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没关系
又是一次昼夜的交替。
这一回,主次易位。
陆今遥如愿以偿,又算准了一次。
她算准了沈绛对自己的纵容,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过分试探,始终没有碰到那根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底线。
可能压根就没有吧。
那沈绛人也太好了,能够为她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陆今遥略讽刺地想,伴随着一点点难过。
晚上八点,女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参与一场无法缺席的视频会议。
她穿着一件湖蓝色衬衫,清透,淡雅,衣服是从衣柜里拿出来刚换上的,没有上妆,但唇瓣点缀了一点嫣红用来提气色,松软的长发被发圈束起,规整地落在肩后,整个人又恢复到那副沉静,矜冷的模样。
下身,是条带暗纹黑色的睡裤。
陆今遥洗完澡后擦着湿发路过书房,推开虚掩的门看了眼。
她先是一快速扫过对方的穿搭,紧接着听见熟悉的语调娓娓传来。女人侧对着她,神情专注,说话不疾不徐,条理清晰,纤长的食指习惯性搭在右侧的蓝牙耳机上,另只手则是悄悄绕过电脑摄像头,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小幅度地揉按自己的腰窝。
让人觉得好割裂。
大约没有人会想到,此刻电脑前如此知性专业的沈律,就在半个小时前,还在那张柔软的大床上和她缠绵悱恻,共赴云雨,嘴里含着不成语调的嘤咛。
陆今遥站在门口听了会儿,直到发尾的凝落的水滴到地板上——
很轻的一声,却是将她的神思唤回了。
听不懂。
女孩抬脚,回了沈绛的房间。
然后吹干头发,掀开沈绛的被子,枕着有沈绛味道的枕头,昏昏入睡。
她的房间乱成一团,早已没法睡人。
彻底睡过去之前,陆今遥脑子里闪过一句之前不知道在哪看见过的网友评论,她觉得很有意思。
网友说,这个叫干湿分离。
这一觉,睡得有些沉。
陆今遥睡了个昏天黑地,中途好像感觉到有人上床,又有人探出冰冰凉凉的手在摸自己的额头。
她轻哼两声,翻了个身,将脑袋埋进被子里继续睡。
其实挺累的,做了那么久。
只是当时的她像个充满气快要炸掉的气球,所以才会不知疲倦地,缠着、赖着,直到将彼此都消耗干净,好像那些负面的、不愉快的,都随着流失的力气,暂时消失了。
次日,沈绛叫家政阿姨上门打扫。
平时很要形象的陆今遥也懒得翻动身子穿衣服了,她仍旧懒洋洋地缩在被子里,探出条光滑的小臂,偶尔睁开一只眼,看阿姨在床头床尾忙前忙后,像是一只被养得很好的贵族猫。
就是不知道阿姨看见隔壁房间的狼藉模样,会想些什么。
直到下午过半,陆今遥才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下楼拿外卖。
在消失了超过二十四小时以后,她成功和宋姜再次连上线。对面现在是半夜一点,但宋姜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困,她的短发已经长到肩膀,现在能够扎起一个小揪揪,正焦头烂额地赶deadline。
“哇,你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像是被鬼吸干了。”
“消失一天,给你发消息打电话都不回,干嘛去了你?”
宋姜抽空关心她,视频那边键盘声噼里啪啦。
陆今遥饿得不行,低头先扒两口饭,咽下去,喝口水,才缓慢回答:“做//爱。”
像是往对面扔了颗雷,炸得人分不清东南西北。
宋姜眨巴眨巴眼,跟老旧的没有上油的机器似的,生硬地转过脑袋面向镜头,欲言,又止,有种石破天惊地怪诞感:“你现在说话……都这样了?”
那要做//爱,也不能做一天一夜吧?
陆今遥被她表情逗笑,猜到她在想什么,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地认下:“嗯,就是你想的那样。”
确实是被吸干了,但不是鬼吸的,是女人吸的。
宋姜还是觉得很荒谬。但想想那天在酒吧里见过的沈绛,又感慨了一句:“你吃真好。”
终究是八卦心思占了上风,她也不着急赶deadline了,有好多问题想要问:“那你那天那么骂她被听见了,不得被狠狠……?”那什么啊。
宋姜傻笑一声,往椅子上一倒:“天呐,这不纯纯奖励你吗?”
陆今遥一口饭差点喷出来,心脏也过电一般,连忙扯过纸巾擦擦嘴,又喂了口水下去:“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哪样?”
“别说都跟人家滚到床上去了你还不开心,都这样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啊?那天还跟我在这喝得昏天黑地,我还真以为你遇上大难题了呢。”宋姜熟稔地开口调侃,开她玩笑。
说完,发现没回应,仔细一看才发现屏幕那边的陆今遥表情不对。
陆今遥握紧手里的筷子,饭也不吃了,唇抿起眼神盯着一处发呆。
宋姜看见,心里一个咯噔。她暗骂自己这张开光嘴,干巴巴出声:“还真是啊?”
“那你们这,算什么啊?”
是啊,算什么呢。
陆今遥也问自己,她们现在这样到底算什么呢。
床伴?算不上。
炮友?谁家炮友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
恋爱关系?就更别提了。
沈绛要是有想要和她恋爱的想法,昨天晚上的事情也不会发生了。
陆今遥一筹莫展,怎么想,都不对。
她唯一知道的是,事情在被她越搞越砸,人也被她越推越远。
真是……不管解法如何,交上去的卷子都被画上一把鲜红的大叉,怎么做都不及格。
接下来,她就连该要怎么和沈绛相处都不知道了。
而在相互疏远,保持距离这一点上,沈绛又永远和陆今遥有着惊人的默契。
她们的关系好像进入了一场没有尽头的循环,而走出循环的唯一办法,是自己出声,先喊停。
陆今遥不舍得,她就这样硬生生捱着。
直两天后,一场席卷全球的灾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开来。
一夜之间,社会停摆,医院人满为患,包括广阳在内的几个重点爆发城市,各个路口被拉起了封条。
凛冬到来。
人们还是能活动,只是不能随意出城,进出都要查验绿码。
宋姜视频连线跟陆今遥大哭了一场,怕得要死:“你不知道啊遥遥,我们这边老外根本不把这病当回事,吓死人了,每天的病例几千几千地涨,现在回国的机票都买不到,我妈想找关系买票让我回去,根本买不到……我会不会死在外面啊,我才二十岁,还没跟女人睡过觉呢!”
陆今遥又难过,又好笑,挂掉视频后她又给远在国外的陆川芸拨电话过去,忧心忡忡。
病例,每天都在新增。
新闻,每天都在报道。
陆今遥从嗓子发痒,到咳嗽,再到发烧,整个过程发酵只用了三天。
当她握着温度计,看清楚上面的数字显示时,那种熟悉的绝望感再度席卷而来。
距离上一次,才过去不到半年。
这次,是更深层的恐惧。
于是她将自己关在房间,等到沈绛晚上回家发现人不在,只能隔着房门和她进行一场湿漉漉的对话。
“我发烧了,三十八度四,虽然我的码还没红,但我上网搜了很久的症状,全都能对上,所以我觉得我应该是得病了,万一传染给你,到时候你也得染病,我不能做这样的事情。”
这时候陆今遥也不管什么喜欢不喜欢,纠缠不纠缠了,生死面前,一切都变得那么渺小。
这是一场未知的灾难,全人类都在遭殃。
“我建议你还是离我远点,一会儿别害了你。”
她抽抽搭搭,很快从小声的哭变成大声:“我真的好怕啊沈绛,新闻都说这个病毒有潜伏期,我前两天还拖着你非要做//爱,你会不会已经被传染了啊?”
门那边,沈绛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她的轻淡的声音才从门后传来:“你先把门打开。”
陆今遥抹了一把眼泪,没搭理沈绛,她坐在地板上背靠着门,抱着膝盖继续抽噎:“或者你要不打110和疾控得电话,让他们把我抓去隔离治疗吧?不过听说年轻人进去以后治好的概率挺高,其实没那么吓人。”
“既然没那么吓人,那你为什么不自己打电话?”
“我不敢。”
陆今遥说完,自己笑了,哭着笑了。门那边也跟着传来短促一声笑,也不知道是被无语到了,还是觉得真就有那么好笑。
沈绛回答她:“我不打。”
过了会儿,陆今遥又问:“你戴口罩了吗?”
“在家戴什么口罩。”
“得戴。”
戴不戴的,哪怕是心理作用,说不定有用呢?陆今遥在这边胡思乱想着,也没发现门那边的人已经好一会儿没出声了。
她絮絮叨叨,又说了好几句话,都没回应。
外头走廊安安静静,偶尔,能听见从窗外传来楼下喇叭循环播放的声音。
陆今遥忽然觉得很不安。
她脑袋烧得晕晕的,一面希望沈绛离自己越远越好,一面又希望,对方不要那么理性,不要就这么轻易地放弃自己。
又等了几分钟,门外还是没动静。
陆今遥按捺不住,起身了。
她一手撑住墙壁,喉咙发痒,忍不住咳了两声,然后轻轻打开反锁的房门,朝光亮的走廊探头望一眼。
就这一眼,门开的瞬间,一截小臂从旁边伸出,拦住她关门的动作。
沈绛从墙侧边走出来,扶住门缘,好看的眉毛堆拢成峰,凝望泪眼莹莹的女孩:“我和你住一起,你要是真得病了,我也得被带走。”
“在这,和在这个家的任何地方待着,没有区别。”
而陆今遥却说,让自己离她远点。
这不可能,也不现实,更加没必要。
听她说完,陆今遥的神情明显有所松动。沈绛便又将房门推开了些,掌心探上她的额头,问:“退烧药吃了吗?”
陆今遥咬唇,含泪,点点头。
吃了的。
沈绛呼出一口气,眼神颇复杂地望着她,明明是安慰的话,说出口却显得几分不自在:“其实也不一定是病毒,你前两天……感冒着凉了也是有可能。”
她想说的是,前两天陆今遥玩太疯了。
然而不好说,因为这人是在她身上撒疯。
沈绛又叹了口气。
陆今遥知道她的意思。只是这时候提起,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往下落,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歉:“对不起,沈绛……”
不是因为生病才说对不起,而是为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
对不起,她的喜欢好自私。
对不起,总是好霸道又任性。
对不起好多,好多。
还有好多个没有说出口的对不起,陆今遥难以启齿。
沈绛却心知肚明。
她知道陆今遥在为什么道歉,但……
“没关系,”沈绛轻轻呼出一口气,牵起唇角,伸手帮她擦去眼泪,温温柔柔地笑了,“没关系的。”
她又重复一遍。
好像也只有这么一个回答了。
不管再来多少次,她的回答大约依然是——
没关系。
【作者有话说】
是什么能让时间一键加速,那当然是,仿佛是按下了人生暂停键的三年疫情。
梦醒
第62章 三年
这天晚上,沈绛没有回自己的房间睡。
她陪着陆今遥,两人分睡同一张床。
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和谐过了,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只是躺在床上,安静、自然地聊天,无关欲-望,也不谈论明天。
尽管睡前女孩还嘟嘟囔囔,很小声地告诉她“这样不好”、“不安全”、“怕传染”之类的,但沈绛知道,这只是独属于陆今遥特有的一种撒娇方式。
她并不是真的想要你走,她只是,想要你更坚定选择,然后告诉她,你会留下来,就像一只没有安全感的小动物。
所以沈绛告诉她,说:“我不会走。”
然后世界都安静了。
陆今遥心满意足地钻到她怀里,将脸贴在她用来呼吸的侧颈,很轻地蹭了下。
这一刻的她们,仿佛从来没有过嫌隙,只是这世上再普通不过的一对恋人。
好消息是,陆今遥没有被病毒感染。
沈绛嘴上那么说,其实也担心,她整晚都没怎么睡好,半夜起来几次用体温枪给熟睡的人量了量,温度稳步下降,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体温已经恢复正常。
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回肚子里。
到傍晚,人只是还有一点咳嗽,但胃口和精神都已经回来了。
经过此次虚惊,两人都越发的小心。
出门,回家。
防护,消毒。
每日的新增病例仍旧再以成百上千的速度增长,听说有认识的人被抓走了,又过不久,远方传来噩耗,是某某地方封城的消息。
又过了几个月,形势变得更加糟糕,新的通知禁令发下来,她们已经连家门都不让出了。
2020 年的灰色,比2019年的四月更可怕。
那是一场覆及全人类噩梦,这场噩梦,持续了整整三年。
或许在这样的生死大事面前,她们之间那点离心显得太过微不足道了。
又或许,是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将她们牢牢锁在了一起,她们被圈定了活动范围,哪也去不了,也和外界切断了大部分的联系。
于是她们不得不暂且放下那些需要计较的东西,互相依偎着取暖。
有些东西,就被这么放着搁置了,没人再提。
但站在这条笔直的人生刻度线上往回看,陆今遥仍旧觉得,那是自己人生中,过得最平静,最温馨的三年。
她好像真的和沈绛恋爱了。
她们好像真的有了一个家。
她会在沈绛开视频会议的时候跑到厨房,对着博主昨天更新的教学视频做一道新菜,然后等人忙完出来,将新鲜热乎的菜喂到她嘴边,自信满满地问她味道如何。
紧接着沈绛会笑着告诉她,好像盐味淡了一点。
她们还是会做//爱,在清晨、在黄昏,又或者是在被月光晒亮的黑夜里,在落地窗前,在沙发上,浴室里,楼上楼下。
那一声声的轻-吟,和共享的体温,难道不算爱吗?
