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好命
慈宁宫
太后见着陆秉之这般快就从勤政殿回来,打趣道:“怎不和你舅舅多说说话,还怕哀家叫你媳妇受了委屈不成?”
太后这般打趣,陆秉之面色从容,崔令胭却是脸颊一红,有些害羞的低下了头。
陆秉之走到太后跟前儿坐下,含笑开口:“舅舅忙于政务秉之不好打扰,再说,秉之进宫一趟还想陪着外祖母一块儿用膳呢。”
太后本就疼爱陆秉之这个外孙儿,听他这般说话,面上当即就露出喜色来,吩咐一旁的宫女道:“去命膳房准备些秉之爱吃的菜式。”
太后说完,又加了句:“胭丫头自小在南边儿长大,也叫膳房做些江南那边的菜式,叫这孩子尝尝味道可是相像。”
太后这样说,就意味着今日相处下来很是满意喜欢崔令胭这个外孙媳妇了。
宫女领命退下,太后和陆秉之随意闲聊起来。
崔令胭在一旁听着,见着陆秉之陪着太后聊家常,倒是有几分稀罕。
没过多久,就有宫女鱼贯而入送来了膳食。
宫中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可太后疼爱陆秉之,对崔令胭这个外孙媳妇也喜欢的紧,所以不时也会问上几句话活络气氛,倒叫崔令胭不觉拘束。
一旁伺候的宫女嬷嬷见着这一幕,心里头也知道崔令胭这个世子夫人进宫一趟得了太后的喜欢,想来,这位世子夫人日后会时常进宫的。
有太后给她的体面,又有世子这个夫君的喜欢,在这京城里谁不顾忌几分,着实是叫人羡慕。
想到方才陪着淑嫔娘娘一块儿过来请安的崔令徽,几人心中一阵唏嘘,又觉着那位是将好好一张牌给打烂了,明明那般好的婚事,偏偏崔令徽因着世子中毒就瞧不上了,所以才将这桩婚事给了自家继妹。
如今继妹婚事和美,又得太后喜欢,崔令徽在宫中却是卑贱的连慈宁宫得脸些的宫女都不如,也不知四下无人时心中会不会满是悔意,想着若是一切能够重来,定不会生出退婚的心思来。
只可惜,哪怕她有这个心思,老天也不会叫她重来一回了。
等到用过午膳,二人陪着太后喝了茶,又去御花园里逛了逛,这才告辞从宫中出来。
太后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对小辈们虽也慈爱可更多的是长辈的威严,几个孙辈虽表面孝顺,可实际上和她这个祖母并不如何亲近。
之前大皇子萧瑄和大皇子妃孔氏进宫,也只请安略坐了坐,就出宫去了。
至于二皇子萧则,更是自小不和太后亲近。
所以太后这般宠陆秉之这个外孙儿,不仅将他们夫妻留在慈宁宫用膳,还叫二人陪着逛了御花园,这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淑嫔才用过午膳,就听到了这消息。
她的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带着几分嘲讽道:“咱们这位太后娘娘也真是,嫡亲的孙儿不疼,反倒疼一个外孙儿,她岁数大了,也不知替自己娘家那边多想一想,多给小辈们积攒些情分,莫不是岁数大了人就糊涂了。”
淑嫔话音落下,屋子里一下子就变得寂静,伺候的宫女个个微白了脸,低下头不敢接话,生怕自家娘娘这些话传到外头去招来祸端。
淑嫔也察觉到自己有些失言,可她心中到底不平,觉着陆秉之又不是天家血脉,只是太后的外孙儿,太后若是将对陆秉之的这份儿用心和疼爱用在则哥儿身上,有太后撑腰,则哥儿小时候也不会受那些委屈,如今也有个助力。
淑嫔实在是见不得太后这般偏爱一个外人,反倒瞧不上儿子这个嫡亲的孙儿。
淑宁长公主都死了多少年了,太后疼爱女儿也给足了陆秉之这个外孙儿体面,可总要有个度才是,再如何疼爱也不该越过几个嫡亲的孙儿。
她说太后老糊涂半点儿都不为过,若这事情放在寻常的高门大族,还不知后宅如何不宁呢。
屋子里气氛凝重,这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宫女满脸喜色过来回禀,说是二皇子过来给娘娘请安了。
淑嫔听到儿子过来,眼底露出几分喜色来。
自打她被降位为嫔位,没了贵妃的尊位,儿子和她就生了几分隔阂。儿子不反思自己在寿宴上做出那等事情来坏了名声,才连累她这个生母被皇上降位,反倒是怪她这些年没能得了皇上的宠爱,伴驾这么些年连半点儿情分都没攒下来,害得他这个当儿子的在皇上那里也没脸,对他连对陆秉之这个外甥都不如。
争吵过几回后,淑嫔心中虽黯然可也只能将这些委屈忍耐下来,生怕彻底和儿子闹翻了,儿子彻底和她离了心。
如今她在这深宫之中,除了则哥儿这个亲儿子还能靠谁呢?她就只这么个指望了。
淑嫔含笑走到门口,见着萧则进门,很是关切地问他读书辛不辛苦,皇上这几日可有召见,即将要开府成婚了,内务府可有怠慢,皇子府一应规制可还妥当?
萧则却是脸色阴沉,径直走进屋里,挥手叫屋子里伺候的宫女嬷嬷全都退下。
见着二皇子这般神色,伺候的宫女也不敢多留,忙福了福身子鱼贯退了出去。
淑嫔脸上的笑意僵了僵,几步走到萧则身边,带着几分关切出声问道:“则哥儿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人给你气受了?”
想到今天陆秉之进宫,还去了勤政殿给皇上请安。
淑嫔猜测道:“是不是陆秉之去见了你父皇,你父皇一向偏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你莫要为着这个生气。”
不等淑嫔继续抱怨,萧则就沉着脸质问道:“听说母妃今日带着崔氏去慈宁宫请安,不仅没得了太后一个好脸还丢尽了颜面,且刚出了慈宁宫就打了崔氏一记耳光,您丢下崔氏自个儿回来了?”
被儿子这般质问,淑嫔心中一阵委屈,带着几分不满问道:“怎么,可是那崔令徽和你告状了?她可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还以为她对我有多敬重多孝顺,我不过教训她一回她就找你告状。”
“她在太后面前那畏畏缩缩的样子,可真是丢脸,被那崔令胭比到了泥里,给我和你丢尽了脸面,我打她一个耳光都是轻的,若不是她,本宫哪里会失了贵妃之位落得如今区区一个嫔位?”
淑嫔越说越激动,眼眶也不由得红了起来,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萧则沉默良久,突然问淑嫔:“母妃如此怨恨崔氏,定也同样怨恨儿子吧。毕竟,拿崔令徽羞辱陆秉之的主意是儿子出的,最后却是落得这样一个下场,母妃心中一定觉着儿子愚不可及吧?”
淑嫔还未说完的话一下子就噎在了喉咙里,她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没有想到儿子萧则会这般直接将心中所想问出来。
她有些激动,摇头解释道:“则哥儿说的是什么话,你是母亲的亲生儿子,母亲如何会怨怪你。若要怪,也是怪太后和皇上不给咱们母子脸面,宁愿亲近陆秉之这样一个外人,也不愿意对咱们母子宽厚体谅几分。”
淑嫔知道儿子骨子里当真薄情,这些年对她这个生母也没多少孝顺,如今她失势怕是更叫儿子心中不快。如此处境,万不可叫儿子和她生分了。
这般想着,她眼圈一红眼泪就簌簌落了下来。
“我今个儿也是一时没忍住才对崔氏动了手,你若是非要护着她,我往后给她些体面就是了。则哥儿万不可为着崔令徽这样一个女人和我生分了才是。”
“再说,眼看着你大婚的日子就要到了,郑氏进门,你不可宠着这些侍妾叫郑氏没了脸面。”
萧则听淑嫔一番辩解心中的火气消散了些,这会儿见着生母委屈落泪,又句句都是提点他,一时也觉着自己方才上门质问有些没了分寸。
就如母妃所说,他们母子彼此依靠,若是再生出嫌隙,还能指望谁呢。
萧则沉默一会儿,开口道:“崔氏哪里配叫儿子护着,不过她到底是儿子的侍妾,在外头代表的也是儿子的颜面。儿子听说最近几日母妃将她当宫女一般使唤作践,传出去外头的人还怎么议论儿子。不仅是我,母妃也会被人编排,说您对父皇废黜您贵妃一事心生怨怼。到时候,父皇怕是愈发不喜儿子了。”
“而且,儿子也想过了,崔氏到底是宁寿侯府嫡女,身后还有镇国公府这个外家。她如今虽是侍妾,娘家外家都看低了她,可她若是有了身孕,生下皇孙,两家未必就不会想着在儿子身上下注,好堵个更大的前程。”
淑嫔没想到会从儿子口中听到这些话,因着太过诧异她瞪大了眼睛,带着几分犹豫出声问道:“这可能吗?崔氏成了则哥儿你的侍妾后,我瞧着宁寿侯府和镇国公府都觉着丢脸,恨不得没有这个嫡出姑娘和外孙女儿呢。”
萧则沉默了一会儿道:“崔氏若只是个侍妾自然是如此,可她若生下个儿子就不一样了。儿子也是着相了,没想着能靠着崔氏拉拢这两家。只成日里觉着父皇太过偏心陆秉之这个外甥。可实际上,父皇再偏心,难道还能叫陆秉之坐上那个位置?儿子如此看不惯陆秉之,其实已是落了下乘。倘若儿子有一日坐上那个位置,别说一个陆秉之了,这天下还不是儿子一人说了算,要收拾哪个朝堂上下谁敢忤逆置喙半句?”
淑嫔见着儿子像是一下子想通了一般,又是高兴又是发愁。
儿子能想开她自然高兴,可儿子这些年做的事情已经惹了皇上不快。这些日子,大皇子萧瑄常带着大皇子妃孔氏进宫给太后请安,有时候也会去勤政殿问安,皇上虽不是回回都召见,可也见过几回了。后宫甚至有人说萧瑄虽各方面都平平,生母顺妃也是因着和先皇后交好,皇上看在先皇后的面儿上才给了她一个妃位。可萧瑄性子温厚,坐上那个位置总比自己儿子坐上去更叫人放心。
那些话也不知儿子听到了没?
淑嫔压下这些心思,笑着点了点头:“我儿能这样想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崔氏因着之前落水得了寒症,也不知她这个身子中不中用。”
“而且,你虽有这个心思也不必急在一时。还是等郑氏进门后,郑氏有了身孕再叫崔氏有孕吧,多少给康寿侯府几分脸面。”
听她这般顾忌康寿侯府,萧则却是嗤笑一声,道:“儿子和寻常高门大族的公子可不一样,哪里需要讲究什么嫡子先出生才能有庶子。自然是多子多福,能叫各府都支持儿子,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嘴上说和儿子亲近,却是一分一厘都不出,朝堂也不见得他们为儿子说句话。他们那些门生故旧,难道都是死的?”
“而且,郑氏那性子也不是个善妒的,即便崔氏先有孕,康寿侯府郑氏多半会自己安抚好,用不着儿子操心的。”
淑嫔听他这般说,有心想劝几句,觉着儿子在这事儿上有些太过自大了。郑氏虽是丧母长女,可出身也不错,即便是嫁入皇家,也未必会伏低做小,事事顺着儿子这个皇子。
只是儿子的脾气她也知道,方才还那般质问她,她再多的话也只能压在心底,只柔声道:“则哥儿说得对,郑氏能成为皇子妃已是福分,若半点儿不贤惠反倒是善妒,连老天爷也要看不过去的。”
萧则在殿内坐了一会儿就起身离开了。
待他离开后,端嬷嬷才推门进来,见着自家娘娘面露伤心,眼圈也有些红,忍不住问道:“殿下这是又在哪里受气了,非要回来寻娘娘的不是。”
听端嬷嬷这般说,淑嫔带着几分苦涩叹了口气:“都说儿不嫌母丑,总要记着一份儿生恩的,可世上的事情哪里就能和书里头说的一样呢?则哥儿害得本宫失去了贵妃之位,却半点儿不反思,反倒是怨恨本宫,觉着是本宫没讨好了皇上,这才叫他在几个兄弟里没了颜面。”
“也就是本宫肚子里出来的,若是换了旁人,本宫如何能忍耐下这些。可也正因为这样,本宫才伤心呢。”
淑嫔迟疑一下,将方才母子间的那番话说给了端嬷嬷听。
端嬷嬷一时无言,好半天才开口道:“殿下能想通而不是非要和陆世子计较也算是一件好事,那陆世子再如何得太后疼爱,得皇上看重,也是姓陆而不是姓萧,和那个位子没半分缘分的。”
“正如殿下说的那般,殿下如今该争的是皇上的看重,是朝臣的支持。为着这个,娘娘日后还是给崔氏几分颜面吧,别像今日那般动辄打骂,传出去也不好听。”
淑嫔点了点头,吩咐道:“你去挑两匹上好的蜀锦送去崔氏那里,就说本宫今日气头上叫她受了委屈,叫她莫要放在心里才是。”
端嬷嬷点了点头,就下去准备了
崔令胭并不知宫中的这些事情,更不知继姐崔令徽收到淑嫔用以安抚的赏赐后心中有多恼怒不堪。从宫中回来后,她和陆秉之去窦老夫人屋里坐了会儿,就告辞出来。
行至半路,正巧遇上了过来给窦老夫人请安的陆丹若。
许是岑府老太爷的事情叫岑氏和陆丹若心中生出忌惮,所以这些日子陆丹若的性子收敛了几分,不管心中敬重不敬重崔令胭这个嫂嫂,表面上还是恭敬的。
她福了福身子叫了声:“哥哥,嫂嫂。”
气氛有些尴尬,陆秉之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进去给祖母请安吧。”
说完这话,陆秉之就带着崔令胭离开了。
陆丹若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良久,咬了咬嘴唇,心中暗想崔氏可真是好命,陆秉之那般不近女/色,偏偏肯护着崔氏。瞧崔氏的气色,这回进宫定是没被太后娘娘训斥责罚,她可真是幸运。
太后最疼陆秉之,怎就不觉着陆秉之身边该有个妾室了?秋芷的事情崔氏虽没插手,是陆秉之将人赶出去的,可说不得崔氏早就看出了秋芷的心思,所以算计了秋芷,借着陆秉之的手将人给发卖了。
压下心中的种种心思,陆丹若收回了视线,抬脚继续往清德院去了。
路上,陆秉之开口问道:“最近丹若对你可还敬重?她
若对你不敬,你可别瞒着自己受委屈。”
听他对自己这般关心,崔令胭心中一暖,莞尔笑道:“二姑娘被岑家发生的事情吓到了,哪里还敢在我这个嫂嫂面前放肆任性。”
她迟疑一下,压低了声音道:“二姑娘能这般已是不错了,我也无需她处处敬着,只要彼此有分寸,能在一个屋檐下相处和睦就是了。”
陆秉之知道她的性子,这话并非作假而是出自真心。他笑了笑,点了点头继续朝前走去。
清德院
窦老夫人见着陆丹若,出声问道:“你哥哥嫂嫂才出去,可是见到了,问过安了没?”
