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和我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漕河养家日常 > 100-110
    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竟敢跟他抢女人


    邓英出门坐上马车,一张脸彻底沉了下来。


    他听媒婆提起,方虎家也请了媒婆上林家提亲,暗骂方虎找死,竟敢跟他抢女人,心里有股戾气好容易压下去,提着早准备好的礼品去探病。


    想来林白棠还不知道他提亲之事,待他一如往常。


    驾车的小厮隔着车帘问:“少主,现在去哪儿?”


    邓英问:“这个时辰,方虎在哪儿?”


    小厮答:“估摸着应该去僧渡桥交账。”


    邓英便催促:“去找方虎。”


    马车到达僧渡桥边酒肆,小厮放下凳子,邓英却已经烦躁的从车上跳了下来,他忙收了条凳,幸灾乐祸的想:姓方的要倒霉了!


    方虎才干完活,身上还有未干的汗渍,见到邓英扬起笑脸,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迎接他的便是暴烈的拳头。


    亏得他练武多年,机变已经刻在骨中,拧腰闪过,满心惊讶:“邓大哥,发生什么事情了?”


    邓英一言不发,只想逮着他狠揍一顿,接连几拳都落了空,最后一拳击中方虎腹部,见他疼得踡缩成了虾米,他总算是消解了心中不少戾气,理智回笼,这才换了笑脸:“没什么事情,就是想看看你最近有没松懈。”


    方虎跟邓英对打,只当玩闹性质,并没下死手,可邓英毫不留情,他躺在静室的木地板上,五脏六腑都移位了一般,还傻乎乎说:“邓大哥,你这是上来就要我的命啊!”


    方才他动手之际,跟要吃人似的,表情狰狞吓人,隐带杀意。


    邓英坐在他身边,大掌就按在他身上,还要训斥他:“咱们做的就是刀尖上的生意,你近来是不是偷懒了?哪一日碰上危险,你就知道身手好可是能保命,我可是为了你好。不让你吃疼长个教训,往后遇上危险可会丢了命。”


    方虎躺倒,深深吸了几口,感受到内脏归位,才爬了起来:“你这是气势汹汹从哪过来?”


    邓英自然不能告诉他,自己才从林家探病回来。


    他低头,似笑非笑问道:“虎子,你可有把我当兄弟?”


    方虎再三保证:“你说什么话呢?我拿你当亲大哥待,要不是你帮忙,我家里如今还欠着一屁股账呢。”


    邓英曲膝坐着,慢吞吞道:“今儿我请了媒婆上林家去提亲,那婆子回来说,你家也请了媒婆去林家提亲。你不是告诉我,不想娶白棠姑娘嘛?”他低头,目光如隼:“怎的还请了媒婆去提亲?”


    方虎愕然:“我家请了媒婆去林家提亲?”


    邓英见他似不知情的模样,也知这小子直来直去只长了一根肠子,便复述媒婆的话:“我家请的媒婆说,你家提亲的媒婆吹嘘,说你们两家孩子自小交好,大人间早都通过气的,不过走个过场而已。我到底该信你,还是相信媒婆?”


    方虎大呼冤枉:“邓大哥,我当真不知道。两家大人有没通过气我不知道,但我最近可是避着白棠的。她老是追问我做什么营生,我都被她问怕了,已经许久不曾跟白棠在一起吃饭聊天了。”


    邓英几乎要打成死结的眉头缓缓松开:“这样啊。”


    他一手抚膝,沉吟片刻道:“听说白棠姑娘十来岁便跟着罗家三娘子做生意,想来其中的门道她也知道不少。下次她再问,你就说我家是做海货生意的,海上贩运危险高利润也高。比如什么珊瑚香料宝石之类的,她要再追问,你便说可以便宜买到宝石,问问她要不要。”


    他怀里的红宝石金镯子硬硬的硌着胸口,说不定林家父母没吐口之前,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让她戴上这镯子。


    “邓大哥,你别想了,白棠她肯定不会要的。”方虎深知小伙伴的秉性:“搞不好我还得被她骂一顿,白棠说不定会以为我自己偷挖了东家的墙角。”


    宝石可不比普通货物,能高价出售谁会贱价处理。


    邓英在他脸上轻拍了两下,神色间暗含威胁之意:“虎子,不开玩笑,我当真准备娶白棠姑娘。你要不回家跟家里人说清楚,要么跟白棠姑娘说清楚。可别到最后咱们兄弟俩为了白棠姑娘闹起来,伤


    了和气。”


    方虎还想再劝:“邓大哥,我无意娶白棠。可是你跟白棠也不合适。”


    “合适不合适,可不是你说了算的。”邓英低头,笑着说:“你只要别拆台,白棠姑娘要是问起我,你也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我家呢,只有一个独苗,店铺良田无数,还有运货的船队……这些她也该知道。”


    以邓家之富贵,市井百姓之家的女子,恐怕难以拒绝送上门来的好日子。


    邓英对这门亲事,几乎是笃定的。


    *****


    林青山晚上回来,听说一日两家上门提亲,心里颇为不舍:“盆儿年纪也不大啊,着什么急。”


    他家请媒人去毛家提亲,还没什么感觉,轮到旁人觊觎自家闺女,难免不舒服。


    金巧娘笑吟吟道:“咱们家盆儿跟思月可是同龄,上次去毛家提亲你也没嫌思月小啊。”


    林青山尴尬陪笑:“那怎么能一样呢。娶妇是添人进口,嫁女儿可是要把咱们盆儿送出去。”他边泡脚边感慨:“盆儿生下来一丁点人儿,跟个雪白的肉团子似的,这才几天了,竟然已经有人上门亲提了。”


    “她都十七了,要是成婚早的,孩子都已经落了地。还不是宝棠婚事未定,这才让盆儿的婚事也晚了。”金巧娘便讲起提亲的两家。


    “方家知根知底,邓家大富大贵,可真是难选。”做母亲的难免要为女儿以后的生活打算:“妹妹自嫁进卓家,十指不沾阳春水,整日丫环婆子侍候着,你说咱们盆儿……”


    她自己操劳半生,也想女儿能过得舒服。


    林青山却比她要清醒:“方家不错,邓家不知底细,听着成山成海的银子,这样富贵人家,怎会瞧上咱们家女儿。盆儿是长得不错,可两家门不当户不对,将来要是被欺负了,连个撑腰的都没有。妹夫倒好,孤身一人,妹妹上无公婆磋磨,下无妯娌小姑子欺负,日子才过得舒心。邓家还不知什么情况呢。”


    金巧娘也赞同丈夫的话:“也是啊。我听着邓家富贵便有些心动。邓郎君来过店里几回,可巧我在厨房做菜,不曾见过他的模样。阿娘见过,说是高高大大相貌堂堂,究竟不知家里底细。再说吧,虎子也不错,自小对盆儿百依百顺。”


    事关女儿终身,林青山也变得慎重起来:“你可有问过盆儿的意思?她中意哪家儿郎?”


    金巧娘笑道:“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等我倒了洗脚水,去问问她。”


    林白棠歇了一日,晚饭后又灌了一肚子汤药,靠着被子半歪在床上,对着跳动的烛火发呆。


    她脑中浮起陆谦的话,他一时问她:“嫁给我可好?”一时又说:“我心悦你!”目光发烫,直让她平生头一次生出慌乱之意。


    ——都怪他!


    她现在只觉得自己心里乱糟糟的,还想起从小到大许多事情,耳边仿佛他在叹息:“可是我们已经长大了啊!”


    长大了就该生出无限烦恼吗?!


    她随手拉过床上帕子盖住脸,透过灯光才发现帕子一角绣着丛绿竹,又被烫到似的扔到一旁——阿婆早晨洗衣服,连她昨儿脏衣裳跟帕子都洗了,晚间便收回来整齐叠在床上,等她自己收回衣橱里去。


    好死不死,最上面那方正是陆谦借她的帕子。


    从小到大,大家不知道牵过多少回手,互相分享吃食,分享心事,可这次的烦恼却是陆谦带来的。


    金巧娘进来的时候,见她在床上歪着,先摸摸她的额头,烧已经降了下去,人却有些恹恹的,便商量:“你阿爹找人给罗三娘子那边请了两日的假,你明儿再在家歇息一日?”


    林白棠想起白日情形,忙拒绝:“东家那边事情多,最近南北货栈运来一大批货,得清点入库,还得盘点库存,一堆活儿等着呢,明儿可不能再躲懒了。”


    货栈的事情不忙,可再留在家中,谁知陆谦还会摸上门来,说出什么疯话。


    她还是赶紧先出去躲躲。


    金巧娘当了真,将女儿鬓角碎发抿在耳后,语重心长的说:“白棠,你也一日大似一日,终身大事也该考虑了。”


    林白棠心跳慢了半拍,暗想陆谦难不成跑到阿娘面前胡说八道了?


    她结结巴巴:“阿、阿娘,这事不急。”


    金巧娘还当龚氏回来提过媒婆上门,索性说个明白:“方家跟邓家的媒婆都上门来提亲,我跟你阿爹还没想好。虎子倒是知根知底,邓郎君家中富贵,但不知底细……”


    “方家跟邓家?”林白棠没想到,原是自己心虚,紧张的气息便平缓下来:“方家的媒婆定然是曹婶子请的,虎子可没娶我的想法。他最近恨不得躲我八丈远。至于邓英,我跟他认识也是因为方家的事情,至于他的底细,可是全然不知,阿娘可别随便答应啊!”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还未必能如愿呢。


    以前有林宝棠挡在前面,但有媒婆上门提亲,都被金巧娘挡了回去,理由都是现成的:“我家宝棠尚未有着落,暂时不考虑女儿的婚事。”


    自林宝棠跟毛思月的亲事定了下来,再有媒人上门,金巧娘自然慎重起来。


    “阿娘就是来问问你,虎子跟邓郎君,你自己心里怎么想的?”


    “……我还没想过呢。”林白棠用一句话搪塞亲娘。


    金巧娘自己成婚,头一回少年夫妻如胶似漆;后一回夫妻互相扶持,哪怕最初只是感激龚氏的收留之恩,可天长日久过下来,也恩爱不移。


    轮到女儿身上,她慎之又慎,生怕女儿吃了亏:“你呀,平时瞧着精明,轮到大事情上这般糊涂。以前没想过,那现在就开始想,总之要嫁就要嫁个疼惜你的夫婿,凡事将你放在心上,旁的都是虚的。”


    林白棠想起陆谦所说,一张俏脸红透,语调长拖:“阿娘,我又不着急嘛!”


    金巧娘眼神闪烁,旁敲侧击探听:“前两日陆家亲戚来大闹了一场,谦哥儿就没说什么?往日我瞧着你们俩关系也好。”


    陆谦待白棠也好,况且也到了婚娶的年纪,还曾为了护着自家女儿,不惜与亲戚撕破脸。


    态度就让人生疑了。


    她不提还好,才提陆谦,林白棠便跟被人在身上扎了一针似的要跳起来,慌里慌张说:“阿娘,你乱说什么呢?谦哥哥能说什么?他什么也没说!你别瞎猜!”着急忙慌要推了她回去。


    “不早了,阿娘赶紧回去歇着吧!”


    金巧娘对着女儿紧闭起来的房门,笑着回房,悄声跟丈夫议论:“你说怪不怪,我提虎子跟邓郎君,咱盆儿反应很平静,提到谦哥儿便慌起来,推着我出门,好像生怕我说出什么话。她心里……是不是属意谦哥儿啊?”


