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外祖母


    碧桃见着自家少夫人听见外祖母吴老夫人来了京城,面上却是没有露出半分喜色来,压低了声音道:“少夫人若是这一时半日不想去给老夫人请安,也不必苛责自己,寻个理由过些日子再见面就好了。”


    碧桃知道崔令胭自打进京途中病了一场,醒过来后不仅对舅太太詹氏,对戚家都有了几分疏离,虽猜不出什么缘由,可姑娘这般自有姑娘的理由,更别说,姑娘那些年在戚家也不是没受过委屈的,老夫人这个当外祖母的也没能时时刻刻偏向姑娘,要不然,姑娘原先的性子也不会那般谨小慎微。


    更别说,二姑娘崔令音当初做下那样的事情差点儿坏了姑娘的名声,姑娘原谅了她,便将戚家对她的教养之恩给揭过去了,如此,和戚家两不相欠,倒不必对老夫人这个长辈太过上心。


    崔令胭含笑摇头:“咱们又没做什么心虚的事情,躲在府里不去拜见长辈算是哪家的礼数,自然是要上门去给外祖母请安的。”


    “你备份礼,明日陪我一块儿去趟戚宅,外祖母爱吃点心,再叫人准备一盒荣欣斋的糕点,想来外祖母会喜欢的。”


    碧桃犹豫了一下,问道:“少夫人可要将此事告诉世子,若是世子能陪着少夫人一块儿去戚宅,瞧着才体面呢。”


    崔令胭知道她想叫陆秉之在老夫人面前给她撑场面,可她有自己的主意,便摇了摇头:“世子有世子的事情,不必叫他跟着一块儿去了。”


    崔令胭正说着,陆秉之就从外头进来,正巧听到了这句话。


    他上前接过崔令胭手中的信看了一眼,温声道:“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不如明日陪着你一块儿去趟戚宅。”


    陆秉之说得随意,崔令胭却是摇了摇头:“世子身子才好些,也不拘这个时候硬要去拜见长辈,我一人去就是了。”


    “再说,到时候在场的多是女眷,世子去了反倒彼此都不自在。”


    陆秉之见她有主意,便点了点头:“那戚家少爷和崔二姑娘成婚时我再陪你一块儿参加。”


    崔令胭点了点头,含笑应下。


    翌日早上崔令胭用过早膳,去了窦老夫人那里请了安,告诉老夫人外祖母来了京城,她要去戚宅拜见的事情。


    窦老夫人听到这话,点头应下:“你外祖母教养了你一场,又是当长辈的,你合该去请个安。”


    窦老夫人说着,又对着孙嬷嬷吩咐道:“你去库房里拿些滋补之物,叫胭丫头带去,也算是咱们府上的一点儿心意了。”


    孙嬷嬷领命下去张罗了。


    崔令胭含笑谢过,等到孙嬷嬷备好了礼物,这才放下手中的茶盏和老夫人告辞,带着碧桃出了卫国公府,乘坐马车一路往戚宅去了。


    戚宅


    詹氏正陪着吴老夫人说话。


    昨日吴老夫人来了京城,舟车劳顿歇了一日,今早才从詹氏这个儿媳的口中听说了他们来了京城发生的一桩桩事情。


    饶是吴老夫人上了年纪经历过不少事情,听完詹氏讲的这些事情,也是难掩眼底的惊讶和复杂。


    好半天,她才感慨道:“也是胭丫头自己有造化,那婚事才落在胭丫头头上,叫她当了世子夫人。如今世子身子好了,他们夫妻情分深厚,待往后诞下子嗣,胭丫头这世子夫人的地位也就稳固,再没什么可发愁的了。”


    “倒是绍章,他到底是咱们戚家唯一的男嗣,你怎么就给他定了这么个媳妇,听这桩桩件件,那崔令音品行实在是不好,又心狠手辣,更别说只是个庶出之女,咱们戚家虽是小门小户比不得宁寿侯府那样的门第,可我私心里还是觉着那崔令音配不上咱们绍章。”


    吴老夫人说着,看了儿媳詹氏一眼,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几分感慨道:“如今定了崔令音,倒不如之前在戚家时我便听你的,将绍章和胭丫头的婚事定下来,如今叫胭丫头嫁给绍章,好歹是侯府嫡出的姑娘,说出去也好听。”