陆丹若被老夫人这话问得有些臊得慌,好似她有多任性骄纵,对陆秉之和崔氏多不敬。
陆丹若脸颊一红,眼底露出几分难堪来,强挤出一丝笑意来道:“祖母这是说的什么话,若儿这些日子已经反思过了,过去是若儿不好,太过任性,心中早已后悔,如何会对兄嫂有半分不敬。”
窦老夫人听她这样说,脸上多了几分慈爱。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孙女儿是个什么性子她如何不知,她也不指望这个孙女儿对秉之和崔氏有多敬重,可最起码的礼数要有。
孙女儿年纪小,哪怕清楚以后嫁人后是要靠着娘家的兄嫂撑腰,只怕也只是停留在字面上的理解,哪里明白这里头的门道呢?
她不在未出阁时和崔氏相处好,往后嫁出去遇着什么事情,哪里好和崔氏这个嫂嫂开口。
第132章 发落
宁寿侯府
翟老夫人听到今日太后传召崔令胭夫妇进宫,一大早就叫人等在卫国公府不远处,想看看自己这个孙女儿有没有因着秋芷的事情被太后迁怒,说她御下不严,才叫身边的大丫鬟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带累了陆秉之这个夫君的名声。
等到晌午过后好一会儿外头才有嬷嬷打起帘子快步进来,低声回禀道:“回老夫人,世子和三姑娘回了卫国公府下了马车时,派出去的人远远瞧着,三姑娘气色极好,不像是被太后怪罪。且这个时候才出宫,必是在慈宁宫留膳了,想来太后爱屋及乌,没怪罪咱们三姑娘。”
翟老夫人听着这般回禀,心里头也不知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感慨自己这个嫡亲的孙女儿竟是如此好福气,才嫁过去多久就连太后娘娘都能讨好了。
不过转念一想,想着陆秉之今日也陪着一块儿进宫了,多半太后也是爱屋及乌,即便心中有所不满也要给陆秉之这个外孙儿脸面,这才没有计较反倒将人留下来一块儿用膳了。
翟老夫人压下心中的这些心思,挥手叫嬷嬷退下了。
待她出去后,才感慨道:“胭丫头倒是好福气。我还寻思着传出些流言蜚语来好拿捏胭丫头,不曾想出了秋芷这么一桩事情,如今倒是不好再做什么了。”
玳瑁在一旁听着,面色微微变了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翟老夫人见她这个模样,出声道:“有什么话就说吧,怎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可是柳姨娘住在樨兰院,仗着肚子里那块儿肉差遣院里的丫鬟婆子了?”
玳瑁是她跟前儿得脸的大丫鬟,能叫她支支吾吾,想来是有所顾忌,翟老夫人不免想到了怀着身孕的柳姨娘。
听老夫人这般说,玳瑁摇了摇头,低声道:“并非是柳姨娘,而是奴婢听说那秋芷生出那样的心思来,是,是亲家老夫人上门撺掇大夫人,大夫人递了消息过去,说是给秋芷撑腰,那丫鬟才生出这般大的胆子来。”
“吴老夫人想来是因着教养了三姑娘一场,也想要拿捏三姑娘呢。”
“许是出了这样的事情大夫人有些心虚,怕被老夫人您看出些什么来,今早才称病没过来请安。”
翟老夫人听了玳瑁这些话,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恼怒道:“我们侯府的嫡女风光了有他戚家什么事情,胭丫头住在戚家那些年府里年年往戚家送东西,吃穿用度都是尽够的,可用过戚家的一分一厘,吴氏这个老货,不仅不知足竟还恬不知耻想着继续拿捏胭丫头,真是欲壑难填,我看戚家这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
“老大媳妇更是胳膊肘往外拐,被吴氏上门一撺掇,就背着我这个婆婆生出这样的心思唆使秋芷做下那样不知廉耻的事情来,她莫不是忘了自己已经是咱们崔家的媳妇了,竟还如此吃里扒外!”
翟老夫人说完后,沉声对着屋子里的另外一个大丫鬟吩咐道:“你去将大夫人叫到我这儿来,就说我有话要问一问她!”
大丫鬟领命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便一路往戚氏所住的翠微院去了。
戚氏一整日也因着听到秋芷被陆秉之直接发卖的事情闹得心神不宁,既觉着面上无光,女婿对她这个岳母没有半分孝顺,无异于打了她一记耳光叫她下不来台。又因着秋芷此举是她背地里撺掇的,不仅如此,秋芷手里还留有她派人送去的一封信。
也不知秋芷被发卖时,有没有交代是她指使的,还是说,陆秉之震怒之下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就叫人堵了嘴打了板子后将人发卖出去了。
心中忐忑不安,戚氏又打听到太后娘娘今日传召陆秉之和崔令胭进宫,就愈发坐立不安了。
江嬷嬷陪着她在屋里,也没敢上前宽慰。
这会儿听到外头有丫鬟回禀,说是老夫人派了人过来传话,叫她到樨兰院一趟,老夫人有话要问她。戚氏当即就一阵心慌,拿着茶盏的手都忍不住颤了颤,下意识就朝身边的江嬷嬷看去。
江嬷嬷上前宽慰道:“夫人莫要乱了分寸,秋芷虽是从夫人您房里出来的,可早就被您差遣去伺候三姑娘了,又当了陪嫁丫鬟陪着三姑娘嫁去了卫国公府。人都不在宁寿侯府了,她生出什么心思来做出什么不要脸面的事情哪里是夫人能管束的。即便要怪,也是三姑娘这个当主子的御下不严,才叫她生出这等心思来。”
“再说句不好听的,既是陪嫁丫鬟,本就是准备着在三姑娘不方便的时候服侍世子的,秋芷此举虽有些大胆可也算不得有多大的错。倒是世子直接就将人给发卖了着实不像寻常男子能做出来的。世子这般,分明是不给夫人您脸面,您心中难受也好,不快也好,万万别心虚。”
江嬷嬷补充道:“您若露出什么忐忑心虚叫老夫人看出来,当着一屋子丫鬟婆子的面叫您没脸,您这侯夫人的脸面怕是愈发没了。别忘了,柳姨娘肚子里可还有块儿金疙瘩呢,这时候您若再落了脸面,柳姨娘只怕高兴的能多吃一碗饭,更不将您这个主母放在眼里了。”
戚氏听她这样说,心中又是恼怒又是忐忑,却也总算是有些踏实感。正如江嬷嬷所说,秋芷自己做下的事情,和她这个原先的主子有什么干系,老夫人要责骂要怪罪,也不该找她这个儿媳。
总归母亲和她都不会将这些算计宣扬
出去。
这般想着,戚氏也没再耽搁,带着江嬷嬷一路去了樨兰院。
刚进了屋子,戚氏就察觉到屋子里气氛有些凝重,婆母翟老夫人沉着脸闭眼坐在软塌上,手里捻动着一串翡翠佛珠。
戚氏心里头咯噔一下,缓步上前请安道:“媳妇见过母亲。”
翟老夫人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不是说早起身子有些不爽利,怎我这会儿瞧着你气色也还好,你这身子倒是好的利索,竟无需叫大夫进门诊治一番。”
翟老夫人这话明显是寻戚氏的不是,戚氏心里头一颤,面上也露出几分难堪来,却还是强压下这些难堪和羞恼,讪讪一笑解释道:“母亲说笑了,媳妇早起有些咳嗽,饮了化橘红炖的汤,许是理气消食便觉着好些了。”
戚氏将话题转移开来,问道:“不知母亲传儿媳过来是为着何事?”
听戚氏这般问,翟老夫人冷笑一声,一双眸子里满是讽刺,说话更是没给戚氏留半分颜面:“为着何事你心里头不清楚吗?你真当我上了岁数真就老糊涂,只等着两腿一蹬躺进棺材,所以由着你们糊弄妄为了?”
翟老夫人这话着实有些重,不仅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唬了一跳,戚氏更是脸色一白,如何受得住老夫人这话,忙跪下来请罪道:“婆母息怒,媳妇岂敢有这等大逆不道的心思,自是盼婆母您身子康健,年过百岁的。”
翟老夫人嗤笑一声,冷冷道:“我可不敢活到百岁,活着看你这长房媳妇吃里扒外听着娘家人的撺掇任性妄为吗?”
戚氏听着老夫人这话,脑子里轰然一下,如何不知老夫人指的是什么。
她不明白明明是她和母亲私下里商量的事情,如何会叫老夫人听到风声。
她脸色苍白,强撑着心中的不安含糊道:“儿媳嫁进侯府这么些年,自然先是侯府的儿媳,之后才是戚家出嫁的姑奶奶,如何敢受娘家人撺掇就任性妄为,还请老夫人明察,莫要听到些只言片语就误会了儿媳才是。”
翟老夫人听她到了这会儿还敢欺瞒狡辩,气极之下直接就将手中的翡翠串珠朝着戚氏的脸狠狠摔过去。
戚氏躲避不及,被串珠打了个正着,脸颊上立即多了道红痕,人也疼的狠狠一抽气,向后一个踉跄捂着脸颊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
屋子里一片寂静,还是江嬷嬷回过神来,大着胆子上前跪在翟老夫人面前道:“老夫人息怒,夫人做了什么错事老夫人如何责罚都不为过,只您年纪大了,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才是。且夫人到底嫁进侯府这么些年又执掌中馈,膝下还有一双儿女,老夫人即便看在三姑娘和三少爷的面儿上,多少也给夫人留半点儿脸面,免得夫人没颜面见人。”
翟老夫人在气头上,如何听得进去这些话,江嬷嬷这话虽是句句为着她的身子着想,可又如何不是拿崔令胭和崔慎泊来威胁她。
如此刁奴,翟老夫人如何能容得她放肆,听着她这话当即就怒声道:“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你说得对,看在胭丫头和泊哥儿的面儿上我多少要给你家主子留几分颜面,可处置你这样一个犯上不敬的奴才就不必顾忌什么了!”
“来人,给我拖出去打上四十板子,打完后直接赶出府去,我倒要看看,我这侯府老夫人处不处置了一个刁奴!”
老夫人这话一出,很快就有两个粗使婆子进来,堵了江嬷嬷的嘴巴不顾江嬷嬷的挣扎求饶就拖着人出了屋子。
戚氏有心想求情,可看着翟老夫人铁青的脸色,到底是不敢求一句情。
很快,板子落在人身上闷实的声音就传进了屋子,还有压抑不住的吃痛声。
翟老夫人沉着脸听着外头的声音,像是丝毫都没看见跪在地上的戚氏脸色愈发苍白的样子,还有脸颊骇人的红痕。
等到打完板子江嬷嬷被人拖出樨兰院的院子,她才对着戚氏道:“你回去吧,好好反思反思,别当了侯府的媳妇还吃里扒外为着娘家算计府里嫁出门的姑奶奶。今日我能将江嬷嬷赶出府去,若再有下回你这儿媳擅作主张,我也能叫老大给你一张休书。左右你和胭丫头也没什么母女情分,胭丫头若知你如此算计她,叫那秋芷勾引世子,想来也不会为你撑腰说一句话的!”
“行了,你回去往脸上涂些伤药,明日音丫头回门,可别叫人看出什么来叫人以为咱们侯府亏待磋磨你这个长房长媳呢。”
翟老夫人说完后,就从软塌上站起身来,扶着大丫鬟玳瑁的胳膊缓步进了内室。
戚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好一会儿才颤颤巍巍从地上站起身来,一路沉着脸回了翠微院。
第133章 回门宴
翌日一早,崔令胭去给窦老夫人请安的时候,窦老夫人挥手将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遣了出去,说是有话和她说。
崔令胭心里头有些打鼓,想着昨个儿从宫中回来老夫人的心情还很好,才过了一夜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还是说,有哪个在老夫人跟前儿嚼舌根,惹得老夫人不快了。
压下这些心思,崔令胭在绣墩上坐了下来。
窦老夫人将她的神情看在眼中,见她这般沉得住气,心中不免觉着满意,可一想着早起听到的关于宁寿侯府大夫人戚氏被翟老夫人发作下了面子甚至还动了手的事情,少不得又有几分糟心。
她叫人打听之下这才知道那秋芷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来,竟是戚氏在背地里唆使的,不仅如此,这里头更有吴老夫人插手。
想到孙媳妇被血亲如此算计,窦老夫人心中就愈发怜惜起来,也没叫崔令胭继续等着,开口便道:“今个儿是你那二堂姐回门的日子,按理说你和秉之也该去参加回门宴,免得旁人觉着咱们卫国公府眼高于顶,连堂姐和堂姐夫都瞧不上了,更何况其中还有戚家这一层关系。只是,今早我听说了一事,说是你那祖母昨个儿发作了你母亲,不仅拿翡翠串珠砸了你母亲的脸,还将伺候你母亲多年的江嬷嬷打了四十板子赶出侯府了。老夫人如此动怒,听说是知道你母亲和外祖母背地里撺掇秋芷勾引秉之,觉着你母亲胳膊肘往外拐,祸害嫁出门的姑奶奶。”
说完后,窦老夫人带着几分怜惜看了崔令胭一眼,问道:“所以,今日你和秉之要不要回侯府参加回门宴,你再好好想想。回去了没得糟心大半日,半点儿也不轻省。”
老夫人没有明说,可这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的。崔令胭微垂眉眼,想了想,出声道:“既如此,孙媳就寻个借口推了就是。”
窦老夫人点了点头,道:“也不必寻别的借口,就说我早起身上有些不爽利,你要留在府里侍疾,这样一来也不会叫人挑出你的不是来。”
崔令胭点了点头,又陪着老夫人说了一会儿话,就告辞离开了。
待她离开后,孙嬷嬷才进了屋里,出声问道:“少夫人今日可还要回侯府?”
窦老夫人摇了摇头:“这丫头也是个有气性的,不知道秋芷的事情是戚氏背地里唆使,如今知道了,我还给了她一个不去的借口,她哪里会想着侯府那些亲戚呢?”
“这孩子别看素来是个温婉的性子,可未必将那些母女情分放在心上,和那边走动也不过是顾忌礼数,不想叫人挑出错处罢了。实际上,这孩子内里和秉之是一样一样的,若是可以,她大抵就想待在松雪堂或是梧桐院,哪里都不走动呢。”
听老夫人这般说,孙嬷嬷轻轻叹了一口气:“有老夫人如此怜惜心疼她,少夫人便是个有福气的,何须在乎侯府那些亲人。戚氏也真是世间少见的偏心,旁的当母亲的总会替自己女儿着想,想着女婿身边只女儿一个,最好一生一世一
双人才算一段最好的姻缘呢。可她呢,竟是背地里唆使秋芷,要不然秋芷即便有那个心思想要攀高枝儿,只怕心里头也打鼓,没胆量真就做出那般不知廉耻的事情来。”
从清德院出来,碧柔带着几分小心问道:“少夫人,老夫人为何将屋子里的丫鬟嬷嬷全都遣出来,可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崔令胭也没瞒着她,走了几步就将戚氏背地里唆使秋芷做出勾引陆秉之的荒唐事,此事被翟老夫人知晓昨个儿好生发作了戚氏,还将江嬷嬷打了板子赶出府去的事情告诉了碧柔。
碧柔听着脸色也是不好,之前她陪着少夫人去宁寿侯府给二姑娘送添妆时就从文姨娘口中知晓了此事,可这会儿听着还是替少夫人觉着委屈。更别说,这事情因着被翟老夫人知晓,只怕要闹大了,甚至人尽皆知。到时候,同情少夫人的少之,可背地里看笑话,觉着少夫人摊上戚氏这个生母的只怕更多。
尤其,那些羡慕嫉妒少夫人嫁给世子,得了一门好姻缘的,背地里只怕更会拿这桩事情来说嘴,平复自己心中的那些嫉妒羡慕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到底还是忍不住抱怨道:“少夫人好歹是大夫人的亲女,大夫人怎能这般不顾少夫人心情唆使秋芷勾引世子。若世子不是这般性子,若叫她得逞了,这才成婚数月世子身边就有了新人,少夫人说不得还要为着贤淑名声给秋芷一个姨娘的名分,这哪里是为人母亲能做出来的事情。”
仇人才会这般恶心人!怪不得窦老夫人说这桩事情都要和少夫人私下里说,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只是,这事情传到了窦老夫人耳朵里,那江嬷嬷又是带着伤被赶出宁寿侯府的,只怕已有不少人知晓,今个儿就传遍了整个京城了。
少夫人有戚氏这样一个生母,也真是倒霉。
碧柔想起今日是二姑娘崔令音回门的日子,便问道:“那少夫人今日可还去宁寿侯府?”