    林青山其实很排斥女儿的婚事,想到女儿往后要嫁出去,就跟当年卓水生上门一般,心里莫名难受。后来妹妹嫁出去好几年,都生下孩子,他始终跟妹婿亲热不起来。


    他在床上摊成个大字,舒服的叹气:“盆儿既没说她中意谁,咱们暂时都别着急允婚。反正宝棠还未成婚呢,总要大的成家,才能轮到小的吧。”


    “你呀,舍不得盆儿出嫁吧?”金巧娘推了丈夫一把,顺便躺在他身边:“我这不是要仔细斟酌,好生挑个女婿嘛。咱们也不着急今年嫁出去,可也不能下手太晚,好的都让旁人挑走了,给咱盆儿选个歪瓜劣枣,将来日子过不好,揪心的还不是我们。”


    巷子里现成的例子,方珍出嫁数年,最后还是和离归家,现在每日埋头在大肉铺子里干活,她每回去挑肉,都有些心疼这个任劳任怨的女孩儿。


    林青山见此事无可逃避,边替妻子摇着蒲扇边分析:“盆儿要是嫁去方家,虎子从小便听她的话,公婆喜欢她,更不会找她麻烦,家里大小姑子都喜欢她,日子也过得舒心;要是嫁去陆家,他们一家子也厚道,不是拿捏挑刺的人家,盆儿跟谦哥儿也是从小长到大的,熟悉彼此心性,也能把日子过得好。邓家……听媒婆说得这般富贵,两家门户悬殊,真要嫁进去,谁知是福是祸,要不把邓家回了吧?”


    金巧娘取笑他:“夫君当初跟我成亲,都没这么仔细斟酌挑过吧?轮到女儿倒是各种挑剔。”


    林青山憨笑:“咱们当年成亲,你不嫌弃我家贫,已经是我上辈子积了福。嫁女儿自然不同,咱们盆儿随了你,天生灵巧能干,模样又出挑,自然要好生挑拣。”


    “你少哄我开心!”金巧娘没想到,丈夫夸女儿的时候,还能连带着一起夸她,为着女儿嫁人,变得少有的嘴甜,轻捶他一记,嗔道:“再哄我也没用,陆家要是没动静,咱们也不能上赶着去嫁女。谦哥儿如今可是探花郎,多的是高门许嫁,盆儿要是真中意谦哥儿,还未必能如愿呢。”


    她嘴里如此说,不过是世俗之见,婚配要男女双方条件相当,最讲究个门当户对,实质心里觉得自家女儿样样都好,配陆家的探花郎也绰绰有余。


    夫妻俩床头夜话,随意闲谈,一夜倏忽而过。


    天亮之后,林家人各司其职,开店的、上学的、衙门当差的、罗家上工的,各自出门。


    林白棠的烧都降了下来,只是手脚还有些发软,但她心虚不已,连早饭都不曾用,便撑船去了罗家。


    罗三娘子捧着她的小脸端详:“小白棠这副模样,跟个病西子似的,不是说了让你在家多歇两日嘛?”


    林白棠没好意思提自己有意躲了出来,脱力般往她身上一靠,调侃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在家想姐姐想得紧,便早早来上工。”


    罗三娘子不信:“你别是做什么亏心事了吧?”


    林白棠两手抱着她的细腰:“我能做什么亏心事?罗姐姐工钱开的不低,我在家躺着心不安?”


    罗三娘子揽着她嘻嘻哈哈去吃早饭:“你来得早赶上了,不如一起用点。一会便去南北货栈入库,昨儿来了不少货,还没开箱呢。”


    林白棠便老实不客气坐了下来,挟个虾饺咬了一口,外面彩霞已经进来传话:“衙门里胡师爷派了人来,说是昨夜有狂徒放火,烧了林姑娘在乐桥的家具铺子,当时店里值夜的伙计就报了官,把狂徒捆了起来,如今已经送进府衙了,跟姑娘说一声。”


    罗家每逢年节便要往府衙送礼打点,罗七娘也嫁去韩知府同族侄子家中当了续弦,胡师爷更是没少收罗家的礼,但有风吹草动自然要上点心。


    家具店开业之后,罗三娘子便借着罗帮主的名头,往官衙打点过。


    胡师爷心里门清,自家东翁韩知府后宅家眷要在外面做生意,都要推个管事门人出去,店铺便挂在这人头上,背后真正的东家自然是知府家眷。


    罗三娘子派人打点,便是在官府挂了号。


    他一听便乐了,还拈须而笑:“罗家三娘子做生意倒有一套,连咱们夫人的招都学会了。”叮嘱袁捕头:“以后路过林记家具店的时候多留几个心眼,要是遇上闹事儿的管着点,咱们拿罗家的茶水钱,也得办点事啊。”


    昨晚半夜家具店有人纵火,天亮之后,人犯被扭送到案,胡师爷接到报官,便赶紧派人送信。


    罗三娘子惊讶道:“家具店被烧了?损失了多少?”


    林白棠想起睡在一楼的学徒跟二楼的苗莺,忙忙问道:“可有伤到了人?”


    彩露面露难色:“胡师爷派来的人也不太清楚,只说纵火的歹徒抓住了,至于损失跟人员伤亡,也没说就走了。”


    林白棠早饭也不吃了,拉着罗三娘子起身:“不行,咱们先去家具店看看,再去府衙。”


    罗三娘子被硬生生从早饭桌上拖下来,连忙示意侍候的丫环:“给我装两口,虾饺还有鸡油卷,枣糕都要,快快!”又宽慰她:“白棠,昨晚都烧完了,真要伤到人,或者店里全烧了,咱们现在去也晚了。不如吃饱肚子……”


    “马车上吃也是一样的!”林白棠心急如焚,一刻也等不得了。


    乐桥林记家具店门口,门窗都被烧得半残,连房檐也有火烧火燎的痕迹,想是灭火及时,才保住了店铺。相邻的几家店铺掌柜都站在烧得焦黑的门前,互相庆幸林记伙计警醒。


    “要是一路烧过去,再刮点小风,我家店可就保不住了。”隔壁左邻绸缎庄的刘掌柜被吓出一身冷汗。


    两家铺子就隔着窄窄的巷子,只容两人并肩而行,家具店大火卷起来,火舌很容易蔓延到他家店铺,丝织品易燃,后果不堪设想。


    右邻开着书铺子的万掌柜比刘掌柜还要后怕:“你们两家铺面还隔着一条巷子,我们两家店铺可是共用一堵墙,只要家具店烧起来,我家店可就保不住了!”


    万掌柜店里最为畅销的便是才子佳人的话本,最得姑娘太太们喜欢,便有先逛了胭脂首饰铺子的女眷们,顺路来刘掌柜的铺子里买几匹好料子,路过家具店歇个脚喝口茶,悄悄儿打发丫环去隔壁书铺子买当季最畅销的话本子回家解闷,一套下来舒服又便宜。


    为着方便这些女客们,家具店二楼最近辟出来一处茶室,又有后院煮饭的婆子烧热水,专供这些愿意花银子的主顾们歇脚。


    万掌柜书铺子前店不留人,每天到点关门,只在后院留着个守夜的老苍头,还有几分耳聋,睡眠极好,呼噜打的山响,天上打雷都吵不醒,真要一路烧过去,恐怕得火烤了这老人家。


    罗家马车一路疾驶到达家具店,罗三娘子还啃着鸡油卷,捶着胸口喊噎。林白棠着急忙慌拖着她下马车,两人站在店铺门前,各自松了一口气。


    家具店外面瞧着烧得厉害,想是纵火的人在外面放了火,谁想上次苗莺提醒过之后,前店便一直有人留守,还在院子里放了储水的缸,火烧起来往返也容易。此刻门户大敞,便能瞧见店内摆放整齐精美的家具,似乎未受波及。


    谢天谢地!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你不心焦,自有人心焦!……


    苗莺见到林白棠跟一位年轻娘子过来,忙迎了出来,也是一脸后怕:“白棠,昨晚半夜我刚睡着,听得外面窸窸窣窣,悄悄开窗一瞧,楼下有人在倒桐油,看身影……看身影像盛表叔。”


    她在陈家住了几年,因婚事才闹翻,如今吃着林家饭,转头却要把陈盛扭送进官衙,心里也有几分过意不去。


    林白棠便握住着她的手一起进去,听她继续说:“我心里一慌,轻手轻脚下楼去,叫醒了一楼睡着的伙计,等他在外面点起火折子,便一举开门抓住了他,果真是盛表叔!”


    外面,林青山跟店里的木工师傅们都陆续到了,还跟门前站着的邻居几家店铺掌柜聊天,两名学徒抓住了陈盛,天刚放亮便将人送去官衙回来,此刻也向众人讲昨晚的经历。


    姓张的伙计道:“当时正门已经烧了起来,火舌遇油轰的窜了三尺高,我们拉开门的时候,陈盛可能都没想到门后有人,转头要跑,被我们扑倒在地,嘴里还骂骂咧咧,说什么烧光了一了百了,让林家赔个精光什么的。”


    姓焦的伙计补充:“我们抓人,苗姑娘提水灭火。后来吓得我们再没敢合眼,


    守着姓盛的一夜。他半夜还鼓动苗姑娘放人,还骂苗姑娘吃他家的喝他家的,最后却伙同外人欺负他!”


    苗莺在陈家住了好几年,也的确白吃白喝陈家的米面,没想到最后却是这样的结果。


    林白棠听到外面俩伙计的话,暗暗同情她:“苗姐姐别怕,你在陈家住了几年,如今他家落魄了,你再接济回去,也不枉陈老太太养你几年,倒不必非要把好心浪费在陈盛身上,他可不承你的情。”


    苗莺原本便觉得自己身份敏感,生怕林家人怪罪她忘恩负义,连陈盛也不肯放过。


    可她如今端着林记的饭碗,总不能对陈盛视而不见吧?听林白棠一席话,满脑子混沌被劈开。她双眸大亮,感激不已:“白棠,我最近总想起姑太太对我的好,可又不想听盛表叔随意摆布。自姑太太过世,我做梦梦到她骂我是白眼狼,心里日夜难安。等回头我便买了肉菜米面,送到陈府去。”


    林白棠便拉罗三娘子过来:“你还没见过罗家三姐姐,她便是彩云的主子。”


    彩云的主子,不就是家具店的大东家?


    苗莺上前见礼,带着罗三娘子在店内四处参观,还引她去楼上茶室歇脚。


    自开业当日,罗三娘子来过,此后便懒怠过来,只派丫环彩云过来查帐,每三个月拿一次分红,实际的经营全由林家父女俩操心。


    如今再看,处处井井有条,只家具摆放得有些挤,显然地方有限,只能尽力利用空间。


    二人乘马车前往府衙之时,罗三娘子便问起:“白棠,你可有考虑过扩大家具店?”


    林白棠早有扩店之意:“芸姐姐也觉得店里有些挤?我其实有考虑过,把木工坊搬出去,店铺前面摆家具,后面盖几间库房,放做好的家具,方便客人来了拿货,姐姐以为如何?”


    林记的家具趁着漕运的船只跟粤闽之地的客商,已经远销外地。自接受了陈记工匠师傅跟学徒,木工坊也逼仄起来,着实不利于出货。


    罗三娘子沉吟道:“匠门或者齐门附近,租房便宜,或者直接买房子也行,建个木工坊也使得。”


    林白棠拊掌大赞:“芸姐姐跟我想到一处去了。”


    一时里商议得差不多,约了看房子的日子,便先去衙门处理纵火一事。


    罗三娘子到得知府衙门,远远看到有人走动,疑惑道:“白棠,我瞧着那人怎的好像你阿兄?”


    林白棠笑起来:“可不正是我阿兄嘛。”都不必再塞银子给衙差跑腿,扬声喊了一嗓子,林宝棠忙迎了过来,问起二人:“你们怎么来了?”


    他早晨晚来了半刻钟,家具店的伙计已经报完官回去了,连陈盛都被押去牢房,更不知自家店差点被烧了。


    听得罗三娘子寻胡师爷,问起缘由,气得大骂:“姓陈的气量狭小,但凡能容人,也不必落到这番田地。”


    他虽才来,却不是个多话的。比起同期一起招进来的其余七位捕快,也舍得打点送银子,腿脚勤快,已经同胡师爷混了个脸熟。


    “我这就进去通报,你们先等着。”


    林宝棠悄悄进去,跟胡师爷说了两句,对方让他带人进去。


    罗三娘子见到胡师爷先施礼问好,又笑道:“林宝棠可是我这妹子的亲兄长,不瞒您老人家说,林记家具店便是他们家的。一事不烦二主,往后还要劳烦您老人家多照应呢!”


