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预告函
沈绛从来没有说过,她很喜欢这种感觉。
这种被人肆意掌控身体,操控五感,自己不再是自己的感觉。
每当这种时候,她的声音、思维,乃至呼吸节奏甚是至心跳都脱离了自己,被完完全全掌握在陆今遥手中。
也是每当这种时候,大脑会处于一种完全放松的状态。
什么都不用想,也没法想。
她不用去想,与陆今遥这场没设期限的交易游戏还剩多久,时而忐忑,时而焦躁,像行走在大雾中被团团笼罩找不到方向的人。
也不用去想,这段关系要是被第三个人知道,会怎样。
更不用去猜测,陆今遥看她的时候那双会发光的眼睛,里头盛着的炙热与喜欢,会不会也是一种假象。
有时候没有标准答案的填空题,才最让人抓心挠肺。
年轻的女孩在经过几次尝试之后,技艺越发精巧。
她为她攀越未曾到过的高峰,沉入幽深海底,飘上绵软的云端,把自己弄得湿漉漉,也把陆今遥弄得湿漉漉。
不记得做了几次。
沈绛太累了,累到甚至懒得起身去做事后的卫生处理,从头到尾都是陆今遥抱着她,帮她温柔地擦拭,还残留温度的指尖滚烫,隔着薄薄的湿巾,一遍两遍。
余韵未清,轻轻触碰也仿佛有另颗心脏在跳跃。
沈绛好似也习惯了这样被她服务。
“快睡吧……”沈绛闭着眼睛在夜色中轻语。
她抚过女孩支在身侧的小臂,掌心顺势滑落,轻轻覆在对方屈起的五指上。
陆今遥反手握住,与她十指交合,一根根钻入指缝,全部填满。
待帮人处理干净最后一点,陆今遥才翻身睡下,满心要溢出的热忱与爱意让她迫不及待要宣之于口,说与人听。
她收拢五指,小声开口,那双还蕴着水意的眼眸中升起暗夜里的星光,晶莹荡漾着:“沈绛,我真的好喜欢你。”
大约、可能,再也骗不了自己只是置换式交易般的那种喜欢了。
“你呢?”
骄矜的女孩捧着一颗真心,小心翼翼,在静谧的夜晚用小小的气声追问。然而身旁传来的,只有女人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沈绛已经睡着了。
次日,熟睡的人被一阵嗡嗡的手机振动声给吵醒。昏暗的卧室不见一丝光亮,叫人分不清白天与黑夜,女人长发散落,懒懒翻身,一只手抬起捂住眼睛,另一只手伸出,朝振动来源的方向去摸。
按下手机侧边的接听键以前,沈绛熟练地清了清嗓子:“喂,你好。”
温和得很清醒,只是有一点不明显的涩意,像是用嗓过度,又很久没有喝水润喉。
电话那边的人压根没听出来,只是对声音的主人有些意外:“沈绛?”
“遥遥不在吗?我找她有点事情。”
陆川芸的说话声从电话那头传来。
沈绛仍旧闭着眼,钝了两秒,她猛地将盖在眼睛上的手撤开,将在暗室内亮着光的屏幕举到眼前,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这不是她的手机。
也说不清陆今遥的手机为什么会在她这边,昨晚的情况实在太混乱了,而眼下,也并非探究这些的时候。
沈绛以最快的速度想好说辞,将手机重新附到耳边,从床上缓缓起身,用听不出破绽的声音平稳应对:“她肚子疼着急去厕所,手机忘在沙发上没带,我帮你拿给她,稍等。”
说话的同时,她用另只手轻轻推动身旁还在熟睡的人。
陆今遥缓缓醒转。
她睁着还迷蒙的睡眼,第一眼看见的是沈绛未着寸缕,半遮半掩靠在床头,长发披肩的模样。朦朦胧胧的轮廓,昏暗的屋子里,手机屏幕光折在女人耳侧那片肌肤,如丝缎一般光滑细腻。
脑海里的困意与复苏的本能激烈打了一架,没分出个胜负,陆今遥张了张唇,正要开口。
沈绛竖起食指,做了个“嘘”的噤声姿势,安静凝着她。
陆今遥像是被这个动作撩拨了一下,长睫缓缓扇动,心脏又再开始微微发胀。
紧接着,她看见沈绛低着头调出手机备忘录迅速打出一句话来给她看:你的电话我接错了,你小姨打来的,我说你去厕所了。
懂了吗?沈绛用眼神示意询问。
陆今遥回过神来,缓缓点头。
她从沈绛手里接过手机。
几乎是同时,身旁的人掀开软被翻身下床,陆今遥微微睁大双眸。
沈绛回头看了她一眼,大大方方,肆无忌惮展露自己窈窕的身段,仿佛一副雪白的绸缎上泼了一勺浓稠的墨,黑与白的极致配色,性感又冷淡。
拖鞋趿地的动静从这边传到手机那边,倒正正好给手机那边的陆川芸营造出一副从客厅走到卫生间给人送手机的错觉。
陆今遥的目光跟着沈绛一直进到卫生间里,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来,落回被面上:“喂,小姨。嗯,我手机忘拿了,没事没事,可能是昨天晚上睡觉踢被子有些着凉,你找我什么事……”
不一会儿,卧室的卫生间里传出来隐约的淋浴声。
窗帘拉太紧还不觉得,陆今遥挂掉电话一看,时间已经快要十一点。
陆川芸给她发了好几条微信都没回,这才打电话过来询问。
趁着沈绛在里面洗澡,陆今遥拿起手机点了个餐厅外卖,也回到楼上洗漱清洁。
两人再度在一楼碰面的时候,外卖恰好送到。
沈绛在陆今遥对面坐下,发尾润润的,瞧着是刚刚吹过头发,她换了身居家服,领口最上一颗扣子还是敞开,隐约可见暧昧斑驳的红痕。
瞧人神色,仍旧还透着微微的疲惫。
陆今遥伸出舌尖无意识地润了润唇角,看见自己在对方身上故意留下的那些痕迹,一时脸烫,又有种这人被自己盖章的雀跃感。
“你小姨给你打电话说什么了?”
沈绛打开盖子,将筷子拆开,先递给陆今遥,然后才是自己。
她睨了一眼对面有些走神的人:“陆今遥?”
“哦,没什么,”眸光闪了闪,陆今遥移开视线伸手接过沈绛递过来的筷子,“跟我说卖股份的事情,陈秘书昨晚就给我发了张初步筛选过的名单表,一直没等到我回复,于是就去问了我小姨。”
昨晚……她确实没空看手机。
今天早上,也确实起得太晚。
不过好在也没耽误什么事,陆今遥解锁手机调出那张表举到沈绛面前,说:“你看,就是这张表,陈秘书之前跟了我妈妈很多年,她办事很靠谱。这些人的来头,以及各种背调,她都另外做了一份发给我,等我晚点吃完饭仔细看看,之后应该会要和部分意向人选见面了再详谈。”
其实抛开其他因素,买卖这种事,无非是价高者得,陆今遥作为卖家,其实不是很在意买家是谁。
她也没注意到,沈绛的目光在手机屏幕上停留几秒,很快有些刻意地低下头去,兀自撇开话题:“鱼肉不错,很嫩,你尝尝。”
“是吗,我还没吃,我试试。”陆今遥放下手机,手里的筷子伸向那盘清蒸鲈鱼。
用完午饭,两人窝在一楼的沙发上。陆今遥靠在沈绛身上在用手机和陈秘书发消息,沈绛手里握着遥控器,没去看身旁的人,目光落在前方跃动的液晶屏幕上,突然开口:“我晚上回下海,接下来你得自己一个人待在广阳了。”
陆今遥打字的动作一顿,抬头,微微蹙眉:“这么快?”
“工作忙,我来广阳快一周了。”沈绛捏捏她的手心,眉眼舒展,是无奈的笑。
然而落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却在悄悄收拢。
陆今遥不疑有他,只觉得,沈绛说的是事实,对方工作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况且这次陪自己过来已经待得够久。
但她依然很不舍。
因为,她昨晚才刚刚看清楚自己的心,仔细数数,甚至还不到二十四小时。
而且,她也还没能沈绛口中要到只言片语的回复。
有些不甘心。
但也不能突兀地现在就开口,问沈绛说,你喜不喜欢我,我很喜欢你,不是想要和你做交易置换的那种喜欢,是想要认真在一起的那种喜欢。如果你也喜欢我的话,那我们就在一起,确定关系,不用管别人的看法和那些乱七八糟的辈分。
时机不对,氛围也不对。
一段感情的开始,不应该是这样着急忙慌。
所以陆今遥只好暂时咽下,想着等股份卖出去,自己回到下海以后再做打算。
她其实不确定沈绛会给出怎样的答案。但她知道,经过对方这段时日的陪伴,以前的那个在象牙塔里被爱沐浴着长大的陆今遥,已经在逐渐痊愈,慢慢回来了。
随着状态越来越好,她不再患得患失,也不再时常忐忑。
她不怕自己会被拒绝。
因为她是被爱灌溉着爱长大的陆今遥,这样的陆今遥,不吝啬多付出一些,多浪费一些,她总是有爱人的底气与能力。
而且她觉得,沈绛也是喜欢她的。
这就够了。
陆今遥不再计较即将短暂分离的事情。
傍晚,她们在外面用过晚餐,陆今遥将人送到机场安检口,磨磨蹭蹭,欲言又止,她咬咬唇还是决定先给出一点预告。
就像怪盗基德偷东西之前总要向目标发出预告函一样,她也对沈绛发出了一张,只属于自己的等待预告函。
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无人在意角落里的小状况。
陆今遥轻轻拥住沈绛,又将人放开,年轻女孩的脸上挂着明媚恣意的笑,她翘着唇,神神秘秘:“等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回去,我有话要和你说。”
“是什么?”
“现在不可以说吗?”
沈绛眉梢轻挑,含笑看她,并不拥有天赋一般的直觉。
陆今遥:“等我回去你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我好像好了!复活的感觉真好啊!明天看看能不能多写点!
第52章 突然到访
沈绛从来都是个克制的人,尤其在母亲过世后的那几年。
她克制地生活,克制地喜欢,克制地掩藏自己,克制地不让任何变量因素进入到自己的生活里。
所以当陆今遥说出那句话,沈绛心中的期待本能地在那片土壤生根发芽,只是嫩芽才刚刚冒出头,就被习惯性地克制给按回地底。
她不会多问,陆今遥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自然,这也代表她不会让人过多的探究自己。
所以,隔天傅如音倚在茶水间的柜台看她出现在律所,惊讶得将嘴里的饼干咬碎一块,碎屑落了一地:“你怎么就回来了,不是说还要在广阳待上一周吗?”
“事情都处理完了?”
沈绛这才想起来,傅如音前两天刚问过自己的行程安排。
她端着咖啡杯若无其事地路过对方,面不改色,淡声开口:“嗯,有事回来和你商量,关于广阳分所的事……”
“就为了这啊?”
“在电话里也可以说,你不对劲。”
傅如音抽过纸张,擦干净嘴边的碎屑。
她早上起晚了没来得及吃早餐,到律所忙了一阵后才想后知后觉想起来饿,找同事们讨了点苏打饼干吃。
咽了口水,她继续说:“算了,反正问你什么事你也不会说。广阳那边其实我想了想,最好的办法是你回去,毕竟你之前就是从那边过来的,而且沈家的关系网辐射到那边,很多事情会好办许多。你先过去试着救救,实在不行,再关停吧,一下说要关掉我还真有点舍不得。”
毕竟广阳,是方瀛律所最初的起点,现在却变成了要最先放弃的那一个。
沈绛和她想的差不多,将杯口送到咖啡机下方,敛眸应下:“好,刚好这段时间案子不多,我和你交接一下下海的这边的事情,然后就回去。”
如果要从下海回到广阳,要处理的事情还挺多。
首先搬家就是一件繁琐的事情,而且沈绛想起来,自己似乎还没来得及和陆今遥说。
也不知道对方是会选择和自己一起回广阳,还是继续留在下海市。
应该会吧?
