁绪,另外一个惦记着早夭的女儿,还想放河灯为孩子祈福,边走边闲聊。
方瑶已经十四岁,沉默的跟在长姐身边,听她们聊天。
陆诚跟林幼棠在家里还没淘够,结伴走在路上招猫逗狗,见到吃的玩的都想买,一路留心打量街上小子们的手里的玩意儿。
林白棠挽着毛思月的胳膊低声解释:“我阿兄说大节下到处都是人,拐子骗子都上街了,衙门里所有人都要去街面上巡逻,他也不得空出来。说你要是有瞧中的,让我替他付银子。”
最后一句是她自己添的。
早晨林宝棠出门之时,她特意问过:“阿兄跟思月都已经定了亲,不如趁晚上放河灯一起出去走走?”
林宝棠以当差忙拒绝之后,她怕毛思月心里有疙瘩,这才借兄长的名义安慰她。
毛思月也不知信了没,倒是很体谅他:“既是衙门里有事,当然不能出来玩了。”婉拒了她的好意:“白棠,我带了银子出来,不用你付的。”
自从两家亲事作定,她又上灶学手艺,金巧娘便将她的工钱翻倍涨了上来,还给了她五十两备嫁,如今手里着实宽裕不少。
方虎跟陆谦慢悠悠走在最后。
陆谦问他:“虎子,你那边怎么样了?可有想好几时不再跟着邓英?”
方虎反问:“我怎么听着,你跟白棠闹别扭了?”
两人互相瞪着对方。
方虎先绷不住说:“那边暂时脱不开身,我提过被邓英堵回去了。”在陆谦的眼神下老实交待:“你别瞪我,我也是听邓大哥身边的赵良提起,说你跟白棠闹别扭。我这不是想着,趁着庙会放河灯的机会,拉你俩出来和好嘛?”
陆谦淡淡说:“你倒知道不少。”
方虎来劲了:“谦哥,你跟白棠有什么可吵的?我阿爹再厉害,不还得让着我阿娘啊?你就算比白棠聪明,该让着的时候也得让啊!”
陆谦嗤笑一声:“你有经验?”
方虎:“……”
他将这话在脑中打个转,感受到了来自探花郎的鄙视,反而苦口婆心劝道:“我就算没成过亲,又不是个傻子!我阿娘跟我阿爹平日什么样儿,也不是不懂。”
陆谦似乎对他的劝阻不以为意,轻拍他的肩,诚恳道:“虎子,等你将来成亲了再来劝我吧!”
方虎小声腹诽:“……你不是也没成亲嘛,连亲都没定,六礼也没过,小心惹恼了白棠,她换个人嫁!”顶着陆谦威胁的眼神,他举手投降:“我说错了还不行吗?!”
城隍庙会数条街上人头攒动,有人站在河岸边放天灯,也不知天灯之上写了什么吉祥话儿,隐隐绰绰只能见到墨迹,仰脖出了神。
河岸边许多卖荷花灯的小摊贩,还备了纸笔方便买主写字。
方珍便央了陆谦:“谦哥儿替我盈盈写两句话,我好捎给她。”在荷花灯摊子前面仔细挑了许久,才挑了最中意的一盏。
陆谦写字的功夫,林幼棠跟陆诚俩淘小子被街对面支着灯捏相的所吸引,凑了过去。
那捏泥相的四五十岁,颌下三缕美须,动作不紧不慢,可眨眼间手里便捏出个小姑娘,正与旁边候着给钱的小姑娘极为肖似。
小姑娘接过她的小像,惊喜不已:“捏过好几回,属你的手艺最好!”痛快丢了一把钱在旁边的匣子里:“你等着,我去请我家姑娘。”高高兴兴举着小像走了。
林幼棠便怂恿:“诚哥,放河灯都是女儿家做的事,不如咱俩一人捏个泥相?”
陆诚摸摸荷包,囊中羞涩:“我的零用钱花的差不多了,可能不够。”
林幼棠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朝着对面正在挑河灯的几人用下巴示意:“付钱的人都在,捏吧捏吧?”
陆诚高兴起来,拉着他上前跟捏泥相的讨价还价,最后以二十五个大钱一个小相的价格成交。
那人端详两小儿,便开始捏起来。
堪堪才捏了半个身子,连胳膊腿都没搓出来,方才离开的小丫环便咋咋呼呼拉着一名穿着不俗约摸十六七岁的少女赶了过来:“姑娘,奴婢方才就是在这儿捏的小像,这人手艺还不错。”
那人陪笑道:“小娘子,这两位小哥儿先来的,两位还得等一会。”
没想到那丫环不依:“你敢让我家姑娘等?”竟要上手去抢已经成形的身体,被陆诚一把拦住:“你做什么?”
小丫环脾气不大好,见对面半大小子穿着寻常布衣,上来便要动手:“不长眼的东西,敢拦我家姑娘?”
对面挑荷花灯写字的几人听到陆诚拔高的声音,陆谦跟林白棠忙放下手头的东西赶了过来,方虎随后而至,方珍陆婉等人也远远盯着。
陆谦最先过来,一把将陆诚拉住,温声问道:“敢问姑娘,可是舍弟得罪了你?”
陆诚委屈的从他身后探头出来分辩:“阿兄,我没得罪她!”
街边灯火煌煌,年轻男子眉目生辉,温润端方,如玉如琢,竟让原来准备打人的小丫环一张俏脸红透,说话也有些结巴:“他、我也没做什么呀……”
她身边的华服少女眸光停驻在初次见面的年轻男子脸上,拨开自家丫环,上前致歉:“下人无礼,让郎君见笑了!”她甚至大方相让:“既然是郎君的弟弟先来,我们等等再捏不迟。”
林白棠便站在几步开外,不知为何,见到那华服少女对陆谦微笑的样子,她心中升起一股说不出的危机感,很不舒服。
陆谦拉着陆诚要走:“不必了,我们有事先走了,姑娘自便。”
陆诚不敢违拗,林幼棠也乖乖跟着往对面走了过去,一帮人方才继续准备放灯。
目送着几人去挑河灯,华服少女轻声问丫环:“可认识此人?”
小丫环摇摇头,觑着自家主子的眼神,有了主意:“不如让人去打听?”
华服少女笑笑,同意了她的提议。
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别被人觊觎了。……
方珍在河岸边小声祈祷,将手里的荷花灯缓缓推入水面,注视着灯盏随水而去,仿佛见到女儿的笑脸。
盈盈溺水而亡,她总怕女儿化为河底的水鬼,荷花灯载着她一腔思念而去。
方虎站在长姐身后,见她发呆的模样,心疼的去扶她:“阿姐,今儿我请客,咱们去吃点好东西?”正说着便有人扬声喊他:“虎子——”回头去瞧,顿时惊住了:“邓大哥?”
几步开外,邓英带着两名长随远远走了过来,笑道:“我还当自己眼花,你居然也跑来放河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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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珍随即起身,方虎道:“我们一起出来,邓大哥这是去哪里?”
邓英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打了个转,笑意便深了几分:“我也是闲来无事,随意走走。白棠姑娘跟陆探花也在呢?”
林白棠便笑着上前打招呼:“邓大哥倒是清闲。”身后陆谦轻扯她的衣袖,被她不动声色的挣脱,似乎两人还在闹着小矛盾,碍于众人出门还能维持表面和气。
陆谦随林白棠上前,不冷不热道:“好几次遇上邓郎君,想来郎君不忙。”暗嘲走哪都有他。
邓英仿佛嗅到了一股酸味,半点没被他的话阻退,反而热情相邀:“难得出来遇上,不如我请大家去朝晖楼喝茶吃点心,听说他家近来请了一位说书先生,口才极好,一起去凑个热闹?”