    胡师爷没想到林宝棠竟与罗家有些干系,不由笑道:“这小子考进来的时候,可没提过三娘子,我竟不知都是一家人,往后自当照应!”


    罗七娘子嫁进韩家,算得知府大人家中侄媳,如今罗家也可算得知府家中同族亲戚。


    胡师爷与罗七娘子夫婿共事,对待罗家人自比过去更为亲近。


    林宝棠便笑得憨厚:“我当时想着,凭自己的本事考进来。”至于塞了多少银子才走通了门路,各自心中门清,都不方便拿到台面上来讲。


    胡师爷便夸几句林宝棠,听到陈盛纵火一案,罗三娘子痛陈厉害:“家具店一侧是书铺子,另外一边是绸缎铺子,这要是三家店都烧起来,怕不得烧完一条街啊?这人心也太狠了!”


    “如此包藏祸心,自然更要严厉惩处!”胡师爷接过罗三娘子推过去的两张银票,摆出公正严明的嘴脸:“此事不消三娘子操心,老夫定然会与大人道明纵火的歹徒之害,绝不姑息!”


    两人要出来之时,胡师爷便道:“宝棠代老夫送送三娘子。”


    忙完了纵火一事,两人再往南北货栈收货入库,盘帐清点,直到傍晚夕阳渐沉,罗三娘子揉着自己发酸的肩膀,总算发了话:“可累死我了,明儿再干吧!”


    林白棠指挥着伙计们入库,将货栈库房划出几个区,每间库房的货物从地域到种类摆放,还要定时查看保存状况,比如北方的皮子容易被虫蛀,粤地的陈皮遇上梅雨季便容易发霉,林林总总注意事项颇多。


    她朝后倒在一箱刚运来的紫貂皮上哀叹:“芸姐姐,离着冬天还有好几个月,此时就运了皮子过来,不嫌早吗?”


    身边侍候的丫环收拾了笔墨账簿子,罗芸趁势站起来活动活动身子:“你懂什么呀,那些夫人太太们真到了落雪时节,再寻好皮子便晚了。这一箱紫貂收到要紧地方,回头卖个好价钱!”


    两人检验自己大半日辛苦的战果,便如将军巡视领地一般,还互相揉捏肩膀腰肢,外面有伙计来通报:“三娘子,陆探花来了,说是寻林管事。”


    林白棠:“……”


    她都已经躲到货栈来了,还追了过来啊?


    “你就说,林管事不在,忙完早走了!”林白棠面上浸出一点胭脂色,催促伙计:“让陆探花自己回去吧。”


    伙计踌躇:“林管事,陆探花说他已经问过了三娘子身边的人,知道你今儿在货栈盘货呢!”


    林白棠向罗三娘子进小人谗言:“芸姐姐,你身边的丫环嘴巴可不牢靠啊,你要严查!”


    罗三娘子笑弯了腰:“你们俩……这是打什么哑谜呢?不是自来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怎么忽然便生份起来了?”


    “我们几时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林白棠暗暗埋怨陆谦胡说八道,害她现在很不自在,甚至有种再也回不到从前的感觉。


    罗三娘子轻点她额头:“小白棠,在我面前还打什么掩护呢?得了吧我可不是瞎子,瞧得见你们闹什么故事!赶紧去吧,省得让你的探花郎等急了!”


    林白棠跺脚,气鼓鼓道:“芸姐姐,你可别乱说,我跟他没事儿!什么叫我的探花郎?你再胡说,我可不理你了!”


    “你不理我不要紧,你要是不理探花郎,可不得把人心焦死啊?”罗三娘子打趣的瞧着她,还推她出门:“赶紧走吧走吧,你不心焦,自有人心焦!”


    林白棠从后面库房出来,站在院子里深吸几口气,借以平复自己的心绪,穿过走廊到得前厅,见陆谦规规矩矩坐着,伙计给斟了茶,还送了点心,他目光在货栈大厅内打转,见到她从里面出来,眸光大亮,忙放下茶盏起身,迎了过来。


    以前没发现,这人竟有些粘人啊!


    “谦哥哥过来做什么?”林白棠极力要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眼神游移,只不去看他,极力回避他火热的目光。


    陆谦柔声解释:“我忙完了私塾的事情,先去了家具店,店里伙计说你上午去官衙之后再没回去过,猜测你可能在货栈,便赶来接你回家。”


    林白棠有些别扭:“我自己都走了多少回了,货栈到家里又丢不了,你不用来接我的。”


    陆谦小声低语:“我只是想……跟你多呆一会!”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还关心别人姻缘!


    两人一起出了南北货栈,才下了河岸步阶上船,陆谦便抢竹篙:“白棠,咱们先不回家,我带你去西市玩?”


    林白棠满心不自在:“还是回家吧。”她伸手讨竹篙:“万一要是把船撑翻了,我可不想跳河去救你。”


    陆谦巴巴递给她一个油纸包,装了半袋子红红紫紫圆胖可爱的杨梅,他说:“来的路上,我看到有新鲜杨梅,特意给你买的。”


    见林白棠不接,他肉眼可见的沮丧起来,还自暴自弃:“我就知道你开始讨厌我了!定然是嫌弃我太过猛浪,不该跟你表明心意!我不及邓英英武,更不及他豪富,能拿得出手的,唯有我的一片心意……”


    林白棠:“……我什么时候拿你跟邓英相比了?”


    大家从小一起长大,谁还不了解谁啊?


    “谦哥哥,你装可怜没用!”


    “百无一用是书生,我赚不来大钱,也不能教你过


    上安稳富贵的日子,你讨厌我正常!”他浓密的睫毛下垂,掩盖住眼中无尽失落:“我也很讨厌我自己!克制不住自己想要陪着你,想要每天都见到你,想要你对着我笑……”


    不知为何,虽然也有几分怀疑陆谦在装可怜博同情,但两人从小到大的情份作不得假,那样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却在她面前无比沮丧,垂首自语,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卑微可怜,仿佛做错了事的小孩般无措,林白棠还是忍不住心软了。


    ——舍不得他受委屈!


    她气呼呼瞪着他:“你是故意的吧?故意说什么比不上邓英。邓英豪富英武,与我何干?我想要钱,不会自己去赚啊!我又几时拿你跟别人去比了?”


    陆谦骤然抬睫,失落沮丧尽数被赶跑,眸中只剩下星河璀璨,盛满了惊喜与爱意:“白棠,你当真不觉得我比邓英差吗?”


    林白棠几乎都想要踹他,面上还带着显而易见未散的怒意:“你真是讨厌死了!再没见过比你更讨厌的人了!大家都好好的,偏你跑来跟我说一堆有的没的,闹得别人心里乱哄哄的,有意思吗?”


    方才还耷拉着嘴角的探花郎听到她的话,唇角起先只是微翘,眼里盛满了笑意要尽数流淌出来似的,这笑意很快扩散,唇角便越来越弯,他讨好的抓住了她的手轻摇两下:“白棠,别讨厌我嘛!你再讨厌下去,我心里跟猫抓似的,半夜都睡不着。”还控诉的说:“你看看我的黑眼圈!”


    有的人,他不必做什么讨好之举,单是陪在身边,便是最美好的时光。


    林白棠想要挣开:“大天白日,让人瞧见像什么样子?”


    陆探花的解读别具一格,喜欢发自内心:“你是说,等天黑了……我便可以拉你的手了?”


    林白棠红着脸推他:“坐回舱里去,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推下船去,沉到河底喂王八!”


    什么叫天黑就可以拉手了?


    他满脑子到底想什么呢!


    “我没胡说八道,你尝尝杨梅,我可是仔细挑过的,选的全是一筐里颜色最深的。”他非要喂她杨梅,深紫色的果子都递到了嘴边,她只能张嘴含住,扭头不再理他。


    可是嘴里的杨梅着实酸甜可口,还解了她一日疲乏,迎着傍晚河边潮湿的水汽,她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眼底隐含着羞涩甜意。


    探花郎终于露出几分异于平常的傻笑,就势坐在她脚边,并不往船舱里去,还让她调转方向:“咱们去西市玩吧,吃完晚饭再回去。”


    林白棠累了一天,从早晨忙到傍晚,原来只想回家泡个澡,便舒舒服服躺到床上去,可是听他兴致勃勃提起去西市,去吃什么酒酿桂花小圆子、喝什么冰碗子……历数各种小吃,竟也觉得食欲大增,明明嘴硬:“酒酿桂花小圆子有什么好吃的,外面卖的还不及我阿婆煮的……”手上却已调转船头,向着西市的方向而去。


    陆谦低头,颊边笑意不止。


    ——就知道小丫头嘴硬心软。


    夜幕降临,舟子停靠在西市河岸边。


    陆谦率先下船系舟,林白棠下船,登上步阶石梯,反被他抓住了手。


    探花郎肖想了一路,此刻柔荑在手,还冠冕堂皇找借口:“街上人多,我拉着你,仔细走散了。”宽大的袍袖垂落下来,恰恰盖住了牵在一起的手。


    林白棠怀疑他早都想好了,面庞耳朵渐次烧了起来,可是握着她的手牢牢不放,偏其人面上一派正经,还煞有其事用另外一手指着远处人头如蚁:“你瞧瞧,这么晚了,万一碰上拍花子的!”


    他耳尖都已红透,却不肯松手。


    她只好妥协,自暴自弃的想:反正……反正从小到大,手拉手也不知道多少回了,现在才来害羞,岂不有些晚了。


    可是到底与从前不同了。


    她昏头昏脑被他牵着往街市上走去,青石板路上摩肩接踵,仿佛城内男女老少全都出动,跑到街上来乘凉一般,周围人虽多,却并不过于喧哗。


    一里长的街道上,沿街的店铺都掌灯迎客,糕点店里诱人的甜香碰鼻;野味食店里挂着烤好的酱茶色的山鸡野兔,肉香味直往鼻子里钻,密密接接的食招,若断若续的街边各色食摊,引人驻足。


    陆谦买了只烤兔腿递给她:“趁热吃,凉了就不好了。”


    林白棠撕下一条肉,递过去,他却就着她的手直接咬住了,眼里细碎的笑意让她不好意思扭过头去,假装啃兔腿,掩饰无措。


    她以前真没发现,探花郎还有这样一面。


    两人一路吃过去,啃过兔腿,吃过鳝鱼面,还分饮了一碗酒酿桂花小圆子,又吃过了五色冰饮子,站在唱曲的盲女面前听完了两首曲子,打赏了一把铜板,陆谦还给她买了一盆花儿,自己提着,另外一只手死活不肯松开。


    林白棠疑心他怀里揣了一块冰:“谦哥哥,你手心都不出汗的吗?”


    大热的天,他竟然牵了她一路。


    陆谦正色道:“心静自然凉。”侧头轻笑:“你心不静,乱想什么了?”


    能想什么?


    少年清隽利落的脸侧下巴线条在身后店家灯火的描剪之下,俊美的让人惊艳,她抿嘴偷笑:“我乱想什么?分明是你乱想!”


    他格外好说话,什么罪名都愿意往身上背:“嗯,我乱想!我整日胡思乱想!”面上笑意如春水柔波。


    两人一路玩过去,在卖各种小吃,琐碎玩具的摊位前驻足瞧两眼,肚子已经填饱,馋的自然是眼睛。


    陆谦要买,被她阻拦:“平日没得功夫闲逛,就想瞧瞧都卖的什么。我可再也吃不下去了,肚子都要撑破了。再说天气热也放不住,下次想吃——”话音戛然而止,她发现自己差点把那句“下次再来”相约的话吐出口。


    陆探花许是走了一趟京都,涨了见识,连脸皮都跟着厚了起来,他毫不犹豫接话:“下次想吃,我再带你来。”


    林白棠从小在河上讨生活,真要说不辛苦是假的。后来去罗家学管帐,每月拿着工钱,大部分都上交补贴家用,现在赚的多了,生活依旧未有大改,花钱的时候总要在心里计算一番。


    跟着探花郎出游,却被彻底改变。


    她的眼神只消在街市间吃食小玩意儿上多停一刻,陆谦便预备掏钱去买,到得后来林白棠反要拦着他:“谦哥哥,你这是去哪发了一大注财?花起钱来大手大脚?”