每一次对视后心脏发出震颤的声音,和温柔克制眼神,难道不算爱吗?
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也不算爱吗?
陆今遥一遍又一遍地回顾这三年。
她确信,她们之间是有爱的,沈绛对她是有爱的。
陆今遥从梦中惊醒。
是一脚踩空,心脏空漏半拍的惊险。
尽管车里温度舒适,空调打得很低,但她后背还是冒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毛汗,有点黏糊。
她偏头看向车窗外,道路两边的风景在不断后退,车子已经开上机场高速了。就在一个小时以前,她和沈绛前后脚回到包厢,吃完结账,沈绛说要送陆川芸去机场。
车子前后视镜里,驾驶位上的人抬眸瞥了一眼:“醒了?”
陆今遥抬眸,和那双温柔的乌眸对视,很轻的一声:“嗯。”
她开始游离放空,低头看手机的次数多了点,像在和什么人聊天,等车子下了机场高速,人才活泼起来,缠着陆川芸又说了好一会儿话。
陆川芸这一走,下次再见,怎么着也得是按月往后数了。
陆今遥还是很舍不得的。
没了妈妈,陆川芸这个小姨就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遥遥可能会在下海待上一阵,要是有什么事,沈绛,你费心照应着点。”车子送到航站楼,停不了太长时间,陆川芸长话短说。
沈绛没迟疑地点头:“我会的。”
后座的人扒在车窗上,微微仰脸,好看的杏眸被笑意和日光所浸染:“放心吧小姨,我很乖的,不会给她……沈绛姐姐添麻烦。”
在陆今遥看不见的地方,沈绛听完这句不动声色地抬眸去看后视镜,眉梢的尾端扬起了些许弧度。
陆川芸没对陆今遥的话有任何表示,却也忍不住笑:“嗯,你最好是。”
陆川芸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姐姐走的时候让我好好照顾你。把你一个人留在国内,我总是不放心,等明年你学业完成,到时候搬去新加坡和我一起住好了。”
话语匆匆,时间有限,陆川芸没说太多。
等车子驶离航站楼,重新开上回城高速,陆今遥的情绪明显低落下去。
沈绛抬眸,从内视镜里瞥见后方的人影,主动搭话:“很舍不得吗?”
沈绛了解她,越是这种分离的时刻,陆今遥越是喜欢装作若无其事的平常。
只是再怎么装,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许多事情,在年长者眼中,其实是一眼看破。
陆今遥托腮看向窗外,眸色平静:“还好,已经习惯了。”
嘴硬,明明就很舍不得。
沈绛没有戳穿她,一些话在嘴里绕了一圈,又咽回去,最终说出口变成了不掺任何私人情感的安慰:“其实你小姨说得对,再忍一忍,等你在国内的学业完成以后就可以搬过去和她一起,到时,你们就能常常见到了。”
离开国内,去新加坡。
那么也就意味着她们之间这段不清不楚的关系,也将迎来结束。
陆今遥皱眉。
这话没什么问题,甚至可以说是完全出于好心角度在为自己着想,只是她听完以后不知道为何,莫名觉得刺耳。
“沈绛。”陆今遥放下支在窗边的手,朝前看,波澜不惊,“一会儿到市区,你随便找个地方把我放下就好了。”
陆今遥继续说话:“我知道你工作很忙没那么多功夫理会我,我这次来,也确实不是来找你的。我在这边玩几天就回去,你放心。”
话里有刺,还带气。
女人在心中无奈地叹口气,静默片刻,温声开口:“你要去哪?”
陆今遥如实相告:“约了以前的大学同学,有聚会。”
休学两年,她以前的那些同学早就毕业了。
其中大部分人毕业后就留在了下海市发展,来之前,陆今遥和从前学校里关系好的几个朋友联系上,约好要见见。
沈绛没想到陆今遥说要见的“朋友”,是以前的旧同学,她一时怔住,部分不太好的回忆画面随着对方的话,如雪花般飘过大脑。
在沈绛看来,陆今遥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接触与那段灰色记忆相干的人。
但现在看来,陆今遥似乎有自己的考量。
沈绛没说什么:“地址,我送你过去。”
陆今遥扒在椅背上,一张脸从座椅后方探出来,探究似的眼神看她,唇角微扬:“你不忙吗?”
沈绛侧过脸,同人对视一秒,转回去,声音不自觉就放得低柔:“忙的,但不差这一会儿,我送你过去。”
听见这句,陆今遥心中阴霾散去几分。
她思忖两秒,报出一个地址。
接下来整个下午,陆今遥都没有再主动找过沈绛,就好像是在故意印证自己这次过来确实只为了单纯游玩。
直到日照西斜,红日沉落。
极美的明霞逐渐被深邃的蓝调所取代,风清月皎,沿江路旁那一排不算挺拔的垂柳倒映在江面,树影憧憧,对岸的商铺高楼,早早就亮起霓虹。
江边酒楼的大包厢内,男男女女七八个,一派热闹。
攒局的男人刚回完消息,抬头叫住斜对面的人:“陆今遥,一会儿吃完去附近Soulbar喝两杯吗?阿智听说你回下海了,说什么都要过来,让我拉住你别那么早走。”
桌上有人调侃:“他不是要加班吗?”
男人:“是啊,这不是咱们陆大小姐回来了吗!”
陆今遥稍稍后仰,靠在座椅,她一手扶住后颈活动两下,弯起漂亮的杏眸:“可以啊,反正也好久没见大家了。你们先聊,我去趟洗手间。”
说完,她拿起手机起身。
从厕所隔间出来,陆今遥解锁屏幕,查看消息,一片红点里没有关于沈绛的任何讯息。
龙头感应出水,冰冰凉凉的水柱打在手背上,没能冲刷掉半点陆今遥心底的渐盛的躁意。
她紧抿红唇,思忖片刻,擦干净手打开聚会临时拉的群聊,从里挑出几张看得过眼的合照,编辑朋友圈,点击、发送。
等到了Soulbar,陆今遥对着桌灯又拍下一张,照片留白部分是几排整齐的酒。
配字:见到了好多老同学。
第二条朋友圈发送时间,21:05,分组好友可见。
沈绛能看见的,但她会来吗?
会来的。
沈绛了解她,正如她了解沈绛。
陆今遥抿抿唇,做完这些,将手机搁置一旁,很自然地融入到其它人的话题里。
酒杯中的液体空了又被满上,陆今遥不记得自己喝到第几杯,当旁边的女同学将手机送至跟前,才让她后知后觉:“陆今遥,你电话响了。”
陆今遥回过神来,一手撩起长发扶额,垂眸去看亮起的手机屏幕。
心里那块空置整晚的地方,在这一刻,终于被填补上。21:47分。
来电显示:沈绛。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请欣赏妹宝如何教会老婆长嘴哈哈哈哈哈
《我和我的哑巴老婆》
第63章 我腻了
过去这三年,好像原地踏步的三年,时间仿佛被封进一个小匣子里,让人感觉不到流逝,也无所谓真实感。
但陆今遥用这三年时间,补上了对沈绛缺失掉的那部分了解。
比如说,她终于知道沈绛的星座到底是什么了,那个困扰她很久的问题。
原来处女座。
难怪她手里的锄头不管怎么挥,都挖不到底,沈绛藏起来的那颗真心到底在哪,她根本就找不到。
不过当初那个青涩浮躁的女孩也长大了一些,学会了忍耐与隐藏。
锄头挥得累了,她索性懒得继续挖,还是等人亲手捧给自己看。
第一个电话,陆今遥没接。
她按下静音,看屏幕上闪烁的名字从跃动,到消失,心中一片安定。
十分钟以后,第二个电话拨了进来。
陆今遥喝杯子里最后一点酒,然后拿起手机和外套,和老同学们打了声招呼,留下一句改天再聚,就起身往外。
她在掀开门帘走出酒吧的那一刻,接听了沈绛的电话。
对面的人依旧言语轻柔,开口却是毫无预兆地通知:“我来接你,已经到了。”
今晚这出,有点像三年前在广阳的那个夜晚。
也是自己去酒吧,也是见朋友。
沈绛悄悄跟了过来,不仅说谎,说是忙完后顺路过来接她,还在被她告知暂时不能回家以后,直接加入了她和朋友们的聚会。
熟悉的占有欲,让人舒心,也让人难过。
陆今遥挂掉电话站在大门张望两眼,很快,视线锁定在马路斜对面停着的一台哑灰色保时捷上,径直过去。
沈绛换车了,不是下午那台。
不过不打紧。
她认得这辆,再熟悉不过。
夜色笼罩下的江岸边街灯昏黄,车子的主人并没有打开内置的车顶灯。
陆今遥甫一打开车门,小臂就被双清凉的手给捉住。
心跳漏掉一拍。
熟悉的香水味萦绕而来,手的主人将她轻轻下拉。
像海藻湿软,也如藤蔓柔软。
使她心甘情愿地被缠绕住,整个人跟着,被一齐带了下去。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是一个没打招呼,缠绵的吻。
极轻的一声,车门关上了。
隔着条马路,对面是眼花缭乱的霓虹街灯,她们身后是清寂的南江,江面水波粼粼,无心路过的风调皮戏弄,卷起细细的涟漪。
沈绛腰线紧紧贴住副驾的座椅,她腾出一只手来熟稔地调节靠背,让陆今遥能更好地跨在自己身上。
数月不见,两人对彼此的气味依然敏-感。
陆今遥气息微喘,她伸出手攥紧沈绛腰侧的布料,调整姿势,自觉顺从地低头,去迎合对方这个热切的吻。
湿舌缠绕间,心跳早已乱了节奏。
鸦羽般的长睫轻盈颤动,抖落了路灯洒下的细碎金光。
逼仄的车厢里,温度攀升。
沈绛微微仰脸,一手搭在对方紧致的腰线上,一手握住陆今遥的小臂,顺势下滑,直到手心传来冰冰凉凉的金属触感。
借着窗外照进来街灯的光,她垂眸,美目半睁,看清楚陆今遥左手腕上戴着的手链。
女人眼底深热的潮意悄然褪去。
倏尔,只剩淡淡的清明。
她松开陆今遥的唇。
上一秒还被掠夺的氧气,忽然变得充盈。
察觉到对方忽然抽离,陆今遥睁眼,那双漂亮的鹿眼迷离诱人,还氲着薄薄一层水意,我见犹怜。
她尽量平复自己不受控制的心跳和呼吸,低头,伸手去捧沈绛的脸,好让对方更好地看清自己,明知故问:“不是说很忙吗,怎么又要特地过来接我?”
沈绛掌心依旧贴在她腰后,大半张脸都被笼在灰色阴影下,只有柔柔的话语传来:“不放心,答应了你小姨要好好照顾你。”
陆川芸分明是绝佳的借口,沈绛用得娴熟。
一句话,前半句真,后半句假。
可这不是陆今遥想要听见的答案。
她居高临下,朝后撤动身体,使得窗外微弱的街灯光线得以落在面前这副姣好的面容。
沈绛由得陆今遥用这种目光审视自己,更像在纵容,直到右边的耳垂的软肉上,传来微微的刺痛感。
她轻微皱眉,抬手,打断对方蓄意报复的动作,拇指指腹贴在陆今遥凸起的腕骨上来回摩挲,不轻不重。出口的话依旧轻细,却多了几分不容置疑:“陆今遥,少和他们一起玩。”
不是商量的语气,是在要求。
陆今遥心知沈绛担心自己会触景生情想起以前那些事,所以才这么说。
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只是——
陆今遥低头凝着对方,故作为难:“可我在下海市就认识这么些人,不和她们玩,那我和谁玩?和你吗?”
