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是我不好
一个猛浪过拍过来,沈绛就是那条被留在海岸边,逐渐流失氧气的鱼。
细密的白沙被浪潮带来的海水浸湿,层层渗入,浪去后只留下潮湿和泥泞,往下一翻,全是被太阳晒过后,难闻的沤味儿。
沈绛从未想过,原来陆今遥的心里,自己被放在这样一个位置,仅限于生理欲-望上的索取。
所以也难怪。
难怪陆今遥能够将这样事情说得如此坦然,随意,就好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陆今遥是非常认真的将她们摆在天平两端,做一场公平的交易。
沈绛只觉得心脏又像被针尖密密麻麻地扎了一道,不痛,那是一种难捱的折磨。
不过听完,好像也没有料想中那样太大的反应,情绪过载,今天这一遭,她已经提前麻木过。
所以陆今遥看见自己说完这句话以后,沙发上的人垂了垂眼,然后,一只手缓慢地抬起提拎着偏移的衣领,从她面前起身,安静离开客厅。
“咔哒”一声,是主卧房门关闭,传来落锁的声音。
沈绛将她独自留在了这。
没有回应,没有眼神,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这样的沉默,陆今遥实在难以招架。
她一下就被人从伪装的镇定中拽了出来,呆坐在沙发上,焦虑、不安,又带点茫然无措。
她说错话了?
可是,沈绛表现出来的模样,明明是聊得很好,已经达成共识不是吗?
还是说她只是单纯的心情不好,病没好利索,所以才有这样的反应。
但傻子都能看出来,不是后者。
陆今遥在沙发上不安地坐了几分钟,来到主卧门前,抬手。她抿唇,眼底闪过迟疑与挣扎,迟迟没有落下敲门的动作。
就这么几秒钟的思考时间,反而紧闭的房门被人从里主动打开了。
卧室里窗帘拉着,让人分不清白天与黑夜。
沈绛站在昏暗的光里,仿佛身处另外一个世界,她看见陆今遥站在门口也有些意外。
她看了一眼陆今遥仍举在空中没有机会落下的手,倏尔,侧身,让出一条进来的路。
门口的人却迟迟没有动作。
“不进来吗?”沈绛这才开口询问,声音很柔。
她是这么问的。
可陆今遥分明在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看见明晃晃的耐人寻味——不是你说的,要做吗?
她微微屈动指节,僵硬了半秒,放下那只准备敲门的右手,抬脚走进卧室。
几乎是同时,身后传来房门自动落锁的动静。
从走廊里铺进来的那点微弱光线,也随着房门闭合,被彻底吞噬掉。
陆今遥咽了咽口水,正准备转身回头,甫一下落进温软的怀抱里。
沈绛用鼻尖蹭过她脸颊,灼热的呼吸打在耳畔,随着心跳节奏起落,轻声:“需要准备一下吗?”
“……不用。”
陆今遥听见自己莫名发涩的声音,还有些抖。
毕竟,她的镇定和假模假样的洒脱都是装出来的,从前与人做到最亲密的事,不过是抱在一起接吻。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她尤为陌生的领域。
“嗯。”沈绛低低应了声。
话音落地的瞬间,手直接从她衣摆里钻了进去,温柔含住女孩的唇。
当冰凉的指尖碰到温腻的肌肤,激起小片鸡皮疙瘩,陆今遥下意识缩了缩。
沈绛掐住她的腰,声音里掺了点蛊惑的味道,轻哄:“有点凉,刚刚洗的手。”
她说:“你忍一忍。”
陆今遥心也被这句话勾得颤了下。
她当然知道,只需要一会儿,沈绛冰凉的手就会被自己迅速升高的体温捂热。
才刚刚开始,她便已经感觉要被烧化了。
暑热仿佛透过拉紧的窗帘钻进屋子里,烘得她连骨头都快要酥掉。
她被沈绛带着跌入柔软的床榻,脊背往下微微塌陷,凌乱的发丝散落两边,对方的手早已沾上了她的体温。
指尖似有若无的路过,轻抚。
一收一放间,有什么在掌心绽放,就挨着心脏。
陆今遥眼底也绽开一朵又一朵的烟花,微微眩晕。
这样被人掌控情绪的感觉,让她觉得刺激又陌生。
只是沈绛似乎并没有很在状态。
“算了。”
所有的动作,随着女人低哑一声,按下暂停键。
沈绛将手从陆今遥的裤腰里抽了出来,掌心轻轻按在女孩平坦的小腹上。她垂着头,几缕散落的发丝搭下来,倏尔,空气里传来一声很轻的气笑浮动。
“你……怎么了?”
陆今遥红着脸,气息还在不均匀地喘着,坐起身来看她。
沈绛从人身上下来,倒在另一侧的枕头上,抬手捂住自己上半张脸,连带那双沉郁的眼睛。
她下不去手,做不下去。
但她不能这么说,显得她很玩不起。
毕竟陆今遥看起来那样洒脱,豁得出去。
明明刚才还很生气的。
独自待在卧室的那七八分钟,沈绛想的是,既然陆今遥觉得自己是这种人,那么她便当一回这种人,也无妨。
现在却又突然临阵退缩。
沈绛不知该如何开口,话在喉咙里转了圈,她用软绵无力地声音说:“我感觉还是没有恢复过来,有些懒,没力气。”
下次吧,她想说。
滑稽又诡异的一句话,都已经做到一半,不上不下的时候忽然喊停,显得她像是什么不解风情的性冷淡,要不是有病。
沈绛也觉得这段时间自己真是有病极了。
但她已经不想再去审视自己,审视和陆今遥之间的这段畸形关系了。她今天的精力已经全部透支完,只觉得好累,再没力气去思考任何问题。
身旁的女孩听懂了她的话。
静默在空气中流动,几个呼吸之后,陆今遥翻过身来用征询意见的口吻问她:“那,你没有力气,我来行吗?”
沈绛有些错愕。
柔软的睫毛扫过掌心,一遍又一遍。
她不知道自己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态应下的,却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感受得非常清楚,陆今遥在她身上以青涩又生疏的手法描绘,勾勒。
她又变成了被拍在海岸上的鱼,张着唇呼吸,开始缺氧。
无处安放的手,又再重新搭在眼睛上。
沈绛闭着眼,长密的睫羽黑暗中不住轻颤。
陆今遥画的第三个圈,指尖挑起。
她的乖软的声音带着气音:“我不太会,沈绛,你教教我……”
“这里,对吗?”
她还是有些生涩。
沈绛原本就憋着气,被磨了许久,卸掉温柔又有些微微恼怒。她迎上陆今遥那双泛水雾的眼,晶莹乌亮:“不会你说什么你来?”
她以为陆今遥会。
“我想学。”
陆今遥盯住沈绛的眼,咬住唇肉,试探着往里触了触。
像在被另一双唇温柔吮吻。
温暖,湿润。
随着指节寸寸没入,沈绛腰肢瞬间就软塌下来,失去力气,又变成回难耐的气喘。
陆今遥细细观察对方的反应,终于摸索到一点要领。
她愉悦地弯起眼,倾身上去叼起沈绛的唇,听她迷失,听她陷落,听她支离破碎。
陆今遥手上的节奏,一直轻缓。
不疾不徐,不轻不重,极度磨人。
直到女人半睁半阖的眸子里泛起晶莹的水意,陆今遥垂着眼眸仔细看她,里头藏着连自己都未发觉的侵略性。她亲亲沈绛的眼睛,又亲亲她的鼻子,最后吻落在她的唇上,轻声说:“好喜欢。”
陆今遥第一次知道,人可以美到这种程度。
而这样美的沈绛,此刻只属于她。
隐晦而又私密的餍足感油然而生。
陆今遥思忖两秒,小臂抽离,然后跪在床尾将脸埋了下去。
下一秒,高低不一的气音从沈绛的喉咙里钻了出来,她纤长的五指插-入女孩柔软的发顶。
这场荒唐,持续到深夜。
陆今遥从主卧的淋浴间冲完澡出来,扫过一眼凌乱的床,不见沈绛的人影。
最后是在连接客厅的外阳台上,将人找到。
月光下,沈绛身上只披了件白棉衬衫,长衣摆落到大腿根部,她双手扶在阳台的护栏上,朝夜色中眺望,披散的长发被晚风吹起轻扬。
少了一点优雅矜贵的束缚感,多了几分散漫与不羁。
但不知为何,有种落寞感。
陆今遥从她身后靠近,借着微弱的月色,还能看清对方大腿下方尚未散去的红色指痕。
那是沈绛意乱情迷之时想要躲,她不让。
“在看什么?”
陆今遥伸出手臂,好自然地环过她腰肢,与人贴近。
沈绛身子很轻微地抖了下,她似乎有被惊到,仿佛是思考得入神。但很快整理好情绪:“没什么,出来透透气。”
陆今遥与她对视。
这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深色的眼珠,里头盛着月光,仿佛还有尚未完全化开的水意。
以及,她。
陆今遥在沈绛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
她今晚心情很好,只是,沈绛的情绪似乎一直不太高涨,只有在和她做那种事情的时候才稍稍放开了点,做完,便又回到绷起来的状态。
陆今遥不是很明白。
她转过来,用脸轻轻蹭过对方的发丝:“你还在生气吗?言温的事情。”
“没有。”
“我已经不生气了。”
沈绛否认,一只手抬起来,轻轻抚过她的长发。
陆今遥思考片刻,吸气,又吐气:“那,是我做的不好吗?”
“嗯——?”
沈绛没太明白。
直到她抬眸对上陆今遥灼灼的眼神,微微羞涩,又有些难以启齿的神情。
终于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什么。
她心尖仿佛被极快地燎了一下,说话声不自觉地放轻,放低:“没有,你很好。”
是我不好。
是我不该一次又一次地纵容自己。
越陷,越深。
【作者有话说】
晚了点,写这章需要多点情绪。
第42章 一点点点
阿姨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五天以后了。
她拎了些老家带回来的香肠和特产,进门看见陆今遥,十分惊喜,忍不住拉着人好好聊了会儿,问她新加坡那边好不好玩,东西合不合口味。
中午,沈绛回家吃饭,看见桌上那道迟了很久香酥鸡。
说不好陆今遥现在还想不想吃了。她还是习惯性地夹上一块放进对方碗里,还未抬头,就听见坐在对面的阿姨欲言又止,带点抱歉:“不好意思啊沈小姐,今天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过来了。之前说好先做半年,但前阵子家里的老人出了点事,儿女们又在城里打拼,没法扔下工作回去,只能我顶上。”
这事,本来可以在电话里或者微信上直接说明的。
但这三个多月以来,沈绛对她极为不错,不仅开的薪资可观,人也客气礼貌,平时有什么事都直接折算成钱转给她,算是她在家政这行这么多年来,遇见过最好的主家了。
可惜缘分不深。
陆今遥听见阿姨要走,也愣了下,一口饭含在嘴里,嚼了又嚼,心中生出些许不舍。
沈绛倒是没太大反应,轻声说:“没关系,我理解。”
她坐姿端庄秀挺,一边夹菜,已经开始考虑阿姨走之后的安排:“一会儿吃完我把这个月的薪水结算给你,嗯……我这边可能还是要再找个阿姨,如果有合适的,麻烦你帮我推荐一下。”
末了,又补充一句:“最好两广那边的,口味清淡点。”
陆今遥不是很能吃重口味。
事情说清楚了,阿姨没有久留,匆匆吃完这顿就起身告辞。
沈绛从冰箱里拿出两个昨天买的水蜜桃,切好,端到客厅沙发挨着陆今遥坐下,不多会儿,她就发现了身边这人的兴致不高。
“怎么了?”沈绛叉起一块桃肉送到陆今遥嘴边,往前递。另只手撑在膝盖上,托着脸,看她。
陆今遥好自然地张唇,咬住,然后用牙齿尖端一点点将桃肉全部送进嘴里,拢拢眉:“只是觉得赵姨走了好可惜,我还挺喜欢她的。”
“她做的饭也合我口味。”
“但阿姨不是家里有事吗?没办法。”
“你就没有一点点点舍不得吗?”陆今遥伸出手,让食指和拇指碰了一下,做了个“一点点点”的手势。
沈绛与她对视两秒,放下手里的叉子,慢条斯理将手里那盘切块的桃肉递到茶几上,短促笑了一声:“人生聚散是常事,总要走的。”
“我只是觉得,要再找个合适的阿姨回来,会有些麻烦。”
沈绛在认真思考这件事,在她看来,要把陆今遥养好是一件需要细致、马虎不得的事情。
陆今遥却只从她听起来温和的语气里,听见了习以为常的淡漠与平静,仿佛人与人的关系从来就是如此,不论是相处三个月,或是三年。
说到这,陆今遥陡然想起来自己和沈绛满打满算相处下来,也不过才四个月。
那假如今天要走的是自己,沈绛也是这样轻描淡写吗?