毕竟,陆今遥就是土生土长的广阳人。
两人分别后回到下海的那一周里,沈绛刻意没有过问对方卖股权的事进展得怎么样。
她回避姿态很明显,那天陆今遥举着名单在她面前晃了一眼,除了沈燃以外,她还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沈绛没想到,吕善平也对尚周的股份有兴趣。
一想到自己倘若继续待在广阳,少不了会被吕善平探查到和陆今遥之间的关系,兴许到时候还会想要通过自己走走陆今遥的路子,沈绛当即就做了决定要回下海。
至于沈家。
沈家的沈和沈绛的沈原本就是一个沈,陆今遥现在不清楚,不代表身边不会有人提醒她。毕竟陈秘书都将买家的背调做得那样详尽了,陆今遥总会知道。
有些人情,根本不需要自己开口讨。
是想给的人,自然会想方设法地给。
时间一天天过。
和陆今遥的联系频率不会太频繁,但也维持在每天晚上一个视频电话。
有时候是半小时,有时候是十几分钟。
陆今遥说,她就听,不说,她也不问,偶尔会同人分享一下下海自己的日常生活。
其实,也没什么好分享的。
一个人生活,枯燥又乏味。
家里少了个人,沈绛就又回到了最初那种程序化的刻板生活里,请阿姨的事情也不那么着急了。
彼此间好不容易烧起来的暗流涌动,随着时间推移降温,又逐渐平息在了水面之下,被深深藏起来。
沈绛独自在下海过完了国庆长假,眼瞧着,马上就到中秋。
陆今遥手里的部分股权,赶在节前与沈燃签下了转让合同,合同签好后她很开心地打电话告诉沈绛:“还有一点收尾要处理,我买后天上午的票回去。”
沈绛打开手机日历一看,后天是十五号。
被按下暂停键的时间,因为陆今遥的这句话,仿佛又再开始缓慢地流动了。
生命因为有所期待,而变得鲜活。
隔着天南地北,电话里的女孩也在对她施展着神奇的魔法。
沈绛在电话这头笑笑,已经开始思考到时候带陆今遥去哪家餐厅吃饭:“那我到时候来机场接你。”
“好。”
挂掉电话,她打开通讯录给家政公司拨过去,约人上门进行深度清洁大扫除。陆今遥的房间有段时间没人住,四件套和床面卫生,都需要重新做一次清洁。
十四号是雨,算不得好天气,但却让人有了几分入秋的凉爽之意。
沈绛端着杯豆奶靠在阳台的躺椅上看雨,雨滴滴拍在清透的玻璃面,留下蜿蜒曲折长长一条水痕,她想,比起广阳,陆今遥应该会更喜欢下海的秋天,尤其是下雨天。
陆今遥会喜欢的。
她唇角噙着笑,暖和的豆奶下肚,人还没回来,她已经开始延伸她们共同的往后。
请的两个家政阿姨八点的时候准时上门,忙忙碌碌打扫到下午四点,将剩余的垃圾也一起带了出去。
五点的时候,沈绛接到何真真的电话,临时出门去了趟律所。
等回来时,她发现屋子里灯全亮着,玄关的拖鞋也少了一双。
沈绛怔愣片刻,某个答案在脑海中缓缓浮出。
她扶着玄关的柜子,甚至都没想着换鞋就直接朝里走,笑意先一步攀上了眼尾,清音含笑:“你不是说明天上午才回来吗,怎么……爸。”
饱含情绪的语调,在短短几息时间内,经过了升扬与下降,从隐隐地雀跃到落于平地,变回往常的模样。
从书房走出来的男人手里捧着本《法治的细节》,慢悠悠地走向她,推了推眼镜:“在和谁说话?”
“没谁,爸,你怎么来下海了?也不和我说一声。”
而来还突然到访,跑到她住的地方。
沈绛不是很自在,面对吕善平的时候她不像在面对这世上血缘关系极近的亲人,反而有种说不明白的,不想面对和回避。
她想起自己还没换鞋,便转身走回玄关。
放鞋的时候,才发现柜面底下放着一双属于男性的皮鞋,其实如果刚刚弯腰仔细看一下的话,能看见。
就是不知道,吕善平会不会对自己刚刚的反应起疑。
沈绛有些不安,却又深知此刻能做的,就是尽量平静,不露破绽。
她走到吕善平的旁边,挨着对方坐下。
男人合上手里的书,冲她笑笑:“来这边谈生意,顺便看看你。对了,你婉姨知道我要过来特意让我带了不少东西给你,都放门口地上了,等你有空,自己收拾一下。”他指指玄关进门那块的位置,随即,又抬眸环视,打量了一圈屋内摆设。
突然问:“恋爱了?”
气氛瞬间冷凝。
沈绛的心脏也仿佛被只无形的大手攥住,喘不过气。
她镇定地开口:“没有,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瞧着也不像,家里也不像是有男人生活痕迹的样子。”吕善平搭上二郎腿,双手交叠在小腹前,整个人往沙发上靠。他突然转过来望着沈绛,“遥遥。”
这样的称呼,让沈绛突然生出种不好的预感,她微微蹙眉:“爸……”
吕善平很少这样称呼她。
还小一点的时候,沈绛会以为爸爸这样叫她是因着喜欢,因着父亲对女儿的爱,后来大些了,沈绛逐渐发现,并非如此。
吕善平每次这样叫她,不是因为惹妈妈生气了想让她去哄妈妈开心,就是想让她帮忙在妈妈面前说项。
但现在,妈妈已经不在了。
吕善平看着她,一脸慈父的模样,娓娓道出来意:“爸爸呢,最近在公司里遇到难事了,话语权不够,有些决策做下来也是束手束脚。”
熟悉的开头。
“你知道的,有些时候,声音太多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你已经决定了不会回公司帮忙的话,那我还是希望,你能把你妈妈留下来的那部分股份转让到爸爸手里。”
“公司能够发展得更好,应该也是你妈妈希望看见的。”
吕善平没说太多,只点到这里。
他现在手里的企业,是凭着自己的本事一刀一枪拼出来的,但并非白手起家,他今天的荣华富贵,都是当年的沈家三小姐将身家全部投进去,换回来的。
所以当时的吕善平很是感激,且为了在沈家人面前争取表现,更是将股份的大头都写在了沈绛妈妈的名下。
却没想到,沈绛的妈妈在去世前就留下了一份所有人都不知道的遗嘱。
这份遗嘱是将自己名下所有的财产,全部留给女儿沈绛。
只是这些年因着各种各样的缘故,沈绛一直也没动过这些遗产。
她沉默半晌,安静地抬起头来:“爸爸。我想,我还是可以像以前那样,帮你按下这些反对的声音。”
她可以像以前那样以大股东的身份签决策同意书,但不能转让掉妈妈留下来的股份。
尽管受转方,是她的亲生父亲,妈妈的丈夫。
沈绛总觉得,这是自己与母亲之间的最后一点联系了。
吕善平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没关系,都可以,爸爸明白的。”
说完,沈绛起身帮他泡茶。
滚烫的茶水自壶口淋下,灌入杯口,热雾腾起,男人说话的声音从旁传来:“对了,你刚刚进门的时候在跟谁说话?”
拎壶的人一个不稳,险些让开水烫到肌肤。
吕善平老神在在地坐在那,指尖一下一下敲在西裤上,没去看女儿的动作:“谁明天回来?”
“沈绛,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住吗?”
第53章 美梦
看似已经被略过的话题,因为某些未能达成的目的被人重新提起。
几年过去,不知道是不是距离拉得远了,还是因为自己经历得更多,成为了真正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拥有一眼看透事情本质的能力。
比如她现在看吕善平,只觉得对方的演技好拙劣。
自从母亲去世后,沈绛将自己放逐到了下海市,一个远离沈家,也远离吕善平,远离故土的地方。
这些年,父女俩其实见得不频繁,逢年过节,一年见到两回都算多的。
她安慰自己,吕善平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有野心,有城府,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所以在被自己拒绝以后会觉得生气做出这种反应,也是人之常情。
沈绛将手中拎起的茶壶放下,不假思索:“前段时间陆家出事,陆川芸拜托我帮忙照顾她的外甥女,小妹妹这段时间都住我这,但最近有些事情要处理,回广阳去了。”
她说得很随意,甚至没有表现任何出犹豫迟疑。
即便她不说,吕善平也会自己去查。
所以不如坦荡些,反而不会叫人生疑。
毕竟做了二十多年父女,她了解她的爸爸。
“陆蓁那个女儿?”
“嗯。”
“我说尚周的股份怎么最后卖给沈燃了呢。”
吕善平忽然笑了声,听起来意味不明,或许是有所暗指。
他原本就对沈绛拒绝自己有些生气,现在更是。
沈绛是他的女儿,当初这个女儿出生的时候,为了讨沈家那边的好,他主动给孩子起名姓沈。
尽管如此,沈家并没有对他有丝毫的改观,始终不肯承认他这个女婿。
这么多年过去,那边对他仍旧是不待见,沈家的老太太更是从没给过他半点好脸色,前阵子他提着东西上医院探病,连病房门都没能进得去。
不管他做得多好,如今有多风光,在沈家人眼里,他好像依旧是当初那个一穷二白的破落小子。
说起来都是窝囊气。
如今愈发,他这个女儿,也是越来越亲近沈家人了。
吕善平懒得说更多。
沈绛却想着,怕被父亲误会自己帮大姨不帮他,想了想,还是出声解释:“沈家和陆家祖上本就交好,虽然陆家长辈亡故,去世得早,但情谊总还是在的,我帮陆川芸照看人是看在长辈们的面子,陆家将股权卖给沈家,自然也是为了祖上那点情谊,和我其实没什么关系。”
“你不用和我分辨,我不是什么不明事理的人。”
吕善平放下翘起的二郎腿,拍拍西裤,从沙发上起身,依旧斯文得体:“我还有事,下回再来看你。”
他垂眸看向这个并不跟自己一条心的女儿,并没忘记展现父爱:“你婉姨让我给你带了不少干货,没事你让阿姨多炖汤,喝着补补,看你瘦得。”
沈绛笑着应好,又说上次从家里拿回来的那些都还没吃完。
她将人送出门,走到电梯口,这么小段距离又问候了一番家中妹妹和姚婉的情况,勉力与眼前的男人扮演父慈女孝。
将人送走回到家中的第一件事,就是修改门锁密码。
很多旧物,沈绛总是不爱去修改。大学毕业独立出来住以后,她住过的所有房子密码还和以前深市家中的密码一样,久而久之,习惯一直延续到现在。
但吕善平的突然造访敲醒了她,很多该留在过去的东西,不应该被自己一直带着往前走。
半夜一点,沈绛站在玄关,听见隔门传来又一次“密码错误”的提示。
萦绕脑海的困意尚未完全消散,她想了想自己这个点起床站在这的原因,不免觉得好笑,缓步上前将门打开。
楼道里的光,连同门口颀长的影子一同铺进屋内。
陆今遥眨眨眼:“咦……?”
门开了。
沈绛垂着手站在门内,颇好笑地看着她,也不出声。
陆今遥这才觉到几分尴尬,夜深人静的走道里,那一声又一声的“密码错误”是挺滑稽的。她大幅抿抿唇,随后轻轻吐出一口气,手搭在行李箱上:“我吵到你了吗?”,
“防盗锁客服半夜给我打电话,说有人一直输错密码,问家里是不是来贼了,需不需要帮忙报警。”
她是被防盗锁后台客服打来的安全示警电话吵醒的,客服说有人在尝试开她们家的防盗门,密码错误三次,反馈到了后台中心,询问是否需要转到110。
沈绛睡得懵懵的,拿起手机打开可视门锁看了一眼,说:“不用。”
有人和她说明天上午的航班到家,结果提前回来,被关在家门外面进不来。
陆今遥听得蹙起细眉,一提起箱子,越过门槛,坐在玄关处弯腰换鞋,嘴里念叨着:“这个门锁一直说我密码错误,可是我记得,明明是这个。”
“我刚改,忘记告诉你了。”
“?”
陆今遥抬头去望身前的女人,却听见对方好笑的声音传来,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可是你明明可以用指纹开门进来的,不是吗?”