方珍出门原就是为着给女儿放河灯,见方虎遇上朋友,便先要告辞:“我带着妹妹先回去,就不去了。”
陆婉跟毛思月与邓英并不相熟,也纷纷要带着弟弟妹妹告辞。
邓英急忙拦阻:“陆探花跟白棠姑娘总不好丢下虎子一人吧?”
方虎以眼神询问二人去留,林白棠便将弟弟推向方珍:“麻烦姐姐带幼棠回去。”欣然应约。
林幼棠一步三回头,舍不得玩乐的机会,很想一起去听书,被陆诚拉走,小声嘀咕:“我阿兄在身边,玩也玩不痛快,不如等他走了咱们自己玩。”
陆谦听到陆诚之语,用眼神威胁他不可胡闹,这才道:“既然白棠要去,我也一起。”
邓英的目光在两人面上扫过,心情大好:“探花郎请。”
一起出门玩,在河岸边分作两拨,毛思月见邓英同三人一起走了,小声道:“这位邓郎君倒是来林记吃过几回饭,每次都问白棠几时回来。”令她印象深刻。
陆婉不曾见过其人,但见大弟弟神情,便猜到几分,还笑道:“我家谦哥儿向来和气,没想到跟这位邓郎君倒有些别苗头。”原来和气也分人。
方珍虽不曾亲见,但也听说过邓英大名:“我家上次出事,欠了一大笔债,多亏这位邓郎君肯带着虎子赚钱,才能还清家中积欠。说起来,这位邓郎君家大业大,倒是位青年才俊。”
朝晖楼离此不远,四人一路过去,楼内几乎座无虚席,便有伙计引了邓英过去:“郎君请。”
伙计上了茶水点心,正逢说书先生正打头讲起:“说起来,本城有粮商严家,近来突遭横祸,众人皆知严家长房掌权,可知严家发家之事?”
便有茶客起哄:“先生既知,不如说来听听?”
那说书先生便抑扬顿挫讲起严家之事:“外面人讲起严家,总说严家是数代粮商,但往前数七十年间之事谁人知道?其实啊,
这严家老太爷也就只有一条小舢板,四处倒腾点粮食回来卖维持生计。后来有一夜入梦,梦见神仙指点,要往东南方向去寻,说是有一注大财要发。他醒后往东南方向去寻,果然在梦中水泽之地寻到一宝盆带回家。”
林白棠笑道:“这倒有趣。”
方虎以前还托邓英与严家二房严明利结识,此时便问:“邓大哥可知严家宝盆?”
邓英笑道:“未曾听严三公子提起,许是此事机密,不好教外人知道。”
说书先生正说到得趣处,有茶客便问:“严家宝盆莫非有花不完的金银锞子?”
“这位郎君说笑了!”说书先生道:“除非财神转世,带了自己的宝贝下凡。不如诸位来猜猜,严家这宝盆有何妙处?”
有人猜产珍珠,有人往严家生意联系,猜道:“莫非产粮?”
说书先生拍案一笑:“这位郎君正猜到了点子上,严家此后做粮食生意富贵多少年,靠的正是这宝盆。别瞧着宝盆每年产粮有限,但此粮自带仙气,食之延年益寿,龙虎精神。严家老太爷一把年纪还鹤发童颜,美妾满屋,便是明证。”
茶客半信半疑,还有人问道:“既然宝盆有此神效,为何严家长房这次尽数沉船?”
说书先生一脸沉痛,似为严家长房惋惜:“严家得神仙所授几十年福禄,总要敬献,以往鸡鸭鱼肉便可满足严家人,但随着严家生意越做越大,向宝盆讨要的越多,便要敬献更多。神仙宝物,为了满足严家富贵,便召了严家长房男丁去侍奉,也算得命数!”
严家长房出事之后,苏州府听过的人都议论过一阵子,除了感叹水匪猖獗,严家长房倒霉之外,还有不少人羡慕二房运气好,轻而易举便接管了家中生意。
没想到朝晖楼这位说书先生倒是另辟蹊径,对严家之事有了别的解读。
那先生言之凿凿,说严家还有六十年富贵生意,皆因长房侍奉神仙之故。
陆谦眼角余光打量邓英,见他神色间颇为令人寻味,说不上是好笑还是嘲弄,令人很容易联想到他许是知道一点内情。
方虎还道:“邓大哥跟严三公子熟悉,下次不如问问他家宝盆。”他心思简单,又深恨荣家,巴不得严明利骑在荣家头上欺凌,自然盼着严明利掌权:“也不知这消息是严家下人散播出来的,还是严家长房见二房掌权才散播出来。”
邓英含笑应承:“虎子放心,下次我定会提醒严明利,捂好他家的宝盆,别被人觊觎了。”
林白棠轻拍方虎,笑得不行:“虎子你可别傻了,哪里来的宝盆?不过是说书先生胡诌,严家出事之后,众人都在议论,说书先生借此博人眼球哄一点打赏,怎的你还当真了?”
什么严家宝盆,活人献祭,恐怕就算是神仙,也是个邪神鬼祟,才拿活人性命。
“当真?”方虎对林白棠自小信服,听她说话也觉有理,一时又被掰了过来,还讪讪道:“邓大哥别听我的傻话,当真去寻严三公子。我还寻思,严家有仙人指点,能得宝盆,也不知如何供奉神仙才有此机遇。”
发财大梦,谁人不做。
楼内一众茶客听过,有人生出妄想,也不足为奇。
林白棠一针见血,戳破了他的美梦:“虎子,你可别信传言,严家发家许是有别的缘由,可不是什么神仙宝盆,只是不方便对外明说罢了,这才假借宝盆之事。至于严家长房之事,只能说地方官员无能,不能荡平水匪,任其在江南水道为患,可不是什么神仙献祭,别混为一谈。”
方虎很是失望:“我还当真有神仙托梦呢。”
她留神细瞧,见邓英神色虽不变,但笑意勉强,心中便有几分猜测,怀疑严家长房之事与他有关,暂时没有证据,便训方虎:“神仙哪有那么闲?世上谁人不想神仙托梦发财,有传言都是骗人!”林白棠并不执著于发大财:“家人安康银钱凑手便是好日子了。”
邓英赞道:“白棠姑娘是个明白人。”委婉暗示:“不过如果有财运上门,能过上富贵日子,倒也不必往外推。”
那说书先生见激起众人兴致,便开始讲些严家内宅秘辛,细细听来皆是长房父子的风流艳史,林白棠便要起身:“天色不早了,不如我们早日回转吧。”
邓英也不强求:“朝晖楼最出名的其实是茶点,正好得空请大家尝尝。既然书也听过了,我让伙计备了三份带回去给家里老人小孩尝尝,也算得我的一点心意。”
方虎不好驳了邓英的面子,林白棠接过伙计递来的食盒,很是感谢:“方才还想着走的时候给家里人带点,没想到邓大哥设想周到,多谢您惦记。”
邓英愉快的发现,陆探花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便示意方虎提着他那一份:“探花郎不必客气。”
陆谦不情不愿道:“多谢邓郎君,破费了。”
几人从朝晖楼出来,邓英便向众人告辞,他三个一起往家走,边走边聊。
方虎若有所思:“白棠谦哥,你们替我参详参详。当初为着收拾荣常林,我怂恿邓大哥去结识严三公子,现在怎么觉得他并非为着我家之事才去结识的严明利?”
林白棠道:“你从何得知?”
方虎道:“前儿严家的运粮船去送粮,我才发现邓家养的人吃的都是严家的粮。”
陆谦今晚话少,此时却将两件事情联系到了一起:“也就是说,严家跟邓英家从前便打交道,只是有来往的是长房严大爷,而非二房?现在长房覆灭,二房接手严家生意,严明利跟邓英不是酒肉朋友,反而是生意合作?”