    陆谦笑道:“你没听过,书中自有黄金屋啊。自我高中探花,家中送礼的不断,贺银也不少,况且往后教学生也有束脩。亏了旁的,也亏不了你的零嘴儿,买一点子吃食也花不了多少。”


    林白棠忍不住笑:“知道你赚钱了,也不必这样大手大脚吧”


    长街之上,还有测字算卦的,两人便站在一处,听一位清癯的道士给一名圆润肥胖的中年男子相面,前面讲些富贵无双的好话,直哄得那人一双眼睛挤在了一处,笑得合不拢口,直夸算得真准。


    忽而话锋一转,便急转之下,道那人近期便有血光之灾,三个月之内不能出门。


    有了前面的铺垫,中年人心里也犯起嘀咕,许是怕上了道士的当,又怕当真有此灾,便问起该如何化解。


    那道士便讲该如何准备,如何化解,一套又一套,颇有章法。


    林白棠正听到津津有味,陆谦便扯了她离开,身后那相士还当这对少年男女也有意入局,约好了三日之后去中年人家中化解,还扯着嗓子问两人:“郎君娘子不算一算姻缘?”


    反闹了林白棠一个大红脸,忙忙扯着陆谦疾走几步,嘟嘟囔囔骂道:“他自己都在市井讨生活,说不定都打着光棍,还关心别人姻缘!”


    陆谦语含笑意:“盆儿说的没错!至少咱们俩不用他算!”


    林白棠甩开了他的手,羞窘跺脚:“陆狗儿!你再胡说!”


    两人对着久违的乳名齐齐扭头,笑出声来。


    林白棠约法三章:“以后不许叫我盆儿!不然就罚你……”


    “罚我给你买好吃的!”陆谦接口,毫无心理压力。


    林白棠:“……”


    他就不该叫陆狗儿,该改名叫陆滑头!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早知道小时候就该定下娃……


    那天晚上回去,已经不早了。


    陆谦送林白棠到家门口,见他还要说什么,忙小声推他离开:“你快回去吧,有话明天再说!”生怕被院里说话的阿婆跟亲娘听到。


    “白棠,以往我们也一起出去玩,不必鬼鬼祟祟吧?”陆谦无奈。


    “不行不行!”林白棠莫名心虚的厉害。


    也许,缘于昨晚母女夜谈之事。


    当时,金巧娘还问过她中意之人,被她拿话搪塞了过去,结果转天便跟陆谦出门夜游。


    她轻手轻脚推开院门,手里还提着几样小吃,天热也能放两日的,掩上院门便听到阿婆说:“白棠才回来,可是太忙了?”


    隔着一道木门,陆谦听到她故作镇定的回答:“忙了一天,就没消停过。”又欲盖弥彰的解释:“干完了活儿陪三娘子去逛街,买了点吃的,阿婆尝尝?”


    陆“三娘子”:“……”


    陆谦失笑,静静站着听她用蹩脚的谎言掩饰两人出游之事,暗笑她不曾注意到,两人在西市玩耍的时候,同巷子里耍猴的侯小强可是远远瞧见了。


    彼时白棠心神全被盲女唱的曲子牵引,压根未曾注意同巷子邻居的注目,陆谦还遥遥微笑示意。


    侯小强见少年男女牵手出游,便一笑而过。


    他听着院里林家人闲话聊天,心头一片柔软甜蜜,大踏步往家中走去,心中已有谋划。


    林青山清早见过女儿一面,带着店里的工匠们拆了烧毁的门窗,重新量了尺寸加紧赶工,傍晚才修缮完毕,换了新做的门窗,又着店里储水的大缸备了水,还各赏了苗莺跟俩值夜的学徒二两银子,诸事安顿妥当,才转回家。


    他以为回家便能从儿女嘴里打听到些消息,哪知一儿一女比他还晚到家。


    林白棠前脚踏进家门,林青山问及衙门之事,她便道:“我陪三娘子见过了胡师爷,陈盛纵火证据确凿,抵赖不得,恐怕会被判刑。不过他被押在牢里,我们没见到人。”


    后脚林宝棠回来,才提起衙门之事:“我倒是见过陈盛了,不过他毫无悔改之意,见到我便破口大骂,他没救了!”


    他被陈盛骂过太多次,此次去牢房探监也毫不意外,只是比起他说的轻描淡写,陈盛骂得可是极其恶毒。


    陈盛夜半纵火,却意料之外的被林记家具店学徒抓住捆绑,当时关在店里的时候,他起先也说软话,百般央求三人放了他,后来见三人捧上了新东家的饭碗,铁了心要送他见官,索性破罐子破摔痛骂一场。


    在牢里见到林宝棠,昏暗的空间,污浊的空气,让陈盛心情烦躁,开口便骂:“真是桐油倒少了,老天没开眼,要是当时刮一阵大风,烧了家具店,再弄出几条人命来,瞧你们林家能得意多久?”


    “老东家怎么会生出你这种气量狭小的儿子?”林宝棠觉得不可思议,他还记得故去的陈嵘,温和厚道,待店里的工匠学徒伙计俱和颜悦色,做了一辈子的好人。


    陈盛无论脾气秉性与他全然不同,若非容貌有几分相似,都要让人怀疑他并非陈家子。


    事到如今,他生出歹心,竟还不知悔改,五官狰狞,透着毫无缘由深入骨髓的恨意与恶意,肆无忌惮的大骂道:“你们林家父子学我家手艺,挖我家匠人,抢我家老主顾的单子,挤兑的我家关门闭店,生意做不下去了,我烧你家店不过是报仇,没活活烧死你们父子,算你们运气好!”


    看管的狱卒放人进来,远远听着,又事不关己的靠墙闭上了眼睛。


    林宝棠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更无从揣测陈盛的心路历程,甚至还想同他掰扯清楚两家交恶的缘由:“少东家,我们父子学陈家手艺不假,可我阿爹在陈家家具店多少年,一直兢兢业业,从不曾懈怠。你家店倒闭,分明是你自己不善经营,为何非要把罪名推到我阿爹头上?至于工匠来林家,不是你一直欠人工钱,大家都吃不上饭吗?你这人遇事从来都只会推卸责任!”谁想越说越生气。


    陈盛大骂:“都是一帮墙头草,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世上还有一种人,总瞧不见别人对他的付出,只盯着自己曾经给予别人的一点好处不放。


    他心中永远只以自己的感受为主,总觉得是旁人对不住自己。


    陈盛便属于此例。


    林宝棠忍不住嘲讽:“反正错的都是别人,你是一点错也没有!老东家在世时,有亲爹庇护,凡事有人兜底,你也不觉得经营家具店有多辛苦。轮到无人兜底,才会一败涂地!”


    有些话,他早都想说了。


    牢内空气不畅,还能闻到一股潮湿的霉味,才在牢房里住了半日的陈盛眼窝深陷,头发乱蓬蓬的,胡茬也全都冒了出来。浑似游荡在人间的恶鬼,仿佛被戳中了心中隐痛,双目赤红,举着铁镣铐砸得牢门砰砰作响:“你个兔崽子,胡说八道什么?你个拖油瓶,有什么嘴说别人!不过是个没爹的贱种!”


    “是啊,我是个拖油瓶!”


    以往每次陈盛提起“拖油瓶”三个字,林宝棠都觉得刺心又难堪。


    可是这次,奇异的他一点也不觉得难堪,而是笑着接下了这个称呼:“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个拖油瓶。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呢?我阿爹对我视如己出,而我犯错也不会去怨怪任何人,就算是现在出门,也能靠自己的手艺养活自己。我这个拖油瓶,比你这个废物强上百倍千倍!夜半无人,你有没想过,将来到了地下,以何面目去见老东家?!”


    陈盛嘶吼:“小兔崽子你说什么?你住嘴!”


    林宝棠偏不肯住嘴:“老东家走了还没一年,你就将家业败个精光!养出你这种心思歹毒不服人还不如人的废物,老东家真是死不瞑目!”


    经年恶气,在这昏暗的不似人间的牢房内尽数倾泻。那些暗夜里的敏感自卑,暗自揣度,在心里自造的樊笼,终于彻底摆脱。


    坐在自家温馨的小院里,他亲亲热热的劝说父亲:“阿爹,陈盛这个人,心思太过歹毒,这次要是不受惩罚,下次说不定手段更狠。咱们一大家子,老的小的,还有白棠也每日出门上工,你别想着老东家的恩情,心里过意不去。”


    林白棠也生怕父亲为陈盛求情,把自己给苗莺出的主意挪过来:“老东家当年的确帮过我们家。阿爹要是心里过意不去,等陈盛被判刑之后,咱们家能接济他家孤儿寡母,便多少接济一点,阿爹觉得呢?”


    林宝棠用一种异乎寻常柔软亲昵的语调问:“阿爹,你觉得呢?”


    林青山叹道:“你们兄妹俩的意思我明白,阿爹也还没老糊涂,非要上赶子去为陈盛求情。他都已经想烧光了家具店,让咱们家赔个倾家荡产,还想弄出几条人命。若非白棠早有安排,店里留守的人又警醒,恐怕咱们家就摊上大事了!说到底全是他咎由自取,我只是可惜老东家一辈子厚道,怎么能摊上这种儿子呢?”


    关


    于陈盛之事,一家子商议出了结果,便等着官府审案宣判。


    过得一日,中午食客散尽的时候,杨桂兰去了林记小食店,恰巧碰上曹氏也在店里。


    毛思月斟了茶过来,便去厨房忙,金巧娘已经知道了她的来意:“嫂子是为着白棠跟虎子的事情来的吧?”


    曹氏笑着接口:“你也知道,我最是喜欢白棠,这么多年都没变过。我家虎子浑是浑了些,可他听白棠的话啊……”正滔滔不绝讲起两家结亲的好处,被杨桂兰进来打断了。


    “曹嫂子,先等等,你几时请了媒人上门提亲的?我来也正是为着谦哥儿跟白棠之事!”杨桂兰想起儿子的再三叮嘱,向来与人无争的性子也急了起来:“我还是觉得白棠跟我家谦儿更配。”


    曹氏不高兴起来:“你这说的什么话?明明是虎子跟白棠更配。你家谦哥儿可是中了探花,将来要做官的。我听说有不少媒婆上门,提的都是苏州城内官家千金,还是娶个高门媳妇的好,于谦哥儿将来当官有利。”


    她家相中的媳妇,偏偏陆家要来抢。


    早知道小时候就该定下娃娃亲了。


    曹氏暗暗后悔。


    杨桂兰苦笑:“嫂子也知道我家正在孝期,实在不适合请媒人上门提亲,也不是谈婚事的时机。什么官家千金,我家谦哥儿就中意白棠,孩子的心意不可违拗,我这才厚着脸皮上门来。”


    金巧娘眼神闪烁,心里乐开了花!


    夫妻两人也点评过女儿身边适龄儿郎,虎子比起谦哥儿,自然略逊一筹。真要说相配,谦哥儿跟自家白棠站在一处,远远瞧着也是赏心悦目,一对金童玉女。


    可陆家未曾暗示过,她便拖着方家的提亲,心中暗暗失望,怀疑陆谦高中探花,便瞧不上平民之家。


    果然这孩子独具慧眼,还是相中了自家白棠。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别是邓英对她起了不该……


    三家多年邻居,当着两家的面,答应哪家都不好,金巧娘索性和稀泥:“两位别吵,婚姻大事倒不必急于一时,等我回去跟夫君商量商量再说吧。”


    曹氏恨不得她当场答应:“不瞒你们二位,我家虎子从小就是个鲁莽冲动的性子,也就白棠的话他肯听。我就盼着两家能结成亲家,只要白棠进门,我定然当亲闺女疼。”


    杨桂兰忙拦挡:“那可不行啊,我家谦哥儿就认定了白棠!他昨晚可是跟我说了,要是娶不到白棠,便要打光棍去!我家那傻小子说到做到!”