对哦。
是哦。
这是智能锁,并不是只有单一的密码功能,她的指纹也是录入在内的。
陆今遥静默几息,换好鞋,才小声开口:“我忘了……”
许是在外面待得太久,又许是想要见到沈绛的心情太过迫切。
总之,她忘了。
所以大半夜,闹了这样一个乌龙。
时间太晚,沈绛没有问陆今遥为什么非要坐这么一个红眼航班,大半夜赶回来,也没有表现出任何见到她之后,惊喜的样子。只是说:“很晚了,快去洗漱休息。”
于是陆今遥胸腔里鼓胀起来的小气泡,一颗颗炸开来,没有半点声响。
她的心脏又酸又涩,站在蓬头下冲浴的时候还在想,问题是不是出在半夜吵到了沈绛休息。
毕竟睡得正香的时候被人吵醒,是挺烦人的。
而她原本的计划,是悄悄回家,趁人熟睡,偷偷钻进被子里。
这样等人一觉醒来就会发现,怀里多了个人。
现在这样,和原计划差了好大一截。
她安静地擦干身体,从浴室出来,又安静地掀被上床,在沈绛身边小心翼翼躺下。
耳畔边传来均匀地呼吸声,在静谧的夜晚被放得很大,陆今遥听得一清二楚。
沈绛似乎已经再次入睡了。
她一点点侧过身,枕在折起的小臂上,透过暗沉沉的黑夜凝望就睡在枕边的心上人,半点困意也没有,脑子里思绪乱飞。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
耳边响起一声似有若无的轻叹,轻到让人觉得是幻听。
随后,床垫微微塌陷。
身边的人似乎是翻了个身。
下一秒,陆今遥落入一个温软的怀抱中。
她的腰肢被人搂过,折起的小臂被拉下来牵进被子里,沈绛伸出条腿挤入她双膝中间,光滑的长腿与她交缠在一起,使彼此贴合得更加紧密。
沉缓的呼吸,一收,一放,与心脏收缩的节奏完全一致。
说话的声音,却是黏黏糊糊不太清醒。沈绛在被子里很小力地捏捏她的掌心肉,在哄:“快点睡啦。”
分明是已经困极的模样。
陆今遥的胡思乱想和九曲回肠,都被沈绛这声不太清醒的软语给哄好。她抬抬腿,也贴着对方蹭了蹭,又再往沈绛身上贴紧一些,仰脸:“你亲一下我,我就睡。”
话落到地上,好一会儿,都没人接。
就在陆今遥怀疑沈绛是不是再次睡着,没听见自己说话的时候,人动了。
沈绛低了低头,在窗帘拉紧的沉暗光线下,找到她的唇,温柔印上去,一秒,两秒。
“好了。”她准备撤开。
下一瞬,却被一只手捧在耳后固定住脸庞。
陆今遥翻身而上,一条腿将人膝盖挤开,灵活的舌尖抵开她的齿关,将这个吻贪婪地加深,再加深。
沈绛自喉间发出极轻地一声轻吟:“嗯——”
沉睡的神经,开始逐渐苏醒,每一寸肌肤都被难耐地热度迅速燎过。
灼热的气息相互碰撞着。
陆今遥一只手贴在沈绛的腰胯,细细抚摸对方凸起的胯骨,用指尖描绘着这块骨头的形状。
她的长发散开,落在沈绛的肩头、锁骨,宛若无数条黑色的藤蔓,将人缠绕,那股直冲天灵的酥-麻感,让人难以招架,渴望想要得到更深、更多。
是的,陆今遥擅自改变了说好的“亲一下”。
怎么可能只有一下呢?
这半个月,她没有哪一天不想眼前这个人。
哪怕今晚不会做什么,也该为这半个月收点利息。
腰胯间的痒意开始蔓延到小腹,细细密密,如蚁噬一般。
沈绛后知后觉开始回应,她环住陆今遥的脖子,五指插入对方柔软的秀发,掌心下压,迫使人更紧密地贴向自己,吻得更深。
一时,分不清谁才是那个掠夺者。
她们在唇齿间,无声宣泄压抑的情感和不曾宣之于口的爱意。
陆今遥从来没有接过这么长一个吻,久到她忘记了时间,舌根都开始发麻。
最难得的是,她手没有乱动,始终克制着只在那个地方。
沈绛是真的很困了。
从激烈的喘息,落回逐渐平缓的呼吸,陆今遥亲着亲着发现怀里的人忽然安静下来了,才发觉,原来沈绛是又睡着了。
她凝着对方的眉眼,细细勾勒,忽然生出一种自己好折腾人的错觉。
陆今遥将人抱住,亲亲她的鬓发,又亲过她的眼睛、眉毛,爱不释手的模样:“晚安,沈绛。”
她轻声说。
我会有个美梦。
那个美梦是,关于你。
【作者有话说】
也祝大家今晚好梦
第54章 就要得到
夜里亲到一半没下文的那个吻,在破晓时分,薄光漏过窗纱,被人再次续上。
她们接了一个充满牙膏味的吻,这次没有时间限制,也没有人会打扰。
沈绛微烫的指尖搭在女孩平坦的小腹上,一圈一圈,勾勒出腰线的形状,她很想往上些,再往上一些,但又理智始终占据上风,没让她做太出格的事情。
窗外果然如天气预报说的那样下起了小雨,将昨日的雨延续到了今日。
简单用过早餐后,陆今遥拖着懒散的身体往阳台的躺椅上一靠,发出舒服的喟叹:“我还是喜欢家里这个阳台,敞亮,舒服。”
她一个人在广阳住的时候虽然也有大阳台,但总感觉就不及沈绛家的这个。
女人慢慢吞吞跟在她后面,走到入口处,没再往前。
她斜斜倚在玻璃门框上,一手端着豆浆杯,一手抱住小臂看躺椅上的人伸着懒腰,徐徐开口:“有件事情一直没和你说,等过完这个月,我要转回广阳的分所去负责那边的案子,就常驻那边了。”
“啊?”陆今遥果然有反应。
她从躺椅上坐起来,回转身,拧眉:“那我岂不是刚来下海,就又要回去了?”
沈绛听她说话,怔了怔,兀的低下头去发出短促一声笑,又抬眸看她,委婉说:“我都还没问你是要留在下海市,还是和我一起回广阳呢。”
怎么就变成了“刚来又要回去”?
陆今遥的答案总是那么的直白。
她不用你去猜,也不会和你拐弯抹角,喜欢一个人的话,她会将心意全部摆在明面任你审视,赤-裸裸,生怕你看不见。
沈绛很难克制自己,不去爱这样的陆今遥。
她总是对自己说,不要太贪婪,不要去肖想太过美好的事物,眼前的人就像海市蜃楼那样美好,抓不住、握不紧,陷得太深,最后只会被活活拖死在自己执念里。
如果说陆今遥陷在低谷的那段时间,她还能感觉到自己被需要的重要性,那么随着对方渐渐康复,又回到正常的生活里,沈绛只觉得自己离人越来越远。
长在阳光底下的人,生来就会发光,并且不吝普照身边的人。
沈绛和这样的人截然相反。
到如今,沈绛已经隐隐感觉到,并非是陆今遥需要她。
可能,现在已经变成是她需要陆今遥的陪伴。
眼前人影晃过,有人起身。
沈绛手心一空,手心那杯被人过到手中,送至嘴边轻抿。
女孩粉润的唇瓣也沾上奶白色的豆汁,陆今遥习惯性地啧啧嘴:“我当然要和你一起。”
“你忘记了?你答应过我小姨要好好照顾我的,别想耍赖。”
沈绛安静地看着她,一口又一口,抬起另只手也抱住了小臂,敛眉轻笑:“嗯,那等回到广阳,我也给你找个带敞亮大阳台的房子。”
这事,应该可以拜托沈闻舒问问。
“说话算话。”
“算的。”
这已经是陆今遥的第二杯豆浆了,她晃晃杯中所剩无几的豆液,良心发现似的问了沈绛一句:“你还要喝吗?”
沈绛凝着她,指尖抵在嫩白的肌肤上,陷进去些,掐出一点嫣红。
她说:“尝尝。”
陆今遥便将豆浆杯往她面前递。
然而沈绛说的尝,并非是这个尝。
她一把接过女孩递来的杯子,放到阳台的小边几上,而后折返回来端起陆今遥脸,先是用暧昧地眼神细细抚过这双粉润的唇,直到将人看得脸热心跳,才慢慢低头含住,碾磨。
清新的豆浆味儿,带点甜。
与陆今遥时常没有耐心的侵占不同,沈绛主动的时候,永远温温柔柔,好像一潭将人缓缓容纳的水,两条湿软的舌在交缠共舞,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在落下。
今天的第二个吻,是豆浆味的。
临近中午,两人换了身衣服出门,去了她们常去的一家私房菜,点了不少陆今遥爱吃的菜。
用陆今遥的话说就是,既然下个月就要搬回广阳去了,那这家馆子是吃一回少一回,走之前她得多吃几回。
沈绛不置可否。
用完午餐,陆今遥跟人回到律所取了份文件。
有段时间没见,律所的大家看见她也都是很热情地打招呼,何真真私下里又给她塞了块巧克力。
“又是傅律给的吗?”
仍旧记得上次那块巧克力的来历,陆今遥好笑追问。
何真真却说不是。
她嘿嘿一笑:“我恋爱了,男朋友买的,请你吃。”
何真真脱单没多久,如今正处于热恋期,遇见谁来问都想大方通知一下。
陆今遥有些意外,又觉得合理。她甜甜一笑,给这位只比自己大两岁的姐姐送上真心实意的祝福:“真真姐,恋爱快乐!”
说完,她撕开手里的巧克力,象征性地咬了一口。
和上次那块黑巧的口感不同,这次何真真给的,是酒心巧克力,入口即化的甜中夹杂着直冲天灵的酒辣,只一瞬间而已,却让人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
大约,这就是爱情。
让人昏昏沉沉的上头,觉得难以抽身,所以也能容忍那一瞬被辣到的不适,到最后尽数咽下回味的时候,便只记得那点腻人的甜了。
十月已过大半,沈绛和傅如音将所里的事情交接得差不多,手上还剩两个月底开庭的案子,空闲下来的时间一大把。
陆今遥吃完那块巧克力,在一楼坐了会儿,等人下来后说突然想去看电影。
沈绛抬腕看看时间,她们约了夏医生下午四点复诊,看场电影的话,来得及。
“那去最近的万达?”
“好。”
陆今遥轻快应下,在沈绛尚未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她牵起人就往外走,一面低头用手机翻看万达影院的电影排片:“最近好像没什么好看的电影,我看看豆瓣有没有推荐的……”
沈绛还是头一回,在大庭广众之下与陆今遥表现得如此亲密。
她心头稍紧,有些在意地往周围环望一眼,发现律所里的同事们无人在意,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沈绛凝着女孩半张优越的侧脸:“那你仔细挑一挑。”
半小时后,两人走进空荡的影厅,在一片暗光下爬到第六排的位置坐下。
电影已经开始有两分钟了,她们晚了些,陆今遥还非要买爆米花。
是部马上要下映的电影,午场人很少,除开两人,整个厅还有另外两个观影者,是对小情侣,在倒数第二排,和她们隔着好一段。
于是陆今遥当做是在家里,她边吃爆米花,一边侧过脑袋和沈绛时不时地交流电影剧情。
“开始了。”
陆今遥挪挪屁股,调整靠姿。
沈绛侧眸,睨了她一眼,唇角噙着笑。
她从没和陆今遥来过这种场合,因为电影院从来是情侣恋爱,或者发展时用来约会的地方。
而她和陆今遥来这种地方,会显得不伦不类。
不过今天是对方主动提出的。
沈绛收好心思,将注意力落回前方的电影上,余光却还总是时不时落在旁边的身影上。
陆今遥今天话很多,又或者是电影剧情实在太烂,不符合她的胃口,她总是在和沈绛说话。
“女主好傻。”
“为什么呢?男主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不觉得这样发展很奇怪吗?”
“我有点受不了了。”
“……”
带着气音的吐槽声响在耳边,被刻意压低过,影响不到旁人。
沈绛刚开始,还会认真回答一两句,到后来,她逐渐发现,陆今遥压根不需要自己回应什么,也不需要有人附和。
因为陆今遥的吐槽,只是单纯想要吐槽,忍不住,要说出来。
她轻轻笑了一声。
这一声被陆今遥听见了。女孩转过头来看她:“你笑什么?”