她不是很舒服,又觉得自己不舒服的点很奇怪。继而又想是不是自己这半年经历了太多,失去得太多,所以才将人的相遇与离别看得这样要紧,敏感。
毕竟对于沈绛来说,确实只是一个家政阿姨而已。
但她不同。
她和沈绛的关系,已经在五天前的那个夜晚,一脚跨入到最亲密的行列。
连身体都能进入,难道还不够亲密吗?
陆今遥反问自己,暂时心定。
盘子里的桃肉渐渐只剩两块,沈绛抬腕看了一眼时间,拎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起身。
“我该走了。”她抬手将松散的长发撩到身后,垂眸看向仍散漫靠在沙发上的人,随口问了句,“你下午在家,还是……”
陆今遥本来就不是什么很宅的人,前段时间出国玩了大半个月回来,生活习惯什么的都已经逐渐恢复往生病前靠拢。
前天就听对方在念叨什么什么电影要上映了。
昨天晚上她靠在沙发上回消息,誻膤團對陆今遥几台设备摆成一排,很有气势地抢演唱会门票。
今天……
沈绛想起来,所以问问。
被这么一问,陆今遥倒是想起来了。她抽过纸巾擦擦嘴:“我下午要去趟工地。”
沈绛点点头。
陆今遥又“嗯”了一声。
她看见人拎着西装外套朝外走了两步,才又转过头来,清淡的细眉都皱在了一起:“什么工地?”沈绛有点晕头转向,反复咀嚼两遍,也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陆今遥掖了掖唇角,认真说:“沙川的那个烂尾项目工地。”
沙川的烂尾项目工地,也就是承包方卷款跑路的那个工地,因为拖欠了大笔工人工资发不下来,导致项目停工。再加上后来这事涉及到了人命,争议巨大,所以被一搁再搁。
也是因为迟迟追不到欠款,那二十一个工人里,有一半搬到了工地上的临时房里。
一是为了节省生活成本,二是为了找机会追回工钱,不给钱工地就别想二次开工。
却没想到后来出了那样的事。
现在别说二次开工,估计再过段时间,工地的水电也都要停了。
陆今遥也是从言温那里得知的这件事。
她想来看看。
抬头望了眼头顶的灼灼烈日,陆今遥有些目眩。
她切切实实感受到八月正午后的太阳有多毒辣,光是站在这片不平整的水泥地上,热气从脚底往上攀,人仿佛在被生生地活烤。
太热了。
细细的汗水从毛孔里冒出来,凝成珠,沿肌肤纹理往下没入领口。
女孩打开手机看了一眼体感温度:41。
实在太热了。
她打车定位目的地的时候根本没有注意到这附近如此荒凉,而工地对面唯一一个餐馆,贴上了关门歇业的牌子。
附近甚至连颗遮阴的树都没有,她等不到沈绛过来了。
陆今遥只用了一秒钟的时间思考,就决定撑着手里的伞穿过马路。
她走进工地大门时瞥了一眼旁边东倒西歪已经看不大清字迹的施工安全指南,抿了抿唇。
工地大门早无人看守了。
四周拉了安全围栏,不让人进,甚至还放置红色醒目的禁止入内指示牌,可这样死物拦不住人,围栏与围栏之间很容易就被人开辟出条可以进出的小路。
陆今遥就是从这里进来的。
她边往里走,边用手机给沈绛发语音:“外边太热了,附近也没有营业的店铺可以避暑,我自己先进去。”
发完,她将设备揣回包里站在伞荫底下环顾四周,思考着工地宿舍大概会在哪边。
而刚刚发过去的那条消息,在几分钟以后,被人点开。
“你放心,我不会乱说话,等你到了给我打电话。”
电梯停在负一层,沈绛抬脚往外,稍稍侧头将手机听筒送到耳边,边听语音边朝停车区域去,好看的眉形早已蹙起。
她唇角微微下压,按住语音键:“我这边的事情刚完,现在过去,你见到人了吗?”
中午的时候陆今遥和她解释说自己要去工地,看看那些参与讨薪事件的工人,是不是真如网上说的那样可怜,过不下去。
沈绛虽然不理解,但也知道阻止不了。
只是她不放心陆今遥一个人去那种地方,所以让等等,等自己谈完事情陪她一起去。
没想到陆今遥掐着点从家里出发,自己这边也比预计结束时间稍微晚了点,中间就空出半个小时。
“咻”的一声,语音消息发送过去。
但这条发过去的消息直到路程开过一半,对面都没有人再回应。
路上沈绛不停地瞥手机,等消息,她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指尖一下一下地敲,没什么规律和节奏。
车子开到地方,她压着唇角开始给陆今遥拨电话。
一个,无人接听。
两个,三个。
就在沈绛觉得是不是该换个号码拨,改打“110”的时候,陆今遥的电话回过来了。
“我在工地的临时房里,从大门进来往左,贴着墙一直走就到了。”
“你慢一点,注意脚下可能会有细钢筋什么的……别伤到。”
电话那头,陆今遥说话欲言又止,喉咙里仿佛还藏着话。
沈绛眼下没心情去揣测那些,她应了声“好”,松开安全带直接下车。
按照陆今遥指的路,沿着围墙走,她很快找到这些工人居住的临时房——其实就是可拆卸的集装箱房屋。
沈绛在其中一间敞着门的铁皮房里,找到了陆今遥。
彼时,人正坐在小板凳上,一条腿抻着,一条腿屈膝,扭着脖子和身后的大姐聊天。
直到身前落下一道影子,她才反应过来转头。
然后就看见沈绛沉着张脸,站在自己面前,沈绛先是扫了一眼她狼狈的模样,再又将视线落在她右脚上那双深蓝色的大号塑料拖鞋上。
陆今遥抓紧屁股下的板凳,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开口解释。
“我进来的时候不小心踩到断板里冒出来的钢筋了……”
“鞋都被扎穿了。”
“是屋里这位大姐给我找了双拖鞋换上。”
哦,难怪呢。
难怪在电话里强调让她小心地上冒出来的钢筋,原来是栽过了。
沈绛看了眼陆今遥无辜的脸,又看了看她脚上那双与她本人极为不衬的丑拖鞋一眼,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良久。
沈绛蹲下身来,与坐在小板凳上的人平视,叹口气,紧接着视线落在对方白嫩的右脚上:“拖鞋不错。”
她评价道。
“……”
陆今遥不知道这句评价里是否含有讽刺的意味,因为按照沈绛的性格,这会儿应该又在生气了。
然而,话音落地,沈绛握住女孩裸白的脚踝,轻轻往上抬,查看擦伤。
陆今遥毫无防备地缩了下。
被人碰到的地方,觉得又酥,又痒。
下一瞬,前方传来沈绛轻软的低问声。
她问。
“疼吗?”
【作者有话说】
晚上好
第43章 开始了解
这一句“疼吗”,沈绛等了好几秒。直到再次掀起眼朝人看去的时候,陆今遥才迟钝地回了个:“嗯……”
从喉咙里拖出来的,长长的尾调。
她避开了沈绛看向自己的目光,水亮的瞳仁一转,盯着脚边的水泥地面,似乎是有些心虚又对沈绛表现出来的关心有些无措。
那可是脚,用来走路的脚。
她也没穿袜子,还是夏天。
被沈绛捏住的右脚僵硬地绷着,动也不敢动,好像被点了穴道。
陆今遥不知道自己该作何感想,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和沈绛是全天下最最亲密的人,比如,在那天晚上,对方抱住她,在她耳边婉转低吟的时候。
所以她总是能够肆无忌惮的同人撒娇,索吻,甚至是偶尔摆大小姐脾气耍横。
但有时候,她又觉得自己和沈绛其实没有那么熟悉。
比如,她并不知晓对方的喜好和过去。
嗯,还有星座也不知道,她到现在也还没问。
再比如,现在。
仿佛在沈绛眼里,自己的任何事情都应当由她来照顾,不管是生病了,还是受伤了,或是从吃喝到穿衣住行,理所当然得就像她们原本就该这样紧密地挨在一起。
“喝点水吧,大热天的让小姑娘你为了我们这事情特地跑这一趟,还受了伤,我还挺过意不去。”
第三人的出现,让陆今遥反应过来将右脚从沈绛手里抽回,脚尖点地,重新落回那双拖鞋上。
她转头接过递到面前的一次性塑料杯,从善如流,扬起纯善的笑:“没关系冯姐,我们的工作是这样嘛。”
冯大姐将手里的另一杯水,递给沈绛:“你也是记者吗?”
沈绛缓而慢地眨了下眼,没有立即回答,似乎是在思考自己应不应该是“记者”。
陆今遥接话比她快,带了点不明显的含糊。
“嗯……”
“她是我们领导。”
“姓沈。”
有陆今遥的铺垫,沈绛知道自己该是什么身份了。
她伸两只手接过冯大姐手里的塑料杯,微微一笑:“你好。”
矜冷,又不失礼貌,浑然天成的上位者气息,让陆今遥觉得熟悉中又透点陌生。
领导的刻板印象是什么?
高贵,话少。
沈绛直接拿住了精髓。
陆今遥暗暗咂舌,忽然觉得沈绛也好会演啊,自己只是递了个话过去就被她四平八稳地接住。
冯大姐有点被沈绛身上难以遮掩的气质震慑住。
原本她还对陆今遥方才说的记者身份存疑,毕竟陆今遥说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又是一个人来的,也拿不出证件证明自己就是记者。
但现在她看见沈绛,信了个八九分。
“啊……沈小姐你好,没想到电视台这么重视我们的事情。”中年女人收回手去,不太自在地放在裤腿两侧擦了擦,脸上是腼腆的笑。
沈绛冲她微微颔首,又看了一眼坐在小板凳上的陆今遥,缓缓起身:“我在电话里听见小陆受伤了,怕出点什么事情,所以过来看看。”
“毕竟职员在工作时间内受伤,我们单位也要负责任的。”
她说的有鼻子有眼,称呼陆今遥,直接用“小陆”,说到受伤两个字的时候,拢了拢眉头,看起来一点点不悦。
沈绛当然知道陆今遥今天特地过来这一趟是为了什么,心里虽然不赞同,但还是配合对方演完这出戏,帮人问到了些想知道的信息。
末了,扶着人一瘸一拐到旁边几家临时房里转上圈,了解过基本情况,再装模作样用手机拍点照片。
“换这双,那个直接扔掉。”
事情办完,前后不到四十分钟。回到车上,沈绛从后备箱拿出一双没穿过的拖鞋摆在她面前。
一看能够提前甩掉脚上这双难看的拖鞋,陆今遥没异议地换上。紧接着,她又随口问了句:“你车里怎么还放了拖鞋啊?”
沈绛:“防扭伤。”
倒是没扭到过。
没想到第一次派上用场,是穿在陆今遥的脚上。
回到家里,沈绛又让陆今遥去厕所将伤口好好冲洗了一遍,然后翻出家里的医药箱,打开碘伏和棉签,蹲在沙发前帮人上药:“可能会有些疼,你忍耐一下。”
又是这声,好温柔的“你忍耐一下”。
陆今遥心不受控地荡了荡,她盯着沈绛纤白的手,正在帮自己上药,想起那天晚上对方也是这样抱着她说的这句话。
陆今遥有些心猿意马,藏在发丝底下的耳朵开始升温。
她有些想沈绛了,其实。
但近一周来,两人总没什么太好的机会能够顺理成章去接触,顶多,也就接个吻。
沈绛专心致志帮人上药。
沾了碘伏的棉签擦过伤口,陆今遥会下意识轻颤,兴许还是疼,沈绛便又将动作放轻一些。
伤口不深,倒是没有去医院打破伤风的必要,但很长一条,且外层的皮被直接擦掉,看起来比较吓人,轻易就让人想到当时的场景,随即生出后怕。
陆今遥这一脚要是再踩得歪点,现在烂掉的恐怕不是鞋,人大约就已经在医院,被穿透的是脚掌。
沈绛想到这,手下力道不由重了几分,声音也淡下去:“我知道你特地去这一趟是想做什么,说实话,我不赞同你的想法。”
而且,还这么莽撞,一个人去。
陆今遥疼得拧了下眉,但没哼出声。女孩的心思被沈绛这句话吸引过去,她倾身,双手交叠搭在膝盖上,扇动长睫:“那你说,我是什么想法?”