    单听两家母亲说话,金巧娘便已经属意陆谦。


    她嫁女儿,只想让女儿过得舒心少操点心,可曹氏话里话外想让白棠管着虎子,这不还是让女儿费神嘛。


    金巧娘好说歹说,前脚送走了曹氏跟杨桂兰,后脚便迎来了邓家的媒婆。


    邓家请的这位媒婆口若悬河,唾沫直飞,将邓英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太太不知,邓郎君家中只有他一个儿子,将来千万家业都在他手里。他家有钱有船有商铺,使唤的下人不知道有多少,您闺女只要进了邓家门,连手指头都不用动,自有人端茶倒水送到嘴边,日子不知道得多舒心!”


    “劳妈妈跑一趟,实不相瞒,我们小门小户,原也没想着攀上富户。我家女儿从小自由散漫惯了,不懂大户人家的规矩。夜来我们夫妻俩思量过了,这门亲事着实高攀不起,还请妈妈替我们回绝了邓郎君,多谢他的美意!”


    媒婆夸得越厉害,金巧娘心中越没底,总觉得两家门户悬殊,当真把闺女送进高门大户的后宅子里去,以女儿从小在外面自由的性子,只恐拘着一辈子不得开怀。


    “太太也别着急拒绝,再想想?”媒婆心里暗暗纳罕,寻常人家听到女儿高嫁,哪个不是欢天喜地,林家倒好似被吓住似的,上好的亲事也要往外推。


    金巧娘态度坚决:“妈妈也瞧见了,两家门户相差太多,还是劳烦你替我们拒了吧。”


    媒婆眼瞅着一大笔谢媒银长了翅膀飞走,从林记小食店出来,再见到等着的邓英,心情沮丧之极:“邓郎君,老身尽力了,但金掌柜说是两家门不当户不对,不肯答应这门亲事!”


    “拒绝了?”邓英诧异之极:“林家瞧不上我?”


    他还特意叮嘱媒婆,定要多讲讲他的好话。


    媒婆陪笑:“郎君说哪里的话!金掌柜的意思,郎君家太过富贵,她家高攀不起,自觉两家相差悬殊,怕女儿嫁进去不能适应,这才拒绝了。”心中暗骂姓金的生得女儿颜色好便拿乔,多少人都巴不得女儿嫁进富贵人家过上好日子,娘家还能沾光。


    没见过这般固执的人家。


    邓英两腮紧咬,面色染上怒意,还要强挤出一点笑意:“多谢妈妈替我跑这一趟。”打赏了一两银子给她。


    直等媒婆离开,他才沉声吩咐手下:“打听一下,方家请的媒婆怎么说?”可别拒了他家,回头便答应了方家。


    曹氏从林记小食店回来之后,便心事重重,直等方虎晚间回来,扯着他问话:“你这几天可见过白棠?”


    方虎那日挨了邓英的打,回头越想越不安,还未顾上见林白棠,听得母亲话音,惊跳起来:“见白棠做什么?”


    曹氏气不打一处来,拉过儿子便捶:“做什么?谦哥儿他娘今儿也去小食店提亲,想让白棠嫁去陆家。老娘辛辛苦苦为你讨老婆,请了媒人上门,林家不吐口。没奈何自己去了,你婶子也没答应。我跟你陆婶子从小食店出来的时候,她可是说了,谦哥儿每日忙完了便去陪白棠,打今儿起你也抽空去陪白棠。你们仨从小一起长大,我就不信娶不来白棠!”


    “谦哥儿要娶白棠?”方虎正烦恼邓英对林白棠的企图,陆谦可算是解决了他的烦恼,顶着曹氏杀人的目光,他算是说了句实话:“阿娘,我早说了不愿意娶白棠,你非要把我们俩往一处凑!现下好了,就让谦哥儿去娶!”


    曹氏为了儿子在前面冲锋陷阵,劝完了金巧娘,回来的路上还跟杨桂兰在自家大门口争辩了许久,两人就林白棠花落谁家更合适的问题互不松口,谁知儿子却在背后拆台,对于林陆两家结亲还拍手称快,简直气炸了她的肺。


    “我怎么生出你这般没出息的儿子,娶媳妇也能相让啊?白棠多好的姑娘,你还要往外推!但凡你往前凑,俗话说的好,烈女怕郎缠,谦哥儿读书人怕是拉不下面子,你脸皮厚点,还怕娶不上媳妇?”曹氏连推带骂,想把儿子推出门去。


    事实证明,芭蕉巷大部分人不了解陆探花,更不知他脸皮的厚度,都被他套着乖巧知礼的壳子给迷惑了。


    林白棠如今可算是深有体会,两人自昨日结伴去西市玩耍,这人便跟上瘾似的,今日放工了也来寻她出门玩,理由也是现成的:“听说玄妙观还有夜市,天色擦黑便开始摆,热闹得紧。这些年我一直在盐城读书,不知道浪费了多少出门游玩的时光,咱们往后都要补回来!”


    “你这理由也新鲜,我累了不想去!”林白棠坐在小船上耍赖:“你要是想去就自己撑船吧。”


    陆谦便慢慢撑着船,往玄妙观方向划去。


    他常年不划船,在河里驾驭舟子到底不够娴熟,才撑过一座桥,身后便有船只撞了上来,船身震得朝着一边歪斜,差点将林白棠从船头甩出去,还是她扯住了陆谦的腰带才稳住身形,两人差点一起滚进船舱里。


    “怎么回事?”林白棠探头往后面瞧去,河面上每日舟楫往来,也不是没出过撞船之事,但方才力道之大,简直像有人恶意追尾。


    夕阳将落未落,但见林家船尾有个粗壮汉子撑船,此时从舱里也走出一名高大的年轻男子探头察看,见到她便笑了起来:“白棠姑娘,真是对不住,手底下人没注意,竟撞到了你的船。”原来竟是邓英。


    “邓大哥?”林白棠忽想起家人提起,邓英请了媒婆上门提亲,暗想苏州城也太小了些,面上还要装得若无其事:“想来也


    不是故意的,不妨事。”


    陆谦正揽着她纤细的腰肢,语气似有不愉:“邓郎君,还是让你手下人小心些,闹到船翻便不好了。”


    “自然!”邓英便骂撑船的汉子:“探花郎说话,你可听清楚了?再要是撞船,你就自己跳进河里游回去!”


    金巧娘拒亲,他派去打听方家请的媒婆,花了一点碎银子,便从媒婆口里打听到,林家既未拒绝方家,也未允婚,只说再考虑考虑。


    邓英想到自己还比不过方虎那个没脑子的憨货,心里便不舒服,掐着林白棠下工的时辰过去,远远瞧见陆谦去接她,两人有说有笑上了船,并不是回芭蕉巷的方向,他心头发堵,临时寻了舟子追了过来。


    手下被骂,连连赔礼道歉:“都是小的犯错,下次撑船一定小心,还请探花郎息怒!”态度极好,但却提了个要求:“我这舟子有些漏水,原本想赶紧撑回去修补的。两位既然认识我家少东家,能不能麻烦载我家少东家一程?”


    他已开口,邓英忙道:“白棠姑娘,不知你们要去哪儿?”


    林白棠也不好拒绝:“既然船漏了,邓大哥先上来吧。我跟谦哥哥正要去玄妙观夜市玩儿,不知邓大哥要去哪儿?”


    邓英笑道:“巧了,我一个人也正想出门去逛逛,连晚饭都不曾解决,不如咱们三人一起,不知陆探花可愿意?”


    陆谦面上微笑,心中暗骂邓英贼心不死,什么不小心撞上,分明早有预谋。同为男子,两人打个照面,便能猜出对方的意图,不过当着白棠的面儿却不好吵起来,当下客气道:“邓郎君客气了,不过是随意闲逛,你既不嫌弃,便一起来吧。”肚里已经非常有礼貌的问候过了邓英家人。


    邓英跳上船来,便要抢竹篙:“探花郎常年握笔,想来力气有限,还是我来撑船吧。”


    陆谦便将竹篙递给他,自己拉了林白棠往舱里去坐:“累了一天了,咱们去里面坐着,正好有人撑船。”


    邓英:“……”失策!


    “邓大哥辛苦了!”林白棠心里也暗自猜测邓英的来意,他没事儿坐船一个人去逛玄妙观的夜市,这种理由她不太相信。


    这次换邓英在肚里问候陆谦家人祖宗,面上还不能露出半分不悦,一篙子便撑出去老远,目光不时往船舱里瞟,竖起耳朵细听,就想知道两人在舱内说些什么。


    陆谦不过讲些小时候的趣事,引逗得林白棠开怀笑出声来,听着便让邓英肚里窝火,直恨不得拿竹篙揍他一顿,当着林白棠的面儿还得保持着风度,不能吓到她。


    邓英撑船到达玄妙观,夕阳已经落山,玄妙观的夜市小摊全摆了出来,灯火连成一片,林白棠下船之后惊叹不已:“早听说玄妙观夜市热闹,今儿可算是瞧见了!”


    “白棠姑娘要是喜欢逛,下次我还陪你来。”邓英站在她身后,语声温柔,好似在许诺。


    陆谦:“……”姓邓的忒没眼色。


    林白棠以前没开窍,不会往男女之情上想,可是最近几日经过探花郎的指点,她心中忽而一动,心中不免警醒——别是邓英对她起了不该有的想头吧?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这有什么好委屈的?……


    玄妙观夜市人头挨挤,支布幕为庐,小食摊连绵不绝,吃客如云;卖花鸟蟋蟀的,弹琵琶奏胡琴的、各色娱乐杂戏,三教九流的营生聚集于此,沿河还有茶馆酒肆书局逶迤不绝,灯火煌煌,着实是个极为热闹的去处。


    当着邓英,林白棠面色微红,眼神闪烁,难得向陆谦撒娇伸手:“谦哥哥,人多杂乱,你牵着我点。”


    有从小到大的默契,陆谦立时便领会了她的暗示,当着邓英的面儿,牵住了小姑娘的手,还状似好心的提醒:“邓郎君久在富贵乡,想来极少有机会吃街头小摊贩的吃食,要是不习惯大可不必同我们一道。”


    邓英低头,目光停驻在两人牵着的手上,男子大手修长有力,正牵着那纤纤素指,他想起那日午后探病,胸中鼓噪不断,生生咽下这口气,强挤出一抹笑容:“白棠姑娘吃得惯,我便吃得惯。”


    三人走不多远,林白棠便拉着陆谦坐在一碗馄饨摊子前面,委婉暗示:“邓大哥,我跟谦哥哥都喜欢这些市井百味,你要是不喜欢,也不必勉强自己。”


    “这就是你家拒婚的理由?”邓英想起媒婆转述金巧娘的话,单刀直入问道:“你阿娘说两家门不当户不对,所以拒绝了我的提亲,我今日跟来其实就想问,这是你爹娘的意思,还是白棠姑娘的意思?”


    陆谦:“……”


    什么情况?


    姓邓的请了媒婆?


    林白棠原还想着委婉拒绝,让对方知难而退,没想到邓英竟是个执拗性子,便干脆明示:“我阿娘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邓大哥是我店里的大主顾,家资丰厚,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白棠不过路边一株野草,偶然入了你的眼,也是一时新鲜,过得一阵子见的次数多了,便会腻烦,又何必非要把野草移栽到园圃内?”


    “我懂了!”邓英听到明确的拒绝,面色慢慢沉了下来:“白棠姑娘原来是这样想邓某。”深深瞧一眼两人,他眸中讥诮之色渐浓:“姑娘跟着罗三娘子做生意这些年,心性竟还如幼儿般天真!”起身拱手:“那邓某就不打搅白棠姑娘跟探花郎。”说罢大步离去。


    林白棠赞道:“这人倒也干脆。”


    耳边忽传来幽幽一叹:“邓英几时提亲,我竟然不知道?”