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
严家书房。
严三少奶奶再一次派丫环来请严明利,那小丫环忧心忡忡劝说:“三少爷,老爷病着,奶奶一直陪着太太侍疾,这些日子都未曾好好休息。想是连日劳累,身上有些不舒服,还请三少爷去瞧一眼奶奶。”
严明利半靠在榻上,早已神游天外,在丫环絮絮叨叨之下,终于有所回应:“奶奶既身上不舒服,还不去请大夫,爷又不是灵丹妙药,还能治病。”
小丫环努力游说:“三少爷总也不去瞧奶奶,奶奶虽不言语,可心里搁着事儿,要是再病倒了,后院这一摊子交给谁管去?”
严明利终于打起精神坐了起来:“告诉你们奶奶,要是她真病倒没精神打理后院之事,我便从外面接了人回来打理,让她安心养病。”
听话听音,小丫头暗自吃惊,三少爷这是对奶奶并无半点夫妻之情?
她话说得再密一点,不会逼着他把外头那位接回来吧?
“奴婢也就是一说,三少爷既事忙,奴婢们会小心照料奶奶,协助打理家事。”忙忙告退出去,生怕晚走一刻钟,真听到三少爷派人去接外室。
自田兰香生的儿子第一胎落地,有人见过那孩子眉眼六指,此事便在严家传开了。
严二太太身为嫡母,对庶子也有教养之责,便向丈夫哭诉:“到底有个唱戏的娘,都是下九流贱业,自小养在大家子,还是改不了偷鸡摸狗的本性!家里放着娇妻美妾通房丫头,偏要去外面厮混弄出个野种!生就生了,寻个身家清白的也行啊,咱们认了接回府来摆酒庆贺,也算得咱们二房添了孙儿。可你瞧瞧,如今算什么事儿?”
严二爷本来便是个荒唐人,偷鸡摸狗的事情也做过,不知儿子在外面闯出甚祸事,为怕太太从“上梁不正下梁歪”骂起,便一味的和稀泥:“不过是嘴馋去外面偷吃,也不打紧。他要真接就让接进来吧,府里也不缺她们娘俩一口饭吃。”
“你这说的什么话?”严二太太顿时双目圆睁:“你丢得起这人,我可丢不起!”见丈夫颟顸无知的样儿,索性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你生的好儿子,什么人瞧不上,偏跟老太爷屋里放出去的妾室生了儿子,传出去让人问你,这是弟弟还是孙子呀?”
严二爷没
想到严明利胆大包天,竟敢做出这等不顾伦常之事,怒气冲冲去寻儿子,非要他说清楚。
彼时严明利正沉浸在喜获麟儿的快乐中,已经跟自家妻子提过要接孩子回府,慌得严三少奶奶去寻婆母告状,这才有了严二太太训夫一事。
严二爷自己持身不正,以往面对儿子也极少教训,如今逮着此事把严明利骂个臭死:“……家里媳妇丫头也尽够你生的,作什么还非要去外面寻?如今闹出笑话,让不让父母做人?”
严明利理直气壮:“父亲息怒,您那好儿媳妇不肯生孩子,我只能去外寻找人生。不信您回去问问太太跟三少奶奶,每次同房她偷偷喝避子药,连妾室通房都要灌。我原还想着是自己的问题,谁知问题竟出在家里。”
他讽刺道:“这媳妇儿可不是给我娶的,妾室也不是给我纳的,既然太太怕我生出孩子,往后啊她们就都跟着太太过吧!”
严明利成婚数年,妻妾不少,却不曾生出孩子,连个喜信儿都不曾有。后来偶然发现,妻子同房之后都在喝药,被他撞见便谎称坐胎药。时日久了他便生疑,想办法偷来药渣去外面找大夫问,竟然是避子汤,顿觉满心羞辱,这才有了田兰香一事。
严明利的正妻由嫡母严二太太亲选,为了拿捏成年的庶子,娶的还是二太太娘家兄长所出的庶女,懦弱胆小最是没主见的。
严三少奶奶自嫁进严家大门,对纨绔丈夫不大在意,在后院仰仗的反而是嫡母兼亲姑母严二太太。
严明利占了二房的长字,本身便惹得二太太心里不痛快,更不愿意长孙还出自庶支,便暗示三少奶奶。
严家三少奶奶很是听话,成亲数年,不但自己不曾生育,连严明利所纳妾室也不许生育,每次同房便悄悄熬避子汤喝。
严明利说到做到,事发之后便不再寻后院妻妾,反而是三少奶奶察觉到丈夫不对劲,再三相邀,还想维持稀薄的夫妻情份。
原本二人也能相安无事的过下去,谁知严家长房出事,掌家之权落在二房头上,一夕之间严明利便坐上了家主之位,三少奶奶这才慌了。
她所倚仗的婆母日夜守在严二爷床边侍疾,听说丈夫在外面养着的那位已经怀了二胎,悄悄花点银子打听消息,算着日子保不齐下个月便要生。
而她,膝下空空。
小丫环来过一回不奏效,不多时严明利的奶嬷嬷也过来说请,仗着她有哺育之功,劝他与三少奶奶和好:“妈妈也知道哥儿受委屈了,可你跟奶奶是结发夫妻。夫妻哪有隔夜的仇?奶奶心里不安,身上不爽利,又在孝期,也不是非逼着你做什么,只是去瞧她一眼,安安奶奶的心不成?”
严明利瞪着房梁,直等奶嬷嬷絮絮叨叨半天,才端茶送客:“既然我当家,往后自会考虑妈妈养老。至于我房中之事,妈妈就别插手了!书房重地,往后嬷嬷别再来了!”
这位奶嬷嬷也是严二太太挑来的人,小时候没少教唆严明利轻贱他生母,挑唆他们母子之情。
奶嬷嬷臊着一张老脸出去之后,邓英满面春风推门而入,引得严明利连瞧了他好几眼,调侃道:“邓贤弟这是得偿所愿了?”
邓英瞧来心情甚好:“假以时日,想来定能得偿所愿,还要多谢严兄好计策。”
严明利来了精神:“这么容易?”上次献计献策,后来计策奏效,邓英便再顾不得脸面,坦言自己正是这位朋友,更得了严三少爷诸多指点。
“哪里容易了?”邓英为自己辩解:“自相识一年有余,如今才见曙光,可当真辛苦。”随后问起:“最近这批货卖得咋样了?”
严明利起身打开墙后多宝架的暗阁,递给他厚厚一沓银票:“数数。”
邓英接过银票点完,赞道:“你可比你伯父长兄聪明太多!咱们同乘一条船,翻船了对谁都不好!”
严明利也是接手严家家业之后,才从邓英口中知道家中之事。
“我大伯不识时务,怨不得旁人!”他恭维道:“原本说好的分成,他擅自更改,也太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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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明利跟邓英却关系亲密,两家如果是生意合作,长房为何会出事?”三人走在回家的路上,陆谦反向推导:“除非严家长房与邓家有解不开的疙瘩!”
林白棠想起茶楼里说书先生讲起的无稽之谈,她如今于各种店铺盈利均有涉猎,按照正常的赚钱途径推测:“说书先生提起严家有宝盆,或许他们发家过于离奇,不想让人凭空生出猜测,便杜撰出宝盆之事,还能顺带着把严家长房父子之死用市井传说遮掩?”