    若不是那时候她心中有些犹豫,绍章这个孙儿瞧着又没那个心思,放不下读书人的清高和面子,她早就书信一封到京城,怎么也要将胭丫头留在戚家,也省得来京城这一趟,反倒是将人推去了卫国公府。到头来,叫侯府二房庶出的崔令音当了孙儿的未婚妻。


    孙儿如今又靠着这二房的门路进了国子监,欠了一份儿人情,连挑剔反悔的余地都没有了,着实是叫她这个当长辈的替嫡亲的孙儿惋惜。


    吴老夫人这般想,詹氏心中自然少不得也是如此做想。可事已至此,婚事都临近了,詹氏也做不出那等反悔的事情来,更别说,若是反悔没得害了儿子的前程。


    人家能将儿子送去国子监,自然也能断了儿子的前程。


    詹氏轻轻叹了一口气,出声宽慰婆母道:“咱们戚家小门小户,若不是中途出了这些个事情,侯府哪怕是庶出的二姑娘怕也瞧不上进咱们戚家的门。如今婚事临近,咱们只往好处想,要不然咱们当长辈的不满意,绍章心中还不知怎么不舒坦呢。”


    “来了京城这些时日,绍章那孩子性子也变了些,知道变通了,要不然,岂会答应这桩婚事?说到底,是咱们戚家门第太低,比不得这京城里的高门大族,不能叫绍章有底气,给绍章一份儿助力。”


    倘若儿子有陆秉之那样的出身,哪里需要委屈自己娶了崔令音?


    吴老夫人听着儿媳这话便有些心疼,嘴上却是道:“他姑姑也是宁寿侯府的侯夫人,咱们绍章身份哪里低了?”


    “怎么,难道她没护着绍章这个亲侄儿?”


    詹氏有心说


    些小姑子的不是,可也知道若是惹得老夫人闹腾反倒是彻底得罪了戚氏这个小姑子,更叫儿子日后得不到帮衬。


    所以,她出声道:“怎么会,姑奶奶这当姑姑的哪里能不护着绍章,只是姑奶奶在侯府也是一人支撑着,侯爷又宠着那个柳姨娘,之前还有先夫人留下来的那个继女要应付,她便是有心帮衬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更别说,泊哥儿那孩子娘胎里便有些不足,这些年虽好些了,可到底还要姑奶奶这个当娘的精心照看着,出不得半点儿岔子。再加上姑奶奶和胭丫头有些嫌隙,母女说不上亲近,发愁的事情更多了,我这当嫂嫂自然更要体谅她几分。”


    听儿媳这般说,吴老夫人蹙了蹙眉:“怎么,胭丫头竟因着之前的事情记恨上她娘了?这孩子一向懂事谨慎,又最为孝顺,性子也最是温柔不过,怎会如此不体谅生她的母亲?”


    吴老夫人有些不信,在她印象里,外孙女儿崔令胭一直都是最为懂事孝顺的那个,性子甚至是有些逆来顺受,最会体谅长辈的不易的。


    詹氏面色变了变,眼底露出几分复杂来:“胭丫头到底是宁寿侯府嫡女,和若柔这孩子身份不同,骨子里总是不一样的。原先瞧不出来,这一到京城倒是很是不同了,老夫人亲自见了就知道了。”


    詹氏话里话外都在说崔令胭在戚家的那些乖巧懂事都是装出来的,如今回了京城,早就和之前不同了。


    吴老夫人听出了她的意思,心中却不怎么将这事情放在心上,觉着崔令胭如今身份再不同,总也是她的外孙女儿,是自小跟在她身边长大的,再变能变到什么地步去?总不会连她这个外祖母的话都不听了吧?


    吴老夫人觉着,詹氏这话有些言过其实,说不得就是见着胭丫头如今当了卫国公世子夫人,心中羡慕嫉妒,说话才有失公允。


    自己儿媳的性子,她这当婆婆的哪里能不清楚,只是不点破罢了。


    戚若柔坐在那里,见着祖母脸上的不信,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祖母大抵要亲眼见了如今的崔令胭才能相信母亲的话吧。


    她正想着,外头有婆子进来回禀道:“老夫人,夫人,世子夫人来府上了,这会儿正往正房这边过来呢。”


    吴老夫人一听,先是一喜,随即蹙了蹙眉,问道:“只胭丫头来了?世子这个姑爷没跟着胭丫头一块儿上门吗?”