    林白棠转头,发现不知何时陆谦倾身过来,靠得极近,两人之间只有一掌之距,她无辜回答:“你也没问啊。”


    陆谦从善如流:“那么请问白棠姑娘,最近都有谁去了你家提亲?”


    林白棠也觉得没什么可瞒之处:“听我阿娘说,最近几日只有虎子家跟邓英家。”又觉得他露出这副委屈的模样着实好笑:“你家也没断了提亲的媒婆啊。”


    自他高中解元之后,提亲的络绎不绝,若非赶上家中后来办丧事,探花之名传开,提亲的只会更多。


    陆谦抱屈:“我可没见过提亲的女方,你这都追着不放。”


    林白棠笑着揭短:“对啊,你没有外面追着不放的,都是直接住到家里去了。”她可没忘自己为他当挡箭牌之事。


    摊主适时送了两碗野山菌肉馅大馄饨上来,陆谦挪过碗,低头掩饰自己,小声嘀咕:“那也不是我让她们住进来的。”越想越委屈,再鲜美的馄饨也堵不住他的话:“再说……我不是把人送走了嘛!”


    滚烫的馄饨在林白棠嘴里翻滚,鲜美的恨不得连舌头都一起吞下去,她差点被烫哭:“是啊,我不是当面拒绝他了吗?”真搞不懂,陆探花小时候还是个宽宏大量的好哥哥,长大了心眼反而变小了。


    这有什么好委屈的?


    陆谦想起邓英的觊觎,以前只是猜测,没想到姓邓的上门提亲,他竟然才知道,可瞧着白棠泪花打转的模样,忙低声下气的哄道:“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就是……就是心里不舒服而已。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了!”


    林白棠:“不相干的人,有什么可生气的。”


    八成是他生气,瞧着别人也生气吧?


    有了邓英中间闹出的一段故事,吃完了馄饨,两人边走边消食,陆谦便小心探问:“虎子家提亲,婶子怎么说?”


    林白棠正随意停在路边花鸟棚子入口,被里面各色的鸟儿吸引驻足。


    那摊主大约是位养鸟高手,棚子里高低错落挂着十几只鸟笼,有颜色漂亮的鹦鹉,或翠或白,或五彩斑斓,还有叫声清脆的画眉,唯独角落里一只黑白相间的鹩哥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姑娘试试喂它。”摊主见少年少女停在鹩哥笼子前,便递了一把鸟食过来,又忙着去招呼别的客人。


    林白棠接过摊主递来的鸟食逗着鹩哥说话,那鹩哥在笼子里上窜下跳,不住喊:“吃饭!吃饭!吃饭!”好像饿了许久。她逗得有趣,顺口道:“我阿


    娘问我中意邓英还是虎子,我搪塞过去了。”


    陆谦发起急:“今晚回去,你就跟婶子说,两个你都不中意,让婶子拒了方家提亲!”


    方虎倒是无意娶白棠,可他就怕向来强势的曹氏出面,坐实了这桩婚事。


    林白棠面色微红,偏要跟他唱反调:“不要!万一我娘问起我中意谁……”指尖拈了两粒鸟食进笼子,被鹩哥啄走了,只不肯回头看他,心中暗想,谦哥哥怎的跟这鹩哥一样不禁逗呢?


    陆谦索性跟摊主买了鹩哥,将鸟笼子塞进她怀里,这才央求道:“好妹妹,你上点心吧,万一婶子答应了方家的求亲?”


    林白棠耳朵发烧:“……你混叫什么呀?”


    探花郎为了达成目的,还乱叫起来!


    什么叫“好妹妹”?!


    陆谦不知两家上门提亲,一旦知道此事,邓家被拒,那剩下的便只有方家了。二者择其一……他不敢再想下去,也不逛街了,急急拖着她要往回走:“不行,我现在就去你家见婶子!”


    他虽叮嘱自家亲娘去见林婶子,可阿娘性子向来无争,若是跟曹婶子遇上,两家争一女,自家定然落败!


    林白棠哭笑不得:“谦哥哥,你着什么急啊?”


    陆谦:“……”


    再不急他可就讨不到媳妇了!


    两人一路沿着来路回去,离着河岸还有十几步,前面一家酒酿汤圆的小摊子忽然被人掀翻,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几名壮汉,七八人提着刀斧棍棒,拖着摊主家的女儿便要走,口里还嚷嚷着:“你老子欠了我家银子,拉你去抵债呢,还不快跟爷爷走!”


    那女孩子约摸十四五岁,白皙秀美,被吓得面色惨白,扯着摊子上的锅灶不肯放手:“你胡说!我阿爹在外面没欠钱!”扯开嗓子喊救命!


    旁边几名摊主见此情形,有心想要帮女孩儿,瞧着那几名壮汉敢怒不敢言,只愤愤瞪着他们。


    林白棠跟陆谦见此情形,下意识冲了过去:“你们做什么?”


    打头的一名壮汉面上有道疤痕,抬头瞧见少年男女,竟露出个恶意的冷笑:“这不是王家丫头吗?你爹收了十两银子,把你卖给了我们家主子,你却跟小白脸跑了,再不回去小心主子打断你的腿!”说着竟直冲了林白棠过来,要拉她回去。


    变故突起,两人始料未及。


    林白棠提着鸟笼倒退两步,陆谦余光瞄见相连的小食摊子旁边立着一根棍子,顺手拿在手中,将林白棠护在身后,与几名壮汉对峙:“你们这帮人胡说八道,她不姓王!这位姑娘也没欠你们银子吧?还不松开她!”


    混乱之中,林白棠把鸟笼随手放在一旁,往身后摊贩摆着的锅灶上一瞧,原来他家支着两口锅,一口大锅里滚油炸着藕夹萝卜糕,另一口锅里煮着热汤面,她便有了主意。


    那几名壮汉顺势松开了酒酿汤圆家的小姑娘,冲着两人围逼了过来,打头的刀疤脸汉子目光在陆谦全身要紧处打量,吩咐同伴:“先打残了这小白脸,再带走王家姑娘!”


    陆谦刚将棍子抢出去,听得身后白棠大喊一声:“谦哥哥躲开!”他辨声听位朝右侧退后两步,紧追过来的几名壮汉迎面撞上一瓢泼过来的热油,有四五人避无可避脸上手上身上都被泼了不少,顿时扔下手中棍棒疼得嗷嗷跳脚,其余几人脚下一顿,却依旧朝着二人冲了过来。


    炸藕夹的摊主急得跺脚:“我的油啊……”却不敢闯进战圈。


    很快便有两人跟陆谦打了起来,混乱之中也不知谁打中了谁,另外两人要来捉林白棠,被她一瓢热油在手给吓阻在原地,相互对使眼色,似乎都催促对方上前。


    正闹得一团乱,有人厉声大喝:“住手!”原来竟是去而复返的邓英,也不知他从何处而来,手中提着根棍子便朝着混战圈冲了过来,还大声喊:“白棠姑娘别怕!”


    围着林白棠的两人见到邓英,转头去拦他,三人顿时打了起来。


    林白棠紧张的盯着场中,见邓英身手不错,反而是陆谦左右支绌,舀起热油去帮他。


    一场混战,等到三人合力赶跑了这帮匪徒,邓英一瘸一拐过来,担心的问道:“白棠姑娘,你没事儿吧?”


    林白棠才拒绝了他,没想到对方不计前嫌来帮她,便有几分不好意思:“我不妨事,邓大哥受伤了?”


    邓英胳膊上有血迹,腿上也好像受伤了,眉目间却很是温柔:“一点小伤,不要紧的。”还关切的查探陆谦:“探花郎可有受伤?”


    陆谦也挨了几棍子,头发也有些散了,瞧来有几分狼狈:“多谢邓兄出手相助!”他伸手:“白棠,扶我一把。”


    林白棠见他拄着棍子站在原地,忙去扶他,又招呼邓英:“一起去医馆吧,先去瞧大夫。”直等在附近的医馆里看完大夫,两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她只得撑船先把邓英送去僧渡桥酒肆,回转芭蕉巷,才想起今日收获:“坏了,谦哥哥,我的鹩哥呢?”


    光顾着打架治伤,竟忘了把鹩哥丢在小食摊上。


    也不知那小食摊老板会不会瞧在他们离开之时,陆谦给摊主丢下一块碎银的赔偿,好心收留她的鹩哥。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难道你要替天行道?”……


    陆谦好端端受了伤,回家之后自少不了被家里人追问。


    林白棠扶着他进门,陆家人全都围了过来,连连追问:“怎么受伤了?”


    陆谦解释:“碰上一帮混帐欺负人,多事管了一回,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的。”


    杨桂兰担心的打量两人:“男儿家皮糙肉厚,白棠可有受伤?”


    林白棠顶着陆家人别有深意的笑脸,只觉面皮作烧,应付几句忙忙告辞。


    往日也常来常往,可回来的路上,陆谦提起他已经央求亲娘去小食店:“我们家暂时不好大张旗鼓寻媒婆上门,便让我娘去寻婶子,两家先口头通个气,等出了孝期……”


    后半句他未明说,可林白棠却听懂了。


    感情她还未回家,已经被抄了后路。


    不过牵了两回手,林白棠不意他手脚如此之快,生怕自家娘亲笑话,忍不住瞪视着他:“你……你寻我娘之前,好歹也跟我吱一声,着什么急啊,就不能容我再想想?!”


    “吱——”陆谦当时靠在回芭蕉巷的小船上,捂着伤处疼痛难忍,还能说笑:“我怕再晚些,你就被人抢跑了!”


    林白棠:“……”


    她又好气又好笑:“我又不是个物件儿,随便什么人都能抢走,总也有自己的主意。”


    彼时,船头昏黄的马灯照出探花郎苍白的面容,竟有几分可怜。他神色黯然:“你别是嫌弃我太过无用吧?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遇上歹徒还得邓英救场子……”


    林白棠清咳两声:“谦哥哥,行了啊,再装可就过了。谁知道那伙歹徒什么来路。闹市之处,还敢跑来抢人,要么哪家豢养的打手,背后有靠山;要么是横行本地的恶霸,恰巧遇上咱们,也没指着你冲锋陷阵啊。”


    陆谦唇边漾出一抹笑意,大有被戳破卖惨见好就收的态势,侧头想上一想,正色道:“说起来,我总觉得这帮人里有两名男子瞧着有点眼熟,我约莫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林白棠回到家,仍是心有余悸,便拉着刚回家的林宝棠追问:“阿兄,你可知道玄妙观附近可有什么出名的恶霸?”


    林宝棠才回家,坐在廊下歇息,取笑自家妹妹:“难道你要替天行道?”


    “我可没那么大本事。”林白棠道:“就是今儿听说一件事,说是玄妙观一位卖酒酿圆子的小姑娘差点被一帮恶霸抢走,那帮人对外说小姑娘的父亲欠他们银钱拿人抵债,但小姑娘不肯承认,说自家不欠外债。你说奇不奇怪?”


    林宝棠在衙门当差没多久,因着他腿脚勤快还大方,不时请同僚喝酒吃饭,便听到一点内部的小道消息:“玄妙观的地头蛇没听说过,但我昨儿却听到个传闻,说是咱们江淮之地,最有名的大匪首名唤邓威。他手底下啸聚着一帮悍匪,早在官府这里挂了名号的,据说杀人越货贩运私盐无恶不作,只是我留心听着,韩知府好像并未有抓捕剿匪行动,任其发展,疑心官府与这邓威有勾连。”


    “姓邓?”林白棠心中暗想,怎会这般巧,竟与邓英是同个姓。


    林宝棠道:“袁捕头说,周大人最初上任,也曾带人剿过好几次水匪,但江淮之地水道密布,总也无功而返,而那帮人也摸出门道了,只要不骚扰平江府过往船只,周大人也只能睁一只


    眼闭一只眼。”


    他听到邓威盛名,还状似无意追问袁捕头:“这邓威多大年纪了?能在江淮之地经营盘踞多年,想来也不年轻了吧?”


    袁捕头当时喝到正酣,满饮了杯中酒,侧头想上一想:“约摸总也有四十岁左右了吧?”