“市井传说总也有迹可循。”陆谦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还有一种可能,严家发家与水匪脱不了干系,这次严家长房父子出事,有没可能是分赃不均?严家明面上做着粮食生意,私底下会不会还有别的勾当”
方虎跟在邓英身边做事,武馆的几位师兄弟也会互通声气,他联想严家出事之时听到的只言片语,再不隐瞒:“谦哥白棠,说起来严家出事那几日,我有两位师兄跟着邓兄离开,过得两日才回来。他们回来之后,面色惶惶睡觉都做噩梦。我问过几次,他们都支支吾吾,但瞧着都是大祸临头的样子,不会是……”
闻听此言,陆谦神情紧张:“虎子,闹出麻烦了!有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严家出事之时,附近还有客船,而且那客船上还有从京中微服而来的官员,也被害死在那片江域,想来再过不久朝中定会派人前来清查水匪。”
方虎当初因一时拮据而误入盐帮,一直跟着邓英贩私盐,但结识的帮众越多,心中越慌乱。到底他从小生活在芭蕉巷,父母及周围邻居都是良民百姓,无有作奸犯科之人。
一时贩卖私盐,也因官逼民反义愤当头,手上却从来不曾沾过人命。
“谦哥救命!”方虎想起结识的一位酷爱喝酒的帮众提起帮内处置叛徒的手法,他原还当那位兄弟喝醉了胡咧咧,再想到严家之事,反而开始相信那帮众的醉后胡言,很有可能是真的。
他只想赚钱,不想送命,更不想沾上人命!
林白棠与陆谦视线相接,握住了方虎的手:“虎子,我跟谦哥都有事情告诉你,你可能为我们保密?”
方虎下意识要恼:“咱们什么情份,你们不相信我?”不过随即想到自己这一年所为,颇为羞愧:“是我做事鲁莽,让你们跟着操心,不相信我也情有可原!我以性命发誓,今日之事要是说出去,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陆谦跟林白棠原来就担心他冲动易怒,如今见他有所反省,终于松了一口气,“回家再说。”
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想要朝夕厮守而已。……
芭蕉巷口,三人再一次窝在小船上。
方虎听完陆谦林白棠二人所说,两家与水匪所结之仇,再加上与严家同时出事的巡按御史岑善,他不由心惊:“这些事情,你们都没告诉我!”
林白棠阴阳怪气:“没办法啊,是谁有了你那位邓大哥的帮忙,总也想办法避开我们!”
方虎尴尬陪笑:“我那不是……不知道盐帮内部之事嘛。”又有几分委屈:“白棠,我可是听你也是亲亲热热称呼邓大哥。谦哥你也不管管她?”
“谦哥哥先管管你吧!”林白棠敲他的脑袋:“当我跟你似的,也不管前面是坑还是陷井,就往里跳啊!”
陆谦手中还握着厚厚一沓画纸,方才回家时特意拿出来的,交由两人仔细观看,并且说明此画像的来源。
方虎顿悟:“白棠,你跟邓大哥故意亲近,还当着他的面跟谦哥别别扭扭,都是做给他看的吧。”以他的迟钝,假如不了解林白棠跟陆谦,大约也很容易被蒙混过关。
可惜三人从小玩到大,他太过了解陆林二人的感情,深信他们
不会为着一点小事便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
林白棠赞道:“虎子哥哥聪明了!”
他们仔细比对过画像之中有胎记男子的长相,推测他如今的年龄,最后方虎改了主意:“既然此人藏匿在盐帮,只要我不脱离盐帮,总有机会遇见他。谦哥,我想好了,暂时留下来帮你们!”
陆谦:“虎子,可能会有很大危险!”
方虎:“连白棠为了查清楚真凶,都不惜跟你闹别扭也要接近邓英,我难道比白棠要胆小?”
三人已经许久不曾交心。换种说法,便是方虎已经脱离小团体许久,如今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三人共同商议对付拐子的时候。
陆谦伸出修长的手,方虎蒲扇般的大掌握住了他瘦削的手掌,林白棠柔软白皙的小手压在两手之上,三人目中都泛起奇异的兴奋的光芒,齐齐低喊:“马到功成!”
那天晚上,三人各自回家,躺到床上的时候,都心潮澎湃,心中有隐隐按压不住的激动。
过得两日,张家的案子便被宣判。张记老爷多少年求仙问道,不理俗事,去年就跟着清修的观主出门云游,尚不知家中变故。
张记大公子被严刑逼供,死不肯认罪,经过长久的审讯死在了狱中。
张记家产全部被充公,其余人等全被放了出来。
陆婉得知消息,为张记狠哭了一场,特意请了一日假,央了林白棠去乡下探望。
张家在城内的所有家产都被充公,一家子老弱妇孺不得已都回乡下庄子上度日,早些年张家发达,在乡下置了几百亩祭田,也算给一家老小留了一处存身之地。
张二公子在乡下见到陆婉,惊讶不已,似乎不敢相信她会跑了来,穿着一身粗布袍子,局促的问:“你怎么来了?”
陆婉眼圈都红了,瞪着他:“我怎么就不能来了?你们家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我帮不上忙就算了,送些吃的用的也不行?”
林白棠借了罗三娘子的马车,她还贴心的派了两名护卫,见那两人分明有情,却隔着几步距离干站着,便贴心的去招呼张家人:“也不知你们都需要些什么,我姐姐都准备了一些,有调理身子的药丸子,还有伤药,肉菜米面,各色布匹也准备了一些。”
张家人丁不旺,到张宁这一辈也只有兄弟俩并一个妹子。
长兄已经在牢里稀里糊涂送了命,嫂子还在房里侍候着生病的婆婆。
出事之时家中仆从也被收押,如今也不知下落。
唯有张宁跟张蓉兄妹俩照顾兄长膝下三个孩子。
张大公子育有二子一女,最大的儿子九岁,次子七岁,幼女也才四岁,不太懂家中变故,经此一事胆子小了不少,远远看着不敢过来。
张蓉约摸十六七岁,在狱中多日,瘦得两颊陷了进去,她哄孩子们等着,自己迎了上来,向林白棠行礼:“多谢姑娘施以援手!”
林白棠忙闪避一旁,扶她起来:“我只是借了辆马车送过来,当不得姑娘如此大礼,要谢也该谢婉姐姐。”
林宝棠借着职务之便,已经偷偷往牢里替陆婉送过几回药,虽没救下张大公子,却依旧让张家人记在了心中。
张大公子在弥留之际紧握着弟弟的手,叮嘱他重振家业,还留下一句话:“陆姑娘可惜了,咱们家……”
张宁跟陆婉总是差着一步。
张家富贵之时,陆家家境差着一层。
陆谦高中之后,张家又含冤入了狱。
张蓉便责备次兄:“陆姑娘来送东西,阿兄是高兴傻了吗?还不快请人进去!”特特向她行礼:“多谢姑娘屡次相助,我们一家……都记得姑娘的恩德!”
张家突降横祸,含冤入狱,全凭上面的喜恶,却白白断送了祖辈基业跟张大公子一条人命,亲朋故旧无不走避,生怕被牵连。
唯有陆婉探不了监,便借林宝棠之手暗中送药,听说出狱又送来东西,怎不令人感佩。
张宁几乎瘦成一道剪影,红着眼圈与陆婉对视许久,终于露出一点笑影:“怨我,怨我。”请陆婉进去说,总算分神注意到了林白棠:“这位姑娘是?”
两家尚未正式定亲,陆婉也不好提“未来弟媳”,便道:“这是我们邻居家小妹,她想办法借了马车来送我。”也不忙进去,催促他们兄妹:“先把车上的东西搬下来吧。”
林白棠忙着往张家搬东西之时,河道总督府的请帖也送去了芭蕉巷,派去送帖子的正是孙家大管事,客客气气奉上请帖:“府中几位公子闲来办诗会,听说探花郎归乡,都想一睹探花郎风采,还请探花郎务必赏光。”
杨桂兰接了帖子,晚间递到儿子手中:“这位孙大人……”
方家的事情,他们几家可都知道了。
陆谦怕母亲担忧,笑着安慰她:“阿娘别怕,我与孙大人素昧平生,上次跟着钱大人还有恩师有幸一见。孙大人都是被下面人蒙蔽,实则通情达理,听说之后即刻便派人放了曹婶子,有机会我还要谢谢孙大人呢。”
杨桂兰总算松了一口气:“通情达理就好。”忽想起女儿之事,征询儿子的意见:“你阿姐她跟张家二公子……她怕不是鬼迷心窍了吧?”
