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惊动


    殷老夫人才吩咐完,不待秦嬷嬷应下,外头就有丫鬟进来回禀道:“老夫人,卫姨娘带着姑娘过来了,说是姑娘睡起来就闹着要过来给老夫人请安。”


    殷老夫人无奈看了秦嬷嬷一眼,没好气道:“你看看,这些年老二身边没个正妻,只有卫姨娘一个,还叫她生下了宜姐儿,这不知不觉就将人养得心大了,这是借着宜姐儿过来打听未来主母的消息了,没规没矩的。”


    秦嬷嬷道:“您若是不想见,老奴出去就说您歇着了,叫她领着宜姐儿回去。”


    殷老夫人摆了摆手:“罢了,我到底只宜姐儿这么个嫡亲的孙女儿,不好在她面前叫卫氏下不来台,叫进来吧。”


    丫鬟听老夫人这般吩咐,点头退出了屋子,很快就带着卫姨娘和一个六七岁穿着粉蓝色襦裙的小姑娘走了进来。


    “孙女儿见过祖母。”


    “婢妾见过老夫人。”


    殷老夫人招手叫宜姐儿在她跟前儿坐了,问她今个儿吃了什么,睡得可好,宜姐儿一一回答,祖孙间气氛极好,只将卫姨娘撂在那里,连赐座上茶都没有。


    秦嬷嬷见着屋子里这情形,想着老夫人说不好当着宜姐儿的面叫卫姨娘没脸,如今这般不将卫姨娘当回事儿,倒不如索性连见都不见了。


    她有心想开口帮卫姨娘说句话,提醒老夫人这里还站着一个人呢,只是话到嘴边,想着二老爷裴安即将娶正妻,老夫人这般也算是给卫姨娘一个警醒,好叫卫姨娘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如此想着,便将到嘴边的话又全都咽了下去。


    殷老夫人和宜姐儿说了会儿话就叫嬷嬷将宜姐儿带去了厢房,这才得空将视线落在卫姨娘身上。


    殷老夫人直接便对卫姨娘道:“还想着叫秦嬷嬷过去告诉你一声,既然你过来了,我就亲自叮嘱你。赏花宴那日你带着宜姐儿在屋子里,免得人多照顾的人一时没顾上叫宜姐儿磕了碰了。”


    卫姨娘听着这话下意识就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她如何不知老夫人这是怕贵女们见了宜姐儿心中不快,想着嫁进来就要给人当继母了。


    她的宜姐儿就这般见不得人吗?


    若是老夫人真心疼爱宜姐儿,便该将宜姐儿带在身边,好叫即将进门的主母知道宜姐儿在府里的地位,进门后也不会看轻了宜姐儿这个庶出的姑娘。


    她今个儿带着宜姐儿过来本就是想讨这般体面,不曾想不等她开口相求,老夫人便说出这番叫人心寒难受的话来。


    卫姨娘心中着实替女儿委屈,怎奈她人微言轻只是个妾室,不如淳安公主那般身份尊贵能够肆意自在不将老夫人放在眼中,所以即便心中难受也只能恭恭敬敬福了福身子,回道:“老夫人放心,那日妾定会照顾好宜姐儿,不会叫宜姐儿随意出去的。”


    殷老夫人见着卫姨娘这般恭顺,点了点头,眼底露出几分满意来。


    卫姨娘迟疑许久,到底是忍不住出声问道:“妾知道老夫人这回举办赏花宴是想给老爷则正妻,妾斗胆求老夫人告知,老夫人中意的是哪家的姑娘?”


    殷老夫人觉着卫姨娘这话问的有些没了分寸,可想着方才她那般吩咐也有些伤人,即便心中有些不快倒也没开口训斥,也没瞒着卫姨娘,解释道:“是卫国公府长房的姑娘,闺名叫丹若,是国公夫人岑氏所出。”


    “老二和她门第相当,若能结成这门亲事,对两家都好。”


    卫姨娘陪着裴安在外头多年,可回京这些日子,对京城里这些高门大族的姑娘们还是知道的,更别说,因着陆秉之的缘故,卫国公府很是出名,府里姑娘们的事情也成了京城里的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一听老夫人这话,她心里头就咯噔一下。


    陆丹若?若这位嫁给老爷当了她的主母,她和宜姐儿的日子只怕不好过。


    老夫人中意卫国公府的姑娘,与其叫这长房的陆丹若嫁过来,倒不如选二房贺氏所出的陆丹嬿。


    听说那位姑娘温婉贤淑知书达理,满身的书卷气,想来也不难相处。哪怕是为着贤惠的名声,也不会为难宜姐儿,更不会因着她陪在老爷身边多年便容不下她。


    卫姨娘心思百转,殷老夫人却是丝毫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也不在乎她怎么想,放下手中的茶盏吩咐道:“行了,你带着宜姐儿回去吧,我也有些乏了。”


    卫姨娘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退了出来,到厢房带着宜姐儿一块儿出了正院。


    宜姐儿虽还小,可也是自小在国公府长大,因着是庶出,到底是学会些察言观色,所以很快就感觉到卫姨娘有些心神不定。


    想着府里照顾她的嬷嬷们趁着她睡下偷偷说的那些话,宜姐儿带着几分担心问道:“姨娘,即将进门的嫡母是不是可厉害了不好相处?”


    卫姨娘听着这话,下意识就伸手捂住了女儿的嘴,朝四周看了看,见着无人,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低声轻斥道:“莫要胡说,小心被人听见了。”


    卫姨娘也不想在路上和女儿细说这些,一路带着女儿到了自己的住处。


    正好裴安来了院里,见着卫氏魂不守舍,知道她方才带着宜姐儿去了老夫人那里,便问道:“怎么回事,可是在老夫人那里受了委屈?”


    母亲是个什么性子裴安最是清楚,他和兄长不同,是被母亲亲自教养长大的。而兄长,是在祖母身边养着的。所以母亲偏疼他


    这个幼子,对兄长说关心也关心,可总落不到实处,叫他这个当儿子的看着也觉着寒心。更不想听母亲的话和兄长争抢什么,所以两任未婚妻出事后便任由那些克妻的流言蜚语传开,躲去外头游山玩水,直到几个月前才被母亲一封急症的家书催着回来,这回来才知母亲和兄长还有嫂嫂生了嫌隙,与其说是病了,不如说是装病没脸见人,想到他这个在外的儿子才装病将他哄骗回来。


    紧接着,就是张罗着给他娶正妻的事情。


    对于娶妻一事,裴安自己也没甚想法,左右不过是京城里的高门贵女,只盼着对方能平安过门,莫要再出些什么岔子。


    这会儿见着卫氏失魂落魄,想着过几日赏花宴的事情,便不免关心几句。


    卫氏知道裴安性子和老夫人不同,这些年她陪着他在外头也有几分旁人没有的情分,所以迟疑一下,才哽咽着将今日老夫人对她的吩咐说了出来,末了带着几分忧愁道:“听说那陆丹若性子极为骄纵任性,和她嫂嫂崔氏都相处不来,叫人看了不少笑话。若是这位进门,妾身份卑微受些委屈也认了,只可怜了宜姐儿,说不得要在嫡母手中受磋磨。妾一想着这个心里头就发慌,不敢想这陆丹若进门以后的日子。”


    卫姨娘说着,眼泪更簌簌落了下来,原本只是诉委屈,想叫裴安偏着女儿一些,往后主母进门也多护着女儿一些莫要任由主母磋磨女儿,可哭到后来越发不安,竟是起身跪在了裴安面前哭诉道:“老爷,妾身陪伴老爷多年从未求过老爷什么事情,这回斗胆求老爷一回,莫要选这陆丹若进门,与其是她,倒不如是卫国公府二房的姑娘,听说这位二房姑娘知书达理温婉贤淑,平日里待下人也好,想来进门后不会委屈了宜姐儿。”


    “若这位进门,更不会想着和公主殿下争什么,也免了妯娌间好些不快,省得国公爷和老爷兄弟生出嫌隙来伤了和气。”


    前头几句裴安也只是听听,不过想着安抚卫姨娘几句,可听到她提及兄嫂,想着母亲殷老夫人平日里的心思,还有她对兄长的不喜和算计,一时眉头紧蹙怔愣在那里。


    沉思许久后,才出声道:“此事你只当没说过,我自会处理。”


    卫姨娘听着这话,一下子松了口气,见着裴安离开,这才一把搂住了宜姐儿,喃喃道:“只盼你父亲能将我的话听进去,若是叫陆丹若进门,叫她听了老夫人的撺掇,这府里哪里还有安生的日子过。”


    赏花宴这日,岑氏和陆丹若去给窦老夫人请安后,就乘了马车往定国公府去了。


    崔令胭闲来无事,正好窦老夫人想要诵经,便陪着一块儿去了小佛堂,从小佛堂里出来,老夫人留她在清德院用了午膳,见着老夫人有些乏了这才告辞出来。


    才和碧柔回了梧桐院不到半盏茶时间,就见着碧桃面色古怪从外头进来。


    崔令胭放下手中的茶盏,问道:“出什么事情了你这般表情?”


    碧桃拍了拍心口,小声道:“少夫人,您肯定想不到,今个儿大夫人带着二姑娘去定国公府参加赏花宴,凑巧听见府里伺候人的嬷嬷说外头有流言蜚语说府上二老爷有着克妻的名声,这回二老爷宜娶二房之女,若是娶的是长房的,这长房姑娘也会落得和前头两任未婚妻一样的下场。听说,这流言蜚语已经传开了,听说不知是哪位云游到京城的得道高僧听说裴安的事情给批的命。”


    “大夫人和二姑娘回来脸色很是不好,途中遇见二夫人和大姑娘,大夫人和二夫人起了争执,质问那些流言蜚语是二夫人放出去的,是为着抢了二姑娘的婚事,这会儿闹得厉害,惊动了老夫人。”


    第142章 手段


    崔令胭听到这消息露出几分诧异来,却又觉着有些古怪,贺氏虽有心思想叫陆丹嬿嫁给那裴安,可依着贺氏平日里的性子,未必会这般行事。在她猜测中,贺氏最多散播些关于陆丹若骄纵任性的消息,还有她这个继妹和陆秉之这个兄长并不亲近的事情。


    这些其实也算不得什么秘密,关键是在这个议亲的关头上一股脑送到殷老夫人耳朵里,多少会叫殷老夫人心生动摇。


    可这云游高僧批命之言,直接就说了裴安不宜娶高门大族长房出来的女子,这般行事,手段其实更果断狠辣,倒不像是冲着陆丹若这个闺阁女子去的,而像是冲着那定国公府二老爷裴安去的。


    毕竟这批命一出,那些觉着自己不至于落得和前头两位未婚妻一般结局,想要搏一搏定国公府二夫人身份的女子如何还能心安,必会心生怯意。


    碧柔见着自家少夫人眉头紧锁,提醒道:“出了这样的事情老夫人定动了怒,少夫人也过去看看,好歹劝上一劝宽慰宽慰老夫人。”


    崔令胭虽才刚回梧桐院不久,可也知道这个时候她不露面实在不好,没得叫人觉着她背地里看戏,半点儿都不将自己当卫国公府的人。


    崔令胭自然不会给人留下这个把柄,对着碧桃吩咐道:“你去松雪堂将此事告诉世子一声,就说我晚些时候会回松雪堂,晚膳世子先用便是,不必等我,也不必来这梧桐院了。”


    碧桃点了点头,如今早就习惯了世子和少夫人两头住,她不仅不觉着不方便,反倒瞧着世子和少夫人感情愈发好了。


    “是,奴婢知道了,少夫人也小心些,大夫人和二姑娘可都不是那等好脾气的。”


    可别争执之下殃及池鱼,将少夫人也给牵连进去了。那对母女,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能没凭没据怀疑二夫人贺氏便闹开来,怎就不可能疑心到少夫人身上。


    毕竟,岑氏这个当婆婆的可和少夫人半点儿都不亲近,婆媳之间处得连外人都不如。二姑娘陆丹若更是之前得罪过少夫人,姑嫂间不过是面儿上的和气罢了,内里谁不知这彼此情分根本就是张薄薄的纸,半点儿都经不起折腾。


    好在少夫人如今稳住了地位,也没谁敢轻易欺负少夫人。


    崔令胭知道她的心思,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会小心些的。”


    说完这话,崔令胭放下手中的茶盏便带着碧柔出了屋子,一路往清德院的方向去了。


    她过去的时候,岑氏和陆丹若跪在地上,大姑娘陆丹嬿则扶着贺氏站在一旁,贺氏拿手捂着半张脸颊,头发也有些凌乱,这屋里除了岑氏,大抵没人敢对贺氏动手。


    崔令胭心中这般猜测,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就站在了一旁。


    窦老夫人原本一日的好心情因着这桩事情全都没了,见着崔令胭进来,对着她点了点头,视线依旧落在跪在地上的岑氏和陆丹若身上。


    她沉着脸对着岑氏道:“你这般疯疯癫癫像什么话,哪里还有个国公夫人该有的样子!外头那


    些流言蜚语你如何笃定是老二媳妇传出来的?没凭没据就这般不分轻重嚷嚷出来,竟还动起手来,你叫底下的人怎么看你这国公夫人,往后还如何执掌府中中馈?”


    岑氏此时也寻回些理智,听着婆母这般训斥,心中着实后悔,可她早就知道贺氏打着抢了丹若这桩婚事的心思,她才听外头有了那些流言蜚语,回了府里就遇着了贺氏母女,下意识便以为贺氏是过来看她们母女的笑话的。


    她恼怒之下,这才上前质问,争执中想着府中中馈之事被贺氏抢了大半贺氏犹不知足,竟还敢想着抢走丹若的婚事,愤怒之下她没忍住打了贺氏一记耳光解气。


    那一巴掌下去,见着贺氏被打得偏过了头,鬓发散开,脸颊高高肿起,她察觉到空气一时安静厉害,丫鬟婆子看她的目光也有些震惊,这才后悔自己这般不理智。


    这会儿见着婆母这般动怒,岑氏心中升起一些慌乱来,可也只能想法子替自己辩解,便开口解释道:“可若不是弟妹,又有谁动了这个心思,非要和我的丹若过不去,抢了她这桩姻缘?”


    她说着,眼泪也忍不住落了下来,哭诉道:“这是谁见不得我的丹若嫁个好人家,见不得女儿有一桩好婚事好叫我这当母亲的也能有个倚靠,莫不是见着我膝下只丹若一个,没个儿子,便欺负起我们母女来了?”


    “府中中馈落大半落在弟妹手中,婆母说是念着我这些年操持中馈太过辛苦以至于身子病弱,想叫儿媳好生将养。儿媳感激婆母关怀也从未说过半个不字,可弟妹却是想着替嬿姐儿抢走丹若婚事的心思,我这当嫂嫂的如何能忍得下?即便今日那番流言蜚语并非弟妹安排,她生出这番心思来,难道是当婶婶的该有的?丹若这丫头无论如何也是她自小看着长大的,她这当长辈的怎就谋算起自家人了?”