“你看了网上的舆论,被影响到,想花钱平息把网友的嘴捂上。”
就像那些网友说的,陆今遥不差这三十七万。
对她来说,这些钱,可能也就是随手买件首饰,买个包的花销,更别提陆蓁生前就给她买了信托基金,每个月到账的零花钱都不止这点。
陆今遥并不否认,反而抿着唇笑:“是。我确实是想,这点赔偿的钱,我可以不要。”
“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沈绛想的那样懦弱,只想息事宁人。
沈绛手里的棉签微微抬起,看她。
陆今遥清楚地瞧见对方眼里的疑惑。她抬起上身,双手改撑在身侧,身后发丝轻摆着,乖俏的脸庞挂着融融笑意:“但我不想现在告诉你,我准备做什么。”
沈绛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虽然好奇,但不是喜欢多问的人。
默了两秒,她将手里的棉签扔进垃圾桶。撑膝起身,陆今遥的视线随着她起身的动作自下而上,一直牢牢黏住她的脸:“以后做这种决定,不要头脑发热,一个人去。”
“很危险。”
“言温给你的信息是一张纸,一个文件,里面的文字都是很浅层的信息,你根本不知道住在那个工地里真实的人是什么样子。他们或许,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也可能会对你做危险的事,什么都有可能。”
陆蓁就是很好的例子。
意外发生的时候,所有人都没那个本事能够及时反应过来。在这一行做得越久,见过各种各样的刑事案卷,社会新闻,沈绛最不相信的就是人性。
不要和她说什么底层人可怜,朴实,在挣扎求生。
很多时候人发善心伸出去的那只手,可能会成为被拽入地狱,拖进深渊的源头。
沈绛不觉得陆今遥这样“大发善心”的行为有多伟大。
相反,她觉得那很蠢。
毕竟判决书摆在那,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
只是“蠢”这个字,过于锋利伤人,她永远不会对陆今遥说这样的话。
陆今遥听明白了,又好像没听明白。她还是在笑,边笑,边摇头,身后垂落的发尾也在轻晃:“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沈绛。”
“可是我不那么觉得,”陆今遥顿了顿,说,“我不觉得底层人的大部分底色,就都是坏的,也不会认为他们的穷苦,都是自己造成的。”
“当然,肯定有你说的那种情况。”
“所以我今天去这一趟,就是想知道他们这些人,到底是怎样的。”
到底值不值她那一点怜悯。
事实证明,人并没有那么坏。
冯大姐忙前忙后给她翻出一双没穿过的新拖鞋,局促,但在尽量表现得礼貌。那些工人家庭也是,有的出去打零工养家了,留下来的就收拾屋子,准备晚饭。
他们确实过得很拮据,陆今遥亲眼看见的。
特别,冯大姐今天跟她聊的时候,还在感慨说日子其实过得也并没有太难,分摊下来一万多的赔偿款,她们家再攒攒就能拿出来了。
言语间也流露出对那场事故的抱歉。
他们这些人,有部分其实并不上网,也不知道网上的舆论刮到了哪一边。只知道是非黑白,法院判了,他们确实错了,参与到其中,所以再苦再难,也不会说觉得受害人有钱就不想赔。
都没有。
“其实没上大学之前,我也和你的想法一样。我没接触过太多的底层人,但是我们宿舍有两个女孩子,是困难的家庭出身,我一开始不是很习惯和她们相处,就是……你知道的。”陆今遥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她承认自己身上有些娇养出来的毛病,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人的生活要那么纠结,拮据。
再加上她只是偶尔过去宿舍午休。
“但后来接触久了,我就知道,她们其实人都很好,上进又有自尊心,也不会想着你家庭条件好就占你便宜,都不会。”
陆今遥话匣子打开了,许是想要向沈绛证明,她边回忆边说,不知不觉和沈绛说了好多自己以前的经历和生活。说到有趣的事情她就抿着唇笑,两颊的酒窝也若隐若现,眼睛亮闪闪的。
不知不觉中,沈绛也没发现自己逐渐变得柔和的眼神。
她看见陆今遥身上消失已久的生命力,似乎又回来了。
也是这一刻沈绛才发现,原来陆今遥身上有那么多自己不知道的空白和未知,眼前的女孩并非一个单薄需要保护的存在。
相反,她可能刚刚才开始接触,真正的陆今遥。
可是突然间,她又觉得有些难过。
因为对方有太多太多的过去,她都不曾参与,也不曾了解零星。
“你念大学的时候,身边没有这种同学吗?”话锋一转,陆今遥转头问她。
沈绛唇微张着,没想到该怎么回答。
她像在思考,又像在回忆,好一会儿,才轻轻摇头:“我没有。我念书的时候从很少参加班上组织的活动,也没加入任何社团。”
她眼里只有必要的社交和比赛,目标就是拿奖,而且是拿有用的奖。
当别人还在埋头苦读的时候,沈绛用着家里的资源,早已经进入大律所跟在名师后面学习。她人生中走的每一步,都必须精准向上,不能踏空,不能无用。
陆今遥很诧异:“那你也不交朋友吗?”
“我爸……家里人说,不要在无效社交上浪费过多的时间。”沈绛其实想说是她爸爸从小这么教的,话到了嘴边,还是换成了“家里人”。
“所以大学的时候,我不怎么交朋友。走得比较近的就是傅如音,还有……”
还有,容韶。
话到嘴边,那个名字沈绛突然不想提了。
她笑笑,带过话题:“没什么,不说了。”
陆今遥也意识到什么。
傅如音的名字后面还能跟着谁?之前就听傅如音提过,沈绛和容韶,她们三个是同一个大学毕业。
所以,不像自己这样喜欢交朋友。
沈绛喜欢的人,能够独占她的时间,拥有她全部的目光。
这样想来,陆今遥竟然觉得心里十分的不是滋味。
她很难想象出,沈绛眼中只有一个人的模样。
当然,也不是完全想象不到。
毕竟现在的自己,也享受到了几分。
光是这几分就已经让她有点离不开面前的人了,那之前的容韶岂不是更……
陆今遥越想,心中仿佛有小簇的火苗在烧,烧得她心烦意乱。
明明一分钟以前,她还心情很好。
沈绛也猜到了陆今遥会有所反应,或许还会不舒服,所以她及时打住。
但没想到,对方的反应比她料想中的更大,更直接。
只是陆今遥的右脚还伤着,刚上完药,脚掌不好踩地受力。所以在人倾身朝自己压来的时候,沈绛的第一反应是伸手扶住陆今遥的腰,拦着,怕人从沙发上摔下去。
她低声提醒:“小心点,怕摔。”
然而下一秒,陆今遥已经环住她的脖子,用湿热的唇将她含住,舌尖扫过带点侵略性,黏黏糯糯地同她撒娇:“那你抱住我。”
这样,就不会摔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新不仅准时,也不短!
第44章 有关系
陆今遥一面索吻,一面肆无忌惮,丝毫不担心自己摔下去的话右脚其实没有受力点,大概出于对沈绛是天然的信任。
沈绛不会让她摔的,即便没有刚刚那句话。
陆今遥很喜欢被沈绛抱紧的感觉,也喜欢对方每一次露出无奈的神情望向自己,却依然会毫无底线地纵容她为所欲为。
因为每当这个时候,她会生出一种横戈在彼此间那层看不见摸不着的阻碍,消失的错觉。
也会生出一种,自己被需要、被看重的错觉。
这个世界上另一个会这么纵容她的人,已经不在了。
沈绛出现得刚刚好。
她完美地填补上陆今遥身体里烂掉的那块窟窿,严丝合缝,让她又活了起来。
拥抱是心脏贴着心脏,舌尖扰乱心跳,然后燎起野火,烧遍四肢百骸到达神经末梢,这个时候身体会在接收到大脑指令之前,先一步做出不那么理智的行为。
比如,陆今遥用湿漉漉的眼神望着怀里的人,用鼻尖蹭了蹭沈绛柔软的唇。她眉头压着,气息有些凌乱:“沈绛,我可不可以……”
陆今遥说这话的时候,掌心贴在沈绛腋下的位置,拇指隔着衣料,在轻轻画圈。
沈绛被这样若有似无,不轻不重的动作揉得心神荡漾,喉咙里的气息压了一瞬,才克制地轻轻呼出来。
她一只手搂着陆今遥的脑袋,轻抚她的发丝,另只手贴在细软的腰肢上,将人扶着,指腹在小范围内摩挲,偏头凑到女孩的耳畔边说了句什么。
陆今遥看向她的眼神变了变。
沈绛轻笑一声:“没骗你,今天早上来的。”
“那,我在下面也可以。”
陆今遥稍稍修改了一下提议,不依不饶。
有些事情,本来上一次就要做。
陆今遥一直记着,还有些耿耿于怀。自从那晚以后,几天过去,沈绛的身体早已康复完全,但人却都没有一点动静,看起来,也不是很沉溺于跟自己发生亲密关系。
这就算了。
最糟糕的是,她想。
她像是被下了蛊,有点食髓知味,不知餍足,就连做梦都梦见了好几次。
沈绛唇微微张唇,随后抿紧。
她诧异于陆今遥能够没羞没臊地说出这样理直气壮的话,听得自己都觉得脸红。
但这样直白热烈的陆今遥,着实让她好心动。
只是……
沈绛心里缠着一缕复杂,终究按下了那分心动。
“下次。”她说。
“为什么?”
“我有一点累,腰酸,不是很舒服。”
她总是能够找到合情理的借口。
陆今遥听完,也觉得找不到反驳的途径,即便这已经是沈绛第二次说“下次”。但在对方直白地说出“不想”以前,她总会想办法说服自己。
“所以你不是不想。”
“嗯,不是。”
沈绛说着,主动在她唇角落下一个吻。
到了晚上,沈绛果然有一点点痛经表现。
虽然只是在用晚餐的时候稍稍表现出来一点,但陆今遥眼尖地发现,对方好几次松开扶碗的手放到桌面下方去按了按小腹。
她翻出止痛药又接了杯热水,等沈绛喝完等药效的时候,用手机搜了搜痛经该要吃点什么好。
搜出来的答案五花八门,有的说姜糖水,还有的说可乐姜茶,当然更多的是在趁机编故事打广告卖货。
陆今遥不太会辨别这些,她自己从来不痛经不说,也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所以信以为真下单买了好几样东西,还添了钱让商家发加急。
结果东西次日傍晚送到家门口,沈绛回来看见的时候都傻眼了。
她将桌上的东西拎起来放在手里一样一样的看,一会儿看看陆今遥,一会儿看看手里温经保养品,唇角外扩,深色的眼瞳里蕴着极为明显的笑意。
陆今遥不傻,一看沈绛想笑又忍住的模样,就什么都明白了。
她看起来有些懊恼:“你想说我被骗了,是吗?”
“也不是一点用处没有,”沈绛将手里的东西按在桌面上,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气息的笑音,安慰说,“我会喝完的,那……现在就泡一包试试吧。”
沈绛冲了两包。
一杯给自己,一杯给陆今遥。
等杯子里的冲剂颗粒一点点在热雾中消融,陆今遥将低头抿了一口,拧紧的眉头又稍微舒展了一些,她咂咂嘴,转过脑袋去看沈绛,为自己挽尊:“其实还不错。你觉得呢?”