她一直催促女儿成婚被拒,有一天女儿主动要成婚,但所挑女婿人选很不满意,难免郁结在怀。
陆谦唯有劝母亲:“以前阿姐不肯成亲,阿娘也生气,现下她有了心悦之人,要是再三拦阻,她再不肯成亲怎么办?”
他倒是很能理解自家阿姐,想要成亲并非因年纪老大,只是因为遇到了心悦之人,想要朝夕厮守而已。
河道总督府内。
孙晚香缠着高夫人撒娇:“阿娘,你不曾见过探花郎,他当真温润端方,见之令人如沐春风。”
自中元节在泥像摊子前面相遇,孙晚香便一眼入了心,派人去打听那书生名姓,结果倒也不曾令她失望,那人竟是新科探花郎。
“陛下钦点的探花郎,不管才学如何,模样定然是一众进士里出挑的。”
高夫人斜睨了女儿一眼,轻戳她额头:“你呀,多少人求亲都不肯,不是嫌人家年纪便是嫌人家身高家世,推拒了多少好亲事。这探花郎听着名头好,可惜家境贫寒,又无背景,也就生得模样不错,哪里配得上你?”
高夫人育有三子一女,前面几个孩子都早已成家开枝散叶,唯有老蚌生珠的女儿孙晚香,乃是她四十岁高龄拼死生下来的小棉袄,故而极为溺爱。
要星星不敢给月亮。
孙晚香受尽父母跟外祖家的宠爱,连婚事也由得自己挑。
高夫人愿意宠着女儿,孙震既惹不起夫人,又正好借着纵容女儿来讨好夫人,故而府内众人皆知五姑娘乃是大人跟夫人心尖上的宝贝。
“阿娘,我要是嫁个丑郎婿,半夜睡着都会做噩梦。嫁得模样好看的郎婿,饭也能多吃几口。再说……他都考中探花了,定然有真才实学。下面人说他回家守孝,想来一年期满便可出仕,到时候阿爹舅舅表哥们多帮帮他,女儿的日子也好过啊。”
高夫人将女儿搂进怀中,轻抚着她的后背,叹道:“都是为娘惯坏了,你这样的性子,嫁进高门得委屈死,还不如低嫁,到时候自有娘家撑腰,谅他也不敢欺负你。”
她自己背后有娘家撑腰,在夫家的日子还算得不错,虽然偶尔碰上不长眼的女人来挑衅,都不必她亲自出手,事情传进孙震耳中,他也会尽快处理了。
孙晚香嗅着母亲身上熟悉的味道,娇声娇气道:“还是阿娘疼我。”
第128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唱的是丈娘相女婿这出……
七月二十,河道总督府几位公子开的诗会在城内谢园举行。
陆谦吃完早饭出门赴宴,路过林家门口,见院门半开,便探头朝里张望,被龚氏瞧见,笑着唤他:“谦哥儿稍等,白棠还在梳妆,我去喊她。”
他面色微红拱手行礼:“多谢阿婆。”
不多时,林白棠从房里出来,挽着头发脂粉未施的模样,奇道:“谦哥哥,你不是要去参加孙府诗会?”
陆谦原本只是多瞧一眼,谁知被龚氏逮住,真要解释便有此地无银之嫌,索性等着见她一面。
他站在门外,目光扫过她的脸庞,明媚的双眼,余光发现院中无人,快速握了一下她的手,这才退后两步道:“这会子便要去了,你万事小心。”
林白棠亦笑着回应:“你也万事小心。”
自中元之夜,三人制定应对策略,都知道与虎谋皮之事,极为凶险,才更珍惜相倍的时间。
谢园景色优美,来客除了各府官家公子,还有城中缙绅家中成年男丁,或身有功名,或家资万贯。
陆谦入园之后,便有孙府七公子迎客,早有下人附耳介绍,他便笑着寒暄:“这
位便是陆探花吧?久闻大名幸得一见!”
另有与陆谦同场乡试的富绅家公子见到他,亦欣喜上前打招呼。
陆谦既来之则安之,与主人家寒暄之后,便被带着引见了好几名城内年轻公子,有孙府几位公子,还有韩知府家中两位公子,其余十几位年轻公子也是各有名头。
孙家几位公子待他还算客气,到底还有主人家的脸面要顾及。韩知府家中两位公子都拿鼻孔瞧他,不免让陆谦怀疑,自己当初在鹿鸣宴上逼迫韩大人之事被两位公子知晓,这才对他不满。
那位同场乡试的富绅家公子姓钱,为人很是热情,消息也颇为灵通,扯着他的衣袖满场飞,除了带他结识了不少年轻公子,还十分兴奋的告诉他一个消息:“陆探花有所不知,今日之集会名为诗会,实则是一场相亲宴。谢园一分为二,划为两片活动区域,男宾在一处,还有女客在另外一处呢。”
钱文才示意他瞧后方高檐,小声耳语:“那边三层楼高的飞凤楼上,来的便是城内各家妙龄女郎,有河道总督府几位适婚的小姐,还有知府大人的几位女郎……”他颇为不好意思:“我家小妹今日也来凑热闹,后面大家会远远瞧上几眼,互相品评诗文。”
陆谦没想到孙府公子的诗会原来只是个壳子,内里却原来是一场相亲宴,若非他身负秘密,都想离开。
酒宴过半,孙府七公子提议作诗,自有年轻公子捧场:“值此盛景,正应留下笔墨。”
自有丫环撤了酒菜,奉上笔墨纸砚。
钱文才急得抓耳挠腮,愁眉苦脸道:“陆兄有所不知,我平生最不爱作诗,上次乡试也落榜了,才仰慕陆兄才气。要不是为着自家妹子,必不敢凑什么诗会。”
陆谦道:“要不……想个法子溜走?”
钱文才摆摆手:“那可不行!要是我早早离开,让我妹妹丢了脸面,她回去得哭死。”他的眼神里含着求助之意:“陆兄要是不费事的话……”许音刚落,过来送笔墨的丫环打翻了桌上的酒水,泼在陆谦身上。
陆谦:“……”
小丫头惶恐不已,连连赔礼:“都是奴婢的错,还请公子随奴婢过去,换件衣袍。”
陆谦不欲为难她:“无妨,一会便干了。”
小丫头恨不得跪在他面前:“郎君若是不肯随奴婢去,回头被主子知道了,只恐要落个怠慢客人的罪名。还请郎君怜惜,随奴婢去换一身。”
正在此时,孙七公子听到动静走了过来,先骂那丫头:“笨手笨脚的奴才,半点事也做不好,还不带贵客去换一身。”又向陆谦赔礼:“陆探花被弄脏了衣袍,瞧着也不雅相,不如随这丫头去一趟。”
陆谦见他们执意要自己过去,也不知孙府葫芦里卖什么药,索性起身随那丫头走一趟,身后钱文才忙忙起身跟上,嘴里念叨着:“陆兄头一次来谢园,不知园中方向,正好我陪你走一趟。”
孙七公子伸手要拦:“钱公子——”
无奈钱公子论文才半分没有,生怕被留下来写诗,现成的借口,跑得比陆谦还快:“诸位随意,七公子不必担心,我去去就回!”