    她这般哭诉落在窦老夫人眼中,和外头那些市井泼妇没什么两样。老夫人脸色愈发不好,厉声道:“行了,发什么疯!你没证据做错了事就好好和老二媳妇赔礼道歉,不思悔改竟是和外头那些撒泼的妇人学起来了。”


    老夫人说完又对着陆丹若道:“你母亲是为着你才这般糊涂失了理智,只是她到底是长房长媳,代表着咱们国公府的脸面,我不好太过折了她的颜面。”


    “这样吧,你替你母亲去祠堂跪上一个时辰,好好反省反省。”


    陆丹若心中本就委屈的厉害,她和岑氏一样疑心那些流言蜚语都是贺氏和陆丹嬿搞出来的鬼,这会儿只因着没有证据不能指摘质问早就不满了,竟还要被老夫人这般训斥,罚她替母亲去祠堂跪一个时辰反省。


    祖母这般偏心,她不服!


    见着站在那里的半点儿都不帮着母亲和她开口求情的崔令胭,陆丹若心中憋闷,忍不住开口道:“祖母怎这般偏心,若是不信母亲的话,祖母可问一问嫂嫂,问问她那日婶婶借着喝茶的由头将她叫过去,为的是不是定国公府的这桩婚事?婶婶有没有开口叫嫂嫂帮着堂姐抢走本该属于我的这份儿好姻缘?”


    陆丹若这话落下来,满满都是质问和敌意,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崔令胭身上。


    崔令胭早就领教过陆丹若的性子,这会儿火烧到自己身上也心中也不着恼,只淡淡道:“二妹妹这是气糊涂了吧?那日婶婶叫我过去品茶,虽也提起了定国公府的事情,却并未开口叫我帮忙,二妹妹也真是太高看了我了,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只是你的嫂嫂,如何能插这个手?”


    崔令胭这话,只差说陆丹若愚蠢了。


    即便贺氏有这个心思,也不会直接开口叫崔令胭帮忙,毕竟,崔令胭再如何和岑氏这个婆母不和,也是长房的媳妇,如何会落人口舌胳膊肘往外拐呢?


    贺氏也不会给人留下这个把柄,当谁都那般愚蠢,将所有心思都放在明面儿上呢。


    窦老夫人听着陆丹若这话也是一阵无语,觉着这孙女儿真是半点儿都不像是国公府教养出来的嫡出姑娘,竟连这点儿道理都不懂。


    “行了,别什么事情都扯上你嫂嫂,你嫂嫂心思通透,别说你婶婶没开口,就是开了口,你嫂嫂也万不会应下的。”


    窦老夫人吩咐道:“带二姑娘去祠堂跪着。”


    说着,她又对岑氏道:“她这般性子,别说有外头云游高僧的那些批命之言了,即便没有,我也不看好她嫁给裴安,没得嫁过去给咱们卫国公府惹出什么祸事来。”


    “如今的定国公夫人可是今上最宠爱的淳安公主,若和淳安公主当了妯娌,丹若这般脾性没几日就会得罪了公主。我知你的心思,可也要丹若有那份儿本事,她若没那个本事,嫁过去会是个什么处境你可想过?你这是为她好,还是为着自己的那点子念想将她推到火坑里呢?”


    她心里头本也不属意这门婚事,之前没劝着岑氏不过是知道岑氏的性子,想着若是阻拦她,岑氏只怕要怨恨上她这个当婆婆的了。


    又想着丹若这般性子,也未必能叫裴安满意,殷老夫人再如何中意,那裴安不点头,这婚事也是成不了的,所以她这才没插手。


    不曾想,一趟赏花宴回来,竟就闹出这些个事情来,窦老夫人心中一阵疲惫,见着岑氏脸上的不甘显然是觉着她偏心二房,这才揭破了这层窗户纸,将岑氏真正的心思给点了出来。


    岑氏面色一变,整个人都僵硬在那里。


    窦老夫人眼底露出几分嘲讽来,挥了挥手道:“行了,回你院里好生反省吧,你是长房长媳,这国公夫人的身份贺氏可抢不走,你有这心思不如安下心来好好当这个国公夫人,别三天两头想着谁都要害你,抢了你的风光,竟拿自己亲生的女儿当成赌注,想给自己赌个倚仗。”


    “都说你最疼丹若这个亲女儿,可我看,你这份儿心疼可假的很,要不然,你怎将丹若教养成这个样子,如今知道她不合适嫁进定国公府竟还非要生出这个念想。”


    随着窦老夫人的话音落下,岑氏的脸色一点一点的变白,有些不敢对上窦老夫人能够看穿她一切心思的眼神。


    岑氏没敢辩解,只能狼狈起身离开。


    贺氏遭了这场无妄之灾,可到底也打过将陆丹嬿嫁给裴安的心思,这会儿老夫人既然罚陆丹若去跪祠堂,她也不好再闹,只好忍着委屈带着女儿离开了。


    崔令胭目送二人离开,倒了一盏茶递到老夫人跟前儿。


    窦老夫人伸手接了,轻轻叹了口气:“家业大有家业大的坏处,一个个都算计着,倒叫你看了笑话了。”


    崔令胭摇了摇头,窦老夫人抿了口茶,随口问道:“你是个通透的,该猜出殷老夫人看中的并非丹若,而是她这长房嫡女的身份,如今这高僧给裴安批命,你猜是你二婶背地里做的吗?”


    崔令胭没想到老夫人会问她这个,想了想,摇头道:“婶婶应该不会如此行事,这法子倒不像是后宅的手段,像是冲着裴安去的。”


    窦老夫人听她这般说,满意的点了点头:“嗯,你婆婆若有你半分聪慧我也不至于疑心到贺氏头上,叫下头的人白白看了一场笑话。今日这事情传出去,丢的可是咱们卫国公府的颜面。”


    第143章 有孕


    窦老夫人满意崔令胭这个孙媳妇,想着如今在祠堂罚跪的孙女儿陆丹若,心中又是一阵失望。


    她轻轻叹了口气,道:“当长辈的糊涂,倒叫你特意过来一趟了,快回去歇着吧,你虽年轻可也该注意身子才是。”


    崔令胭见着老夫人眉眼间的疲惫之色,知道老夫人这会儿比起叫她陪着,更想一个人安静安静,再说还有孙嬷嬷在,听着这话便点了点头,起身对着窦老夫人福了福身子,退出了屋子。


    回了松雪堂时,陆秉之还没用膳,还在等她。


    崔令胭眉目温婉,凑到陆秉之跟前儿坐下来将方才清德院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带着几分感慨道:“夫人闹这一场着实叫祖母失望,祖母虽没表现得太过明显,可心里头多半是不好受的。”


    “也不知是哪个寻了那云游高僧给裴安批命,瞧着真不像是后宅的手段。”


    崔令胭一边猜测着,一边顺手拿起碟子里的签子插了块儿点心吃了起来。


    点心做成梅花的形状,小小一块儿,一口一个。


    崔令胭一连吃了小半碟,才放下了手里的签子。


    她没注意到此时陆秉之正看着她,目光里带了几分迟疑和喜色,直到抬起头来见着陆秉之面色有些古怪,还以为他是因着岑氏闹出来的那些事情心中不痛快。


    毕竟他自小是作为卫国公世子长大,对国公府对窦老夫人这个祖母定是有很深的感情,定是见不得老夫人这般大的岁数了还被府里这些


    事情烦忧。


    她想开口宽慰几句,却听他问道:“还饿吗?饿的话吩咐膳房的人多做几样菜式送来。”


    崔令胭感觉了一下,觉着自己还是有些饿,定是今个儿陪老夫人礼佛,来回走了几趟,太累了才容易饿。


    她对着陆秉之轻笑点了点头。


    碧桃她们几个听着世子和少夫人这番话,不用吩咐早就下去命膳房准备了。


    不多时,就有几个丫鬟鱼贯而入,摆了满满一桌的饭菜,香气四溢。


    崔令胭亲手给陆秉之盛了碗饭便自己用了起来,她一口一口吃得慢条斯理,可一顿饭下来,比平日里多吃了半碗饭,加上之前用的半碟子点心,胃口竟比陆秉之这个男子还好。


    崔令胭没察觉出什么不对,毕竟她在陆秉之面前从不装出一副小猫一样的胃口,也不会特意清减自己的身子,反正她吃的也不会太多,每日去园子里散散步,总不会胖了的。


    察觉到陆秉之在看她,她顺着他的视线落在自己面前的一碟子酸辣糖醋藕丁上,以为他也喜欢,便将碟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陆秉之不喜甜的,这种酸甜平日里更是不会碰,今日见崔令胭这个动作,竟是破天荒舀了一勺子放到了自己的碗里,吃了一口也没皱眉。


    崔令胭见着他这般动作,不由得轻笑一声,道:“酸酸甜甜的,其实也挺好吃,往后世子该多试试才是。”


    等到用完了晚膳,小丫鬟将桌上的碟子都端走了,又在软塌那边摆了茶水。


    崔令胭喝了半盏茶,就觉着有些困了,小小打了个哈欠,眉宇间露出几分疲惫来。


    “世子去书房处理公务吧,我先进去歇会儿。”


    陆秉之深深看了她一眼,起身拦腰将崔令胭抱起,往内室走去。


    直到将人放在床榻上,才温声开口道:“今日不去书房,早些陪你。”


    崔令胭自打和这人圆房早就知道这人在某些事情上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清冷自持,今个儿真是累了,哪里能受得住他的折腾,便推了推他的胳膊,撒娇道:“陪我可以,可世子不许折腾我,今个儿真是太累了。”


    陆秉之轻笑一声,低声道:“都听你的。”


    崔令胭听着他这话有些诧异,之前他将她折腾的厉害,自己有些日子都没叫他碰了,还以为这人今个儿不去书房绝不会轻易松口,不曾想,今日竟这般好说话。


    见着她眼底的诧异,陆秉之也上了床榻,将她搂在自己怀中,解释道:“我哪里有那般急/色,这种事情自然是你同意才好。”


    崔令胭总觉着陆秉之今日有些不一样,亏得他说得好听,也没见他之前少欺负人。


    如今就会说些好听的哄她,崔令胭可不会信。不过见着陆秉之果真没什么其他的举动,真就是陪着她睡会儿,便也没再说什么,因着太过疲惫,很快就睡着了。


    她这一觉睡得沉,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夜色已深。


    吩咐碧柔她们准备了沐浴的东西,沐浴一番出来后,崔令胭换了件淡紫色绣着栀子花的常服。


    她的头发简单挽起,许是睡足了整个人都精神了几分,反倒是有了兴致,叫陆秉之陪着她下起棋来。


    她棋艺还算不错,可到底比不得陆秉之这般自小得名师教导的。好在她和陆秉之下棋本就不是为着争个输赢,陆秉之也会让着她,所以有输有赢倒也不觉着无趣。


    而且,她觉着今日陆秉之似乎让了她许多,比平日里还要让她。


    她抬眼看向了他,沐浴过后他换了身天青色绣着翠竹纹的常服,头发拿玉冠束起,整个人矜贵中又多了几分温柔。


    虽还是平日里那般,可崔令胭就是觉着陆秉之这会儿心情很好。


    可是府里今个儿长房和二房闹腾成那样,祖母窦老夫人也不痛快,没道理陆秉之这个当晚辈的会心情好。


    她忍了会儿,到底是没忍住问道:“今日可是有什么事情,你心情这般好?”


    陆秉之勾了勾唇角,将手中的玉棋子摆在棋盘上,带着几分轻笑道:“长房和二房这般闹腾,难得有这么一出好戏,瞧着是会叫人心情好。”


    崔令胭觉着陆秉之没说实话,不过也没追问,这男人的性子她还是知道的,他若不想说,她如何问都不会说的。哪怕是美人计,崔令胭迟疑一下,有些心虚得想,若施美人计,她可吃不消,犯不着为着打听这点子心思赔上自己。


    “哼,不说就不说,世子就会说这些骗人的话。”崔令胭嗔怪道。


    陆秉之轻轻一笑,指了指棋盘上的棋子,温声道:“多让胭儿一些算作赔罪可好?”


    他的眉眼温柔,像是能叫人沉溺在他的眸眼中,崔令胭自己相貌好,本不该为着一副好皮囊沉迷,可对上陆秉之却是屡屡沉醉其中,觉着陆秉之这话着实动听。


    谁说这人不会哄人,只是平日里他不愿意哄罢了。


    崔令胭觉着,这人说起温柔的话来最是动听了,叫人不好和他计较。


    崔令胭眨了眨眼睛,托腮认真看了陆秉之半晌,才出声道:“算了,不和世子计较了。”


    翌日一早用过早膳后,宫中太医照例给陆秉之请平安脉。


    崔令胭在一旁陪着,突然听陆秉之对着太医吩咐道:“太医给内子也诊一诊脉。”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屋子里伺候着的碧柔和碧桃眼底都露出几分诧异来。


    少夫人身子一向好,也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莫不是她们伺候的不周,疏漏了些什么?


    崔令胭也觉着有些奇怪,却也不会在太医面前拂了陆秉之的面子,见着他朝自己招手,就含笑走到他身边坐下了。


    太医也是知道陆秉之的性子,饶是早就看过世子和少夫人感情好,可心中也是一阵感慨。


    这高门大族,鲜少有这般相处亲近的夫妻,更何况是陆秉之这般的身份。


    太医对着崔令胭拱了拱手,上前给崔令胭诊脉。


    崔令胭侧头看着陆秉之,想起昨日陆秉之不合时宜的好心情,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些什么。


    她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又觉着不大可能,她和陆秉之圆房也才数月,陆秉之之前还中过毒,哪里能那般快就叫她有了身孕呢?