沈绛又笑了一声,圆润的指尖敲点着杯壁,应得十分自然:“是还不错。”
再没有哪时候,比现在的生活更好了。
沈绛偶尔也会生出一种,自己心里的那潭死水,也在慢慢变活的错觉。
又过了一周,尚周集团突然召开新闻发布会,请来各大知名媒体。
到这,沈绛才总算知道陆今遥瞒着自己是想做些什么。
她陪人飞了一趟广阳,去参加这个新闻发布会,用的,是“受害者家属”这个身份,代表集团,也代表陆蓁放弃这笔工人赔偿款。
面对镜头,她也说自己曾经去工地看过那些工人家庭的实际生活情况,真情实感。
网络上的舆论风向,很快逆转。
夸她的、夸她妈妈的,甚至还有人将陆蓁往日里做过的慈善举措一一列了出来,供人歌颂。
然后意料之中,尚周集团也从这次的舆论风波中顺利脱身,不仅解决了融资危机,连带股价也跟着涨了一波,。
陆今遥就是在这时,放出了自己想要售出手中一半股权的消息。
这一半的股权卖出去后,也就意味着,尚周集团的高层势力会迎来重大洗牌。
不过届时这些,都已经与她不相干了。
“其实,这已经是最优解了,不是吗?我不想妈妈辛苦建立起来的尚周和她一样被困在这场舆论里,哪怕沾上一丁点的污名,我都不想。”
“同时,我也对学习管理企业,经商这些没有任何兴趣。”
陆今遥坐在四季春的包间里同沈绛说这些话。
她用开水熟稔地汤碗,一边将旁边已经烫好的推到对方面前,笑容干净:“我妈妈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让我能够开心、顺遂过完这一生。”
所以,她当个富贵闲人就够了。
不乱投资,也不去想那些够不到的野心。
至少目前如此。
沈绛也终于看懂她用那三十七万,换来了什么。
只单单是尚周股价上涨这一条,陆今遥手里那些股份卖出去都不知道能赚回多少个三十七万,这些事一件接一件,其实都是紧紧相扣的。
这不是怯懦,更不是让步。
而是以小谋大的利益置换。
陆今遥嘴上说着对经商管理没有任何兴趣,其实骨子里,就流着天生精明商人的血液。
这是一种天赋。
陆今遥好像一夜之间,突然就从象牙塔里走了出来,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
又或者,不是突然。
只是两人相识之时陆今遥处于一种实在糟糕的状态,所以,呈现出来的模样是破碎且脆弱,需要人保护。
而现在……
“是不是觉得对我,有一点改观?”陆今遥一点点倒掉碗里的开水,按捺不住唇角扬起的弧度,直勾勾盯住身旁的人。
如果人类有尾巴,那她的尾巴一定早就高高甩起来。
她之所以一直瞒着沈绛,不和人说,就是等着这一刻。
陆今遥很张扬,也不矫饰,说话做事都坦荡荡走明路,她在向沈绛诠释,什么叫做被爱包裹着长大的人,有绝对的底气和自信。
当然,她的目的达到了。
接收到这一讯号的人莞尔一笑,轻轻“嗯”一声,夸赞说:“你很厉害,了了。”
沈绛说着,没忍住想伸手碰碰女孩的脸。
而陆今遥也察觉到她的意图,很配合地将脸往这边扬了扬,轻抿唇角,眼睫微微扇动。
包间的门却在这时被人从外推开。
沈绛的伸出的指尖蜷了蜷,立马缩回。
那只手在空中转了一圈,落回面前的茶杯上。
她端起茶杯,送到唇边轻抿,紧接着换上温和的笑容与走进来的陆川芸打招呼:“川芸姐。”
陆今遥将目睹这一切的发生,拢了拢眉毛。
“又见面了沈绛,”陆川芸回以微笑,落座后还在忙着回消息,“路上堵车来晚了些,你们点菜了吗?”
“还没。”
“小姨你看看想吃点什么,他们有夏季上新。”
陆今遥最后看沈绛一眼,将手边的菜单推过去。
这顿饭下来,沈绛鲜少和她有眼神交流,甚至是以前会有的夹菜行为,今天也没有了,好似在刻意避嫌。
陆今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但站在沈绛的角度,又不是不能理解。
到饭局快结束时,陆川芸走出包间去接电话。
陆今遥喝了杯水润过喉咙,在这时开口:“其实……就算我小姨知道也没关系。”
她看向沈绛。
她的性取向不是什么秘密,家里人也一直知道,并未反对。
尽管,她和沈绛现在还什么也不是。
要说陆川芸知道后会有什么问题,唯一可能有的大约是沈绛和她差着辈。而且陆川芸最开始是出于信任,才让沈绛来照顾自己。
这其中关系有些乱,不过陆今遥也觉得不是不能解决,只要自己从中周旋得当,这些都能解决。
但沈绛却摇头:“有关系。”
“有什么关系?”
陆今遥将身子侧过来,双腿并拢,膝盖方向就朝着沈绛所在的方向。
但靠在椅子上的人没有转头看她。
沈绛又用上了陆今遥最不想听的那种口吻,往日私下相处时的纵容,也在此刻失去踪迹,她平静地说:“总之,不可以。”
第45章 我等不及
“吃好了吗?用差不多的话,我们就走?”
当令人窒息的沉默快要铺满每一个细小角落,陆川芸及时推开了厚重的包间门。
她手里还捏着手机,回座位的时候扫一眼已经停筷的陆今遥和沈绛。
“走吧。”沈绛莞尔一笑,拿起放在桌面的手机。
去停车场的路上,三人并着排。
和来的时候不一样,这回,陆今遥走在最右边。
已经入秋的天,傍晚时走在室外没有那么难耐了。
沈绛在左侧,她一边走一边偏着头和中间的陆川芸交流,她们在说一些陆今遥不太能听懂的话题。
好像有关工作,又似乎和生意股份有关。这时候,陆今遥又觉得自己和沈绛的距离一下被拉得好开。
她们中间差的那六岁,一下就具象化了,变成一堵推不动、跨不过的厚厚城墙,自己只能站在这边眼睁睁地看。
而沈绛就站在那堵高墙之上,垂眸看她。
其实如果沈绛愿意对她伸出一只手的话,她可以很轻松的越过这堵墙。
但很显然,沈绛不会这么做。
不然的话,方才在包间里也不会那么干脆,不带任何商量余地地说出“总之,不可以”这几个字。
所以陆今遥只能靠自己翻越这堵高墙。
她有点懒,又有自己的小脾气,因为沈绛刚刚的态度有些不悦,暂时不是很想翻上墙头去窥探高墙另一边的风景了。
反正,沈绛也不是真的喜欢她。
反正,只是一场公平置换的交易。
这天晚上,包括接下来几天,陆今遥难得开始和沈绛保持距离,她们没有住酒店,就住在陆家在御景壹号湾的别墅里。
这里足够大,房间也够多,上下两层,即便住在一起也能做到互不打扰。
即便是从下海来到广阳,沈绛也似乎总有忙不完的事情,常常到半夜才回来。
陆今遥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也没机会问。
偶尔一回,她夜起出来接水,听见楼下房间关门的动静。
陆今遥将平常用来留给和沈绛相处的时间,给了陆川芸。
“这边事情告一段落,我二十号又要回去了,了了,真的不考虑跟小姨走吗?”
陆川芸这次回来,已经待了将近一个月。这两天,和陆今遥住在同个屋檐下接触的频率多起来,她不死心地再次开口。
陆今遥比上次更坚定,甚至都没花时间思考:“我不想,小姨。”
“好吧。”
“走之前,我想再去看看姐姐,也好有个交代,告诉她事情已经完全处理好了。”陆川芸说这话的时候没有问陆今遥,但她知道,陆今遥会和自己一起去。
然而到了那天,她没能出现在陵园。
生意上出现的临时意外,让她不得不改签,提前回去,于是改为由沈绛陪着陆今遥去做这件事。
只是在陆今遥心里,前几天吃饭时的小插曲还没过去。
她仍旧记着这笔,所以一路上也没多主动去和人搭话,只翻转着手腕看手机,没消息可回的时候,就将手撑在窗沿上看车外倒退的风景。
沈绛偶尔会不动声色地,悄悄看她一眼。
陆今遥无所察觉,她的思绪早已飘到很远的地方。
等到了地方,沈绛看起来竟然没有想下车的样子。
陆今遥有些愣住,她扶着车门,转身看驾驶位上坐着的人:“不一起吗?沈绛姐姐。”
如果说先前陆今遥只会在想要使坏或者是从自己这里获得些什么的时候才会开口叫“沈绛姐姐”或者“沈绛姐”,那现在又多了一条,刻意的礼貌疏远。
“如果没记错的话,你妈妈的墓是不是也在这?”陆今遥从并不久远的记忆里拎出来陆川芸说过的话,她是很认真在问。
却没发现,沈绛隐隐抗拒的态度和方向盘上逐渐收拢的五指——最后松开。
“好。”沈绛抿住唇角,低头解安全带。
她想起来上次分别时,吕善平让自己有空来看看妈妈。
沈绛决定趁这次机会,尝试着去做。
她和陆今遥一起,在陵园入口处买好祭拜用的鲜花和水果,缓缓沿着青石阶梯往上走。
等到了该分道的时候,两人一个往左,一个往右。
陆今遥回头看她,扇动长睫:“我稍后过来找你。”
沈绛点头,轻轻“嗯”一声。
她抱着鲜花缓步前行。
短短数十米的距离,被她走出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每一次抬脚,都觉得沉重,胸腔里可用的氧气也一点点变得稀薄。
最后沈绛站在墓碑前,低头凝着方正的黑白照片。
她缓缓蹲下,将手里的鲜花放在地上,轻声开口:“妈妈。”
“我来看你了,但我或许不应该来。”
她低敛着眼眸,盯住金色阳光下盛放的素白花朵,深深吸入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爸爸说,你已经不怪我了,让我来看看你。”
“但我知道,不是。”
“因为我还是那样,过去这几年我一点儿也没变,我变不成你们想要的样子。”
沈绛那张矜冷没什么情绪的脸上,忽然浮现出类似痛苦的神情,她将自己平整的西裤捏出一条又一条褶皱,声音低若蚊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对不起。”
沈绛落下很轻的三个字,良久,从墓碑前撑膝站起,沉默地发呆。
她不像陆今遥,其实没什么话想要对墓碑底下的人说。
陆蓁是意外去世的,而她的妈妈……吕善平告诉她,她的妈妈是因为得知了她是同性恋的事情,觉得无法接受,所以被气得发病骤然离世。
所以这么多年来,沈绛很少过来扫墓。
不是不想,是不敢,觉得羞愧、负罪。
不过还好,看起来,吕善平即便是组成了新家庭,心里也还始终惦记着妈妈——沈绛目光落在妈妈干净整洁的墓位上。
看墓碑的漆色,与相邻的墓位比较要鲜亮很多,一看就是补过的。
没多久,陆今遥空着手朝这边走来。
沈绛看她,细心捕捉到对方眼睫濡湿过的痕迹:“和你妈妈说完话了吗?”
“嗯,你呢?”
“没什么好说的,走吧。”
在陆今遥出现之前,沈绛早已将那点不示人前的情绪收敛起来,又装回心底那个黑黢黢的小匣子里,密封盖上,她看上去一切正常。
正常到陆今遥也是这样以为的。
直到夜幕降临后,月光晒过飘窗,陆今遥收到沈绛发来的消息。
沈绛问,一楼酒柜里的酒可以喝吗?
彼时的陆今遥正站在卧室的卫生间里,对着镜面拍面膜,她回了三个字:你随意。
确实随意就好。
一楼酒柜里的酒,很多都是陆蓁在世时别人送的。每一瓶都贵重,但对陆今遥来说,沈绛不算外人,即便两人现阶段还在闹别扭。
哦,不对,是她单方面别扭。
这几个月和沈绛住一起,陆今遥也知道对方偶尔会有睡前小酌的习惯,所以对于这条消息并没在意。
等她躺在床上敷完面膜,又做完一套简单的护理,才发现刚刚那条消息回过去以后,沈绛没再回复自己。
陆今遥捏紧手机,看屏幕亮屏又息屏,心中隐隐觉得不对,于是翻身下床。
她打开门,双手撑在二楼的木栏杆上朝下看,除了回来时刻意留的照明壁灯,什么也看不到。整个一楼不见人影,安静得过分。
沈绛问她酒柜里的酒能不能喝,结果人也不在。
那是把酒拿回房间里去喝了?
