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上门


    翌日一早匆匆用过早膳,吴老夫人便吩咐门房的仆从安排马车,詹氏有心想劝,可见着婆母铁了心要去宁寿侯府,只能交代女儿戚若柔好好待在家里,她则陪着婆母一块儿去侯府一趟,免得真闹出什么大事来反倒是坏了两家的情分。


    马车驶出戚宅所在的巷子,约莫半个多时辰就到了宁寿侯府。


    门房的婆子是见过戚宅的马车的,见着马车停下来,忙上前迎了上去,隔着轿帘福身请安道:“老奴见过舅太太。”


    帘子打起,先下了马车的正是詹氏,可詹氏回身亲自扶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夫人下了马车,婆子是打听到昨日府里发生的事情的,心里头咯噔一下,当即就猜到了这老夫人怕就是前不久来京城的吴老夫人,府里大夫人的生母。


    她面色微微一变,对着不远处站着的儿媳使了个眼色,儿媳也是个有眼力的,忙不迭跑进府里,一路去樨兰院将亲家老夫人和舅太太上门的消息回禀给了翟老夫人。


    翟老夫人听着她的回禀,微微蹙了蹙眉,带着几分嘲讽道:“这两家结成亲家多少年都不走动,亲家母这趟上京也没来得及来咱们府上做客,今日倒是上门了,难不成是听说了什么,想着给老大媳妇撑腰做主的?”


    “不过她只怕失算了,这夫妻之间哪里有不吵闹不动手的,老大续娶戚氏这么些年,膝下连个庶女庶子都没,如今好不容易柳姨娘肚子有了动静,难不成他们戚家还拦着不叫柳姨娘将这孩子给生下来,想要落掉咱们崔家的这一点儿血脉?”


    戚氏昨日失了颜面听到亲生女儿提议老夫人将柳姨娘接到樨兰院住着,又生了一场气,这会儿是真病了,早起没过来请安,只派了贴身的江嬷嬷过来告罪。


    这会儿在屋里陪着老夫人说话的是二夫人卞氏。


    卞氏听出婆母的语气不好,想着昨个儿大嫂戚氏丢了那么大的脸,心里头也分外快意,想到上门的是戚家吴老夫人还有舅太太詹氏,她出声道:“老夫人亲自上门了,要不然派人叫音丫头过来一趟,毕竟长辈上门,她一个当晚辈又即将嫁进戚家的姑娘可不好躲在自己院里。”


    “再说,若是气氛僵了,音丫头这个未来的戚家孙媳妇也能劝着吴老夫人一些,免得彼此生出嫌隙徒增尴尬。”


    翟老夫人知道卞氏的意思,点了点头,吩咐侍立在身边的大丫鬟玳瑁道:“你去叫音丫头过来一趟,就说亲家老夫人和舅太太登门了,叫她过来给长辈们请个安,也一块儿说说话。”


    玳瑁应了声是就领命下去了,没一会儿功夫崔令音就带着丫鬟落雪到了樨兰院。


    隔了一盏茶时间,外头就有丫鬟进来回禀,说是吴老夫人和舅太太到了月洞门处。


    翟老夫人不喜吴老夫人上门,可到底还是自持高门大族最是重规矩,示意了卞氏一眼,叫她带着崔令音去迎一迎免得叫人觉着他们宁寿侯府看不起人故意摆架子。


    卞氏点了点头,带了崔令音出去迎了,过了一会儿外头帘子打起,卞氏领着吴老夫人和戚氏走了进来,崔令音则跟在几人身后。


    彼此寒暄几句,分宾主落座,吴老夫人没喝几口茶就开口道明了来意:“昨个儿我听说侯爷和我那女儿因着一个妾室起了争执,侯爷竟是动了手,还打了自己媳妇一巴掌,叫她丢了好大的脸面,我又是担心又是心疼一整晚都没合眼,早起匆匆用过早膳就急忙上门了,想问问亲家母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她话音落下,屋子里一下子就安静了,还透着几分尴尬,好似方才寒暄客气彼此关心都是假的。


    翟老夫人心中有些不悦,想着这吴氏还真是小门小户当家当习惯了,以为自己还是在小小戚家说一不二的老夫人呢。这会儿到了侯府,问话问得竟是一点儿都不客气,竟存了几分质问之意,当他们宁寿侯府也是和戚家一样的门第呢。


    翟老夫人压下心中的不快,强扯出几分笑意来,道:“亲家母这是说的什么话,这夫妻之间哪里有不吵架不动手的,昨个儿也是老大太过在乎柳姨娘腹中的孩子一时间生出误会来,这才在气头上动了手,我也骂过他了,还叫人往翠微院送了好些补品,也叫他过去道歉赔不是,这夫妻之间的事情说起来也算不得是什么大事,亲家母若是再晚来几日,他们二人说不得就和好了,哪里有咱们两个当长辈的坐在这里特意讨论的机会?”


    翟老夫人这话说得有些阴阳怪气,甚至有些刻薄,话里话外都在说吴老夫人这般着急上门根本就是没事找事,哪家的夫妻没有些矛盾,若是一出了事情娘家人就上门,这也太不像话了。


    吴老夫人一向在戚家说一不二,被翟老夫人这么一挤兑,当即脸色就涨得通红,有些下不来台。


    卞氏在一旁劝道:“老夫人别恼,婆母也并非是说老夫人不该上门。亲家老夫人上门阖府都高兴呢,只是大嫂都嫁进侯府这么些年了,胭丫头都出嫁了,泊哥儿也到了议亲的时候,又不是刚嫁人的新妇和夫君吵嘴闹架了还要娘家人过问撑腰,这传出去岂不在京城成了个笑话被人编排议论?”


    “再说,如今事情已经平息了,那只是个误会,大嫂照顾泊哥儿都有些精力不济,如何敢叫她这个主母照顾怀孕的柳姨娘,婆母也是心疼嫂嫂这个儿媳,所以才听了胭丫头的提议将柳姨娘接进樨兰院叫婆子丫鬟照看着,免得大嫂受累了。”


    “老夫人尽管安心,别说柳姨娘肚子里怀的不一定是个儿子,纵然是,也只是个庶出,侯府规矩大最重嫡庶,是万万不可能叫一个庶子越过嫡子的,这家业自然只是泊哥儿这个嫡子的,您和大嫂安心就是。”


    卞氏这番话说下来,倒显得吴老夫人上门这一趟是为着外孙儿崔慎泊算计这宁寿侯府的家业了,这话吴老夫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竟一下子成了闷葫芦,到嘴边的话怎么说都不好,算是头一次领回到了这高门大族儿媳妇的厉害。


    这便是女儿的妯娌吗?有这么个牙尖嘴利的弟妹,泊哥儿身子又不好,女儿这些年只怕过得也不容易。


    吴老夫人心中有些难受,甚至觉着有些难堪,原以为女儿成了这侯府的长房长媳还生下了泊哥儿和胭丫头,胭丫头如今嫁给了陆秉之成了卫国公世子夫人,而前头那位穆氏生的女儿崔令徽仅仅当了二皇子萧则的侍妾,如此情形下戚家这个亲家也有底气和侯府平起平坐了,所以她才有底气今个儿上门来要个说法。


    可这会儿她才明白,人家根本就没将她这个戚家老夫人放在心上,不然,怎会一句句都是挤兑的话,将她顶得半句都说不出来。


    吴老夫人臊得慌,一张面皮都有些挂不住了,她看了儿媳詹氏一眼,詹氏心中叹了口气,到底不好叫老夫人难堪连带着叫人小瞧了戚家,忙含笑对着卞氏道:“二夫人哪里的话,什么家业不家业的,咱们两家虽是亲家,可哪里有过问这些的道理,老夫人不过是心疼姑奶奶,今个儿才想着上门看看姑奶奶,给姑奶奶带些家乡的吃食。”


    她又问道:“姑奶奶身子既然不舒坦,这会儿可是在翠微院?”


    翟老夫人点了点头,此时脸上也带了几分笑意,对着詹氏道:“她身子不适,在翠微院将养着呢,你带你婆婆过去吧,我吩咐厨房做些新鲜的菜式,叫人送去翠微院,中午你和亲家老夫人就留在翠微院用膳吧,彼此多少年没见面,上回老大媳妇去戚宅也没待多久,定是有不少话要细说。”


    翟老夫人说着,就叫人吩咐膳房好生准备中午的膳食,送到翠微院去。


    吴老夫人面色变了几变,到底是起身跟着儿媳詹氏告辞出来。


    见着二人离开,翟老夫人才将手中的茶盏搁在桌上,语气中满是不屑:“小门小户的老太太,女儿能嫁给老大当继室也是他戚家祖坟上冒青烟了,谁给她这般大的脸上门和咱们侯府讨要说法?老大已经算对


    得住她了,这些年膝下可有个庶子庶女?别家的高门大族庶子庶女都要嫡母照看的,她轻省了这么些年已经算是体面了,难道连柳姨娘肚子里的孩子都容不下?还要害了我们崔家的骨肉不成?”


    “吴氏这样的性子,今个儿我若是软了几分,和她赔不是,她多半就蹬鼻子上脸了,不压一压她的性子,不知道戚家和咱们侯府门第那是一个天一个地,何谈什么平起平坐。”


    卞氏觉着老夫人这话有些刻薄,她出声宽慰道:“母亲快别因着这个置气了,他们小门小户难免不懂规矩些。您就看在胭丫头这个孙女儿的份上体谅一些吧,好歹胭丫头是个有分寸知轻重又顾全大局的,要不然,大嫂是她的生母,她如何会提出叫母亲将柳姨娘接到樨兰院照顾?可见在胭丫头心里,是将咱们崔家血脉当回事儿的。”


    翟老夫人原本只是有些生气吴老夫人今日上门,这会儿听卞氏这般说,虽没有继续说戚家的不好,却是面色复杂,好半天都不开口。


    卞氏心里头咯噔一下,才想开口打破这份儿沉默,就听翟老夫人开口道:“我倒不是如此想的,我只觉着胭丫头这孩子心肠也太硬了些,咱们崔家怕是掌控不住她。”


    “她这个卫国公世子夫人当得再风光,对咱们宁寿侯府这个娘家没助力,侯府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她连戚氏这个生母都不放在心上,能提出这样的建议来,也着实是个心狠的。你说,该不该想法子安排个人分了她的恩宠,叫她知道她哪怕是世子夫人,也要靠着娘家的。”


    卞氏一愣,迟疑一下开口道:“母亲怎会有这样的想法,那陆秉之一向不近女色,如今虽待胭丫头好,可也不见得会看上其他的女子。再说,这样的女子若不是出自咱们崔家,咱们也掌控不住,何苦送到陆秉之身边分了胭丫头的宠,反倒叫胭丫头和咱们离心了呢?”


    翟老夫人想了想,道:“不必咱们动手,这样,你叫人传出胭丫头善妒容不得人的话,最好叫宫中太后娘娘或是皇上知道了,这样,宫中赏赐下人来,我就不信胭丫头不会不难受,不会想不起咱们侯府这个娘家。不然再迟些她万一有了身孕诞下子嗣在国公府彻底稳固了地位,那就更用不着咱们侯府了。到时候,她翅膀硬了离咱们侯府这个娘家就越来越远了,哪里还有回转的余地。看看你嫂嫂的情况就知道了,这孩子,可不是个软心肠的。”


    第122章 野心


    见婆母拿定了主意,卞氏也不敢再劝,婆母有句话说得没错,胭丫头不好掌控,不想着倚仗宁寿侯府这个娘家,再大的体面和风光对侯府都没有半分助力。再则,若叫胭丫头一直独得世子的恩宠,再诞下子嗣稳固了地位,长房就愈发气焰嚣张了。大嫂戚氏虽和胭丫头不和,和到底是生母,多少也能凭着这份儿血缘关系叫旁人忌惮几分的,她可不想叫这个她一向看不上眼的大嫂在老夫人面前得脸了。


    如今大嫂这般才叫她心中快意。


    如此想着,卞氏更没开口,默认了老夫人的安排。


    这边


    吴老夫人和詹氏从樨兰院出来,见着四处没人,当即就沉下了脸色,愤愤道:“好个势利眼,还想着这些高门大族最是知礼数的,可你瞧瞧,亲家母方才可给过我半点儿脸面,那一句句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我二人是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在她面前要矮了一头呢,由着她作践嘲讽呢。”


    “咱们姑奶奶可是嫁进了他们侯府,当初八抬大轿抬进门又给侯府生了泊哥儿,辛苦执掌中馈这么些年,难道都换不来这点儿体面吗?”