    婆子听出老夫人语气中的不快,下意识就看向了自家夫人。


    詹氏对着戚若柔道:“你快去迎一迎你表妹,你表妹只来过这宅子一回,怕是也不熟悉呢。”


    吴老夫人听着这话,心中更是有些不满,见着孙女儿戚若柔离开,这才出声问道:“怎么,胭丫头当了那世子夫人竟是和你这个当舅母的疏远了不成?要不然,怎么会只来过这宅子一回?”


    “还有,那孩子既听说我这当外祖母的来了,便该和世子一块儿过来给我这个外祖母请安,怎么能她自己一个人过来?不是说世子待她很好,很是喜欢她这个妻子,怎么这点儿体面都不给她,还是说,他们夫妻瞧不起咱们戚家这样的门第,竟连孝道都不顾了?”


    吴老夫人心中憋屈,觉着陆秉之这个世子没跟着过来就是不敬着她这个外祖母,损了她的脸面。


    詹氏来京城有段时间了,此时见着婆母这般,心中忍不住想,陆秉之真正的外祖母是宫中的太后娘娘,自己这婆母哪里有那般大的脸面呢?


    亏得陆秉之今日没过来,若是跟着崔令胭过来,婆母摆长辈的架子,拿陆秉之当寻常的姑爷看待,才是闹一场笑话呢,没得叫世子迁怒了她的绍章。


    詹氏低声宽慰了几句,过了会儿,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戚若柔带着崔令胭进了屋里。


    崔令胭今日穿了件烟霞色缂丝褙子,袖口上缠绕着朵朵牡丹纹,梳着流云髻,发上簪了一支羊脂玉镂空嵌红宝石发簪。她本就生得貌美,这般打扮周身都透着贵气,眉眼间更是少了少女的稚嫩,许是身份不同更多了几分尊贵叫人不敢冒犯。


    吴老夫人见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外孙女儿几乎都有些不敢认了。


    愣了好一会儿,吴老夫人才对着盈盈拜下的崔令胭道:“好孩子,快到外祖母这儿来,你来京城这些时日,外祖母可是日日都惦念着你,如今可算是见到了。”


    第112章 轻慢


    崔令胭听着吴老夫人这话,眉眼间流露出几分亲近孺慕来,莞尔一笑上前挨着吴老夫人坐了下来。


    “外祖母念着胭儿,胭儿也很是想念外祖母呢,听舅母说外祖母要来京城参加表哥的婚事,胭儿就日日盼着今日和您见面的时候。”


    她这般说,吴老夫人心中只有高兴的,觉着外孙女儿哪怕如今身份不同成了卫国公世子夫人,对她这个外祖母也依旧和在戚家的时候一样的,如此亲近孺慕,一瞧就是没将戚家这些年的教导之恩忘在脑后。


    她就说嘛,胭丫头自小是受她教导长大的,戚家哪里会养出一个白眼狼来。


    想来儿媳詹氏回禀的那些话也有些自己的私心,她如今亲自来了京城,胭丫头如何她有眼睛自己能瞧得出来。


    如此想着,吴老夫人眉眼间愈发多了几分慈爱,拉着崔令胭的手细细说了一番来京城路上的情形,说完这些迟疑一下这才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事情。


    “听你舅母说世子待你极好,在人前更是处处护着你给你体面,怎今日没陪着你一块儿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给耽搁了?”


    吴老夫人觉着,哪怕陆秉之身份尊贵,可她到底是当长辈的,她来了京城陆秉之这个外孙女婿合该亲自过来拜见,好叫她瞧一瞧的。


    待彼此熟悉了,有些儿媳詹氏不好说不好提的事情,她也可对陆秉之这个晚辈提起。毕竟,听儿媳说陆秉之在御前得脸,又有太后疼宠,本身又是淑宁长公主之子身份贵重,若有他帮衬,甚至在皇上这个舅舅面前提起绍哥儿,哪怕是看在陆秉之这个亲外甥的面儿上,皇上还能不记着绍哥儿这么个人,往后哪怕不特意重用,入了朝定也是和寻常科举进来的不同的,总能叫皇上另眼相待。