陆今遥秀眉拧紧,转身下楼。
拖鞋踩在木质的楼梯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她站在沈绛房间门前,抬手,轻叩三下。
咚,咚,咚。
没声响。
又三下。
咚,咚,咚。
没有第三次敲门,因为陆今遥的耐心已经告罄了。这里是她家,她以主人的身份自诩,自然也不会和沈绛讲什么客气,敲两次门已经是她最大的礼貌和教养。
就在她将手搭上门把手,准备直接进的时候。
门从里面开了。
扑面而来的酒味。
女人穿着丝质睡衣站在落地灯的暖光里,纤长的五指朝后撩了撩长发。
她最上方的扣子解开了一颗,蜿蜒的锁骨随着主人抬手的动作,若隐若现。
酒精里混着点涩,还有甜。沈绛身上的沐浴香和酒味混在一起,融成难以形容的馥郁,有些冲击陆今遥的大脑,让她迷醉了一瞬。
喉咙莫名有些发干。
她凝着眼前的人,有些多余地问:“你喝酒了?”
沈绛从头到脚看上去都很清醒,人也站得很直。
只是那双眼睛,暴露了自己。
太不清明。
沈绛站在那安静地看她,轻轻吸气,又轻轻呼气:“我不是,问过你了吗?”
是的,沈绛问过她了。
陆今遥在心中暗骂自己挑了句最没用的话问,但她很快组织好语言,重新提问:“那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沈绛垂眸,眼睫缓缓落下,又缓缓抬起。
她盯着陆今遥那双一张一合的唇,已经听不见对方在说什么,酒精将大脑搅成了一团没用的浆糊,她现在没法思考,没法分析。
只凭本能做事。
而她的本能就是,想亲。
所以她这么做了。
伸手捉住陆今遥的手腕,将人带进门内,抵在冰冰凉凉的墙壁上,低头,含住,心里发出满足地喟叹。
比起酒精,和陆今遥紧密相贴,似乎更让她觉得更安宁。
酒气渡了过去,她的心跳与坏情绪也一起渡了过去。
陆今遥从沈绛得迫切与急躁中,品出来几分不对劲,但她此时无暇顾及对方的坏情绪。
因为沈绛主动得不像话。
与前一次的被动和兴致缺缺相差甚大,面前的人勾着她,引着她,抚摸、探索,甚至是握着她的手,往裤腰里带,急切地想要被抚慰。
陆今遥当然也很想,她一直都想。
但……
她反手捏住沈绛,将对方的手抽出来按在腰胯间,声音低低的,欲言又止:“我带了,那个。”
指套。
“不过在二楼,你等我一会儿,我上去拿好吗?”
陆今遥用唇讨好地蹭蹭她的。
之前做过一次以后,陆今遥就上网查过功课了。
指套是偷偷买的,还没用过,这次来广阳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鬼使神差就拿了一盒带过来。
没想到真能用上。
虽然有些过于隐晦,但沈绛听懂了她的话。
“不用了。”
她望着她,那双墨色的眼瞳里藏着深深的蛊惑,低哑的嗓音带点潮意,像水洗过一般,湿漉漉的:“我等不及。”
极轻的气音,落在耳边,落在脸庞,落在她的心尖上。
陆今遥被这双眼睛看得难以招架。
明明没喝酒,但她仿佛也跟着醉了。
沈绛说,她等不及。
陆今遥轻咬唇肉,整颗心脏都被酥-麻的悸动充斥着,占满。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那我,再去洗一遍手。”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公平
陆今遥的心跳很乱,像被路过的小鹿踹了一脚,动摇西摆,抱在一起的时候她甚至有点担心沈绛会不会听见自己放大的心跳声。
如果是那样的话,未免有些太丢人了。
那不符合大小姐的作风。
她想,现在不是以前了,她应该慢慢让沈绛看见自己稳重的一面,她觉得,自己在沈绛面前应该是从容镇定的。
如果不是,那至少不能差人太多,当然也不可以表现出一副沈绛只需要伸出手指勾勾,自己就拥上来的错觉。
总的来说,陆今遥不想让沈绛觉得自己特别喜欢。
因为沈绛表现出来的样子,也没有特别喜欢她。
现阶段的陆今遥,执拗地想要一个公平。
不过今晚的沈绛显然比她更迫切。
陆今遥将手伸到龙头底下,反反复复,仔细洗了两遍。
她没有留指甲的习惯,纤纤十指,被洗出层淡淡的绯色,泠泠流水声在空旷的屋子里回荡,让夜色也添上几分暧昧的颜色。
陆今遥抬眸看镜子里的人,明眸皓齿,粉嫩的唇上渡了一层水光,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她身后,沈绛一只手抱肩倚在卫生间的门口,头靠在门框上,长发散漫地披下来如随意生长的藤蔓,那双漆黑的眸子盛着比夜色更浓的欲望,深不见底。
陆今遥一对上她的眼神,心脏就忍不住收缩悸动。
她这才知道,原来这世上真有人能凭一个眼神就将人勾得神魂颠倒。
“还没洗好吗?”
沈绛嗓音低沉下来,像冬日干燥的玻璃蒙上一层水雾。
流水声嘎然而止。
陆今遥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和人一路回到床上的,她的呼吸和沈绛缠在一起,薄薄的胸腔每一次起伏,都会获得新的氧气,然后再又被掠夺出去。
沈绛就是那个掠夺者。
陆今遥牢牢盯紧身上的人,指尖勾了勾:“你今晚好着急。”
湿湿的,润润的。
沈绛整个人很明显地颤抖一下,撑在她两侧的双臂软塌下去,又费力重新支起。在温度适宜的空调房里,女人颈部光洁的肌肤已经冒出极薄一层细汗。
用眼睛看的话,很难发现,所以陆今遥用舌尖去尝。
她很调皮,另一只手也没闲着,就落在距离沈绛心脏最近的位置,轻轻收拢。
沈绛的心跳就落在她掌心,砰砰,砰砰砰。
她开始有些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出汗了,因为这个姿势,看起来真的很费力的样子,但这样的沈绛也真的好迷人。
陆今遥听见她用不太完整地声线回答自己,气息浮动。
“嗯……”
“想你了。”
“想和你发生最亲密的关系,做这世界上最亲密的人,不好吗?”
“你不喜欢吗?”
最后一句话尾音轻轻勾起,足够轻佻。
她说这话的时候腰身微微塌陷下去,修长的天鹅颈微微仰起,像女娲用手勾勒出来,一幅昳丽迷人的画。
陆今遥觉得主动权好像早已经不在自己手里了。
指尖在被沈绛温柔吮吻,她却迟迟没有动作。
看着这样热情沈绛,陆今遥的脑海中不适时宜地闪过很多种念头,即便她知道,自己不该问。
“姐姐,你……”
“和其它人在一起的时候也这样吗?”
指节又再温温吞吞,往里一些。
沈绛从喉咙里溢出来一声,支撑身体的小臂已然在发颤,有些脱力了。
“嗯?没……没有。”
没有过其它人。
沈绛想说的是这个,但酒精和来自深处的刺激让她没法深思陆今遥话里的意思,只凭本能回答。
可在陆今遥听来,沈绛仅仅只是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没有这样。
于是她被排山倒海的醋意淹没,将这一切都怪责在沈绛头上,怪责她们相遇太晚,又怪责对方的若即若离和忽冷忽热。
相比已成为过去式的容韶,人家至少有,过。
而她呢,什么也不是。
各种意义上的,什么也不是。
尽管她们现在做的事情,如此亲密。
一提到确认关系,沈绛就沉默,甚至是害怕被陆川芸发现她们好得过分。
所以陆今遥又开始钻牛角尖了。
从小到大,她没受过这样的委屈,要被人藏着掖着见不得光。
是她拿不出手吗?还是说不够优秀,年纪太小。
本能,让陆今遥忍不住靠近,但骨子里的傲劲,却又让她不甘于此。
她开始执拗地问沈绛一些问题,比如“你以后只喜欢我好不好”,“只有我好不好”,“只能和我这样”,自然无一例外都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但陆今遥仍旧不满足。
大约是知道,人在情动时分做出的承诺说出的话,都做不得数。
她又开始责问沈绛,拿捏着欲-望,将人抱紧。问她为什么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让人知道?”
“为什么不要和我确定关系?”
每一个问题的答案都在破碎中诞生,像狂风骤浪中勉强支撑的一叶扁舟,摇摇晃晃,支离破碎。
沈绛记不清自己回答了什么。
她只是用很轻地气声,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女孩的名字,抓紧这根稻草:“陆今遥,陆今遥……”
那是陆今遥这辈子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陆今遥”三个字也能被叫得如此性感、动听,每一个字眼都像是飘在云端上,轻轻坠落。
这一晚,沈绛到了很多次。
在陆今遥手里。
今夜的她好敏-感,又快,一次又一次,多到足够让人忘记那些烦恼愁结,逃离这个让人窒息的世界,只专心眼前的亲密。
酒精化作水,以另外一种方式被人从她的血液中析离出来。
后半夜的时候,陆今遥抱着她,捉住她的手往欲-望的尽头处带,想要一个“公平”。
沈绛那时,酒已经醒得差不多了。
被赶走的理智回笼,她又开始习惯性地回避与沉默,只是这一次,陆今遥态度十分坚决。
她想了想,起床洗了个手,指尖在外面打转。
等到最终陆今遥夹紧的时候,沈绛也将人搂住,一个个温柔的吻落在女孩松软的发顶,安抚年轻轻颤身体。
那时的沈绛以为,自己对陆今遥的欲-望,能够永远克制在这。
荒唐一夜,次日,沈绛睡过正午才醒。
她醒来时,陆今遥已经不在床上了。
扫过一眼被人随手搭在床尾的衣物,沈绛揉揉脖子,掀被下床,裸着脚踩进浴室。
等换穿戴整齐,梳妆完毕后从卧室出来,她听见陆今遥窝在沙发里打电话的动静。
“喂,小姨,昨晚我睡得早,手机开了静音所以没听到。嗯……本来早上起来就想着要给你回电话的,后来忙别的事情去又给忘了,对,嗯。”
陆今遥一面从容地和电话那头的陆川芸说谎,听见房门开关的动静,回头张望。
“先不说了。”她匆匆挂掉电话,起身,看迎面走来的人,“早餐我留了一点在厨房,是蟹粥和油条,不过现在好像已经到吃午饭的点了。”
只在夜里升空的月亮,敛起她的光华,吝啬地藏了起来。
沈绛又变回了平常那副从容,矜雅的模样。
她低头将衬衣袖子规整地挽起,露出小截细腕,边走边说,言简意赅:“我不吃了,约了人要见,马上要迟到。”
“对了,下午我要回姥姥家一趟,晚上不和你一起吃,你别等我。”
沈绛用最简短的话,同陆今遥交代一些事情,或许听起来会让人觉得少点些温度。
陆今遥等眼前的人说完,安静看着她,一副欲要将人看透的模样,突然开口:“你昨天晚上的情绪很不对。”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沈绛手里的动作一顿。
长睫轻扇,她缓缓抬眸,一眼望进陆今遥眼底:“情绪不对的,只有我吗?”
昨晚在床上的陆今遥,也挺疯的不是吗?
做到后来,总掐着她的点在问一些不可能得到答案的问题。从起床洗漱到换衣化妆的这段时间里,沈绛也不禁在想,陆今遥究竟想要从自己身上得到些什么。
如果仅仅只是占有的话,她已经得到了,不是吗?
陆今遥昨天晚上问的那些,已经超出她们的关系太多。
莫名其妙的对峙。
沈绛忽然笑了声,气氛打破。她伸手帮陆今遥将碎发别到耳后,温声宽慰:“好了,不逗你了。是昨天下午和你去墓地看过世的妈妈,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所以心情不怎么样。”
“我可以走了吗?约的一点,快迟到了。”
她唇角噙着笑,静静侯着,耐心等陆今遥一个回答。
人是要安抚的。
沈绛比谁都清楚,陆今遥的情绪一旦又失控,最后承受的人还是自己。
腰还隐隐有些发酸。
而站在身前的人,也终于愿意松口。陆今遥稍稍侧脸,在她手心里蹭了一下,语气放软:“那你晚上早点回来,我等你。”
“嗯,有事电话联系。”
待人出了门,陆今遥又坐回沙发上。
息屏的手机在她手心里来回打转,她想着沈绛方才的话,手背轻轻抵在唇边,陷入沉思。
过去,不好的事情吗?
会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原来今天是高考啊,那就高考加油吧!!