孙七公子乃是孙府庶出公子,其母乃孙震妾室,还要在主母高夫人手底下讨生活,只求尽心尽力办好主母交待的事情,哪知道平白冒出个自来熟的钱文才,只能眼睁睁看着钱文才陪陆谦离开。
小丫头奉命引陆探花过去,结果变成了两位公子,也颇为苦恼,只能咬牙引二人过去。
两人跟着小丫环穿过长长的廊庑,绕过假山流水,到得一处安静的馆阁,引了他去静室,发现果然备了一套天青色文士袍。
陆谦换衣出来,小丫环引着二人往回走,钱文才忽道:“咦,这不是我们来时的那条路。”
小丫环道:“我家夫人正在园子里赏景,听说陆探花大名,想请探花郎一见。”
谢园南北开敞的荷花厅内,高夫人正坐着喝茶,身边孙晚香坐立不安,一时里向着外面的荷花池张望,一时里坐下来,端起茶杯又放下,拈块点心捏得不成样子,又不入口。
高夫人被女儿这副坐立安难的模样给闹的头疼:“我倒要见见,什么样的男子,倒让你跟丢了魂魄似的。”
她疼女儿归疼女儿,心中却也有计较。
女儿虽瞧中了陆探花的皮相,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姓陆的内里芯子如何,却要仔细考量。
前几日她跟孙震提起陆谦,丈夫倒有了几分兴致:“香儿倒是有眼光,姓陆的小子有几分难缠,我倒是见过一面。眼下虽在守孝,将来前程可期。”
高夫人听到前程可期,免不得追问:“夫君怎知陆探花前程可期?”
孙震便向夫人解释:“姓陆的出自东台书院罗俨之门下,他单只考中探花没什么,但他恩师罗俨之在京中却有几位至交好友,这些年也已是桃李满天下,弟子入仕者不少。还有去年来平江府主考的钱学礼,便与罗俨之交情深厚。”
“这么说来,夫君不反对此事?”高夫人只觉得女儿眼光不错,一眼便在人堆里挑中了探花郎,也不知那陆探花如何风仪,便生出一见的心思。
孙震笑道:“好事一桩,为夫何必反对!”借机向夫人献策:“小七正好爱开诗会,趁着诗会邀请陆探花,也不打眼。”
高夫人得了丈夫允准,才能稳稳坐在谢园见陆谦。
小丫环办事不力,一路想了无数种借口,都没能将钱文才甩脱,只得苦着一张脸,引了二人往荷花厅而来。
陆谦方位感极佳,半道上已经察觉与诗会的抱竹厅南辕北辙,却也不动声色,任由钱文才介绍沿途风景:“我上次来时,正是去岁天降大雪,踏雪寻梅,幽静清雅。谢园四时风景不同,还有一处荷花厅,临水还建了赏花的平台,到荷花开得极盛之时,在平台之上安坐,便能揽尽一池芳华。”
正讲到兴处,瞧见临水的荷花厅,顿时激动起来:“陆兄你来瞧,前面不正是荷花厅吗?咱们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了这里,方向反了!”懊悔的要拉他回去。
小丫环正着急,便有一名身着葱绿裙子的丫环笑着迎了出来:“我家夫人走累了正在此处歇脚……”原定的一位年轻郎君变成了两位,她用眼神向引路的小丫环询问:怎么回事?
引路的小丫环不敢多说,只能缩着脑袋装乌龟,她瞪了那小丫环一眼,笑道:“两位郎君既来到此处,想来有缘,不如进来喝杯茶再走?”
钱文才正不想回诗会去为难自己,听得有夫人相邀,忙忙应承:“正走得渴了,多谢夫人赐茶。”当先往里走去,一路催促:“陆兄快些。”
高夫人安坐厅堂,听得外面脚步声,打眼一瞧,但见当先走进来一位白胖喜兴的圆脸公子,皮肤倒也白净,只是离俊美差着一截,便转头瞪了孙晚香一眼:这便是令你一见难忘的探花郎?
孙晚香也傻了眼——纵然初见在夜间,也不至于大变活人,数日之内便胖了一圈吧?
紧跟着白胖喜兴的圆脸公子身后,走出一位身形高瘦的年轻男子,俊美温雅,两人齐齐躬身行礼,高夫人这才回过神
,请二人落座。
自有丫环奉茶,钱文才曾有机会见过孙晚香,原还疑惑不知哪家子夫人在此歇脚,见到河道总督府五小姐,总算醒过味儿——感情小丫环邀请探花郎换衣,唱的是丈母娘相女婿这出戏啊。
他暗嘲自己糊里糊涂便跟了来,又怕陆谦不知底细,趁着端茶的功夫,扭头与他小声提醒:“孙大人——”
高夫人适时提醒:“贸然请了探花郎进来喝茶,原是听说中元节探花郎在街上与我家五丫头相遇,还让了这丫头一回,便想着谢一谢探花郎。”不过是个见面的由头,她随意寻的借口而已。
陆谦原本不曾打量厅中坐着的少女,此时听得高夫人提起中元节,目光瞟了一眼,再加上钱文才方才提醒,加之入园之时他在耳边聊起相亲会之语,顿时猜出了眼前的夫人跟少女,想来便是孙震的妻女。
“一桩小事,不足挂齿。”他想起血崩而亡的小高氏,对这位大高氏并不敢轻忽。
第129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也不知孙晚香瞧中了谁……
傍晚时分,孙震回后院见高夫人,问起她对探花郎的观感:“太太见过了陆探花,觉得他如何?可配得上咱们家香儿?”
高夫人卸了钗环首饰,由得丫环服侍换上了家常衫子,靠在榻上总算歇了一口气,此时慢慢道来:“陆探花为人谨慎,话到舌尖也要绕三圈,以他的年纪也算得老成持重。至于模样嘛……”她面上渐渐泛起笑意:“也不怪咱们香儿瞧中了他,容貌自然是极好的。”
钱学礼去岁主持完平江府乡试便回京,前几个月京中派出岑善来江淮代天巡视,孙震早已接到朝廷的邸报,算着时间一个多月前便该到达,却至今不见他的影子。
孙震心中疑惑,早早派人四处蹲守,还是接不到人,最近总觉得不上不下,大为不安。
他见高夫人满意陆谦,暗暗松了一口气,恭维道:“夫人瞧中的人,必然是极好的。听说陆探花正在孝中,倒也不忙提亲,不如先请过做个幕僚,借此机会熟悉熟悉他的品性?”
“听凭夫君安排。”
高夫人在谢园累了一日,见过了陆探花,还借着诗会的名头跟另外几位夫人为自家府邸的儿女们谋划亲事,也有了合适的人选。
“除了香儿的婚事,我瞧着韩知府家中幺女倒与咱们家小七合适,韩夫人倒也没反对,夫君得闲与韩大人提一嘴?”
韩家幺女也是庶出,庶子配庶女,倒也般配。
孙震为官得岳家襄助良多,多年来无论后宅子有多少莺莺燕燕,给高夫人的体面也不少一分,孙晚香的夫婿人选总要夫人点头才能成事。
“小七的婚事不急,等我几时见到韩大人必提一句。”他心满意足起身:“只要夫人瞧中了陆探花,晚香这门亲事便能落定。”
孙大人重返前院,慕僚冯添见他喜笑盈面,笑问道:“大人可是遇上了好事?”
“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夫人瞧中了陆探花,想让他做咱们府中五姑爷,我这不是有些犹豫嘛。”
冯添有几分迟疑:“陆探花出自东台书院,罗俨之的脾气又臭又硬,他当初辞官归乡,便是在官场上不得志。他教出来的学生,不会跟他一个脾性吧?”
他忽想起去年旧事:“东翁不是与陆探花有过一面之缘吗?他的性子如何?”