她用的是个“去”字,而非“回”字,可见心中对侯府的不喜,伺候了崔令胭这么些日子,碧柔早就满心满眼向着崔令胭这个主子了。
崔令胭听得一笑,摇了摇头:“不去了,祖母早起身子有些不适,我这孙媳妇自然要留在府里侍疾的。”
“想来二堂姐知书达理,定能理解我的难处的。”
崔令胭说着又吩咐道:“对了,你不必陪我回梧桐院了,你往侯府一趟,和祖母说明缘故。”
碧柔点头应下,福了福身子就往府外走去。
崔令胭看她离开,收回视线一路往梧桐院的方向去了。
宁寿侯府
昨个儿翟老夫人发作了大夫人戚氏,樨兰院这边的动静闹得很大,不仅动了板子还将江嬷嬷给赶出府去了,更别说,戚氏这个长房长媳脸上也带了伤,被老夫人下了颜面,这事情如何能瞒得过府里的人,所以府里上上下下都知晓了。
宝华院
卞氏昨日回了趟娘家,今早刚回府就听到这事情,又听到具体的缘故,高兴之余又带着几分嘲讽道:“她呀就是不知足,好好的一个女儿如今又得了那般好的婚事,换了旁人早就借着这份儿血缘关系想着挽回和胭丫头之间的母女情分了。偏戚氏屡屡做出这些混账事,分明是将胭丫头往外推,逼得胭丫头再也不认她这个母亲了。”
“不过这样也好,若她不这般行事,和胭丫头缓和了关系,有胭丫头这样一个女儿,往后长房更要压了咱们二房一头。听说是吴老夫人给她出了这样一个昏招,这可真是,不愧是嫡亲的母女,一个敢想,一个敢照着做,真真是胆大妄为,半点儿都不知收敛。只盼着音丫头嫁给那戚绍章,这吴老夫人祸害长房就够了,可别祸害咱们二房。”
安嬷嬷听她这样说,忙点头道:“夫人担心的没错,不过二姑娘拿捏住了夫人的把柄,夫人才不得不如了她的心意结了这门亲事,想来二姑娘如今成了戚家妇也是知道轻重的,即便劝不住吴老夫人,也会在姑爷面前说道说道的,姑爷那人咱们虽相处不久,可瞧着就是个在乎颜面又极有野心的,定也容不得吴老夫人做出混账事来,惹得夫人您不快。”
卞氏嗤笑一声,没好气道:“我呀也不敢指望什么,只戚家别祸害到我的慎哥儿身上我就阿弥陀佛了。今个儿音丫头回门我可得好好提点她,实在不行,就想法子叫吴老夫人回南边儿去吧,省得那老货留在京城祸害了这个又祸害那个,以为自己有多大的脸面,人人都要听她的呢。”
安嬷嬷点了点头,对着卞氏道:“夫人说得极是。奴婢陪夫人去樨兰院等着吧,左右二姑娘和姑爷过来先要去樨兰院拜见老夫人。”
卞氏点了点头,起身扶着安嬷嬷的手出了屋子,视线往戚氏所住的翠微堂的方向看了看,带着几分不屑道:“你说今个儿戚氏脸上的伤拿脂粉可遮掩的住,她也人老珠黄了,这脂粉若是涂得太厚了,没得碍人的眼,瞧着也没个长辈的样子。也不知今个儿胭丫头回府,见着戚氏这般,心里头是心疼多一些还是解气多一些。”
安嬷嬷含笑道:“戚氏那般算计三姑娘,三姑娘又哪里会心疼她呢。要奴婢说,大夫人这般真是活该。”
主仆二人出了宝华院,不过多时就到了樨兰院。
樨兰院里气氛有些凝重,丝毫都没有二姑娘今日回门府里该有的喜气。
卞氏不怎么瞧得上戚绍章这个女婿,且崔令音本就是个庶女,又不是她肚子里出来的,自然对回门这事儿也没怎么上心,想着他们夫妻过来走个过场,一块儿用了午膳就是了,左右膳房的菜式总不至于叫人觉着怠慢了。
见着樨兰院这般氛围,她也没放在心上,只对着廊下站着的丫鬟低声问道:“母亲今个儿气色可还好?大夫人可过来了?”
丫鬟福了福身子,回道:“老夫人昨晚不好入睡,喝了安神汤到后半夜才睡下,今早也是才起来,早膳也只动了几筷子。”
“大夫人病了,派人过来告了罪,说是今个儿就不出席家宴了,怕将病气过给了旁人,更说二姑娘回门的大喜日子,她带病出席着实不好,即便是长辈也该避讳些才合适。老夫人听了,想着大夫人脸上还有着伤,怕损了侯府颜面便也没多说什么,想来是默许了今日大夫人不必露面。”
卞氏点了点头,见着丫鬟打起帘子,便抬脚走了进去。
老夫人才喝过药,所以屋子里有着浓浓的中药香,玳瑁几个大丫鬟正点起苏合香,打开窗户散散屋子里的中药味儿。
翟老夫人坐在软塌上,手里平日里拿的那串翡翠佛珠也不得老夫人喜欢,换成了一串红珊瑚佛珠,也不知老夫人是不是想去去晦气。
卞氏压下这些心思,缓步上前请安,带着几分担心道:“听说母亲昨晚后半夜才入睡,媳妇担心坏了,要不要拿了帖子请宫中的太医到府里给母亲把把脉,哪怕是开些静心安神的方子也好。”
卞氏一向得翟老夫人喜欢,一张嘴也惯会说话,翟老夫人听她这般说,面色缓和了几分,脸上露出今日第一丝笑意。
她叹了口气道:“也就你还孝顺,记挂着我的身子了。不像你大嫂,她是恨不得将我气死,好摆脱了头上这个婆婆呢。”
老夫人这话明显就是对戚氏颇为不满,卞氏听她这样说,却不好默认,只含笑道:“嫂嫂有错您这当长辈的提点她就是了,左右往后这家业是交在兄嫂手中的,母亲总不好因着一点子事情就不帮衬嫂嫂了。说句不妥的话,嫂嫂出身到底是低了些,倘若当年进门的是京城里的高门大族所出,哪怕只是个庶女,应该也比戚家出来的要懂规矩,也省得母亲您这些年操心了。”
这话说到了翟老夫人心里,老夫人连连点头,对着卞
氏道:“你是个好的,也就你肯和我说些心里话了。”
老夫人还想再说什么,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道:“回禀老夫人,三姑奶奶派了碧柔回府,说是今个儿早上窦老夫人身上有些不爽利,她要留在国公府侍疾,今日就不回来参加二姑奶奶的回门宴了。”
第134章 比较
丫鬟的话音落下,屋子里一下就安静下来。
卞氏瞅着翟老夫人当即就沉下来的脸色,心里头也有几分不快。
她虽不喜崔令音这个庶女,更恨被这个庶女拿旧事拿捏叫二房和戚家这个她一向瞧不上的人家结了亲,可不管怎么说,崔令音也是二房嫁出去的姑奶奶,她的颜面也代表二房的颜面,今个儿是音丫头三朝回门的喜日子,胭丫头身为堂妹身份又不同,合该过府参加回门宴,哪里能躲着不来。
更别说,还有吴老夫人这层情分在,胭丫头也不怕被人指责她得势便连娘家和外祖家这些亲戚都瞧不上眼了,连这般要紧的场合都不出席。
可她又想到戚氏和吴老夫人撺掇秋芷勾引陆秉之的事情,心中又是咯噔一下,眉头紧皱,想着莫不是这事情被胭丫头知晓了,所以才如此下侯府和戚家的颜面。
她能想到的,翟老夫人自然也想得到,老夫人平息了下情绪,对着回话的丫鬟道:“你将碧柔领进来,我也有一些日子没见着胭丫头了,也不知胭丫头在国公府过得好是不好。”
丫鬟福身下去,很快就领着碧柔走了进来。
碧柔原是樨兰院得脸的大丫鬟,要不是如此,翟老夫人也不会将她派到崔令胭身边伺候,更当了陪嫁丫鬟跟着崔令胭去了卫国公府。
翟老夫人私心里是想着叫碧柔看着崔令胭一些,想着哪怕身契交到了崔令胭手中,碧柔总归该明白她的心思。
可她却是想差了,自打崔令胭出阁,碧柔跟着去了卫国公府,心里眼里竟是只崔令胭一个主子,全然不顾她这个旧主的心思。
见着碧柔,翟老夫人心里头也觉着有些膈应,有些后悔当初派到崔令胭身边的是碧柔,若是派玳瑁这个更懂事的过去伺候就更好了,有她在身边劝着,胭丫头如何会和侯府如此生分,屡屡出了嫌隙,如今更是半点儿都不顾侯府的脸面,连音丫头的回门宴都不回来。
“奴婢见过老夫人,见过二夫人。”碧柔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给二人请安。
翟老夫人点了点头,直接问道:“窦老夫人可是病得厉害,若是不严重,怎会要胭丫头守在身边侍疾,连她堂姐的回门宴都抽不出空来参加。”
“老夫人一向重规矩对晚辈们也慈爱,按理说即便要侍疾留了岑氏和贺氏两个儿媳就是了,再不够府里不还有未出阁的姑娘们,如何非要将胭丫头留下来。这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胭丫头不敬长辈,拿了窦老夫人当借口呢。”
窦老夫人这话问的有几分咄咄逼人,若是放在以前,即便碧柔在樨兰院有几分脸面听着这些话也早心虚不安,跪下请罪解释了。
可碧柔跟着崔令胭去了卫国公府,平日里见的都是陆秉之这个世子,还进宫见过太后娘娘还有淳安长公主,这些贵人见多了,到了翟老夫人面前也就少了几分敬畏,自然听到这些话也能应付得来。
所以,听着翟老夫人这般质问,碧柔只福了福身子道:“窦老夫人身份尊贵,如今年纪又大了,咳嗽两声都能叫府里上上下下都上心,更何况是老夫人身子真有些不大爽利,少夫人身为孙媳如何能这个时候回娘家。即便老夫人嘴上不说,府里上上下下也会说些不好听的。”
“少夫人说,二姑奶奶最识大体,想来是能体谅她的。”
翟老夫人被碧柔几句话说得心里头堵得慌,恨不得当场就发作了这碧柔,叫嬷嬷上前给她一巴掌,好叫她知道知道什么叫奴婢的分寸。
只碧柔如今跟着崔令胭,代表的也是卫国公府的脸面,她再如何心中不满也不能轻易将人给发作了。
如此,翟老夫人哼了一声,道:“胭丫头可真是孝顺,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侯府比不得卫国公府的门第,如何还敢妄想胭丫头事事都想着侯府这个娘家呢?”
“行了,你回去伺候你家主子吧。”
碧柔面色不变,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就退了下去。
待她退下去后,翟老夫人紧紧攥着手中的红珊瑚手串,良久都不说话。
卞氏迟疑一下,到底是问道:“母亲,您说会不会是胭丫头知晓了嫂嫂和吴老夫人唆使秋芷的事情,要不然,胭丫头一向也是重规矩的,虽和音丫头过去有些嫌隙,可总也不会做的这般明显,如此下了音丫头的脸面。音丫头出阁时,她可是送了一套上等的珍珠头面,可见是顾忌着彼此情分的。”
“您,您怎么不问一问碧柔?”
翟老夫人没好气道:“问什么?撕破了这层窗户纸你当咱们侯府还有什么颜面?她不回来就不回来了,左右她还肯扯个借口说是要留在府里照顾窦老夫人,若是哪一日她连借口都不寻了,才是真真不将侯府这个娘家放在眼里呢。”
翟老夫人重重叹了口气,感慨道:“亏得她嫁的只是陆秉之这个卫国公世子,倘若叫她嫁给皇子,有更好的前程,只怕就不只是不给侯府脸面,侯府怕是要仰她鼻息,将当初亏欠她的那些都补偿回去呢。”
听着婆母这话,卞氏眼底露出几分诧异来。
虽说崔令胭打小就被送去戚家养着,府里本就是对崔令胭有所亏欠。可不管是老夫人这嫡亲的祖母还是戚氏这个生母都从未承认过对崔令胭有所亏欠,更别提什么补偿了。
今日翟老夫人这般感慨,可见是崔令胭得势,又屡屡不给侯府面子,叫婆母心中感觉到有些压力,这才没忍住松了口说出了心里话。
不过婆母这话说得也没错,崔令胭那般好相貌,又是宁寿侯府长房嫡女,哪怕当个皇子妃都担得起。如今大姑娘崔令徽侍奉在二皇子萧则身边只当了个卑贱的侍妾那也只是她自己自作孽不可活坏了名声才落得那般没体面。可若崔令胭自小在侯府长大,凭着那张好相貌,未必不能当个皇子妃。
即便是才刚回京那时,被哪位皇子瞧上了纳为侧妃也并非是不可能的。如今想来,崔令胭是幸好没有了更大的造化,要不然,侯府怕是事事都要看她的脸色,长房更是要压着他们二房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如此想着,卞氏出声宽慰道:“母亲您不是常说,凡事都要想开些。好在如今胭丫头只是一个世子夫人,即便在太后娘娘面前都有几分体面,可哪里能比得上皇子妃呢?等世子对她的新鲜劲儿过去了,身边有了新人,胭丫头就知道有个娘家当靠山的好处了,您倒不必心急。到时候,胭丫头若是求上门来,您这当长辈的再训斥她一番,将今日她给侯府的羞辱还回去就是了。”
听她这般说,翟老夫人面色缓和了几分,可到底还是有些愤愤不平,她不会觉着是自己这个当祖母的还有儿子亏欠慢待了崔令胭,只能将今日这一切都归咎到戚氏这个大儿媳身上,觉着全都是戚氏的错。
“你那大嫂啊,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连带着叫咱们侯府跟着吃挂落没了体面。”
翟老夫人说着,吩咐一旁伺候的丫鬟玳瑁道:“今个儿叫膳房多做一份儿席面送到柳姨娘那里去,就说今个儿音丫头回门,叫她也跟着沾一沾姑奶奶回门的喜气。倘若能给侯爷生下个儿子,我便命人将翡翠院收拾出来给她住。”
翟老夫人这般吩咐,玳瑁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
一旁坐着的卞氏嘴角的笑意也是一僵,她们二房的姑奶奶回门叫柳姨娘沾什么喜气,哪怕知道婆母这是为着故意恶心大嫂戚氏,想着给戚氏添堵,卞氏也觉着婆母这法子有些太过不讲究了。
还说等柳姨娘生下个儿子就叫人将翡翠院收拾出来给柳姨娘住。
她那样的身份,也配住那般好的院子吗?