第47章 温度
和沈绛约好的人,是沈闻舒。
她来广阳的消息从未隐瞒过,沈绛没有在第一时间上沈家拜访,但不代表她不会将沈闻舒约出来,主动问候。
上次老太太在医院住了小段时间,这阵子饮食作息都被严格控制,一不让她吃想吃的东西了,便又开始闹脾气。
虽然沈闻舒总是和她说,姥姥是喜欢她的,但沈绛始终没法迈过自己心里那关。
“不见也好,小老太太最近脾气大得很,逮着谁都要骂上两句。思维不大清楚,偶尔,脱口叫你妈的小名,把我都吓一跳。”沈闻舒抬手将茶送到嘴边,叹口气,又放下去。
“对了,还有事情要和你说。”
“你得考虑一下回广阳了。下个月月底,这边的刑辩律师又要走两个,下海那边的人够用,我最近在想,如果情况再这么下去的话,广阳这边的分所干脆关掉算了。”
沈闻舒早就不过问律所的经营状况,但偶尔,也会关注一下,近两年各大律所对于“人”的资源争夺,越来越激烈。
这事沈绛其实最近也在烦恼,只是还没拿定主意怎么办。
“我回去和傅如音商量一下。”她说。
“嗯。”
“还有,陆家的那个小丫头现在是你在照顾着对吗?”
话题忽然转到陆今遥身上,沈绛不明所以。
沈闻舒看着她,笑:“大姐昨天和我说,房地产再过几年要到头了,她对尚周集团涉及的那一块,也有点兴趣。”
“所以问你,能不能帮忙问问。”
陆今遥手里拿着陆蓁留下来的股份有百分之五十五那么多,而她想出手的部分,是三十五,很多人都想要。
因为交易一旦达成,便意味着能够直接成为尚周集团的高层股东,甚至是成为最大股东,对集团的未来决策有着决定性话语权。
这事想要敲定,估计还有一个漫长的筛选和沟通过程。
只是沈绛没想过,沈家这边也有兴趣。
毕竟两边的领域,可以说是毫不相干,甚至没有半点交集。
但沈闻舒把话说到这份上。
也就是说,不想通过正面交涉了,要走人情关系的意思。
沈绛当然懂,股份卖给谁不是卖。
只是,她一想到自己和陆今遥现在这种不伦不类的关系,本就覆了一层交易色彩,如今再掺利益进去,恐怕是越来越难回头。
但大姨二姨都对她很好。
沈绛将摇摆的为难咽下,吞回肚子里,莞尔:“那我找机会,问问她。”
和沈闻舒用过午饭,沈绛又回了趟方瀛在广阳的分所,处理一些事情,晚上和这边的几个大律师一起吃饭。
大姨的电话在傍晚落日时分打到她手机上,先是简单寒暄了几句,紧接着直奔主题。
沈燃是个干脆利落的人,有手腕,不拖泥带水。
说的还是中午沈闻舒已经说过的那件事,于是同样的话,沈绛又和大姨也说了一遍:“我找机会问问她。”
但其实,沈绛自己也不太摸得准这个“机会”会是什么时候。
她没想好。
晚上八点,她按密码打开家门。没有料想中的喧闹,一楼客厅的电视关着,灯也只留了一盏,扑面而来的冷清。
沈绛低头去看玄关的鞋,确认一遍,陆今遥不在家。
她有些意外。
因为中午自己出门的时候,对方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我在家等你”。
所以她忙完后,就直接回来了。
但说会在家等她的人却不在。
说不好现在是种什么心情。沈绛觉得,可以理解,或许陆今遥的那句话只是随口一说,被自己当真了,但又不可避免地会有一点失落。
大约是无意间生出的期待没有被人很好地托住,就这样直直落下去,摔到地面。
七零八碎。
沈绛没来得及弯腰打扫这份碎掉的期待。
因为下一刻,一楼的大门便又被人从外打开了。
门檐下的感应灯混着夜色,与归家的人一同进门,陆今遥手里拎着餐厅外带用打包袋,不期然迎上沈绛回头望来的目光。
她们对视一眼,她看见沈绛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你怎么从外面回来”几个字。
陆今遥想也没想,自然地先将手里的打包袋递到沈绛手里,边换鞋边说:“我朋友,在国外留学上周刚回来,听说我回广阳了非让我和她们一起出去吃夜宵。”
“我说今天不方便,她们就打包好了给我开车送过来,非要我吃。”
送来以后,陆今遥见时间还早,沈绛也没回来,便坐上车陪朋友们聊了会儿天。
不太久,也就十几二十分钟吧,没想到沈绛这时候回来。
“那一定是很好的朋友了。”
沈绛气息浮动,轻笑一声。
“很好。”
“我们从小学就认识了,后来高中毕业她去澳洲留学,我去下海念书,见面的机会就少了许多。”
等陆今遥说完这句,沈绛忽然切身地感受到,广阳确实是个比下海市有温度的地方。
已经是九月中旬,广阳的气温还在三十左右徘徊。不仅仅是物理上的温度,沈绛还是头一回,从陆今遥口中听见“朋友”这样的字眼。
她总是后知后觉,陆今遥是土生土长的广阳人。
脚下这片土地是孕育陆今遥的地方,她在这,有家人,有朋友,还有过往。
沈绛耳边不由又回响起沈闻舒的话。
先前,她还在烦恼,觉得如今从下海回到广阳的话,会很麻烦,其中牵扯到的东西也很多。
但仅仅过去几个小时,她看见陆今遥穿着连衣吊带裙,踏着夜色归来,手里拎着载满生活气息的打包盒,好不自然地往她手边递。
忽然,就觉得这件事情好像也没那么糟糕了。
陆今遥说这句话功夫,已经换好鞋。
她按亮一楼的灯光,趿着拖鞋往里走,没忘记问:“螃蟹,还有一点其它海鲜,要吃点吗?”
沈绛没拒绝:“我进去换套衣服。”
五分钟后,沈绛换上一身灰棕色的中式居家服出来,衣服上镶着浅色图案,看着像竹叶,又像是花苞,和她整个人雅韵的气质很搭。
陆今遥听见有人靠近的动静,抬头看她一眼,怔愣两秒。
就是这两秒,女孩手中倾斜的打包盒差点洒出汤来。
她又连忙把盒子里的食物倒碗内,等所有的食物全部端上桌,她又从冰箱里拿出瓶气泡水,随后问沈绛要不要喝酒。
沈绛摇头,柔软的发尾随她动作摇曳,挨着桌子,笑得有些无奈:“不了,短时间内都不想再喝酒。”
一语双关。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虽然谁都没主动提起,但不代表不存在。
陆今遥仿佛被这句话点中,心跳恍然漏掉一拍,仿佛被灼到。
她背过身去只拿自己的气泡水,面对冰箱的低温冷雾,用只有自己能够听见的声音低声嘟囔:“其实喝酒也挺好。”
那个样子的沈绛,她好喜欢。
事实上,自从认识以来,沈绛每次沾酒都会露出格外迷人的一面,那是对方从不轻易示于人前的一面。
每当这种时候,陆今遥都会觉得,她被自己私藏。
脑海里又闪过女人昨夜那双秋水含情的眼,心也跟着荡了荡。
拿着气泡水回到桌前坐下,陆今遥抬眸,又瞥见对面的人正用手拨动头发,将前头的发丝撇到肩后去。
这样恰巧,露出被遮挡住的锁骨。
洁白无瑕的肌肤上,是半遮半露的吻痕,叫人看了浮想联翩。
陆今遥方才安定下来的心思,又开始乱飘。
她连忙收回眼神,递手套招呼人趁热吃蟹。
沈绛接过手套,开始摆弄吃蟹的工具,她慢条斯理,抽丝剥茧般细心,将柔嫩的蟹肉一点点剔出来,放到旁边的碗里。
陆今遥想着,她可能是想全部剔好然后再一次性吃掉。
却没想过,这碗蟹肉是剔给自己的。
所以当沈绛脱了手套,将晶莹的瓷碗推至自己面前的时候,她先是茫然,然后才反应过来这个举动背后的深意。
“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沈绛轻声开口。
简单几句话,其实已经在心里酝酿很久。
她惦记着大姨嘱咐的事情,原本以为,不过是随口在陆今遥面前提上一句就行,可真到了要开口的时候,自己看见陆今遥眨动着杏眸在认真等待下文的模样,又说不出来了。
其实还是想要她们之间的关系,能纯粹一点。
不想变成第二个言温。
沈绛哽了哽,喉咙里的话忽然泄成一声带气音的笑:“嗯……要说什么来着,突然忘了。”
陆今遥也跟着笑了:“那你想起来再和我说。”
说完,她低头去夹沈绛剔出来的那碗蟹肉。刚吃两口,想起来什么似的,又抬头:“不过我也有事要告诉你。”
这段时间相处,和沈绛报备自己的行踪已经成为了习惯,所以这次也不例外。
“宋姜说,好久不见了,她难得回来一趟,想约我明天晚上出门聚聚,所以明天晚饭我肯定不和你一起了,嗯……夜里或者还会去酒吧喝点酒,玩玩什么的,回来可能会比较晚。”
“宋姜就是今晚给我送夜宵的那个朋友。”
思及沈绛对自己的上心程度,陆今遥忙不迭又主动添补一句:“不过你放心,我不怎么喜欢喝酒,就是陪她们一起去。”
沈绛听完,随口问:“什么酒吧?”
没想到会被追问,陆今遥眸光闪了闪,等了两秒才回答:“Bluse,就是普通的氛围酒吧。”
她说完,悄悄屏住呼吸等对面的反应。
其实那是个拉吧。
宋姜提议要去的,还是非去不可的那种,谁不愿意她跟谁急。
陆今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紧张,跟做贼心虚似的。
不过她想,沈绛这样的人应该不会知道那种地方,那都是爱玩的小孩会去的地方。
果不其然,对面的人听她说完以后,没再多问,只是淡淡开口。
“嗯,去吧。”
【作者有话说】
到底还有谁在坚持追连载!