    “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结这门亲事,也好过今日登门受这番羞辱,辱没了咱们戚家的门楣。”


    詹氏听着老夫人这话,自然知道老夫人气归气,可若回到过去,即便知道会是今日这般处境,也会选择将姑奶奶嫁进宁寿侯府,当了这个侯夫人的。


    “您消消气,这京城的高门大族多是如此,咱们又不常来往,您若不想受气往后少来就是了。只要侯府还要脸面,往后家业都是泊哥儿的,姑奶奶这个侯夫人的位置还稳当没人敢算计,咱们戚家人就不好说什么。”


    “毕竟,两家门第没法比,有些憋屈是不得不认的。”


    吴老夫人如何不知道这些道理,正因为知道心里头才难受。又恼女儿当了这么些年的侯夫人也没讨得翟老夫人这个婆母喜欢,更没替崔家生下一个身子健康的儿子,这些年只得了泊哥儿和胭丫头两个,竟也不知想法子笼络住姑爷的心,将姑爷哄到她屋里去,反倒是叫一个身份卑贱的柳姨娘得了姑爷的喜欢,肚子里还揣了一块儿肉,倘若十月怀胎生下个儿子,依姑爷对这柳姨娘的喜欢,泊哥儿的地位未必不会被动摇。


    毕竟,世上疼小儿子的不知有多少,更别说泊哥儿身子还不好,别说是姑爷了,说不定连翟老夫人这个亲祖母也会偏心一个庶子。


    只盼着柳姨娘没那个福气,到时候生下的是个女儿,或是生产过程中出个什么岔子,最好一尸两命彻底叫女儿没了顾虑。


    如此想着吴老夫人也没多说什么,只扶着詹氏的胳膊一路往翠微院走去。


    翠微院


    戚氏刚听说母亲吴老夫人和嫂嫂詹氏上门,先去了婆母翟老夫人那里,这会儿正往她院里来。


    她眼底露出几分诧异,昨个儿被侯爷打了一记耳光,之后柳姨娘又被接去樨兰院住着,她没了脸面怕人耻笑这才称病不出,因着生了大气身上也不爽利,这会儿娘家人上门,她一则脸上难堪,二则也疲于应付。


    她下意识就朝一旁站着的江嬷嬷看去,眼底露出几分不快来。


    江嬷嬷心里头咯噔一下,忙跪下来带着几分哽咽道:“夫人即便要责罚奴婢奴婢也认了,夫人受了这般大的委屈怎能不告诉娘家,老夫人上门一趟好歹能叫侯爷他们有些忌惮,樨兰院那边也会劝着侯爷一些的。再则夫人受了委屈不告诉娘家,若这事儿叫老夫人和舅太太从别处知晓了,少不得多想一些,觉着夫人这个出嫁多年的姑奶奶和娘家生分了,生出这般误会来又该如何是好?”


    “奴婢满心满眼可都是为着夫人好!”


    江嬷嬷说完这话,面上俱是替戚氏这个主子操心打算的神情。


    戚氏的脸色缓和了些,淡淡道:“起来吧,你即便是为着我好,往后做事也先知会我一声。”


    江嬷嬷连连点头:“奴婢知道了,只是昨日夫人因在里屋歇着,奴婢实在不好扰了夫人的清静,这才斗胆自己拿了主意派人去了戚宅,将府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老夫人和舅太太。”


    她这样说了,戚氏更不好追究,这事情便也揭过去了。


    戚氏吩咐人准备了茶水和点心,自己又去梳洗了一番,换了一身鲜艳一些的衣裳,瞧着气色好了许多。


    才刚收拾妥当,外头就有丫鬟回禀道:“夫人,老太太和舅太太过来了。”


    戚氏从软塌上起身,迎出了门口,见着吴老夫人,不等她福身行礼就被吴老夫人扶了起来,满是心疼道:“快别拘着这些礼数了,你受了这般大的委屈,若不是江嬷嬷派人告诉我,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你快和娘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他们崔家也是高门大族诗礼传家的,难道能为着一个妾室这般欺负长房长媳,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戚氏扶着吴老夫人进了屋里,挥手示意江嬷嬷她们退了下去,这才将她和侯爷为着柳姨娘争吵甚至动了手的事情说了出来。


    吴老夫人越听越恼,恨恨道:“你身为正室,责罚一个对你不敬的妾室有何不可?别说你不知道她怀着身孕,就是知道,难道她怀着身孕就成了个金疙瘩了,连跪一会儿都跪不住了?也不想想她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当了几年的姨


    娘就忘了自己的老底了吗?我看她就是故意拿肚子里的孩子来算计你这个主母,叫姑爷对你有了意见。这般不安分心又大的妾室,你怎么能留到现在,若是早早想法子打发了,也不至于到了今日这般境地。”


    这些想法戚氏何尝没有过,可她在府里也是艰难,侯爷又那般护着柳姨娘,她纵然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量。


    说到底,她是不敢惹侯爷,叫侯爷厌恶了她。也怕自己经营了这么些年贤惠的名声因着一个柳姨娘折损了,这才拖了一日又一日,如今柳姨娘肚子里揣着那块儿肉,又搬到了樨兰院,她便是想动手也寻不到机会。


    想起住在樨兰院养胎的柳姨娘,戚氏不免又想到了崔令胭这个女儿,脸色当即就难看起来。


    “哪里有那么容易,如今人住到樨兰院,我便是有那个胆子也寻不到机会在婆母眼皮子底下动手。胭丫头可真是个孝顺的,我这当母亲的受了这般大的委屈,她回娘家一趟不知宽慰我替我不平便罢了,竟还向着柳姨娘这个外人,我怎就生了这么个白眼儿狼!”


    听女儿提起崔令胭,吴老夫人此时也觉着自己往日里是看错了人,崔令胭这个外孙女儿在戚家的乖巧懂事都是装出来的,如今当了世子夫人才露出她的真性情来。


    她们母女倒是一块儿看错了人,如今倒叫一个小辈下了面子,甚至拿捏不住崔令胭。


    母女俩半天都没说话。


    好一会儿,吴老夫人才开口道:“胭丫头如今翅膀硬了靠的就是陆秉之的喜欢和恩宠,她若没了如今的体面,或是陆秉之身边有了新人,哪里还会这般张狂,不将你这个生母放在眼中。”


    “我听你嫂嫂说她出嫁时陪嫁丫鬟其中一个叫秋芷的,原是在你屋里伺候的?能当陪嫁丫鬟可见容貌资容起码是中上,你想法子给她送个口信,挑拨挑拨这丫鬟的野心,若她能侍奉了陆秉之,胭丫头也就知道在卫国公府也不是那般轻易容身了。”


    “像胭丫头这样的姑娘我见多了,难道咱们还想不出法子叫她吃些教训,忌惮你这个生母?这为人父母,疼爱儿女是一层,有时候也要用些手段,不然纵是儿女也不将你当回事儿。”


    詹氏听着老夫人这话,心里头咯噔一下,张嘴想要劝上一句,叫老夫人和戚氏打消这个主意,莫要做出糊涂事儿来愈发叫胭丫头寒了心,将彼此最后的那点儿情分都给弄没了。


    可她还未开口,吴老夫人就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别插嘴,胭丫头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如今她这般气焰嚣张不将你这个长辈放在眼中,甚至还说因着崔令音的事情要将咱们戚家教养她多年的恩情全都抵消了,你也真能应下,真是半分骨气都没有。若当时我在场,我定要一个耳刮子打上去,好叫她知道知道什么叫知恩图报。戚家教养她这么些年的恩情,难道是假的不成,哪里能说抵消就抵消了,她生出这个心思,就是存心想要赖掉这份儿恩情,不过是拿了崔令音这个堂姐当借口罢了,你是个傻的才看不明白被她一个小辈给哄骗了去!”


    詹氏被老夫人质问的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一张脸涨得通红,心中又是无奈又是忐忑,也不想留下来听老夫人这些算计,便寻了个借口出了屋里,只留老夫人和戚氏私下里说话。


    隔了两日,伺候崔令胭的秋芷从膳房拿吃食回来的路上被一个路过的丫鬟暗中塞了一张纸条,等到夜里闲下来偷偷看了,面色变了几变,最初的那些不安和忐忑终究是被野心占了上风。


    见着三姑娘那般体面风光,她这陪嫁丫鬟如何能不生出别的心思来,更别说世子又是那般风光霁月,身份尊贵,若能伺候世子,也是她几辈子求来的福气。


    夫人说了,若是她成了事儿,她会劝少夫人容下她,将她抬为姨娘。毕竟,世子身边也不能只少夫人一个,总要有个姨娘的,不然旁人只会说少夫人善妒容不得人。


    更别说,若是少夫人有孕了到时候不便伺候世子,总要给世子安排个人伺候,与其窦老夫人和岑氏安排人过来,倒不如她这个知根知底的,哪怕承了恩宠也不敢生出其他的想法来,总是容易拿捏的。


    所以,她这般,也算是替少夫人分忧了。到时候有夫人护着,哪怕为着名声,少夫人也要容下她才是。


    第123章 提醒


    转眼就到了崔令音和戚绍章成婚的正日子。


    早起用过早膳去窦老夫人那里请安后,崔令胭便和陆秉之出了国公府,乘马车一路往宁寿侯府去了。


    她刚和陆秉之下了马车进了府里,便有婆子满脸喜色往樨兰院回禀了翟老夫人。


    翟老夫人听说陆秉之这个世子也跟着来了,且到的还是他们侯府,心里头又是高兴又是松了一口气。


    她着实是怕崔令胭这个有些反骨的孙女儿因着自小在戚家长大,今个儿直接就去了戚宅。若是如此,事情传开来他们宁寿侯府这个娘家还有什么体面,过往将人送去外家的事情又要被拿出来编排议论,还不知惹得多少人嗤笑不屑呢。


    好在,今日胭丫头到底没犯了糊涂,给外人留下话柄。


    坐在下头的戚氏和高氏见着老夫人如此,面上也带了几分不自在。


    这会儿二夫人卞氏在前头忙活,戚氏虽有管家的权力可也病了一场,这几日才好些,少不得高氏这个平日里有些木讷笨嘴拙舌的儿媳来接婆母这话。


    她含笑道:“世子肯陪着胭丫头过来,可见是将胭丫头放在心上,这可是份儿体面。”


    她这话说了相当于没说,有些干巴巴的,好在翟老夫人一向是知道这个儿媳的性子的,心中虽有些觉着三儿媳不如二儿媳会说话,却也笑着点了点头,随即视线落在戚氏身上,带着几分警告道:“今个儿音丫头出嫁可是大喜的日子,世子能陪着胭丫头一块儿回府也是难得的体面,你哪怕和胭丫头有些嫌隙今日也要装出慈母的样子,莫要冷着脸叫胭丫头在世子面前失了颜面,也叫世子看了咱们宁寿侯府的笑话。”


    听出老夫人的敲打之意,戚氏心中有苦说不出,挤出一丝笑意来点头应道:“母亲教训的是,儿媳知道轻重的。”


    听她应下,翟老夫人便也没继续说什么。


    没过一会儿,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丫鬟的请安声传了进来:“奴婢见过世子,见过三姑奶奶。”


    丫鬟将帘子打起,崔令胭和陆秉之一前一后从门外进来。


    翟老夫人见着崔令胭走在前头,微微蹙了蹙眉,可又想着今日是胭丫头回娘家,世子虽身份尊贵可到底是姑爷,也不好在前头领路,心里头的那点儿不妥便消散下去。


    不等二人上前请安她就堆着笑对陆秉之道:“秉之今日竟是得空陪着胭丫头一块儿过来,今个儿都是自家人,秉之只当在国公府就是了不必拘束。”


    陆秉之点头应下,和崔令胭上前行了礼,又给戚氏和高氏见礼,这才在一旁的椅子上落座。


    丫鬟上了茶水和点心,翟老夫人含着笑意和崔令胭说起话来。


    陆秉之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盏茶轻轻抿着,通身的矜贵气度。


    戚氏身为岳母,按理说也能和女婿说上几句,可她和崔令胭不亲近,陆秉之又是那般的身份,这场婚事也是侯府高攀了,所以她这个当岳母的反而是有些局促,心中甚至盼着陆秉之早些离开,也省得她在屋里坐得不大自在。


    三夫人高氏平日里虽有些木讷,可心思也是个通透的,如何看不出戚氏这个嫂嫂的心思,只在心里笑话。自己生出个好女儿,却是将人赶的远远的,如今后悔全都是咎由自取,真真是怨不得旁人。


    如今这般不自在,也是嫂嫂自己活该,受着便是了,往后有的是这样的场合呢。


    戚氏坐了一会儿,就实在熬不住起身对老夫人说是去前头帮衬着卞氏,免得卞氏忙不过来,这才从屋里退了出来。


    她这一避开,屋子里气氛反倒是有些尴尬起来。


    翟老夫人压下心中的不满,含笑对着崔令胭道:“你娘到底是执掌中馈,今日虽是音丫头的婚事,可有她帮着你婶婶,你婶婶也能轻省些。”


    崔令胭点了点头,顺着老夫人的话说了下去,缓解了尴尬的气氛。


    又坐了一会儿,陆秉之寻了个借口告辞出去。


    翟老夫人见着他离开,含笑对着崔令胭道:“世子去了前院,你也去音丫头那里瞧瞧吧。到底是一家子姐妹,过往有多大的矛盾也断不了这份儿血缘。今日她成婚,往后就是胭丫头你的表嫂的,你们好好相处,在京城里彼此相处起来总比外人要亲近。”


    “去


    吧,要不要你三婶陪你过去?”