笑你可爱。
沈绛眉眼含笑,但还是扬起下巴示意前方:“笑剧情。”
“……”
“你的笑点是挺特别的。”
陆今遥咬碎嘴里那颗爆米花,欲言又止,到底没多说什么。
一场电影有整整两个小时,又臭又长,看到后面,陆今遥已经是如坐针毡,她看见后面那两对小情侣竟然已经提前离场了。
正想和沈绛说,要不我们也走算了。
但转头一看,沈绛看得很入神,她只好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
好不容易看完离场,刚走出影城,陆今遥就忍不住了。
“好想当面问问编剧到底是用什么心情写出这个故事的啊,男女主别扭来别扭去,整整纠缠了七八年都没个结果,最后还是be,这不是给观众喂屎吗?”
“难怪票房那么低呢。”
“你说,明明是相互喜欢,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沈绛看她这样较真,想了想:“可能,是因为开始就不对呢。”
“那很重要吗?”
“应该重要吧。”
至少对于这部电影里的男女主来说,很重要。
只是观众觉得,不重要。
陆今遥拧拧眉,又说:“那就算是这样,那后来男主不是也发现自己是真心喜欢女主的吗?”
“但是女主不知道啊。”
“而且就算她知道了,也挺难过自己那关的吧。”
沈绛语气淡淡的,没什么情绪,整个人显得有些空落。她往前走了两步发现陆今遥没跟上来,便站在原地,回头:“怎么了?”
陆今遥看着她,眉头紧锁,没说话。
过了会儿,才再次迈动脚下的步子,走回沈绛身边:“反正,如果是我,我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的。”
沈绛偏头看她:“嗯?”
陆今遥牵动唇角,轻声说:“是我的话,喜欢,就要得到。”
第55章 困扰
不经意的话语,轻飘飘没有力度,却让沈绛听进了心里。
她怔了下,双唇嗫嚅着,好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该要从何说起。
这样的话,符合陆今遥的个性,会从她嘴里说出来倒也不让人觉得意外。
沈绛笑笑,不想在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电影而已,不用太较真。”
“为什么不能较真?这个电影就是拍得很烂,我就要说!”
陆今遥依依不饶,越说越生气。
待两人从走出地库电梯来到停车位,沈绛转头一看,人没上车,原来陆今遥正低头站在车子旁边攥写某个软件上的一星影评。
她无奈地笑了声。
挺好的,她想。只有生命力旺盛最鲜活的那一类人,才拥有事事较真的能力。
末了,陆今遥还在朋友圈发了条带感叹号的避雷动态。
沈绛瞧见她的动作了,直到车子等红灯的间隙,她才有空拿起手机查看,看完后又是一声轻笑,顺便按了个点赞。
陆今遥这边很快收到点赞提示。
她扬起眉梢,对于沈绛认可了自己这一点觉得很满意:“你也觉得不好看。”
先前从影院里出来的时候,沈绛不冷不热的反应差点让陆今遥误以为对方觉得这部电影还不错。
所以虽然当时心中诸多吐槽,但还是收敛了许多,没再当面说,觉得不太礼貌。
现在看来并不是。
不然,沈绛也不会给她点赞了。
“是不好看,也不难看。”
“但它难看到你了,那就是它的不对,该被避雷。”
女人目视前方,唇边还噙着淡淡的笑意,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她两只小臂搭在方向盘上,人往后靠,指尖有规律地轻敲击着,从容散漫,靠窗的半边身子沐浴在秋日阳光下,姣好的五官被光影切割出旧日的美感。
整个人美得像是一幅极有意境的油画。
沈绛给陆今遥带来的感觉,从来都是藏于山林深处的一汪沉静湖水,温柔,宁静,虽然湖面地下暗藏波澜与汹涌,但从来少起波澜,
现在这汪湖水,忽然动了。
沈绛的喜恶,因为她的偏向而产生了偏向。
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情话,只寥寥几个字,甚至算不上表示,但却让陆今遥觉得十分心动。
手机抵住掌心在无意识地来回翻转,陆今遥抬起一只手,摸摸人中,掩不住漫开的笑意。她侧目看看身旁的人,忽然说:“你这样没有原则的话,很容易让我觉得,我们正在谈恋爱。”
沈绛没想到她会说这个。
正思考自己该要如何回答,后方传来尖锐的喇叭响,一声赛过一声的催促,昭显着当下人们为数不多的耐心。
也有好处。
好处就是,话题被喇叭声打断,可以不用回答了。
陆今遥也没太在意自己那句撩拨的玩笑话。
倏尔,她重新解锁手机,跟发现新大陆似的叫了沈绛一声:“诶,夏医生也点赞了。”
“她给我发消息问我们什么时候到,说她等着下班呢,今天就剩我一个复诊了。”
夏柳写完最后一个字,将手里的自动签字笔倒在桌面一按,一放,伸了个好长的懒腰,叹道:“看完,收工!”
“没问题啊,眼科那边传来的检查我也看过了,没问题,非常好,恢复得很棒。”
“恭喜你们。”
夏柳一手撑住桌面,起身,拿上空杯转身接水,给两人留下短暂的时间用来消化。
沈绛含笑,重复一遍方才夏柳说过的话:“恭喜你,了了。”
虽然来之前就料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但亲耳听医生说的感觉,又不一样。
从不见天日的四月,到如今,已经过去半年之久。
站在此处回头看,昨日种种,恍如做梦一般让人觉得不真实。
“是我应该谢谢你才对,姐姐。”
陆今遥冲她眨眼,外人面前,她又对沈绛用上了“姐姐”这样的称呼。
这样人前的乖巧与人后的乖张形成鲜明对比,沈绛捻了捻指腹。
不远处,夏柳端着水站在饮水机旁边已经喝上了,她一手撑住身后的桌子,将这幕收进眼底,迟迟没有过来。
等陆今遥中途出去上厕所,她才唤了一声沈绛:“我听你大姨说,你下个月要回广阳了是吗?”
“嗯。”
“她和你一起去?”
沈绛听出来夏柳有话要说,从靠姿调整为抻直腰背,迎上对方的眼神,安静等待后文。
夏柳缓缓走近,将杯子放回桌面:“你上次咨询我的问题,有好转了吗?她还是那样……依赖你?”没拿捏准该要用怎样的词语去形容,夏柳随便挑了一个。
沈绛摇头:“没有。”
不仅没有,甚至更甚。
从前往后推,仔细算算也已经有三个月了。
沈绛偶尔会想起夏柳说过的话。
夏柳说陆今遥对自己,只是创伤后依赖,但其实更多的时候她会刻意地去忽略这件事情的存在,一时也不知道是在骗陆今遥,还是在骗自己。
或者说,她只是想要沉浸在当下那种两人亲密无间的关系里,哪怕心里知道,这种感觉,只是虚妄的泡沫。
“那你准备怎么办呢,就这样继续下去?”
夏柳抱住肩膀,转动椅子看向她,表情凝重:“有件事其实一开始你问我的时候我就该说的,当时我只考虑到了她的病情,所以忽略了你,但就这次复诊的结果来看,她很好,复发的概率基本为零。”
“所以,你可以多考虑考虑你自己了。”
“如果她这种依赖会让你产生困扰的话,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进行关系中止。”
算是医生的友情提醒,夏柳将其中的利害与人分说明白,没做太多的干扰。
两人聊了会儿,话题又转到了其它事情上,没说两句,陆今遥从门外折返进来。
沈绛看着进门的人,有些诧异她的速度之快,明明刚离开没两分钟。
陆今遥出声解释:“我没拿卫生巾,东西在你包里。”
她指指沈绛放在另张椅子上的包包,多看了桌后方的医生一眼。
沈绛伸手把包拿过来,很快将东西翻出来给她:“去吧。”
没在医院停留太久时间,只是从厕所出来后,陆今遥的情绪有一点不太对,肉眼可见的话变少了,情绪也不太高涨。
问及晚上想吃什么的时候,陆今遥一反常态地表示没什么胃口。
没胃口,但下午在电影院买了大桶爆米花,吃得一点不剩。
陆今遥自己也觉得这话有些站不住脚,她皱皱鼻尖,又说:“肚子有一点不舒服,痛经。”
今天是她来姨妈的第三天。
沈绛熟悉她的身体,且不说陆今遥鲜少会痛经,即便会痛,也只会在第一天的时候有那么一点。
即便知道对方是在说谎,她也没戳穿,仍旧温和地说:“既然不舒服那就回家吧,不在外面晃了,等晚点你再看看想吃点什么,我们叫餐厅外送。”
陆今遥再也受不了这种粉饰出来的温柔。她别过脸去,看窗外的车水马龙:“好。”
等回到家,陆今遥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她将房门带上,把所有的一切,包括沈绛,都通通隔离在外。
她说:“我很不舒服,想要睡会儿。”
于是筑起了高高的围墙,厚实的屏障。
突如其来的情绪,没有半点遮掩地释放出来,让沈绛看到。
沈绛便知道,这“不舒服”的由头,是自己。
那么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其实也很好猜。
陆今遥不像她,在逐渐康复后,感知爱的能力逐渐恢复,这使她不会再像之前生病时那段时间一样去患得患失,没有自信。
陆今遥的开心或是沮丧,都会明明白白的让你看到。
所以沈绛知道,大约是对方去厕所时中途折返回来拿东西,站在门外听到了一些什么。
她没解释。
但陆今遥将自己关进卧室以后,就一直没出来。沈绛有些担心,又觉得不吃晚饭不好,于是在八点的时候,第一次敲响次卧的房门:“了了。”
“你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房间里没动静。
整个屋子针落可闻,像是忽然没了人气。
沈绛听见自己心跳加速的动静,她清楚的知道,那叫忐忑不安。
于是她又敲了一遍。
这次,陆今遥没耽搁。
隔着扇门,沈绛听见拖鞋踏在地板上摩擦走动的声音,然后面前紧闭的房门被人从里打开,奶油色的暖光从半开的门缝里铺到她脚边。
陆今遥站在门内,已经换下白天那套衣服,她身上的睡衣松松垮垮,一双漂亮杏眼直勾勾地盯着门口的人,往里侧了半边身子:“要进来吗?”
沈绛一双红唇朝下,很细微地抿了抿,安静迎上女孩的眼神,轻声开口:“我不进去了,就是想问问你舒服一些没有,要不要吃点东西。”
陆今遥听完,忍俊不禁,喉咙里漏出极短促一声笑。
也不知是觉得自己好笑,还是沈绛好笑,或者两者都有。
她抬手捋了捋垂落耳边的长发,重新拨到后方,没什么情绪地回答:“没有,不要。”
“更不舒服了呢,姐姐。”
沈绛看着陆今遥,知道对方这是在冲自己发脾气。
只是,她也不知道该要怎么办才好了。
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她们任由沉默在空气中发酵,蔓延,像一只扭曲的怪物将残存的幻想吞噬。
陆今遥也终于没了耐心。
她咬咬唇,后退半步,伸手要将房门关上。
沈绛却在这时伸出一只小臂,扶住门框,她静静望向她,吸气,又呼气:“我没有觉得困扰。”
从来,都没有。
【作者有话说】
有时候觉得沈绛气人是真的有一套的,诶,她知道你想听这个,她就要给你说这个。
第56章 死水
陆今遥说不好听到沈绛的这句话后,自己是种什么心情。
好比肥皂水中鼓出来的空气泡泡,越冒越大,越冒越大,它突然一下破了,炸开,但其实里面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空荡荡,甚至连一点儿水渍都没溅到。
没有伤心难过,也不会觉得安慰或是开心,都没有。
只是一场声势浩大的,虚惊。
原来那样浩大的声势,不过是做给自己看,做给沈绛看。
陆今遥伸手,将对方搭在门框上的手轻轻拿开,用了自己最不擅长的回避姿态,长密的眼睫扇动、垂落:“嗯,我知道了。”
她知道了,但是她,也得仔细想想。
沈绛终究没有进来。
陆今遥合上房门。
处于经期,子宫里的血液在频繁流动,汇到一处,连带着脑袋也开始钻牛角尖,进了死胡同,走不出来。
陆今遥躺在床上回想自己今天在医院听见的那些话,时不时,耳朵也闪过沈绛的那句“没有困扰”。
没有困扰,所以呢?
沈绛看似回答了,其实根本就没有回答。
陆今遥不相信她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听的是什么。
如果将“没有困扰”改成“我很喜欢”的话……或许,她会觉得好受一些,也说不定。
从最开始的气急,悲愤,到现在陆今遥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里。
她不知道这是种怎样的状态,但她知道,自己这次没有被情绪拖拽着变得失控,这是好事,至少,她能够冷静下来,好好思考与沈绛之间的关系了。
现在想来,沈绛好像也从来没对自己说过任何明确的喜欢啊、爱之类的字眼。
这时候陆今遥又不得不感慨,沈绛啊沈绛,从这样一个人嘴里的说出来的话,就如同她本人的职业一般严谨,一丝不苟,不容有半分差错。
那自己呢?