第48章 很漂亮吗
沈绛对桌上的螃蟹海鲜其实没什么兴趣,之所以答应“一起”,也不过是因为陆今遥开口邀请了。
况且时间还早,她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这么早回房间睡觉的话,陆今遥大约又会觉得自己是在躲她。
所以在象征性地吃了一只以后,又没法说“我先进去”这样的话,剩下的时间,沈绛就将蟹和虾全部剔好放进碗里,然后送到陆今遥面前,理所应当得有些过分。
她安静地等着陆今遥吃完,时不时和对方搭一两句话,心思却不在这桌面上。
女人一只手撑在桌面抵着太阳穴,眼帘低着,目光落在下方的手机屏幕上,在用小红书搜索“Bluse”这个酒吧,指尖很随意地滑动。
嗯,其实都不用点开具体,光是匆匆扫过首页宣传帖的封面就知道这个酒吧有多香-艳,多潮。
因为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沈绛已经看见了各种,坐腿的,嘴对嘴撕纸条的,贴身跳舞的,潮得她有些不知所措。
直到对面传来一声轻叹:“其实我吃不了那么多。”
沈绛这才慢半拍地扯回思绪,指腹抵在手机边框上,按得有些发紧。她抬起头来,掀眼瞧那一碟子白花花的虾肉,若有所思:“其实没有很多。”
螃蟹和虾,剥掉的壳堆在一旁瞧着唬人,实际上剔出来的肉就那么点。
陆今遥知道她的意思。
“主要是,螃蟹比较寒。”
“我应该快要来姨妈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按照手机推算的日期,她应该在四天后来,不过这几个月她经历的事情太多,情绪波动又大,作息什么的都不规律,所以不一定能按时来。
但有一点。
陆今遥抿抿唇,和沈绛说自己的身体习惯:“我虽然不痛经,但要是经期前后老是吃些生冷的东西不忌口,肚子会很难受。”
倒不是痛。
而是小腹会有一种极强的下坠感,里面像是被塞满了东西,又涩又胀,特别难受。
所以,陆今遥往后一退,从桌前站起来朝那一整面酒柜走去:“我开瓶酒喝喝吧,可以祛寒,以前家里的阿姨做海鲜都会温点黄酒问我们喝不喝,但我估计家里没有黄酒……”
本来说不喝酒,最终还是喝了点。
沈绛也没动,就坐在桌对面托腮看着陆今遥喝。
陆今遥吃两口,喝一口,吃两口,喝一口,不疾不徐,明明是价值不菲的酒被,硬生生被她喝出水的感觉。
没多久,女孩脸颊浮上淡淡的红晕,像扑了一层诱人的胭脂。
屋子里的灯光很亮,让人分不清时间流逝的速度,仿佛永远停留在白昼。
也让沈绛能够清楚地捕捉到,陆今遥五官上任何一点的细节变化。
比如,有时候那一口喝得急了,被辣到,又会吐吐舌头,拢起眉毛皱动鼻尖。
沈绛坐在她的对面,眼神执笔,细细勾勒着这一切,聆听自己心跳的动静。
此时的她又忍不住开始想,明天这个时候,陆今遥也会像现在这样,和三两朋友坐在酒吧的卡座里,喝到面色酡红,身边坐的不知道是谁。
总之,不会是她。
“刺啦——”
椅子腿划过瓷砖地面,打破和谐安宁的气氛。
陆今遥睁着那双水灵的杏眼,看坐在自己对面的沈绛突然起身,毫无预兆地说了今晚的结束语:“时间不早,我有些累了,先回房间休息。”
沈绛身上流露出不太明显的情绪浮动,陆今遥有些迟缓地伸出手,但没接住。
她有些遗憾。
但不太缜密的思维,下一秒,便又被混沌的酒精所占据。
“那晚安。”她说。
次日傍晚,宋姜开着自己拉风的红色轿跑来接陆今遥出门,沈绛当时还没回来,但陆今遥按照这段时间养成的习惯,还是给她发了条消息过去报备,说自己出去了。
半个小时候,她收到沈绛的回复-
早点回家。
尽管昨天陆今遥已经说过,会要玩得晚些,沈绛还是发了这句。
陆今遥回了个比“OK”的表情包过去,便全心投入到和许久不见的朋友聚会里。
大约九点,她们抵达了宋姜要去的那个全女酒吧,“Bluse”。
“这个还有这个,先上几瓶,不是我吹我跟你说,出去这几年我别的都没长进,酒量是蹭蹭蹭地涨,几天不喝都浑身不得劲。”
宋姜抱着手机点单,头往陆今遥的方向抻,挨得老近,生怕对方听不清自己说话。
今晚这场她请客,一点不吝啬。
陆今遥听见了,用肩膀轻轻撞她一下,取笑:“那我今晚要好好见识一下,以前的三杯倒长进到什么程度了。”
宋姜轻嗤一声,不屑。
没管她,第一次来这种小众圈子的酒吧,陆今遥两只手捧着酒杯坐在那,四处打量,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就看见疑似情侣的好几对。
那种独属于两个女孩子之间流动的暧昧,她一眼就能分辨出。
即便不是一对,那也肯定不清白。
她喝了两口酒,小腹微胀,起身说要去洗手间。
宋姜笑她说还没开始喝就要去洗手间了,随即摆摆手,让她快去快回,结果没想到陆今遥去这一趟回来场子已经热起来了,前方最里原本空荡的舞台站上去一个弹唱歌手,露腰吊带,工装裤,西部美式妆,披散下来的长发里扎了几条小辫子,有一点野。
她一开口,手指拨了拨吉他弦,场子立马变得沸动。
宋姜看得眼睛都直了。她一把拉过陆今遥坐下,激动得语无伦次:“快看快看,怎么样?是不是不白来?”
“你这反应……我记得你不是直女吗?”
陆今遥微微张唇,她看看舞台中央的弹唱歌手,又看看宋姜。
她的小伙伴宋姜,从初中开始就坚定喜欢阳光类型的男孩,上了高中,更是和校篮球队的一个学长谈上了,现在却在广阳最出名的拉吧里拽着自己胳膊,对台上的女歌手犯花痴。
陆今遥很想问,对方出国的这两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咳,”宋姜低头,尴尬笑了一声,起身倒酒,“人是会变的嘛,性取向也是流动的。”
“怎么,你装得这么淡定冷静,难道觉得不好看吗?”
曾经形影不离的小伙伴,直勾勾地盯着她。
陆今遥坦言:“我不喜欢这款。”
“那你喜欢哪款?之前那个?”
宋姜说的是言温。
她没见过言温,但是看过陆今遥发来的照片和视频。怎么说呢,言温那样低调的学姐款,在宋姜这种野惯了的人眼里,还差点意思。
但陆今遥摇了摇头:“不是。”
要说起她喜欢什么样的,她现在脑海里有一张特别清晰的脸,和具体的人,可以直接对号入座。
不过宋姜没继续问,她的注意力很快被再度掀起的一波起哄声吸引过去,她索性离开卡座,扎入舞台下方拥挤的人潮里。
陆今遥笑笑,转过身去加入到其它几个朋友的游戏局里。
玩了几轮,她按亮手机看一眼。
有沈绛发来的消息,问她和朋友玩得怎么样,酒吧氛围如何。
陆今遥拿起手机对着舞台中央拍了一张,然后打字:氛围挺不错的,今晚还有驻唱歌手,宋姜对这个歌手的评价特别高,很漂亮是不是?
末尾那个问号刚打完,旁边传来朋友们催促她罚酒的声音,陆今遥又连忙锁上手机,端起手边的酒杯饮尽。
喝下去的酒液烧过喉咙,点燃神经,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开始变得兴奋,血液也随着音乐震动。
二楼的吧台旁,女人手边的屏幕亮了亮。
她周身萦绕着冷淡气息,与这充满着喧嚣与欲-望的声色场所格格不入,却又格外引人注目,如同暗夜里的一捧清雪,让人忍不住想要,玷污。
所以,总有人忍不住要上前搭讪。
然而沈绛却只会歉意地同人笑笑,红唇一勾,婉拒:“我女朋友去厕所了,一会儿就回来,不好意思。”
紧接着,继续将视线投往一楼卡座-
很漂亮吗?-
那下次我们可以一起来,我也想看看。
沈绛回完这条消息,抬眸,视线落到了一楼舞台的歌手身上,唇角朝下压了压。
陆今遥夸过自己漂亮吗?
忘了。
陆今遥看见这两条消息,已经是二十分钟以后了。
她今晚运气不好,输了好多次,酒也喝了不少,解锁手机正准备回消息的时候,宋姜从热闹中抽身回来,一把拉起她往外走。
消息没回成,东西都险些从手里掉下去。
陆今遥握紧手机,望着宋姜的后脑勺:“你要带我去哪啊?”
“那歌手中场休息了,你帮我去要个联系方式。”
“?”
“你想要联系方式为什么要我去,你自己不能去吗?”
陆今遥一把拉住她,停下脚步,觉得很荒谬。
有那么害羞吗,她看宋姜也不是那种人啊。
哪想人转过头来,不太好意思地摸了一把松软的头发:“我刚去要过,人家婉拒了。”
但她还是很想要。
“……”
陆今遥眨了眨眼,一时无言。
好吧,这确实是,挺尴尬的。
宋姜牵着陆今遥的手,小幅晃动,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撒了一个很夸张的娇:“好遥遥,你帮我要嘛……”
陆今遥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忙不迭应下。
于是她在宋姜的催促下孤身来到歌手休息的散台,右手端着酒杯,牵起唇角,露出一个习惯性的甜笑,落落大方:“嗨。”
“想请你喝杯酒,可以认识一下吗?”
【作者有话说】
笑晕,原来还有这么多人在潜水
第49章 没少喝
沈绛选的位置视野挺好,身后是过道,左手边就是加高过的木栏杆,她坐在高脚椅上面前摆着一杯果汁,能将一楼动静尽收眼底。
发出去的消息迟迟没有得到回复,但她却看见陆今遥被一个短发女生拉着,走到舞台左边的散台上,给人敬酒。
距离太远,沈绛看不真切,耳朵也被密集的节奏鼓点给占满,心中躁意很盛。
又过了五六分钟,她才收到陆今遥发来的回复。
陆今遥说,好啊。
“下次我们可以一起来”,“好啊”。
楼下,成功加到微信的陆今遥已经回到卡座,只是她没来得及再多编辑两句消息,手机就被宋姜一把抽走:“我看看她朋友圈。”
很上头的样子。
陆今遥有些瞠目,她好像,已经很久没见过宋姜这么不矜持的样子了。
名为池野的女孩,微信名也叫池野,但对方的朋友圈半年可见,动态很少,往下划拉很久才找到几张自拍。
宋姜将手机扔回来,又抱住陆今遥的胳膊,声音做作得很嗲:“遥遥,你发消息帮我约她一会儿下工后来我们这桌玩嘛,看她来不来?”
虽然她可以拿陆今遥的手机自己做这件事,但到底还是不太礼貌。
陆今遥又被她这样做作的动静给恶心到了,笑着从人手里抽回自己的胳膊,依言照做,但没忘记拍开宋姜的手:“不管你是谁,赶紧给我从宋姜身上下来!”
亲昵,打闹,两小无猜默契,旁若无人在耳语,有人心脏被挤压得发酸,发胀。
沈绛没有再坐下去。她最后喝了一口杯子里果汁,起身下楼,一边踩着音乐的节奏往外走,一面低头编辑消息给陆今遥发送过去-
我事忙完了,现在回去。刚好离你说的那个酒吧很近,我来接你?-
不早了。
不知道这条消息陆今遥要什么时候才能看见。
沈绛站在街边的路灯下,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条抬脚走向停车的位置。
不早了。你还没玩好吗?
这条消息,字句里隐藏着让人不难读懂的暗意。
沈绛似乎是笃定陆今遥看见后会乖乖跟自己回去,所以直接上车等。
又过了五分钟,她仍然没等来自己想要的答案。
沈绛伸手摸过手机,直接拨电话过去。
这回,陆今遥倒是接得很快,含混着丁点醉意的少女嗓音像是被砂纸磨过一遍,沙沙的,滑滑的,一点腻人:“喂?”
“看消息了吗。”
沈绛偏头,酒吧门口闪亮的彩色霓虹映入她黑色的瞳孔。
酒精拉扯神经,陆今遥迟钝两秒,缓缓反应过来:“啊?你给我发消息了吗?我看看。我刚刚在和朋友玩,没注意手机。”
沈绛安静等着,五指搭在方向盘上,不太耐烦地敲了几个来回,直到那边再次传来人声。
“我可能现在,暂时走不了。”
并非沈绛想听到的回答,她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也不再动作了。
电话那头的人语速快了些,给沈绛认真解释眼下的情况,尽管听起来乱乱的,有些语无伦次:“是这样,宋姜想和那个弹吉他的女孩子认识,让我去帮她要微信,把人约到我们这桌来玩,人家答应了,一会儿就会过来。”
“所以,我现在走不太好。”
一会儿人家过来没看到她,很不礼貌。
陆今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还是第一次,在沈绛面前表现得这样为难,以前从未有过。
“要不,你先回家?”
她试探着问了一句。
沈绛轻吸一口气:“我已经到酒吧门口了。”
“啊?那……”
“哪桌,我进去。”
“咔”一声,沈绛在那边又松开了安全带。
陆今遥这边有些吵,听不太真切,她重新和人确认一遍:“嗯?你要进来吗?”
“是不方便吗?”
到这,沈绛的声音已经不再如一开始那样沉静、平和,就像一锅冷开水在又一次沸腾的边缘,细细密密的气泡从锅底四周往上冒。
在陆今遥看不见的地方,女人眉尾轻挑,问句的尾音勾起,掺杂着几分特殊的情绪在其中。
就好像是,在生气。
陆今遥隔着电话都感觉到了沈绛的不对,她脱口而出:“方便。”
挂掉电话,她把桌灯拍下来给沈绛发过去,告诉对方她在B5。
紧接着,她开始挨个叮嘱几个熟识的朋友:“一会儿我姐姐过来,你们别乱说话。”
“我姐来接我,你们说话都注意点,不该说的别说。”
“尤其是你,宋姜。”
陆今遥叮嘱完一圈,一把拽过宋姜的胳膊,重点警告。
宋姜正喝酒呢,杯子里的酒液洒出去一些,洇湿了手背。
她眨眨眼,抽纸擦手,一点儿没把朋友的话放心上:“笑死,陆今遥你哪来的姐姐啊。我认识你这么多年,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姐姐?”
“是正经的那种姐姐吗?”
她开玩笑,调侃人家。
没想到陆今遥这回既没跟她急,也没瞪她,而是很认真的回答:“还真不是。”???
灯光恍惚,霓虹错落的光影如一场绚烂的浮梦,切割宋姜的视线。
陆今遥置身其中。她的神态表情,干净且郑重,像是一株出落得骄傲漂亮的小白花。有那么一瞬间宋姜差点开口——
不管你是什么东西,现在从我遥遥身上下来!