陆今遥:“沈律师这么忙,会有空陪我吗?”
沈绛指腹重重按在她的腕骨,顺着话接:“后天周六,我把事情往后排一排,你想去哪玩,我陪你,行吗?”
正是陆今遥想听的答案,只是她不想自己在沈绛表现得太过殷切,故作矜持了两秒:“后天我好像约了人,不过要是你约我的话,我可以调整一下计划。”
沈绛也笑,配合着她:“嗯,那就谢谢陆大小姐愿意赏脸让我作陪。”
中午在便利店前僵着的气氛在这一刻得到缓解。
陆今遥最擅长得寸进尺,趁沈绛这会儿好说话,她又黏着人温存了好一会儿。
没多久,沈绛自副驾下来,从另侧上车。
“HeyPorsche。”陆今遥熟稔地唤醒导航,报出自己落塌的酒店地址。
不料沈绛伸手,直接关闭。
陆今遥偏头看她。
昏黄的路灯光影宛若流水,落成一束,在女人清冷的面庞漾动,连带着发丝都变得柔和。
沈绛手搭在方向盘上,目视前方誻膤團對,好一会儿,才缓缓张唇:“你不住酒店。”
她转过脸来看她,神色从容:“你和我住。明天我陪你去酒店办理退房,把行李拿走。”
听见沈绛的话,陆今遥愣怔半秒。她忽的将脸扭至另一边,望向窗外,赶在唇角弧度扬起之前,抬手遮住自己小半张脸,装模作样地闷声回应:“哦。”
然而干净的窗面上,倒映出清澈的笑眼,被月色浸染得格外明亮。
她挺开心的,又不怎么开心。
车里开始播放舒缓的轻音乐。
沈绛安静地开车,偶尔分出余光来看身旁的人。
陆今遥盯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又透过这张脸,望尽江对岸的繁华夜景,逐渐敛起眸中的笑。她的指尖搭在脸颊上,一下下轻点,像在思考什么事情。
等车子开进熟悉的路段,进入小区地库,陆今遥跟在沈绛身后走进电梯,她眼看着对方刷卡按下楼层,然后在梯门关闭之前,按下了数字“1”。
“我不和你住。”
陆今遥转头看她,像在说吃饭,喝水,但言语很有力度。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电梯到一楼了。
沈绛清淡的眉眼蹙起,眼见着人越过自己走出电梯,她还是跟了出去:“了了?”
刚才在车里,还很好,不是吗?
陆今遥还说,想让自己周六陪她玩。
一切都好像回到了之前,在广阳的时候。
还是说,仍旧在为中午的事情生气?
沈绛有些理不清陆今遥的脾气了。
她以为,这次陆今遥不依不饶地追到下海来,还是和以前那么多次一样。
两人拐出单元门,夏夜特有的潮湿热浪扑面而来,裹着风。陆今遥停下脚步,侧身,站在光影里看向追出来的沈绛,轻抿唇角:“嗯……”
“其实早就想说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我不准备缠着你了,沈绛。”她清淡地笑了,脸颊两边仍是浅浅的酒窝,“你看你,应该也挺苦恼的,年初彻底解封以后你就迫不及待从广阳又跑到下海,就为了躲我。”
以前是互相看破不说破,是成年人之间的默契。
现在不了。
陆今遥不准备再陪沈绛这么慢慢耗,慢慢熬,慢慢猜心。
当个游刃有余,看起来从容洒脱的大人,她也会。
冷漠和回避,也是沈绛教她的,她学了个十成十:“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缠着你,也不会再和你接吻,上-床,刚刚在车上……就当是最后一次。”
陆今遥长睫扇了扇,轻轻呼出口气。
她说到这里,顿住,目光定在沈绛那张没什么波澜的脸上,逡巡,审视,无处安放的右手搭在另只手臂上,开始把玩腕上的那条手链。
沈绛瞥见她的动作,看起来是那样漫不经心。
她接着,口吻轻松地继续说:“其实你搬走以后我就想明白了,毕竟三年多了,我总这么不依不饶,也挺烦人的是不是?”
“我这次来,确实不是为了你。”
陆今遥又强调一遍。
沈绛眼睫长睫颤了下。
那,是为了谁?
她很想问,但声音哑在了喉咙里,静默无声。
陆今遥看着沈绛,既没红眼,也没有多余的情绪波动,真正像个平静的大人。
沈绛也看着她。
陆今遥在这一刻,穿过时空,倒回三年前回答沈绛问过自己的那个问题。
她笑着说:“我腻了。”
“所以我不能住你家里,很抱歉,沈绛姐姐。”
陆今遥没有等人开口。
这次,她比沈绛先一步转身,走之前,学着对方曾经温柔关切的口吻:“很晚了,姐姐回去吧,不用送我。”
没有回头看,也没有着急离开。
陆今遥一步步走远,每一步,都走得踏实,轻松,方向明确。
夜里的温度并不低,没走多远,陆今遥就感觉脖子上出了一层细细的汗,有发丝黏住,她伸手拨开。
身后没有脚步声,沈绛没有跟上来。
但却有道灼灼的目光,牢牢黏着。
陆今遥又往前继续走了一段,直到快要看见小区大门,她才缓缓转身,回头看了一眼铺得宽敞笔直的石板路,亭台楼榭,小桥流水。
这小区很大,绿化设计也很好,她挺喜欢的。
不过短时间内,她应该不会再来了。
走出大门,陆今遥摸出手机打车,订单刚刚发送出去,陆川芸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意料之中。
她将手机附到耳边,接听,电话那头陆川芸没有责问,也不惊讶,反而开口就说:“你逼人家了?”
陆今遥有点啼笑皆非。
这是她的亲小姨。
就在半个小时前,回沈绛家的路上,陆今遥盯着窗外倒退的夜景,解锁手机给陆川芸发了条消息。她说:小姨,要是我和沈绛在一起了,你别太惊讶。
然后就接到了这通电话。
陆川芸第一反应是,你逼她了?而不是“怎么回事?”又或者,“沈绛喜欢女人?”,都不是。
这说明,陆川芸早就有所察觉,也知道沈绛的性取向,甚至是这几年来每一次三人会面,她和沈绛之间那些暗流,可能都没逃过小姨的眼睛。
陆今遥忽然就觉得,沈绛一直不让自己对外说这件事,也挺滑稽的。
像在掩耳盗铃。
她微仰起头,看藏在云后半遮半掩的月亮,轻轻“嗯”了一声,没否认:“嗯,算是吧。”
就是逼她了。
也不算说谎,陆今遥说“腻了”的时候,心安理得,甚至真的有一丝丝觉得解脱的感觉。
她是真腻了。
腻了这样的追逐、循环,畸形的怪圈,腻了沈绛的回避和隐瞒,所以她要打破这种模式,让两个人都从里面走出来,只是可能会有点用力过猛。
陆今遥也没把握。
她不知道沈绛挨这一下,得缓多久。
话音落地的瞬间,她掌心麻了一下。
手机轻振,有消息进来。
她撤下手机,看了眼消息提示栏。
沈绛问她-
那周六,还需要我陪吗?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都很准时吧~
第64章 再约
“没有,不算恋爱。
但这样的关系维持有段时间了。
嗯,小姨不是也火眼金睛,早就看出来了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吗?”
陆今遥用毛巾裹着湿发,在套房的沙发坐下,气音笑了声,语气很俏皮。
手机从她坐下的那一刻开始就打开了免提,放在了方便的扶手上。她现在说话的语气,和笑起来的神态,竟然与沈绛也有几分神似。
陆川芸的说话声从手机扬声器里传出来,叹一口,又笑出声:“我不是假装不知道,哎呀,其实我只是觉得,沈绛不会那么做嘛。”随后顿了顿,又补了句,“也没想到你们会牵扯这么深。”
不是那种会借着朋友的托付,会吃窝边草的人,就算要吃,也应该是大大方方,会第一时间告知自己。
这才是陆川芸一直装傻的原因所在。
而且每一次三人一起吃饭、见面,陆今遥的眼神恨不得是黏在沈绛身上,举止也不遮掩,反观沈绛,一直都很克制地保持距离,从不做回应。
陆川芸自然而然就以为,是自家小孩在单恋。
毕竟陆今遥喜欢女人这件事,她早就知道了,现在会喜欢上沈绛也不让人觉得意外。
但是没想到,两人背地里纠葛那么深。
如今听陆今遥突然一下捅破窗户纸,她一时也不知该要做出什么反应才好——此时距离她们上一顿饭吃完,还不到二十四小时。
“所以你才问,我是不是逼她了?”
陆今遥轻声开口。
那边,陆川芸低低应了一声,随后叫她名字:“遥遥。”
“嗯?”
陆川芸欲言又止:“沈绛其实……如果可以换种方式的话,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太逼着她。”
陆今遥听出来了。
小姨在心疼沈绛。
心疼什么呢?
大概是缘于,自己不知道的一些事情和经历。
她不意外。
发尾的水珠凝落,在肩侧的位置洇开小片,迅速泛起凉意。酒店的房间空调效果很好,空气被冷风吹得干燥,舒适,但陆今遥的心情此刻却有一点点湿润……和,隐隐约约的兴奋。
“小姨。”
“嗯?”
“我想要这个人。”
陆今遥干脆又直白地对陆川芸说,丝毫不掩饰自己话语中流露出来的进攻性。
她稍稍倾俯上身,凑近手机,吸气,又呼气:“如果说你,还有妈妈,你们是我从生下来那一刻起,因为血缘关系而选定的家人,那沈绛就是我自己想要选择的那个。”
“我想要她。”
陆今遥眨眨眼,拨了一把肩侧的湿发,放软语气:“你帮帮我,小姨。”
结束这通电话,陆今遥又点开和沈绛的聊天对话框,那条孤零零的白色气泡,还躺在那,等待自己的回复。
陆今遥想了想,敲下一行字发过去:-
我都行,看你,如果你工作事情不好安排,我可以叫其它朋友。
很微妙的回复。
不说需要,也不说不需要,她将决定权直接抛回沈绛手里。
即便在这之前沈绛已经说过,她可以将事情往后排,腾出个周六。
你想来吗?