婆母这是被胭丫头气昏头了,才生出这个心思来。
卞氏虽觉着有些不妥,可想着这法子既能恶心大嫂戚氏,又能叫文姨娘心中难受,传到崔令音耳朵里也能叫崔令音膈应的很,对她和儿子其实没什么坏处,便没开口阻拦劝着些翟老夫人。
玳瑁见着她这表情,当下便应了下来,叫人下去吩咐了
一辆马车徐徐驶入宁寿侯府所在的巷子,在侯府门口停了下来。
门房的婆子知道今个儿崔令音回门,可昨个儿府里发生了那般大的事情,听说大夫人脸上还带了伤,老夫人更是气得连饭都用不下,所以即便知道崔令音回门,实际上也没太将这事情当回事。
毕
竟,崔令音只是个庶女,嫁的只是戚绍章这个戚家少爷,而戚绍章能进了国子监读书还是靠着二夫人卞氏娘家的关系,所以侯府上上下下都觉着戚家是高攀了她们侯府。
倘若大夫人体面得脸自然也有人奉承戚绍章这个侄儿,可大夫人那般没脸,愈发被老夫人不喜,这点儿心思也就淡了。
更别说,有三姑娘这个世子夫人在前,二姑娘哪里值当她们上赶着讨好呢。
怀着这般心思,婆子挤出一丝笑意从门房迎了出来,在见着马车实在寻常,连三姑娘回娘家乘坐的马车的半分华贵都比不得,心中更是感慨二姑娘这是何苦呢,将自己名声弄坏了最后嫁了戚绍章这么个夫君,往后呀即便能留在京城,这堂姐妹比起来,哪里有不自卑的。
宫中大姑娘崔令徽好歹还有个盼头,倘若有了身孕,总能翻身的。可二姑娘这日子却是一眼能望到头,再如何都越不过三姑娘去的,所以当初那般想着坏了三姑娘的名声真是何苦来哉,叫自己落了这般个婚事。
见着戚绍章先从马车上跳下,再扶着崔令音下了马车,婆子含笑上前福了福身子道:“奴才见过二姑奶奶,见过二姑爷,今个儿姑奶奶回门,老夫人一早就等着了,您快些进去吧。”
婆子说着,含笑领着二人进了侯府的大门,一路往翟老夫人所住的樨兰院去了。
崔令音进了府里,就察觉到府里没有当初崔令胭回门时那般喜庆热闹,当初她还未出阁,又因着编排崔令胭和戚绍章坏了名声,在府里谨小慎微。那时,她也是羡慕崔令胭回门能叫祖母翟老夫人那般上心,分明是存着几分讨好。
原先羡慕归羡慕,等到也到了她回门的日子,崔令音不盼着能比得上崔令胭,可好歹她也是自小在侯府长大,总想着府里能给她些体面。
可一路走过来不见热闹,直到进了翟老夫人所住的樨兰院,都没感觉出多少喜庆的氛围,反倒透着几分凝重和沉闷。
崔令音心中咯噔一下,脸面上也觉着有些难堪臊得慌,她带着几分不安朝身边的戚绍章看了看。
戚绍章不傻,当初刚进京借住在宁寿侯府时就被人当作是上门打秋风的,说是戚家仗着教养崔令胭的恩情挟恩图报,真将自己当回事儿了。那时他就觉着被人看低了,也愤愤不平,感觉到了身份出身的差距。如今在京城里住了这么长时间又当了崔家的孙女婿,也见过陆秉之陪着崔令胭回门时侯府是何等欢喜热闹,正所谓凡事都怕比较,这一路走过来,戚绍章感觉到其中的差距,觉着自己像是被侯府这个岳家狠狠打了一记耳光。
可他早就不是过去那个只知道清高的戚绍章了,压下心中这些难堪,他含笑拉过崔令音的手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抚:“咱们快些进去给祖母请安吧。”
第135章 出事
崔令音心中有些不好受,知道戚绍章这般性子定是将这等轻慢放在了心中,哪怕此时表现出宽厚体谅来,甚至还出声安抚她,保全了她的体面,可他这般态度倒叫崔令音觉着他心思太过深沉,更有几分忐忑了。
没来得及叫她多想,廊下站着的丫鬟便打起帘子,含笑道:“二姑奶奶,二姑爷快些进去吧,老夫人今个儿一早就等着了。”
和门房的婆子一般无二的话,此时再一次说出来,想到一路过来府里的轻慢,没有半分热闹喜庆,崔令音就觉着这话听着分外刺耳,却只能跟在戚绍章身后抬脚走了进去。
屋子里满是苏合香的味道,翟老夫人穿着一身褚红色绣着团寿纹的褙子,头发梳得齐整,端坐在软塌上,下头二夫人卞氏和三夫人高氏陪着,不见大夫人戚氏的身影。
崔令音觉着有些古怪,虽说她出自二房,可戚氏这个大伯母才是侯夫人,执掌府中中馈,她这个出嫁的姑奶奶回门合该帮忙操持,怎这会儿连个面都不露?
翟老夫人像是看出她的心思,在她和戚绍章上前请安见礼后,就解释道:“你大伯母着了凉,怕将病气过给你们这些小辈,今个儿就不过来了。崔家和戚家本就是亲上加亲,我看你大伯母也是替你们着想,倒不必介怀。”
崔令音也不是个傻的,听祖母这般说她哪怕心中有所狐疑,面上也觉难堪,可无论如何也不会当场表露出任何不快来,反倒是含笑对着翟老夫人道:“祖母说得自然有理,大伯母也是我们的姑母,两家亲上加亲,无论从哪边儿论都是不见外的,大伯母如此替我们小辈们着想,我和夫君感激都来不及,如何会为此介怀呢。”
她这话说的倒叫翟老夫人心中诧异,不免高看了她一眼,觉着自己这个庶出的孙女儿在府里的时候除了乖巧谨慎外也没别的亮眼的地方,当初指使文姨娘算计胭丫头的名声不成,才叫她不得已为自己谋了戚家这门婚事。她还以为进了戚家的门这个孙女儿也会自怨自艾,觉着不得已低嫁了,可如今听着这话却又觉着孙女儿成了戚家妇倒是心思通透了几分,比以前更会说话了。
可见,人都是要吃一堑才能长一智,看清自己的份量的。
翟老夫人含笑叫两人坐下来,丫鬟上了茶水和点心。
卞氏身为嫡母,在一旁也含笑和崔令音还有戚绍章闲聊起来。
高氏不时插上一句,气氛倒也热闹了几分。
只是崔令胭和陆秉之迟迟不到,崔令音心中打鼓,有些忐忑不安,过了好一会儿,终究是忍不住问出来:“怎么三妹妹和世子还没到府上,莫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情给耽搁住了?祖母要不要派人前去看看?”
她这话问出口,屋子里热闹的氛围一下子就安静下来,显出几分尴尬来。
卞氏开口解释道:“瞧我,忘了和音丫头你们说今个儿卫国公府窦老夫人身上不爽利,胭丫头到底才嫁进国公府几个月,不好离开,只能是叫音丫头和绍章多担待一些了。左右都是一家子亲戚,又都在京城里,往后想见随时都能见的。”
饶是崔令音再如何能装出不介意来,她脸上的笑意还是僵了僵,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是,自然是窦老夫人的身子更打紧,母亲放心,音儿不会因着这点儿小事责怪三妹妹的。”
这话她是真心的,她虽觉着崔令胭多半是寻了个借口不愿意来参加回门宴,可所谓形势比人强,崔令胭如今的身份哪里是她能责怪的。
事情已经如此,自然是要表面上和和气气的。
戚绍章也没表露出不快和介意来,反而做出一副体谅的样子。
卞氏瞧着这对夫妻,头一回觉着崔令音和戚绍章真是相配,戚绍章原本只是个小地方出来的有些清高的戚家少爷,如今进京几个月却是收敛了这份儿清高,学会审时度势了。
卞氏心生满意,心想如此识相就好,既是个知道审时度势的,往后若是吴老夫人再闹出什么糟心事儿来,倒能想法子叫戚绍章这个嫡亲的孙儿出手,将人
送回南边儿了,也省得给侯府添堵。
翟老夫人昨晚后半夜才睡,说了会儿话后精力便有些不济,便放下手中的茶盏,含笑对着崔令音道:“你去你姨娘那里坐坐。”说着又吩咐卞氏道:“你带着绍章去慎思书房,他们男人家说起话来更自在些,等到中午用膳了再一块儿用。”
翟老夫人说完这话,就扶着玳瑁的手起身进了内室。
戚绍章对着崔令音点了点头便跟着卞氏去了前院书房。
崔令音则怀着复杂的心情一路去了文姨娘所住的院子。
刚一进了屋子,就忍不住问道:“姨娘,府里可是出了什么事情?怎今个儿胭妹妹和世子不回来参加我的回门宴,大伯母也称病不露面,这,这叫女儿在戚家如何能抬得起头来,等回去吴老夫人还不知如何恼怒,觉着女儿在侯府连这点儿脸面都挣不来。”
崔令音急的眼圈都有些红了,方才她也是强忍着心中的难受,这会儿见了文姨娘不必强撑着了,这才敢将真正的情绪表露出来。
文姨娘一面拿帕子满是心疼替女儿拭泪,一面恨声道:“哪里是你没挣下这份儿体面,再多的体面也经不住吴老夫人仗着长辈的身份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崔令音听着这话一愣,随即很快就明白过来文姨娘话中的意思。
她忍不住出声道:“还以为我叫姨娘将秋芷的事情告诉三妹妹,三妹妹会记着我这份儿人情呢。如今看来,倒是女儿高估了自己的份量,三妹妹若是记着这份儿情,如何会在回门宴上给女儿难堪?她和世子若是过来,叫京城里的人知道了,往后出去看在卫国公府的面儿也高看女儿几分,女儿往后参加宴席也没人敢欺负,拿过去的事情说嘴。可今个儿三妹妹和世子没露面,若是传出去,也不知那些人私下里如何揣测我们堂姐妹不和,想着如何作践我讨好三妹妹这个世子夫人呢。”
“好在还寻了个借口,要不然,我这心里头才更是难受呢。”
崔令音蹙了蹙眉,带着几分狐疑又道:“依着三妹妹的性子,不该如此给我没脸才是。她这个人我也有些了解,一码归一码,不会因着之前的事情如此作践我的。要不然,我出阁时她就不会送那般好一套珍珠头面了。”
“我虽和她过去有些嫌隙,可她那性子我倒是有些佩服的,并非是那等以势压人故意叫我难堪的。”
文姨娘听着这话,叹了一口气道:“我也知道三姑娘的性子,可世上的事情就是这般凑巧,昨个儿老夫人也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戚氏还有吴老夫人背后撺掇秋芷的事情,发了好大的火,听说还动了手,大夫人今个儿不露面实在是脸上的红印没消,出来见人更是没了颜面,没得又要将这事情闹在明面儿上,那就愈发难堪了下不来台了。”
“我寻思着,多半咱们侯府人多嘴杂,消息传到了卫国公府,三姑娘如今是世子夫人,代表着卫国公府的脸面,所以这才借口窦老夫人身子不爽利没过来吧。只是我虽明白,可总也觉着三姑娘在国公府那般得脸,若她多想着你这个堂姐些,肯带着陆世子过来,你往后在京城里也有些体面。”
崔令音听得一愣一愣,这会儿才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想起此事是吴老夫人撺掇大伯母戚氏做出来的,如今事情传开了,崔令胭便是想念着她将二人的算计告知她的情分,也不好这个时候回府。
只怕祖母翟老夫人也是如此想的,所以今个儿府里才这般冷冷清清,没半点儿热闹喜庆。
想来经此一事,祖母也对吴老夫人和戚家更没什么好印象,更将戚家看低了几分。
崔令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好半天才哽咽着道:“原来竟闹到了这个地步,我还寻思着早些告诉三妹妹,只要那秋芷没得逞没攀上陆秉之,这事情也就过去了。因着秋芷被发卖,我还松了一口气呢,想着三妹妹无论如何也不该记恨我才是。”
“没曾想,再怎么想躲也躲不过去,谁叫戚家有这么个成日里生事的老夫人呢?”
崔令音再没了回门该有的好心情,转头看着窗外,眉眼间露出几分难掩的苦涩来。
文姨娘没敢将老夫人为着恶心戚氏派人给柳姨娘送了份儿席面的事情说出来,怕说出来后更惹得女儿难受。
她强挤出一丝笑意来,宽慰道:“好在是吴老夫人和戚氏闹出来的事情,并非因着你和绍章的缘故,你回去后哪怕吴老夫人不快也不能寻你这个孙媳的不是。”
“你和我说说,你在戚家过得可好,詹氏这个婆婆可好相处?绍章待你可亲近?可有因着之前的事情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叫你受了委屈?”
文姨娘句句都是对崔令音这个女儿的担心,落在崔令音耳朵里,不仅不觉着烦,反倒觉着回门一趟总算是有个真心关心她的人了。
果然,姨娘身份卑微,在那些人眼里上不得台面,可不管如何,姨娘才是世上那个不惜拿命护着她的人。
不想叫文姨娘担心,崔令音压下心中的难受,带着几分羞涩开口道:“婆母念着嫡母寻门路将夫君送去国子监的情分,并没难为过我。至于夫君,也并非之前在侯府时那般清高,待我也体贴,方才在樨兰院我都面上难堪,夫君不仅没恼怒,反倒还开口安抚我。他这般,我已是知足了。”
文姨娘听了这话,心里头松了一口气,就怕今日侯府给姑爷难堪叫姑爷心中记恨上,将火气撒在音丫头身上。
虽说事情是吴老夫人闹出来的,可男人一向是不往自家身上寻错处的,音丫头这个新妇总是更好拿捏几分。
好在,戚绍章总算还记着他是怎么进了国子监的,没叫音丫头更没了脸面。
文姨娘和崔令音这边说着话,翠微院里,戚氏坐在软塌上,面色很是难看。
江嬷嬷被赶出侯府,她没求情一句,如今翠微院里这些伺候的丫鬟嘴上虽不敢表露出来,可心里头只怕觉着她不求情实在是对不住江嬷嬷这些年服侍她的情分。
戚氏没理会底下人的心思,听着丫鬟回禀老夫人叫厨房特意给柳姨娘做了席面,说是叫柳姨娘沾一沾姑奶奶回门的喜气,还说等她生下儿子就将翡翠院收拾出来给她住,她半天都没有说话,只坐在软塌上朝窗外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丫鬟敢上前回禀道:“回禀夫人,二姑娘和二姑爷已经到府里了,先去给老夫人请了安,这会儿二姑娘去了文姨娘那里,二姑爷去了前院慎思少爷的书房,和慎思少爷说话去了。”
丫鬟迟疑一下,揣测着问道:“姑爷和姑奶奶若是个有心的,哪怕隔着屏风给夫人请个安见个礼也是有的,夫人,咱们要不要准备起来,好歹送些贺礼才是。”
戚氏听她这样说,知道她的心思,是想着给她寻回几分颜面。
可她这个侯夫人的颜面早就没了,自打老夫人将那串翡翠佛珠打在她脸上,她就再没脸面了。
更别说,之前侯爷因着柳姨娘便对她动过手,如今她还谈得上什么脸面。
戚氏脸上难掩疲惫的姿态,好一会儿才像是有了精神,找回了神志出声问道:“胭丫头和世子可到了?”