当然,最后她也只是悻悻摸了摸鼻梁,没敢忤逆:“哦,那我注意。”
是她们家遥遥的心选姐呢,难怪这么郑重。
同时,她也好奇。
陆今遥前不久被创成那个样子,人都差点要病死了,有段时间连自己都找不到人,这种情况下还能让她动心,那得是何方神圣。仙女下凡吗?
宋姜很快见到那位“神圣”。
沈绛来得挺快。她在车上补了个口红,揉了揉长发,没停留,抬脚再次踏入这场澎湃热闹的狂欢里。
时间接近十一点,头顶的音乐已经开到最大,一轮又一轮轰炸着耳膜,能够很好地掩住心脏的轨迹,以及各种心怀鬼胎。
陆今遥第一眼看见从人群中走来的沈绛,先是心中一荡,然后才是惊讶。
倒不是惊讶别的,是惊讶沈绛今晚的穿着。
女人着条黑色的长裙,款款而来,窈窕的身段被上好的缎面包裹其中,她上身披着件米色的针织开衫,很好地将妩媚的性感添出几分慵懒的温柔,微卷的长发松松散散披落肩头,柔与冷、浓与淡,在沈绛身上被完美中和。
这人本身,就是一件完美精致的艺术品。
只是……沈绛今晚这身,陆今遥没见过。
而且沈绛在电话里不是说她工作完回家,顺路过来接自己吗?一般工作中为了凸显自己的专业性与正式,身为律师的沈绛,从来不这样穿。
不像是顺路来的。
陆今遥有了结论,心跳开始砰砰跳个不停,搭在腿上的手心也跟着冒出层黏腻的汗。
既然不是顺路,那就是特意为了自己来的。她终于读懂方才电话里沈绛的那句“是不方便吗”,为何听起来怪怪的了。
就是在生气。
回想一下过往沈绛生气的反应。
糟糕。
陆今遥耳朵开始在空气中升温,脑子也乱成了一滩浆糊,想到的全是些乱七八糟带颜色的东西。她连忙端起酒杯润润发干的嗓子,垂下眼帘。
怎么,还有些期待?
倏尔,陆今遥的视野范围内迈入一双黑色高跟,在她跟前停下脚步。
“了了。”
陆今遥长睫微颤,抬头迎上沈绛的凝视的目光。
一秒,两秒。
明明是公共场合,她却忽然觉得万籁俱寂,暧昧至极,仿佛要被那双深邃的眼睛吸进去,连灵魂都被对方的目光温柔地轻抚了一遍。
陆今遥轻咳一声,脸颊莫名发烫:“介绍一下。这是沈绛,我……”
什么呢?沈绛是她的什么人呢?
沈绛现在的状态,陆今遥摸不准,如果自己说是姐姐的的话,会不会火上浇油。
她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
这时,宋姜从旁边摸过来,十分贴心地帮她说出口:“姐姐对吧?”她朝沈绛笑笑,“刚才遥遥都和我们说了,说她姐姐要来。”
陆今遥默默转过头,安静地看她一眼。
沈绛也短促地笑了一声,意味莫名。
没法改了。
陆今遥只能顺着宋姜的话应下:“嗯,姐姐。”
说完,她又觉得喉咙有些干,拎起酒杯又喂了一口。
趁着陆今遥喝酒的间隙,沈绛自如地在她身旁坐下。
淡淡的柏香从旁飘来,熟悉又醒神,笼罩这小片区域。陆今遥注意力全都落在了旁边的沈绛身上,倏地,她用余光瞥见女人陡然倾身,一言不发就朝自己凑近过来。
她搭在卡座沙发上的五指陡然收拢,紧张了一瞬。
然而沈绛却只是将距离停在她颈侧的位置,几个呼吸,轻轻嗅闻。
陆今遥便明白她这个动作的含义是什么,转过脑袋小声解释:“没喝很多,你知道我的酒量,要是喝很多的话我早就晕了。”
沈绛不置可否,一双乌眸无视这声色与喧嚣,安静地凝着她:“但也没少喝。”
“……”
陆今遥咬咬口腔内壁的唇肉,转过脸去,静默无言。
她怎么知道?
过了会儿,陆今遥再次转过头同身边的人搭话:“你平时工作不会穿成这样,今晚是特意从家里出来找我的吗?”
话问出口之前,陆今遥其实已经做好了沈绛不会回答,或者是习惯性地回避。
但这次,沈绛没有。
“是呢,就是过来找你的,”女人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好看的下巴微微扬起,朝某个方向点了点,示意,“她也是。”
陆今遥顺着她示意的方向,侧目望去,一眼看见背着吉他,穿越人潮,正朝她们这边走来的池野。
她低头按亮时间,屏幕上是十一点整,池野下班了。
陆今遥忽然一凛,回头再对上沈绛那双缀满笑意的眼,脑子里那点微醺的醉,瞬间就醒了。
【作者有话说】
小陆紧急提问:怎么办!
第50章 无声无息
一眼望见坐在卡座里的陆今遥,池野走上前来同人打招呼,几分飒气,几分明艳。
她的气势看起来比在舞台唱歌的时候要收敛许多,视线在周围逡巡一圈,看见宋姜的时候,意外地停顿了半秒。
池野在陆今遥身边的位置坐下了。
倒是自来熟,不用招呼,自己上手倒酒,一面侧头与人说话聊天。陆今遥却有些如坐针毡,她逮着机会就给宋姜使眼色——人可是你让我叫过来的?
宋姜这会儿却怂了,飞快转过头去装作没看见。
陆今遥有些傻眼。
旁边的沈绛似乎也没打算管她,池野坐下以后,她整个人往座背上靠,眼帘垂着,单手抱住胳膊,另只手端起透明的酒杯,将自己隐没在霓虹背面的阴影里,不去看陆今遥,也不看任何人,好像就真的只是过来安静等着接妹妹散局回家的好姐姐。
“要玩点游戏吗,你会什么?”池野问她。
陆今遥盯着放在身侧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终于下定决心开口:“嗯,我今晚其实已经喝了不少酒了,玩游戏手也黑,再喝的话,一会儿得醉了。”她婉拒。
池野表示不在意:“那你喝水也行。”
“……那光我们两个玩,人有些少,你等等我,我去叫朋友。”
一计不成,陆今遥又生一计。在池野愣怔的眼神里,她把宋姜拉了过来:“我朋友,宋姜,你之前在台上唱歌她也很喜欢。”
沈绛在这时,偏头看了她们几个一眼。
就在她准备继续专注自己手里那只酒杯的时候,宋姜不知抽什么风朝这边转头,忽然叫她:“姐姐不玩吗?”
沈绛没什么反应地看着她,指尖在雕纹并不规则的酒杯上,轻敲两下。
“我的意思是,玩游戏嘛,人多才好玩不是吗?”
“三个人的话,是有点少了哈。”
她开始打哈哈,无意识摸耳后。
别人不知道,但陆今遥知道,从小到大,宋姜一做这个小动作就是紧张得要死。
为什么紧张呢?
总不能是因为沈绛,宋姜今晚和沈绛才第一次见呢。
更不会是自己。
那就只能是因为池野了。嗅到点微妙的不同寻常,陆今遥正要开口帮沈绛婉拒,怎料对方矜冷的声音先一步落下:“好啊。”
“但是我也不能喝酒,我开车过来接她回家的。”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陆今遥。
沈绛说话的时候眼睛笑了笑,是看着人说的,说不好这句话是不是在对谁宣示主权,又好像没有。
宋姜听出来点意思,一时觉得牙酸,又觉得不可思议。
她说不清是那个“也不能喝酒”的“也”字意味深长,还是后面那句“接她回家”更直白。
初次见面,宋姜觉得自己有被秀到。她有些无语:“这么说咱们四个人玩游戏,你俩都不能喝酒呗?”
陆今遥和沈绛几乎是同时:“嗯。”
沈绛放下腿,微微倾身,靠近过来:“玩什么?”
浮动的发丝擦过陆今遥的耳边的肌肤,又是一阵熟悉的柏香。她的身体比大脑更先一步有反应,裸露的小臂上冒起层密密麻麻的小栗子。
突然,想回家了。
回家。
做些,只有她们两个人才能做的事情。
闪了闪长睫,陆今遥按下这突兀的念头,在心里叹口气,认命地开始充当宋姜和池野之间的润滑剂。
游戏开始,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手臭。输了又输,水喝了不少,玩到四五局陆今遥就说要去洗手间,出来的时,发现沈绛倚在厕所门口的大理石壁上,正在等她。
那双平静的黑瞳,温和注视着她,如同黑夜里闪耀的猫眼石。
陆今遥先是一怔,而后心头一热涌起股难以克制的悸动,三步并作两步,直接撞进对方怀里。
沈绛微微弓起的后背被她一撞,轻轻后抵,不得不与墙面完全贴合,女人垂落的双手几乎是很自然就揽住了她,天赋一般。
酒吧的洗手间外,从来都是艳情和暧昧滋生的绝佳场所,有人在这耍酒疯,有人靠着墙壁蹲在地上哭,有人赖着不走,还有人会难耐地热吻。
陆今遥什么都不想做,或许是酒精放大了她的情绪,又或许是深藏的占有欲正在滋生,她想要牢牢住进沈绛那双漂亮的眼睛里。
就像今晚这样。
她要沈绛只看得见她,只容得下她,只为她而来。
该不该说,在发现沈绛是特意跟着自己过来的时候,陆今遥其实内心有些得意。
“我们偷偷溜走吧,回家。”她环着女人的脖子,唇瓣贴在对方颈侧张合,整个人都被好闻的柏香味笼罩着,仿佛更醉了。
沈绛五指穿过她柔软的发丝,看了怀里的人一眼:“玩累了?”
总算玩累了是吗?
沈绛还在介意陆今遥拒绝跟她回家的事,听不出来多余的情绪,陆今遥自然也就听不出来其它。
她皱皱鼻尖,温湿的唇贴在对方耳侧那块肌肤难耐地蹭了蹭,撒娇:“我不想跟她们玩了,我想和你玩。”
玩一个,只有她们两个人能玩的游戏。
现在和沈绛双双溜走,她们会像一对为爱私奔的恋人,就像小说电视里演的那样,有种与世界背道而驰,逃离亲朋的背德感。
沈绛被她蹭得心痒,一时觉得有羽毛落在心脏,轻轻挠过,又觉得自己像是在抱一只超大号的猫咪,还是正在发情的那种。
但很显然,陆今遥这句话对她起到了一定的安抚作用。
譬如,心中那汪沸腾快要炸开的泉水,慢慢的,开始降温。
沈绛低声应了一句:“好。”
她们牵着手从酒吧的侧门出去,刚下过雨的小街上,人影稀疏。道路对面的路灯下,有女人站在那吸烟,看穿着打扮,应该也是从酒吧里钻出来透气的。
沈绛牵着陆今遥正要走,路灯下的人在这时刚好转过来,看见她,先是诧异,而后视线落在被她牵着的陆今遥脸上,笑了声:“原来你真的有女朋友。”
“我还以为你看不上我,胡乱说的。”
这两句话……
沈绛突然想起来她是谁了。
一直到进家门前,陆今遥都还在喋喋不休地追问。
“刚刚那个人什么意思啊?”
“你们认识吗?”
“什么女朋友?”
“你和她说你是来找女朋友的吗?”
“说的是我吗?”
陆今遥带着几分明知故问的嫌疑,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那双看向沈绛的眼睛里闪烁着笑意。
然后等来沈绛一个拖长了语调,纵容又无奈的:“是……”
“是什么?”
像是终于踩住了沈绛的尾巴,陆今遥将人抵在玄关的柜子上,拥住,轻声低语。
女孩诱人的唇瓣近在咫尺,一副任人采撷的姿态。
暧昧呼吸间滋生,看不见的火花,点燃了空气。
沈绛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她一只手撑住柜面,另只在绕到对方的腰后,往前轻按,低头吻了上去。
喘息和抑制不住低-吟很快在安静地夜晚中起伏。
沈绛想,她应该知道陆今遥想听的是什么。
但没有办法回答的问题,不如就让它消融在炙热的吻里。
无声无息。
【作者有话说】
急性肠胃炎就还真挺折磨人的【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