如果你想来,那你就来。
你不想来,我可以找别人。
字里行间,透着很隐晦的无所谓,不似之前那般会明确给出“我想要”,这种直白的答案了。
至于两人之后怎么相处,这条沈绛在看见这条回复以后,也有了答案。
陆今遥的答案显而易见。
她们不用断联,不用老死不相往来,可以回到最初什么都没有发生之前,甚至还可以当朋友,用最简单的关系相处。
发完这条,陆今遥放下手机,上床睡觉。
次日清晨,她看见了沈绛半夜回复过来的消息。
/:.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沈绛说,周六见。
陆今遥揉揉睡眼惺忪的眼,唇角止不住地牵起了弧度。她瞥一眼窗外正好的阳光,托住腮,忽然觉得有些事情好像也不似自己想的那样难。
傍晚,陆川芸的电话拨来,给她带来一些有用的消息。
陆川芸说,关于沈绛的事情,她确实知道得不是很清楚,因为她很早就出国了。
但陆今遥既然将态度表露得这样明确了,她会帮着去问问她们那个圈子里的朋友。
都是从小一起长大,家世相近,又常年有过来往,想要打听出一些事情,不难。
毕竟沈绛喜欢女人这件事,也是早就在朋友圈里传开了的。
这通电话带来的消息,陆川芸告诉陆今遥,沈绛在她妈妈去世那年,确实和家里大吵了一架,紧接着人就离开广阳搬到了下海发展,连带着后续几年春节都没回去过。
至于吵到什么程度,因为什么,这些事情太私密,就不是外人能够打听到的了。
“你可以让她想办法去问问容韶,沈绛妈妈去世后不久,她们两个就分手了,容韶知道得肯定比我们这些人要多。”傅如音说。
陆今遥听完这些,乖声道谢,然后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独自愣神许久。
是的,这才是她必须要告诉陆川芸的目的,因为很多事情,只有陆川芸出面,才能找到一点线索。
初识,她与沈绛的相处时日尚短,两人之间关系发展畸形,从未深入了解过,也没有过往作为铺垫。
她找不到能够将人抓紧的办法,便只能一次次从失态到失控,将彼此的关系生硬维持在一个状态下,进不得,退不得。
但三年时间,朝夕相处,恰好补足了她们之间正缺失的那一部分,就是时间。
陆今遥不敢说自己有多了解沈绛,但已经能够从日常对话和细微的反应里,捕捉到对方的反常。
她用一千多个日夜,去完成一幅名为“沈绛”的拼图,然而现在还差最重要的一部分,并非她凭一己之力能够完成。
她需要知道沈绛藏在心里的,那些不肯示于人前,宣之于口的过往。
她需要知道症结在哪,才能怎么解。
所以她需要陆川芸帮她。
到了晚上,残月没入云后,陆今遥放在床头的手机“嗡嗡”两声,收到了陆川芸发来的一条详细地址,后面还跟了一串电话号码。
这是容韶现在住的地方。
正巧,也在下海,不过地址却是在偏远的郊区。
陆今遥上租房软件搜了搜,发现容韶现在住的地方是个旧小区,环境一般,均价不高。
陆川芸说,托人打听过容韶现在不在下海,人去外地出差了,得要周五才会回来。
陆今遥算算自己在下海停留的剩余时间额度,思忖两秒,拿起手机给沈绛发消息-
周六我另有安排了,下次再约吧。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饭有点少,你们凑合吃两口(还饿那就到别人那去多吃几口
第65章 命运轨迹
沈绛每天的收到的杂乱消息挺多的,包括但不限于,理解能力较差的当事人反复追问同一个问题,和法院工作人员的拉扯,以及来自同行偶尔的问候和资源互推,还有动不动就@全体成员的群艾特。
但她的消息列表里,有一个对话框永远不会被不断冒头的新消息给刷下去。
那就是,被她置顶起来的陆今遥。
所以当这个背起行囊,带着小鱼干想要去远方的猫猫头像上方亮起红点时,沈绛第一时间就能看见。
陆今遥告诉她,周六有安排了,下次再约。
彼时的沈绛端着空的长杯,站在厨房净水器旁边正准备接水,这条消息让她注意力偏移了一瞬,以至于杯子都没有对准出水口,水流了一地,滴到地板上溅湿了她的裤脚。
明亮的暖灯下,女人缓而慢地眨动长睫,覆落小片阴翳,那双眼睛里藏着她最为隐秘的心情。
几分钟后,沈绛放下手机,跪在地板上将亮晶晶的水渍一点一点擦干。
只是,好像越擦,水越多,地板遭殃的面积也越来越大。
潮湿的热雾一点一点漫上来,模糊了她的视线。
“啪”,一滴,两滴。
女人削瘦的肩膀微微耸动着,半张脸都藏进了阴影里,无声抽咽,仿佛在空荡寂静的舞台上,上演一出无人观看的哑剧。
忘记陆今遥这个头像是什么时候换的了,好像是几周前,还是一个月?
陆今遥以前用的头像是网上很常见的那种网红,看不见正脸,模模糊糊的氛围感,用了好久从没换过。
陷入猜疑中的人,注定不会放过能够折磨自己的蛛丝马迹。
所以沈绛想,这个新的头像,应该也寓意着放下和离开吧。
“——要去流浪啊?”
“你这头像能不能换个,我说?”
被猝不及防弹了个微信电话,宋姜接起后大声抗议:“跟我前段时间暧昧的那个学妹一模一样,每天看你顶着这个头像给我发消息,我都心惊肉跳的。”
宋姜已经完成学业回国了,虽然过程很坎坷,但好在总算熬过来了。
经此一遭,她算是对外面的世界彻底祛魅,还是觉得自家待着安心,踏实。
陆今遥:“不要,喵喵环游记你没看过吗?”
“这就是你换头像的理由?”
“对啊,挺好看的,没事你可以去看一下。”
陆今遥给好朋友安利起自己刚追完的动画片,一边坐在地毯上剥橘子。闲扯两句,她直接奔入主题:“诶,我问你,之前你妈跟你爸打离婚官司查那些小三小四,请的那个私家侦探业务能力很出众是不是?我还记得你说他以前是做狗仔的,你问问你妈,把他名片要来,推给我一下,我想找他查点事情。”
宋姜“嗯嗯”两声,紧接着就问:“你查谁?”
陆今遥往嘴里塞了一瓣橘子,微微的酸意,让她下意识将眼眯成了一条缝:“你别管……”
有好些的陈年旧事,光靠问也不行啊。
陆今遥觉得,还是两条腿走路,双线铺开,把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给沈绛发出去的消息,回复在二十四小时以后,姗姗迟来。
对面不问缘由,也没有多余的赘述,就一个简单的字:好。
陆今遥端着手机看光标在聊天框里闪烁,反复咀嚼这个“好”字,她想到每天睡前都会清理未读消息的沈绛,隔了一整天才想起来回复自己。
这已经足够说明很多问题。
所以……沈绛啊沈绛,你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回复这条消息的呢?
周六。
陆今遥下楼用过酒店的早餐自助,之后回到房间换了身衣服,打车前往陆川芸发给她的那个地址。
断断续续的堵车,快一小时的车程,司机赶在陆今遥快要睡过去之前,终于抵达小区门口:“到了,小姑娘。”
陆今遥蓦一下,从软绵的梦里醒来,一脚踩实。
拉开车门,是扑面而来的热浪,太阳光灼得人生疼。
她扶了扶头顶软软的宽檐帽,裙摆摇曳,又再低头确认一遍手机上的地址,抬脚穿过马路。
小区的门卫看守不严。
陆今遥站在门口等了会儿,蹭人出来的门禁,轻易就闪了进去。
她路过飘着落叶的喷泉水,看见池底沉着几点明晃晃的塑料垃圾,阳光被水滴切割成水晶模样。
楼栋前摆放的垃圾桶里飘出异味,极为难闻,四周地面是阴干后颜色深浅不一地垃圾水渍,陆今遥进到一楼大厅,站在电梯口,脑子里还在思考该要用怎样的开场白介绍自己才不显得突兀。
等站进电梯里,按下楼层,她又在脑海里演练了一遍。
只是当真正面对面见到的时候,准备的一切都没派上用场:“你好,我……”
“我认识你。”
容韶站在门内,看见陆今遥也很意外:“你一个人来的吗?”
她眼神很自然地飘到陆今遥身后,打量一圈空荡荡的楼道,没看见第二个人,隐约有些失落。
倏尔,她让目光落回女孩身上:“外边热,进屋说吧。”
后颈早已热出了一层黏黏的薄汗,准备好的台词没有用上,陆今遥抿抿唇,默不作声跟着容韶进了屋子。
“鲜榨橙汁喝吗?先前朋友送的脐橙太多,我一个人吃不完,只好全部榨掉,上午刚榨的。”
陆今遥点头,挨着沙发坐下,有些局促:“我都可以,谢谢。”
“加冰?不加冰?”
“常温的就好。”
容韶关上冰箱,又从柜子里拿出两只干净的玻璃杯,倒入橙汁。
从冰箱里刚拿出来鲜橙汁咕噜咕噜倒进长杯里,玻璃面上很快漫起一层薄薄的水雾汽,像是漫在了陆今遥的胸腔里,一切都变得朦胧不清。
容韶没回头,很随意地问:“应该不是沈绛让你来找我的吧?”
“你们现在,还在一起吗?”
*
事实上,容韶好几年前就知道了陆今遥的存在。
她当初跟踪沈绛,一连好多天,自然不会关注不到频繁出现在沈绛身边的陆今遥。
当初走投无路的她,心虚且固执地一遍遍强调今时自己悲哀的处境都是由沈绛一手造成,不过是想着,多咬住几块筹码,这样沈绛说不定会多愧疚几分,再帮帮她。
沈绛也确实帮她了。
但她也知道,旧情用到这种份上,就是最后一次。
沈绛给她介绍了靠谱的律师,费用也为她负担了,但她还是没能成功离婚。
但幸运的是,那场长达三年的噩梦,成为了解救她的钥匙。
容韶丧偶了,就在病毒开始蔓延的第一年。
因为形势紧迫,人的尸体是被统一拉走,火化处理,甚至不用她操心任何的后续。
那是容韶觉得自己长那么大以来,得到的命运第二次眷顾。
第一次眷顾,是她在大学的时候遇到了沈绛。
今时不同往日。
经过了人生起伏,生离死别,马上进入三字开头的年纪,容韶也看开了许多。她以为陆今遥是沈绛现在的女朋友,也不和人兜圈子,很敞亮地知无不言。
她说了一些,她知道的事情。
陆今遥留在容韶家里,和她一起吃了个午饭,直到下午两点过,才顶着热辣的日头离开。
再次路过门口那个喷泉的时候,陆今遥看见一只翻肚皮的小锦鲤飘在水面,已经是奄奄一息的状态,它的腹鳍还在微微扇动,鱼唇一张一吐,在费力吐着泡泡,挣扎求生。
是什么感觉呢?
陆今遥站在太阳底下,刺眼的光晕开在水面,她就这样看着那条鱼,看了许久,连内衬被汗湿了都不自觉。
她忽然就想到了那个时候的沈绛,那个她不曾见过的沈绛。
也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夜之间失去了至亲,在听闻母亲去世噩耗之后不仅要赶回去奔丧守孝,还要承受来自父亲的谩骂和指责。
据容韶回忆,当时她身上的压力也挺大的,她们的事情不知道被谁传了出去,她家里知道后,开始不断逼着她相亲。
那时的她咬着牙挺着,其实也已经摇摇欲坠。
但沈绛处理完家里的事情回来以后,就仿佛变了个人,对她不闻不问,然后在突然的某一天问她:“如果我说我们分手,你同意吗?”
容韶当即就觉得,沈绛是扛不住了。
沈绛在亲人和她之间,选择了前者,放弃了她。
所以刚分开那几年,她始终怨恨。
所以才会被陆今遥在地下车库撞见她对沈绛歇斯底里:“你别忘了,当初是你先放弃我们的感情,是你对不起我!”
容韶至今都还记得,那种恨意在胸腔里翻滚的感觉。
陆今遥听完她说的这些,好半天没有说话。
她用力地吸气,又呼出,仿佛要吐尽肺里的浊气,不住地眨眼,最后轻轻抬手捂住了嘴唇,搭在膝盖上的左手在微微颤抖。
末了,陆今遥看着沉浸在往事里,神情落寞的容韶,轻声开口:“那你有没有想过,当时的她不是在把你往外推,也不是在用沉默逼你提分手。”
“她可能,是已经自顾不暇了,在等你发现。”
“哪怕你伸手救一救她呢?”
怎么就没有人救一救那个快要碎掉的沈绛呢?
容韶没有救她。
反而是在沈绛朝她发出微弱的求救信号时,将人推进了更暗的深渊。
陆今遥只觉得快要呼吸不过来,每吸一口气心脏都胀得生疼。
二十出头的沈绛,不是二十岁陆今遥。
陆今遥何其幸运,同样的命运轨迹,不同的是,她遇见了沈绛。
沈绛很慷慨,她伸手拉了陆今遥一把,没让她溺死在黑暗的深渊。
但当年的沈绛,没有人拉。
【作者有话说】
迟到二十分钟!
第66章 下火
烈日不饶人,高温热气混入空气,蒸发每一个毛孔。
陆今遥在喷泉旁站了会儿,不知道是晒得难受,还是心里难受。
出了小区,她没想好要去哪,遂沿着街边的树荫往前漫无目的走了一段,看见家开门营业的奶茶店,便推门走了进去。
被晒得绷紧的肌肤,终于得到片刻的舒缓。
在柜台前对着一排排花里胡哨的饮品名字发了会儿呆,点好果茶,陆今遥挨着靠墙的位置坐下,两手交握着梳理思绪,食指习惯性地搭在左手的虎口,来回摩挲,垂着眼也不知在想什么。
“十七号——”直到身后传来店员的喊单声。
陆今遥的思绪被唤回,起身去拿自己点的饮品。
重新坐下以后,她插上吸管,润了润发干的喉咙,然后解锁手机找到傅如音的头像,不疾不徐按下对话框旁边的语音键:“小傅姐姐。”
七八分钟后,一个冒头的小问号发了过来-
傅如音:?