    崔令胭摇头:“堂姐的院子我难道不认得,叫三婶陪着反倒是有些不像话了。三婶就留在这里陪祖母您吧,免得您闷了。”


    说完这话,她就对着翟老夫人和高氏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翟老夫人看着她离开,沉默片刻才带着几分感慨道:“胭丫头有时候礼数周全,叫人觉着她和咱们侯府亲近。可有时候执拗起来,倒像是生了反骨,半点儿都不想着侯府这个娘家。她这性子若是能改一改,再柔和温婉一些,彼此相处起来倒是更舒心些,我这当祖母的也能多疼她一些。”


    老夫人这话似是有些感慨,又透着几分深意。


    侍立在一旁的丫鬟婆子眼底俱是露出几分诧异,却又不敢表现出异样来。


    高氏是猜出婆母对崔令胭这个孙女儿不大喜欢,甚至有几分忌惮的。可即便猜出来,她这会儿也不好接婆母这话。


    她反倒是觉着崔令胭如今这般性子也没哪里不好,性子里若没有这份儿反骨和强硬,早就被人吞的连骨头都不剩下了。


    孩子小的时候侯府不护着,戚氏这个生母又那般偏心,自小虽住在戚家这个外家,可到底也是寄人篱下还不知受了多少委屈,能养成如今这般性子,该知足了。


    若真如老夫人说的那般温婉柔和,只怕刚回京城,就被崔令音这个堂姐算计坏了名声,那时候就吓破了胆子自尽以证清白了。那样的话,哪里还能嫁给陆秉之当了这个卫国公世子夫人,又如何能有今日这般养尊处优的日子过?


    要她说来,婆母和嫂嫂都有些贪心了,自己没付出多少就想叫胭丫头回报,还拿孝道来辖制胭丫头,若她是胭丫头,也躲得娘家这些人远远的,恨不得一辈子都不往来呢。


    只怕胭丫头也是如此想法,要不然也不会和侯府这般疏远,更不会因此惹得老夫人和戚氏不满了。


    翟老夫人察觉到屋子里有些安静,也察觉过来自己这话有些不妥,便止住了话语没继续说下去


    今日虽是崔令音这个二房姑娘成婚,可因着崔令音本就是庶出,嫁的又不是高门次子,或是显赫些的门第,反倒是戚家这个半点儿都不显的,姑爷也是托关系入了国子监,在这京城里更是没什么地位了。所以,前来侯府的宾客并不怎么多,地位也不高,只有些素日里极为交好的或是想示好侯府的,才叫当家夫人过来凑个热闹。


    以至于去碧岚院的路上,崔令胭和碧柔都没遇上多少人,到了碧岚院,才听得里头的说笑声,觉出几分办婚事的氛围来。


    廊下的丫鬟见着崔令胭亲自过来,紧张之余又有几分高兴,想着三姑奶奶今日若不是故意过来难为自家姑娘的而是真心给姑娘送嫁的,说出去也是一份儿体面。


    她忙含笑上前行礼,声音里竟是带了几分颤抖:“奴婢见过三姑奶奶。”


    这边的请安声传进屋里,伺候崔令音的大丫鬟落雪从里头迎了出来,一脸忐忑将崔令胭领了进去。


    屋子里,崔令音穿着一身大红的嫁衣,眉目精致,眸光流转间仿若朝霞,身上多了几分平日里没有的艳丽。


    见着崔令胭进门,她眼底露出几分诧异来,随即含笑道:“难得三妹妹不计较过往,还愿意在出嫁这日过来看我。”


    她这话说得随意,可话音落下,屋里的丫鬟婆子就全都紧张起来。


    就连站在一旁的文姨娘,脸上都生出几分不安来,视线落在崔令胭身上,生怕崔令胭听着这话气恼之下直接便转身走了。


    大婚这日闹出姐妹不和的事情来,传出去多难听。


    崔令胭却是没从崔令音话中听出刻意和讽刺来,以她对崔令音的了解,这只是她的心里话罢了。


    她莞尔一笑,转身从碧柔手中拿过一个四四方方的檀木锦盒来,含笑放到桌上。


    “今日堂姐大婚,我给堂姐准备了添妆,堂姐看看喜不喜欢?”


    崔令音打开盒子,里头是一整套的珍珠头面,珍珠颗颗饱满莹润,是难得的好东西,说出去也体面。


    崔令音想,若是她日后过得不好,手头紧张,只要她舍得,这头面上的珍珠还能拆下来换了银钱,也不会叫人瞧出来传出去没了脸面。


    也不知自己这个堂妹是不是存了这般的心思。


    崔令音没有多想,含笑和崔令胭道了谢,将这添妆给收下了。


    堂姐妹到底不是自小一块儿长大的,之前又有过那般算计,如今虽前嫌尽释崔令胭也送了这份儿添妆,可关系哪里是一时间能和寻常人家的堂姐妹相比的。


    所以,崔令胭送了添妆也没多留,又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


    崔令音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想了想,在文姨娘耳边低语几句,文姨娘愣了一下,起身追了出去。


    崔令胭还未走出碧岚院,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就停了下来,见着是文姨娘眼底露出几分不解来。


    “姨娘可是还有什么事情?”


    文姨娘编排过她和戚绍章,几乎坏了她的戚绍章的名声,如今见着崔令胭不免有几分心虚,她避开崔令胭的视线,压低了声音道:“姑奶奶这些日子防着些身边的大丫鬟秋芷,之前戚家老太太上门探望大夫人,听说老太太对姑奶奶有所不满,觉着姑奶奶如今得世子喜欢翅膀硬了才不将大夫人这个生母放在心上,提议将柳姨娘接到樨兰院养胎,听说老太太想要借着秋芷来分了世子对姑奶奶的恩宠呢,大夫人,大夫人也应下了,那秋芷原先到底是大夫人房里伺候的,若有吴老太太和大夫人撑腰,未必不会起了攀高枝儿的心思。”


    第124章 惦记


    崔令胭眉眼间露出几分嘲讽,看了文姨娘一眼,出声道:“这事情我知道了,姨娘回去陪着堂姐吧。”


    文姨娘知她是个有主意的,听她这般说就点了点头返回了屋里,心里头也稍微松了一口气,她过去对不住三姑娘,这回将这事情告诉她,不敢指望因着这点儿小事叫她高看一眼,只盼着三姑娘日后能对女儿崔令音好一些。


    哪怕是音丫头遇到困难的时候帮上一把,她就感激不尽了。


    碧柔跟在崔令胭身后,低声道:“没想到吴老太太和大夫人竟真能动了这等心思,世子和少夫人才成婚多久,别说是世子没这个心思了,府里也没这个打算,即便是有,也不该娘家这边动这个心思撺掇少夫人的陪嫁丫鬟,这事情若是传出去,还不知招来多少议论呢,亏得大夫人也能应下来。”


    崔令胭原本就对戚氏没多少期待,因着柳姨娘的事情戚氏更是对她厌恨极了,她只是没想到,外祖母刻意上门探望,竟生出这样的心思来。


    看来自己那个外祖母是觉着拿捏不住她,心中分外不痛快呢。


    碧柔见着崔令胭不说话,以为她心中不痛快,便低声宽慰道:“少夫人不必太过担心,那秋芷哪怕有这个心思也要寻到机会才是,等今个儿回了府里,少夫人大可将人叫到跟前儿敲打一番,再寻个由头将人调去外头庄子上就是了。”


    “说句不好听的,秋芷虽有几分姿色,可比起少夫人来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更别说,世子待少夫人极好,平日里根本没正经看过秋芷,秋芷若冒然做些什么,只怕是没攀上高枝儿,反倒连大丫鬟那点儿体面都没了,成了个笑话呢。”


    崔令胭知道她的心思,笑了笑,道:“放心,世子可没纳妾的心思。”


    听出她语气中的笃定,碧柔眼底划过一抹诧异,觉着少夫人也太过笃定了一些。虽说世子如今待少夫人极好,琴瑟和鸣羡煞旁人,可世子身份不同,等到少夫人有孕,身边总也要有个伺候的人。若是岑氏这个当婆


    婆的往松雪堂安排人,少夫人怕也不好直接将人给赶出去。


    这话碧柔藏在心底没有说出来,免得叫崔令胭心中不痛快。


    她将这些心思藏在心底,崔令胭却是瞧了出来,却没有解释。她并非是仗着自己姿容出众,觉着陆秉之只能喜欢她不可。而是知道先皇后和如今淑嫔的事情,依着陆秉之的性子和对这桩事情的芥蒂和痛恨,断不会生出纳妾的心思的。


    若是有人动了这个心思,怕只会引得陆秉之厌恶和恶心,哪里能攀上什么高枝儿。


    聪明反被聪明误,秋芷若真生出这个心思勾引陆秉之,必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两人出了碧岚院,就回了崔令胭原先住着的出云院。


    崔令胭如今身份不同,虽出嫁了院子里还是每日有人收拾洒扫,屋子里干干净净,很是舒适。


    崔令胭派人将陆秉之叫到出云院来。


    陆秉之进来的时候,径直走到软塌前坐了下来,拿起崔令胭递过来的茶盏喝了一口,含笑道:“胭儿倒是会偷闲,也不去女眷那边坐坐。”


    崔令胭笑着摇了摇头:“堂姐闹出来的那些事情又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忘了的,我去女眷那边没得叫人心中编排罢了,何苦叫人当乐子瞧,倒不如躲在这里喝茶。”


    “再说,今个儿是堂姐的正日子,我可不好抢了堂姐的风头。”


    崔令胭说完这话,视线落在陆秉之的脸上,不由得想起方才文姨娘告诉她的事情来。


    这人身份贵重,生得又这般好,满身的矜贵气度,每日面对这张脸,其实也怪不得秋芷会生出攀附的心思来。


    毕竟,陆秉之的床榻也不是那般好上的。


    崔令胭想着,愈发觉着面前这张脸叫生得格外赏心悦目,叫人动心了。


    她的夫君,她可不想叫旁人沾染半分。


    这心思刚生出来,崔令胭一颗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就将视线从陆秉之脸上移开。


    她不寻常的表情如何能逃过陆秉之的眼睛,陆秉之放下手中的茶盏,出声问道:“怎么了,可是我不在的时候你那祖母给你气受了?还是说,你母亲因着那柳姨娘的事情怨怪你了?”


    听他问出这些话来,崔令胭怔了一下,摇了摇头,目光直直盯着陆秉之,好一会儿才喃喃道:“世子身份这样贵重,生得又这般好,不知多少人背地里惦记呢。”


    她自己都没发觉,说这话时她语气中有种掩饰不住的酸味儿。


    陆秉之先是诧异,随即眼底泛起几分笑意,一双平日里显得薄情清冷的眸子霎时间变得生动起来,叫人看一眼就能沉溺其中。


    “这么说,胭儿也很是惦记?”


    崔令胭被他的笑晃了下眼,瞧出他眼中的打趣,脸颊蓦地一红,带着几分嗔怒道:“什么惦记不惦记的,世子别说笑了。”


    陆秉之抿了口茶,纠正道:“胭儿是用不着惦记,毕竟每日躺在我榻上的是”


    听他说得这般不像话,崔令胭脸颊从薄红变得绯红,下意识就伸手捂住了陆秉之的嘴:“青天白日,世子怎说这些?”


    今日可是崔令音出嫁的日子,这里又是宁寿侯府,若被人听见了传出去,他们夫妻脸面还要不要了。


    不过也是自己不好,嘴上说不在意秋芷的心思,可心中还是觉着有些恼怒,觉着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给惦记了。


    即便陆秉之不可能纳妾,她心中都觉着不舒坦。


    陆秉之抓住崔令胭的手将她圈在自己手中,收敛了笑意,多了几分平日里的正经:“到底怎么一回事,你平日里可不会开口说这些?”