    虽是这般想着,可崔令胭依旧有些欣喜,想着若是有孕也是件好事。毕竟,不管是在世人眼中还是在她看来,生下个孩子才算是彻底在国公府稳固了地位。且她有了身孕,外头关于陆秉之身子不妥的那些流言蜚语就能烟消云散了。


    她喜欢陆秉之,可不愿意旁人那般揣测他。


    碧桃和碧柔也回过味儿来,眼底露出几分紧张来,细细回想最近一段时间少夫人和平日里有什么不同。


    这一想还真叫她们想到了,少夫人容易累,吃的也比往日里要多。可少夫人这些日子不是去侯府就是去戚宅,成婚后几乎没怎么轻闲过,还要进宫给太后请安,哪里就不累的。高门贵女刚嫁进府里,都是这般过来的。再加上世子身子中过毒,她们便没多想。


    这会儿反应过来,心中也是掩饰不住的紧张,视线全都落在太医身上,盼着能从太医口中听到少夫人有孕的好消息。


    良久,太医才收回了手,又问了崔令胭几个问题,这才脸上带着几分喜色,对着陆秉之和崔令胭道喜道:“恭喜世子,恭喜少夫人,少夫人脉象虽浅,可依微臣的经验,少夫人已是有孕了。”


    虽早有准备,可听着太医的话,崔令胭还是怔怔愣在那里,只心里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手也下意识放在了自己的小腹处。


    这里有了她和陆秉之的孩子,往后除了陆秉之这个夫君,她又有一个亲人了。


    崔令胭眼圈有些红,心中又是高兴又是酸涩。


    感觉到她情绪起伏,陆秉之和太医道了谢,又吩咐下头的人莫要声张此事,等三个月后少夫人坐稳了这一胎再回禀给老夫人。


    碧柔和碧桃知道轻重,也明白不管是京城里这些高门大族还是皇宫之中都讲究这个忌讳,所以忙应了下来。只是想着伺候少夫人的时候愈发上心一些,可不能叫少夫人磕着碰着了动了胎气。


    消息虽没有传开来,可松雪堂里还是充斥着一股子喜气。


    独处之时,崔令胭才对着陆秉之道:“原来昨日世子便有猜测了,是为着这个心情才那般好?”


    陆秉之眉眼含笑,点头道:“看你用了那么多点心我心中就有些猜测了。”


    崔令胭脸颊有些红,不等她开口,陆秉之又含笑道:“没笑话你的意思,胭儿吃多少,我这当夫君的都养得起。”


    他说着,将手放到了崔令胭的小腹处,动作轻柔,声音更是格外好听:“不只胭儿,还要养着这个小的呢。”


    陆秉之说完这话,目光有些深邃不知想什么。


    虽只有那么一瞬,崔令胭却是敏锐的感觉到他定是想着自己真正的身份,如今她有了身孕,只怕他行事也要愈发顾忌和妥帖一些。


    崔令胭将手覆在他手背上,轻声道:“我自然是信世子的,世子和这孩子才是我最亲近的人,我和孩子也


    会一直陪着世子。”


    陆秉之听着她这话,一时有些动容,想着她并不知道的那些内情,又有几分歉疚。他能做的,也只是好好保护她和孩子。


    也只有回到宫中坐上那个位子,才能真正保护好她和孩子。


    第144章 补偿


    牡丹院


    岑氏帮着陆丹若膝盖涂抹伤药,眼圈却是不自觉红了,眼泪没忍住落了下来。


    “这一个个的,都欺负咱们母女,崔氏也是,她好歹是长房的媳妇,昨个儿竟没替你这个小姑子开口求情。说到底,还因着我只是个继室,世子没将我放在眼中,崔氏瞧见世子的态度,自然也不将我这个婆母当回事儿,更别说丹若你这小姑子了。”


    “你被老夫人罚跪祠堂,她这当嫂嫂的竟也不过来瞧一瞧,听说陪着世子在松雪堂等着太医给世子诊平安脉,她真是个会钻营的,知道该讨好哪个。”


    岑氏满心愤懑,见着女儿脸色难看,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替她放下裤腿,温声道:“你今个儿好好躺着吧,定国公府的事情我再叫人打听打听。赏花宴时明明殷老夫人对你很是喜欢,还赏了你一只镯子,难道真能信了云游僧人的那些批命之言叫裴安娶个二房的姑娘。我可听说,这裴安才是在殷老夫人身边长大的,老夫人偏心着呢。”


    陆丹若膝盖上疼得厉害,昨个儿母亲和她都丢了颜面,此时听着母亲这些话心中的烦躁一时没忍住,开口道:“还叫人打听做什么?您还嫌咱们母女丢脸丢的不够吗?昨日和二婶她们闹了一场,府里有哪个不看咱们母女的笑话。有了那批命之言,我这长房嫡女上赶着要嫁,说不定人家还嫌弃呢,说不定真能如了二婶的愿,那殷老夫人变了主意选中了堂姐嫁给裴安呢?”


    “到时候,女儿脸面丢尽,不知要被人怎么笑话呢。”


    岑氏被女儿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半晌才恨恨道:“哪怕丹若你嫁不进定国公府,也不该叫你堂姐得了这份儿好姻缘。”


    “都说得势便张狂,还没丁点儿影子呢,你婶婶和堂姐昨个儿就出来看咱们母女的笑话,故意耍手段激怒我这个嫂嫂,才闹出那些个事情来白白叫人看了笑话,叫你祖母对我这个儿媳愈发不满。若叫你堂姐嫁给裴安,有定国公府撑腰,往后府里只怕更没咱们母女的立足之地了。”


    岑氏才刚说完,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穿着翠绿色褙子的丫鬟从外头进来,回禀道:“夫人,舅太太带着表姑娘来府里了,这会儿正往牡丹院这边来呢。”


    岑氏一听这话,愈发心烦起来,看了眼躺在榻上的女儿,本想着叫女儿去厢房避一避,免得叫嫂嫂看笑话了。可想着她在府中的处境娘家定然也知晓,娘家也不见得有多少脸面,便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只吩咐身边的心腹齐嬷嬷道:“我在这陪着丹若,你去迎一迎嫂嫂她们。”


    齐嬷嬷觉着自家夫人这般有失礼数,往日里薛氏上门,大夫人总要亲自去迎的,姑嫂间起码表面上相处很是不错。


    如今夫人竟是连装都懒得装了,想着岑府如今灰头土脸坏了名声,说不得还得仰仗夫人,婆子便没相劝,福了福身子领命出去迎接了。


    行至垂花门处等了一会儿就见着薛氏带着表姑娘岑月娢一边说话一边往这边行来。


    齐嬷嬷赶紧迎了上去,福身请安道:“奴婢见过舅太太,见过表姑娘,夫人听说舅太太领着表姑娘来了叫奴婢过来迎一迎。舅太太也有好些日子没上门了,今个儿带着表姑娘过来,也能陪着夫人多说说话。”


    薛氏见着小姑子没亲自出来,心中哪里能好受,想着岑家如今的处境,觉着小姑子莫不是因着娘家出了事情便瞧不起她这个娘家嫂嫂了?


    可之前婆母也是为着替她这个小姑子出气这才得罪了崔令胭,害得世子动手设计叫老太爷坏了名声,闹出和小倌的丑事来,将老夫人给气病了。


    想起这些日子小姑子也没回岑家看看,如今竟还摆架子不将她放在眼里,薛氏心中更是觉着憋闷,说话便也带了几分阴阳怪气:“姑奶奶怎叫你过来迎,听说姑奶奶如今将中馈的一大半都交给了贺氏,怎还这般忙得抽不出空来?到底是国公府家大业大,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齐嬷嬷一听这话,面上的笑容就是一僵,开口道:“舅太太说笑了。”


    说着,就在前头领路往牡丹院去了。


    岑月娢扯了扯薛氏的袖子,低声道:“都是一家子亲戚,母亲何必因着这点子小事儿和姑姑生分了。”


    若是齐嬷嬷将这话添油加醋说给姑姑听,姑姑难保不会对她们母女不喜。


    今个儿上门,本就是有事相求,何苦还未开口就将人给得罪了去。而且,这桩事情,只要开了口就会得罪了姑姑。


    薛氏面色微微一变,倒没再说什么,只跟着齐嬷嬷往牡丹院去了。


    二人刚一进屋里就闻着一股浓浓的药味儿,薛氏一眼就瞧见了靠在软塌上气色格外不好的陆丹若。


    她脸色一变,带着几分担心对着岑氏道:“这是怎么了,丹若这丫头可是哪里摔着碰着了,怎气色这般不好?”


    岑月娢对着姑母福了福身子,也上前挨着陆丹若坐下,眉眼间也满是关切。


    岑氏叹了口气,也没瞒着,便将昨日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薛氏是听说了小姑子带着陆丹若去定国公府参加赏花宴的事情,可想着外甥女这性子,也未必能入了殷老夫人的眼,所以也没多想。如今一听,才知殷老夫人早就看中了外甥女,还在赏花宴上送了外甥女一只贵重的翡翠镯子,只是这赏花宴才散,外头高僧批命之言就传得沸沸扬扬,回了府里又和二房贺氏闹了一场,府里老夫人偏心,责罚外甥女去跪祠堂。


    一番话听下来,薛氏的心不住


    往下沉,姑奶奶在这国公府的处境竟这般艰难了吗?连本该属于女儿的婚事都护不住?


    “国公爷竟也不替姑奶奶在老夫人面前说句话?丹若到底是国公爷的亲女儿,嫁给那裴安难道不是件好事?”


    “僧人批命之言,也未必可信,子不语怪力乱神,若都信这些个无稽之言,咱们这些高门大族结亲难道就有这般多的顾虑吗?我看是有人见不得两家结亲,这才闹出这些个流言蜚语来,想叫殷老夫人打消了这个主意。说不准,真就是你那弟妹闹出来的,偏偏你婆母偏心,不责罚她,反倒是责罚了你们母女。”


    岑氏心中也苦闷,听嫂嫂这么一说,也吐了一番苦水:“只怪我膝下只丹若一个,若有个儿子,谁还敢如此欺我。”


    薛氏知道国公爷不常来姑奶奶这儿,姑奶奶自己也没这福气,这些年肚子都没再有动静,所以也不知如何接这个话。


    岑氏没再提这事儿,将话题转移开来道:“嫂嫂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母亲身子可还好,这些日子府里事情多,我自己都顾不上,便也没回家里看看,倒是我的不是了。”


    薛氏听着岑氏这话,眉眼间露出几分难色来,迟疑一下才叹了口气道:“知道姑奶奶有自己的难处,只是府上如今也不安生,婆母自打上回气病之后身子便愈发不好了,成日里补药不断,还要下头的丫鬟婆子见天儿的看顾着,这见天这样开销,公中的银钱都有些紧张了。可我当这个家亏了谁也不能亏了老夫人的药钱,不得已只能回娘家开了口。只是,这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薛氏这么一说,岑氏如何听不出这是上门来要银子的。


    岑氏心中恼怒,母亲不过病了一场难道就能将整个岑家都吃空了?


    再说,她一个外嫁的姑奶奶,帮衬些是情分,可薛氏这个当嫂嫂的也不能理直气壮和她这般开口。


    只是想到母亲落得这般境地都是那日为着给她出气得罪了崔令胭的缘故,心中到底是有些不落忍,不想为着一点子银钱叫薛氏这个嫂嫂和她生了嫌隙,回头再在母亲面前阴阳怪气的。


    这般想着,岑氏吩咐齐嬷嬷拿了梳妆台下头的一个檀木雕花盒子来,接过来递到了薛氏手中。


    “这些嫂嫂拿去用吧,想来母亲身子再不好,咱们这些当晚辈的也不至于连这点药钱都要计较。”


    薛氏作势推辞几句,到底是将这盒子接了。然后,才解释道:“原本也不会那般艰难,只老太爷自打失了颜面,便破罐子破摔了,将那小倌儿安置在了外头,给人花起银钱来更是不知比过去多了多少,姑奶奶怕是不知,老太爷竟暗地里叫人将婆母的一些嫁妆卖了换了银钱,这事儿我们这些晚辈查出来却不敢和婆母说,怕将婆母气出个好歹来愈发伤了身子。”


    “这想来想去,只能一边叫人看着些,一边来姑奶奶这开这个口。毕竟到底是一家子亲戚,往常婆母为着姑奶奶在这国公府立足,也贴补过不少,互相帮衬着这才是一家子呢。”


    陆丹若听着舅母这话,心中涌起一阵厌恶来,恨不得将薛氏这个舅母赶出牡丹院去。


    要不是外祖父闹出丑事,她的婚事何至于如此难,母亲这才想着将她嫁给裴安。


    如今却白白叫人看了一场笑话,这婚事不成便罢了,若是她进不了定国公府的门反倒是叫堂姐陆丹嬿进了门,这才是叫人笑话,外头那些人不知如何背地里编排她这个国公府嫡出的姑娘呢。


    陆丹若心中有着事儿,压下了眼底的厌恶有一句没一句应付岑月娢的话。


    岑月娢自然听出了她的敷衍,脸上露出几分难堪来,薛氏注意到这边时瞧着女儿脸色有些不对,便问道:“怎么了?”


    岑月娢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觉着府里二夫人也太欺负人了,老夫人也偏心,明明受委屈的是姑姑和丹若表姐,怎就罚表姐跪祠堂跪了一个时辰。”


    “一些日子没见,表姐竟是清减了许多。”


    薛氏对此也深有感慨,只是岑家如今也帮不上忙,再则她这个外人也不好说什么。


    她便将话题转移开来,朝岑氏问道:“姑奶奶,丹若那丫头被责罚了怎不见着崔氏这个嫂嫂过来?上回我和姑奶奶说的那桩事情,姑奶奶可和崔氏私下里说过了?”