听她这般问,丫鬟的脸色有些古怪。
戚氏一阵难堪,想到昨个儿老夫人为何发作她的事情如今只怕已经传遍了整个宁寿侯府,她的脸就有些火辣辣的。
丫鬟也不敢看她的笑话,小声回道:“碧柔已来过了,和老夫人回禀说是卫国公府窦老夫人身子有些不爽利,世子夫人要留在府里侍疾,今个儿就不过府参加回门宴了。”
戚氏听着这话,一下子就愣住了,突然间整个身子都矮下去几分,露出几分难掩的脆弱和落寞来。
戚氏开口道:“她定是知道了,所以才不过来,故意给戚家,给我这个母亲难堪呢。”
“可我也不是故意的,世子身边总归不能只她一个正妻,如今她独自占着世子的恩宠就罢了,等往后有了身孕,总有不方便的时候,难道还能不叫世子身边有新人?我这般安排,也是真心替她着想,秋芷肯定记着本分,不敢和
她争抢世子的宠爱的。”
戚氏自顾自说着,看起来有几分魔障。
丫鬟见着这情形不敢插嘴,更不敢上前宽慰,只在心里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夫人也真是耳根子太软了,怎就听了吴老夫人的话呢。若能和世子夫人缓和关系,便是老夫人这个婆母也不会轻易叫她难堪,总要顾忌着世子夫人的想法的。
如今这般,说句不敬的话,倒是咎由自取了。
见着夫人这般模样,丫鬟也只福了福身子退了下去。
戚氏独自坐着,整个人像是没了精气神好似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道:“夫人,二姑爷和二姑奶奶过来请安了。说是夫人既然有恙顾忌小辈的身子当晚辈的自该感激,只是身为晚辈总要过来问个安,哪怕是隔着屏风说几句话才安心。”
戚氏下意识放在脸颊上的手放了下来,隔着屏风和崔令音和戚绍章说了几句话。
又命丫鬟拿了两样贺礼给两人。
待二人退下,戚氏不仅没有觉着舒坦,反倒是觉着被小辈们看了笑话。这般大的事情,音丫头和绍章如何会不知晓,方才隔着屏风问安说话,不知心里头如何想她这个长辈呢。
尤其是绍章,不知如何看待她这个姑母呢?
中午时老夫人叫人在亭子里安排了席面,众人正用着午膳,突然有个穿着杭绸褙子的嬷嬷急匆匆上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翟老夫人蹙了蹙眉,出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有什么话就说吧。”
嬷嬷看了戚绍章一眼,坐在戚绍章身边的崔令音突然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来,脑海里飞快闪过些什么,只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那嬷嬷一股脑道:“回老夫人的话,侯府门口方才跪了一个大着肚子的女子,说,说是在南边儿时伺候过戚少爷的。老奴怕她跪久了出个什么事,劝又劝不动,只能大着胆子过来将此事回禀老夫人。还望老夫人有个示下,要不然门口跪这么个人招来非议,不知要生出多少揣测来呢。”
第136章 容下
翟老夫人脸色阴沉,视线往戚绍章和崔令音那里瞅了瞅,吩咐道:“将人领进府里来,我倒要听听,这女子当真是我们这位新姑爷身边的旧人?既这般情深,当初怎不一块儿带着到了京城,也不和侯府提一嘴,这会儿跪在外头不是叫京城上下都看咱们侯府的笑话吗?”
崔令音想要开口阻拦,可翟老夫人铁了心思,很快就有婆子将人领了进来。
来人正是在客栈住了好些日子的沈氏,肚子隆起,刚一进来视线就定定落在坐在崔令音身边的戚绍章身上,还未言语眼泪就忍不住簌簌落了下来。
戚绍章见着是她,脸色也是一变,竟是失手打翻了手边的茶盏。
他这般失态不用旁人问,在场的都知道这沈氏肚子里怀着的定是戚绍章的孩子。
翟老夫人气得几乎要晕厥过去,倒不是她多疼崔令音这个庶出的孙女儿,而是她再如何瞧不上,崔令音也姓崔,代表着宁寿侯府的脸面。
詹氏和戚绍章都没提起过这事儿,如今人寻上门来,翟老夫人只觉着侯府的颜面被戚家踩在了脚底下,丢脸都丢尽了。
“绍章,你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你们成婚前怎不说一嘴,莫不是想着先哄骗着将音丫头娶进门,再如此膈应我们侯府。可真是好本事,竟挑了你们回门的日子跪在我们侯府门前,侯府顾忌着两家情分,可也不是如此叫你们戚家算计羞辱的!”
翟老夫人的话音落下,戚绍章脸上露出几分难堪来。
沈氏脸色也是一白,想也不想就扑通一声跪在了翟老夫人面前,哭诉解释道:“老夫人恕罪,妾身是偷偷跟着老太太进京的,乘坐了旁的船只,到了京城也只住在外头客栈里,并非是想着给主母添堵,妾身人微身贱,如何过活不过是命数罢了,只是妾身有了身孕,到底想着为这孩子寻个出路,总不好叫这孩子刚生下来就是个父不详的,被人欺负作践。”
翟老夫人听她这般说,不仅丝毫不同情,反倒是震怒嘲讽道:“说得倒是好听,可你挑这个时候来,还闹出这般阵仗,不是逼着音丫头容下你吗?你若真是个规矩的,就不会寻上侯府的门,要跪也该跪在戚宅门前。”
翟老夫人这话落下,崔令音的脸色便有些难堪,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老夫人这意思是她出了门子就不该给侯府添麻烦了。
崔令音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此时戚绍章起身对着翟老夫人拱了拱手,满是歉意道:“还请祖母容孙婿回去处理一番,等处理好之后改日再登门告罪。”
“绍章知此事叫侯府伤了颜面,也对不住音儿,可绍章敢对天发誓,先前并不知沈氏有了身孕,更不知她进了京城。沈氏之父曾教导过孙婿,老师去后,沈家败落,家里由沈氏之弟当家,孙婿和沈氏有私也着实是被她那弟弟算计了,醉酒之后才有了那些荒唐事儿,沈家以此威逼叫孙婿迎沈氏进门,可孙婿没有应下,正好孙婿手中还有些沈家的把柄,这才叫那边将沈氏送去了家庙静养,孙婿则跟着母亲进京,此番种种,母亲和祖母并不知情,都是孙婿一人之过。”
戚绍章说着,视线朝坐在那里的崔令音看去。
“还望夫人理解我的难处,容我将沈氏带去戚家处置。”
戚绍章的眼睛里带了几分祈求,崔令音也深深后悔自己想着回门后再和戚家提起沈氏之事,没想到只差了这一日沈氏竟然闹出这般大的阵仗来。
如今她已是戚家妇,哪怕受了这番羞辱也不好留在侯府,留下来不过是平白被人看笑话罢了,祖母还不知如何恼她。
若此时不帮衬着些戚绍章,保住了他的一丝颜面,难保他心里不记着她一笔。
倒不如这会儿放下身段,叫戚绍章欠了她的人情,等回去后,再委屈一番,想来即便将沈氏留下,戚家也是欠了她的,在她面前便矮了一截。
如此想着,崔令音便起身对着翟老夫人福了福身子,道:“祖母恕罪,孙女儿和夫君便先回戚家了,改日再上门告罪。”
翟老夫人本就精力不济,经此一事更是恨不得崔令音赶紧滚回戚家,别留在侯府碍她的眼。
听她这般说,便点了点头,起身扶着玳瑁的胳膊往樨兰院走去。
宴席出了这么个事情,很快众人都散了,亭子这边只留了崔令音夫妻和跪在地上的沈氏还有伺候沈氏的丫鬟。
戚绍章冷冷看了沈氏一眼,直看得沈氏心中一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崔令音早就知道有沈氏这么个人,所以此时心里头虽恼火可到底也算是有准备了,并没有旁人想象的那般慌乱。
她吩咐人准备一辆马车,叫沈氏和伺候沈氏的丫鬟坐着,自己则和戚绍章乘坐原来的马车一路返回戚宅。
马车上,戚绍章面带歉疚,出声解释道:“为夫实在是不知此事,当初也是她弟弟算计于我,我感到羞辱都来不及,怎会想着瞒着你,算计了你的婚事才将她接到京城来。”
“今日这般阵仗,损的也是我的颜面。我如今在国子监,如何能容忍这等事情?”
崔令音听着这话,眼圈一红,像是信了几分,低声道:“等回禀了祖母和母亲,再看如何处置吧。”
戚绍章见她有些松口,心里头松了一口气,他娶了崔令音进门,可不想才成婚就闹和离,想来崔令音也丢不起这个脸。
身后的马车上,沈氏苍白着脸色,心中惴惴不安。
想到方才戚绍章看她的目光,她就全身发寒。
还有他说他们二人有了肌肤之亲全都是弟弟算计,那些全是假话。弟弟虽有
这个心思,可那日醉酒之下,她去给他送醒酒汤,也是戚绍章先搂住她的腰身的。
她本就想给自己寻个靠山,戚家在本地也算是有些脸面了,府里有个嫁出去的姑奶奶听说还是京城宁寿侯府的大夫人,还有个长久住在侯府的表姑娘崔令胭。
她听了弟弟的话大着胆子过来送醒酒汤,也是怕戚家生了心思,想叫崔令胭嫁给戚绍章,两家亲上加亲,戚家的门第也能被抬高几分,就更看不上她这个清苦人家出来的女儿了。
她哪里能想到,詹氏会带着崔令胭进京,还带着戚绍章和戚若柔一块儿进京了。
后来听说崔令胭嫁给了卫国公世子陆秉之,而戚绍章竟是要娶侯府庶女崔令音,吴老夫人听了很是高兴,急急忙忙就乘船上京了。
她偷偷跟在后头,到了京城就是想替孩子寻个出路,也想给自己寻个好前程。
哪怕是当戚绍章的妾,也比留在家里要好。
戚家人丁稀少子嗣不丰,想来是在乎她肚子里这个孩子的。
马车一路往戚宅行驶,到傍晚时才在戚宅门口停了下来。
吴老夫人听到丫鬟回禀说是回来两辆马车,还想着定是侯府老夫人送了他们夫妻什么好东西,后来听说马车上下来的竟是沈家那个女儿,而且还大着肚子,当即就变了脸色,脑子里各种想法翻腾起来。
一旁的詹氏也乱了分寸,急匆匆赶到门口,见着大着肚子的沈氏,想也不想就问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沈家姑娘你怎么进京了?”
她心里有个不好的猜测,见着儿子和崔令音脸上的表情,心中更是咯噔一下,下意识想将沈氏赶出府去,可想着她腹中的孩子,到底还是先将人领了进来。
等到了上房,吴老夫人一看这情形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当下沉着脸问道:“绍章,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你平日里可不会这般混账!”