暑意消得差不多,陆今遥心里也已经有了主意。她举起手机送到唇边:“我来下海了,好久不见大家想过去看看,顺便给你们带点下午茶什么的。你在律所吗?”
傅如音又是一个:?
这次,是秒回-
傅如音:看我?-
傅如音:还是看她?
她动作很快,这句话发过来后,紧跟着又发来一张照片。
一看就是现拍的,照片背景是律所一楼熟悉的小会议室,她坐在长桌右边,对面坐的就是沈绛。看样子是在开一个临时的内部会议,也不知道是还没开始,还是中场休息。
傅如音举起手机拍照的时候,沈绛端着水杯正喝水,她掀了掀眼,目光朝镜头懒懒凝来:“你在拍我?”
傅如音挑眉看她:“很不明显吗?”
“拿你照片卖钱,五十一张,卖给暗恋你的人给大家换下午茶喝。”
傅如音说话没正行,半真半假,她说完,转头叫住刚进来的何真真,抬手叩了下桌子:“诶,真真,你去问问大家有没有想吃的下午茶,最好列个单子,有人请客买单,不吃白不吃。”
何真真没错过她俩的上两句对话,诧异了会儿:“还真有人请啊?”
手机这边,陆今遥看着傅如音发来的那句“还是看她?”,气息起伏,很短促地笑了声。
她端起手边的果茶抿了口,点开对方发来的图片,放大,看镜头里的沈绛。
心跳漏了一拍。
仿佛是照片里的人通过镜头,在和她对视。
还是那样熟悉、不经意的眼神,陆今遥就这样一个眼神,脑海中已经有了画面。
它经常出现在任意一个午后,或者黄昏。
沈绛抱着电脑,靠在床上,或者客厅的沙发里,看她在旁边忙一些无厘头的事情,或是屏幕键盘快要起火的时候,安静地看过来,然后着含笑温柔地问上一句:“在做什么啊?”
区别在于,这张照片里的沈绛没有笑,她藏起了自己吝于展示人前的那一面,只留给陆今遥。
陆今遥心里酸酸甜甜的,又像是在冒气泡,心里叹息一声。
嗯。
几天不见,还是那么好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照片里的人好像瘦了一点,脸颊两边的棱角弧度更清晰了。
也不知道这几天,沈绛睡得怎么样。
有没有被自己的刻意疏远而折磨到呢?
陆今遥已经开始后悔,从容韶那里知道了一些事情后,她觉得自己好坏。
放下奶茶杯,陆今遥将沾了水汽还微润的指腹落在屏幕上,按出指印,打出几个字回复傅如音:当然是看你。
“哦,看我是吧?那来吧,我在呢。哎呀,那你这下午茶可得破点费了,最好是还配点降火的饮料,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热,最近律所里有些人啊,眼瞧着脾气见长,一点小事都没耐心。”继光明正大地举起手机拍照之后,傅如音这回更是举起手机送到耳边,当着大伙的面,发送语音消息。
沈绛莫名其妙看着她。
陆今遥听懂话里里调侃和暗示,轻轻抿唇。
手机刚放下,傅如音的消息便又追了过来-
傅如音:赶紧来吧,你再不来她能把自己憋死。
她大概知道这两人闹矛盾了,毕竟陆川芸打听沈绛的往事,从自己这过了一遭。
:=
但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
不过无所谓。
在她看来,陆今遥肯来见人,就说明事情马上能够解决。
锁上手机,傅如音好整以暇地坐下,等秒钟转到三点,会议开始。
接近一小时的会议,中途手机屏幕亮了两次,傅如音没有点开。
四点一刻,大家刚散会回到各自的工位上处理今日剩余工作,律所前台有人推门而入,怀里抱着个大号的泡沫保温箱,放在地上。
陆今遥跟在外送员后面闪身进来,趁大家伙注意力都在保温箱上,笑着sayhello。
几年过去,所里添了几张新面孔,但大多数还是熟人。傅如音这时笑着从茶水间走过来,清清嗓子,开玩笑:“今天的下午茶是咱们小陆妹妹请客哈,大家可以开始谢了。”
一楼的热闹,飘上二楼。
沈绛站在独间的窗户旁边,拉开百叶窗朝下看,默不作声凝住人群中央被拥簇的那个身影,心跳快了几分。
十分钟以后,陆今遥拎着纸袋包装和一杯不知名的饮品,放在她的办公桌上,一手撑在桌面。
沈绛长睫颤了颤,没抬头:“傅如音应该在一楼。”
“我见过她了。”
陆今遥的另一只手也撑了上来,垂眸看桌后方的人,细细描绘——她没看错,沈绛是真瘦了点。
女人这才按下手里的案卷资料,掀眼,掖掖唇角,又张唇:“嗯……不是说今天另有安排吗?怎么有空来律所。”
陆今遥定定望着她,没忍住弯眸笑了笑。
她笑得很莫名,很突然,让沈绛摸不着头脑。
让人心怀希冀,又忍不住期待的一个笑。
这一瞬间,沈绛的脑子里闪过很多种可能。
陆今遥拆掉桌上的饮料包装,撕开吸管,插好,送到沈绛面前,轻声说:“我来找你,有事情和你说。”
“嗯……看在我请你吃下午茶的份上,你能请我吃个晚饭吗?”
沈绛默了默,没接话。
她捞过送到眼前的饮品吸了一口。
淡淡的,一股草药味。
便低头瞧了眼杯身上的标签:金银草菊花茶。
还真是,下火的。
猜不到在结束这一切以后,陆今遥突然主动找上自己的原因。沈绛没有明确应下这顿晚餐,却在人出去以后,拿起手机开始看餐厅。
六点的时候,她拎着外套从楼上下来,一眼就看见坐在会客区休息的陆今遥。
沈绛带她去了以前她们常去的一家私房菜。
饭后,陆今遥说自己有点吃撑了,想要走走,好消食,于是她们来到附近的喷泉公园。
夜幕将落未落,深蓝色的天空挂着三两点稀薄星光,有夜跑的人化作一阵轻盈的风,从她们身边经过,不远处的阿姨们正在热身准备开始广场舞。
打太极的,出来散步的,遛狗的。
夏天就是这样,当太阳西沉,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人才仿佛真正活了过来,纷纷外出活动。
她们,曾经一起度过很多个相似的傍晚。
但每一个,都与今晚的当下不同。
走了一圈,沈绛率先开口打破沉默,她定住脚步,不再往前:“现在可以说了吗?为什么来找我。”
“如果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可以直说。”
沈绛想了一圈,实在想不到陆今遥来找自己的原因,只能归结于此。
以前,容韶也是这样。
她静静凝着陆今遥,站在路灯下,薄薄的肩背看起来有一点孤清。
陆今遥回头看她,总觉得像在看一捧快要融化蒸发掉的清雪,她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这个季节,降落在自己身边。
大约因为沈绛今天穿的白色套装。
陆今遥抬手,在自己颈侧摸了一把,侧目看向不远处的喷泉,呐呐开口:“我今天,去见容韶了。从她那里知道了一些事情,关于你的。”
摸不准沈绛的态度,陆今遥选择在这种时候告诉对方,其实也有一点赌的成分。
她的原计划,是想将所有的一切从头到尾了解清楚,捋顺以后,着手解决,最后才是告知沈绛这一环。
当然,这样做其实也有很重的私心在里面,她想要沈绛以为自己是真的腻了,烦了,想要放弃了,让对方也尝一尝自己从前反复经历过的揣测,不甘与煎熬。
比如,这些天来的冷淡让陆今遥发现,沈绛真的有在悄悄痛苦。
但她从不将这些痛苦示于人前,连同她的脆弱与不安,全部藏进了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不欲人知。
陆今遥一开始真是这么想的。
只是从容韶那里出来以后,她改变了想法。
沈绛身后沐着光,脸却藏在了阴影里。她用了好一会儿时间,去消化陆今遥的这句话,再开口,嗓音微微的涩:“为什么要去见她?”
陆今遥收回目光,与她对视:“想了解你,想了解,你的过去。”
“其实这几年相处下来,我知道你藏着一些事情,不想告诉我。”
“你总是……忽冷忽热。”
“我察觉到了一点,但不够清晰,很模糊,你不肯主动告诉我,我只好自己去查。”
“我求小姨帮我问的。”说到这里,陆今遥笑了一声,轻快又愉悦。
方才升起略略有些凝重的气氛被她这一声笑给打散了,女孩上前一步,用手将身后的长发束拢,又松开,软软的目光对上沈绛的眼神:“她知道我们的关系了,沈绛。”
沈绛的眼神,不知不觉与她缠到了一起。
陆今遥从来不知道与人对视也能这么有感觉,她按住心中疯长的悸动,目光瞄过对方微微翕动的红唇,咽了咽喉咙:“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和她说的吗?”
“怎么说的?”
沈绛那双温柔的眸子里,终于也多了些沉于欲-望的色彩。
陆今遥被她看得呼吸乱了几分,忽然咬咬唇,别开眼去:“……”
沈绛一怔:“怎么了?”
陆今遥咬住唇,又松开,呼出一口气,随即转身继续往前走:“再往前走走吧,我想找个地方坐一坐。”
说不清是晚风热,还是脸颊升起的温度更热。
怎么说呢?没法说。
难道说,你刚刚的眼神太直白了,让人难以招架。
陆今遥并不陌生。
通常沈绛露出这样的眼神就是,想睡她。
【作者有话说】
又到月底了,快看看你们有没有要过期的营养液!(感觉这是这本书最后一次提醒你们了
第67章 我想救你
傍晚公园里,还空置的长椅并不很多。
两人沿着石板路慢悠悠地朝前,路过三两把长椅,都已经有人。陆今遥索性放弃,来到一处僻静花坛旁边,直接坐下。
沈绛没有料及陆今遥会有这个动作。
她迟疑了会儿,低头扫过自己的白色西裤,就看见陆今遥从包里摸出湿纸巾在大理石铺贴的花坛上擦了又擦,然后抽出干净的纸巾,铺开看她:“可以坐了。”
嗯……
沈绛又很微妙地怔了一下。
和陆今遥的距离拉开以后,她仿佛才在一点点相处的细节里重新观到全貌,就好像从前那几年相处,一直都是拿着放大镜在看,甚少注意过镜片范围外的其它。
比如现在。
沈绛挨着她坐下,勾起耳边的长发,习惯性搭腿:“其实脏了也没关系,会有干洗店的人定期清洗。”
陆今遥习伸过指尖挠挠她的裤子面料:“白色沾灰,看着怪难受的。”
做完这个动作,才发觉不合适——轻薄透气的绸面下方,贴着大腿。
头顶落下一道灼灼的目光。
陆今遥即便不抬头,也知道沈绛这会儿肯定在看自己。
方才平息下去的悸动又开始胡乱窜动,陆今遥屈起指尖,安静地收回作案工具——是她说的结束一切,现在却还没从之前的亲密中转换过来。
陆今遥懊恼地在心里叹了一声,故作淡然地抬头,与沈绛对视。
她也是到今天才知道,原来沈绛这双眼睛会说话。
刚刚,她说的是,想睡你。
现在,她说的是,想亲你。
但其实她又什么都没说。
陆今遥不得不说点什么,将这慢慢凝聚的暧昧打散:“我小姨没说什么,你放心吧,影响不到你。”
“哦。”沈绛收回目光,偏头去看旁边夜跑路过的女孩。
其实她没担心。
准确来说,她其实并不怎么在意陆今遥把她们的事告诉了谁,甚至刚刚对方说这件事的时候,她还有一点点开心。
但陆今遥回避了一件事。
她刚刚原本是问沈绛,“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和她说的吗?”,现在却只告诉自己陆川芸是怎么说的。
陆今遥将话题转回了容韶身上:“容韶告诉我,那时候你们之间出现了一些问题,你觉得你妈妈去世的责任全在你身上,她也被家里步步紧逼,最后是你先扛不住,和她说了分手。”
说到这,陆今遥故意顿了顿,抛出两个字:“对吗?”
她问沈绛。
看上去,是向对方在求证这段话的真实性。
沈绛转过来,静静开口:“对。”
陆今遥周身的沉静与柔软被这样一个字眼刺破,她咬住下唇,暴露出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急躁与不平:“不对!不是这样的,沈绛。”
“对我你也要撒谎吗?”