    岑氏一听便皱了眉,没好气道:“她这个儿媳哪里将我这个婆母放在心上,我是没那个脸开这个口,没得事情不成反倒传出去愈发叫府里上上下下瞧了我的笑话了。”


    “嫂嫂若真有这个心思,不如我将崔氏叫过来,嫂嫂自己去问。”


    “只是我也要说句嫂嫂不爱听的,崔氏可不是嫂嫂想得那般性子,对她那个弟弟也不见得多在乎,甚至因着戚氏偏心说不得心中还有恨意呢。要我说,嫂嫂还是歇了这个心思吧。崔氏自小在戚家长大,可你也听说了吧,崔令音回门那日,她愣是寻了借口没参加回门宴,明摆着不将外祖家放在眼里,这般性子的人,哪怕和她扯上干系,你也占不到半点儿便宜的,嫂嫂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岑氏又说了另外几件事情,件件都说崔令胭如何心冷薄情,薛氏也只能歇了原先的心思,对崔令胭也生出几分厌恶和迁怒来。


    “崔氏这个儿媳,可真真是世上少见。如今她都不将你放在眼里,等她怀了身孕生下孩子,只怕更是眼高于顶,眼里没姑奶奶你这个婆母,说不得还要磋磨丹若这个小姑子,甚至为着当初丹若得罪她的事情插手丹若的婚事呢。”


    薛氏语重心长道:“姑奶奶还是早些防着些,若是崔氏肚子不争气,这气焰也就消下去了,老夫人对她多半也会生出不满来。到时候,她才知道轻重呢,不敢得罪了姑奶奶你这个婆婆。”


    岑氏如何听不出这话的意思,只是崔令胭如今在梧桐院和松雪堂两头住,陆秉之也日日陪着她,别说她根本没机会下手了,即便有机会,她也不敢生出这个心思来。


    万一被陆秉之知晓了,依着他这个继子的性子,才是她们母女的灭顶之灾呢。


    岑氏道:“陆秉之之前中过毒,身子总归受了些影响,我就不信崔氏会这般快就有了身孕,她定也没这份儿福气。”


    薛氏知道小姑子如今胆子小,也不敢对崔令胭下手,所以便也没再说什么,又坐了一会儿就带着女儿岑月娢离开了。


    等到出了府里坐在马车上,薛氏才打开檀木盒子,里头是总共五千两的银票,底下是一层碎银子。


    五千两不少,可薛氏觉着姑奶奶掌管国公府中馈这么些年,岂会只能拿出这么一些。这五千两,根本就是拿来打发她,将她当成那些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的。


    她的脸色有些难看,岑月娢在一旁瞧着,劝道:“这也不少了,如今姑姑在国公府处境也不好。”


    薛氏却是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替她们母女想,也没见丹若给你个好脸色,她以前还装一装,如今见着咱们岑家在京城里名声不好,心中指不定觉着咱们岑家拖累了她这个国公府嫡出姑娘的名声,恨不得一辈子不见咱们这些亲戚呢。”


    薛氏指着手中的檀木盒子,道:“你祖母为着她得罪了崔氏,害得世子动手这才坏了咱们岑家的名声,叫你兄长被姜家退了婚,别说只这五千两了,就是一万两两万两,都补偿不了你兄长被退婚的损失。”


    “和那崔慎泊的事情如今瞧着也不靠谱,娘再替你好好谋个婚事。左右也不是只你的婚事发愁,你看丹若,她可是卫国公府嫡女,不也为着婚事发愁,想要嫁给那裴安却是不能得偿所愿吗?真不知那高僧批命之言是怎么来的,我倒是愿意见着丹若嫁进定国公府去,到时候,咱们岑家多少能沾些光,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出了个当国公夫人的姑奶奶,却是半点儿好处都沾不到,只能拿到这些个银子。”


    “说到底都是你姑母不中用,连个儿子都没给陆家生下,要不然,怎会落得这般处境,连崔氏这个进门不久的儿媳都不将她放在眼里。你瞧着吧,这才是刚开始呢,倘若崔氏有福气很快有了身孕,你姑姑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马车徐徐驶出卫国公府的巷子,一路往岑府去了。


    清德院


    窦老夫人听到薛氏来了一趟,这会儿告辞离开了,轻轻叹了口气道:“她过来定没什么好事儿,可别撺掇岑氏这个姑奶奶做什么才好。”


    “岑氏耳根子软,自己又不聪慧,实在容易被人忽悠。”


    窦老夫人说着,吩咐孙嬷嬷道:“你派人去打听打听今个儿薛氏过来说了什么。”


    孙嬷嬷领命下去安排了。


    第145章 批命


    定国公府


    赏花宴上殷老夫人对陆丹若这个卫国公府长房嫡女另眼相待,还将戴了多年的翡翠镯子当作见面礼送了出去


    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只等着两家换了庚帖,将这门亲事定下来等到正日子迎新妇进门了。


    只是殷老夫人还未高兴多久,外头关于高僧批命的流言蜚语就传入了她耳中,随即而来的还有儿子前头两个未婚妻的事情又被拿来说,说儿子克妻,所以这些年才没娶妻,身边只卫姨娘一个。


    殷老夫人沉下脸色,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搁在桌上,厉声道:“什么得道高僧的批命之言,分明是见不得老二迎陆丹若进门。”


    殷老夫人眉头紧皱,好半天才将心中的猜测说了出来:“你说,会不会是淳安叫人做的?”


    她话音落下,屋子里就是一阵寂静,伺候在一旁的丫鬟脸色俱是一变,心腹秦嬷嬷更是脸色一白,下意识就道:“这如何可能?老夫人莫要多想了。”


    公主进门这么些年,行事一向坦荡,因着身份尊贵又得皇上看重,无人能叫公主不顺心。哪怕膝下无子,国公爷也没有纳妾的意思,还说迎娶公主之时便给过公主承诺,此生哪怕无子也不纳妾。所以老夫人将那丫鬟送到国公爷床榻上,国公爷才那般恼怒,直接将人带过来当着老夫人的面给杖毙了。然后直接陪着淳安公主去了皇恩寺礼佛,留老夫人一人在府里没有半点儿法子。


    所以,依着公主的性子,她对于二老爷裴安娶哪个贵女进门,应该是半点儿都不上心的。更别说,会背地里闹出这些个流言蜚语了。


    殷老夫人见着她的脸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哼了一声道:“她身份再尊贵也并非不食人间烟火,我看她就是见不得安哥儿娶的正妻身份高一些。不想有这么个妯娌往后给她添堵。”


    “她是自己肚子不争气又拦着老大纳妾,没替咱们裴家诞下子嗣,心里头发虚呢!”


    秦嬷嬷是知道老夫人想着要将二老爷膝下儿子过继给国公爷的,可此事也只是老夫人自己心里头想想,外人即便猜测老夫人有这个心思也不会当着公主的面儿说免得得罪了公主。


    不过,这事情难保不会传入公主耳中,公主肚子不争气,国公爷又没纳妾的心思,所以早晚这过继一事早晚要提到明面儿上来说。


    所以,这事情兴许还真是公主安排的?淳安公主又不蠢,旁人都能猜出老夫人的心思,公主如何猜不出来?兴许在老夫人装病骗二老爷回府后公主就有这个猜测了。


    秦嬷嬷此时一时又有些拿捏不准了,只开口道:“不管是不是公主做的,这事情咱们可不好查。再说,若真是公主手底下的人做的,只怕咱们也查不出什么,传出去反倒叫京城里的人看了笑话,若被皇上听到了,还以为咱们定国公府欺辱了公主,叫公主心中不安,没得给府上招来祸端呢。”


    殷老夫人本想叫人去查,若是查实了真是淳安公主所为,她便亲自去公主府一趟将那些证据摆到这个儿媳面前,看看她到底羞愧不羞愧!她甚至能拿着证据叫公主答应叫老大纳妾,或是等老二有了儿子,将这孩子过继到老大名下。


    只是听秦嬷嬷这般分析,一时又有些犹豫。


    若是将事情闹开来,他们定国公府是显赫,可再显赫也比不得皇家。闹得灰头土脸的,反倒惹得皇上对国公府生出厌恶来,觉着定国公府侍上不周,不敬公主。


    说来说去,就是府里得罪不起淳安公主,当初儿子娶了公主有多风光,公主进门后她这个当婆婆的就有多束手束脚的。别说摆婆婆的架子了,淳安公主不给她摆架子就是恩典了。


    正想着这些,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帘子打起,却是二儿子裴安过来了。


    殷老夫人以为小儿子是听到了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心中不痛快所以才来她这边。


    才想开口宽慰几句,劝儿子不必将那些流言蜚语当真,就见着儿子挥手叫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退了下去,和她说道:“母亲可听到了外头关于高僧批命之事?”


    殷老夫人点了点头,带着几分恼怒道:“那些混账话你不必当真,还高僧,这是见不得我儿娶那陆丹若进门呢?要我看,保不准就是你那公主嫂嫂背地里指使人干出来的,真是可怜了我儿!”


    裴安听着殷老夫人这番话,只定定看着她,直看得殷老夫人心中一个咯噔,一个不敢置信的猜测涌上心头。


    殷老夫人猛地攥紧了手中的佛珠,看着裴安带着几分试探和迟疑道:“那高僧批命之事”


    不等殷老夫人说完,裴安就点了点头承认了:“是儿子做的,儿子早就说了,儿子什么都不想和兄长争,母亲也别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叫我和兄长有了嫌隙。”


    殷老夫人听着他这混账话,登时大怒,扬手便想打小儿子一记耳光,可小儿子是自小在她身边养大的,磕了碰了她这当娘的都心疼,又叫她如何能打的下去,只能用力打了几下他的肩膀,恼怒道:“你这混账东西,真要气死娘才肯罢休是不是?哪里是娘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还不是你嫂嫂肚子不争气又善妒,不许你哥哥纳妾早些给咱们裴家绵延血脉。难道我这当娘的连过问都不能过问了,就看着咱们国公府人丁单薄叫这显赫家业没人继承?”


    “我纵有那个心思,也得过两年等公主肚子依旧没动静,你迎了正妻进门膝下有了儿子,这才会开这个口。你这般急着放出那些话做什么?是怕那些高门大族的姑娘嫌弃你还嫌弃的少吗?”


    因着前头两位未婚妻的下场,京城里这些高门大族的贵女对小儿子本就嫌弃,若不是公主进门后迟迟没有身孕,长子还不纳妾,叫她们有了和她一样的心思,这才想着进了他们定国公府,赏花宴怕也请不来那些贵女。


    她处处替儿子想,怎奈儿子和她不是一条心,殷老夫人又是无奈又是伤心。


    她也并非是偏心非要将小儿子的子嗣过继到长房,还不是长子不听她的话纳妾,她这才生出这些个心思来。


    到头来,是两头不讨好,竟都是她这个当长辈的错了。


    殷老夫人心中很是委屈,眼圈一红,道:“瞧瞧你干的这些个事情,你是这辈子都不想娶正妻了吗?我都将翡翠镯子当见面礼给了陆丹若了,赏花宴上来的可有不少人,谁都知道我送这镯子的心思。如今这流言蜚语出来,这门婚事不成了,不是得罪了卫国公府吗?你闹出这些流言蜚语,真是半点儿都不替我着想。”


    裴安淡淡道:“儿子倒觉着如此更好。听说那陆丹若性子不好,骄纵任性被她母亲宠坏了,未必能容得下宜姐儿。要不然,怎会连个赏花宴您都叫卫氏带着宜姐儿避开人,躲在院子里。”


    “与其如此,倒不如娶个心气儿不那么高,性子温柔娴雅的,既不会委屈了宜姐儿,往后也不会和嫂嫂生出嫌隙来。”


    “再说,卫氏也陪了儿子多年,虽然身份卑微,可总不能迎个不容人善妒的主母进门,将卫氏给磋磨死。”


    话说到这里,殷老夫人如何还不知儿子这是铁了心要和她这个母亲作对。


    她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好一会儿才埋怨道:“你若早有这个心思,早和我说就是了,何苦见着我举办赏花宴你再闹出这些个事情,是存心想看我白忙活一场吗?”


    裴安心里头也有几分歉意,只是他也有他的难处,他开口道:“没这么一出,母亲哪里会听我的劝?我信中早就劝您好好和嫂嫂相处,您怎么做的?竟往兄长床榻上送人,惹得嫂嫂从皇恩寺回来连国公府都不住了,直接就搬去了公主府。”


    “您再这么闹腾,叫我和兄长有了龃龉,儿子只怕要离开京城,不能留在您跟前儿尽孝了。”


    他这话就有些重了,可他说得极为认真,并非是说笑。


    裴安像是没见着殷老夫人难看的脸色,起身对着殷老夫人拱手道:“高僧批命之言儿子不能不重视,还劳母亲去卫国公府一趟,给儿子定下二房的姑娘。如此一来,两家依旧结亲,不会交恶。”


    “至于国公夫人岑氏那里,您也备一份儿赔礼,就说我不能不顾高僧批命之言,还请大夫人体谅。”


    殷老夫人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想着儿子的性子,到底是应了下来。


    裴安离开后,秦嬷嬷才从外头进来。


    从殷老夫人嘴里听了二老爷干的事情后,她的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惊讶。


    惊讶之下,又松了一口气。


    二老爷明事理,没想着和国公爷这个兄长争,连点儿苗头都不允许,对老夫人来说是不懂她这个长辈的一片苦心。可对于定国公府,对于府里的人来说是件好事。


    不然兄弟生出嫌隙来,没得闹得阖府不宁,更得罪了淳安公主。


    如此想着,秦嬷嬷宽慰道:“老夫人别动怒,二老爷也是敬重国公爷这个兄长,兄弟和睦,是老夫人您的福气呢。”


    “京城里这些高门大族多得是兄弟离心酿出大祸,叫长辈们不安生的,二老爷没这心思,老夫人该高兴才是。”


    殷老夫人也知此事到了如此地步,她强求不得。有了那高僧的批命之言,京城里高门大族的长房嫡女应该没人愿意嫁进定国公府。


    若是选二房的,卫国公府二房嫡女陆丹嬿是最合适的。也如儿子说的那般,性子温婉贤惠,平日里喜爱读书,娶进门来定能和淳安公主相处得来,也不会容不下卫姨娘和宜姐儿。


    “罢了,罢了,由着他吧,我替他走这一趟。你准备份儿赔礼,和我明日去卫国公府。”


    第146章 失势


    因着前日府里长房和二房的一些隔阂,府里的气氛有些不同。


    崔令胭去给窦老夫人请安的时候,贺氏已经带着陆丹嬿到了清德院,并不见岑氏和陆丹若的身影。


    坐下来说了一会儿话后,岑氏身边的齐嬷嬷才过来告罪,说是二姑娘着了凉半夜里有些发热,大夫人半夜里请了府医过去,这会儿正照顾二姑娘,不能过来给老夫人请安了。


    齐嬷嬷这话落下,屋子里的气氛便有些古怪。


    前日明明是岑氏没有证据不分青红皂白便上前质问,甚至还动手打了贺氏这个弟妹。可这会儿陆丹若因着被罚跪祠堂着了凉,大夫人因着要照顾二姑娘遣齐嬷嬷前来告罪,一番话说下来倒显得是二房压制了长房,是贺氏得势,窦老夫人这个当婆婆的偏心,叫岑氏这个长媳受了委屈。


    毕竟,人都是惯会同情弱势一方的。更何况,府里还有流言传出,说是殷老夫人既然想着和卫国公府结亲,虽因着批命之言大抵不能想着叫二姑娘嫁过去,可大姑娘是二房的,兴许会入了殷老夫人的眼,能够嫁去定国公府和淳安公主做妯娌。


    若有这般造化,也是着实叫人羡慕的,这便愈发衬得岑氏和陆丹若势弱落寞了。


    贺氏脸色微微一变,出声道:“竟是半夜里惊动了府医?”她说着,对着窦老夫人提议道:“母亲,府医到底不如宫中的太医,要不然,命人拿了名帖请宫中太医来给丹若好好瞧瞧,这女子身子最为要紧,可别留下什么病根儿才好。”


    贺氏抢先说这么一番话,表现出她对陆丹若的关心,齐嬷嬷当即眼底就是微微一变,觉着怪不得自家夫人斗不过贺氏,若是今日换成是自家夫人,肯定不会这般提议,说不得心里头还巴不得二姑娘落下病根儿呢。


    贺氏这一番关切,一副好婶婶的样子,倒叫人寻不出错处来。


    窦老夫人想了想,点头道:“也好,那就请太医过府给丹若瞧瞧。”


    窦老夫人说完这话,看了齐嬷嬷一眼,道:“你回牡丹院伺候吧,丹若既然身子不好,这几日就叫你家夫人安心照顾她,不必过来给我请安了。”


    齐嬷嬷应了声是,心中却是有些打鼓,不知老夫人这话是真心实意体谅夫人还是对自家夫人已经不喜到连见面都不想了。


    她心中有些难受,觉着夫人好歹是长房长媳,之前的事情纵然有错,可也是一时失了理智才对二夫人动了手,老夫人震怒之下不也责罚二姑娘替夫人去祠堂跪了一个时辰吗?都这般折损了长房的颜面,老夫人还要揪着这桩事情不放吗?