    哪怕就那么一点点,也够戚家支应门户不叫人小瞧了去了。


    往后绍哥儿也不必事事都靠着那个崔令音去娘家递话求帮衬,往后在崔令音这个妻子面前也能硬气一些。


    吴老夫人活了这般大的岁数,最是疼爱戚绍章这个嫡亲的孙儿,哪里能见着唯一的孙儿在妻子面前矮了一头。


    崔令胭自小在戚家长大,甚为了解吴老夫人这个外祖母的性子,哪怕之前还因着彼此的血缘觉着吴老夫人哪怕有自己的私心可对她这个外孙女儿也是真心疼爱的。可经过那场噩梦,在梦中经历其中种种,崔令胭就知道自己是太高看自己了,在吴老夫人心中,戚家和戚绍章才是摆在头一位的,她这外孙女儿若不是出自宁寿侯府,叫她住在戚家可以给戚家带来好处甚至是拿捏侯府的恩情,外祖母只怕也不会那般疼爱她。


    此时听吴老夫人这般说,她如何猜不出老夫人的心思。


    崔令胭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想来外祖母也听说了之前承恩公府老夫人寿宴上发生的事情。世子回去后气得生了一场病,之前又中过毒,这几日犯了头疾,所以才没跟着胭儿一块儿过来。”


    她这么一说,吴老夫人就是心中不舒坦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毕竟,陆秉之身份不同,即便当了她的外孙女婿她也不好摆长辈的架子。


    若是为着过来给她请安加重了病情,对戚家哪里会是一件好事,没得惹得卫


    国公府老夫人心生责怪,甚至迁怒到胭丫头这个进门不久的孙媳妇身上。


    这般想着,吴老夫人面露担心道:“那可真是要好好静养着,我也听你舅母说了那些事情,你那继姐实在是可恨,身为女子如何能做出那等自轻自贱不顾体面的事情来。幸好她如今进了宫只得了个侍妾的身份,要不然,若真叫她当了二皇子的侧妃,往后还不知如何算计胭丫头你呢。”


    “这女子若是狠毒起来,有时叫人防不胜防,连男子都比不过呢。”


    吴老夫人又问起了崔令胭在卫国公府的处境,崔令胭一一答了,祖孙二人看起来和在戚家的时候一样亲近。


    詹氏坐在那里,拿起手中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视线从崔令胭身上移开,心中满是嘲讽,觉着婆母这是才来京城看不出崔令胭的深浅呢。胭丫头哪里还是寄居在戚家的那个侯府姑娘,如今表露出这份儿亲近孺慕来,要她说有八成是演戏给老夫人看呢。


    更别说,今个儿陆秉之没陪着她过来。


    她可不信是因着陆秉之身子有恙所以不能陪着过来,想来是陆秉之自己没将戚家这门亲戚放在眼中,所以才不肯纡尊降贵来这一趟吧。


    胭丫头多半是寻了个借口,给她自己脸上贴金也不叫老夫人下不来台。


    这般想着,詹氏又觉着在陆秉之似乎也不像是外人说的那般对胭丫头上心。若是真上心真敬重喜爱这个妻子,如何会不一块儿过来,不肯给胭丫头撑着份儿脸面呢?


    还是说,是崔令胭自己拦着没叫陆秉之跟着过来?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詹氏就将其压了下去。世间女子哪里有不想叫自己的夫君在亲戚长辈面前给自己脸面,更何况陆秉之还是那样尊贵的身份,胭丫头只要不是个傻的,就不会做出如此蠢笨之事来。


    正说着话,外头又有丫鬟回禀,说是姑奶奶带着宁寿侯府二姑娘来府上了。


    吴老夫人听着这回禀,就知道是女儿带着二房的崔令音,绍哥儿即将过门的未婚妻子过来了。


    她拍了拍崔令胭的手,对着崔令胭笑了笑道:“自打你母亲嫁进侯府就从未回过娘家,我也有好些年没见她了,不知道她这些年过得好是不好。”