沈绛凝着陆今遥,轻轻笑了:“那你觉得,真相是什么呢?”
她抬起右手抚上另只小臂,掌心隔着衣物轻轻摩挲。
今夜的月亮好似被藏起来了,但她坐在这,就好像一轮清淡的明月,不急不躁,不辩不争,任由他人在脑海中勾勒出想象的模样。
哪怕旁人想象中的她,并不那么皎洁。
“其实,你当时也很绝望是不是?你也不知道该要怎么办才好了,你会说那样的话,就说明你已经快要支撑不下去了,你希望她能看你一眼,把目光放在你身上,而不是那些乱七八糟让人烦心的事情,你想要她看懂你,然后……救救你。”
对于当时的沈绛来说,容韶是最亲密的爱人,也是她当时唯一可以指望的人。
用“救”这个字眼,或许太重,但当时的那个沈绛,真的就是在等人搭救。
沈绛唇畔的弧度消失了。
她望着陆今遥,漆黑的眸子里盛着不知名的情绪。
沈绛别开脸,掖起唇角:“都已经过去了。”
这样的反应,陆今遥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她鼻腔开始一阵阵发酸。
“还说了其它的吗?”
沈绛放下搭起来的腿,两手放在大腿上,双腿交叉,低头看她们的影子。
陆今遥深吸一口气:“她说,她之前一直挺恨你的,恨你说分手,恨你为什么不能再坚持坚持,恨你说到做不到。”
“嗯,恨我是对的。”
才不对。
自私的人眼里才会只看见自己,如果容韶真有她说的那么珍惜这段感情,怎么会连沈绛发出的求救信号都没收到?
陆今遥克制着继续开口,声音沉了下去:“她还说,感觉你其实并没有那么喜欢她,说放弃就可以放弃。”
沈绛眨眨眼,抬起右脚点了点地,笑笑:“嗯。”
“还有吗?”
“还有挺多的,都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事,我懒得说了。”
“你想听吗?”
“不想。”
容韶这个人早就在她的生命中淡去,对方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不在意。
但……
“我想知道你听完她说的那些再来找我,是为什么?”
沈绛双手撑在身旁,侧头去看陆今遥,眸光闪烁着:“应该不止是想和我聊这些没用的陈年往事吧?”
确实不是。
但话到嘴边,陆今遥有一点说不出口。
她心里想的事情,很热血、很澎湃,但是用嘴说出来的话就显得很矫情、很幼稚,还很天真。
晚风将枝叶吹得婆娑作响,陆今遥用气声说:“我想救你。”
“嗯?”
沈绛没听清,低头凑近来了些。
陆今遥脸热了,用余光瞄她,声音大了些,直起腰背贴近她耳边:“我想救你一次。”
不会一直是住在象牙塔里的公主,在打碎了乌托邦以后,公主也能执剑成为别人的骑士。
沈绛怔愣片刻,笑了:“救我?”初始是觉得意外,好笑,但细细一想,又将声音放柔,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我需要你来救呢?”
她现在看起来,过得很糟糕吗?
应该没有吧。
她今年二十九岁,是知名律所的合伙人,在行业圈内也算是小有名气。
家世不算显赫,但也有人托举,从世俗的角度去看她的人生,已经是完美得不像样子。
陆今遥却说:“你并没有救到当年的那个你,不是吗?”
看上去已经淡忘过去,走出来了,实际上,只是眼睁睁看着当年那个自己溺亡在原地,被永远困在了那一年,那个阴影里,不肯往前走一步。
当初没能救到自己,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你不想试试吗?沈绛。
沈绛眼波晃荡一瞬,忽然又想搭脚了,或者撩撩头发也行,总之做点什么事情来缓解被这样直白剖析的不自在。
但她最终什么都没做,只是花了些时间按捺住自己内心的不平静,问:“你怎么救我?”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陆今遥神秘地笑了笑。
沈绛的反应让她心情好了不少,也许是为了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也许,是因为她终于在猜心这件事上,赢了对方一次。
陆今遥卖了个关子,没打算全说:“不过今天过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我之前说我腻了,其实是真的,但我不是腻味你了,只是腻味我们之间这种畸形的关系,所以我想,等我一点点了解清楚你的过往以后,再重新考虑我们之间的关系。”
“当然,不只是我,你也有重新考虑的权利。”
“你可以喜欢别人,也可以考虑和我建立一段新的关系。”
陆今遥不知道沈绛的看法,但她觉得,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在发光,厉害极了,显得特别成熟和拿得起放得下,好像在和过去那个霸道任性的自己彻底说拜拜。
果然,在她说完这两句以后,沈绛看她眼神都变得耐人寻味了。
沈绛又在笑,她今晚笑了很多次。
陆今遥舔舔嘴唇,继续说:“本来是准备等这些做完以后再告诉你的,因为擅自打听你的私事,不知道会不会冒犯到你。”
“是挺冒犯的。”
“但没关系。”沈绛接话很快,“那么之所以改变主意提前告诉我这些……?”
“是想告诉你,我和容韶不一样。”
果然。
沈绛心底有簇小小的火苗燃起,陆今遥在心疼她。
这让她觉得很欣喜。
“知道了,”这些天来的阴霾一扫而空,女人勾起唇角定定望着身旁的人,轻声,“那我就,等着你救我。”
等着你救我。
这几个字实在太有诱惑力,它将人高高托起。陆今遥这辈子第一次有种被人强烈需要的感觉,沈绛三言两语就她开始膨胀,热血澎湃,迫不及待想要为她执剑杀敌。
尤其是那双幽深的眼眸里,又一次开始流动自己熟悉的欲望色彩。
陆今遥有些口干舌燥。
她突然抬手,将手心横过来虚虚遮住沈绛的眼睛,叹口气:“你能别这样盯着我看了吗?”
“怎么了?”
沈绛又莫名了。
已经是第二次。
她记得,之前她们俩在路边说话也是这样,陆今遥突然别开脸往前,说要找地方坐下聊。
“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睛会说话?”陆今遥有一点恼,想直说,又觉得这种事情很难以启齿,像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
沈绛头顶升起一个小小的问号。
她疑惑,眼神虚虚掠过对方手掌下方,看见陆今遥抿紧的唇,忽然明了:“现在知道了。”
“那我替它和你说声对不起。”
“为什么?”陆今遥放下自己的手,这回轮到她不明白了。
“因为它说了冒犯你的话。”沈绛润了润唇,用一种难以言说的语气,眼神却施施然落在她的唇上,进一步将人冒犯。
沈绛也叹口气,轻声:“它应该在说,我想亲你。”
【作者有话说】
六月的最后一天啦
第68章 蠢蠢欲动
晚风热热的,心头也热。
沈绛的一句盖章解读,证明了陆今遥的所有感觉都没错,耳后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她凝着沈绛克制的眼神,长睫扇动,眨一下眼,又眨一下,最后温温吞吞吐出几个字:“想想也不犯法。”
话音刚落,身旁气息浮动,沈绛笑了。
陆今遥也没忍住跟着笑。
虽未明说,但两人都知道这一声笑便是默契达成的标志,陆今遥委婉地拒绝,沈绛从容地接受,她们之间的关系真正步入一个新的阶段。
沈绛看着她,眼神闪了闪:“其实……”
“不要说!”陆今遥更快一步截断她的话,“嗯,有什么话,留到以后再说吧。”
她想,和沈绛目前这个阶段,说这些已经在计划之外了。
更多的,她想留到以后。
慢慢来,不着急。
沈绛听懂她的意思,也不勉强:“走吧,再逛一圈就送你回去。”三伏天,还是挺热的。
陆今遥晚餐并不如说的那样吃了很多,沈绛估摸着她肚子里的食早就消得差不多,事情聊完,再待下去也没意义。
之前送过一次,这回沈绛不用陆今遥开口,车子直接开到酒店大门。
待人下车,她摇下窗户轻声将人叫住:“在下海还待几天?”
陆今遥走近,想了想:“大后天回去,还要见见其他朋友。”
“开学时间呢?”
“九月五。”
沈绛在脑海中过了遍自己的日程表,指尖搭在方向盘上,轻轻一点:“到时候我应该不在下海,不能去接你了。”
“没关系。”陆今遥看着她,弯唇,“我说了,从今天开始,我们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不用很刻意去迁就,你全凭心情就好。”
“那过几天去机场……”
“也不用你送。”
“我自己可以,沈绛。”
陆今遥语气更坚定了一些。
她也该是时候好好纠正一下,这三年里养成的,习惯性依赖沈绛这个毛病。
沈绛点头:“好。”
“那你上去吧,晚安。”
“好梦。”
陆今遥露出甜津津的笑,穿过马路,她站在酒店门前再次回头,朝沈绛停车的位置遥望一眼,抬手挥了挥。
沈绛了然笑笑,收回眼神,发动车子离开。
三天后,陆今遥离开下海,她没有去送,只是给对方po机票的朋友圈点了个赞。同时,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支红笔,翻到下一页台历,在“5”上画了个圈。
陆今遥其实早就办了复学手续。
过去三年,大环境的原因,学校将很多课程都安排在了线上。
现在一切恢复正常,只剩最后一年,陆今遥自然也就该回到学校里去,继续自己未完的学业,好好划上一个完整句号。
一尾被沈绛救回来悉心照料的小鱼,终于游回大海。
两人的聊天记录,停留在酷暑的八月。
她们都不约而同,默契遵守那天达成约定。
沈绛很有耐心地等着陆今遥去一页页翻阅自己,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
那些她难以启齿的过去,无法言说的感受,和苦苦维持的自尊心,被陆今遥以一种巧妙的方式绕过,对方仿佛在以另一种方式告诉她,你不想说,没关系。
很多事情,不用张嘴,也可以。
沈绛给予陆今遥翻阅自己的权利,为她大开绿灯。
炎热的夏从八月延续到九月,直到教师节过后,一场暴雨将残余的暑气清洗了个干净,下海市才迎来一点点入秋的凉爽。
十一号,沈绛从东虹机场出来便直奔停车场,她先是回家放好行李,洗了个澡,然后掐着时间来到成大。
陆今遥今天下午课排了三节,一直上到五点和旁边两个大教室一起下课,走出二教大门,她一眼就看见站在对面宣传栏下的沈绛。
即便是在涌动的人潮里,沈绛也都脱颖而出得很轻松。
或许这就是天生自带聚光灯的人,不论是长相或气质,她都与这青涩的大学校园格格不入。
陆今遥看见她先是一愣,然而偏头和同行的女生低语几句,她们越过人流朝这边过来:“你怎么来了?”不曾提前告知,也没给她来电话。
太过寻常的语气,不见惊喜,只有意外,简简单单的疑问句。
沈绛攒了一路好心情,陆今遥平淡的反应给按了下去:“有事情找你。”她看一眼陆今遥身旁的同学,目光转回对方身上,“有空一起吃个晚饭吗?”
被看到的女同学相当识趣:“那我先走了。陆今遥,你待会儿还和我们一起去开房吗?”
“去的,我和朋友吃个晚饭就回来。”
‘开房’两个字落进女人的耳朵里,她静默不语,指尖落在手机壳的背面,不轻不重点了点。
和同学道过别,陆今遥才看向沈绛:“走吧,你有什么想吃的吗?不过你没提前说要来,今天只能在这附近吃点,一会儿我得和她们汇合。开学没两天学校旁边的马路施工,直接把水管挖断了,从昨晚停水停到现在,寝室里几个女孩子商量着一起去校门口开个钟点房洗澡。”
“那吃食堂?”沈绛听她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提议。
陆今遥眨了下眼,迟疑:“可以吗?”
那副表情好像在说,吃食堂你吃得惯吗?
沈绛看懂她的神情,一点点无奈:“我也是从学生过来的,你这样显得我好像是什么不喝露水的仙女。”
“那去你们三食堂吧,听说你们学校三食堂的红烧排骨很好吃是不是?”
陆今遥又偏头看她。
这次是说,你怎么知道我们学校三食堂的排骨好吃?
开学一周了,陆今遥还没去过三食堂。
一是忙,大四上学期的课程紧,二是因为离得远,天热,懒得绕远。
但以前她是经常来的,因此哪个窗口卖些什么,也熟门熟路。
沈绛站在窗口前挑花了眼,难以决断,陆今遥索性代劳。她们两个人错开打菜,陆今遥特意给沈绛打了刚刚说过的红烧排骨。
找了个角落的空位坐下,没吃两口,陆今遥就直奔主题:“你找我什么事?”