孙震回想当时场景,心中多少有些不舒服:“那小子……我瞧着倒是个刺儿头,也不知中了探花之后有无长进。”
少年人初入社会,怀揣着一腔热血,不知深浅,一个猛子扎下去,有些运气好的还能顺风顺水,有些不识时务又运气不好的便被撞得头破血流,差点淹死在水底。
去年的陆谦为救邻家妇人,不惜劳动恩师跟钱学礼上门,孙震虽碍于钱学礼没做什么事儿,还痛痛快快把人放了,又任由韩永寿将自己的人重叛,但那不过是给钱学礼一个面子情而已。
彼时的陆解元还是个天真小儿,幸得运气好有贵人庇护。
冯添总算明白了他的犹豫之处:“东翁是怕陆探花为人不识时务,五姑娘真嫁了他吃苦?又觉得他恩师罗俨之在京中也颇有几位至交好友身居高位,想借罗俨之攀上关系?”
“知我者,冯公也。”孙震苦笑:“我这是又想折花又怕扎着手,一时举棋不定。”
冯添为他献得一计:“东翁不必担心,既然事有可为,不如把人请过来放在眼皮子底下,不拘什么名头,先考察一阵子,要是堪为良婿,也算了了东翁一桩心事。若是事不能成,有的是办法。”
孙震拈须而笑:“如此,便不足虑了。”
不过半日功夫,罗府在谢园举行相亲会的消息,便传到了罗三娘子耳中。
她也曾前往河道总督府中拜访过罗五娘,见识过林晚香的脾气,靠在榻上幸灾乐祸道:“也不知哪个倒霉蛋,让孙晚香瞧中了?”
林白棠埋头在厚厚一沓账薄子里,一手拨着算盘,脑子里还在盘算着南北货行的畅销货与滞销货,敷衍的随口问一句:“孙晚香是谁?”
罗三娘子见她算账都快算傻了,便拉着她的手去一旁聊天:“账什么时候算不得,还不如听我讲讲孙晚香。她正是河道总督府孙大人府上千金,在府中排行第五,但她命比庶姐妹都强,托生在正室高夫人肚里。高夫人极为疼爱她,对她凡事无有不应,便是孙大人后院妾室通房,也是任其打骂发卖。我们家五姑娘去了河道总督府当妾,最为得宠的那几个月,还挨过孙晚香的几个耳光。”
林白棠震惊的张大了嘴:“嫡女打庶母的嘴巴子?”
孙家后院的长幼尊卑听起来有些乱。
罗三娘子不屑道:“她一个金尊玉贵的嫡女,娇养在闺阁之中,跟妾室能有什么仇怨?我估摸着多半是高夫人既要给妾室一个下马威,又不能折堕了正室的气度,这才纵容女儿出面整治妾室。”
“这不是……拿女儿当枪使么?”林白棠家中人口简单,着实不太能懂大户人家后宅里的弯弯绕绕。
罗三娘子嗤笑一声:“你懂什么?高夫人这招,一则给自己树威,二则让后院心思浮云得宠的妾室们都瞧瞧,她们在正妻生的女儿面前都是猫儿狗儿一般的存在,非打即骂。便是孙大人也从来不制止女儿,她这位正室的地位就更无人可憾动。也让后院的妾室们早点认清自己的地位,免得做无用功,惹出事端还得她来平息。”
林白棠不懂:“高夫人就不怕外面传出孙晚香刁蛮跋扈的名声?”
罗三娘子奇道:“孙府后宅子哪个妾室敢在外面传孙晚香跋扈蛮横的消息?”
“这倒也是。”林白棠也不得不佩服高夫人:“林晚香要是名声败坏,也只能证明高夫人打理家宅无方,到时候正好可以借机清理孙大人后宅子,拔花除草得片刻安闲。”
罗三娘子笑道:“小白棠,你倒是一点就通。今儿谢园诗会,实则是场相亲宴,也不知孙晚香瞧中了谁家的倒霉蛋,我倒是很期待啊。”
林白棠此时清空了脑子里的一团乱账,总算对她的话入了心,怔怔道:“孙家的诗会是场相亲宴?”
罗三娘子见她懵懵懂懂的样子,便知她不曾亲历过大户人家借着各种聚会的名头相亲。
她十三四岁开始便被亲娘或者姐妹陪着去参加相亲宴,听起来都是风雅的聚会,赏花赏雪作诗论画,实则都是未婚男女缘起之地,互相看对了眼,回来再派人细细打听,掂量双方家世品貌,暗中通过气,这才请媒人上门。
“这种聚会我以前可没少参加,一直到十九岁上阿爹阿娘见我态度坚决不肯成亲,才不再强硬拖着我去了。”她回忆起自己以前年少时候参加的无数场相亲宴,遇见不少年轻公子,浅薄浮夸的令人发笑:“……也可能是我运气不好,总也遇不上一个顺眼的。”
林白棠想起陆谦今日行程,心中忽然烦乱起来:“相亲宴么?”
重新坐在宽大的书案前面,眼前的账册忽然都乱糟糟挤在眼前,眼睛瞧明白却入不了心,完全算不下去了。
她坐立难安,也不知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之故,还是别的原因,她总觉得陆谦样样都好。
一时里宽慰自己,相亲宴上定然都是高门公子,不是出自官宦人家,便是苏州城内有名的富商子弟,谦哥哥不过芭蕉巷的寒门之弟,也未必入得了孙府小姐的眼。
一时里又觉得,探花郎的名头还是太大,比起这些人家的子弟,谦哥哥也是耀眼的存在,孙晚香要是眼光好,自然也会被他吸引。
罗三娘子见她若有所失的模样,还取笑道:“讲个八卦,竟乱了你的心。小白棠,你有心事?”
林白棠此时也无处可说,只想找要排解自己的烦躁,索性讲出心中烦忧:
“芸姐姐,孙府诗会也向陆家下了帖子。”
罗三娘子眼睛瞪得溜圆:“孙晚香眼睛毒,可最喜欢美少年,以前向她家提亲的男子相貌一般,可都被她嫌弃。我听五娘子说起,她可是立志要嫁一位美男子……”
林白棠:“……”
罗三娘子不说还好,越说她心中越慌。
第130章 第一百三十章你别瞎操心!”
七月下旬的天气又闷又热,闷在屋子里汗流个不住,芭蕉巷的妇人们得闲便走出屋子,坐在巷子口透气,边做针线活边闲聊。
曹氏正坐在阴凉处纳鞋底,夏氏路过瞧一眼:“你这鞋底子好厚实,给虎子阿爹做的?”
“他用不着这么厚,这是给虎子做的,他整日不得闲,一双鞋子穿不多久便能磨穿底。”曹氏以前忙着接生,很少真正闲散下来。
自去岁从牢里出来,便彻底闲了下来。
附近倒是也是媳妇生孩子请她去接生,都被她以守孝的理由拒绝了。
夏氏便顺势坐了下来,先夸一番虎子有本事,每日早出晚归,还有赚钱的本事,还骂自家儿:“说起来我家儿子跟虎子年纪相仿,可每日出门去码头干活,赚个百八十文,也就将将填饱肚子。如今媳妇也要临产,养自己都困难,别说养孩子了。”她抱怨起来:“我跟孩子阿爹都是劳碌命,养大了儿女,还得接着养孙子!”
曹氏与夏家来往极少也就各自家中有红白喜事走动走动。夏家去年十月娶媳妇,毛婆子在喜事上偷肉,还被毛思月训了一顿。
夏氏家中父母只生了她一个女儿,后来招婿上门,接连生了三个儿子。长子夏立去年娶妻,后面还有俩小子等着娶妻,丈夫常年累月出门做工,家里日子念旧过得紧巴巴。
“虎子也是早出晚归,一年要磨破好几双鞋,也不见赚回来多少。你家夏立都有孩子了,我家虎子的媳妇还没影儿呢。”曹氏羡慕道:“算起来你家媳妇进门当月便怀上了,马上便要抱孙子,家里要添丁,多开心的事儿!”