    “还有你那堂姐,之前只是听说有这么一位,自小养在嫡母名下,如今却是眼看着就要嫁给绍章,成了你的表嫂了,这世上的事情真是想都想不到,谁能想到咱们戚家在京城里置办了宅子,我这当祖母的还要特意来京城参加孙儿的婚事,而胭丫头你,更是比你表哥早成婚,甚至还嫁给了陆世子,当了卫国公世子夫人。”


    说话间,外头有丫鬟打起帘子,戚氏和崔令音一前一后从外头进来。


    戚氏和吴老夫人母女相见,自是忍不住落泪,好一会儿两人才回转过来。


    崔令胭起身挨着戚若柔坐了,叫戚氏和吴老夫人坐在一处。


    这时,崔令音才上前福身请安。


    崔令胭的视线落在崔令音身上,今日崔令音明显是特意打扮过的,穿了件粉蓝色绣栀子花褙子,袖口拿金线绣着花草纹路,嫩绿色绣着小朵牡丹花的八幅湘裙,缓步过来仪态端庄,却又不显得高高在上,最是长辈们喜欢的那种样子。


    果然,吴老夫人见着她这般打扮,又福身行礼,心中虽知道崔令音是庶出可见着她这般仪态,也觉着和嫡出没什么两样了。关键是娘家还愿意帮衬绍哥儿,绍哥儿靠着这份儿人情才进了国子监,倘若这崔令音日后不因着帮衬过绍章而觉着自己有了份儿功劳,不将戚家放在眼中,那这个孙媳妇倒也不亏。


    崔令胭见着吴老夫人眼底流露出来的种种情绪,又见着崔令音在老夫人面前露出恭顺乖巧的样子,心中也觉着老夫人方才那话很对,这世上的事情实在是叫人料不到。


    在她来京城的路上,她也想不到如今她嫁给了陆秉之,而崔令音却是成了戚绍章未婚的妻子,过些日子就要完婚。


    想起梦中种种,崔令胭更是一阵唏嘘,更庆幸自己没有像在梦中那般被崔令徽算计,嫁给戚绍章,被人轻贱欺负早早便去了。


    如今换成崔令音嫁给戚绍章,也不知外祖母和舅母会不会满意这门婚事,还是说会和对待她那般处处挑剔,最后崔令音和戚绍章也变得夫妻不和叫人看了笑话。


    吴老夫人很是慈爱,对着崔令音这个注定要过门的孙媳妇表露出格外的喜欢和疼爱来,当场就褪下手腕上的一只玉质细腻的翡翠镯子当作见面礼给了崔令音。


    崔令音福身谢过,屋子里的气氛格外的热闹。


    中午几人一块儿用了午膳,喝茶闲聊后老夫人有些乏了,戚氏和崔令胭这才起身告辞,老夫人格外喜欢崔令音,将崔令音留了下来对陪她一会儿,所以从戚宅出来的路上,只有戚氏和崔令胭母女二人,还有戚氏身边的江嬷嬷。


    之前承恩公老夫人寿宴戚氏称病没去,这还是戚氏那件事后头一回见着崔令胭这个女儿,见着陆秉之没来,又听说他身子有恙,戚氏当着詹氏她们的面不好问,这会儿却是出声问了出来:“怎么之前还听说世子进宫给太后请安了,今日你外祖母来了倒是病了,可真是巧?”


    “胭丫头,娘虽往日里有些地方对不住你,可也要劝你一句,这男人啊,若是不将你娘家的亲戚放在心上,连这点儿体面都不肯给你,那这样的喜欢都是浮于表面的,若是叫人知晓了,胭丫头你这个世子夫人哪里还有什么颜面,没得要被人笑话。”


    “所以等世子身子好些,胭丫头还是带着世子来给你外祖母请个安,最起码叫她老人家瞧瞧自己的外孙女婿是何等一表人才,也算是你们当晚辈的对老夫人的孝顺了,外人知道了这事儿,你面上也有光不是,往后参加宴席,那些高门大族的夫人才能高看你一眼。娘也是过来人,最是知道这里头的轻重了,你可别不放在心上,由着世子的性子,若是长此以往世子不仅不将你娘家亲戚当回事,也不会将你这个妻子放在心上,你会后悔的,到时候可就迟了。”