    她下意识就朝坐在窦老夫人身边的崔令胭看去,想着少夫人好歹是长房的媳妇,即便和夫人这个婆婆不亲近,好歹也替夫人说句好话。


    崔令胭察觉到她的视线,却是什么话都没说,也没想着去看看陆丹若,她若过去探病,指不定将陆丹若气成什么样子,觉着她这个嫂嫂是过来看她笑话的。


    齐嬷嬷见着崔令胭半点儿都没想着替大夫人和二姑娘说话,心里头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后悔当初少夫人刚嫁进府里来的时候没有劝着夫人还有二姑娘和少夫人好好相处。若当时能好好相处,没闹的这么僵,如今二夫人也不至于将府中中馈从自家夫人手中抢走了大半,甚至还想着抢走二姑娘的婚事。


    即便那高僧批命之言不是二房闹出来的,可二夫人和大姑娘若真没这个心,就该在夫人面前儿保证即便二姑娘不能嫁进定国公府,大姑娘也不会动这个心思。


    若有这么个保证,自家夫人也不至于心中憋屈成那样,失了理智对二夫人动手了。


    齐嬷嬷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下去。


    贺氏不着痕迹朝崔令胭看了眼,心中对崔令胭也生出几分佩服来,觉着她这世子夫人当得可真是自在肆意,若是换了旁人,即便不喜陆丹若这个小姑子,听说陆丹若发热,总也要装出一副关心的样子来过去探病。可崔令胭却是连装都不装一下,也不怕老夫人觉着她气性小记仇,对她这个孙媳妇生出什么不满来。


    崔令胭抿了一口茶,并不觉着自己这般有什么不妥,若是表现出关切的样子来,她才会觉着膈应。毕竟,陆丹若只是发热,又没真有什么不妥,她也才嫁进卫国公府数月,和陆丹若这个小姑子可没处出什么情分来。若是表现出担心的样子,她自己都觉着太假了。


    她了解窦老夫人的性子,她若是这般做,老夫人才会对她生出不满,觉着她装模作样呢。


    既如此,她又何必多此一举。


    崔令胭没提出去探病,贺氏和陆丹嬿即便想做的妥帖些,也不好前去探病,免得显得有些咄咄逼人看人笑话了。


    一时间,谁都没有再说话,屋子里气氛变得愈发古怪起来。这一大家子,倒是将岑氏和陆丹若隔离开来,谁都和她们处不好了。


    窦老夫人将这一切看在眼中,没觉着崔令胭这般有些无情叫人心寒,正如崔令胭所想,她若是为着表现当嫂嫂的大度而装出关心的样子来,甚至去探病,她瞧着才觉着崔氏心思多呢。


    经此一事,只盼着岑氏和若丫头能好好反思,别因着自己是长房便能行事毫无顾忌了。


    想


    起陆丹若来,窦老夫人有些后悔,想着若是早知丹若会被岑氏养成这个样子,当初她生下来就该将她养在自己这边,也省得今日这般祖孙生出隔阂来。


    她有心想多疼她一些,可丹若这性子一日不改,总也叫人觉着失望。


    这边齐嬷嬷拿了府里的帖子,从宫中请了太医过来。


    太医给陆丹若诊了脉,开了退烧的药便告辞离开。


    岑氏命大丫鬟将太医送出去,又给了厚厚的红封,看向靠在床榻上脸颊依旧有些发红的女儿,叹了口气道:“你好好喝药,将这烧退下去再说。再叫膳房做些吃食,没胃口也吃一些,要不然哪里能好了。”


    陆丹若却是看向了齐嬷嬷,出声问道:“你和祖母说我病了,祖母只叫你请了太医过来,没说什么别的吗?也没叫人送些补身子的东西给我?”


    齐嬷嬷一向知道陆丹若的性子,听她这么问,一时面色微微一变。


    想起过去二姑娘在老夫人面前虽不如世子得脸,可倘若病了老夫人也会关心几句,会派心腹孙嬷嬷过来替她探病,往这边送些补品吃食的。


    可如今姑娘病了,老夫人虽叫人请了太医,可实际上却没表露出什么关切来。好似姑娘因着跪祠堂得了这场病,全都是姑娘咎由自取,半点儿都没将姑娘这个嫡亲的孙女儿放在心上。


    见着齐嬷嬷不说话,陆丹若脸色一沉,咳嗽了两声又问道:“祖母没说要来看我,那崔氏呢?你过去时崔氏定也在清德院给祖母请安,她真就半点儿都不怕人指摘,说她对我这个小姑子不闻不问,她连装装样子都没有吗?”


    陆丹若的手死死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指甲因着太过用力有些发白。对她来说,这般对她不闻不问,更叫她觉着憋屈难受。明明她是长房嫡出,是这府里除了陆秉之这个世子外身份最尊贵的。如今发了热,祖母不闻不问,崔氏这个嫂嫂也是连装都不装。


    是觉着她和母亲失了势,根本就无需她这世子夫人放在眼中吗?


    想起那些自小一起长大的手帕交,她们的嫂嫂是如何讨好她们,如何怕她们对自己生出不喜来,到了她这儿,却是这般情形。饶是陆丹若早就知道崔令胭是个什么性子,心里头也觉着被人怠慢,觉着有些气愤。


    听她提起崔令胭这个少夫人,齐嬷嬷轻轻叹了口气,出声宽慰道:“少夫人想来是怕过来探病,反倒惹得二姑娘生了气,这才没想着过来吧。”


    在她看来,姑娘何必多问这么一嘴白白叫自己颜面扫地呢?这高门大族姑嫂间多的是表面的和睦,可像姑娘和少夫人这般的,也是少见。


    说到底,都是夫人和二姑娘自己将局面弄成这个样子。往根子上说,甚至和少夫人也没多大关系,都在世子那里。


    夫人这个继母和世子相处不好,二姑娘也和世子没多少兄妹情分,处得还不如二房的大姑娘陆丹嬿亲近,崔氏嫁过来得世子喜欢,自然将世子的性子喜好摸透了,心里头如何会想着和夫人还有二姑娘相处好。


    即便早先想着处出几分面子情,可二姑娘好几回不敬崔氏,崔氏如何还会有这个心思。


    更别说,梅老夫人还曾拿康寿侯府先夫人的事情故意叫少夫人难堪,世子为着给少夫人出气,叫人撞破老太爷和小倌儿的丑事闹得人尽皆知,彼此本就撕破了脸面,哪里还能有好好相处的道理。


    有诸多事情在前,二姑娘问出这话来就是自取其辱了。


    这话若是传到少夫人耳中,只怕少夫人会愈发看低了二姑娘。


    不过人都是这样,总觉着少夫人再如何也是长房的媳妇,她不也在清德院时盼着少夫人也能向着夫人和二姑娘吗?


    只可惜,少夫人并非那种以德报怨的,不会为着有个好名声便委屈自己做不愿意的事情。


    陆丹若问出这话来,自己也觉着有些难堪,低着头攥着手中的帕子,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岑氏也替女儿委屈,女儿本该是府里最尊贵的姑娘,可如今老夫人偏心,根本就半点儿都不关心女儿这个嫡亲的孙女儿。


    她这国公夫人,手中的中馈也交出去大半,府里那些伺候的丫鬟婆子只怕也从心底看低了她。


    “快别哭了,好好养好身子才是正经。”


    昨个儿娘家嫂嫂薛氏过来一趟朝她拿了五千两银子,她想着娘家的事情本就心烦,这会儿女儿病了没得了老夫人半句关心,她更是觉着面上无光,对女儿也失了几分耐心。


    陆丹若因着在病中本就有几分敏感,如何听不出母亲语气中的烦躁,心下更是委屈,可见着岑氏难看的脸色,也不敢闹脾气,只恨恨道:“舅母说的对,如今崔氏便这般怠慢咱们母女,等日后崔氏怀了身孕生下孩子,只怕更不将咱们母女放在眼中了。”


    “您之前劝我和她好好相处,可我也示弱了,见着她也是一口一个嫂嫂的叫,对她没敢再有半分不敬,可她是如何对我的,她是半点儿都不接我的示好,连我这个小姑子病了都不过来看看,也不表露出半分关心,昨个儿您和婶婶起了争执被祖母怪罪,也没见她给咱们求半句情。她这样子,若真叫她有了身孕生下孩子,女儿不敢想会是个什么样子,说不得真如舅母说的那般撺掇祖母早些将女儿嫁出去呢?”


    岑氏想说些什么,这时候外头却有丫鬟进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岑氏沉下脸来,道:“有什么话就说吧,这般吞吞吐吐做什么?”


    丫鬟见她这般,也不敢迟疑,出声回禀道:“回禀夫人,定国公府殷老夫人来府上了,这会儿在老夫人院里。”


    第147章 赔礼


    岑氏听着丫鬟的回禀,愣怔一下,想了想问道:“可打听到是来做什么的吗?屋子里除了殷老夫人和老夫人外,还有哪个?”


    岑氏心中有些不安,想着那高僧批命之言,又想着殷老夫人平日里的为人和性子,心中生出一个不好的猜测来,只差问丫鬟殷老夫人登门是不是来换亲的?


    在她看来,殷老夫人在赏花宴上将那翡翠镯子送给丹若就算是将两个孩子的婚事定下来了,那么多人看着,若是因着高僧批命便不作数了,甚至换成了二房的陆丹嬿,她和女儿还不知被京城里的贵妇和姑娘们如何笑话。


    她这个卫国公夫人可丢不起这个脸了。


    哪怕这婚事不作数了,也不能便宜了陆丹嬿!


    丫鬟见着她脸色阴沉,面上也露出几分紧张来,摇了摇头道:“只知道殷老夫人来了,身后跟着的嬷嬷手中还带了个盒子,老夫人留了二夫人和少夫人在屋里,不知为何将大姑娘给遣了出去。”


    丫鬟这么一说,岑氏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猛地一下子站起身来铁青着脸就要往外头走去。


    齐嬷嬷见着自家夫人的动作,连忙上前劝道:“夫人可别冒然过去得罪了人,再说,夫人才告罪说因着二姑娘发热要留在这里照顾二姑娘,怎这才多久二姑娘的病就好了,您要老夫人心里头如何想,叫外头的人如何议论您这个国公夫人?”


    齐嬷嬷说着,也带了几分祈求看向了靠在软塌上的陆丹若,想叫陆丹若劝一劝夫人,夫人这般过去有什么用处,不管殷老夫人是何心思,难道夫人还能阻止了吗?


    殷老夫人一句不想害了二姑娘,叫二姑娘落得和裴安之前两位未婚妻一样的下场,夫人难道还能抢叫二姑娘嫁给裴安,进了定国公府的门?


    如今只盼着殷老夫人登门是说和卫国公府的婚事罢休,莫要选了大姑娘陆丹嬿。


    齐嬷嬷能想到的,陆丹若自然也能想到,她死死攥紧手中的帕子,带着几分讽刺出声道:“母亲这会儿过去又有什么用处,咱们母女叫人看笑话还看不够吗?”


    “左右那殷老夫人也只是表露出些意思,两家又未换了庚帖将婚事定下来,说到底也算不得什么。再说,我好歹也是卫国公府长房嫡出的姑娘,论身份可不比他裴安差什么,难道还要上赶着非要进了定国公府的门吗?您不嫌丢人女儿还嫌丢人呢?”


    这些话是陆丹若心中所想,可也满满都是不甘。她不想嫁给裴安是一回事,甚至因着那高僧批命之言裴安心中顾忌选了别家的二房贵女进门是另外一回事,她也不会多想。可若是殷老夫人选了堂姐陆丹嬿,她心里如何能不怨恨不窝火,明明本该是自己的婚事被堂姐给抢走了,叫外头那些人如何议论她?


    岑氏听着女儿这番话心中也是一阵酸涩,理智回归自然也不想这般冒然过去叫人看了笑话,只对着小丫鬟吩咐道:“你去盯着老夫人那边,探听清楚殷老夫人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丫鬟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退了下去。


    清德院


    殷老夫人和窦老夫人寒暄了几句后,便道明了来意,带着几分歉疚道:“原本我瞧上了府上的二姑娘,谁能想到婚事还未定下来外头就有了那高僧批命之言,那些话也落入了安哥儿耳中,他过来和我说不敢不将那批命之言当成胡说,就怕有个万一反倒是结亲不成害了府上的二姑娘,我也赞成他的想法,便上门亲自和老夫人您赔个不是,却也依旧有想和府上结亲的心思,听说府上大姑娘也还未议亲,知书达理最是温柔贤淑,不知老夫人您可舍得?”


    殷老夫人这话真是半点儿都不拐弯抹角,三言两语就将事情说明白了。


    崔令胭坐在下头,听着殷老夫人这般说,也着实有些诧异。不过想到她听到的关于殷老夫人平日里的性情,又觉着殷老夫人这般也并非太过唐突。老夫人本就看重了卫国公府的家世,长房不成,自然换成二房的姑娘了。


    窦老夫人好一会儿都没开口,她看了眼二夫人贺氏,见着贺氏面露紧张,眼底还带了几分祈求,想了想才开口道:“这事关小辈们婚事,哪里是能这般轻易就定下的。不过老夫人您顾忌高僧批命之言也在情理之中,左右只是长辈们动了心思,孩子们的庚帖还未交换没彻底将婚事定下来,所以只当没这么一回事儿便是,毕竟该顾忌的还是要顾忌的。”


    “至于嬿丫头,此事还是莫要仓促,要我说还是将八字往寺庙里送一送,叫高僧给两个孩子看一看,若是妥帖咱们再往下说,若是连八字都不合,咱们这些长辈不是白忙活一场吗?”


    窦老夫人没当即就应了下来,贺氏心中有些紧张,面色也跟着微微变了变,好在听着之后一句话,要先给两个孩子合了八字,贺氏心里头才松了一口气。


    殷老夫人也知窦老夫人为人强势,能这般回应也算是应下一半了,脸上便露出几分笑意来,视线落在崔令胭身上,含笑道:“老身今日上门特意给府上二姑娘带了赔礼过来,那高僧批命之言虽也不在我意料之中,可到底换亲一事还是叫二姑娘受了委屈,就劳烦世子夫人帮忙将这赔礼送去二姑娘那里,就说哪日二姑娘出门子,老身定会准备一份丰厚的添妆,只当是补偿她了。”


    殷老夫人这般行事也算是周全了,毕竟正如她所言,高僧批命也不是她能左右的。


    如今亲自登门,虽是换亲,可也给陆丹若准备了赔礼,还说等陆丹若日后出嫁会送上一份儿丰厚的添妆,如此安排,也算是尽心了。


    不然还能怎么,岑氏和陆丹若非要闹上一场,非要叫陆丹若嫁给裴安吗?