    林宝棠再为他满斟一杯奉上:“按照他的年纪,再活动几年精力不济,也该隐退了。到时候咱们都不用再剿匪,便天下太平了。”


    同饮的捕快们大笑,有人指着林宝棠道:“瞧着你小子平日老实,原来也是个滑头的。怕出门剿匪就直说,也没什么可丢脸的,还要杜撰邓威隐退。”


    林宝棠当时讨好的笑道:“诸位哥哥莫笑,弟弟我还没成亲呢。”挨个给在座众人斟酒:“总也要对得起祖宗吧?”


    众捕快便呼呼喝喝,饮酒吃菜,在衙门里当差年头久的便讲些邓威手下水匪之事,或者船毁人亡无从查起的凶案,都猜测说不定遭了邓威的毒手,只是没有证据,又抓不到他来对质,天长日久便成了无头悬案。


    林宝棠花了三两银子,装了一肚子江淮匪首邓威的故事,带着一身浓浓的酒气归家,坐在小院廊下,闻着墙角幽幽花香,听着几个房间内家里人闹出的动静,只觉得心神安逸,再不想动。


    林白棠疑心他由邓威联想到了林怀之死,拍肩安慰他:“阿兄不必着急,都这么多年了,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她下厨煮了碗醒酒汤端过来,林宝棠喝一口差点吐出来:“你别是倒了半坛子醋吧?”


    对于自己的厨艺,林白棠深感抱歉:“许久未下厨,手生了没掌握好量,阿兄你将凑喝吧。”还打趣他:“等嫂子进门,煮醒酒汤的手艺定然比我强百倍!”


    毛思月可是常年累月在林记小食店熏陶出来的,听说自两家亲事说定,店里无人之时,金掌柜便带着未来儿媳上灶,已经对外贴出招工启示,准备再招个点菜端盘子的小伙计,让她专心在灶上学习。


    “你就拿我取乐吧,也有轮到你的时候!”


    林宝棠咬牙喝完醉辣开胃的醒酒汤,摇摇晃晃去院里水井旁打水冲澡,回房睡觉。


    林白棠回阿婆房里说了几句话,路过林幼棠的房间,隔着半开的窗户发现这小子书本都摊着,却在纸上画小人,偏那小人头大身子小,颌下还有三缕长须,怪模怪样的,不由骂道:“林幼棠,你是皮子痒了吧?竟敢编排陈先生?!”


    林幼棠已经听母亲提起,过阵子要转去罗家私塾,而且还有巷子里的陆诚。想到和蔼可亲的陆谦哥哥,自然比严厉的陈夫子要好说话许多,他的小脑瓜子里已经开始演练未来学堂宽松的好日子,说不定连繁重的功课都可以赖掉,对陈夫子难免起了不敬之心。


    他正画得全神贯注,着重用笔尖描绘陈夫子最爱惜的胡须,每个弧度都照着脑子里的画面描摹,被阿姐喊了一嗓子,吓得手一抖,顿时给陈夫子下巴上点了个醒目的痦子,崩溃扭头:“阿姐,你走路都没声,吓死我了!”


    “做了亏心事才被吓到吧?”林白棠眼神严厉:“再编排夫子,小心我明儿去学堂里告状,让陈夫子好生管管!”


    陈夫子为人严厉刻板,打人又狠,学堂里的小崽子们极少有逃过他手里戒尺惩罚的,唯有如今的探花郎当年开蒙,算是他捧在手心的爱徒,从未挨过打。


    爱徒高中,陈夫子见人便炫耀:“陆探花可是老夫开蒙,如今竟也成材。”单凭此例,便有不少父母愿意将孩童送去陈家学堂开蒙。


    林幼棠却认为陈夫子讲课无趣,令人犯困,心里还有些瞧不上他炫耀的作派,私底下跟陆诚说:“陈夫子说谦哥哥由他开蒙,说的好似他教出了探花郎一般!谁人不知谦哥哥十来岁上便去东台书院读书,恩师可是罗大儒,又不是他的功劳!”


    小小童儿,脑后长了反骨,竟然敢瞧不上先生。


    不过林幼棠胆子再大,心里再腹诽陈夫子,见到自家阿姐也跟老鼠见到猫一般,老老实实认错:“阿姐我错了!你别告诉陈夫子,我就是功课太多,一时半会写不完,这才随便画两笔。”还从书本下面抽出一张纸,讨好的递给她:“阿姐你瞧,我画你画的最美,可没给你脸上点痦子!”


    林白棠接过来低头一瞧,不由暗赞:这小子竟然有几分画画的天赋,画中的她只有个背影,站在家中藤架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人,但瞧着身条儿穿着打扮,便是自己,比起头大身小被他故意丑话的陈夫子,这张画也算对自己有恭敬之意了。


    不过不能助长这小子的骄矜之心,便递还给他:“你这画连我的脸都没有,还说画得最美。要是画了脸,是不是也想给我点个痦子?”


    林幼棠一脸伤心的模样:“阿姐,你别冤枉我!”


    姐弟俩正在嬉闹,金巧娘从小食店回来了,还未沐浴便招手唤女儿:“白棠,你过来。”率先往她房间走去。


    林白棠:“……”别是陆婶子去小食店,阿娘要寻她的后账吧?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唯独不能做夫妻!


    金巧娘累了一天,原本胳膊腿都不想再动一下,关门回来只想洗澡躺倒在床上,好好休息。


    但杨桂兰亲自上门提亲,让她心里乐开了花,连腿脚都轻快不少。


    再见到闺女心虚的眼神,她忽然便生出逗弄之心,板起脸清清喉咙:“白棠啊,今儿你陆婶子来咱家店里提亲,但阿娘仔细想过了,还是觉得谦哥儿毕竟是读书人,还高中了探花,将来必是要当官的,咱们两家门不当户不对,便拒绝了她,答应了你曹婶子。虎子那孩子……”她说到一半便被打断。


    “阿娘你等等——”林白棠原本坐着,眼神飘忽不太敢跟自家娘亲对视,听到这话顿时急了:“你答应了曹婶子?你怎么能答应曹婶子呢?!”


    金巧娘肚里笑意翻滚,面上却一派悠闲:“我瞧着你也没中意谁,虎子又知根知底,家里不错,身子骨又壮实,听你曹婶子说他现在每个月往家不少拿钱,过日子嘛,不求别的。等你们成婚,在爹娘的眼皮子底下,虎子也不敢欺负你……”絮絮叨叨,只管讲她嫁给虎子的好处,再让她讲下去,恐怕连嫁妆都要准备齐全,定好婚期了。


    “阿娘!阿娘!”林白棠这下子是真的急了,一把抓住了金巧娘的手,再顾不得害羞,满面通红坦白交待:“阿娘,我中意谦哥哥,不是虎子!”再三申明:“阿娘,我不嫁虎子!我真的不嫁虎子!”


    金巧娘憋着一肚子笑意,还摆出一副被惊到的模样:“哎呀,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我还想着你也没中意谁,已经答应方家的婚事了。”她似乎犯起愁:“你婶子高兴的跟什么似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让我……让我怎么开口跟她提退婚?”


    她佯装恼了,起身要走:“累了一天,我去洗个澡睡觉。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吧,反正虎子跟谦哥儿都一起长大,嫁他们之中的哪个,都不会亏待你。”


    林白棠抱住亲娘胳膊不肯撒开,软语央求


    :“阿娘,这事儿真不是顽的,我跟虎子不是亲兄妹,但胜似亲兄妹啊,唯独不能做夫妻!但谦哥哥不一样!”


    金巧娘无奈的停下了脚步,似乎被女儿说动了,追问道:“你跟娘老实说,你跟谦哥儿是几时的事情?”


    “也就……也就前几日的事情。”林白棠低头瞧着自己脚尖,害羞的跺了下脚,索性一股脑儿都交待了:“我以前也没细想过啊,可前几天他说、他说心悦于我,让我嫁给他,我没答应的!”怕亲娘不相信,她还赌咒发誓:“阿娘我没骗你,当时我被惊住了,以前也没想过要嫁谁,再说婚姻之事总要上禀父母。可是当晚我躺在床上,不由自主就开始想……总之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跟谦哥哥在一块儿,不论做什么都很开心!”


    金巧娘再忍不住笑出声,手指在女儿光洁白皙的额头上轻戳:“你啊,之前问的时候不说,要不是我骗你,你还不肯说呢。果然女大不由娘啊!”


    “骗我?阿娘骗我什么了?”林白棠后知后觉,还有点不敢相信:“方家的婚事?”


    金巧娘都走到门口了,才揭晓答案:“阿娘没答应方家的提亲,也没拒绝你陆婶子的提亲。”心情愉快去洗澡,只留下靠在门上捂脸害羞的女儿。


    “阿娘真是!”林白棠只要想到阿娘方才逗自己的样子,就觉得自己蠢钝到无可救药。


    金巧娘洗完回房,面上还笼着喜意,被林青山瞧见,起身接过帕子替她擦头发,笑着追问:“可是有什么好事儿?”


    “你猜!”


    “今天店里生意好?”


    金掌柜对自己的厨艺很有信心:“咱们家店哪天生意不好了?”


    林青山打趣道:“回家路上捡银子了?”挨了妻子软软一拳:“想什么呢。”


    “那我可就想不出来了。”林青山想到妻子近来的烦恼,顿时有了思路:“没捡到银子,那就是捡了个好女婿?”


    “让你猜对了!”金巧娘喜滋滋提起:“今儿曹嫂子又来店里寻我,提起俩孩子的亲事,结果谦哥儿他娘也来了,说是自家孝期不好请媒婆,提的也是两家孩子的亲事。说是谦哥儿就中意咱们家盆儿,要是娶不到盆儿就去打光棍!”


    林青山细瞧妻子的神色,猜测道:“你拒了方家的提亲,应了陆家?”


    “哪儿能啊。”金巧娘难得矜持起来:“一家有女百家求,想娶咱们家盆儿,总也不能答应的太容易。我两家都没拒,方才诈盆儿,说是应了方家的提亲,小丫头急赤白脸想让我退婚,说是不嫁虎子。还说……”她凑近丈夫耳边,小声将陆谦所说告诉丈夫:“这俩孩子的亲事也有了眉目,我且能松快几日了!”


    林青山想到素来精明能干的女儿让妻子耍得团团转,还一股脑儿把小儿女之言都吐了出来,好笑道:“这孩子也太沉不住气了。”想到不久的将来,如花似玉的女儿要嫁出去,不免心酸不舍:“真是便宜了陆家的小子!”


    养女儿跟娶媳妇大为不同,一出一进之间,便是两个家庭。


    既儿女婚嫁有了眉目,趁着睡前的功夫,金巧娘便谈起家中大事:“思月家里穷,毛婆子手里估计也没几个钱,还要留着养老。我想了想,不如咱家给这孩子打了嫁妆家具,钱从小食店帐上出,给这孩子撑个面子?陆家还在孝期,就算是咱们应了亲事,离成婚还远着呢,女儿的嫁妆倒可以慢慢准备着。”


    林青山想到陆家出孝还远,心头这口气总算顺了,跟妻子商量林宝棠六礼聘娶之事。


    陆谦在家养伤的六七日,罗家私塾已经改建的差不多了。期间林白棠还带着罗三娘子给她指派的两名护卫去玄妙观集市上寻鹩哥。


    那摊主对林白棠印象深刻,毕竟这姑娘胆子大到出奇,碰上坏人还敢泼热油,而不是束手就擒。


    他使劲回忆:“不瞒姑娘说,那天打完之后我就收摊了,也没瞧见鹩哥笼子被谁拎走了。当时乱成一团,我还要收拾翻倒的桌椅板凳,还真没注意。要不姑娘你再去别家找找。”


    林白棠只能遗憾于自己跟鹩哥的短暂缘份,趴在罗家算帐的书案上恹恹提不起精神:“芸姐姐,你是没见过那鹩哥,说话跟人似的,也不知被谁提走了,会不会善待它啊?”