    对上陆秉之的视线,崔令胭迟疑一下,将文姨娘告诉她的事情说了出来。


    她刚说完,陆秉之的脸色就沉了下来,眼底藏着几分怒意,那是一种被人冒犯的不快。


    崔令胭见他这般表情,也有些不自在。自己娘家这边乱七八糟的事情,连她自己都厌烦,更别说是陆秉之了。


    陆秉之若不是先皇后之子,不是这般品性,或是,她嫁的人不是陆秉之而是旁人,娘家这般上赶着给他纳妾往他床榻上送人,兴许那人只会心中快意将人给收下了,甚至背地里还会和同窗或是好友炫耀。


    可陆秉之就不一样了,生出这般想法来,对他就是一种冒犯。


    “你别生气,秋芷的事情我会处理的,想个法子将人送去庄子上或是外头铺子上就是了。”


    崔令胭说着,另一只手扯了扯他的袖子,喃喃道:“我的夫君,总不会叫旁人染指半分的。”


    她这么一说,陆秉之心里再大的火气都消了。


    见着她眼底的那点儿拘束和不安,陆秉之表情缓和下来,解释道:“你娘家人生出这般心思来是她们的不是,你不必将错处往自己身上揽,我也不是那种会迁怒的。有什么事情,咱们夫妻商量着处理,你说这样可好?”


    他这话句句说到了崔令胭的心底,她心中一阵酸涩,因着外祖母吴老夫人和戚氏那些心思而生出来的低落堵心一下子就在他的这些体谅宽慰的话中烟消云散,整颗心都安定平静下来,像是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分外踏实。


    崔令胭笑了笑,压下心中的那些情绪,含笑对着陆秉之道:“这话我可记着了,世子说到做到可不要反悔才是。”


    陆秉之认真道:“自然不会。”


    到了吉时,戚家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到了宁寿侯府。


    崔令胭膈应吴老夫人拿想要用秋芷拿捏她的事情,便先叫陆秉之回卫国公府去了。


    对于她这点儿小心思,陆秉之并不觉着她不大度甚至是不孝,反倒很是赞赏。


    这世上的女子,能按着自己心意过活的太少了。他一直欣赏崔令胭的一点便是哪怕处境不好,她身上都有一点子反骨和顽强,更不因着世俗的孝道和亲缘作茧自缚将自己束缚住,反而是努力从其中挣脱出来。


    哪怕只能挣脱一点,依旧叫他欣赏。


    戚宅


    新郎新娘拜完堂,新娘被送入新房后。


    吴老夫人看着宴席上的宾客,心中微微有些不快。


    戚家门第虽不高,可到底和宁寿侯府是姻亲关系,娶的又是宁寿侯府二房的姑娘,前来的宾客还是太少了些。


    更准确的说,是宾客大多去了宁寿侯府,所以更显得戚宅不怎么热闹了。


    她的视线落在崔令胭身上,心中更是不快,到底是没忍住对着女儿戚氏道:“我听说世子上午陪着胭丫头去了侯府,怎没跟着一块儿来戚宅?可是瞧不上戚家的门第?”


    戚氏不是跟着崔令胭一块儿过来戚宅的,她也是到了才知道陆秉之竟是没来戚宅,只


    有女儿崔令胭一人过来了,脸面上也觉着有些挂不住。尤其几个贵妇私下里问她,她更是不知如何解释,只说世子有事,公务要紧。可实际上,哪个不知世子是瞧不上戚家,不肯给戚家这份儿脸面呢。


    第125章 担待


    戚氏只戚绍章这么个亲侄子,侄子的婚事陆秉之却是没亲至戚宅,反倒只叫崔令胭一人过来了,不仅母亲吴老夫人面上无光,她这个当岳母的脸面也挂不住。


    此时听吴老夫人这般问,戚氏脸上露出几分难堪来,轻轻叹了口气道:“世子身份贵重,定是有自己的主意吧。”


    这便是默认了陆秉之这个卫国公世子瞧不上戚家这门亲戚,吴老夫人心中气极,甚至想将崔令胭这个外孙女儿叫过来问一番,问一问她这个当妻子的怎就连世子都笼络不住?外头人不是说陆秉之如何喜欢看重崔令胭这个妻子吗,既有那般体面,如何又连这点儿脸面都不肯给戚家?


    戚家对崔令胭到底有教养之恩,世子哪怕看在胭丫头的面儿上也不能如此行事。


    当着满场宾客的面,吴老夫人心中再如何气闷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可在场的人都是人精,早就有人发现陆秉之这个卫国公世子没来,一时间,众人嘴上不说心中到底是看低了戚家几分。


    也是,戚家小门小户,哪怕和宁寿侯府是姻亲也改变不了什么。如今娶的也不过是侯府二房一个坏了名声的庶女,唯一值得叫人忌惮的是侯府还有个当了世子夫人的崔令胭。


    可京城里谁人不知这堂姐妹早就有了嫌隙,且崔令胭自小不在京城长大,即便当真冰释前嫌了又能有多少情分呢?


    若崔令胭肯在世子面前替戚家多说些好话,世子兴许就放下身段来了。


    更有人心思多,想起了崔令胭和今日新郎官戚绍章之间的那些流言蜚语,想着莫不是世子因着之前那桩事情心中对这戚绍章有了几分不喜,所以才没过来。


    若是为着这个缘故,崔令胭这个当妻子的还真是不好劝。


    各自揣着心思,好不容易等到宾客散去,崔令胭去上房和吴老夫人告辞。


    这会儿私下里没有旁人,吴老夫人郁结了大半天,到底是没忍不住出声问道:“我听说世子今个儿上午还陪你去了宁寿侯府,那怎么没陪着你一块儿来戚家参加你表哥的婚事?总不能是你们从宁寿侯府出来,世子那边就正好有要紧的事情将人给叫走了吧?”


    吴老夫人只差直接问崔令胭,陆秉之这个外孙女婿是不是根本就看不起戚家这门亲戚,所以才觉着踏进戚家的门会拉低了他的身份。


    吴老夫人说得这般直接,丝毫都不委婉,一时间,屋子里安静下来,原本因着一场婚事而喜气洋洋的氛围顿时有些紧张。


    詹氏心中也觉着陆秉之没来,这婚事总是差了一些,戚家会被人给看低了。这事情传出去,儿子在国子监也会被人小瞧了。


    可事已至此,她总不想叫婆母将话说得这般直白,彻底将人给得罪了。


    所以,詹氏开口替崔令胭解围道:“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世子那般身份自然比咱们这些人要忙上许多,别说是国公府有事了,兴许皇上或太后传见,一句话送出宫,世子就要进宫一趟了。世子看重胭丫头这个妻子,如何会故意寻了借口不来。”


    吴老夫人此时在气头上,如何肯顺着詹氏这个台阶下了,她冷着脸看了眼站在那里的崔令胭,带着几分不满道:“若依你说的世子看重胭丫头这个妻子,那夫妻一体他便该记着戚家教养胭丫头的这份儿情分,哪怕是有事要忙,也总要来戚宅露个面,也好过这般一句话不说就不过来,只去了宁寿侯府。”


    “胭丫头你自己说,这件事是不是世子没有顾忌戚家的脸面?你和世子成婚,世子也该叫我一声外祖母的,既是如此,绍章成婚他怎就这般行事?”


    崔令胭听老夫人这般说,突然就轻笑一声。


    她这笑叫气氛愈发紧张了,戚氏蹙了蹙眉,才想开口训斥,就听崔令胭出声道:“外祖母这话胭儿就不敢苟同了,胭儿能嫁进卫国公府算是高攀了,即便能得世子尊重给一些体面那也不能忘了两家的差距。您也说了世子身份贵重,他是淑宁长公主之子,可不是寻常高门大族的公子,您要他为着我这个妻子便凡事都要顾忌戚家的脸面,我只能说,外祖母您太高看我,也太高看戚家了。”


    “更别说,表嫂之前闹出那些流言蜚语来,世子不疑心我和绍章表哥已是大度了,今个儿若他亲自过来,宾客们想起那些流言蜚语,即便嘴上不说心里头难道不会想起那些流言蜚语吗?”


    “外祖母难道觉着,绍章表哥大婚的日子被人在宴席上那般议论编排,是件有脸面的事情?”


    崔令胭这一番话几乎撕破了脸面,直将吴老夫人说得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竟是半个辩解的字都说不出来。


    戚氏沉声道:“胭丫头你到底是当晚辈的,今个儿是你表哥大喜的日子,若将你外祖母气出个好歹,你担得起吗?”


    崔令胭道:“胭儿自然是担不起的,所以还请母亲替胭儿好好宽慰外祖母,胭儿便先告辞了。”


    崔令胭说完这话,对着二人福了福身子,便转身带着碧柔离开了。


    见着她就这样出了屋子,吴老夫人气得拿起桌上的茶盏就想掼在地上,可想到今个儿是孙儿大喜的日子,这样砸东西没得晦气不吉利,她只能忍耐了自己的动作,重重叹了一口气道:“胭丫头真是翅膀硬了,不仅不将你这个母亲放在眼里,连我这个自小教养她长大的外祖母都看不上眼了。”


    “我算是知道了,哪里是世子瞧不上戚家,分明是胭丫头瞧不上戚家。她这个当妻子的都如此,世子瞧了出来,自然更看低了戚家几分。”


    “还想着戚家教养她一场她如今风光得势了能帮衬戚家,帮衬着些绍章这个表哥呢,哪里能想到,她竟是个靠不住的,恨不得躲得咱们戚家远远的。”


    吴老夫人喝了几口温茶,才又对着戚氏道:“等过些日子秋芷事情成了,分了胭丫头的恩宠,我看那丫头还会不会如此嚣张!”


    詹氏心里头咯噔一下,挥了挥手叫屋子里伺候的两个丫鬟退了下去。


    吴老夫人见着她这般举动,带着几分不屑道:“怕什么,胭丫头不是也说了世子身份贵重,不是京城里这些高门大族的寻常公子能比的。那人家哪家的公子后院只一个正妻,肯定是有其他伺候的妾室的。既如此,胭丫头也不该善妒,她身子总有不方便的时候,总要为着世子着想。咱们戚家教养她长大,她想不到的地方我这个当长辈的替她想到了,她还能怨怪我不成?”


    詹氏听婆母这话心里头着实是一阵无力,总觉着好好一桩婚事因着婆母这般没得叫人觉着晦气,便寻了个借口带着女儿戚若柔离开了。


    等到出了院子,詹氏才重重叹了口气道:“你祖母真是越老越糊涂了,哪怕心中不痛快,也不该直接问出来,这般撕破了脸面得罪了胭丫头又能有什么好处?那些话若是传到陆秉之耳中,还不知如何看低咱们戚家,甚至将胭丫头也带累了。”


    “她成日里教养之恩听得人耳朵都起茧子了,咱们之前拿你嫂嫂做的事情将这恩情给抵消了,可若真遇上什么大事求到胭丫头面前,胭丫头难道真能不帮衬一下?你祖母这样,才叫人心中不快,生出抵触呢。你说人老了老了,怎就还不如往日里明白事理呢?”


    戚若柔也听到了祖母说起秋芷时的那些话,此时没忍住问了出来:“母亲,祖母和姑母真打算叫那秋芷”


    她没将话说完,可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的。


    詹氏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你祖母和姑母都觉着胭丫头这是翅膀硬了,所以才移了性情。若有人分了她的恩宠,她才能明白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也不敢这般不将戚家和你姑姑放在眼中。”


    “我虽也觉着胭丫头性子如今有些叫人招架不住,可人家身份变了,哪里能像以前那样伏低做小谨小慎微呢?可你祖母就是想不明白,你姑姑那人又一向是没个成算的,你祖母几句话下来,她也就听了进去,默认了叫那秋芷攀附上陆秉之。”


    “我这也是提着心,怕出什么事情,只是劝也劝不住。”


    戚若柔听着这些话,深吸了一口气,说不出自己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感觉。


    对于崔令胭如今的体面她心中说不嫉妒是假的,毕竟之间在戚家,她和崔令胭虽相处的不错,可崔令胭即便是宁寿侯府嫡出的姑娘,在戚家也算是寄人篱下,有时候甚至是要讨好顾忌她


    这个戚家姑娘的喜怒的。那时候,她嫉妒崔令胭身份的同时又能有种说不出来的快意,觉着压了胭丫头一头。


    可自打崔令胭进了京城嫁给陆秉之当了卫国公世子夫人,一切都变了,对于崔令胭,她就只剩下嫉妒和羡慕了。


    虽说和崔令胭交好能叫崔令胭帮着戚家,对哥哥和嫂嫂也好,可她私心里还是嫉妒的。想到那个大丫鬟秋芷有一日会成了陆秉之的侍妾,打破崔令胭如今的一切美好和体面,戚若柔就觉着自己似乎哪怕想到那一幕都有如在戚家时那种熟悉的快意。


    她忙摇了摇头,按捺下这种情绪,出声道:“祖母和姑母既拿定了主意,母亲也是劝不动的。祖母说的也没错,世子那般身份,身边总不能没个侍妾吧,咱们戚家教导出来的姑娘,难道能背上个善妒不容人的名声?”