    崔令胭听着殷老夫人这话,也不好拒绝,毕竟殷老夫人的身份绝对不会亲自去和陆丹若赔不是的,能送这份儿赔礼已是顾及岑氏和陆丹若的心情了。如此想着,只能起身含笑应了下来。


    窦老夫人对着她道:“叫孙嬷嬷陪你一块儿过去吧,正好我近日得了两罐上等的六安瓜片,你给你婆婆和丹若送过去,也不必特意叫人跑一趟了。”


    崔令胭知道老夫人这是怕她过去被岑氏迁怒,心中一暖,点头应了下来。


    她福了福身子告退出来,孙嬷嬷则是接过秦嬷嬷手中的檀木盒子,拿了两罐茶叶陪着她出了清德院。


    刚一出来,孙嬷嬷便感慨道:“这下子,府上怕是又没得安生了。”


    崔令胭知道她的意思,之前岑氏就因着那高僧批命之言和贺氏这个弟妹闹了一场,甚至还动了手,如今殷老夫人上门,果真将人选换成了陆丹嬿,岑氏心里头不会觉着是殷老夫人和裴安体贴,免得叫陆丹若进了门真就应了那高僧的话,落得个不好的结局。只会觉着是二夫人贺氏,是陆丹嬿这个堂姐抢了本该属于陆丹若的婚事。


    崔令胭想了想,出声道:“祖母也不好拒绝,定国公府和咱们国公府门第相当,婶婶又想着叫大姑娘嫁进定国公府,如今因着批命之言殷老夫人登门赔礼,祖母也没理由不应承。”


    若不应承下来,就不止岑氏和陆丹若不好受,二夫人贺氏和陆丹嬿也不好受。


    孙嬷嬷笑了笑:“是这个理,再说两家结亲也是桩好事,叫大姑娘进了定国公府的门总比二姑娘要好。二姑娘那般性子,嫁过去如何和淳安公主当妯娌。之前老夫人心里头也不愿意,只是不好劝,如今出了高僧批命之言,殷老夫人又亲自登门,虽说是换亲可实际上之前两家也没交换庚帖,老夫人还备了赔礼,已是给足了大夫人和二姑娘面子,若要再闹腾,才是闹得两家都下不来台呢。”


    两人一路往牡丹院去了,到了牡丹院门口,孙嬷嬷对着崔令胭道:“大夫人和二姑娘性子急,少夫人注意些,别叫二姑娘气恼上来冲撞了您。”


    崔令胭点了点头,不用孙嬷嬷说她也会小心注意的,毕竟她如今有了身孕,如何能不好好保护腹中这个孩子。


    “我知道,多谢嬷嬷替我想着。”崔令胭道谢道。


    孙嬷嬷算是知道老夫人和世子为何都这般满意少夫人了,少夫人这样的性子,谁能不喜欢?


    也就大夫人和二姑娘心里头没成算,婆媳姑嫂间闹得不成样子,没得叫外人看了笑话。


    孙嬷嬷走在前头,和崔令胭一块儿进了牡丹院。


    自打嫁进卫国公府,崔令胭来牡丹院的次数屈指可数,原先还会过来请安,可后来她和岑氏这个婆婆关系不和,之后有了梅老夫人和岑家老太爷那桩事情,岑氏就愈发不喜她这个儿媳,只叫人过来告诉她不必过来请安了。


    崔令胭也没心思做这个表面功夫当个好儿媳,便听话没再往牡丹院来。


    今日进了这牡丹院,只觉院子里安静得厉害,廊下站着两个身穿翠绿色褙子的丫鬟,安安静静的,气氛很是压抑。


    见着崔令胭和孙嬷嬷过来,两人的表情僵了僵,一个上前福身请安,一个打起帘子朝里头通传。


    过了片刻,帘子打起,齐嬷嬷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将二人领了进去。


    待崔令胭将来意说了,岑氏的脸色当即就阴沉下来,面带嘲讽道:“不过送个赔礼,怎就还劳烦崔氏你亲自来牡丹院一趟了,我这当婆婆的如何敢使唤你?”


    “还是说,你这丹若的嫂嫂,长房的媳妇,不仅不关心自己小姑子,反倒落井下石特意过来看笑话了?”


    第148章 笑话


    岑氏这番指责的话落下,屋子里的气氛一时就凝滞到了极点。


    齐嬷嬷想说什么缓和氛围,好替自家夫人描补几句,夫人真是失了理智,哪怕心中再如何不痛快殷老夫人将人选换成了大姑娘陆丹嬿,也不该将这火气撒在少夫人身上。


    少夫人的性子可不是唯唯诺诺,任由婆母磋磨撒气的。


    齐嬷嬷还未来得及开口,崔令胭便朝靠在软塌上的陆丹若看了一眼,淡淡道:“夫人说笑了,殷老夫人这个当长辈的开口,我如何能拒绝了。赔礼既已送到,夫人这般误会我,我这便告辞了。”


    崔令胭说完这话,对着岑氏微微福了福身子,便径直往外头走去。


    岑氏说出那番话来也自知有些不妥,可崔令胭什么时候过来不好,偏偏特意过来送这个赔礼,她如何能将这个儿媳妇往好处想。


    只是,她也没料到,崔氏竟这般气性大,连这点儿委屈都受不住,便直接告辞离开,哪里有将她这个婆母放在眼里?


    而且,听听她方才话里一口一个夫人,竟是连婆母都不叫了。


    “你站住!”岑氏心中的怒意愈深,厉声就对着朝外头走去的崔令胭道:“这便是你这当儿媳妇的礼数和孝道吗?我是你婆母,哪怕有些话叫你心里头不痛快,身为晚辈你也该受着才是。”


    “我这当婆婆的挑你的错处,也是你这儿媳妇有做的不周到的地方。你别忘了,你是长房的媳妇,胳膊肘往外头拐,也不怕传出去被人笑话!丹若才是你正经的小姑子!你们姑嫂才该好好相处,而不是亲近二房的姑娘。”


    崔令胭脚步停顿一下,却是没有回头,只淡淡开口道:“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只夫人既有这般多的道理,对于殷老夫人送来的赔礼也该感恩戴德才是,如何还发这般大的脾气呢?长者赐不敢辞,更何况是长辈送来的赔礼呢?”


    “夫人该庆幸二妹妹没嫁入定国公府,要不然,二妹妹随了夫人您的性子,也不知和定国公府是结亲还是结仇呢。”


    留下这话,崔令胭便走出了屋外,半点儿都不顾脸色愈发难看的岑氏。


    孙嬷嬷也将手中的茶叶放下,深深看了岑氏和陆丹若一眼,没说什么多余的话,赶紧追了上去。


    一时间,屋子里愈发凝重起来。


    齐嬷嬷发愁道:“这可如何是好?夫人心里头难受奴婢知道,可夫人怎好往少夫人身上撒气,您难道不知老夫人和世子如何喜欢少夫人,您这般撒气,只会更


    叫人看了笑话,叫您和姑娘在府中的处境愈发艰难起来,您是有理也变没理了。”


    岑氏瞳孔微微一缩,却还是气愤道:“说到底是我和丹若娘儿俩没有依靠,我没本事替国公爷生个儿子,丹若也不如她堂姐还有崔氏一般讨老夫人喜欢,所以我们娘儿俩什么委屈都要往肚子里咽是不是?”


    “你说我这当婆婆的拿崔氏撒气,也不看看崔氏是如何待我这个婆婆的,可有半分敬重?你听听她走之前那番话,那才是她的真心话,果然世子不敬我这个继母,当媳妇的哪里能将我这个婆母放在眼里?”


    岑氏这话就是说陆秉之这个继子不孝,齐嬷嬷心里头咯噔一下,恨不得上前堵住自家夫人的嘴,连忙道:“这话可不好轻易说出口,若是传到老夫人和世子耳中,彼此才是更没了情分呢。您不为着自己和二姑娘想,也为着岑家想想,老夫人因着之前的事情还病着,若不是府里艰难,昨个儿舅太太也不会抹开脸面和夫人您开那个口,要了您五千两银子。”


    齐嬷嬷说着,看了眼脸色同样苍白难看的二姑娘陆丹若,没继续说下去,而是看了眼桌上放着的那个檀木盒子,出声问道:“夫人,殷老夫人这赔礼”


    她的话音还未落下,岑氏就带着几分嫌弃道:“有多远扔多远,别放在我屋里碍眼,当我和丹若是那等眼皮子浅的,能瞧上她定国公府那点儿赔礼呢?她当着众人的面给了丹若翡翠镯子表明了想要结亲的心思,这镯子还没焐热呢就想要换人,换成陆丹嬿进定国公府的门,这不是存心打我和丹若的脸吗?”


    “她若真觉着歉意,即便和丹若的婚事不成,也断不该选了陆丹嬿,该择别家二房的姑娘才是。送这赔礼过来,是拿长辈的身份逼着我咽下这口气,这哪里是给我赔礼,这分明是打了一个巴掌给我一颗甜枣呢?”


    “那裴安也真是个混账没规矩的,口口声声说为着丹若考虑不想丹若落得和前头两位未婚妻一样的下场,可他行事可有考虑过丹若的名声和处境?他既要了名声又来恶心我和丹若,我看他这辈子都是个克妻的命,谁嫁过去谁送了性命,一家子都克死了才好!”


    岑氏在气头上出口更是没了顾忌,却是见着齐嬷嬷面色一变,眼底露出几分慌乱来快步朝陆丹若走去,岑氏一回头,就见着女儿面色苍白,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落下,呼吸很是急促。


    岑氏脸色一变,止住了骂人的话,忙叫人准备了冰帕子给女儿擦拭额头,一边拿手替陆丹若顺着背,嘴上宽慰叫她莫要太过动怒,定国公府的婚事不要也罢,她想法子给女儿寻个更好的。


    陆丹嬿嫁过去,说不准也落不着什么好下场,就当是替女儿挡灾了。


    好一会儿功夫,陆丹若才好转过来,呼吸也恢复了正常,只是整件衣裳都被汗水打湿了,脸色苍白难看,她艰难开口道:“母亲,我不想留在国公府了,咱们回岑家住一段时日吧,左右这府里也没人待见咱们母女。”


    岑氏一愣,有些诧异女儿会说出这话来。女儿一向因着自己是卫国公府长房嫡出的身份而骄傲,在岑月娢面前也有种掩饰不住的优越感,再加上岑家发生了那样的丑事,依着女儿的性子该是躲都来不及,怎会提议回外祖家住些时日呢?


    莫不是因着婚事换人,太受打击了,这才说出这番不似往日里性子的话来?


    岑氏才想开口宽慰几句,陆丹若就扯了扯她的袖子,嗓音里带了几分沙哑:“咱们母女不是自己情愿回岑家住,而是被逼的没办法了才回去。世人都是同情弱者的,无论是不是因着高僧批命,我的婚事就是被堂姐抢走了。她想名声没有半点儿损伤便嫁进定国公府,她做梦呢?我就要闹得京城里人尽皆知,就说咱们母女被二房欺负的连国公府都待不下去了。”


    “至于崔氏,她吃里扒外向着外人看咱们母女的笑话,如此品性也该叫人知道知道,看看宁寿侯府出来的姑娘都是什么家教了。”


    岑氏依旧有些迟疑,自打嫁进卫国公府她就没太久回娘家住过。这会儿这般狼狈带着女儿回去,娘家只怕也不待见她。


    更别说,她带着女儿一走,婆母只怕对她更不喜了。离开容易,回来不是更没脸吗?


    她可不指望国公爷能亲自去岑家将她接回来。


    岑氏一时犹豫不决,陆丹若声音里带了几分不耐:“您这般唯唯诺诺连叫人知道您受了委屈都不敢,这府里还有谁将您这个国公夫人放在眼中?您和女儿回岑家住着,外头再闹出些流言蜚语,时间一长,婶婶和堂姐肯定坐不住,到时候,您提些要求,譬如分家一事,祖母兴许就答应下了。”


    “要不然,两房这般在一起住着,婶婶她们沾了咱们长房的光,还惦记着咱们长房的东西,不敬您这个嫂嫂这像话吗。还有崔氏,也偏帮外人。只要分了家,二房就是亲戚,崔氏除了祖母外也就您这个长辈,到时候,难道她真能不顾外人的闲言碎语,半点儿都不敬着您这个婆婆吗?”


    “如今咱们是做什么错什么,倒不如以退为进,左右这回咱们母女受了天大的委屈,这婚事也被堂姐抢了去,祖母总不能还偏帮着二房吧?”


    齐嬷嬷听着二姑娘这话,连忙劝道:“这,这可使不得,哪里有夫家不住反倒住娘家的。夫人您这个关头上带着二姑娘回岑家,老夫人那里可不好交代。”


    岑氏听她这交代二字,脸色一沉,当即就拿定了主意:“我们母女受了这般大的委屈,该是二房给我们交代才是,老夫人再偏心,也不能偏心的没边儿了。”


    “你去收拾东西,我这就带着丹若回岑家住些日子。”


    齐嬷嬷愣了愣,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岑氏就厉声斥责道:“还不快去,你也不听我这主子的话,不将我这个当家夫人


    放在眼里了?你不收拾,我亲自去收拾!”