    崔令胭听着戚氏这话,点了点头,却是没有多说什么。戚氏见她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心中颇为憋屈,可她也知道崔令胭的性子,觉着她如今以为陆秉之喜欢她,便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兴许正是为着这份儿喜欢才不敢劝陆秉之,由着陆秉之随便对待娘家这些人,如此轻慢她也全当不知道。


    她心中觉着多劝也无用,等日后崔令胭忍受不了陆秉之的这份儿轻慢,这才会想起她的话来,才会心生后悔呢。


    这般想着,戚氏倒是盼着这一日早些来。要不然,女儿如今处境极好就以为自己在卫国公府立住脚了,没得张狂起来,连她这个生母都不放在眼里,揪着过往那些事情不放,叫她这个当娘的人前人后都矮了一等。


    若有那一日,才是他们母女缓和关系的机会。总要她知道,娘家才是嫁出门的女子最大的倚仗


    皇宫,明德殿一间狭小的偏殿中。


    崔令徽揉着肿胀发疼的膝盖,眼底俱是恨意,眼泪也忍不住簌簌落了下来。


    玉兰一边给她涂抹着伤药,一边哽咽着道:“姑娘,淑嫔娘娘如此作践姑娘,姑娘的身子如何能受得住,要不然姑娘还是求一求殿下,若殿下愿意护着姑娘半分,姑娘的日子也不至于如此难过。”


    第113章 懊悔


    听着玉兰这话,崔令徽眼底愈发多了几分难堪和狼狈,她拿帕子拭了拭眼泪,带着几分苦涩道:“殿下哪里会护着我这个侍妾,不仅不会,殿下还会觉着是我这个祸害害得淑贵妃娘娘被皇上降为了淑嫔,在几个皇子里失了颜面,身份低了一层呢。”


    “要不然,我进宫这么些日子了,殿下竟是来都没来我屋里,我每日在淑嫔那里立规矩被娘娘作践,殿下有时过来给娘娘请安岂会瞧不出我的狼狈,可他何曾开口帮过我半分,劝过娘娘一句?”


    崔令徽说着,眼底满满都是恨意和后悔。


    前世她以为陆秉之这个夫君待她冷淡不给她体面就足以叫她难堪以至于心生恨意,甚至因着不甘和萧则私下里有了首尾。可到了今日这般处境,她这才发现那般叫她难以忍受的日子比起如今的狼狈卑贱来,却是她求都求不得的。


    心口的酸涩懊悔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了,她的脸色愈发苍白,茫然地望着殿门前的方向,看不清出路。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玉兰眼底露出几分喜色来,忙将崔令徽的


    裤腿放了下来,替她理了理衣裳,高兴道:“定是殿下过来瞧姑娘了,姑娘一定要放下身段好生求一求殿下,若殿下肯帮着姑娘半分姑娘才能有条出路。”


    玉兰说着,小心翼翼将崔令徽扶了起来,想着二皇子性子高傲又自卑,嘴上虽不说可心底最是受用姑娘这般侯府嫡女小心翼翼在他面前伏低做小的样子了。


    姑娘如今的处境已经容不得再顾忌那些脸面了。


    只是她才刚扶着崔令徽走了两步,帘子就被人打了起来,进来的人并非二人以为的二皇子萧则,而是萧则身边的侍妾秋宁。


    秋宁一身粉白色绣芙蓉花宫装,发上簪着一支羊脂玉簪子,脸颊嫣红气色极好,虽同样都是侍妾,可看起来却是没有崔令徽的半分狼狈。


    她见着崔令徽苍白的脸色,扶着玉兰的手连站都有些站不稳,拿帕子掩了掩嘴角,带着几分同情道:“妹妹今日侍奉淑嫔娘娘不周被娘娘罚跪了两个时辰,膝盖定然伤得不轻,还是快些坐下吧,这般疼痛哪里是常人能受得住的。”


    “我也是听说了这事儿,才特意过来给妹妹送瓶伤药的。毕竟,咱们姐妹同是殿下的侍妾,过些日子搬去皇子府,上头便要有个出身尊贵的主母了,自然是要互相帮衬互相提携的,妹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秋宁一口一个妹妹,又说自己和崔令徽同是萧则的侍妾身份相当,直将崔令徽气得几乎要晕死过去,甚至想开口讽刺秋宁一句,她一个宫女卑贱之人,如何能和她这个宁寿侯府长房嫡出的姑娘相提并论,在她心里,秋宁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可话到嘴边滚了滚,崔令徽到底是将这些话全都咽了下去。