夏氏原就是来寻曹氏,便露出一脸愁容:“不瞒嫂子说,家里添丁是喜事,可外面的接生婆价高还远,左近就嫂子手艺好心还轻,便寻思着嫂子守孝也快一年了,实要是家里钱银不趁手,想央嫂子去给我家媳妇接生。”
曹氏停了手中活计,想起黄鹂巷血崩而亡的小高氏心有余悸,便再三推脱:“你也知道我快一年都不曾接生,当初为着死了人,差点把命丢在牢房里,还敢寻我接生?”
夏氏人穷志短,为着省两百钱,再三央求:“谁人不知妇人生孩子便是去鬼门关转一圈。生孩子丢了命的,只能说阎王要收人,却不是嫂子之过。咱们巷子里、附近巷子里多少孩子都是嫂子接生,真要出问题那也是命中注定,与嫂子无关。”
她闲来已经问过横塘街附近所有的接生婆,还是曹氏价格公道。
邻里邻居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曹氏也深知夏家境况,见推不过去,便答应了:“既然你家不忌讳,赶明儿我去摸摸你媳妇的肚子。”
夏氏忙应了下来。
曹氏歇业大半年,才动了重新开张的心思,当晚便有另外一家寻上来,而且还是虎子带回来的人。
虎子今日去僧渡桥,发现严明利也在,见到他便亲热的唤兄弟:“好兄弟,哥哥央你一件事儿,还请务必答应我!”
“三公子的烦难事,就算我答应也未必能帮得了你。”方虎可是听说这位接手严家之后,大刀阔斧收拾了长房心腹,抄家发卖毫不容情,只留下几个得用的暂时支撑着严家一大摊子。
邓英笑道:“此事又不为难,你答应便是。”
方虎如今心里也升起戒备之心,还是不敢轻易答应:“三公子还请明示。”
严明利便道:“我有一妇人近日临产,已经请了一位产婆,怕她忧思过重,便想着再请一位可靠的产婆。邓贤弟说起方兄弟家中母亲做产婆多年,接生经验丰富,便想着请去一起帮忙接生,到时候必不会让方婶子白忙一场。”
邓英有心想卖他一个好,挤眉弄眼道:“严三哥可宝贝他这妇人,到时候方婶子过去接生,还有丫环婆子侍候着,虎子你可得答应啊!”
方虎:“……”
严三公子要生孩子的妇人,不正是荣常林所娶的田兰香?
他询问的目光跟邓英对上,后者轻轻点头,方虎便犹豫起来:“此事……容我回家问过阿娘。”
严三公子许是当真记挂着田兰香的安危,一时半刻都等不得,吩咐长随去采买礼品,才过了晌午便催着方虎带长随回家:“顺便问问,好定了日子派车去接方婶子。”
曹氏见到严家人奉上礼品,说是到日子提前派车来接她住过去,心里便有几分退缩,不由想起黄鹂巷之事:“也就是周围邻居妇人无人接生,我胆子大些这才上手,既是严家太太,还请寻本事高明的产婆去接生,我恐怕不行。”
严家派来的想是个小管事,再三磨缠:“我家三公子特意交待,另位那名产婆是府里常用的,他用着不放心,这才特特从外面请一位过去,帮忙一起接生,只求母子平安,到时必有重谢!”
曹氏不为所动。
方虎便拉了母亲去厢房,小声讲起其中缘由:“阿娘有所不知,严三公子的妇人,便是荣常林后娶的媳妇。这次是怀了二胎,他既不放心荣家请的产婆,也不放心严家府里用惯的人,便想多请一个信得过的去盯着。那妇人如今还住在荣家,不曾搬进严家大宅。”
曹氏傻眼了:“也就是说……严家请我去荣家住着,替荣常林后娶的媳妇接生,生的还是严家孩子?”此事说起来都有些拗口,何况当事人。
方虎笑着点头。
曹氏深吸一口气:“这桩事体我应了!”
不为别的,只为着去荣家瞧一场热闹,踩宋氏的脸面,她也愿意。
严家长随留下礼品,喜滋滋回去复命:“这下子三公子便放心许多,再不用为田姨娘生孩子而担心了。”
傍晚时分,暑热未退,妇人们都归家煮饭,等待着忙碌了一天的丈夫儿子进门。
林家人常年在自家小食店吃饭,曹家升起袅袅炊烟。夏氏请到了产婆松了一口气,升火之时便盘算着晚饭可以煮稠些。毛婆子常年一个人在家吃饭,也不必等孙女归家,便慢腾腾去做冷淘,吃下去好消暑。
陆家厨房灶事有吕氏操持,包惠从大门口探出个小脑袋,远远瞧见陆谦的身影,原本高兴的想招手,却发现他路过林家之时,却被林白棠一把拉住,扯进了自家院子,顿时呆住了。
她回到厨房添柴,对着正在切菜的吕氏诉说:“阿娘,你没瞧见,大郎路过林家,被林家姑娘一把扯进去了,她好像很生气的样子,会不会打大郎?”
母女俩初来陆家胆小谨慎,生怕惹主家不开心会受罚,但一日日相处下来,吕氏发现陆家人极好相处,比之婆家人不知和气多少倍,便渐渐松懈下来。
吕氏一边切菜,一边跟女儿细细讲:“林家姑娘跟咱们家大郎是一对儿,将来要嫁进来的。再说大郎个头高,哪里是挨打的主儿,你别瞎操心!”
包惠有些担心:“可大郎说话斯斯文文,瞧着也不像会动手的样子,比我阿爹和气多了。林家大姑娘好像真的很生气……”
吕氏笑着摇头:“你一个小姑娘,管人家小两口做什么?再多嘴小心我告诉太太,让她揍你!”
包惠渐渐摸清了陆家人的脾气,面上的惊恐之色渐渐消失,换来的是开心的笑容,她眨巴着眼睛得意的笑:“阿娘不过白说,太太才不会打人,她好说话得很。”
林家院子里,被包惠小姑娘担心的陆谦正低头与林白棠对视,见后者一脸怒
意,很是不解:“白棠,谁惹你生气了?”
“除了你还有谁?”林白棠坐立难安,还让罗三娘子瞧出端倪,大大嘲笑了一回。
她难得逮着机会,嘲笑的极其痛快:“真没瞧出来,小白棠你居然还担心自家探花郎被人拐走。与其担心,不如姐姐送你一条金链子,把你家探花郎锁在家中得了,省得怕人惦记?!”
陆谦才从谢园回来,满脑子大高氏说过的话,也不管林白棠为何生气,先软下来陪礼:“白棠,我错了!”
林白棠别扭的转头:“你错哪了?”
陆谦也不明白自己错哪了,反正白棠不高兴,必是他的问题:“定是我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我一并都改了!”
态度端正,但并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林白棠扭头瞪了他一眼,更不高兴了:“你连自己错哪都不知道,便紧赶慢赶来认错,不过是嘴上敷衍我罢了,我才不相信你的话!”
陆谦急得拉住了她的手:“小姑奶奶,我要是做对了,怎会惹你生气?”
林白棠神色便缓和下来,可是依旧不高兴,从鼻孔里冷哼一声:“某人送了我钗子,却转头去参加相亲宴,当我是个傻子么?”
陆谦:“……”
消息过于灵通,他竟有些心虚。
不为别的,就为着荷花厅里与高夫人一见,她旁边的孙五姑娘那热切的眼神,代表着什么,他也不是瞎子!
林白棠见他竟然没有为自己分辩,气得甩开了他的手:“你就是去相亲了吧?”【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