    齐嬷嬷在心里头重重叹了口气,瞧着夫人和二姑娘这般行事,也怕叫二人留在府里,气性上来更闹出什么大事来。


    与其如此,倒不如先回岑家住几日,对外就说梅老夫人身子不好,夫人这个出嫁的姑奶奶回府照顾老夫人,也算是尽孝了。


    至于二姑娘提议的那些话,等去了岑家她再细细劝夫人,总不能叫夫人将二姑娘的那些小孩子气的话听进去,反倒是叫自己没了退路。


    毕竟,夫人膝下可没个儿子,二姑娘又愈发不叫老夫人喜欢。说句不好听的,如今是夫人离不开卫国公府,而不是卫国公府离不开夫人和二姑娘。


    夫人怕是忘了,若是闹得太过,这娶妻还能休妻的,更别说国公爷本就对夫人没什么情分。


    这般想着,齐嬷嬷就下去收拾了


    孙嬷嬷追出来时,崔令胭正在牡丹院门口,低头看着花圃里盛开的花,孙嬷嬷一愣,瞧见崔令胭平静的脸色,半天才说道:“夫人也不知是怎么了,明明不是少夫人的错,偏要将气撒在少夫人身上。”


    崔令胭声音温和,没有半分怒气:“许是事情一件件脱离了掌控,眼看着女儿的婚事被二房占了去,夫人心中惶恐吧。”


    “无妨,左右夫人不待见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既没有这个婆媳缘分,往后疏远些就是了。好歹都是要脸面的,总不会次次见了面就红了脸,叫底下的人看了笑话。”


    “嬷嬷也不必将此事告诉祖母,叫祖母轻省些吧,年纪大了常动怒可不好。”


    崔令胭这话出自真心,窦老夫人年纪大了,哪怕保养得宜身子骨还健朗,也经不住三天两头的动怒。


    孙嬷嬷点了点头:“少夫人能处处替老夫人想着,老夫人只有高兴的。您放心,奴婢回话时会顾及老夫人的身子的。”


    崔令胭点了点头,和孙嬷嬷一块儿返回清德院。


    回去时殷老夫人刚走,丫鬟正收拾桌上的茶盏。


    窦老夫人见着崔令胭面色如常,随口道:“赔礼放下就好了,你婆婆那里这几日你就别过去了,至于丹若,她身子不好自有太医看诊,你这当嫂嫂的过去也无用,就不必费那个功夫过去瞧她了。”


    崔令胭点头应下,窦老夫人含笑道:“来回跑了这一趟你也累了,去厢房歇着吧,午膳我叫秉之一块儿过来咱们一起用,再叫秉之陪你一块儿回去。”


    “秉之这孩子有了媳妇忘了祖母,如今甚少陪我这祖母一块儿用膳了。”


    窦老夫人一句话就叫崔令胭羞红了脸,老夫人摆了摆手:“去歇着吧。”


    崔令胭福了福身子,便退了下去。


    窦老夫人这才将目光落到孙嬷嬷身上,开口道:“说吧,岑氏是个什么性子我还能不清楚?若是不知道,何至于叫你陪着崔氏过去?”


    “怎么,她莫不是连我这个婆母的脸面都不顾,当着你的面就给崔氏难堪了?”


    孙嬷嬷轻轻叹了口气,才开口道:“还是老夫人睿智,奴婢瞧着,大夫人是愈发收不住自己的性子了。”


    她没详细说在牡丹院发生的事情,窦老夫人却是个精明的,即便孙嬷嬷不说她也能猜得出来,当下只带着几分失望道:“她这是自己心里头虚,知道自己这些年当这个国公夫人没和府里人攒下多少情分。要怪就怪她刚进门为着立规矩就作践起琼姨娘和从安来,从安那时还小,差点儿就叫她这个嫡母害了去了性命。老大再如何给她体面,经此一事心里头也有了疙瘩,若不是不想再折腾,一纸休书将她送回岑家也并非不可。她和秉之也没处出什么母子情分,在老大面前没体面,膝下又只丹若一个,崔氏没进门时还好说,崔氏进了门,她这当婆婆的心里头可不就提心吊胆,生怕崔氏拿了这管家的权力,将她这个婆婆压制住?”


    “即便崔氏没那个心思,她自己心里头虚,如何能见着晚辈们好?这回想着叫丹若嫁给裴安,明着是为着丹若这个女儿,当谁不知道她是将女儿的婚事当筹码当成另一个倚仗呢。如今算盘落空,反倒促成了丹嬿和裴安的婚事,她那脾气又如何能忍得住不发作?”


    老夫人都这般清楚了,孙嬷嬷也不好再瞒着,便将方才在牡丹院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窦老夫人早有心理准备,却也有些动怒,听到崔令胭叫孙嬷嬷回禀时注意着些分寸,免得她气坏了身子,窦老夫人这才宽慰几分,儿媳不像话,孙媳妇如此懂事孝顺,也算是件好事了。


    “行了,不提这个了,你叫人传话给秉之,叫他过来一块儿用膳。岑氏那里,叫她自己冷静冷静,也不必管她。”


    孙嬷嬷松了一口气,就吩咐人往松雪堂送话去了。


    没过多久,陆秉之便过来了。


    窦老夫人含笑和他说了一会儿话,对着他道:“你媳妇在厢房,你去陪陪她,过会儿午膳摆好了,你们再过来陪我一块儿用。”


    陆秉之应下,转身去了厢房。


    厢房里


    崔令胭坐在软塌上,许是有孕的缘故,不多时就有了困意,一手支着下巴靠在方桌上,眼皮也有些打架。


    陆秉之进来的时候见着的就是这一幕,他走到她跟前儿轻声道:“困了就睡会儿,午膳还要过一会儿才好,等膳房来人了我再叫醒你。”


    陆秉之说着,就将榻上靠墙放着的枕头拿了过来,明显不容崔令胭拒绝。


    崔令胭只好上了榻,和陆秉之说了两句话后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陆秉之在一旁陪着她,顺手从桌上拿了本佛经打开看了起来。


    第149章 闹腾


    崔令胭躺在软塌上很快就睡着了,睡梦中,鼻间还能闻到一股熟悉的迦南香,叫她在这清德院的厢房竟也睡得很是安心。不知睡了多久,听到外头的说话声,这才睁开眼睛。


    她看了眼坐在她身边的陆秉之,揉了揉眼睛。


    陆秉之放下手中的经书,伸手将她拉了起来,轻声道:“醒了?膳房的人才送饭菜过来,咱们去祖母那边吧。”


    崔令胭点了点头,接过碧柔递过来的打湿的帕子擦了擦眼睛,这才问道:“世子一直待在这里,怎么不过去陪着祖母?”


    陆秉之轻笑一声:“今个儿一大早胭儿就过来祖母这儿了,怎么,胭儿不想见着我?”


    崔令胭见着他眼底的笑意,眉眼间也露出几分笑意来,将帕子递给碧柔,轻声将上午发生的事情说给了陆秉之听。


    “这下子夫人和二妹妹只怕更不喜我了。”


    “也不知殷老夫人为何偏偏叫我去送那赔礼。”


    陆秉之毫不在意:“这有什么,要她们母女喜欢做什么?胭儿只要得了我这个夫君的喜欢便足够了。”


    崔令胭觉着,自打知道她有孕后,这人变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总会说些好听的话。


    不过,崔令胭并不觉着这有什么不好,反倒很是享受这般的亲近。


    她抿嘴一笑,没继续说岑氏和陆丹若的事情,跟着陆秉之出了厢房往正房去了。


    窦老夫人见着他们小夫妻进来,举止间都透着亲昵,眉眼间便露出笑意来,从软塌上起来扶着孙嬷嬷的胳膊往餐桌前坐了,又开口叫陆秉之和崔令胭坐下,含笑对着崔令胭道:“你才睡醒定也饿了,今个儿就多用些。”


    崔令胭有些不好意思点了点头,看着桌上摆着的各样菜式,也觉着胃口大开。


    老夫人这里用膳,又请了世子和世子夫人作陪,膳房的人最是尽心不过,每道菜肴都做得精致。


    世家大族讲究食不言寝不语,见着老夫人动筷,崔令胭和陆秉之也静静陪着老夫人用膳,等到用完午膳,丫鬟收拾了桌子,上了消食的茶水,才移到软塌那边坐了,和老夫人闲聊起来。


    陆秉之性子沉静,在老夫人面前却难得多说几句,窦老夫人极为喜欢这个孙儿,他一句话比旁人多少句都能哄得老夫人高兴。


    崔令胭抿着茶瞧着陆秉之哄老夫人高兴,心情倒是格外的好。


    正当这时,外头有婆子急急忙忙进来,见着陆秉之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窦老夫人看了她一眼,问道:“出什么事了,这般着急进来回禀竟连半刻都等不得?”


    老夫人虽这般问,脸上却没露出不快来。


    那婆子也知道老夫人一向待下宽厚,忙回禀道:“回禀老夫人的话,是,是大夫人叫人收拾东西,带着二姑娘回岑家了,这会儿人已经上了马车,瞧着不像是一日两日就回来的样子。”


    窦老夫人一听这话,眼睛里便没有了笑意,反倒是带了几分嘲讽,淡淡道:“她带着丹若回岑家就由着她去吧,我这当婆婆的还能拦着她回娘家尽孝吗?”


    “只是丹若不是才发热,身子还不好,这一折腾不是自己受罪吗?去了岑家也不知府上能不能照顾好她。罢了,由着她们母女去吧。”


    窦老夫人这么两句话,倒叫前来回禀此事的婆子一时间不知


    该如何是好了。


    毕竟,上午定国公府殷老夫人才上门,将婚事的人选从二姑娘陆丹若换成了大姑娘陆丹嬿。


    虽说送上了赔礼,可大夫人和二姑娘心里头如何能好受,这个时候回娘家,外人若是听说了此事,多半要说他们国公府二房压制了长房,将大夫人逼得回了娘家,不仅如此,也要说老夫人这个当婆婆的太过偏心。


    所谓人言可畏,要她说来还是派人去将大夫人岑氏接回来,总好过叫人议论。


    婆子虽没说这话,可窦老夫人瞧着她的脸色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她不紧不慢抿了口茶,冷冷道:“咱们卫国公府还少被人编排吗?由着外人说去,岑氏觉着娘家待着舒坦爱住多久就住多久,也省得她觉着她和丹若在咱们卫国公府受了天大的委屈。“


    “行了,你下去吧。”窦老夫人放下手中的茶盏,对着婆子摆了摆手。


    婆子也不敢继续再说,不着痕迹看了眼坐在那里面色平淡的世子陆秉之,还有少夫人崔令胭,明显两人都没将大夫人带着二姑娘回岑家的事情放在心上。她一时只能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心道大夫人闹这一出真是何苦来哉,以为自己回娘家能叫老夫人为难,实际上,这国公府上上下下哪个真正在意大夫人的去留。


    正如老夫人所说,哪怕大夫人愿意带着二姑娘一直住在岑家,老夫人也不介意,由着大夫人去就是。


    怕就怕这时候回了岑家,等回来国公府时更是不招人待见。


    她和大夫人岑氏身边的齐嬷嬷素日里有几分交情,便是这齐嬷嬷拜托她过来回禀,看看老夫人对此事是何态度。她来这一趟也算是明白了,彻底看清楚了府中的形势。岑氏这个长媳着实不得老夫人喜欢,看来往后她还是和大夫人还有齐嬷嬷疏远些吧,免得有一日因着大夫人自己也失了体面。


    这般想着,她便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下去。


    窦老夫人到底因着这事儿影响了心情,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压抑,不似方才那般温馨。


    她挤出一丝笑意来,对着陆秉之道:“你和胭丫头回去吧,我也有些乏了歇个午觉。”


    陆秉之点了点头,起身带着崔令胭告辞了。


    见着二人离开,窦老夫人才沉下脸来,满是失望道:“亏得胭丫头这个儿媳妇还给她遮遮掩掩,怕说出牡丹院的事情将我这个祖母给气着了。岑氏当了这么多年的国公夫人,竟是没一个小辈懂这些道理。殷老夫人前脚离开,她后脚就带着丹若回了娘家,她这是半点儿都不顾咱们卫国公府的名声呢。想叫外头人说咱们府里长房和二房因着和定国公府的亲事生了嫌隙。”


    孙嬷嬷开口想宽慰几句,窦老夫人摆了摆手:“行了,扶我进去歇会儿吧,我也不是想不明白,正因着能明白岑氏的心思,这心里头才觉着失望呢。”


    孙嬷嬷也知老夫人对大夫人极为失望,好在世子和少夫人都是懂事孝顺的,也算是能叫老夫人有些宽慰了。


    崔令胭和陆秉之出了清德院的院子,便带了几分担心道:“你怎么也不留下来宽慰祖母几句?”


    她一个人回去也是可以的。


    陆秉之笑了笑:“祖母也没那般脆弱,这气来得快散的也快,岑氏那般性子,祖母若是事事和她计较,早就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前些年她还知道收敛些,想着讨好祖母,近些日子是愈发连装都不装了,行事更没了章法,说句蠢笨都不为过。”


    崔令胭心想,所谓的近些时日大抵是她嫁给陆秉之当了这个世子夫人以后吧。


    她和岑氏这个婆婆还有陆丹若这个小姑子真是八字不合,好在陆秉之早晚都是要被认回皇家的,所以岑氏这个名义上的婆母她更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崔令胭笑着伸手捂住了他的嘴:“这些话世子私下里和我说说就好,若是被人听了去,对世子名声可不好。”


    陆秉之轻轻一笑圈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窝在了自己手心,毫不在意道:“胭儿说得对,若是被岑氏听了去,大概是要生一场气,说我这个继子不孝没有规矩的。”


    崔令胭知道他不喜岑氏和陆丹若,可那又如何,岑氏自己没个当长辈的样子,还指望晚辈处处让着她,替她描补免得坏了名声吗?


    岑氏若真将自己当成卫国公府的媳妇,想着国公府的名声,今日即便生气也不会带着还在病中的陆丹若回了岑家。


    她们母女这一离开,回了岑家难保不会有什么流言蜚语出来,这些岑氏不会想不到,可见是故意如此的。


    如此想着,崔令胭便没再继续说起此事,而是将话题转移开来含笑道:“世子这会儿若是得空,陪我在园子里走走吧。方才睡了一会儿,又用了午膳,正要消消食呢。”


    她有这个兴致,陆秉之自然不会拒绝,拉着她的手一路往花园那边去了


    大夫人岑氏带着二姑娘陆丹若收拾东西回了岑家的事情很快就在卫国公府传了开来,众人议论纷纷,再想到今日定国公府殷老夫人登门为着何事,更是一阵唏嘘。


    大夫人好歹也是长房长媳,自己女儿好好的一桩婚事如今被二房的姑娘得了去,大夫人心里头能好过才怪。


    众人也不是不知道外头那高僧的批命之言,如今将结亲的人选换成大姑娘陆丹嬿,实际上也是为着二姑娘好,只是,知道归知道,如今瞧着大夫人带着二姑娘回了娘家,大姑娘眼看着就要和那裴安合了八字换了庚帖,和淳安公主当了妯娌了,得了这般大的好处,二房这回可是出风头了,自然衬得大夫人和二姑娘有些势弱,没得叫人生出几分唏嘘和同情来。


    国公府规矩虽严,可到底也人多嘴杂,有些不大好听的话还是传了开来,传到了二夫人贺氏耳朵里。


    贺氏听完丫鬟的回禀紧蹙着眉头,挥手叫回话的丫鬟退下,这才沉着脸对身边的女儿陆丹嬿道:“你大伯母还真是半点儿不为府里考虑,生怕别人不知道咱们两房生了嫌隙呢。”


    “要我说,她委屈个什么劲儿,丹若和裴安又没交换庚帖,有那高僧批命之言,八字定也不合,殷老夫人登门继续两家结亲,只是将人选换成了嬿儿你,哪里就是你抢了丹若的婚事。你大伯母这是瞧着丹若得不到这门婚事了,也见不得你风光嫁进定国公府才是真的。”


    “若是殷老夫人选了别家的女子,你看今日你大伯母闹腾不闹腾。我的嬿儿哪里比不得她陆丹若了?”