    罗三娘子捧哏的十分敬业:“那鹩哥能跟普通鹩哥一样吗?那可是探花郎给咱们小白棠特意买来解闷的玩意儿!也算沾了几分探花郎的翰墨书香之气,自然比寻常鹩哥更聪明不是?”


    林白棠扑过去压着她起不了身,去挠她痒痒肉:“我说的是鹩哥,你扯什么探花郎?”


    罗三娘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要调侃她:“没有探花郎,你能认识那只鹩哥?”


    林白棠笑倒在她身上:“芸姐姐,这可是你自找的啊,别怪我下手狠!”双手一起去挠她,罗三娘子不住讨饶:“小白棠,姐姐错了!说错了还不行嘛,再也不取笑你的探花郎了!”见求饶无用,又打算贿赂她:“要不等你俩成亲,姐姐给你封个大大的红包?!”


    旁边侍候的丫环们都抿嘴笑,没一个上前去帮忙的,直等两人嬉闹完了,才各自打水拧帕子,服侍两人整理仪容。


    林白棠收拾整齐,等着彩露为罗三娘子梳完头,生怕她时不时再取笑自己,板起一张小脸谈正事:“三姐姐,你前些日子不是说要重新建个木工坊吗?可有合适的地方?”


    罗三娘子早已寻过几家专事租赁的牙行,内中有一名姓刁的手里倒有几处合适的屋子:“等私塾开课,安顿妥当了,咱们就去瞧房子。”


    过得几日,罗家私塾一切收拾妥当,漕帮里挑了十八名读书的孩子,年龄都在八岁到十二岁之间,由罗帮主挨个见过,又去后院见过了罗太太,最后送去私塾交到了陆谦手中。


    陆谦带着自己的大弟子罗辰,还有已经从陈夫子处退学的陆诚跟林幼棠,迎接新收的十八岁学生,共计二十一名学生。


    新学堂新气象,陆先生盯着堂下整整齐齐的一帮小儿,先讲了一番读书的好处:“无论你们将来是要科考当官,还是市井求生,也要记得读书明理,牢记圣贤教诲……”


    罗辰身为大弟子,当仁不让给其余小弟子们做榜样,课堂上认真读书,课后……课后挥舞着拳头威胁众小弟:“要是在先生的课堂上捣乱,或者欺负旁人,我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陆诚跟林幼棠两名外面来的小儿还不懂少帮主的威胁力,可鉴于恶名远扬的少帮主,连以前许多先生都败在他手下,漕帮这些小儿们对少帮主极为信服,各个乖巧的跟鹌鹑似的,再三保证不会给陆先生找麻烦。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自家事自家知。


    曹氏再次上门的时候,金巧娘婉拒了她家的提亲。


    “曹嫂子,婚姻之事,也得孩子们投契。我问过白棠,她属意于谦哥儿,那孩子也说非白棠不娶,总也要孩子们愿意。咱们邻居这么多年,虎子的确是个好孩子。我要是有俩闺女,咱们两家说不准也能结成亲家。”这便是委婉拒绝了。


    曹氏自己日子过得顺心,可方珍嫁出去从不曾开怀,遍体鳞伤接了回来


    ,已经从女儿的婚姻里得到了教训,想娶林白棠也是看中了她能管束得住自己家虎子。


    现下白棠与陆谦两情相悦,他们两家大人都有意结亲,自家再插在中间也不太合适,便强笑道:“现在再生可就晚了,咱们两家许是没结亲的缘法。”


    回家之后,便向方婆子唠叨:“虎子整日不着家,就算拿银子回来,连个媳妇也娶不来,有什么用啊?还不是让谦哥儿抢了先!”


    方婆子如今倒看开了,坐在门口乘凉,慢悠悠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她现在信命。


    有的人,寿数到了便要离开,终究无法挽留。


    无论以何种方式。


    曹氏原本也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自上次坐牢之后也和缓许多,同婆婆坐下来闲聊:“总是心不死嘛,想着虎子能早早成家。他连白棠都不肯娶,也不知得娶什么样的天仙回来。我是不敢想了,瞧着他命里吧。”


    她又发愁大女儿:“珍儿岁数也不小了,总得考虑再嫁吧,我上次跟她提,她还说在大肉店里干得舒心,虎子也不愿意回来帮她阿爹,她暂时不想嫁。”


    方婆子更有说法:“许是珍儿上辈子欠着荣家的,终于还清了,眼泪也流干了,就让孩子过几年舒心日子吧。”


    所有命里跨不过的坎,全都可以推到上辈子去。


    曹氏可不信什么上辈子的话,她喝完一杯粗茶,出门往大肉铺子里去,想着帮父女俩干一点活儿,结果才拐过巷子口,远远便瞧见个有些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脑子里先一步分辨出了那人,喊了一声:“姓荣的,你跑这儿来做什么?”


    那人削瘦,身上套着件宽宽大大的袍子,瞧着也不甚干净,还有几处未曾洗干净的脏污,正探头探脑往方家大肉铺子里瞧。


    铺子里,方珍正低头替一位老主顾剁着骨头,听到曹氏的声音也抬头瞧了过来。那人果然是荣常林,不过是偷偷摸摸过来,谁知反被方家人瞧见,顿时慌不择路往路口跑去,眨眼间跑得没影了。


    曹氏都有些怀疑:“当真是荣常林?别是我眼花了吧?”


    方珍漠然扫了一眼,又拿麻绳串好了肉骨头,递给老主顾,听到亲娘的话,冷冷道:“不相干的人,阿娘不必管他。”


    其实年后荣常林也偷偷来过一次,方珍远远瞧见,当时还想拿砍刀剁了对方,不过大约是她的眼神太过凶狠,吓到了对方,他只瞧了瞧她便偷摸走了。


    算上这次,前后来了足有三次。


    明儿便是盈盈出生的日子,她还准备早点卖完肉,去集市上多买点盈盈喜欢的吃食玩具,明日好出城去祭拜孩子。


    孩子在世之时,每年寿辰都是她给孩子做碗长寿面,再卧个荷包蛋,荣家人压根不在意孩子。


    谁想孩子走了的头一个寿辰,荣常林倒跑来方家大肉铺子窥探,也不知想做什么。


    方珍面无表情的想,他总不会是后悔了,开始想念盈盈吧?!


    其实不怪方珍如此想,便是一年前的荣常林,也不敢回想现在的自己,竟然开始思念早逝的女儿。


    去年严家三少爷要讨回儿子,他送田兰香去见严三少爷。也不知道她跟严利明怎生商议的,最后的结果让荣常林暗暗松了一口气。


    田兰香回来哭着说:“严家后宅子太乱,三少爷说等将来分家,再让孩子认祖归宗。不过他想见儿子,要是常林哥哥不同意,我就回绝他好了。”


    荣常林捏住鼻子出气,自然只有同意的份儿。


    谁想正月里走亲戚,他陪着田兰香回娘家拜年,她对着席桌上的红烧鱼恶心干呕,田家二姨便顺口说一句:“兰香这模样,不知道的还当害喜呢。”


    荣常林之事,严家门里的奴才们之间早都传开了。


    田兰香当时道:“二姨说哪里话,这些日子过年,大鱼大肉吃多了,胃里积了食,再闻到鱼肉便有些犯恶心。等我回去吃些消食的药丸子就好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荣常林当时脑中轰然作响,再瞧“自家”大胖儿子,肚里便烧起一团火。他细算田兰香上次带儿子去见严利明的日子,正是两个月前,一颗心便沉到了谷底。


    ——原以为跟田兰香成亲,只戴了一顶绿帽子。


    谁知这绿帽子竟是一顶接一顶,绿得看不到头。


    当日送了母子俩回家去,宋氏向他哭诉自己跟个老妈子似的,一双手伸出去都糙得没法见人,过年前约好了去给老主顾梳头,结果手指刮着头发,被人家轰出去了。


    宋氏不敢跟荣来福哭诉,生怕丈夫再翻以前的旧账,便只能逮着儿子哭。可同样的事情,哭诉的多了,也不能引起儿子的同情,还让他心生反感。


    荣常林暗中猜测田兰香又怀孕了,心头烦躁,既不想面对妻儿更不想面对一肚子苦水只会抱怨的母亲,便躲出家门,在外面胡乱走动,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芭蕉巷。


    他当时也不知是搭错了哪根筋,竟跑去方家大肉铺子前面瞧了一眼,虽然还未过元宵,但方家铺子竟然已经开了,方珍收拾的利利索索,正在那里切肉。


    见到方珍的瞬间,他心中五味杂陈。


    当初两人和离,因女儿溺水一事闹得不可开交,此后她伤心归家,而他开开心心准备面对新生活,还想着终于能娶到心爱的女人,谁知却一脚踏进火坑,不得翻身。


    严家是荣家人的主子,他脱了奴籍也没用。


    亲爹可还是荣家的奴才。


    一日为奴,终生为奴。


    当天回去,他喝得烂醉,次日醒来便跟田兰香说:“要请大夫,也得等过了正月。”


    田兰香正不知如何开口,见他主动提起,还是松了一口气,扑进丈夫怀中,搂着他的脖子说:“常林哥哥,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感激你。”


    是感激,而不是喜爱。


    荣常林心里一片冰凉。


    出了正月,荣常林去外面请了大夫来,诊出田兰香再次怀孕的一刻,宋氏气得面色铁青,尖利的声音刮着荣家所有人的耳膜:“贱人!婊子!你怎么好意思的?我儿可还好生生在家,你竟然敢给常林戴绿帽子!”唆使儿子:“还不去打这个人尽可夫的贱人?”


    荣常林脱力般倒在圈椅上,对母亲的尖叫充耳不闻。


    他第二次偷偷去芭蕉巷看方珍,是四月头上,严明利提着大包小包在大白天穿过葫芦巷邻居们打量窥探的眼神,踏进荣家大门,来探望田兰香。


    “三少爷怎么来了?”田兰香规规矩矩上前见礼,还一脸惊慌似的扭头去瞧他:“常林哥哥——”似乎拿不定主意该如何相待。


    荣常林起身,慌乱无措到了极点:“我,我还有点事,三少爷宽坐,我先去忙了。”逃也似的从家里跑了出来,连震惊到失语的宋氏也顾不上安慰。


    宋氏哆哆嗦嗦扶着墙回屋,只觉得心悸得厉害,下一刻便要被气晕过去,儿子落荒而逃的背影深深打击到了她,让她甚至生出一种妄想——她若为男子,妻子当着她的面红杏出墙,她得揣把刀子上去拼命,杀了这对狗男女!


    那天他在街上茫然游走,再一次走到了芭蕉巷,远远失魂落魄的瞧着方珍,仿佛是瞧着过去生活的影子。


    原来他也曾拥有安宁的生活。


    那天之后,过个十天半个月,严利明便会提着东西上门探望怀孕的田兰香,纵然荣来福晚间回来,听到妻子哭诉,叫儿子过去狠狠骂了一顿,也阻止不了严家三少爷上门。


    有一次荣来福回来的早,进门见严利明还未离开,忿忿道:“三少爷,适可而止吧!就算是奴才,也得给我们一家子留张脸,留条活路吧?”


    严利明怀里抱着大胖儿子,半点没有被赶客的尴尬,反而笑道:“老荣,说什么话呢?兰香肚里怀着我严家的种,怎么适可而止?怪就怪这块田太过肥沃,你儿子又不能耕,这也怨不得我啊!”


    荣来福一张老脸都没地儿放,自家事自家知。


    荣常林的身体状况他心里明白,却也无可奈何。


    如今严家奴才背底里还不知怎么编排他一家,而他大半辈子在严家挣出来的脸面,早被田兰香给踩到了泥地里。


    /:.


    荣常林自田兰香再次怀孕,便跑去弟弟房里睡觉,此后便时常想起和离的前妻方珍跟早逝的女儿荣盈盈。


    有时候荣常明不小心提起盈盈,还很是难过。他房里还有小侄女生前玩过的小玩具,一直在窗台上放着,便好似下一刻小姑娘便从笑着从门口跑进来,蹦蹦跳跳喊一嗓子。


    荣常林当真开始思念女儿。


    在盈盈溺水半年之后。

【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