戚绍章将他对翟老夫人和崔令音的那番说辞又讲了一遍,跪在地上请罪道:“都是孙儿的错,孙儿不该饮酒被人算计,这才害得侯府和戚家折算颜面。”
见着戚绍章跪下,沈氏和伺候她的丫鬟也跟着跪了下来。
吴老夫人此时也从孙儿口中知道了沈氏跪在宁寿侯府门口的事情,气恼之下心里头又偷偷松了一口气,他们戚家子嗣不丰,沈氏有了孩子她自然还是想留下来的。只是戚家的门第比起侯府来到底是差了许多,总不好前脚娶了侯府的庶女进府,后脚就多了个有身孕的姨娘。
如今孙儿是被沈氏的弟弟算计的,沈氏跪在侯府门前将这桩事情给闹大了。崔令音再如何容不下沈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得不容下了。
要不然,叫沈氏在京城里自生自灭,传出去名声是愈发不好了。若沈氏和孩子一尸两命,还不知有多少人编排崔令音。
吴老夫人的视线落在沈氏身上,没有开口说如何处置,反而是看向了站在那里的孙媳崔令音。
“音丫头,此事说一千道一万都是绍章的不对,可正所谓夫妻一体,事情闹得这般大,若是不将沈氏留下,外头那些人还不知如何编排咱们两家。若沈氏没有身孕便罢了,可她腹中到底怀着身孕,若是将人赶出去,难保外头的人不说咱们太过无情。”
崔令音如何听不出吴老夫人话中的意思,这是逼她容下沈氏。
崔令音没有亲口应下,只福了福身子,道:“音儿已是戚家妇,府里的事情自有祖母和婆婆做主。祖母想如何安排便如何安排吧。”
“媳妇有些累了,先回房里歇着了。”
崔令音说着,便转头往自己住的院子去了。
吴老夫人对着戚绍章使了个眼色,叫戚绍章赶紧追过去宽慰宽慰孙媳,说些好听的话。
戚绍章一离开,屋子里就只留下吴老夫人,詹氏和沈氏还有伺候沈氏的丫鬟四人。
吴老夫人也不想追问沈氏和孙儿的过往,毕竟肚子里都有了孩子,再怎么追究过去,也改变不了什么。
她是早就看出沈氏对孙儿有这个心思的,只是她实在瞧不上沈家的门第,如今叫她给孙儿当个妾室,倒也不错。
“沈氏,你今个儿将事情闹得这般大,我念你顾忌着腹中的孩子,这才不得已为之。可也只此一次,往后你留在戚宅,也不许和音丫头这个主母争抢绍章的宠爱,等生下孩子好生照顾孩子就是了,这样府里才容得下你。”
“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沈氏一听,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当即眼泪簌簌落下,朝老夫人磕头道:“是,妾谨遵老夫人教诲,万不敢对主母不敬。”
吴老夫人挥了挥手,叫詹氏给沈氏安排了个住处,让嬷嬷领着二人下去了。
等到沈氏和丫鬟离开,吴老夫人才对着儿媳詹氏道:“虽说这事情闹得有些大,也有些得罪了宁寿侯府,可咱们戚家子嗣单薄,沈氏肚子里这个,我是万万舍不得叫她拿掉的。”
“音丫头那里你也多解释宽慰几分,别叫她因着一个沈氏就对绍章有了意见。这事上她受了委屈,这样吧,你将管家的权力交给她,你往后也能轻省轻省。”
詹氏听婆母这般说,面色微微变了变,她管了戚家这么些年,崔令音不过是个新妇,怎能刚进门就将管家的权力交给她。
崔令音是侯府庶女便已是叫她这个当婆婆的有些拿捏不住了,倘若得了管家权,府里事事都由她一人做主,少不得更不将她这个婆婆当回事儿了。
戚家虽不如宁寿侯府显赫,可中馈之事在自己手中才踏实自在,如何能轻易交到一个小辈手里。
吴老夫人见着她不说话,出声道:“这回是咱们戚家对不住她,总要给她些补偿的,可戚家又有什么好东西能叫她眼馋,便是给她置办首饰头面,说句实在的也有些舍不得,这些都是要留给绍章的。与其如此,倒不如将这管家之事交给她,瞧着体面,实际上你也能轻省轻省。”
吴老夫人压低了声音又道:“再说,叫她管家,有什么缺的她兴许能和侯府开口,叫侯府贴补几分。即便不和侯府那边开口,我看她那嫁妆也有不少。”
詹氏沉思一下,到底是点了点头。
侯府这边的动静闹得很大,不过半日,关于戚绍章和崔令音回门闹出来的新鲜事儿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第137章 散心
松雪院
崔令胭听完碧桃的回禀,好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这沈氏,倒真是能豁出去,大着胆子做出这等事情来。
不过在那个梦中,沈氏也是有心机的,自己坏了名声不得已嫁给戚绍章,虽为主母却不得戚家上上下下喜欢,哪怕是吴老夫人这个外祖母,也只嘴上心疼她,将她叫到跟前儿叫她抄写经书,在她被沈氏欺负的时候也只罚沈氏禁足,背地里却是劝她说沈氏是个有心机的,沈氏如今有着身孕,肚子里的孩子最是要紧,她这个主母还是莫要往沈氏跟前儿凑,也省得平白生出些是非来,连她这个外祖母也护不住她。
听着外祖母自以为关心为她好的话,她心中凄然又心寒,她哪里故意往沈氏跟前儿凑,不过是从佛堂抄写佛经出来,路上遇到了沈氏,沈氏不喜她这个坏了名声的侯府之女占了戚绍章正室的身份,这才出言讽刺对她不敬。
外祖母那般说,不过是因着她失了宁寿侯府这层倚仗,如无根浮萍只能任戚家拿捏罢了。
崔令胭回过神来,对着碧桃道:“还以为表嫂知晓沈氏来了京城,会早些发作,看看如何安排这沈氏的。没想到竟是耽搁到这个时候,竟叫沈氏在堂姐回门之日做出这等逼迫羞辱之举来。”
沈氏大着肚子跪在宁寿侯府门前,不知惹得多少人侧目,如今流言蜚语已是传遍了整个京城,崔令音的名声早就有损,这回哪怕再如何容不下这沈氏和沈氏肚子里的孩子,也只能容沈氏进了戚家的门,叫戚绍章身边多个妾室了。
这才成婚三日府里就多了个妾室,这在京城里也是极为少见的,也不知崔令音有没有后悔选择嫁给戚绍章。
碧桃也是不喜崔令音的,可也从碧柔口中知晓崔令音出嫁那日好心叫文姨娘告知少夫人吴老夫人和戚氏的算计,虽然世子本就不会被那秋芷迷住,可崔令音此举也是一番好意,如今听沈氏闹出这般阵仗来,她心中也是一阵唏嘘。
“之前咱们在戚家住时那沈氏虽也来过府里几回,还给舅太太和老夫人请过安,可奴婢实在没看出来沈氏和表少爷竟还有这么一段。说是醉酒之下才有了肌肤之亲,是被沈氏那弟弟给算计了,可表少爷这话分明就是扯了个借口遮盖这私相授受早和沈氏有了首尾的丑事,这话听听便罢了,哪里能当真呢?这下事情闹得这般大,戚家只怕是要多个姨娘,不知要被多少人笑话呢。”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陆秉之从外头进来,也不知将这些话听了几句。
他走到崔令胭面前,拿过崔令胭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口,随口道“你那堂姐成婚前不发作,也是想着婚后再拿捏戚家,不过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被沈氏抢了先罢了。不过瞧今个儿这一出这沈氏可不是好相与的,这两人也不知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
见着他喝完,崔令胭接过他递过来的茶盏又添了一盏茶,轻轻叹了口气道:“自来女子都是处于弱势的,堂姐即便成婚前发作又如何,不过是闹开来连个好好的婚事都叫人看了笑话。她定也没想到三朝回门沈氏竟敢做出这等大胆的事情来,没个准备被沈氏将了一局,沈氏如今还怀着身孕,打又打不得赶也不好赶,只能认下这个亏,默许沈氏留在戚家,叫戚家多了个姨娘了。”
“如今还好,倘若十月怀胎沈氏生下来的是个儿子,那才有得闹腾呢。”
崔令胭想到那个梦中沈氏十月怀胎生下个病弱的男孩儿,说是娘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沈氏空口白牙便说是她暗中动了手脚给她下了慢性的药物,这才害得孩子生出来便有不足之症。
戚绍章本就不喜她这个正室,便听信了沈氏的话,叫她挪出主院,搬去了西北角偏僻的院子,还说允许沈氏挪进原先的主院。
她本就和戚绍章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对戚绍章正妻的身份也没多在意,受了这番委屈没找外祖母吴老夫人哭诉求她做主,便如了戚绍章的愿挪了出去。实际上她那时也是精力不济,实在不想应付沈氏这个姨娘,觉着能躲远些也好。
沈氏最后也没如愿住进主院,听说是吴老夫人训斥了戚绍章一番,说即便他不喜自己这个正妻,也要顾全了彼此的体面,不能做得太过了。说她再不好,再如何坏了名声,也是宁寿侯府的嫡女,若侯府知道她被如此作践,知道戚家叫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住进主母该住的院子,侯府上门讨说法,小小戚家可是承受不住。
沈氏没如愿住进主院,没法抱怨迁怒吴老夫人,便到她院里闹了两回,后来许是事情传出去,外头有人说戚绍章宠妾灭妻,戚绍章面上无光才阻止了沈氏的胡闹。
那孩子才过了两岁生辰便夭折了,沈氏经历丧子之痛容颜不如之前,性子也不像之前那般对戚绍章温柔小意百般体贴,戚绍章便常宿在外头,听说是在外头置了外室。
梦中那些,一幕幕都叫人喘不过气来。
崔令胭深吸了一口气,想要摆脱那种压抑的感觉。
见着她脸色有些不好,陆秉之微微蹙眉,拿过她手中的茶壶,扶着她在软塌上坐下来,带着几分关切道:“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崔令胭摇了摇头,子不语怪力乱神,她自然不好告诉陆秉之自己进京途中做的那个梦。
而且,她如今嫁的是陆秉之,沈氏虽也和梦中那般进了戚家的门成了戚绍章的侍妾,可今日她如此大胆做出这等事情来,依着戚绍章的性子,未必能如梦中那般待沈氏。
沈氏以为的锦绣前程,兴许并不能如她想象中那般。
一切都和梦中不同了,她不该被梦中那些情形影响到了情绪。
崔令胭莞尔笑了笑:“没什么,许是在屋子里待久了,有些闷。世子陪我去园子里透透气吧。”
陆秉之见她无事,便含笑点了点头,和她一块儿去了园子里。
此时快到傍晚,花园里有着几分暖意,落在二人身上愈发显得两人格外亲昵。
崔令胭很喜欢这种慢悠悠赏花赏景的感觉,就好像一切都安静下来,就连空气中的花草香和草木微动轻颤都像是生命流动一般。这些静谧,能叫人心绪都放缓,没有任何烦忧和世间嘈杂了。
陆秉之陪在她边,见她明显心情好了许多,温声道:“你若觉着府里待着闷,二皇子的婚事过后我带你去郊外庄子上住几日散散心。”
崔令胭没想到他会这样说,眉眼间露出几分欣喜来,其实她来京城这么长时间,还没怎么出去散心过。
府里窦老夫人虽待她极好,可到底有几分拘束,不如外头自在。
崔令胭自然也想出去透透气散散心。
见她眼睛这般亮,虽压抑着喜色还端着温婉的模样,可整个人像是一下子多了好些活力一般。陆秉之笑了笑,想到她自打生下来就被戚氏不喜,后来去了戚家也是寄人篱下,好不容易回了京城没得到家人的关心补偿,便不得已之下嫁进了卫国公府。
虽说旁人都说她嫁给自己是老天眷顾,求都求不来的一桩好姻缘,可陆秉之也心疼她的这番不得已,像是从未自由过一般。
哪怕世间女子本就身不由己,身为世子夫人已是旁人口中的福气造化,他其实也想叫她更自在一些,凡事都能由着自己的性子,不必受那些规矩和名声束缚。
陆秉之眸子暗了暗,暗想有一日他被认回皇家,坐上那个位置,定会叫她活得自在,不叫她这般拘束,好补偿她自小到大这些年的身不由己。
崔令胭没察觉到他的这些心思,只欣喜道:“世子这话可当真?”
她想了想,试探着问道:“只我和世子吗?要不要带着两位妹妹一块儿去?”
陆秉之道:“她们自己想出去自有夫人和婶婶陪着去散心,和我这个世子待在一处,只怕玩也玩的不轻松,那才没了兴致呢。”
不等崔令胭开口,陆秉之眉眼间就含着笑意问道:“怎么,莫不是胭儿实在想当个人人夸赞的好嫂嫂?”
府里谁都知道她和陆丹若相处的不好,陆丹嬿虽也时常来梧桐院陪她说话,可面儿上的亲近也不见得有多交心。
陆秉之这般问,分明是故意打趣她。
崔令胭脸颊微微一红,转过头去看着一旁花圃里盛开的花。
假山后,陆丹若屏气听着外头的动静,直到两人走远些了,这才从假山后出来。
丫鬟见着远去的世子和少夫人,少不得出声劝道:“世子好不容易才来园子里散心,您这当妹妹的既然碰着了,何必躲着呢,出来见个礼彼此说些话,这兄妹情分自然也就有了。”
陆丹若脸上有些羞窘,她也是出来散心的,也没想到陆秉之那般性子的也会陪着崔令胭出来赏花散心,远远瞧见人下意识就躲进了假山里。
她也觉着她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哪怕和陆秉之兄妹不亲近,遇着了见个礼说个话,各自别开便是了,可她下意识竟就躲着了,她自己心里头都嫌弃自己丢人呢。
压下这些心思,陆丹若撇了撇嘴,道:“没听见吗,人家不愿意我们跟着呢,何必自讨没趣。”
第138章 帖子
丫鬟脸色微微一变,不自觉朝陆秉之和崔令胭远去的方向看了眼,这才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姑娘快别说这些话了,若是传到世子耳朵里可就不好了。”
“再则,姑娘不出去见礼反倒是下意识躲着,传出去可不好听。夫人不是说了吗,要姑娘试着和世子还有少夫人交好,姑娘这般躲着避着,哪里能有情分呢?”
陆丹若脸色一阵红一阵青,看了丫鬟一眼道:“今个儿的事情你别说出去,知道没?连母亲那里都不许透漏半个字。”
丫鬟知道她觉着有些丢脸,自然也不敢违了她的意思,赶紧点头应下。
陆丹若也没了赏花的心情,直接便往自己所住的院子去了。
行至半路,正好遇上了岑氏派过来的人,说是夫人有事寻她,叫她去牡丹院一趟。
陆丹若蹙了蹙眉,随口道:“有
什么事情这般要紧,母亲不能明日再说吗?”
婆子知道她的性子,忙含笑道:“姑娘说笑了,若是没带您过去,夫人那里奴婢可不好交代。再说了,姑娘年轻精力足,只当是去夫人那里尽孝,多陪一陪夫人了。”
陆丹若虽有些任性,可和岑氏母女相依为命这么些年,即便觉着母亲有事叫这婆子说清楚就是了,到底还是听话往牡丹院去了。
进了屋子,就见着岑氏坐在软塌上,手边放着一张大红色泥金帖子。
她福了福身子,走到软塌前挨着岑氏坐了下来,随口问道:“这是哪家送来的帖子,母亲可是为着这个叫我过来?难不成,最近是有什么宴席?”
陆丹若说着便想到了外祖父闹出来的那桩丑事,因着这个缘故,最近交好的贵女都甚少下帖子来邀她出去玩,更是没人来府上作客,好似岑家闹出来的那些腌臜事儿竟也能污了她这个国公府嫡出的姑娘似的。
陆丹若心中憋闷,心中既怪陆秉之将事情做得太绝了,哪怕想着给崔令胭撑腰也不该不顾两家的姻亲关系,更没顾忌半分她在闺蜜间的体面。
这会儿有帖子送到岑氏这里,她还以为事情过去,有人请她去府上作客呢?
见着女儿眼底的欣喜,岑氏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
她含笑道:“若是送你的帖子,门房直接就送去你那里了,哪里会交到我手中。”
她说着,又解释道:“这是定国公府老夫人下的帖子,说是府上办了赏花宴,请咱们娘儿俩过府作客。”
听到是定国公府,陆丹若有些诧异,带着几分不解问道:“咱们府上什么时候和定国公府有这般好的交情了?往日里可没见着有这样的帖子。”
她虽养在深闺,却也知道老定国公随太祖征战天下,战功赫赫,曾为救驾替先帝挡过一箭,犯了终身难治的暗疾,备受折磨。靠着这份儿从龙救驾之功得了定国公的爵位,且是世袭罔替,太祖特赐铁卷丹书彰显肱股之臣。
只定国公府子嗣单薄,到了如今,府上只有定国公裴珣,和一个胞弟裴安,裴珣三十余岁才娶妻,娶的正是最得皇上恩宠的淳安公主,便是如今的定国公夫人。其胞弟裴安定过两回亲,只前后两个未婚的妻子都在成婚前出了岔子。一个染了风寒病逝了,一个去寺庙进香被劫匪掳走坏了清白,人虽救回来了却也得了疯症只能青灯古佛了此残生。虽事有巧合,可裴安到底落了个八字硬克妻的名声,京城里的贵女没哪个敢嫁给他,身边只一个妾室,膝下得了个女儿。
陆丹若想到这些,眉头微微挑了挑,带着几分挑剔道:“定国公老夫人怎想到请咱们母女过去了。我可听说,老定国公在打仗时造了太多杀孽,府上杀气重,这才使得淳安公主进府多年都没有子嗣,裴安的两个未婚妻子也在成婚前都出了事儿。那样大凶的宅邸,咱们能别去还是别去了。”
她这话说完,岑氏就一下子变了脸色,狠狠瞪了她一眼:“你这是哪里听来的胡话,老定国公战功赫赫乃有从龙之功,到了你嘴里怎是这般不中听?若是被人知道了传到外头去,就是咱们卫国公府都保不住你。”
陆丹若抓着岑氏的胳膊,撒娇道:“哪里是女儿一个人说,外头说得可比女儿说的这些还要难听呢。”
“要不是府里杀气重,连淳安公主这个金尊玉贵的天家贵女都压不住,淳安公主何必每年都要去皇恩寺礼佛,一住就是小半年。”
“为着这个,定国公都甚少去朝堂,更少参与朝堂之事,当谁不知道国公府的那些事情呢。都说定国公如此陪着淳安公主,一则是做给皇上看,二则是也借此诵经驱驱身上的杀气,好叫淳安公主早些有孕呢。”
见她知道的这般清楚,说得还头头是道,岑氏没再出声训斥,反而又是无奈又是好笑道:“你们姑娘家私下里聊天竟还说这些个事情,也不怕犯忌讳?淳安公主和定国公如何也是你们能私下里编排议论的?小孩子家家就是没个轻重,也不怕隔墙有耳惹出祸事来。”
陆丹若笑道:“不过私下里说说,之前定国公老夫人给定国公身边送人,被定国公寻了错处当着老夫人的面杖毙的事情可在京城里传了好一阵儿,虽顾忌着淳安公主不好当面说什么,可私下里哪个不看着定国公府,想着公主这肚子什么时候能有动静。毕竟,裴家的子嗣可不丰,裴安膝下又只一个女儿,哪怕先辈挣下来的基业也要有子嗣才能继承。不然,难不成还要过继将这爵位便宜了外人不成?”