秋日的夜晚其实十分凉爽,卧室窗户半开着,时不时有湿润的晚风往里钻,撩动窗纱,但可能是心里装着事,今夜的陆今遥翻来覆去,只觉得焦躁难安。
陆今遥换了个姿势,转过身来,不期然和靠墙放置的那只半人高的玩偶熊对视上了。
现在回头看,沈绛最开始给她买这只熊的原因,其实再明了不过。
是她,因为眷恋和依赖,所以想方设法地靠近。
陆今遥不得不回头审视自己,她对沈绛的依赖和喜欢,是重大创伤后而产生的心理综合症吗?
又或者更严谨一点,只是,吗?
半夜三点,被夜色笼罩住的卧室床头,亮起一束微弱的手机光。
陆今遥还没睡。再严谨些,她睡得很浅,已经睡了一觉又醒来,即便是闭上眼睛,脑子里也还是和沈绛之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她捞过手机,给同个屋檐下只隔着一条走道的人,发过去条消息-
我想花点时间好好想想这件事情。
消息发过去,陆今遥便将手机扔开,不管不顾地蒙上脑袋尝试再次入睡,许是烦心的事情有了初步定论,这次,入睡,她睡得沉了些。
次日就是中秋节,陆今遥一觉睡到快中午,被活生生饿醒。
仔细算算距离她上一次进食,已经过去快要二十四小时。
沈绛整个上午都没出门,特意捧着本书坐在客厅,次卧房间的门一开,她便抬头张望,等人洗漱好从卫生间里出来,她又慢悠悠合上手里的书本,朝人看去:“你醒了。”
陆今遥揉揉发酸肩颈,趿着拖鞋走过来。
“嗯……”
“有吃的吗?我饿了,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比起昨晚,她现在状态自然了许多,也没有再摆出一副要和沈绛生气较劲的模样。
这是沈绛第一次觉得,自己摸不准陆今遥的想法了。
她红唇翕动,没想好该要说什么,只好将手里的书本往旁一搁,起身走向厨房:“有月饼,前几天别人送的,还有律所里发的,好几种口味,五仁、豆沙,咸蛋黄,我都拿来你看看想吃那种。”
“好——”
陆今遥往沙发上一靠,晃动脖子伸了个懒腰,还随口同人道了声谢。
这句“谢谢”,让伸长了手打开柜门正要拿月饼的沈绛动作一僵,无意识蜷了蜷指尖。
陆今遥趁这会儿查看手机消息。
点开微信才发现,昨晚自己发出去的那条,早就有了回复。
沈绛没有对她的想法表现出任何态度,只是问:-
那还回广阳吗?
她回复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十二分,就在自己睡着后没多久。
也就是说,昨晚睡不好的人,不止自己一个。
陆今遥抿抿唇,听见身后传来折返靠近的脚步,按下锁屏,放好手机。
她从沈绛拿来的月饼里挑了个最普通的豆沙馅,咬一口,喂口水,含糊说:“回的。”
“嗯?”沈绛不明所以地看她。
陆今遥咽下那口月饼,将意思更清晰地表达了一遍,她笑得仍旧很甜,但落到沈绛眼中,却始终不那么纯粹了:“我想事情,不影响搬家。”
陆今遥知道沈绛的意思。
沈绛怕她觉得不舒服、尴尬、没那么自在,所以才会委婉地问,那你还要和我一起回广阳吗?
陆今遥其实很想问,那如果我说,不呢。
你会开口挽留吗?
但她没这么问。
因为人心,经不起试探。
中秋节。
是某种意义上,她们一起度过的,第一个传统的正式节日。
吃了小半个月饼,陆今遥和沈绛说自己忽然很想吃哪家馆子,于是回到卧室换了套衣服,两人开车出门吃午饭。
这种传统节假日,口碑好一点的餐厅基本都被预定满了,好在陆今遥今天心情不错,有耐心,拿着机子打出来的排号单,也愿意等等。
沈绛却忽然觉得,这样的陆今遥好陌生,好像只是过了一晚,身边这个人又距离她远了很多。
她不知道昨天一整晚,陆今遥都想了些什么。
她只知道,自己也想了很多。
其中包括,有那么片刻,她甚至希望陆今遥的情绪可以不要这么健康,这么稳定,可以像之前那样,不管不顾,逼着她咬着她,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当然,她好像也给不出什么答案。
只是这样,至少有继续纠缠下去的理由。
现在,好像连纠缠都没法做到了。
十一月,她们从下海搬回广阳。
房子是沈闻舒按照沈绛列的要求找的,是家里闲置的一套复式,一楼是客厅餐厅,有个书房和保姆房,卧室都在二楼,这次搬家两人没有带太多的东西,陆今遥的行李更是不多,她在沈绛家里住了大半年,等到要离开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这间屋子里自己能够带走的东西就那么多。
也就一点衣服,和电子设备。
那只玩偶熊陆今遥没带,她将它留在了下海。
新的篇章,新的生活。
搬回广阳以后,沈绛很快从较为清闲的状态,一键进入加速忙碌期,她忙着挑案子、接案子,也忙着为律所物色新鲜血液,以维系正常的运转。
家里又请了个阿姨,四十来岁,和沈绛一个姓,单名一个香字。
刚开始的时候,陆今遥叫她“沈姨”。直到有天傍晚沈绛回家吃饭,和阿姨同框出现,陆今遥这样习惯性地叫了一声,两人同时看向她——一个神情复杂错愕,一个则是用眼神询问,有什么吩咐。
陆今遥这才觉得不对。
她好笑地对沈绛说了声不好意思,然后从此改口,管阿姨叫香姨。
实在是近半年来和沈绛之间发生了太多事,多到陆今遥都要忘记,原本自己也该管沈绛叫一声“姨”。
十二月,广阳终于开始有入冬的迹象了。
温度终于降到个位数,沈绛的外套也从薄薄风衣,换成了大衣,尽管里头还总是一成不变的商务套装。相较之下,陆今遥的穿衣风格就很多变,怎样穿搭,全凭她那段时间的心情和喜好。
她们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上床了,也不接吻。
自从那天陆今遥说需要花时间想想以后,沈绛就没有再问,也没有主动提起,好像她们之间的关系是可以不明不白的开始,也可以这样不明不白的结束。
从无到有再到无,沈绛始终表现得那么坦然。
陆今遥有时候仔细一想觉得很生气,可过了会儿之后,又觉得,没什么好气,甚至越到后面,她越悲观地觉得,夏医生说的好像是对的。
她对沈绛,好像真的没有那么浓烈的喜欢了。
因为沈绛好像也不喜欢她,时间一久,她便支撑不住这种没有回应的冷淡。
钻进牛角尖里的人,这次没有人在后面拽,帮着指引方向,便出不来了。
陆今遥就这样干耗着,也不想出来,不想动。
两人各忙各的,早出晚归,出门和回家的时间都错开,住在同个屋檐下,有时候甚至一天都见不到一面,联系全靠手机。
这样风平浪静,如潭死水波澜不兴的互不干扰,在一个飘着小雨的夜晚被打破。
这天晚上,陆今遥和朋友们提前结束娱乐局,打车回家。
广阳的冬夜,个位数的温度,风一刮,还是会冷。
计程车停在小区侧门,下车后,陆今遥裹着身上的麂皮绒外套低着脑袋往里走。
不巧的是,她走的那条路,离小区的主车道很近,是进出地库车辆必经之路。
也就是那么一个偶然抬头的瞬间,陆今遥瞥见了沈绛的侧脸。
不是在路上偶遇,也不是对方刚好开车回来。
而是坐在一台陌生的黑色凯迪拉克里,是副驾的位置。
车子迎面开过来的时候,刺目的车灯晃过陆今遥的脸,她半眯起眼,看见沈绛坐在车子里,和旁边开车的年轻男人正在说话。
看起来,融洽,和谐的模样,唇边还噙着熟悉的笑。
一晃而过的画面,直到这辆车消失在地库深处,陆今遥站在原地回味许久。
夜风吹得她打了个冷颤。
【作者有话说】
让我们来打开下一阶段!
第57章 新的答案
北京时间,21:34分。
家门打开,迎接沈绛的,首先是头顶亮起的玄关感应灯。
空寂的屋子上下两层,没有半点人气,冷幽幽,空荡荡。
屋内的中央空调没开,她换好拖鞋后往里走两步,先是上楼站在陆今遥的房间门口看了眼确定没人,然后摸出手机,一手搭在栏杆上俯瞰一楼,准备给人打电话。
只是号码尚未来得及拨出,玄关传来“滴”一声响——
门开的瞬间,感应灯又亮了。
沈绛按住锁屏,翻转手机,屏幕朝下,她两只手就这样轻轻撑在栏杆上,凝着一楼进门的身影,好一会儿。等陆今遥将屋里的灯全按亮了,她才缓缓出声:“又和朋友出去玩了吗?”
声音从二楼传来,陆今遥惊讶地抬头,望向那片没开灯的区域:“啊?嗯。”
沈绛站在那,身体一半被光笼罩着,背后是无尽的黑,半明半昧。
她站在那垂眸看了会儿,不紧不慢地抬脚下楼,走到陆今遥面前。
很淡的味道,复杂,难闻。
女人蹙了蹙眉:“你喝酒了?还是抽烟。”
陆今遥还在想刚刚看见的事情,对于沈绛的提问没防备,也很莫名。
她侧头嗅嗅自己身上衣物,思忖片刻:“都没有,在大排档吃了点夜宵回来的,可能是隔壁那桌的烟味飘过来,沾到身上了。”
说完,她缓缓眨了下眼:“你刚回来吗?”
“最近……好像都回来得很晚。”
陆今遥还插在外套口袋里,指甲掐住掌心的软肉,来回摩挲。
一步,两步。
她看见沈绛径直掠过自己,三两步往下到了沉降客厅,坐下,靠在沙发,揉弄发酸的肩颈,嗓音低了下来:“近期在帮一个企业做商业并购,方案还才不断调整,比较忙,饭局和应酬也比之前多。”
身后没有声音传来。
揉了会儿,沈绛回头张望,发现陆今遥仍旧站在原地,就这样望着自己。
最近两周,她和陆今遥一直都是这样的相处模式,不近、不远。日常见上了还是能说上几句,但不多,很多时候都是相顾无言,令人无所适从的沉默。
沈绛没打算让沉默继续发散下去,她主动开口,结束话题:“我没事,在这坐会儿就回房间休息了。”
“你回房间吧,早点休息。”
陆今遥:“哦。”
是没什么好说的呢。
好像也没有合适的切入口可以问,陆今遥按下微微发胀的心情,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她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从一楼走到二楼,用了一分零二十五秒。
沈绛没有回头叫她。
这天晚上,陆今遥再次翻出之前那个问题,开始重新书写新的答案。
这次没人拉她走出死角,但她知道自己回头了。
这晚以后的近半个月时间里,陆今遥又撞见了两次,还是那台黑色的凯迪拉克,同一个男人。
有回车子没开到地库,直接停在小区门口,陆今遥看见沈绛下车后男人也打开了车门,不一会儿,他绕到车后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抱出来一束花。
刺目的大红色,鲜艳夺目。
沈绛进家门时手里没抱着花,陆今遥不知道她是收下之后,在楼下处理掉了,还是根本没收。
但,这总归让她觉得心里好受了一些。
其实也不太好受。
因为陆今遥发现,自己那种不讲道理的占有欲又开始蠢蠢欲动,不受控制地从角落里钻出来,在疯狂攻击她的理智和教养。
经过这段时间,她发现,她好像能接受沈绛不喜欢自己,也能接受,沈绛之前被动接受的一切,不过是出于牺牲的好心想要给她最大的抚慰,也愿意让彼此间的关系退回安全线之前,做住在同个屋檐下的室友,假装相安无事。
但唯独不能接受,沈绛喜欢别人。
哪怕只有一丝丝的可能。
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陆今遥就觉得,自己又要病了。
或许可能压根就没好过,只是病根藏起来,藏得很深。
有个声音在教唆她,去狠狠打破这段时间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平静,将水再次搅浑,把高高在上的月亮摘落在手,和她一起坠落凡尘,变得湿漉。
无人可以倾诉的心事,陆今遥只好说给自己最好的朋友,宋姜听。
人不在国内,九月那次短暂相聚之后,对方早就一张机票飞回大洋彼岸继续念书了。
隔着时差,国内已经天黑,宋姜正在租住的公寓里给自己整川式小火锅,解决午餐,她手机放免提一面听陆今遥说,一面手忙脚乱给自己调蘸料:“磨磨唧唧的,一件事你哪能翻来覆去想这么久,猜来猜去也不嫌烦啊?想知道什么就去问她。”
“完了!完了!醋加多了,这碗蘸料废了,又得重新调。”
电话那头的人咋咋呼呼,全然没有半点共情能力。
陆今遥:“问了她也不会说的。”
“你又知道?”