从最开始见到她问“你怎么来了?”,到现在这句“你找我什么事?”,没有任何一个多余的字眼,甚至也没问问她是什么时候回下海的。
这好像,和分开前说的不太一样。
仔细算算,她们上次见面是二十五天以前。
从前总流行一个说法,叫二十一天养成一个习惯。似乎有足够的科学依据,毕竟当初陆今遥彻底依赖上她,也只花了不到一个月而已。
那现在陆今遥的反应,是说明,已经在逐步脱敏了?
沈绛夹起盘子里的排骨咬了口,觉得索然无味。
她细嚼两下,抬眸,清润的嗓音很是好听:“下午出差刚回来没什么事,过来看看你,顺便问问你说要查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还记得这事吗?
还是说,那天傍晚在公园说的那些话,只是哄着她玩。湖面上的假性平静被一颗细小的石子打破,荡起一圈圈涟漪,连锁反应。
陆今遥没察觉到她的异常情绪,专注着自己。手里筷子在米饭上戳两下,她犹犹豫豫开口:“我正想和你说这事……”
“沈绛,我可能歪打正着,查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和你妈妈有关。”
宋姜推荐的那个转业狗仔人脉很广,挖料更是专业,加上陆今遥出手大方,早在一周以前他就查到了陆今遥想知道的东西。
牵萝卜带出泥,有很多。
这一周,陆今遥一直反复横跳,她在思考要不要把自己查到的事情告知沈绛,结果拖啊拖,拖到沈绛先找上门来。
还主动问她,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沈绛猜到了一些,沉默片刻,笑笑:“吃完说。”
有些事情太倒胃口,不适合吃饭的时候说。
母亲去世这么多年,很多事情沈绛看在眼里,不是全然无所察觉。她有过猜测,只是一直没想着要去证实罢了,但这样的猜测终究是让她和吕善平一年比一年疏远。
比如,为什么在人前对妈妈一往情深的爸爸,在妈妈去世的第二年就重组家庭。
而女方,还带了个半大的小孩。
但不管说不说,沈绛都不太有胃口了,她勉强吃了点,盘子里的东西基本没动。
陆今遥的胃口倒是不错。
沈绛安静地看她吃完,起身去旁边的商店里买了两瓶苏打水,递到对方手边的时候盖子已经拧开:“其实学校停水的话,你可以去我那洗澡,不用和别人出去开钟点房。”
沈绛有些介意‘开房’这两个字,尽管陆今遥是和寝室里的女孩子们。
但她不说。
陆今遥喝着水,一边拧眉:“啊?去你家太远了,学校和你家都不在一个区。”
“不是那个房子。”沈绛摸出一张门禁卡,放到陆今遥面前,轻声解释,“我在江南苑有一套公寓,小户型,就在你们学校附近没多远。”
“你应该知道这个小区吧?”
江南苑,是个开发得比较好的中高档楼盘,它的位置刚好在两所大学中间。
陆今遥确实听过,因为大一刚入学的时候她就考虑过要在江南苑租房子,但当时看了好久,没看见有合适的户型出租。
兜兜转转过了几年,沈绛却告诉自己,她在江南苑有房。
陆今遥笑得很甜,她将那张墨绿色的门禁卡捏在手心把玩,忍不住调侃:“沈绛姐姐,你在下海市的房子好多哦。”
久违的‘沈绛姐姐’。
沈绛心情指数回升了一些,解释:“这套不是我自己买的,是我妈妈送给我的成人礼,我之前念大学的时候偶尔回宿舍,大部分时间都住这里。”
所以……
沈绛问:“你要去住吗?”
陆今遥本来都已经收下那张卡,要说谢谢了。
下一瞬,就听见沈绛说她念大学的时候经常住这。
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自己不曾参与进去的过往。
尽管这段时间以来,陆今遥都表现得很大度,没所谓,甚至没有露出半点在意的端倪。
但真正提起时,陆今遥发现骨子里的自己,其实还和三年前那个会嫉妒,会发疯的陆今遥没什么两样。
这段时间,她接触了很多有关沈绛的过往。
除了心疼和喜欢,还有另外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在悄然滋生,蔓延。
陆今遥暂时还没学会如何自洽,这也是为什么,这段时间她一直忍着没联系沈绛。
原来她依然是那个会因为沈绛和其它女人亲密,就嫉妒得要将对方嘴唇反复咬破的那个陆今遥。
所以现在光是想想沈绛交给她的这张房卡,有另外一个女人碰过,甚至是那间房子曾经见证一段令人唏嘘的感情,她就忍不住,又想对沈绛做一遍当初做过的事情。
甚至是,还要更过分。
是一场没有预兆,也不见端倪的山崩海啸,从开始,到结束,坐在对面的人都一无所察。
陆今遥按捺住心底滋生的蠢蠢欲动,将门禁卡放回桌子上。
她说:“不了。”
【作者有话说】
开饭
第69章 口是心非
“其实你知道,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更主要的是我想尽快融入她们。”
“但还是谢谢你。”
陆今遥扯了个听起来还合适的理由糊弄过去。妈妈已经去世三年,她也学会了在人前收敛一些自己的任性,尽管只是假象。
人家也是好心,陆今遥对自己说。
沈绛没说什么,默默收回那张门禁卡。
她们把盘子里的剩菜倒掉,端到餐具回收处,走出食堂,迎面就是一阵习习的凉风。
昨个儿城区落了一天一夜的大雨,连带今天空气都是润的,风拂过裸露在外的小臂,竟然还有一点点凉快。陆今遥按亮手机看了眼时间,决定和人长话短说:“沈绛,我给你发点东西,内容有点多,但我不建议你现在看,你最好回到家里再看。”
“或者是看完以后找个地方收拾好情绪,再开车回去。”
陆今遥看着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沈绛很聪明,她光看陆今遥这个反应就知道,对方要发给自己的东西应该远不止她之前猜的那么简单。
可,既然那么担心的话……
沈绛凝着她,笑笑,用故意轻松的口吻开玩笑:“你看起来是在担心我,但好像,又不是。”
如果真有那么担心,在意,为什么不是陪着她、守着她把东西看完再走,反而是更在意另外一件,可做可不做的事情。
陆今遥方才看时间的那个动作太明显了——和室友约好要一起出去开钟点房洗澡。
沈绛觉得,很滑稽。
所以现在在陆今遥心里,是任何一件事,都比她的事情要重要,对吗?
移开目光,沈绛别开脸让复杂的眼神落在了别处。
她现在有一些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想到陆今遥,也想到吕善平,还想到曾经刻意忽略,不愿深思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晚饭没吃几口,这会儿出了食堂反而觉得胃里开始反酸了。
沈绛几不可闻地叹口气,垂眸:“算了。你赶时间的话就先回去找她们吧,东西你发给我,我回家再看。”
她重新看向陆今遥,又恢复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没什么事的话,那就……”
“你要是想要我陪着你的话,我可以。”
陆今遥咬唇,忽然打断。
她定定凝住沈绛那双沉静的眼眸,呼吸都放轻了,又再重复一遍:“你需要我陪着你吗?沈绛。”
食堂门口人来往去,两人之间的气氛凝滞,太过诡异,加上本身也十分引人注目,不知不觉间有好几道视线落了过来。
公共场合,沈绛将自己外涌的情绪收得滴水不漏。
如果是要她想,要她说,要她挽留陆今遥才愿意分出一点时间的话。
沈绛看着陆今遥,静默两秒。不知道是在和自己赌气,还是在和陆今遥赌气,她突然笑了,笑得淡漠又疏离:“谢谢,不用。”
没让陆今遥再送,沈绛和她在路口就分手道别,没有再说多余的话。
回到车子里,沈绛静坐了会儿平复情绪,才拿出手机解锁。两人分开以后陆今遥就把东西给她发过来了,是个PDF,文件不小。
沈绛没有像自己说好的那样,回家才打开。
她抬手撩了一把长发,捋到肩头,指尖落下,轻触下载。
文件打开的那一瞬间,密密麻麻的文字图片仿佛也在她的脑海中扔下颗威力不小的炸-弹,炸得她头脑发胀,浑身发冷,尖锐的耳鸣声袭来。
平整熨帖的西裤在不知不觉间被她抓出明显的皱纹,沈绛突然想起那时候吕善平第一次把姚婉母女带到家里吃饭,给她介绍那个小姑娘。
他介绍说:“这是橙橙。”
吕橙。
“以后她就是你妹妹了。”
……
陆今遥找的那个人查到的东西不少,其实最开始,他的视线只聚焦在沈绛和她妈妈身上,但陆今遥给的实在很多,人爽快,又好说话,于是他顺手又查了查其它人,准备附赠一些。
像是吕善平这样精明的商人,身上收拾得很干净,能让别人查到的,基本也就是大众所知道的。
于是他着重调查的姚婉母女。
姚婉的过去也干净得像是有人特意打扫过一样。
但吕橙就不一样了。
刚上高中的吕橙,性子活泼,又在家里备受宠爱,直来直去的根本藏不住什么事情。那人凑巧查到了吕橙在网络论坛上注册的一个账号,密密麻麻的发言记录里,其中有条,回复的是个树洞秘密帖,楼里是许许多多披着马甲在互联网上肆意释放的人。
吕橙在这个帖子里留言,说:“我的秘密,我的继父其实就是我的亲生爸爸。”
今年四月,吕橙刚满十七岁。
沿着小姑娘的年龄往前推一推,一直到出生……
也就是说,吕善平不是她猜的那样变心,更不是简单的出轨,一个有他血缘的孩子不会凭空冒出来,如果没有感情基础,他又怎么会和其它女人生孩子。
二十年,或者更久?
自己今年也才二十九岁而已。
沈绛很难接受,一个在人前处处表现出疼爱妻子女儿的男人,其实是个衣冠禽兽。
她想起这些年来,姥姥和两个姨妈对吕善平一直不假辞色,哪怕这个男人再怎么示好、表现,原来这不是偏见,只是见过风浪的老人眼睛更毒辣,看人更准罢了。
庞大的信息量冲击着她的大脑,沈绛扔开手机往旁边去摸扶手箱。
她想从里面拿瓶水出来,压一压胃里翻腾的恶心,打开一看,箱子里是空的。
之前放的水喝完了,忘记添新的进去。
后备箱里有。
于是她又拉开主驾驶的车门,朝车后方绕去,脚下的步子有些虚浮,恰巧此时一辆电动车从正前方驶来,横冲直撞的模样。
沈绛自个儿都没反应过来,手腕一紧,被人从后拉了把:“小心你。”
“……”
女孩熟悉的声音里,透出焦急。
沈绛空白的大脑反应两秒,迟钝转头,看向身后的人:“你怎么?不是说……”
“你还说你不会在车上看,答应我回家再看呢。”
陆今遥打断她的话,没好气地说。
用眼神细细描过对方不太好看的脸色与神情,心疼终究是盖过了醋意。她松开沈绛的手:“要拿什么?”
“我想喝水。”
陆今遥蹙眉:“你回车上坐好,我帮你拿。”
沈绛没说什么,拉开后座的车门坐了进去。
不一会儿,她听见后方传来淅淅索索的动静,陆今遥弯腰抱了几瓶矿泉水回到车上,给她拧开,送到身前:“喏,喝吧。”
沈绛伸手接过:“谢谢。”
趁她喝水,陆今遥顺手就剩下的两瓶水放进了中央扶手箱里,靠回座位的时候发现沈绛正盯着自己的看。她掖掖唇角,看回去:“好点了吗?好点了车钥匙给我,我来开。”
陆今遥的驾照是一个月前考下来的。
但她不怎么喜欢开车,也不爱在学校高调,所以平时出行仍旧打车。
沈绛没理会:“你还没说为什么会在这。”
不是说,要和室友拉近关系,一起开钟点房洗澡吗?
“你没回寝室,你一直跟着我。”
陆今遥用右手撑住坐垫与她对视,眼神透出几分不自然,轻轻哼出声:“你好自恋啊,沈绛。”
“是不是?”