陆丹若随口说着,没瞧见岑氏微微变了的脸色,只嘀咕道:“又不是什么大事,您叫嬷嬷告诉我一声就是了,我又不是没参加过宴席,害我白跑了一趟,今个儿在府里闲逛可是有些累了,女儿还想早些回去歇着呢。”
岑氏收敛了表情,含笑伸出手去拍了拍她的后背,道:“你呀,就会在娘面前儿撒娇,娘这里也没个说话的人,你难道不想多陪娘说说话。”
岑氏留了陆丹若在牡丹院用晚膳,等到用完晚膳陆丹若离开后,丫鬟上前将膳桌上的碗筷都收拾了,岑氏接过大丫鬟落梅递过来的茶盏,眉头紧皱。
落梅知道自家夫人的心思,迟疑一下,问道:“夫人怎不将实情说给姑娘听,好叫姑娘在赏花宴上多表现表现,叫老夫人更喜欢几分?”
岑氏轻轻叹了一口气:“定国公老夫人虽有这个心思,我细细想过倘若丹若能嫁给裴安也是个不错的婚事。可我心里头到底是有些担心,毕竟,之前那两位可是还未过门就都出了事情。我膝下只丹若这么个亲闺女,若是为着结这桩亲事害了我的丹若,我才是哭都没地方哭去呢。”
落梅如何不知夫人的心思,只是二姑娘不得世子这个兄长的喜欢,兄妹间没有多少情分,甚至说是外人都不为过。虽说府上这事情断没有故意往外头说的,可但凡走动多些的,哪个不知这国公府的情形,更别说,二姑娘和岑家之前都和少夫人有过嫌隙,外头哪怕传上几句,二姑娘的婚事难免不受影响。
好不容易听到定国公府裴安松了口想要娶妻,定国公老夫人又办了赏花宴,还私下里叫人递了个信,说是听说府里二姑娘出落得好,正好借着赏花宴叫她瞧瞧。
老夫人这意思只要不是傻的就明白,落梅只觉着能嫁进定国公府也是不错。夫人虽有担忧,可难道二姑娘还能找到更好的人家不成?若有得选,这些日子夫人也不会这般发愁,整日叹气忧心了。
见着落梅欲言又止的样子,岑氏便知道她心中所想。
倘若没有之前两任未婚妻出事的缘故,这桩婚事只怕旁人求都求不来。她更知道定国公老夫人派人递话,并非是有多满意女儿这个卫国公府嫡女,而是因着卫国公府有已故淑宁长公主这层关系,定国公老夫人才有了这个心思。
她虽有些膈应,可细细想来,倘若女儿能平平安安嫁进定国公府,也未必不是桩好姻缘。
听说那裴安也不是个拈花惹草的,身边虽有个姨娘还生了一女,可这些年钟爱游山玩水,并不沉溺女色。女儿说京城里没人敢嫁给裴安也是胡话,多得是人想搏一搏,想当淳安公主的妯娌呢,若这淳安公主不能生,过继的自然是二房的子嗣,若是这般,嫁过去说不得有多大的造化呢。
所以,岑氏虽有诸多担心,可到底还是动了心。
若能结这桩亲事,她和丹若都有了倚靠,也不必在这国公府这般谨小慎微,连新进门的崔令胭都压制不住了。
岑氏拿定了心思,对着落梅吩咐道:“叫绣房给丹若赶制件新衣裳,料子用最好的,再开了库房挑选几样贵重的首饰,别叫丹若在宴席上被人比了下去。”
落梅应了
声是就下去吩咐了。
清德院
窦老夫人听着孙嬷嬷的回禀,眉头蹙了蹙。
“单单给岑氏下了帖子,叫她领着丹若去?没提起嬿丫头?”
第139章 好姻缘
孙嬷嬷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道:“定国公老夫人借着赏花宴不过是替府中次子则正妻罢了,定国公府的门第自然是不差的,可裴安先头那两个定了婚的未婚妻都没个好下场,奴婢虽不信什么克妻之言,可事关府上姑娘,到底还是要多思量几分的,也不知夫人有没有看出定国公老夫人的心思,有没有为此动心,想着叫二姑娘嫁进定国公府去?”
窦老夫人抿了口手中的茶,轻轻叹了一口气:“哪里能不动心呢,若是不动心,何苦吩咐绣房给若丫头赶制衣裳,如今岑家失势,她这个大夫人在咱们国公府又没了多少脸面,膝下也没个儿子,又和秉之这个继子没甚情分,如今送上门的机会,她哪怕心中也存着担心,可多半也想着要搏一搏的。”
孙嬷嬷在国公府这么些年,自然也知道国公府的情形。老夫人这话不假,大夫人岑氏膝下无子,自打少夫人进门后又连这个儿媳都压制不住,不好摆婆婆的派头,这般处境下自然盼着二姑娘这个嫡亲的女儿能嫁进定国公府,和淳安公主成了妯娌的。
只是,听说定国公老夫人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性子,二姑娘又是个骄纵任性没甚成算的,若是嫁进门,这日子怕也不好过,很可能结亲不成反倒结成仇,甚至叫二姑娘闯出更大的祸事来。
在她看来,二姑娘最应该挑个清贵人家的公子,虽是低嫁,可嫁过去后凡事都由二姑娘自己说了算,府上婆婆多半也要顾忌她几分不敢给她脸色瞧,他们国公府也能护着二姑娘些,如此一来,待生个一儿半女,这日子定是越过越顺遂的。
孙嬷嬷是老夫人跟前儿的老人了,有些话旁人不敢说怕犯了忌讳,可孙嬷嬷却是没有顾忌的,便将这心思说了出来。
窦老夫人不仅没恼怒,反倒是点头认同道:“你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丹若那性子真是被岑氏纵得不知天高地厚,实在是不像话,哪怕这些日子收敛了些,可骨子里的东西哪里能轻易就改变了,与其选定国公府这般显赫的人家,不如选个清贵人家的公子。”
“只可惜,这道理岑氏不懂,也不愿意懂,若丫头自然更是觉着这般是委屈了她,哪怕我这个当祖母的将道理和她说了,她说不得还觉着是我看低了她,故意作践羞辱她,非叫她低嫁呢?”
孙嬷嬷听老夫人这般说,心里头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那老夫人的意思此事就不插手了,由着大夫人带着二姑娘去参加赏花宴?”
窦老夫人没说话,算是默许了。
见着老夫人这般,孙嬷嬷就明白老夫人的意思了,便也没再提这事儿。
岑氏吩咐绣房给陆丹若赶制衣裳的事情不多时就在国公府传开了,府上姑娘们向来都是锦衣玉食,每一季都有该有的衣裳规制,可正因着这个,岑氏这般着急且用心,愈发叫人上了心。
这一打听才知道是定国公老夫人举办赏花宴,差人送了帖子给岑氏,叫岑氏大后天带着陆丹若这个女儿参加赏花宴。
再一打听,听说定国公府二老爷裴安从外头游历回来了,府上子嗣艰难,老夫人到底是磨得二儿子松了口则一正妻,这才有了这赏花宴。
松雪堂
崔令胭才和陆秉之用过晚膳就听说了这事儿。
因着是定国公府,她不免上了几分心,犹豫着开口道:“听说那裴安喜好游山玩水,是个爱清净的,这性子怕是和丹若有些不合适。”
陆秉之点了点头:“由着她们折腾吧,定国公老夫人只怕也不是瞧上了陆丹若,而是瞧上了卫国公府的门第。这门亲事成不成也没多大影响。”
崔令胭想说若是陆丹若真嫁进定国公府,淳安公主多了这么个妯娌,肯定有些闹心。
可转念一想淳安公主身份尊贵,最得皇上疼爱,自然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媳妇那般,要不然也不会一年里有半年住在皇恩寺不回来,这般出身,又如何压制不住一个国公府出身的妯娌?
见陆秉之没多在意此事,崔令胭就将话题移开来,说起了其他的事情。
陆秉之不关心,却是有人关心此事。翌日一早崔令胭去清德院请安出来的路上,便遇着了二夫人贺氏。
贺氏说了得了一罐上好的庐山雨雾,请她过去尝尝。
崔令胭自打嫁过来,和贺氏相处的还不错,大姑娘陆丹嬿也时不时来梧桐院做客,所以贺氏这般开口相邀,崔令胭这个当晚辈的自然不好拂了她的好意,便点了点头,含笑道:“婶婶那里的茶自然是不错的,是我有口福了。”
贺氏听她应下来,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几分,带着几分亲近挽着她的手一路往住处去了。
贺氏所住的院子环境清幽雅致,院里靠墙种着一片紫寒竹,风吹过去,竹叶发出沙沙的响声。旁边拿太湖石做了假山,又有流水,更显静谧悠然。
贺氏领着崔令胭进了屋子,有丫鬟上了茶水和点心。
茶是上等的庐山云雾,入口茶香四溢。
贺氏和崔令胭闲聊了几句,像是不经意将话题引到了昨日岑氏命府里绣娘给陆丹若赶制新衣的事情上。
“按理说她才是国公夫人,可如今老夫人也将一些事情交给了我,我就少不得要说几句了。大嫂只怕不知她这一吩咐,绣房那些绣娘这两日都不能睡个整觉,眼睛都要熬出血来了。我派人过去瞧了瞧,也真是可怜见的。虽说是要去参加定国公老夫人举办的赏花宴,可丹若那丫头什么好衣裳没,何苦闹出这般大的阵仗来折腾底下那些人呢?这若是进宫拜见太后我也不敢替下头那些人说话,可分明又不是。”
贺氏声音压低了几分,道:“我听说定国公老夫人是给次子则妻,虽请了几家的夫人和姑娘,可实际上最中意的还是丹若这丫头,所以牡丹院那边才这般上心。”
“只是咱们自家知道自家的底细,胭丫头你嫁进咱们国公府也有些日子了,你这般温柔大度的嫂嫂都和丹若这小姑子处不来,可见丹若被她母亲养的多骄纵任性。倘若真叫她进了定国公府的门,我真怕这结亲不成结成了仇,反倒叫淳安公主给记恨上,最后连咱们卫国公府也给连累了。”
崔令胭原本对贺氏的话也只是随便一听,听她说到淳安公主,眼底才露出几分不解来。
“淳安公主出身高贵,又不时常在京城住着,便是丹若嫁过去,依着公主的性子,想来对妯娌也不会多上心,更懒得起了什么嫌隙吧?”
贺氏早想到她会这么说,带着几分感慨道:“你这孩子哪里知道这
里头的门道呢。定国公府子嗣单薄,淳安公主嫁给定国公好些年了可肚子却是连个动静都没有。定国公老夫人哪里能不着急的,若不着急,如何会给定国公安排伺候的丫鬟,想着将人送到儿子床榻上?可这定国公偏偏对公主一心一意,不管是真在意淳安公主还是做给宫里头皇上和太后娘娘看的,总归定国公一时半会儿是不会纳妾的。这长房没个动静,老夫人自然将心思打到了二房的裴安头上。说句不好听的,这裴安的妻子倘若生下个儿子,长房这里又一直没个动静,这过继一事自然而然就要放到台面上来说,总不好一直等着淳安公主的肚子有动静?”
“若是牵扯到这些,胭丫头你说丹若那孩子应付不应付的来,她肚子没个动静还好,怕就怕有了动静将孩子过继给长房,她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反倒叫淳安公主容不得她了。退一万步说,老夫人哪怕不开口提过继一事,只需外头有些流言蜚语,妯娌俩只怕都会有了嫌隙。”
“所以说,这门婚事瞧着虽然好,可若嫁的人不对,性子骄纵又任性,就不见得是件好事了。”
贺氏抿了口茶:“我若是定国公老夫人,定则个门第高,知书达理,性子也温婉贤淑,又能识趣知道该低头便低头,不会得罪了淳安公主的人才好。”
贺氏话中的人自然不是旁人,正是府里大姑娘陆丹嬿。
来的路上崔令胭虽早有几分猜测,可这会儿听贺氏这般说,到底还是有些感慨。
她抿了口茶,莞尔笑道:“婶婶这话自然是不错的,只是这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到底都是长辈们做主,咱们这些外人不过闲聊几句,等着这婚事定下来罢了。”
贺氏也不好明说想叫崔令胭帮她去窦老夫人面前替陆丹嬿说几句好话,若是两家真要结亲,丹嬿可比丹若更适合一些。
所以即便心中对于崔令胭不接她这话有些失望,却也只能含笑道:“是这个理呢,也不知哪个有福气能入了定国公府的门。若是挑好了,两家都高兴,若是选得不如意,只怕两家都要跟着不安宁呢。”
贺氏也没再继续说这个话题显得她多有野心多心急似的,左右若真是两家结亲,也不会一日半日就定下来,陆丹若那般性子,岑府老太爷才出了那桩丑事惹得京城里人人笑话,哪怕打听到的消息是定国公老夫人中意陆丹若,也未必没有丹嬿的机会。
若到时候崔令胭能在老夫人面前替嬿丫头说几句好话就好了,崔令胭这个进门不久的孙媳妇如今在老夫人心里头的地位可比她这个儿媳重要多了。
若是秉之再帮着说上一两句,说不定这事情就成了。
贺氏想着这些,不免心绪有些激动,又和崔令胭闲聊了一会儿,见着崔令胭起身告辞,这才亲自将人送到了门口。
见着崔令胭离开,贺氏派人去将陆丹嬿从后院厢房里叫了过来。
陆丹嬿昨个儿听到定国公老夫人给大伯母岑氏下了帖子,邀大伯母带着堂妹陆丹若去参加国公府的赏花宴。从母亲口中听到这赏花宴的真正用意,她不免对陆丹若生出几分羡慕来。
陆丹若倘能平平安安嫁过去,便是淳安公主的妯娌,国公府显赫,靠着淳安公主这层关系,皇上对国公府也不会生出多少忌惮来。
哪怕那裴安只是个次子没有爵位,当他的妻子定也体面尊贵。且淳安公主一年里有半年住在皇恩寺,回京的半年有时候还住在公主府,府里的事情想来也不情愿插手,所以若是谁当裴安的妻子,谁便能明面儿上执掌府中中馈,实际上比寻常人家的媳妇还要体面些。
她心里头虽羡慕,却也不会想着抢了该落在堂妹身上的好姻缘。
可母亲却是和她讲了一番大道理,说是堂妹嫁过去定会不知分寸叫两家结仇,又得罪了淳安公主。与其叫堂妹嫁过去,不如那个人换成她,这才有了今日贺氏将崔令胭请过来喝茶闲聊的事情。
陆丹嬿缓步进来,视线落在贺氏身上,虽没有开口问,可眼睛里还是带了几分掩饰不住的期盼。
贺氏招了招手叫她到软塌前坐了,笑着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含笑道:“瞧你这心急的样子,你嫂嫂那人最是稳重不过,哪怕是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哪里会将我这心思挑破了还应承下来呢?”