    贺氏说着,伸手拍了拍陆丹嬿的手背,柔声道:“你莫要将外头那些闲言碎语放在心上,高门大族里名声虽要紧,可得到实在的好处才是真的。不然,你替旁人想着了,旁人可不为着你的前程着想,是恨不得你一辈子被你堂妹压了一头呢?她也就投了个好胎成了长房的姑娘,可那又如何,岑氏不过一个继室,有本事她投生在淑宁长公主肚子里,成了世子的嫡亲的妹妹,这才没人敢挑剔她骄纵的性子,处处让着她呢。”


    “她自己没那个福气,难道咱们二房还要让着她,将这份儿体面的婚事推出去如了她的意,这才能表明咱们没惦记定国公府的这桩婚事吗,凭什么要这般避着长房?”


    陆丹嬿听母亲这般说,点了点头:“母亲放心,一些个不痛不痒的话罢了,正如母亲所说,得到好处才是真的。咱们这样想,祖母心里肯定也觉着大伯母这般迁怒好没道理,要不然怎不见祖母叫人阻拦,由着大伯母带着二妹妹回了岑家呢?”


    她说着,迟疑一下,又出声道:“听说裴安身边那卫姨娘一直陪在裴安身边,府上宜姐儿也是养在殷老夫人身边的,您说那卫姨娘是不是在裴安跟前儿特别有体面,待她与旁人不同?”


    贺氏听女儿这么说,如何不知女儿心中的担心。


    她摇了摇头:“体面自然是有的,可再多也不见得。要不然,依着裴安那克妻的名声,哪怕是动了心思想将卫姨娘扶正,当了正经的妻子,只要裴安自己拿定了主意,怕是连


    殷老夫人都只能由着他去。”


    “他既没这个意思,又同意了叫殷老夫人举办赏花宴挑选婚事的人选,就证明他即便待卫姨娘不同,也不至于真如何看重一个姨娘,不过和旁人一般将姨娘当成个玩意儿罢了,哪怕有情分彼此还有了个孩子,也绝对不会心里头真正当回事儿的。你嫁过去也无需和卫姨娘如何,她生的只是个姑娘,好好待她,对你来说才能博了个好名声,裴安念着这个对你这个妻子也会更满意几分。”


    贺氏想了想,又道:“等你们合了八字,我再去寺庙里给嬿儿你求个平安符,再添上些香油钱,佛祖定会保佑你平平安安进了这定国公府的门的。”


    对于母亲的宽慰,陆丹嬿点头应下。对于嫁给裴安她没什么排斥,之前裴安云游在外,所以京城里的姑娘才没动这个心思,如今裴安游历回京,多得是姑娘想冒险嫁给裴安。


    如今高僧批命之后,身份和裴安相当最好的人选便是她这个卫国公府二房嫡出的姑娘了。所以,这门婚事合该落在她头上,并非是她抢走了二妹妹的婚事,不管外头人如何说,大伯母和二妹妹如何想,她心中都不觉着愧疚的。


    见着女儿这般懂事明理,贺氏心中只有高兴的,便没将岑氏闹出的这桩事情放在心上,只叮嘱陆丹嬿道:“你也多和你嫂嫂走动走动,你日后嫁入定国公府,和淳安公主是妯娌,听说公主也肯给你堂嫂几分脸面,你们多走动总是好的。”


    陆丹嬿是知道崔令胭和陆秉之刚成婚时是进宫给淳安公主请过安的,而且公主对崔令胭也很是喜欢,更别说,之前定国公老夫人寿宴上淳安公主也叫崔令胭陪在身边,对崔令胭另眼相待一副照顾的样子,所以听着母亲这话便点头应下了。


    定国公府


    殷老夫人午觉起来也听到了岑氏带着陆丹若回了娘家的事情。


    她轻嗤一声,带着几分嘲讽道:“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小门小户的妇人呢,当初窦老夫人怎就叫卫国公续娶了岑氏?这丢人现眼的样子,真是叫人看了笑话,害得咱们定国公府都要叫人编排议论了!真是晦气!”


    秦嬷嬷听她这般言语,知道老夫人是觉着岑氏母女太不识趣了,她一个当长辈的都登门送了赔礼,还说等陆丹若出嫁送份儿添妆,这已是尽够了,给足了岑氏和陆丹若脸面,岑氏闹这一场,也是打了老夫人的颜面。


    秦嬷嬷想了想,没忍住问了出来:“听说世子夫人替老夫人您送了赔礼过去,岑氏面儿上便不好看,还嘲讽了崔氏几句。外头的人都说岑氏和崔氏婆媳关系不好,世子为着护着崔氏还揭穿了岑家老太爷和那小倌儿的丑事,老夫人今个儿怎就选了崔氏去送这赔礼?”


    这不是火上浇油吗?若是换个人,哪怕是叫她这个心腹去,也不过听些不中听的话,兴许未必会闹成这般了。


    第150章 打听


    听秦嬷嬷这么问,殷老夫人脸上有瞬间的不自在,她说:“不叫崔氏过去,难不成我这定国公府的老夫人亲自过去给岑氏送赔礼不成?你虽是我身边的人,可到底身份差些,岑氏也不是那等好脾气的,若是说些不中听的话,哪里是伤你这下人的脸面,传出去我这老夫人的颜面也挂不住。与其如此,倒不如劳烦崔氏过去一趟,左右都是她们自家人,岑氏如何发作都是她们婆媳的事情。早听说她们婆媳不和,想来也不差这么一桩事情。”


    秦嬷嬷听着这话,总觉着老夫人没有将心思全都说透,老夫人不愿意说她也不好追着问,便点了点头,将话题转移开来,道:“今个儿出门一趟您也累了,老奴扶您去里屋歇会儿吧。”


    殷老夫人点了点头,扶着秦嬷嬷的手进了内室在床榻上躺了下来,见着秦嬷嬷要告退出去,她将秦嬷嬷叫住,吩咐道:“老二这亲事算是定下来了,你派人去将这桩事情告诉老大和淳安一声,别当兄嫂的还不如外人清楚弟弟的事情,传出去没得叫人笑话。”


    “过几日我请贺氏带着陆丹嬿过府做客,叫淳安也回府一趟,毕竟往后和陆丹嬿是要当妯娌的,私下里相处相处,人家进了门才不至于太过拘束。“


    秦嬷嬷点了点头,福了福身子退了下来。


    走出了屋子,她才蹙起了眉头,公主一向不待见老夫人这边的人,她过去公主府没得讨人嫌。只是老夫人这般吩咐,她这当奴婢的也不好不应,只能走这一趟了。


    老夫人这分明是给淳安公主添堵呢。


    想到老夫人之前在卫国公府特意开口叫崔氏帮着去岑氏那里送赔礼,秦嬷嬷愣了一下,这才想起似乎崔氏和世子刚成婚时进宫拜见过淳安公主,公主对崔氏的印象不错,还赏赐了不少东西,且上回承恩公府老夫人寿辰,公主也将崔氏留在身边说话,很是给了崔氏几分体面,难不成今个儿老夫人这般使唤崔氏,是因着不喜公主这个儿媳却不能做什么,所以迁怒到崔氏身上,才特意给了崔氏这个拒绝不得的差事。


    如今岑氏带着陆丹若回了岑家,心里头还不知如何迁怒崔氏这个儿媳妇,觉着崔氏是故意到她跟前儿添堵呢。


    若真是如此,怪不得老夫人方才不好意思将这心思说明白呢。


    这不是欺负人吗?偏偏崔氏身为晚辈还推拒不得。


    秦嬷嬷想着这些,摇了摇头,出了定国公府的门,往公主府去了。


    公主府


    奢华雅致的殿内,淳安公主坐在软塌上,黄花梨小方桌上摆着一个精致的白玉香炉,烟雾袅袅升起,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清淡好闻的香气。


    身边宫女和她回禀着宫中的事情:“二皇子很快要成婚在宫外开府,这些日子倒是安生了几分,每日会去勤政殿给皇上请安,不过皇上因着之前的事情也不如何待见他,也只见了一回,其他时候都是在外头磕头请安。”


    “大皇子依旧和过去一样的性子,每隔半月会带着大皇子妃进宫给太后和继后请安。至于三皇子,昭嫔倒是想带他在皇上面前露面邀宠,只是前几日昭嫔带着三皇子在园子里玩儿,恰好偶遇皇上,皇上当场没说什么,回去后却是将随驾的一个太监送去了慎刑司。昭嫔受了惊吓,病了一场,没再敢生出什么心思来。”


    淳安公主听着这话,面色平静,心中却是泛起一阵嘲讽来。


    这宫里头一出一出的,不管是真安分还是假安分,在父皇眼中,不过是冷眼瞧着儿子们和妃嫔演戏罢了。


    这些年,父皇的性子是愈发薄情了些,虽也临幸后宫,可真正能称得上得宠的竟是一个都没。


    外人嘴上不说,心里头都知道父皇最念着故去多年的母后,至于如今母后成了宫中的忌讳,无人敢在父皇面前提起母后。


    做出这副深情后悔的样子给谁看?母后还不是被他和淑嫔给逼死的?当初若肯顾忌多年夫妻情分,也不至于将淑嫔接进宫中,直接就给了贵妃的位分,叫世人看了母后一场笑话。


    淳安公主冷笑一声,淡淡道:“父皇如今不好美色,冷落后宫,她们有多少心思落在他眼里也不过是看戏,哪里真正值得他在乎。”


    宫女不敢接这个话,正当这时外头有丫鬟进来回禀道:“回禀公主,老夫人那边派了秦嬷嬷过来,公主可要见见?”


    淳安公主淡淡点了点头,那丫鬟出去,很快就领着秦嬷嬷进了殿内。


    “奴婢给公主请安。”秦嬷嬷恭恭敬敬请安,口称公主,并不叫声大夫人。


    淳安公主眉眼间露出几分了然来,这秦嬷嬷是老夫人身边的心腹,只是虽有几分聪明,却也劝不动老夫人做些蠢事。


    她没有赐座,也没开口问老夫人为何派她过来。


    秦嬷嬷知道公主的性子,也没敢叫公主开口问,直接便道明了来意。


    “回禀公主,二老爷和卫国公府二房的姑娘陆丹嬿定了亲,老夫人派奴婢过来将此事告诉公主。”


    淳安公主听她这么说,微微蹙了蹙眉,道:“不是赏花宴那日老夫人选中了陆丹若吗?怎么,因着高僧批命的那些话,尽是这般快就换了人?卫国公府竟也应下了?”


    秦嬷嬷知道公主这样说,其实根本没将二老爷娶谁进门的事情放在心上过,这会儿不过随口这么一问。


    公主若是真上心,早就派人盯着府里,知道殷老夫人这个婆母今日登了卫国公府的门,早就将事情给打听清楚了。


    她解释道:“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可高僧批命也不可不放在心上,毕竟,二老爷前后两个未婚妻都出了事儿,如今再要定亲娶妻,自然是要更注意一些的,若再有什么波折,只怕二老爷的婚事更要艰难了。”


    “老夫人说过几日请贺氏带着陆大姑娘过府做客,想着公主最好也能回府一趟,陪着老夫人一块儿见见,也算是表示府里对陆大姑娘的满意和看重,毕竟二老爷克妻的名声满京城都知道,卫国公府愿意结这门亲事也是冒了风险的。”


    淳安公主原本不耐烦这样的场合,可陆丹嬿到底是卫国公府嫡出的姑娘,弟弟自小当作卫国公世子养大,是陆丹嬿的堂兄,所以总要给几分脸面的。


    这般想着,淳安公主便应了下来。


    “行,安排好了日子叫人过府通传一声,本宫会到场的。”


    淳安公主这般轻易就应了下来,反倒叫秦嬷嬷有些诧异。


    来不及叫她多想,淳安公主放下手中的茶盏,吩咐道:“行了,没事就回府里伺候吧,你是老夫人身边的贴心人,怕是一时半会儿都离不开你。”


    淳安公主这般说了,秦嬷嬷也只好应了声是,转身退出了殿外。


    待回了府里,等到殷老夫人午睡起来,秦嬷嬷便回禀说是长公主应了下来。


    殷老夫人听着这话,眼底露出几分诧异来:“你一说她就应下来了?没多问你几句?”


    “你瞧着公主脸色可好?可露出什么异样来?她肚子一直没动静,老二媳妇进门倘若生了孩子,她心里头难不堵得慌吗?”


    秦嬷嬷摇了摇头:“公主倒没露出什么不快来。”


    毕竟是二老爷裴安娶妻,又不是国公爷要纳妾,公主那般性子,只怕不会将这点儿小事放在心上,又哪里会不快呢?


    至于老夫人的那点儿心思,公主大抵只会觉着可笑,毕竟皇上龙体康健,只要皇上在一日,公主恩宠依旧,哪怕公主肚子一直没动静,老夫人即便生出过继的心思,也要顾忌皇上的想法。


    要她说,老夫人就是年纪大了又因着国公爷不是自小在老夫人跟前儿长大的便有些偏心,想着替二老爷这个小儿子谋划呢。


    只是,二老爷这些年游历在外,哪怕如今回京甚至之后娶了妻,也不见得生出和国公爷这个兄长争抢的心思来。


    老夫人只怕又要枉做坏人了,甚至因着这点儿心思闹得兄弟不和呢?


    秦嬷嬷这般想着,就听殷老夫人道:“罢了,她哪怕心里头不痛快,也不想叫人看出来。我这当婆婆的也不求别的,只盼着等陆丹嬿进门后,淳安这个嫂嫂能好好和她相处,别摆公主的架子不将自己弟媳当回事儿。”


    秦嬷嬷听出老夫人护着陆丹嬿的心思,在心中叹了口气,这陆大姑娘嫁过来也真是难做,哪个当儿媳不想叫婆婆喜欢,可京城里的人都知道淳安公主和殷老夫人婆媳不和,陆丹嬿这个新进门的儿媳妇反倒和老夫人婆媳和睦,更得老夫人喜欢,即便淳安公主不在乎,陆大姑娘心里头也会有些顾忌吧。


    这婆媳关系,妯娌关系如何拿捏,等陆大姑娘进了这定国公府还有得发愁呢


    公主府


    秦嬷嬷离开不久,淳安公主便叫人打听了今日殷老夫人去卫国公府的事情。原本她还没将老夫人登门一事放在心上,甚至也不在意府里哪个日后当她的妯娌,只是听着嬷嬷的回禀,脸色却是一点一点沉了下来。


    “你说老夫人特意叫崔氏去牡丹院送了赔礼?岑氏这当婆婆的当场出言讽刺了崔氏,还带着病中的陆丹若回了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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