“我问过。”
宋姜噎了下。
过了好一会儿,她又改口:“那你就……发个小疯,吃醋,看看她什么反应再说,她要是不生气也不觉得有什么,那就是不抵触,不抵触就是默认可以的信号。”
我也发过。
陆今遥倚在岛台边,低头看脚边自己影子,很想这么说。
可话到嘴边转了圈,总觉得不是很合适。
这种不为人知的一面,还是不适宜让宋姜知道,怕会把人吓到。
但宋姜说得也不无道理。
陆今遥仔细想了想,过去每一次自己变得失控,沈绛总能很好地将她那些溢出来的情绪托住,帮她消化。
是每一次。
但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最近一次……
陆今遥觉得,现阶段下健康的自己,没法找到那种想要发狠的心情。她泄了气:“我觉得你说的,我办不到。”
“不是吧,陆今遥,你是不是有点太乖了啊?这有什么做不到的,这很简单啊!”
“如果是觉得清醒的状态下做不到,那就喝点酒。”
宋姜挠挠自己那头绒绒的短发,很懂地发言:“酒精可以放大你的情绪、感官,你的嫉妒,你的喜欢,你的占有欲,你的阴暗和贪婪,这可是个好东西。你就喝吧,一喝一个不吱声,等你喝得差不多了,你就想想那男人给她送花的场景,一想一个疯,没跑的。”
宋姜说到了点子上。
于是陆今遥将视频打开,和她挂着电话,然后起身从一楼的酒柜里拎出两瓶红酒,甚至都懒得醒,直接干喝。
她们俩人隔着一万多公里,一个青天白昼,坐在桌前吃火锅吃得满头大汗,一个孤影自怜,缩在沙发上端起酒杯一口又一口。
宋姜被辣爽了,一口冰镇可乐下去以后忽然想起什么,抬起脑袋怼向摄像头:“喝多少了你?你那酒量我记得也不怎么样,差不多了吧?”
陆今遥打了个红酒味的嗝,脸烧得滚烫:“差不多了。”
“那现在什么想法?”
“想见她。”
“还有呢?”
就这?宋姜满脸都写着无语。
“想,亲她。”
陆今遥现在呼出的每一口气都滚烫,她动作迟缓地眨动双眼,里头水光泛动。
倏尔,陆今遥在宋姜怒其不争地眼神里,将手里的空酒杯重重放下,与岛台相触,发出一声极为清脆刺耳的响,一时惊了对面的人。
只听她深吸一口气,声量提高:“想问问她跟那个男的到底什么关系,自己没车吗,非得每回让人送到家门口,是打不到车还是找不到代驾?那天的花到底收没收,是怎么个意思?”
陆今遥越说,情绪上来了,唇角垂着,眼尾泛红,不知是气的还是被酒精染的,整个人仿佛一朵被蒸熟的红海棠,愠怒,娇艳。
惊呆了宋姜,她手里夹着一块烫好的牛肉卷都忘记往嘴里放。
她快要笑死了,认识这么多年,没见过陆今遥为爱发疯。
她心说,刚才还说这不会那不会呢,现在一张嘴叭叭个没完,不说得挺好的吗?早把心里话说出来给人听,不都早解决了?
宋姜明摆着乐,边说,她打开了录屏:“我觉得你这状态很好,可以再喝几杯,维持住。”
“还有!”
陆今遥没搭理她,又拍了下桌子,然后胡乱抓过一旁的手机按亮屏幕,怒斥:“现在都几点了?八点半了!每天加班到那么晚,也不知道是跟哪些人在加班。就算加班,那不知道发条消息回来跟我说一声吗?根本就没把我放在心上,还说什么会爱我!”
宋姜:“嗯嗯嗯。”
陆今遥连着说了十来分钟,有些忘我,也忘记了时间。
狠话和骂沈绛的话她说了不少,到后来酒劲上头,基本是在胡言乱语,偶尔用文字输出。
她一会儿说自己好可怜啊,被女人玩弄,人家跟她上床不睡完也不愿意跟她确定关系,一会儿又说等沈绛回来,要给人点颜色看看。
宋姜也没问具体是怎么个给颜色法。
当她看见视频画面里出现的另一个人,直接果断掐掉电话:“先挂了,你保重。”
陆今遥迷迷蒙蒙地抬头:“嗯?”
她一手撑额,眯着醉眼查看已经断掉的视频通话界面,指尖落到聊天框的正闪烁的光标上,准备打字。
忽然,手机被一双手从面前抽走。
陆今遥发昏的视线也跟着手机一起移动,屋子里的景象,都被光晕出残影。她缓慢地转向,直到看清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家里,站在自己身后的沈绛。
手机,就落在沈绛手里。
沈绛一只手搭在岛台,低头翻了翻记录。倏尔,抬起头来,那双漆黑明净的眼,安静注视着坐在椅子上的陆今遥,依旧温柔:“为什么要骂我?”
【作者有话说】
先发个小疯
第58章 嫉妒心
陆今遥愣怔怔望着她,被酒精糊成一团的脑子转不动弯,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又或许是上一秒还在被痛批的当事人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这事,实在太有冲击力。
但陆今遥释放出去的那个“张狂”的小人还没来得及收回,她的嘴比脑子要快,接话也快,一双泛水雾的醉眼直勾勾将人盯住:“骂你……”说话中途不受控制打了个嗝,气势瞬间就弱下去,“怎么了?”
“你该骂。”
空气死一般寂静。
沈绛安静看着她。
原本就已经烧红的脸即便再升温,也感觉不到什么。
陆今遥觉得,自己是真的喝大了,有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就这样吧,她在心里闭上眼。
沈绛都听见了,也看见了,这种时候解释反而落了面子让人看不起,倒不如大大方方认下。
我就骂你了,怎么着?
估计沈绛也会觉得很莫名奇妙吧。说不定还会生气,毕竟现在的她,看起来确实挺像是一个借着酒劲耍疯的人,在无理取闹。
但沈绛没有,陆今遥的手机在她掌心翻转几下,被她轻轻放回岛台桌面。女人轻轻呼出一口气,仍旧十分耐心地追问:“我怎么就该骂了,是又做了什么让你觉得不舒服的事情?还是……”
“你好烦啊,沈绛。”
陆今遥看似不耐地打断她,说话有了颤音。
真的,好烦。
眼前这个人太温柔了,对她也太好了,总是这么没底线的包容,就连被自己被骂,首先想到的是做了什么事情惹到自己不开心。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她伸手,发狠推了下沈绛的肩膀,实则发软的四肢压根没什么力气,只是皱着一张俏脸委屈地质问:“你为什么每天回来这么晚,你——”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让陆今遥蓄满的情绪被打断。
沈绛摸出手机看了来电显示,按掉,示意对方接着说:“好了,你可以继续说。”
然而没两秒,手机又响了。
接二连三的来电,说明一定有要紧的事情。
沈绛没再迟疑,她握着手机看了陆今遥一眼,轻声安抚:“我接个电话,很快。”
沈绛侧对着她,走到几步之外的地方,附耳接听。
是房之维打来的电话,说她有文件袋落在自己车上没拿,车子开出去不远,现在停在一个路口边,如果需要的话可以掉头给她送回来。
沈绛想了想,文件袋里装的不是什么重要材料。
正准备开口说不用。
身后,突然响起陆今遥有些熏醉的声音:“谁给你打电话?”
“凯迪拉克吗?”
说话轻飘无力,没有重心,声音钻进她耳朵里像隔了一层朦胧的纱雾。
沈绛回头看她。
什么凯迪拉克?
陆今遥咬紧下唇,神情里多了些不耐,手也开始不安分想要去拽她:“是不是?”
沈绛怕陆今遥从高脚椅上下来站不稳会摔,便主动往前走了一步,扶住她的腰,温柔地命令:“你乖一点,别乱动。”
电话那头,男人有些傻住,似乎是没见过沈绛跟谁这样温柔。他轻咳一声:“沈律师?”
沈绛举着手机,注意力还在陆今遥身上,她面不改色:“我妹妹,喝醉了有一点闹人。”
“东西放你那就行,不用特地送回来,等明天或者后天我找时间去拿。嗯,麻烦你帮忙保管……先挂了。”
话未说完,沈绛就匆匆挂断了电话,末尾最后三个字听起来仓惶,局促。
原因正是来自眼前的人。
陆今遥见她不理会自己的提问,还和电话对面男人解释说是“妹妹”之类的话,心头窜起一股无名火,突然倾身往前,就要去抢她的手机。
这才有了沈绛着急忙慌地挂电话。
她其实不太能摸得准陆今遥的心思,直觉这次是和前几次一样,因为某些事情,引起了对方心中的反叛和占有欲。
陆今遥和宋姜的聊天记录她看了,但短短几行文字给出的信息内容太少,沈绛根本没法判断。
女孩没有章法的行为,使得大半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
见陆今遥执意要抢自己的手机,沈绛也不躲闪,反而是配合地将设备送到她面前,陆今遥却没接稳。
手机从掌心翻下去,“啪——”一声,重重摔落在地,甚至惊亮了不远处厨房台面的感应灯,也砸了陆今遥一个激灵。
沈绛沉沉吐出口气,没生气,但也不理解:“陆今遥,你今晚到底在演哪一出?”
她没去管摔在地上的手机,反而是捧过女孩的脸,扶正,五指施力抵在两边的颌骨上,强迫对方与自己对视,带着十足的审视意味:“你喝了多少酒喝成这样?”
虽然之前陆今遥也有醉过,但那都是微醺,喝成今天这样,还是头一回。
“不好吗?”陆今遥看着她,眼底的水光揉成一片潮湿,轻声追问,“你不喜欢吗?姐姐。”
“可是我很喜欢。”
陆今遥看见那双墨色的瞳孔因为自己的话而微微收缩,笑了声,继续说:“因为清醒的时候,我快要被自己憋疯了。”
陆今遥深吸一口气,覆上沈绛的手,指腹沿着女人的指骨,往上,一根根掰开。她吸吸鼻子:“我看见他送你花了。”
“他还大半夜送你回来,不止一次。”
“我也不想看的,可我总是能够遇见。”
陆今遥的眼眶红了,看向沈绛的眼神也发生了变化,像在责问:“这两个月我不找你,你是不是觉得解脱了,好轻松,终于甩掉了我这个包袱?”
眼泪滴在沈绛的手背上,那片肌肤都仿佛被灼伤。
一滴,又一滴。
沈绛觉得自己的心脏也随着陆今遥的抽噎声,被一点点洇湿,变得皱巴巴,她终于意识到症结所在。
想解释说不是陆今遥想的那样,自己也没有收那束花,坐对方的车回来只是因为工作关系结束后顺路,而她的车,因为半个月前遇上了连环车祸,撞得不轻,被4S店拖走维修了。
是的,出了车祸。
因为那场事故,她连做了三天噩梦,只是那几天总也见不到陆今遥的人,两人的作息又岔开,她便没有和对方说了。
倒不是没有其它的车可以开,但也不在这片,懒得去取。
要解释的话有很多,但最终,沈绛什么也没说。
被陆今遥这么指责控诉了一通,她想到了最开始。最开始,是陆今遥和她说——
“是你说的,你需要花些时间好好想想。”
沈绛用尽量平稳地声线,控制自己不抖不颤,去陈述一件她也觉得很委屈的事。
她的胸膛起起伏伏,平静得让人好难过。
她只是不说、不哭,也不闹人。
那因为这样,这一切就都是她的错了吗?