听着母亲这话,陆丹嬿眼底露出几分不解来,不明白既如此母亲怎还要请堂嫂过来一趟,也没个准话不是?
堂嫂不接话,反倒显得她和母亲落了下乘,也不知堂嫂心里会不会笑话她和母亲的谋算。
陆丹嬿虽读书多,平日里也最是稳重不过,可到底没经历过多少事情,心中所想不免在脸上表现出几分来。
贺氏又是自小看着她长大的,当下便猜透了她的担心,毫不在意道:“为着女儿的婚事着想,我有甚丢人的。就是你有了这心思,也是情理之中,你也是咱们卫国公府的嫡女,虽不是出自长房听着像是差了一些,可丹若不也只是个继室所出,她若是淑宁长公主肚子里出来的和世子一母同胞便罢了,我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生出叫你这个堂姐抢了她的婚事的心思来,可她没这个福气,又被你大伯母教养的骄纵任性,和世子这个继兄也不亲近,之前还得罪了崔氏这个嫂嫂,这样一比较,你便不差她什么了。”
“而且嬿儿你性子温婉知书达理,名声上不知比她这个堂妹要强出多少去,因此我才敢生出这般心思,替你筹谋来。”
贺氏又解释道:“我请你堂嫂过来也并非是要听她给我个准话,而是叫她心中明白我的心思,倘若这婚事有变数,你有机会,好叫她在不刻意的情况下在你祖母面前儿替你说几句好话。她说几句,可比我说一百句都要管用。”
“若她记着丹若那丫头对她这嫂嫂的不敬,再叫世子帮着说上一嘴,就更好不过了。即便她不记仇,我方才将两家结亲的种种厉害都说给了她,她心里头自然也是有个成算,不想叫丹若那丫头嫁去定国公府,叫她将来得罪了淳安公主,叫公主心生不喜反倒连累了咱们卫国公府的。”
贺氏说着,眉眼间带了几分喜色对着陆丹嬿道:“嬿儿你就安心等着,娘定替你筹谋来这桩婚事。只你记着一点,若真能嫁给裴安,你定要处处敬着淳安公主这个嫂嫂,万不能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念想来。”
最起码,在今上还在的时候不能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若是新帝登基,淳安公主的恩宠不再,那还能想一想。这话贺氏藏在心里自己想一想,哪怕是女儿也没吐露一个字。
陆丹嬿点了点头,将贺氏的话全都听了进去。她心中有些忐忑也有几分惴惴不安,不知那裴安性子如何,不过听母亲说他为着不害了别家的姑娘,这些年身边只一个姨娘,并未动过娶妻的心思。游历在外身边也没添了人,膝下只一个女儿,可见不是那等痴迷女/色的。
且她也好琴棋书画,想来彼此兴致相投,若这能成了,倒真是个好姻缘。
这般想着,陆丹嬿脸颊微微一红,垂下了眉眼。
贺氏将女儿的表情全都看在了眼中,心中更是下了决心,哪怕定国公老夫人最先中意的是陆丹若,她也要替女儿将这婚事抢过来。
贺氏含笑道:“这些日子你多抄抄佛经,好叫佛祖好好保佑你。咱们嬿儿,肯定比前头那两个福泽深厚。”
从贺氏那里回来的路上,碧柔小声问道:“少夫人,二夫人可是想替大姑娘筹谋这桩婚事?”
崔令胭点了头:“她虽没明说,可就是这么个意思。在她眼里,大姑娘琴棋书画样样都精,就是她口中知书达理贤淑温婉的好人选。”
碧柔有些担忧道:“二夫人那些话虽然有理,可少夫人也实在不好掺和这件事情。”
崔令胭笑着点了点头:“我又不是傻的,哪里会轻易掺和呢?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两家都同意了,二姑娘性子好不好和我这个当嫂嫂的又不相干?”
若淳安公主不是陆秉之的胞姐,她兴许还怕陆丹若闹出什么事情来叫公主迁怒到卫国公府和陆秉之身上。可她知道内情,昨个儿也知道陆秉之对这事情的看法,既如此,何苦为着二房得罪了陆丹若和岑氏呢?
更别说,贺氏为着自己亲生的女儿,定会背地里搅合叫定国公老夫人中意的人选换成陆丹嬿,她哪怕觉着陆丹嬿嫁过去更好,也只需在府里看戏就是了,不必掺和进去。
第140章 争抢
牡丹院
“大夫人,方才二夫人邀少夫人去院里喝茶,两人聊了好一会儿少夫人才告辞出来。”
岑氏听着这话倏然睁大了眼睛:“你说贺氏和崔氏聊了许久的话?这个崔氏,自己是长房的媳妇,反倒和二房的婶婶亲近,真是个吃里扒外胳膊肘往外头拐的!”
岑氏眉头紧皱,带着几分担忧道:“我倒不怕她和贺氏走得近,左右我这当婆婆的自打她进门后多少脸面也丢尽了,不在乎府里那些个闲言碎语了。我就怕贺氏也瞧上了定国公府的门第,想要撺掇着崔氏帮着嬿丫头抢了丹若的这桩好姻缘呢。”
齐嬷嬷将这事情回禀给自家夫人,也是担心少夫人会横插一手偏帮了二房的陆丹嬿。
毕竟,自家夫人和二姑娘与少夫人可没处出多少情分来,比起来少夫人竟是和二房走动更多一些。
心中虽担心,可见着自家夫人忧心的神色,齐嬷嬷少不得出声宽慰道:“夫人也别太过担心了,少夫人虽和咱们牡丹院不亲近,可不管怎么说也是长房的媳妇,如何能做出这等帮着
二房抢了咱们姑娘婚事的事情来?”
“再说,少夫人瞧着也不是那等耳根子软,听贺氏挑拨怂恿几句,就掺和二姑娘的婚事的。”
岑氏依旧蹙着眉,想开口说什么便听着外头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转眼就见着女儿陆丹若脸色难看从屋外走了进来。
岑氏瞧着她这脸色,想到府里那些揣测,便明白了女儿也是知道了这回参加赏花宴的真正用意的。
陆丹若见着岑氏,眼圈不由得一红,带着几分哽咽质问道:“母亲真如外头那些人说的那般,想叫女儿嫁给那裴安吗?您别忘了,那裴安先后两个未婚妻可都在成婚前出了事情,一个病死,一个坏了名声毁了容貌一辈子青灯古佛没个好下场。京城里可有不少人说裴安克妻,就这样您还想要女儿去冒险嫁给这样一个人吗?更别说,裴安身边还有个妾室,替他生了女儿,我若嫁过去,自己还没孩子就先给人家当继母,传出去不知道有多难听?”
陆丹若心中有说不出的委屈还有一些害怕,怕两家当真议亲,她落得和裴安前头两个未婚妻那般的下场。
她觉着母亲真是魔怔了,京城里和她身份相当的高门公子也并非没有,如何瞧着定国公老夫人有结亲的意思就动了心,显得她这个卫国公府嫡出的姑娘多廉价多没人要似的。这分明是上赶着给人当继母的,想着母亲还叫绣房给她赶制参加赏花宴的衣裳,陆丹若就觉着自己脸上臊得慌,如今这事情在府里传开不知多少人背地里笑话她。尤其是崔令胭这个一向不喜她的嫂嫂,只怕更是乐得看戏,愈发看轻了她这小姑子了吧?
这般想着,陆丹若眼泪就簌簌落了下来。
齐嬷嬷瞧着,挥手叫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全都退了下去,才想上前宽慰自家姑娘几句,就听岑氏道:“你可想好了,这婚事你若瞧不上,多得是人抢着要呢。远的不说,你婶婶只怕动了心,想着替你堂姐打算,从你手中抢过这门婚事呢。”
“她今日特意请了你嫂嫂过去品茶说话,我虽不知道她与你嫂嫂说了什么,可多半也是为着裴安的事情,你难道想叫你堂姐嫁进定国公府?淳安公主肚子一直没个动静,若叫你堂姐的子嗣过继给了长房,你堂姐可就一辈子压了你一头,你只有羡慕后悔的份儿了。”
陆丹若原以为母亲会和她细细分析其中利弊,半劝半哄的叫她应下了这门婚事。不曾想,母亲会说出这番话来,叫她一下子就愣住了。
她和陆丹嬿虽同在国公府长大,可一个是长房嫡女,一个是二房嫡女,自家母亲又只是个继室,父亲的原配夫人还是已故的淑宁长公主,因着这些缘故和性格不同,她和陆丹嬿这个堂姐表面上和睦,实际上是谁都看不惯谁。
堂姐觉着她骄纵任性不知分寸,她却觉着堂姐自以为多读了几本书就瞧不上她了,装出一副才女的样子实在是叫人看得不顺眼。
她本看不上这门婚事,还有些担心裴安克妻,若两家结亲她也会有危险。可想到若是婚事被堂姐抢了去,倘若堂姐以后风光了,她会是个什么心情,她又有些迟疑。
一时间,陆丹若止住了哭泣,眼底露出几分茫然和无措来。
她既觉着嫁给裴安既危险又会被人看笑话,又不想叫陆丹嬿嫁给裴安,心中实在是进退两难,下意识就朝坐在软塌上的岑氏看去。
女儿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岑氏只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的心思。
她轻轻叹了口气,将陆丹若叫到自己身边,语重心长道:“娘膝下只你这么一个女儿,无论做什么都是替你着想,想着为你的前程打算的。”
“这门婚事若真那么不好,娘怎么会想到你。你婶婶怎会也惦记上,想着叫你堂姐将这婚事从你手中抢了去?你婶婶惯会算计心思也比娘多,她都替你堂姐瞧上了,你难道还要挑剔,白白将这桩婚事让给嬿丫头?”
岑氏说完这话,又带着几分担忧道:“若你嫂嫂记着你得罪过她的事情,不替你着想反倒向着外人,说不得这婚事还有得波折呢,到时候哪里有你嫌弃的机会呢?”
岑氏了解女儿的性子,果然话音落下后,陆丹若就满是不屑道:“女儿哪里比不得堂姐了?父亲才是卫国公,我才是咱们国公府最尊贵的嫡女,这是祖母还在两房没有分家,要不然,堂姐哪里能沾上咱们国公府的光?”
“她们二房不知感激便罢了,竟还生出这种争抢的心思来,真是可恨!崔氏若替二房筹谋,就不配当咱们长房的儿媳。祖母若是知道了她在其中掺和定也不会给她脸面的!”
陆丹若说完这话后,又带了几分不安道:“可若裴安当真克妻,女儿实在是害怕,而且,嫁过去就是给人当继母,传出去也不体面。更别说还有淳安公主这么一个妯娌,我若嫁过去,岂不事事都要听她的,瞧着她的脸色过活?女儿可听说,这淳安公主骄纵任性,为人处世着实是霸道不饶人,半点儿都不顾旁人的想法。”
陆丹若虽和淳安公主没什么交情,可本就是京城贵女,对于淳安公主,如今的定国公夫人众人也时常私下里谈论。嘴上都说淳安公主仗着皇上恩宠便不知收敛,为妻太过善妒半点儿都不贤惠,为媳又不知孝顺,不将自己的婆母放在眼中。可说归说,心里头还是羡慕淳安公主的这份儿肆意自在的,觉着自己若也贵为公主,定也能活得这般自在,不必顾着那些规矩。
陆丹若羡慕淳安公主,却不想有淳安公主这么个妯娌,处处挨了公主一头。
岑氏听完她的担心后没有立刻开解她,而是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想想崔令徽吧,她如今过得是什么日子,你嫂嫂过得又是什么日子?你难道想你有朝一日会和崔令徽一般悔不当初,后悔太过挑剔,将一桩好姻缘让给了你堂姐白白叫人抢了风光?”
岑氏这话着实是有些重了,可却说到了陆丹若心里去。
陆丹若面色变了又变,好一会儿才松口道:“还是先去参加赏花宴吧,说不准定国公老夫人也只是那么个意思,赏花宴上又瞧上了别家的姑娘呢?”
“而且,女儿就是要嫁,也要看看裴安是个什么样的,配不配得上女儿。”
她说出这话来便是不抵触了,岑氏脸上这才露出几分笑意来,摸着陆丹若的头发,含笑道:“老夫人怎会看不上咱们丹若,任凭你婶婶再有心思,再想着替你堂姐打算,定国公老夫人看重的也是咱们长房的姑娘,你堂姐虽贤淑温婉,可论身份就比你差了一层,只要定国公老夫人没有老糊涂,就知道该选哪个进他们定国公府。”
被母亲这么一夸陆丹若有些微微脸红,又有几分得意,觉着任堂姐如何觉着自己是才女,只出身这一点就比不得她这个长房嫡出的姑娘。
正如母亲说得那样,她千好万好,定国公老夫人也不会中意她当自己的儿媳妇。
陆丹若又陪着岑氏说了会儿话,才从牡丹院里出来。
定国公府
秦嬷嬷进了上房走到殷老夫人跟前儿回禀道:“老夫人,公主说这几日身子有些不适,就不过来参加赏花宴了,免得将病气过给了老夫人。”
殷氏听完了秦嬷嬷的回禀,沉着脸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搁在桌上,带着几分不满道:“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这个时候病了?我看她就是故意寻了借口搪塞我呢!”
“她虽贵为公主,可到底长嫂如母,老二择妻她这当嫂嫂连个面都不露,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心里头多不满意这个国公府呢?要不然,怎么好不容易从皇恩寺回了京城,不过在府里住了几日就搬去了公主府,偏偏老大还纵着她,竟是跟着一块儿过去了!公主这般不知孝道,我看都是老大纵出来的!”
“我派你去请,她竟寻了这么个借口,分明是拿我这个婆婆当傻子哄呢!”
见着老夫人这般动怒,秦嬷嬷迟疑着问道:“要不明日老奴再去公主府劝一劝,说不定公主身子好些了就变了主意应下了呢?”
殷老夫人皱着眉道:“她这是因着我给老大安排通房的事情还在记恨我,这才故意非要和我这个当婆婆的作对,不肯给我半分脸面呢。”
“罢了,她既不愿意出席赏花宴那便随她去,哪里有当婆婆的一连几回派人去请的,传出去我不知要被多少人笑话!”
“我当初就说,娶个公主根本就是迎尊菩萨进门,瞧瞧现在如何,她进门多年肚子丁点儿动静都没,还拦着我这当婆婆的往老大身边送人,如此善妒,若不是天家贵女,哪家能容得下这样的儿媳?”
殷老夫人越说越气,可这些话自打淳安公主嫁进门不久,老夫人便隔三差五抱怨一回。如今这么些年了,老夫人说得不腻,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也听腻了。
实在是抱怨了也没半点儿法子,淳安公主最得今上疼爱,又是先皇后嫡出,身份最为尊贵,只要皇上在一日,能庇护公主一日,老夫人即便心中不满,也不能对公主如何。甚至在公主面前还要表现得和气慈爱,就连国公爷跟着公主一块儿去公主府住了,老夫人也只是私下里抱怨,不敢过去质问和公主彻底撕破了脸。
殷老夫人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复下心中的火气,想了想对着秦嬷嬷吩咐道:“你去告诉卫姨娘一声,叫她这几日管束着宜姐儿些,别叫她出来乱跑,小姑娘家不小心摔了磕了就不好了。”【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