    马车在卫国公府门前停了下来。


    崔令胭刚进了垂花门就觉着几个丫鬟婆子看着她的目光有些不对,府里气氛也有些古怪。


    她蹙了蹙眉,叫了一个丫鬟到自己面前,出声问道:“府里出什么事了?”


    那丫鬟迟疑一下,这才出声回禀道:“回少夫人,下午世子回府直接去了梧桐院看书,中途世子有些口渴了叫人斟茶,没想到少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秋芷姑娘进了屋子,竟,竟不要脸面勾引世子,惹得世子大怒,当即就叫人进来打了这秋芷三十大板,叫了人牙子进来将人给发卖出去了。”


    第126章 发卖


    崔令胭听着丫鬟这话,眼底露出几分复杂来,她点了点头,对着丫鬟道:“我知道了,下去吧。”


    那丫鬟应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见着崔令胭带着碧柔离开,丫鬟忍不住和身边的嬷嬷小声道:“也不知少夫人这会儿是个什么心情,那秋芷是少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竟趁着少夫人出门参加婚宴的时候就趁机勾引世子,亏得世子没动心,要不然,两人若真有了什么,少夫人心里头多膈应?”


    “好在,世子那般性子,本就不是个好女/色的,那秋芷勾引不成反倒害了自己被世子直接给发卖了,往后还不知落得何等地方呢,若被人牙子卖到了那烟花柳巷之地,更是生不如死,不知有多后悔呢。”


    身边的嬷嬷瞪了她一眼,道:“慎言!主子之间的事情也是你一个奴婢能议论的?”


    她一边扯着那丫鬟走开,一边压低了声音道:“被大丫鬟这般恶心少夫人肯定不痛快,可世子将人这般处置了,少夫人即便松了一口气,心里头也怕是难受的。我可听说,那秋芷是少夫人生母戚氏房中伺候的,跟着少夫人陪嫁过来才多少日子,竟就这般被发卖出去,咱们少夫人本就和戚氏不和,出了这种事情这母女俩怕是更有嫌隙了。”


    “我可听说,老夫人听说这事儿特意将世子叫过去训斥了一番,说世子如此行事看着是给了少夫人脸面,可也将事情给做绝了,合该将这秋芷送回戚氏那里,交给戚氏处置才是。再不济,也该叫少夫人自己处置了,这毕竟是内宅的事情。”


    两人说着说着就走远了。


    崔令胭还未回梧桐院就被窦老夫人身边的人叫去了上房。


    “孙媳见过祖母。”崔令胭缓步上前,对着坐在软塌上的窦老夫人福了福身子请安道。


    窦老夫人摆了摆手,叫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退了下去,招手将崔令胭叫到自己身边坐下。


    “瞧你这神色定是回府后就听说了秉之将那秋芷发卖的事情吧?”


    崔令胭点了点头,张了张嘴,开口道:“是孙媳御下不严,才叫底下的人闹出这桩丑事来,害得世子如此费心。”


    窦老夫人知道她的性子,听她这般将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更是有些怜惜心疼,生不出半分不满了,她拍了拍崔令胭的手,慈爱道:“哪里是你的过错了,那秋芷自己生出攀附之心,做出轻浮的事情来是她自己不知检点,和你这个当主子的有什么关系。秉之行事也有些太过果决了,就这样将人给发卖了,也没问过你的意思,你若心里头怪他,我叫他给你赔不是。”


    崔令胭摇了摇头,她这会儿如何不知陆秉之是帮她处置了秋芷,哪里会心生不满?


    “祖母说笑了,世子的意思便是孙媳的意思。世子这般的人,秋芷生出这份儿心思来便是冒犯了他。倘若孙媳知道,定也将人给处置了,哪里会叫她在世子面前做出那等轻浮的姿态来。”


    窦老夫人听她句句护着陆秉之这个夫君,心中再是满意不过:“你这样想我就放心了,你们小夫妻可别因着一个丫鬟伤了彼此情分才是。”


    “行了,你今个儿参加婚宴也受累了,快回去歇着吧。”


    “秉之性子执拗,有什么事情你们有商有量的来。”


    崔令胭点了点头,起身告辞退了出来。


    见着崔令胭离开,孙嬷嬷才从屏风后出来,走到窦老夫人跟前儿道:“奴婢就说依着少夫人的性子定不会责怪世子的,偏老夫人您自个儿不放心。”


    窦老夫人脸色缓和了下来,道:“这后宅的事情本来就是女子管束的,更何况这秋芷原先是在戚氏房里伺候的,长辈所赐,总该给几分体面才是。这一下子就叫秉之给发卖出去了,哪怕胭丫头和戚氏不亲近,也难免心中不舒坦,觉着秉之行事太过果决仓促,没问过她的意见。若是害得母女愈发有了嫌隙,胭丫头心中难受存了疙瘩,他们夫妻哪里还能像今日这般和睦?”


    “如今见着胭丫头没责怪秉之,也是和秉之一样的意思,我这当长辈的可就放心了。”


    孙嬷嬷笑了笑:“老夫人慈爱,成日里为着晚辈们操心,是世子和少夫人的福分呢。再说,那戚氏偏心,本就没疼爱过少夫人这个女儿。而咱们世子对少夫人这个妻子是格外看重喜欢,少夫人又不是个傻的,哪里会为着戚氏责怪世子这个夫君呢?”


    窦老夫人笑着拿手点了点她:“你惯会说这些好听的话哄我。对了,你管束着些下头的人,府里人多嘴杂的,别叫这事情传来传去不像话了。”


    孙嬷嬷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不过是丫鬟自己行事不检点生出攀附的心思,也就因着原先是在戚氏房里伺候的才叫人有些投鼠忌器,还害得老夫人将世子叫过来训斥了一番,要不然,她这样的丫鬟哪怕直接杖毙了都是有的,更何况仅仅是发卖出去呢?”


    “事情纵是传出去咱们府里也是有理的。”


    哪怕陪嫁丫鬟本就是当作未来侍妾准备的,可那也是主子给体面才能有的资格。像秋芷这样自己生出攀附心思背主勾引的,落得何等下场都是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崔令胭一路回了梧桐院,刚一进门就觉着梧桐院里气氛有些紧张。


    她进了屋里,挥手叫伺候的丫鬟婆子退下,坐到陆秉之面前带着几分诧异道:“我还想着回府后寻


    个借口将人给送出府去,世子怎就替我处置了,也不怕外头人编排议论,坏了世子的名声?”


    崔令胭心中是半点儿都不怪陆秉之的,可她依旧觉着她来处置秋芷为好。她不想叫外头那些人议论陆秉之,不想叫他受那些编排。


    听出她话中的意思,陆秉之丝毫都不在意:“你我夫妻一体,自然是谁处置都好。与其是你动手,倒不如是我这个女婿,戚氏总不会因着这事儿寻我这个女婿的不是?要怪就怪她屋里出来的丫鬟不检点,犯了我这个世子的忌讳,这才落得如此下场。”


    “我也是给了她这个长辈几分脸面的,要不然,就不是发卖,而是直接将人杖毙了。”


    崔令胭没有再继续说这事儿,秋芷此举虽是为自己谋个前程,可对她来说无异于背主,若真成了有她恶心的。所以,对于陆秉之将秋芷发卖出去她也没生出同情来。


    她将话题转移开来,说了下午戚宅的事情。


    陆秉之听了,眼底露出几分不屑和嘲讽来:“你这些长辈,没对你有多好反倒是一个个想拿捏你。亏得你嫁进了国公府,若不然,还不知是何种处境呢。”


    崔令胭深以为然,笑了笑,道:“是啊,如今有世子给我当靠山,没人敢轻易欺负我了。还要多谢堂姐退婚之恩,要不然,这般好的婚事如何能落到我头上?”


    陆秉之笑了笑,两人都没再提秋芷的事情。


    当晚,陆秉之歇在了梧桐院。


    牡丹院


    陆丹若今个儿歇在岑氏屋里,岑氏听完齐嬷嬷的回禀,带着几分感慨道:“他们夫妻感情倒是好,出了这般大的事情竟是连个架都没吵。我还以为,总要闹些别扭呢。”


    陆丹若在一旁听着,撇了撇嘴道:“陆秉之将那秋芷发卖出去,崔令胭高兴都来不及呢,哪里会生气?我虽和崔令胭相处不多,可早就看出来崔令胭是个善妒容不得人的,她自己的陪嫁丫鬟想要攀高枝儿,她哪里能容得下?既如此,又怎会为着那样一个背主的丫鬟和陆秉之闹不快?”


    岑氏看了她一眼,微微摇了摇头:“秋芷是戚氏屋里出来的,哪里能这般简单呢?不过如今说这些也迟了,人都叫陆秉之发卖出去了,这戚氏听到消息再如何动怒,也不会上门质问陆秉之这个女婿。”


    陆丹若想了想,好一会儿才闷闷道:“我看那秋芷也是没手段的,若是用些什么药趁机成了事儿,兴许就能当上侍妾好好膈应崔令胭了。”


    岑氏瞪了她一眼:“你还未出阁哪里听得这些混账话,再说,陆秉之之前被二皇子下过毒,若这秋芷敢行此下作的手段,哪怕真成了陆秉之的人,不仅陆秉之容不下她,你祖母和宫中太后娘娘也断然会一杯毒酒要了她的性命的。”


    陆丹若后背一凉,没敢再说什么。


    窦老夫人虽叫孙嬷嬷多多管束下人,可国公府到底人多,各家又有亲戚,人多嘴杂事情到底还是传了出去。


    戚宅


    崔令音作为新妇才跟着戚绍章过来给长辈们请安敬茶,屋子里气氛正热闹,外头就有婆子进来,几步走到吴老夫人身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吴老夫人听完之后,先是一愣,随即面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没用的东西,连这点儿事情都做不好!还有那陆秉之,竟直接将人给发卖了,那秋芷再不对,他也不该如此行事!”


    第127章 不满


    吴老夫人丝毫都没掩饰自己的脾气,一时间,屋子里气氛很是凝重。


    戚绍章昨个儿知道陆秉之没陪着崔令胭过来参加宴席。不同于祖母吴老夫人的不快和詹氏的可惜,他心底却是松了一口气。


    他如今进了国子监,又娶了崔令音,往后靠着结交的同窗和一些岳家的人脉总能在朝中谋个不错的官位的。


    既如此,何苦和祖母那般想要拿教养之恩辖制崔令胭,想着借陆秉之这个卫国公世子的势。


    他也是个男人,自然知道男人的心思,之前那些流言蜚语陆秉之虽不和崔令胭计较,可他戚绍章在陆秉之面前可没那么大的脸面,少往跟前儿凑才不惹得人心烦厌恶。往后遇着事情,走投无路之下也能上门求一求。


    再则,戚家门第不高,可他这个戚家少爷也是被人捧着长大的,骨子里的清高叫他不想在成婚这日被陆秉之比下去。


    如今听祖母这话的意思,竟是背地里如此算计崔令胭。


    戚绍章心中有些不快,勉强压下不满对着吴老夫人道:“祖母,胭表妹既嫁去了国公府就是国公府的媳妇了,咱们戚家还是莫要掺和世子后院的事情,免得招人厌恶。”


    吴老夫人如何听不出他话中的责备和不满,当即眼圈就红了,带着几分哽咽和失望道:“我这般大的岁数了难道还有什么强求的,我想辖制胭丫头难道是为着我自个儿吗?还不是为了绍章你,昨个儿世子没来参加婚宴,你是没见着宴席上那些拜高踩低的宾客的嘴脸,哪怕嘴上没明说,可心里头哪里能看得起咱们戚家?”


    “都说世子极为重视胭丫头这个妻子,胭丫头若替咱们戚家在世子面前说几句好话,哄着世子一块儿来婚宴,哪怕因着之前流言蜚语的事情被人议论,也好过叫人看低了去。我教养了她一场,她就是这样回报我,回报咱们戚家的吗?”