“车钥匙。”
“还没缓好,再陪我坐一下好吗?”沈绛声音有些疲惫。
她朝后靠回座椅,眉眼间透出几分惹人怜惜的柔弱感,这样的感觉,很少会在她身上出现。
窗外的阴,仿佛照进车厢里。
此刻的沈绛,简直浑身上下都在对她释放一种“我很需要你”的信号,脆弱,很适合被人抱进怀里安抚。
陆今遥按住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又说:“你刚刚还说,不需要我陪。”
“我说不要,你就不陪了吗?”
“那你现在怎么坐在这里?”
要说口是心非,谁又不是呢?
沈绛实在没有心情和她拉扯,她牵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嗓音低低的,听起来有些发闷:“我心情有点差,陆今遥。”
听懂沈绛的示弱,陆今遥敛起自己那点小脾气,不接话了。
后座的空间挺宽敞。
她在沈绛‘迫切需要’的眼神下,靠过来一点,又靠过来一点,然后倾身将人拥住,让自己的体温与心跳一并渡进眼前这具柔软的身体。
“这样会好一点吗?”陆今遥声音很轻地问,感觉自己像只大号的安抚玩偶。
沈绛回抱她,回答的却是:“没有。”
陆今遥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答案,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只好将人拥得更紧了些,半张脸埋进女人的长发里:“那这样呢?”
她嗅到沈绛身上熟悉的幽香。
嗅觉往往是五感中最为灵敏的那个,它会直接唤醒身体的记忆,认出久违的人。
陆今遥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瞬间就变得不对劲了,小腹也在一点点发热。
“也没有。”
沈绛的回答仍旧软绵绵的,一只手搭在女孩的削瘦的肩背上,另只手扶着她的腰,偏头看她。
陆今遥转过脑袋,迎上女人的眼神,长睫轻颤。
她看懂了。
“可以吗?”沈绛轻声询问,搭在陆今遥后腰上的那双手,隔着布料轻轻点了一下,颇有耐心地等待着对方回答。
却又在陆今遥沉默的那两秒钟里,想起她们现在的关系,于是适时地示弱:“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我会好受很多。”
说完,她用灼人的目光细细描过对方的唇形,再重新凝上陆今遥的眼。
于是错乱的呼吸混着甜软的香气,一同落下来,碾过她的唇。
忍不住的轻吟从喉咙里溢出。
沈绛灵魂也跟着轻轻颤栗,发出舒服的喟叹。
她太想陆今遥了。
太想。
【作者有话说】
今天晚上说点什么呢
第70章 猫都嫌挤
沈绛也问自己,她真的有那么脆弱,那么需要别人的安慰吗?
其实并不。
从前那么多年,也都是一个人过来了。
区别在于,她需要的不是别人的安慰,别人的目光,但她需要陆今遥的。
嗯,更确切的说,是想要。
早在回头看见陆今遥出现的那一刻开始,沈绛就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是一副什么模样了。
或许是失魂落魄,心不在焉,但这不代表难受和恶心都是假的。
沈绛有一种微妙的享受感。
她在享受不久以前,陆今遥曾经亲口定下规则,告诉她,也告诉自己,从今以后我们就按这个规则来,谁都不准越界。
但现在,她只是稍稍示弱而已,陆今遥就轻轻松松扯掉所谓的关系定义与规则,奔她而来,陪伴她,满足她,满心满眼都是她。
这场点到即止的亲密接触持续三分钟,五分钟?或许还要再久一点。亲完以后,陆今遥眨着湿润的眸子软绵绵地问她:“这样好些了吗?”
沈绛让目光克制地落在那双殷红的湿唇上,嗓音沙沙的:“好很多了。”
没有撒谎,确实是好很多了。
沈绛开始理解,为什么陆今遥在最煎熬的那段岁月里,会如此用力地想要握住她,占有她。
不过是人之常情。
这是陆今遥驾照拿到手以后第一次开车上路,尤其,还是一台完全陌生的车。
她倒不怕给沈绛的车刮了或者是怎么,只是有些担心自己手生,怕撞车。
反观沈绛拉好安全带坐在副驾驶上,一脸淡定,温和开口:“走吧,没关系,市区车速不快,撞了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陆今遥本来不紧张的,听完,反而紧张了。她掖掖唇角,转头看她:“你这车挺贵的吧?”
沈绛轻笑着说:“放心,你赔得起。”
实在不想赔,拿人抵也行。
陆今遥又再熟悉了一下车辆中控,定定心神,发动车子驶离原地。
真正上路以后,她反而没有那种紧张感了。
两人到家的时候七点刚过。
陆今遥看一眼寝室群里的消息,寝室长@她说临时来水,不用去外面开房洗澡了,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陆今遥锁上屏幕,没回。
她走到厨房,熟稔地拉开冰箱门从里面拿出一瓶苏打水,然后靠在大理石台面上,安静喝水,默默打量这间她闭眼都能画出户型图的房子。
忽然,有种时间被拉回三年前的错觉。
她和沈绛的关系,就是在这间屋子里开始的,这里承载见证了她们的好多好多。
还沉浸在久远的记忆里,远处,主卧的房门开了。
陆今遥移目望去,看见刚换好衣服的沈绛从走廊那边过来。她直起腰,朝人走近:“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我可以再陪你一会儿,我们学校有查晚归的,十一点之前我得回去。”
两人一前一后挨着沙发坐下。等陆今遥说完,沈绛不疾不徐地抬头:“成大的晚归,好像是超过时间以后就回不去了。”
她顿了一下,问得有些刻意:“对吧?”
陆今遥迎上她的目光,仿佛心尖被很轻地拨了一下:“嗯……”
不是错觉,沈绛是真的很清楚。不仅知道她们学校三食堂的红烧排骨好吃,还知道晚归规则,根本就是特意了解过。
听见陆今遥肯定,沈绛也不绕弯子。她说:“那你今晚留下来陪陪我,明天早上我再送你回学校上课。”
“不行,”陆今遥蹙眉,竟然在很认真考虑,“我早上有课,要起挺早的,你家离学校太远了。”
沈绛瞧她这样认真地分析,目光停在对方张合的唇上,突然又很想亲上去。
她眼神软了软,轻声建议:“那住江南苑的房子?那边我请阿姨提前打扫过了,能住人,一会儿我们洗个澡就出门,家里有你能穿的衣服和睡衣。”
陆今遥刚刚用了‘你家’,沈绛这会儿不动声色的纠正,说的是‘家里’。
但有人这会儿却不在这上面,陆今遥连眉也懒得皱了:“我不想住。”
谁要住你和前女友一起住过的房子啊?
陆今遥要醋死了。
偏偏这会儿不舒服得忍着,不能说出来,因为今晚情况特殊。
她是来陪沈绛的,不能把人心情越弄越糟糕。
沈绛听出来点端倪,朝她的方向微微倾身,问:“不想和我住,还是不想住江南苑的房子?”
“后者。”
沈绛皱皱眉,又松开,让视线落在前方的茶几上。她探手从编织篮里捞过一个橙子,没抬头地转开了话题:“我想剥个橙子吃,你吃吗?”
“吃一点。”
陆今遥开启惜字如金的模式,她懒散地靠在沙发背上,将右腿腿搭上来,微微屈起,安静地看着沈绛剥完一整个橙子。
空气里满是橙皮味儿,又清又涩。
沈绛抽出湿巾擦擦手,先是给自己喂了一瓣,神情微妙地凝住,然后若无其事分一半给身旁的人。
几秒钟后,她不意外地看见陆今遥皱着张俏脸弯腰去捞垃圾桶,将吃到嘴里的橙肉吐掉,紧接着拿起不远处的水漱口。
沈绛舔舔牙根,回味着口腔里还残留的酸意:“酸吗?”她笑着问,笑意直达眼底。
陆今遥将手里的水瓶扔开,猛地扑上来,搂住女人的脖子恶狠狠控诉:“你故意的,你刚刚吃到了也不告诉我。”
沈绛不受力倒在了沙发上,捏住陆今遥的耳朵,轻轻拉扯:“你也没告诉我。”
她凝着身上的人,意味深长:“醋你都喝那么多了,一瓣酸橙子算什么?”
趁着剥橙子的功夫,沈绛松松神经,换了个脑子。
提到江南苑的房子,这是陆今遥第二次明确表示拒绝,且露出了明显的不悦。所以只需要顺着这个点往前回溯,找到自己最开始提起房子时,说过的话,逐一检索。
她的逻辑性不差,问题的症结所在,也很快就被找到。
陆今遥咬着腮帮子看她,像在生气,又像憋屈,沈绛看她,只觉得在看一只圆鼓鼓的河豚,然而这样的想法才生出来没多久,她就被河豚咬了。
沈绛也不客气地咬了回去。
但河豚是有毒的。
那是一种强效神经毒素,中毒的症状包括但不限于口唇麻木、呼吸困难、全身瘫痪,严重者甚至会因呼吸衰竭死亡。
沈绛觉得这些症状自己全都符合。
陆今遥身上的侵略性又开始冒头了。
沈绛的唇舌被她纠缠,占据,氧气被掠夺,身上的力气也逐渐流失,整个人软得快要化成一滩水。偏偏那一双唇还不知足地往下,沿着颈线,落在锁骨,然后是……
沈绛捧住她的脸,唇缝间溢出低低一声喘息,低头去看那双欲念翻滚的眼:“没洗澡,不嫌脏吗?”
陆今遥没回答,只是偏头用齿尖衔住她的手,又伸出舌尖轻轻舔过。
让沈绛想起来小的时候,自己蹲在路边给流浪猫喂东西,小猫吃饱了也是这样舔她。
痒痒的。
陆今遥还想埋头继续,沈绛掰过她的脸:“有事情要告诉你。”
陆今遥再次抬眸,下巴搁在了她的锁骨上。
热息喷洒,四目相对。
沈绛缓了会儿气息,拣重点说:“那个房子,容韶没有住过。”
“那是一套公寓房,只有六十多个平方,很小,最开始只有我自己住,后来和她恋爱我又另外在学校外面租了一套。”
那栋房子,是沈绛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以后妈妈送的,也算成人礼,就是想让她一个人在外地,大学四年能够过得更好,更舒适。
再加上沈绛挺早就走沈闻舒的关系在下海的律所开始实习了,各种专业书籍和带回家看的案卷不少,六十平的公寓只够她自己一个人用。
再多一个,别说是人了,猫都嫌挤。
陆今遥听完这句“猫都嫌挤”,没忍住破功,笑出了声。
她将脸埋进沈绛的肩窝里,肩背轻颤,一股一股的气息,长发扫过,不管哪一样都让沈绛觉得好痒。
她将手搭在女孩的后颈,抚了抚,柔声:“现在愿意住那个房子了吗?”
“我考虑一下。”陆今遥端上了,轻易不下来。
气息浮动,沈绛极短促地笑了声,又卖关子:“其实还有个问题。”
“嗯?”
“那个房子多余的空间被我用来改成了工作的书房,屋子里只有一个卧室,一张床,沙发也很小,睡不下人。”
陆今遥眨眨眼,掌心撑住沙发支起上身,仰头凑近,用气声问:“什么意思?”
不等沈绛回答,她已经自顾自接上话,唱单人相声似的,又开始笑:“懂了,你想跟我睡一张床,所以变着法让我陪你住那边。”
“你不正经,沈绛。”
沈绛倒也没否认。她含着笑意,又问了一遍:“那要去吗?今晚。”
去吧。
为什么不去呢,离学校就几百米的距离,甚至说不好是不是比寝室离上课的地方更近。
更重要的,是沈绛三番四次地邀请她。
沈绛需要她。
沈绛想让她去,想要她陪着。
陆今遥向来慷慨。
于是她们各自洗澡换衣,穿过夜色再次回到陆今遥的学校附近。
那张墨绿色的门禁卡,兜兜转转,终究还是落回了陆今遥的手上。
她打量着这个小区的高级门禁系统,以及物业规范程度,到了晚上,没忍住翻身抱住沈绛,伸手挠挠对方的腰窝,小声开口:“沈绛。”
“我总觉得,你妈妈不会因为你喜欢女孩子就怪你,就生气。”
“她都送你这么好的房子了。”
陆今遥不知道这房子得多少钱,但沈绛高考完那年,才是什么光景啊?那是房价最巅峰的时候,又是在寸土寸金的下海市。
“你妈妈都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给你,生怕你在外面受委屈。”
“她最爱你了。”
“这中间,肯定有误会。”
【作者有话说】
又睡一张床了,不发生点什么真的说不过去。【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