从头到尾,她其实也没有弄懂过陆今遥。
陆今遥的喜欢比风更难琢磨,风过不留痕,没有形状,冷热随心,热烈的时候像沸腾的开水,让你时时刻刻都被灼热包裹,感觉快要和她一起融化。
冷的时候,就比如过去快两个月,让人觉察不到一丁点儿的温度。
甚至,会要怀疑从前的那些热情是否真的发生过?不然怎么能做到那样坦然,干脆。
沈绛其实都已经做好就这么断掉的准备,毕竟,她早就在为这样一天的到来做准备。
但现在,陆今遥却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借酒发疯站在这质问她。
沈绛这会儿也想问问。
“陆今遥,你到底在想什么?”
她眼底翻涌着痛苦和挣扎,嗓音沉了下去,喑哑中掺着压抑的绝望:“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为什么老是做出一副深情的模样,让我觉得,你是真的很喜欢我。又总是在我快要信以为真的时候,让我看清现实。
但喝醉酒的人,没有逻辑,不讲道理。
陆今遥见沈绛避开了自己所有提问,心中的酸意又上一层,更加笃定沈绛是想结束这段畸形关系,甩掉自己这个包袱,和其他人开始新的一段。
于是她慌了、不甘心了、害怕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在沈绛面前,陆今遥永远没法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她找不到破局的办法,也不知道该要回答什么了。
所以她选择用最原始,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陆今遥仰头去寻沈绛的唇。
却被人偏头躲开。
“做什么?”柔软的唇印在她脸庞,陆今遥的呼吸也烫得吓人。
陆今遥眼睫随着呼吸轻颤:“我们做/*/爱吧。”
她不知道该要怎么办了。
她唯一知道的是,沈绛喜欢和她做这种亲密的事情。
哪怕其实没有爱。
有时候陆今遥也会觉得这两个字到底是谁发明出来的,明明,没有爱的两个人也可以做。
沈绛的脑袋被她这句话炸得嗡嗡作响,甚至出现短暂的耳鸣。
气血上涌,她突然觉得很生气,想骂人,还想问陆今遥到底把自己当什么了,但理智总是比涌上头的怒意要更快一步,将情绪活生生压回去。
沈绛用了力气,推开抱住自己的人,克制不住地冷漠刻薄:“喝多了就回自己房间去睡觉,找我发什么疯?”
陆今遥被她激得又红了眼,急促的呼吸,起起伏伏:“沈,绛——”
沈绛弯下腰去捡自己的手机,转身欲走。
屏幕亮起的瞬间刚好触发人脸解锁,房之维十几分钟前给她发的微信消息弹了出来,告诉她不用担心,文件袋他没碰,等到时候会完璧归赵。
还关心让她早点休息,说醉酒的人很麻烦,不好照顾。
明里暗里,全是殷切的讨好。
两人隔着一拳距离,沈绛能看见的东西,陆今遥自然也能看见。
这回,陆今遥被嫉妒心彻底冲昏头脑,再没了理智。
她一把拽过沈绛的手。
“哐当。”
手机再度摔回地板,只是已经无人在意了。
安静的屋子里只剩错乱交叠的脚步声,沈绛被陆今遥一路拉拽上楼,进了卧室,又进到相连的卫生间,而后被带到了淋浴底下。
陆今遥一手攥紧她的腕骨,另只手取下蓬头,打开热水。
沈绛看着她的动作,眼皮跳了下:“你想做什么?”
女孩双唇抿得发白,神情执拗,没有回答。
直到水流冲到身上的瞬间,衣物全湿。沈绛几乎是下意识侧过脑袋,抬手挡了挡,说话的语调也抬高几分,像是已经气急:“陆今遥,我真的要生气了,你今天晚上实在是……”
话还未说完,她就被人推至身后的湿漉的墙上。
很快,她们一起变得湿漉。
陆今遥仰头,含住女人的唇,将她剩余的话全都吞入腹中。
她抓起沈绛的手,放在自己湿滑的脸庞,眼波荡漾,已经乱掉的呼吸里藏着急促和不安,微微喘息着:“难道你就不想我吗,沈绛?”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一路虔诚地吻下去,吻到人身体发颤,吻到人呼吸急促,吻到沈绛喉咙里藏不住的声音漫出。
她又问了一遍,迫切地想要得到答案:“真的,不想吗?”
【作者有话说】
今天终究是写不完了
第59章 文案回收1.0
不想吗?
身体反应已经给出最好的回答。
沈绛当清楚自己有多么想念陆今遥,是一经触碰便再也压抑不住,汹涌澎湃,溃不成军的那种想。是想要更深入,更亲密,严丝合缝将彼此嵌入身体的那种想。
但同时她知道,自己不喜欢这样。
“陆今遥,我不想。”
从喉咙里艰难挤出的六个字,沈绛呼吸很重。
世界都仿佛静了下来,看不见的火星被悄无声息浇灭,陆今遥的动作也随着沈绛这句话停了下来,她看上去不解、茫然,还有几分伤心。
沈绛反手横在身前,覆上那双柔软的唇,另只手伸出,关掉正在出水的花洒。
这一出闹得,她浑身都湿透了。
昂贵的西裤湿得能够拧出水,妆也花了,长发一绺一绺,外套下的衬衫半透半湿贴紧肌肤,勾勒出诱人的身体曲线。
凝在肌肤上的小水珠,在光束底下发亮。
她站直身体,用小臂将自己与陆今遥隔开,直视那双水意泛滥的杏眸,眼睫轻颤:“你之前……说你要花时间好好想,那你想清楚了吗,答案是什么?”
沈绛问完,一点点挪下自己的手,不再封住她的唇。
但掌心的余热尚在,微微发痒。
她是很生气,但这气有一部分在气陆今遥,也有部分是在气自己。
她还是想听听陆今遥的答案。
陆今遥听出来沈绛在很严肃,很认真的问自己,只是思绪被酒精搅成了一团,好简单一个问题,分析抽离出来,需要好久。
她花了点时间,去整理自己的语言:“我,想清楚了。”
陆今遥用手背擦掉滑落的水痕,说话有些急躁:“我喜欢你,不是医生说的那种病态性的依赖,是纯粹的喜欢,和其它任何事情都无关。”
“我喜欢你,就是想时时刻刻见到你的那种喜欢,想和你确定关系的喜欢,想要参与到你生命轨迹中的那种喜欢。”
“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陆今遥一口气,说了好多个喜欢。
沈绛静静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瞧不出多余的情绪,宛若一潭幽深不见底的水,她看着陆今遥,就只是看着。
像在判断,又像是在分辨。
“是吗?”沈绛轻吸一口气,缓缓出声,“你这个结论,是什么时候得出来的?”
陆今遥咬咬唇:“……前几天。”
“前几天,是哪天?”
“22号,上周五。”
陆今遥往前往前数了数,总算想起一个确切的日期。
沈绛顺着她给的时间想了想,是房之维送花的那天,陆今遥说她看见了。
原来如此。
“是吗。”
沈绛在这两个字后头,落下一个波澜不惊的句号。
她再次靠上湿漉的墙,垂下眼帘盯着满地水渍,直挺的脊背弯了,睫羽下方落了小片淡淡阴影,藏起那双好看的眼睛,像败落的残花。
听见陆今遥说那么多句喜欢,沈绛没有半点动容或是欣喜,漫上心头的,反而是后知后觉的难过。
喜欢她,却能够晾她两个月,明知道她还在等一个答案,却半点关心和回应都没有。
喜欢她,想了两个月没想明白的事情,却在不相干地追求者出现之后,快速拿到答案。
那之前的两个月,都是在做什么呢?
陆今遥口中的喜欢到底有几分重量。
沈绛没法衡量。
因为她没法从对方的行为判断出,这是喜欢。
她甚至觉得,只是因为有第三人的出现介入激发了陆今遥本身的占有欲,所以对方误判了对自己感情。
真正喜欢一个人,怎么会舍得晾她两个月呢?
难道不会辗转反侧,难以忍受,情不自禁吗?
陆今遥见她没有任何反应,又开始焦灼不安,她重复肯定自己的话:“我说的是真的……”
“嗯。”
沈绛抬头,身上被泡的有些发凉。
她不想再这样狼狈地待下去,掌心朝后抵住墙壁,借力站直身体,冷静地建议:“不要在这里说好吗?要不我先回房间,你也洗个热水澡,有什么事换身干衣服再坐下来说。”
十二月的天,即便全屋供暖,也遭不住这样。
/:.
陆今遥摇头,又点头,紧接着开始一言不发地解衣。
她不像沈绛是从外面刚回来,她就一身居家服,里面连件内衣都没穿,脱掉后就是真的一览无遗。
沈绛察觉到陆今遥的意图,伸手按住对方解扣的动作:“我先出去。”
陆今遥歪头:“你不能帮我洗吗?”
沈绛愣了下,倏尔开口:“……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陆今遥先是抛出问题,而后又自顾自地接上话,眼圈红红地盯着面前的女人,轻声说:“关系不合适,对不对?所以我一遍遍问你要不要和我确定关系,你每次都不回答,因为你不想。”
“那天晚上你对我说,你从来没有觉得困扰。”
“我没有不相信。”
“但你知道我不开心的是什么吗?我不开心的是,你从头到尾除了那句‘没有困扰’,从来没有否认过医生说的话,你为了让我快些好起来,一直在做牺牲,你容忍我对你的亲密行为,容忍我越界,容忍我的所有。”
“你好伟大啊,沈绛。”
陆今遥这句伟大,有着十足的讽刺意味。
她说着,一把扯开沈绛的手,三两下就将剩下的几颗扣子解开,然后是湿掉的睡裤,直到最后一层布料,将它们全部一起,随手扔在角落。
奶白色的肌肤底色,因为酒精的缘故,泛着浅浅的粉。
陆今遥没去管沈绛,兀自弯腰给浴缸放水,但余光却一直落在呆站一旁的女人身上。
她发现对方没有走,但是也没看她。
似曾相识的一幕,很熟悉的场景。
陆今遥想起自己失明那段时间,有一回,沈绛也是这样和她站在同个空间里,也是自己没穿衣服,沈绛不敢看她,当然,她也是第一次赤身裸-体去面对另外一个人。
只是那时候,她们的关系还不是这样。
她不知道沈绛的性取向,只单纯把人当做一个温柔可亲的姐姐去依赖,而那时的沈绛,是否已经对她生出别样的心思了呢?
无从得知。
只是这些事情回想起来,好像已经是上个世纪,过去了好久好久。
她刚刚又对沈绛说了好多遍喜欢,然而还是和之前那么多次一样,石沉大海,没有回应。
有一种,眼巴巴捧出真心给人看,然后被忽视践踏的感觉。
从小到大,陆今遥没有受过这种轻视,无论是拒绝也好,接受也好,至少有个答案。
沈绛这样的反应让陆今遥觉得,自己没有被好好尊重。
浴缸里的水位在一点点上升,她脑子还晕乎乎的,回头看沈绛,人依旧望着别处,没有看她。
陆今遥扯了扯唇角,无声地笑了,她忽然生出很恶劣的心思。
沈绛不是喜欢纵容她,喜欢牺牲吗?
倘若强扭的瓜不甜,那她就偏要勉强看看。
“你也把衣服脱了吧,都湿透了,会着凉。”陆今遥睁着迷蒙的醉眼,望着沈绛,一只手在伸进浴缸在水里划动,哗,哗的。
这句话仿佛什么开关,沈绛听完,脚下动了:“我回房间洗澡。”
她动,陆今遥也跟着动,陆今遥伸手,从水里捞出的掌心湿滑,拉住她挽起衣袖的小臂,说:“就在这洗。”
说出去的话,好一会儿,都没回应。
女孩原本是半倚半坐在浴缸边,眼见沈绛迟迟没有动作,也不回头,她便起身了。
一双赤脚,踩过湿滑的地面,带起“啧,啧”的水声。
陆今遥天真的声音响起:“怎么不看我?沈绛姐姐。”
浴缸放水的动静掩住女人紊乱的呼吸声,和没救的心跳,丝丝缕缕的悸动一波又一波上涌,迅速将人淹没。
陆今遥一步一步走近,将人迫至墙角边缘,目光灼灼不放过对方任何一丝表情变化,她眸中藏着深深的暗涌:“你不是说,都是女人吗?”