    吴老夫人一番话说下来,眼泪就忍不住落了下来。她心底着实是难受,并非作假。


    在来京城的路上她心里头想着崔令胭这个外孙女儿嫁入高门,往后总能帮扶戚家一把,可哪里能想到,期盼越大失望越大。


    胭丫头不仅不记恩,反倒是急着将自己和戚家撇清。


    她哪里能叫这个白眼狼如了意,这才撺掇着女儿派人送了信给秋芷,叫那秋芷想法子勾引世子,分了世子的宠爱。


    谁能想到,秋芷竟是这般沉不住气,昨个儿竟就出手了。只可惜,陆秉之不仅不受用,反倒是震怒之下叫人打了秋芷三十板子,还将人给发卖出去了。


    这样一颗棋子还没用就成了弃子,吴老夫人只觉着秋芷太不中用了。


    詹氏心中烦闷,见着婆母这般,给儿子使了个眼色。


    戚绍章跪下赔罪道:“祖母莫要伤心了,都是孙儿的错,是孙儿没用这才累的祖母替孙儿这般算计谋划。”


    戚绍章这个当夫君的都跪下了,崔令音这个新妇自然也不好站着干看着,便也跪在了戚绍章身边。


    好好的敬茶闹得没了半点儿喜气,反倒是叫小夫妻跪在这里请罪。


    吴老夫人见着这一幕,心中更是堵得慌。


    她压下心中的难受劲儿,挥了挥手对着戚绍章道:“带你媳妇回屋里歇着吧。”


    戚绍章还想再说什么,詹氏对他摇了摇头,他便起身带着崔令音出了屋子。


    戚若柔神情有些恍惚,她昨个儿才想着若是那秋芷能成事分了崔令胭的宠爱就好了。今个儿一大早就听到秋芷因着勾引陆秉之被发卖出去的消息,一时心情有些复杂。


    既觉着崔令胭能嫁给陆秉之这般洁身自好身份又尊贵的夫婿叫人羡慕,又觉着老天怎就这般向着崔令胭,好似自打她来了京城,一切都变得顺了,想要算计她的都没什么好下场。


    戚若柔此时也没心情留下来听母亲如何宽慰祖母,或是祖母责骂崔令胭如何不孝,好似祖母吴老夫人来了京城,她觉着这宅子愈发不安生了,叫人心烦。如今多了个嫂嫂,她更是有了早些嫁出去的心思。


    她福了福身子,寻了个借口退了出去。


    詹氏见着儿子儿媳和女儿都离开了,才带着几分无奈出声道:“绍章这孩子自然知道母亲算计筹谋这些都是为着他,感激都来不及,哪里会责怪您呢?”


    “只是,事已至此,那秋芷是个不中用的,陆世子瞧着也不像是有心思要纳妾的,您不如暂且歇了这些心思。好好的待在宅子里享孙媳妇的孝顺,等着抱个重孙儿。”


    吴老夫人也知道自己将好好的气氛给闹僵了,说不得新进门的孙媳妇会觉着委屈不满,可她要强了大半辈子,府里上上下下都听她的,如何会在意旁人的感受。


    所以哪怕心中有些后悔没收住脾气,嘴上却是道:“那陆秉之也是古怪,他和胭丫头已经圆房,身子也没问题,按说他那样的身份身边怎能只一个妻子,总要有姨娘和侍妾的,难不成一辈子只胭丫头一个?”


    詹氏压下心中的不耐开口道:“许是世子不喜旁人算计,这才将秋芷给发卖了,这秋芷也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再说,世子身份贵重,秋芷一个丫鬟生出攀附的心思,也不怪世子生气。更何况,胭丫头姿容出众,哪里是秋芷能比得上的?世子瞧不上


    也正常。”


    吴老夫人重重叹了口气:“纵是如此,他也不该直接将人发卖了,秋芷到底是从长辈房里出来的,不看僧面看佛面,都说这些高门大族最重规矩,可我瞧着,他们自持身份却是连最起码的孝道和体面都不顾,不过是出身好,投生到了显赫人家罢了。”


    “若咱们绍章生在这样的人家,如何会被人给看低了去?”


    詹氏没再出声。


    吴老夫人察觉出儿媳心中的不满,有心想教训几句,可儿媳早就在戚家稳固了地位,哪怕自己这个当婆婆的,也不是能随意对她撒气的,更别说今个儿败了兴致她心里也有些虚。


    “行了,你也回你屋里去吧。”


    詹氏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从屋子里退了出来。


    刚一走出院子,詹氏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琉璃院


    戚绍章带着几分歉意对崔令音道:“祖母上了岁数性子难免执拗些,你多担待。”


    崔令音笑着摇了摇头:“祖母也是为着夫君好,我哪里能不体谅。只是,三妹妹如今身份到底不同,咱们结交亲近都来不及,能不得罪还是不要得罪了。”


    “夫君也知道三妹妹和大伯母母女生疏,那秋芷又是大伯母送去伺候三妹妹的,若真叫她分了三妹妹的恩宠,三妹妹心里头更是膈应。若查到其中有祖母插手,只怕最后那点儿情分也要消耗没了。如今秋芷被发卖了倒是件好事,若不然妾身才要提着心呢。”


    戚绍章听她一口一个大伯母,而不是姑母,心中有些不喜,可想着她才进门,一时改不了口,还是按着娘家那边儿叫,便也没出声纠正。


    夫妻俩说了会儿话,戚绍章就去了书房。


    等到戚绍章离开,崔令音才带着几分感慨道:“昨个儿姨娘才和三妹妹说了秋芷的事情,下午秋芷就被世子发卖了,也不知是不是三妹妹将这事情告诉了世子,叫世子趁她不在府里的时候将人给处置了。这样既将人发卖了又不必担上善妒不容人的名声。”


    丫鬟落雪听她这样说,眼底满是诧异。


    崔令音看了她一眼,带着几分羡慕道:“若真是如此,世子待三妹妹还真是好,着实叫人羡慕。老夫人若再不收敛,只怕要被三妹妹记恨上呢。”


    慈宁宫


    太后才从小佛堂出来回了正殿,外头就有宫女进来回禀昨个儿卫国公府发生的事情。


    听完之后太后当即就蹙了蹙眉,带着几分不快道:“一个身份卑贱的丫鬟也敢肖想哀家的秉之,合该拖出去杖毙了才是!”


    说完这话,太后又感慨道:“不过这秋芷是戚氏送去伺候崔氏的,秉之即便在气头上也不该直接将人给发卖了,哪怕要处置也等崔氏回府才是。这孩子,你说他爱重崔氏吧,这事情上又没考虑崔氏多少,也不怕这事情传出去被人嚼舌根。”


    “罢了,派人去卫国公府一趟,明日叫秉之带着崔氏进宫陪哀家说说话吧。”


    宫女听了吩咐,福了福身子退下叫人传话了。


    梧桐院


    崔令胭听到太后传召她和陆秉之明日进宫说话,下意识就朝坐在一旁的陆秉之看去。


    “秋芷的事情定是传到了太后耳中,我就说这事情该交给我处置的。如今世子插手,外头不知如何议论呢。少不得要说世子仗着身份,连岳母安排过来的丫鬟都发卖了。”


    陆秉之笑了笑,将崔令胭拉到自己怀中坐了:“怎么会议论这些?我看更多的是羡慕胭儿你能得了个洁身自好的好夫婿。”


    第128章 见面


    窦老夫人也听说了太后传召陆秉之夫妻明日进宫的事情,知道太后最为看重陆秉之这个外孙儿,所以只叮嘱了陆秉之几句,叫他进宫后多护着崔令胭一些。


    岑氏听到这消息,心中却是膈应极了,觉着陆秉之可真是命好,不过丁点儿大的事情也值当慈宁宫那位如此关心,还特意将人叫进宫一趟。


    她膝下只丹若一个,倘若真有个儿子,陆秉之这个继子这般风光压了儿子一头,她只怕是比如今还要心中难受不甘呢。


    如今她虽也有不甘,可上回动手陆秉之就给了娘家那般难堪,如今她对这个继子多了几分忌惮,实在是轻易不敢将人给得罪了,甚至因着之前的事情在崔令胭这个儿媳面前连婆母的谱都摆不起来,这京城高门大族当婆婆的,只怕没比她更窝囊的了。


    挥退了回禀的丫鬟,岑氏甚至瞧着身边嘀咕不休的女儿有些心烦,便寻了个借口叫人回了自己院里


    马车里,陆秉之见着崔令胭端端正正坐着,实在没忍住轻笑一声宽慰道:“外祖母最疼我,所谓爱屋及乌,自然也会喜爱你这个外孙媳妇的。”


    “再说昨个儿将那秋芷发卖是我的主意,外祖母只会和祖母一样说我行事随意,没问过你的意思就将岳母派来伺候的丫鬟给发卖了,又哪里会怪你?”


    崔令胭看着他,带着几分不安道:“这话虽不错,可秋芷到底是侯府的丫鬟,她做出如此轻浮下作的举动来,到底是我这个当主子的御下不严。”


    听她这样言不由衷的话,陆秉之忍不住笑了。


    崔令胭脸颊微红,轻捶了他一下,却被他拉到自己怀中。


    “好了好了,咱们胭儿紧张的时候就会言不由衷,实际上是想叫我在外祖母面前护着你,我哪里不知。”


    崔令胭其实没这个意思,可听陆秉之这般说,又觉着自己方才那话着实有些矫情了。


    许是自小被送去戚家寄人篱下的缘故,叫她养成了这样凡事都往坏处想,将不利于自己的都要想上一遍在心中准备一番才觉着安全的性格。她知道自己这个缺点,有心想改,可有时候遇着事情时性格里的这一面又会冒出来。


    偏偏,陆秉之这人还如此了解她,她不过几句话,被他这般一打趣,心中的那些紧张就消散开来。


    她靠在他怀中,此刻感觉到了一种踏实。


    马车行驶在朱雀大街上,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就在皇宫门口停下。


    崔令胭扶着陆秉之的手下了马车,两人相携着进了宫,一路往慈宁宫的方向去了。


    慈宁宫里,太后一早就等着了,听到宫女回禀说是世子和世子夫人来了,便叫人将二人领了进来。


    等二人请安过后,太后便赐了座,宫女也奉了茶水和点心。


    闲聊了几句后,太后便问起了昨日陆秉之将秋芷发卖的事情。


    不等陆秉之开口,崔令胭便起身福了福身子请罪道:“都是孙媳御下不严没管教好秋芷那丫头,这才叫她做出如此轻浮的举动来,冒犯了世子,孙媳着实惭愧。”


    崔令胭虽知道陆秉之会护着她,可也知道当长辈的是何等心思。太后疼爱陆秉之这个外孙儿,自然是处处替陆秉之着想。昨日陆秉之将秋芷发卖的事


    情传开后,外人难免又要编排陆秉之。不管是说他洁身自好也好,还是说他身为男子竟是插手内宅之事,那秋芷纵然有错,可原先也是戚氏房里的大丫鬟,陆秉之如此将人发卖了,根本就是不敬戚氏这个岳母,想来这些编排的话落到太后耳中都会觉着不中听,会觉着是她御下不严没将手底下的丫鬟管教好,这才闹出了这样一桩丑事带累了陆秉之的名声。


    她这一请罪,果然太后看她的目光就多了几分怜惜和慈爱,对着陆秉之开口道:“秉之,还不将你媳妇扶起来。”


    说着,又对着崔令胭道:“好孩子,哀家传你们夫妻进宫,何曾有怪罪你的意思,你莫要多心才是。”


    “听说那秋芷原先是你母亲戚氏房里的大丫鬟,你进京之后才被派到你身边伺候,所以纵然有错,也是你母亲没将人管教好,给你选了这么个陪嫁丫鬟。”


    太后这般说了,崔令胭自然面露感激,顺着陆秉之的力道站起身来。


    太后又对着陆秉之道:“哀家不怪胭丫头,可哀家倒是要说说你,你恼那秋芷举止不当,心里头有火气,将人送回戚氏身边就是了,何苦将人给发卖了,传出这些话来。”


    “更何况,哀家听说那时你媳妇去戚宅参加婚宴了,你自己心里头恼怒就将人处置了,也不知道等你媳妇回来问问她的意思。夫妻一体,外头的事情倒罢了,内宅之事是胭丫头分内的事情,你如此处置,知道的人说你洁身自好,羡慕胭丫头,可不知道的不知背地里如何编排,说你没给胭丫头这个妻子体面呢。”


    陆秉之被太后这番责备却是面色平静,丝毫都不慌,等到太后说完后,他才带着几分嫌弃道:“她一个卑贱的丫鬟也敢生出这等心思来,我若不是还顾忌些岳母的颜面,早就命人将人杖毙了。发卖出去,已是给她一条活路了。”


    “至于外头那些编排的话,难道有胆子大的敢当着孙儿的面说?”


    太后最是知道陆秉之这个外孙儿的性子了,不近女/色洁身自好,如今成婚了身边也只胭丫头这么一个正妻。那秋芷生出那些心思,秉之只会觉着冒犯恶心,气头上哪里会想那么多。


    再说,秉之身份尊贵,说到底也不必顾忌宁寿侯府,更何况是戚氏这个岳母了。


    想到这里,太后轻轻叹了一口气:“你呀,一向是个有主意的。罢了,哀家叫你们进宫也是想着你们夫妻别因着昨日的事情生了嫌隙,如今瞧着你们好好的,哀家心里头就放心了。”


    又闲聊了一会儿后,太后对着陆秉之道:“你去勤政殿给你舅舅请个安,至于胭丫头,就留在慈宁宫陪哀家说说话吧。”


    陆秉之点了点头,看了崔令胭一眼,这才起身离开。


    他这眼神落在太后眼中,太后自然明白这孩子心里头有多在乎崔氏这个妻子了。


    太后心中暗暗感慨,觉着自己这个外孙儿这么些年不近女色,身边没个伺候的人,和崔氏的这桩婚事还有那些内情。谁能想到,成婚后秉之竟是这般满意这崔氏。


    倘若换成那崔令徽,只怕秉之不会如此上心。


    想起如今当了萧则侍妾的崔令徽,太后心底涌起一阵嫌弃。用那般下作的法子争宠,真真是没了侯府嫡女的体面,叫人看低了去,可见内里就不是个好的。


    对崔令徽百般嫌弃,太后就瞧着同样是宁寿侯府长房嫡女的崔令胭就格外满意。


    不仅姿容出众,而且温柔体贴,知情识趣,难得的是能入了秉之的心,叫秉之在乎。


    这些,都是崔令徽做不到的。


    这般想着,太后看着崔令胭的目光就更是慈爱了几分。


    崔令胭也懂事,只要她愿意便很会叫长辈喜欢,偏偏还能不叫人觉着刻意讨好觉着腻烦。


    太后和她相处了会儿,愈发觉着崔氏更适合嫁给秉之。秉之性子清冷,合该娶这样一个性子温婉的。崔令徽哪怕没做出退婚的蠢事,如今想来,她那性子里的高傲就不合适嫁给秉之当了世子夫人。


    更别说,崔令徽进宫当了侍妾后做的那些有失身份的事情了。


    这样一比,太后对于崔令胭自小养在戚家而不是在京城里长大的最后那点儿挑剔也没了。


    正当这时,外头有宫女进来回禀,说是淑嫔过来请安了。


    太后听着回禀眼底露出几分诧异来,本不想见,可这会儿崔令胭正好也在殿内,若是不见淑嫔,传出去反倒叫人觉着是胭丫头这个世子夫人做了什么错事见不得人呢。


    这般想着,太后就点了点头,叫人将淑嫔领了进来。


    帘子打起,淑嫔穿着一身湖绿色绣着芍药花的宫装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穿着淡蓝色宫装的女子,竟是许久不见的崔令徽。


    淑嫔福了福身子请安后,见着太后蹙起眉头,含笑解释道:“太后娘娘莫怪,并非是嫔妾故意作践崔氏将她当宫女使唤,实在是原先伺候嫔妾的大宫女这两日身上起了疹子见不得风,可巧崔氏这些日子伺候的尽心,知道嫔妾的喜好,嫔妾便将人带在身边用着。今日将她带来慈宁宫,也是盼着若能得了太后娘娘一句夸奖,崔氏也能有脸面些。”


    “这倒是巧了,世子夫人今日竟然也来给太后娘娘请安了,可巧她们姐妹也能见一见说说话了。”


    随着淑嫔话音落下,崔令胭的目光落在崔令徽身上,多日不见,崔令徽清瘦了不少,身上的衣裳都有些架不起来,可见在这宫中的日子很是辛苦。


    四目相对,崔令胭看到了自己这个继姐眼底的难堪和恨意。


    第129章 教训


    太后给淑嫔赐了座,崔令徽身为侍妾没资格落座,只侍立在淑嫔身后。


    她和崔令胭本就不和,同为宁寿侯府嫡女如今身份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坐在太后身边,一个站在淑嫔身后,所以殿内的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淑嫔笑了笑,对着崔令胭道:“崔氏进宫服侍则哥儿也没多少日子,怎么世子夫人就不认得崔氏这个姐姐了?”


    淑嫔这话分明是故意在嘲讽崔令胭拜高踩低,自己当了世子夫人,就瞧不上身为侍妾的继姐崔令徽了。


    她这话音落下,任谁都能听出她对崔令胭的不喜和迁怒。


    不过想想也是,在淑嫔看来,她失了贵妃之位如今只落得一个嫔位,都是陆秉之夫妻害成这样的。见着崔令胭,嘴上若不刺几句心里头哪里能过得去。


    更何况在她眼中,崔令胭虽得陆秉之宠爱,可自小也不在侯府长大,虽是侯府嫡女身份也没多贵重。自己即便失了贵妃之位,可膝下还有则哥儿这个皇子,再怎么也能提点崔令胭几句的。


    她这样想,太后却是不给她这脸面。


    不等崔令胭开口,太后就淡淡道:“既然进了宫身份各有不同,就不必提闺阁里的姐妹情分了。宫里头规矩大,崔氏只是则哥儿身边的一个侍妾,进宫这么多日子,也该学会尊卑有别才是。”


    太后这话,明显是护着崔令胭的,以至于半点儿脸面都没给崔令徽。


    当即崔令徽的脸色就有些发白,眼底满是难堪。


    太后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不依不饶道:“崔氏,哀家这话可说得对?”


    崔令徽有些后悔陪着淑嫔来慈宁了,被太后这般问,哪怕她心中委屈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她压下满心的难堪,对着太后福了福身子,道:“太后所言甚是,婢妾只是殿下身边的侍妾,论身份自然是比不得世子夫人尊贵的。”


    太后点了点头:“你知道尊卑之别就好,想在宫中活得长久,就不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崔令徽不敢应声,她如何听不出太后这话并非是说给她听,而是说给淑嫔听的。


    她若是应了,回去后又得受淑嫔一番磋磨作践。


    崔令徽不回应,淑嫔却依旧心中不快。


    她过去再不得太后待见好歹也有个贵妃的身份,在这宫里头多少是有几分体面的。自打降位为嫔位,宫里头这些人就再没了多少顾忌,各各都作践起她来。


    就如太后这些话,若是在她还是贵妃的时候太后是万万不会如此不给她颜面的。


    淑嫔笑了笑,移开话题对着崔令胭道:“崔氏,本宫昨个儿听说你们卫国公府发生了一件事,说是伺候过你生母戚氏的大丫鬟秋芷被世子发卖出去了?”


    不等崔令胭开口,淑嫔又道:“世子夫人也真是的,那秋芷到底是伺候过你母亲的,哪怕为着长辈的颜面,也该将人从人牙子手里接回来才是。咱们皇家最是要体面了,世子虽只是皇上的外甥,可也是


    半个皇家人,若因此叫世子损了名声,叫人说他不敬长辈,可就是你这个当妻子的过错了。”


    “更别说,世子这般将人给发卖了,崔氏你半个字都不说,没得叫人觉着你善妒。这女子善妒,可不是一件好事,外人可要觉着你不贤惠的。你说,本宫这话有没有道理?”


    淑嫔这话是故意为难崔令胭,她句句都拿捏着孝道和贤惠,说崔令胭善妒,不劝着陆秉之一些,分明是没顾忌陆秉之这个夫君的名声。


    外人听着,倒真像是这么一回事儿。倘若太后对崔令胭这个外孙媳妇本就有意见,这些话入耳,怕是对崔令胭更不满意了。


    谁都听得出来淑嫔没安好心,且这回太后也不好再替崔令胭开口解围了。


    毕竟,身为卫国公世子夫人若是这点儿应对的能力都没有,也实在是叫人看低了,叫人觉着崔令胭不够格当这个世子夫人。


    崔令胭莞尔一笑,对着淑嫔道:“淑嫔娘娘说笑了,秋芷虽是母亲房里的人,可她不知本分竟敢冒犯世子,杖毙都不为过,更何况是将人发卖呢?出嫁时母亲教导我为人妻子要对夫君恭顺,万事莫要拂了夫君的心意,我句句不敢忘,秋芷既冒犯了夫君,夫君这般处置,想来不仅是我,连母亲也是觉着痛快,也要谢过世子这个女婿帮她处置了秋芷,免得叫她做出什么祸事来带累了母亲的名声的。”


    “至于为人妻子不该善妒,该贤惠,自然也是正理。如今我和世子成婚不久,得世子宠爱我心中很是感激。若世子有心纳妾,我自然是要顺着世子的心意的。只是,世子之前中毒差点儿坏了身子,对身边的人更是多有防备,所以一时也没有哪个女子能叫世子放下防备。说起来,也很是叫人揪心。”


    崔令胭温婉平静,说话也温温柔柔的,可几句话说下来,却叫人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又是憋屈又是无力。最后提起陆秉之中毒一事,更是叫淑嫔差点儿没将手中的茶盏失手落在地上,脸色一阵红一阵青的,想要开口训斥崔令胭放肆,可又怕崔令胭当着太后的面又将儿子萧则在宫宴上暗中叫人给陆秉之这个表弟下毒一事翻出来理论,愈发惹得太后记恨。


    一时间,真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这一沉默,气势就低了下去,如何再说崔令胭的不是。


    丢了颜面,又被崔令胭当着太后的面提起儿子给陆秉之下毒一事,淑嫔也自知没脸继续待在慈宁宫讨嫌,又说了几句话就带着崔令徽告辞退下了。


    待她离开后,太后含笑对着崔令胭道:“你这孩子,平日里瞧着最是乖巧不过,不曾想也是如此伶牙俐齿,几句话就将淑嫔堵得接不住话了。”


    崔令胭脸颊微微一红,有些不好意思道:“淑嫔娘娘若只提点孙媳便罢了,可娘娘言语间说世子的不是,孙媳不觉着此事是世子的错,自然忍不住辩解几句。若有无状之处,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她这般处处护着陆秉之,落入太后耳中只有满意的,如何会心生不满。听她这样说,太后笑着道:“就该这样回她,哀家如何会觉着你无状失礼。”


    “往后你和秉之一样叫哀家一声外祖母,莫要生分了才是。”


    崔令胭笑了笑,开口叫了声外祖母,彼此不免亲近了几分。


    太后道:“往后你常进宫陪哀家说说话,哀家要叫人知道,哀家的外孙媳妇可不是谁都能欺负的。”


    崔令胭点了点头,眼底露出几分感激和孺慕来,眉眼弯弯,笑起来格外可人疼。


    太后瞧着她这般,心中暗暗想着,怪不得秉之这般喜欢崔氏。她这样乖乖巧巧含笑看着人,真叫人生出一种想要将人保护在身后的心思。


    她这个当长辈的都如此,更何况是秉之这个夫君呢。


    慈宁宫外


    淑嫔刚出了慈宁宫就扬手给了崔令徽一记耳光,直将崔令徽打得一个踉跄,身子一软就跌倒在地上。


    “没用的东西,都是侯府出来的嫡女,你只会给本宫和则哥儿丢脸。方才你妹妹那般冲撞本宫,还中伤则哥儿要坏了则哥儿的名声,你身为她的姐姐,怎不知开口训斥一句,只知在一旁看笑话,则哥儿怎就收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人?为着你,还害得本宫被皇上废黜了贵妃之位,如今成了个人人都能欺负的淑嫔,真是悔气!”


    淑嫔说完这话,也不看跌倒在地上一手捂着脸形容狼狈的崔令徽,自己就气冲冲离开了。


    慈宁宫外头也有路过的宫女嬷嬷,见着这一幕都在不远处嘀嘀咕咕,对着崔令徽指指点点。


    等到淑嫔离开,说话更是没有顾忌,有些话甚至是故意传到了崔令徽耳中。


    “那就是宁寿侯府那个大姑娘崔令徽,如今二皇子身边的侍妾吧?好歹出身侯府,虽进宫当了侍妾可到底身份不同,淑嫔娘娘怎就半点儿脸面都不给她,要磋磨教训也该在没人的地方才是,怎在这慈宁宫的门口就动手了?”