陆今遥故意用沈绛曾经说过的话,激她:“我有的,你都有,还是说,你其实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怕一看见我的身体,就会有反应?”
沈绛终于缓缓转过脸来。
她的视线落在女孩年轻的身体上,凹凸有致,骨肉匀停,细腻的肌肤在顶光照射下莹白泛光。
四目相对。
陆今遥满是醉意的眼底漫起轻浮的笑意,她忽然拉起沈绛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让人感受自己的此刻过速的心跳,柔软,以及疯狂。
“喜欢吗,沈绛?”
不管你喜不喜欢,反正我很喜欢。
陆今遥贴近她,脸颊又再泛起一层淡淡的绯红,却并非因为害羞。大约是喜欢看到对方不太情愿,但又始终不会拒绝的自己的样子,满足了她恶劣的心思。
沈绛不知道陆今遥问的是哪种喜欢,只知道自己整个掌心都在发烫。
她下意识翻转手腕,想要抽回,却被那双手死死按住。
“别动。”
陆今遥霸道又不讲道理,不满地轻斥她。
“其实我还有一点一直不明白,”她用指腹轻轻按在女人纤细的指骨,上下轻抚,道出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为什么你每次和我上床,从来不进去?”
不管她怎么想,怎么撒娇,怎么哄着沈绛都没用。
沈绛对她做过最出格的,就是用手,还是在外面。
沈绛翕动着唇,尚未开口,答案就被抢答:“你在给自己留退路,对吗?”
陆今遥从来就不蠢。
退路这种东西……
她笑了一声,倾身附到对方耳畔,轻轻开口:“那我宣布,从今晚起,你就没有了。”
说完,她偏头,封住女人的唇。
【作者有话说】
今天收一个文案,明天收一个文案,两个文案就都收完了[眼镜]
第60章 不知疲倦
爱是人自由意志的沉沦,这个观点,直至如今,还一直存在深刻的争议。
奥古斯丁提出的自由意志悖论在爱情领域得到延伸——爱的能力既可能导向自我完善,也可能导致盲目依附。
当代研究更强调这种‘沉沦’的辩证性,它既包含感性冲动对理性选择的超越,也为自我成长提供契机。反对观点,则主张爱的选择始终源于自由意志的主动投射(1)。
所以从这一秒钟开始,到底是她的依附沉沦,还是绝对清醒下所做出的主动选择呢?
沈绛分不清楚。
亦或者,这是是一场清醒的沉沦,是溺水的人放弃挣扎求生的机会,主动松手,睁眼见证灵魂的溺亡。
她会与陆今遥双双沉入这海底深渊,被囚于这畸形感情的牢笼,没有期限。
吸足了水的衣物掂在手中湿沉,它们曾经带着标价不菲的标签,挂在某个橱窗里,光鲜亮丽,面对世人展现,此刻却被揉成一团,扔在无人在意的角落,与烂泥并无两样。
是陆今遥一件一件,亲手褪去的。
她并不虔诚,也没有耐心,甚至在衣物剥落的下一秒,滚烫的唇就迫不及待贴了上去。
沈绛的肌肤被水泡得太久,发凉,泛白,乍一看,宛若精美的白瓷,脆弱不堪,它会在她用力的吮吻下迅速漫开一片桃粉,会随着她掌心的收与放,留下淡淡的红痕。
但陆今遥今晚想要从沈绛身上掠夺走的,不是这些。
浴缸里早已放满,她们从花洒下挪开,沉入水面。
晃荡的水声响在耳边,在安静的夜晚,听来显得格外淫-靡。
陆今遥将自己想成攀树而生的藤蔓,而沈绛,就是那颗被她纠缠不放的绿树,她从对方身上汲取、掠夺、吸收,永永远远,紧缠不放。
她需要沈绛。
于是她握住那只纤细的手腕,沉入水底,让沈绛亲自感受自己到底有多需要。
湿滑,黏腻。
陆今遥咬着唇,呼吸已经乱得不成模样:“沈绛,我想要。”
她直勾勾地盯着沈绛,跪坐的姿势,莹白细长的小臂扶住浴缸边缘,整个人看上去执拗又疯狂:“我想要你的一切。”
不论是泛红的眼尾,还是那双水雾弥漫的乌眸,都让人感觉仿佛随时会要碎掉。
这一次,她没给沈绛留拒绝的机会。
沈绛凝住这双眼睛,好似也读懂了陆今遥的不达目的不罢休。
这一次,不再逃开了。
她安静地承受,温柔地接收,选择再一次托住陆今遥的任性和蛮不讲理。
她从浴缸里微微坐起,两条光滑的腿将人圈住。
她们面对着面。
女孩湿润的肌肤也着泛着光,细细碎碎,比莹润的白玉更加细腻。
这样美好的身体,美好的陆今遥,被沈绛视若珍宝。
于是她小心翼翼。
她亲过陆今遥的眉毛,眼睛。
然而是耳朵,嘴唇。
她听见在水声中渐起的喘息声,她吻过陆今遥微微仰起,用来吞咽的性感脆弱的喉咙。
如果拥有,就是失去的开始。
那么从这一秒钟起,倒计时被她们亲手按下了。
耳畔边好似还有滴答滴答的秒钟跳动的声音。
沈绛鼻腔微微发酸,她环住女孩细软的腰肢,偏头,吻落在了她的耳朵上,几乎同时,沉入水中的那只右手终于脱离掌控。
她挑起,又滑落。
抚弄,又轻揉,直到寸寸没入。
怀里的人在轻颤,在抖动。
陆今遥是潮湿的、滚烫的、紧致的,也是脆弱不堪一击的。
沈绛看见她扶住缸壁的手,悄悄收拢,喉咙里藏起来的声音,一点点忍不住外溢。
“姐姐……”
陆今遥的声线在抖,她忍不住趴在沈绛的肩膀上,叫了她‘姐姐’。
这时候沈绛发现,今晚疯掉的,不止陆今遥一个。
兴许这种情绪会传染。
于是她低头,亲了亲女孩湿润的下巴,眼里漫起潮湿的热意,心脏发胀:“都给你,陆今遥。你想要的我都给你,这样你会开心吗?”
浴缸里的水,一圈一圈往外荡,拍打着缸壁,水流往外溢。
沈绛的声音掺上了一点点沙哑:“喜欢吗?”
透明的液体自女人脸庞滑落,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陆今遥根本没法回答沈绛的提问,她只觉得头晕脑胀,心脏在缺氧,那只搭在浴缸边缘的手也一点点脱离,从抓,变为撑,五指张开撑在缸壁上不让自己滑落下去。
滑落,又撑起,然后再滑落。
跪在浴缸上的膝盖,也传来尖锐地痛意,痛意与快感交织着。
沈绛与她唇舌交缠,继续追问:“喜不喜欢我?”
“喜,喜……欢,好喜欢。”
“嗯。”
“那就喜欢得久一点。”
做久一点。
沈绛拥紧她,眼底一片悲凉,却好温柔地问:“今晚不睡了好不好?”
说完,她将人抱起后推,一只手握住陆今遥的脚踝,抬起,整个脑袋扎入水底。
沈绛偶尔也幻想过,会不会陆今遥的出现,其实是上天怜悯,是赐予到她身边来,特意拯救她这段糟糕腐烂人生的存在。
因为没有谁比她更清楚,沈绛其实是个胆小鬼。
她不如表面看起来那样坚强,独立,她需要有人好用力地拉她一把,甚至是反复坚定地拉她一把,才敢卸掉身上的重重枷锁,才敢尝试着,重新向前。
这半年多以来,她在一遍遍的挣扎、反复、推翻又思量,有时候封固的思想堡垒开始松动,觉得倘若幸运真的降落在自己身旁,那么她,也愿意挥刀挖掉身上烂掉的腐肉,和太阳一起迎接新生。
但这束光,好像只是短暂的在她身上照耀了一下。
幸运不曾降临,陆今遥口口声声的喜欢,只是在将她推向更暗的深渊,接受又一次到来的凌迟。
但这一次,或许会很慢,是一刀又一刀,让人望不到尽头的绝望。
沈绛看不见希望了。
她觉得,这段关系从根上就是烂的,她们越是纠缠,越是深入彼此,就越是背道而驰。
没有爱承载的欲-望,不叫做//爱,只是单纯的占有和发泄。
就比如此刻的疯狂,只不过是在加速燃烧。
她听对方用最缱绻眷恋的声音叫自己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她感受陆今遥的身体,操控她的心跳,聆听她的破碎,品尝她的湿润,看她为自己流下生理性泪水,却始终没有一丝半点的真实感,只觉得越来越遥远。
可是她们明明离得这样近,亲密到可以进入彼此的身体。
还要多久呢。
沈绛有些麻木地想,陆今遥腻掉自己,到底还需要多久?
浴缸里的水逐渐变凉。
沈绛将人从水里捞出来,抱在怀里,擦干,吹好头发又抱回床上。
陆今遥似乎已经酒醒了,但身上各处却还泛着斑驳不一的红,她四肢软绵,说话也有气无力。
沈绛没有帮她穿睡衣,只是将人塞进被子里人,然后回了趟房间,下楼捡回自己的手机。
手机没摔坏,只是快没电了。
沈绛插好充电器,转身回头,看见床上的人缩在被子里露出个脑袋在看自己。
沈绛看着她,她也看着沈绛。
“困吗?”
陆今遥下巴在软被上轻轻蹭过,那双漂亮的乌眸里没有了光,只剩无尽的空洞,她声音很轻,又有些懒:“不是说,今晚不睡吗?”
沈绛笑了笑。
其实有时候,她也会想,一个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大小姐,骨子里怎么会有这样一股执拗的疯劲。
但,她挺喜欢的。
这天晚上,陆今遥到了很多次。
以不同的姿势,不同的节奏,但唯一相同的地方,是她每次到的时候都会将沈绛抱得很紧,很用力,几欲将人揉进骨髓血液,在她耳边说:“我喜欢你。”
“你不喜欢我吗,沈绛?”
陆今遥第无数回这样问。
不同的是,这回,沈绛给了回答。
她说:“喜欢,很喜欢。”
终于得到了想听的答案,陆今遥也没有表现得很欢喜,甚至一点开心都没有。
她还是觉得心空荡荡的。
或许,这也是她们共同的默契。
她不相信沈绛喜欢她,就如同,沈绛也不会信她嘴里的任何一个字。
终于到彼此都精疲力尽,窗玻璃上泛起薄薄一层水雾,模糊了视野。
黑夜渐渐翻白,黎明的晨光从窗帘缝隙中钻进来,得以窥见满室旖旎。
沈绛这一觉直接睡到午后,中途有几个电话进来,她接起,又挂掉,被陆今遥不满地拽回被子里,当做人形抱枕抱住。
于是她只好打字给发消息,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上午应该不会去律所。
等数字时钟跳过一点,沈绛再也睡不下去。
她掀开被子,将陆今遥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悄悄移开,翻身起床,一面去捡已经皱乱不堪的长衬衣,披上。
却在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被人从后拦腰抱住。
女孩未着寸缕,就这样紧密地贴了上来,严丝合缝。
陆今遥将下巴搭在她肩膀上,撩开颈侧的发丝,将脸埋进去,细细亲吻:“今天不去了不行吗?”
她说话的声音有一点点哑,不如之前清透干净了。
沈绛当然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她转头,伸手扶起陆今遥的脸,凝望对方,没有说话。
“不可以吗?”
陆今遥轻轻蹙眉,手却已经从她宽松的衣摆钻了进去,握住。
她偏脸,吻又落在女人的掌心,一下一下,要命的痒。
沈绛的身体在她的有意地撩拨下,再次苏醒。
不知疲倦般。
她长睫不住地颤,沉默良久,温柔叹声:“陆今遥,在我身上,你还没玩腻吗?”
空气静默了一瞬。
倏尔,身后的人如藤蔓一般缠上来,附耳低语,莫名执拗:“我不腻——”
陆今遥将人系好的扣子再一颗一颗解开,低头,含住,身上那股疯劲仿佛过了一夜还没挥霍完,只想抓着人不分昼夜地荒唐下去。
“沈绛,你也不准腻。”
不甘爱如流沙,逝于指缝,陆今遥偏要握住。
就算没有爱意。
她也要,做那个和沈绛纠缠最深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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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文中(1)引自网络搜索,出处不明。【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