    “这也难怪,淑贵妃的贵妃之位是怎么没的?听说还和这崔大姑娘有关,若不是她勾引二皇子,和二皇子在承恩公老夫人的寿宴上羞辱卫国公世子,怎会惹得太后震怒?皇上碍于孝道,这才将淑贵妃降位为淑嫔,要我是淑嫔,也不喜这崔大姑娘。”


    “我听说今个儿卫国公世子夫人进宫了,如今就在慈宁宫,莫不是正好碰上了,淑嫔娘娘心里头不痛快这才将火气撒在崔大姑娘身上,若真如此,可真真是”


    “那还不是她自找的,好好的婚事她瞧不上,如今呢,赔上名声入宫当了个侍妾,听说还借着侍妾秋宁的手将自己的贴身丫鬟送到二皇子床榻上去了。如今主仆二人平起平坐,说不得哪个更尊贵呢。兴许,那丫鬟反倒要得宠些,压在她这个主子头上了,她可真是自作自受不要脸面,哪里像是个侯府出来的嫡女,这种事情,连咱们这样身份的人都做不出来呢?”


    第130章 避嫌


    几个宫女嬷嬷嘲讽几句,到底是顾忌淑嫔还有二皇子萧则,也没敢继续留下来看崔令徽的笑话,一溜烟离开了。


    崔令徽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半张脸颊高高肿起,发丝凌乱看起来说不出的狼狈。


    尤其,想到她这般狼狈,可继妹崔令胭却是待在太后殿内,得太后喜欢,崔令徽心中就愈发难受。


    她最怕遭人笑话,过的不如人,重生一世大着胆子选择推掉和陆秉之的这桩婚事,后来又攀附上二皇子萧则,都是为着比旁人过得强,不落得前世那般不堪的下场。


    可她做了那么多,却依旧活成了一个笑话,在那些宫女嬷嬷的眼中,她如今怕是连给崔令胭这个继妹提鞋都不配了。


    崔令徽瘫在地上良久都没起来,不知过了多久才有脚步声传入耳中。


    她抬起头来,看清来人,竟是一下子就愣住了。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她前世不愿意嫁却不得不嫁的陆秉之。


    他身后还跟着小厮观言。


    被陆秉之见着她这般狼狈的样子,崔令徽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


    她微微低下了头,不敢想象此时陆秉之看她的目光有多不屑多鄙夷,觉着他此时心中肯定在笑话她当初不想要这门婚事,如今才落得这般境地,在宫中过得如此艰难。


    陆秉之的目光却是平静,都没在崔令徽身上多停留一下,就径直走过她身侧。


    崔令徽发觉他的动作,下意识就抬起头来,带着几分哽咽喊了声:“世子!”


    她喊出这话,才发觉自己心中有多后悔,后悔将那样好一桩婚事让给了崔令胭,自己却是落得如今这般境地。


    可这话她不能说,也不敢说,更是没脸诉之于口。


    她眼圈一红,面上带了几分落寞和难堪,对着陆秉之道:“妾身不小心摔了一跤,还请世子帮妾身个忙,派人告诉伺候妾身的丫鬟玉兰一声,叫她过来接一接妾身。”


    她话音落下,陆秉之却是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朝前走去。


    身后观言慢了几步,见着崔令徽还要开口,看着她的目光带了几分嘲讽:“如今京城里谁人不知崔大姑娘身边的丫鬟玉兰已经是二皇子床榻上的人了。怎么,那玉兰竟是个忠心护主的,攀上高枝儿还能像过去一般伺候崔大姑娘这个当主子的?”


    “姑娘如今是二皇子的侍妾,若在宫中有什么难处,该寻人去求二皇子殿下才是,怎能和我们世子开口?姑娘自己不要名声,我们世子还怕被少夫人误会呢。”


    观言本就不喜崔令徽这个宁寿侯府嫡女,当初在她还是世子未婚妻子的时候,总觉着这崔氏性子高傲,不将他这个下人放在眼中,对待世子也是自持身份,觉着自己嫁入卫国公府当上这个世子夫人是理所应当的。


    那时观言心中再不喜也只能忍着,可如今崔氏进宫只当了二皇子萧则身边一个小小的侍妾,有些话他就忍不住想要说出来了。


    更何况崔氏方才那番话,也着实叫人觉着可笑。这宫中上上下下谁人不知他们世子和二皇子不和,她一个二皇子的侍妾,和他们世子开口求助,传出去还不知外头如何编排呢。


    崔氏不知避嫌,世子却是厌恶和她这个曾经的未婚妻牵扯上半分关系。


    直到观言走开,崔令徽脸上都火辣辣的。


    她哪里不知如今她和陆秉之该避嫌,也能猜到陆秉之定不会对她有半分怜惜。她开这个口,不过是想要试探陆秉之对她这个前未婚妻还有没有半分同情。


    开口问了那话她就后悔了,觉着自己是自取其辱。果然,她不该有半分妄想的。


    她如今成了萧则的侍妾,哪里还敢惦记陆秉之这个卫国公世子呢?


    原来,前世她不想要的,却成了今生求都求不到的。那她重生回来,还有什么意义,难道就是看着崔令胭这个继妹风光,抢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的吗?


    她强撑着站起身来,看着陆秉之离开的背影良久,这才转身一步步走开了。


    待回了自己所住的偏殿,崔令徽却是不见玉兰迎出来。


    进了屋子里,一眼就见着玉兰坐在她的梳妆台前,手边摆着几支做工精致的金累丝簪子,玉兰拿着一支簪子正在发上比划着,眉眼间噙着笑意,如何还有身为丫鬟的半点儿卑微。


    崔令徽见着这一幕,心中翻起一阵怒意,恨不得上前将玉兰拉起来狠狠打上几个耳光,叫她知道什么叫做尊卑有别。


    玉兰察觉到身后有人,从镜子里见着崔令徽回来,微微愣了愣,忙笑着站起身来,笑吟吟道:“主子不是跟着淑嫔娘娘去给太后请安了吗,怎这般快就回来了?


    玉兰说话间见着崔令徽高高肿起的半张脸颊,脸颊上的指印分外明显,心中有了几分猜测,想着淑嫔娘娘失了贵妃之位,哪里是能那般容易就能讨好的。这几日崔令徽谨小慎微将自己当个宫女般伏低做小,虽换得淑嫔几分宽厚,可说到底,只会愈发叫人看不起。


    淑嫔娘娘气性上来,自然愈发不顾忌崔令徽宁寿侯府嫡女的身份,说动手便动手了。


    她觉着自己这个主子还真是傻,自己矮到了泥里,如何能换来旁人的高看呢?


    如今这个地步,崔令徽若是自持侯府嫡女的身份,淑嫔可能还有几分顾忌,可这般放下身段,换来的只有看低和鄙夷,叫人觉着崔令徽能够随意作践。


    压下心中的这些心思,玉兰将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像是才瞧出来崔令徽脸上的伤,带了几分担心和心疼道:“姑娘不是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了吗,怎脸颊上带了伤回来?可是太后娘娘不满姑娘,叫人责罚了姑娘?”


    见着崔令徽脸色难看,她又试探道:“还是说,又是淑嫔娘娘难为姑娘?”


    崔令徽不答话,视线却是落在梳妆台上放着的几样首饰上。


    玉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含笑道:“这是二殿下赏赐给奴婢的首饰,奴婢自知身份,万不敢动姑娘的东西,姑娘莫要误会才是。”


    不等崔令徽开口,她又道:“姑娘才从慈宁宫回来定是累了,还是好生歇着吧。奴婢才收了殿下派人送来的首饰,想着亲手做些点心拿给殿下,若是殿下喜欢,肯庇护咱们主仆二人,就是天大的体面了。”


    玉兰说着,就上前将梳妆台上的首饰装进盒子里,对着崔令徽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下去。


    崔令徽沉着脸,直到她出去,这才几步上前将梳妆台上的东西全都打翻了。


    首饰盒落地,里头的簪子珠串落了一地,珍珠四散,滚了几滚到了角落处。


    廊下站着的一个穿着碧青色褙子的宫女听到屋里头的动静走了进来,见着散落一地的首饰,心里头咯噔一下,想要开口安抚主子的火气却是不敢上前。


    她原本是做洒扫的活计,也是近几日才被管事嬷嬷派来伺候崔令徽。


    虽短短几日,却也知道如今这位未进宫时是何等身份,如今当了殿下的侍妾,在宫中的处境却是不怎么好。


    连自个儿的大丫鬟玉兰都送到了二殿下床榻上,也只换来二殿下宿在她房里一日。


    如今那玉兰竟是比崔令徽这个当主子的更得宠,虽没个名分却是给了单独的屋子,还派了个丫鬟前去伺候。


    要她说来,玉兰既已成了二皇子的人,就不必来这屋里伺候了。可偏偏,玉兰还作出忠心的样子,时常过来,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恶心崔令徽。


    就如今日这般,主子形容狼狈回来,见着玉兰却是又生了一场气。


    崔令徽胸膛起伏几下,按捺了自己的性子,这才沉声吩咐道:“将东西收拾好,再拿瓶伤药来。”


    她想了想,又吩咐道:“还有,你进宫好些年了,定是有门路,替我出宫给镇国公府老夫人带个信,叫祖母想法子给我寻助孕的药物,哪怕是重药,也拿进宫给我。”


    宫女名叫喜鹊,内务府派她过来是觉着她名字寓意好,说选个好听的名字冲一冲崔氏的晦气。


    喜鹊也知道如今这个主子因着落水得了寒症,没那么容易有孕。更何况殿下去玉兰屋里都比来主子这里多,如今都这样,下个月殿下大婚搬出宫去在外头开府,娶了康寿侯府嫡女郑氏为正妻,头上有了主母,崔氏的日子只怕更难过。


    所以,即便她觉着这法子有些不妥,可也知道若能想法子早些有孕,也是一条出路。


    毕竟,殿下膝下还没有子嗣,若能有孕,自然不管什么嫡庶,总是件喜事。


    哪怕十月怀胎只能得个女儿,靠着这个女儿也能叫主子在皇子府地位稳固一些,总好过如今这般被人作践看低了去,甚至被原先伺候人的丫鬟压了一头。


    这般想着,喜鹊便应了声是,先去拿了伤药给崔令徽,才蹲下来将地上掉落的首饰给捡了起来。


    崔令徽拿着伤药回了内室,坐在床榻上,眼泪此时才控制不住落了下来。


    喜鹊听着内室的抽泣声,轻轻叹了口气,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偏殿内


    伺候玉兰的宫女琴儿压低了声音对着玉兰道:“主子何苦得罪了崔氏,崔氏身后到


    底还有个宁寿侯府,若叫她有一日翻了身得了殿下的喜欢,主子到时候又该如何自处?”


    “再说,主子能服侍殿下也是崔氏从中周旋,这才借着秋宁的手叫主子得以侍奉殿下。主子在这宫中也就能和崔氏互相扶持,何苦将人给得罪了去,叫外人看了笑话呢?”


    听到她这些话玉兰却是不为所动,淡淡道:“你是不知崔氏的性子,她呀,哪里能见着我这个昔日的丫鬟得了殿下的宠爱呢?她本就是将我当作一颗棋子,可即便身为棋子,她如今那个处境,我难道能倚靠她吗?与其仰仗她,倒不如和秋宁多走动些。毕竟,秋宁对我是有提携之恩的。而且秋宁侍奉了殿下多年,也比崔氏能摸透殿下的脾气。”


    琴儿听她这般说,点了点头道:“主子说的也是,只盼着下月殿下大婚,主母进门莫要是个善妒不容人的。”


    玉兰摇了摇头:“从打听来的那些消息看,郑氏性子沉稳大度,应该不至于善妒。再说殿下身份尊贵,哪里容得她善妒插手殿下后院的事情呢?”


    琴儿嗯了一声,又道:“听说今个儿陆世子带着世子夫人进宫给太后请安了。说是淑嫔娘娘带崔氏过去请安时正好遇见了,太后没怎么给崔氏好脸色,娘娘脸面上挂不住出了慈宁宫就给了崔氏一记耳光,崔氏才这般狼狈一个人回来。”


    “说起来,娘娘自打失了贵妃之位,这性子是一日比一日急躁了。主子也多注意些,莫要惹怒了淑嫔娘娘。”


    玉兰听着她这话,将手中的首饰匣子摆在梳妆台上,带着几分感慨道:“如今论体面,谁能比得过三姑娘呢?只怕大姑娘今个儿见着三姑娘,又要心生嫉妒睡不着了。”


    “想想也是,那般好的一桩婚事她白白让给了三姑娘,如今三姑娘风光甚是得世子喜欢,在太后面前也有脸面。她们姐妹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大姑娘嘴上不说,心里头不知道有多后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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