    听说这秋宁惯会伏低做小卖弄风情,在萧则面前倒是有几分脸面,萧则身边几个女子,如今活下来的就她一人。


    就连脾气最是不好的淑嫔娘娘,也肯给秋宁几分脸面。


    所以,哪怕她贵为宁寿侯府嫡出,如今却得罪不起秋宁这个宫女出身的侍妾。


    压下心中的火气和膈应,崔令徽开口道:“那就多谢姐姐了,还劳姐姐特意过来一趟,我如今身上还带着伤,精力不济就不留姐姐坐下喝茶了,还请姐姐莫要怪罪。”


    秋宁听着她这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顾崔令徽难看的脸色,竟是径直走到软塌前坐了下来,随即又指了指一旁的座位,对着玉兰道:“快扶着你家主子坐下吧,我这趟过来,是给你家主子指条出路的。”


    玉兰一听这话就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秋宁这话是真心。


    毕竟,秋宁虽只是殿下身边的侍妾,可平日里也是有几分恩宠的。如今姑娘进宫,哪怕同样成了侍妾,又不被殿下喜欢,更被淑嫔娘娘迁怒厌恶,可姑娘到底出身宁寿侯府,还是嫡出,姿容模样也不差,倘若给姑娘一个机会复宠,在二皇子面前有了体面,对秋宁来说哪里会是件好事?


    玉兰知道世上女子少有不善妒的,纵是秋宁这样的身份,也必定不会愿意将二皇子让给自家姑娘的。


    玉兰这样想,崔令徽也是如此做想,觉着秋宁分明是故意说这些话来嘲讽奚落她。


    她的脸色愈发难看了起来,缓步走到软塌前坐了下来,看向了秋宁。


    她倒要看看,这秋宁一个侍妾如何给她指条出路?


    秋宁也没叫崔令徽多等,莞尔一笑,开口道:“我瞧着妹妹身边这玉兰姑娘姿容不错,不如叫她过来伺候我几日,我寻个机会抬举了她,想来殿下是不介意宠幸了玉兰姑娘的。”


    “日后玉兰得了宠,难道不会想着你这个主子,给你在殿下面前美言几句?”


    秋宁话音落下,玉兰一下子就白了脸,双腿一软直接就跪在了地上。


    “姑娘,奴婢只想着伺候姑娘,断不敢有这般攀附的心思,还请姑娘明鉴。”


    玉兰打小就是在崔令徽身边伺候的,她如何不知道崔令徽的性子。自家姑娘眼中是揉不得半分沙子的,哪怕姑娘如今成了二皇子身边的侍妾,也断然容不得她起了这等攀附之心,有机会和姑娘平起平坐,甚至是踩着姑娘攀上高枝儿日后压过姑娘一头。


    玉兰觉着秋宁也着实狠毒,这趟过来哪里是好心给姑娘指条出路,分明是来离间她们主仆的。


    她这话说下来,即便姑娘不答应,心里头肯定也会对她这个打小就伺候在身边的丫鬟生出几分不满和芥蒂来,着实狠毒。


    玉兰恨不得自己长上一百张嘴,好给自己辩白,说自己没那个心思,只想好好伺候姑娘。


    秋宁见着她这般惶惶,吓得不成样子,轻笑一声对着崔令徽道:“看来妹妹身边这玉兰姑娘倒是个忠心的。”


    不等崔令徽开口,她又道:“我说这话也并非存着挑拨之意,而是真心替妹妹寻个出路。妹妹出身不凡自小读书,定是聪慧机敏之人。想来在殿下身边这么些日子,也明白咱们殿下是何等性子了吧?殿下这人为人高傲,可因着贵妃娘娘不得宠,这高傲里也有几分自卑,所以长久下来性子就变得有些和寻常人不同了。殿下最是喜欢旁人奉承他,尤其是身份高贵的人在他面前伏低做小,甚至为着讨他喜欢,千方百计捧着他,求着他。”


    “我这话的意思,妹妹可明白?”秋宁说这话时,微挑眉眼,眼底带了几分嘲弄和兴致。


    崔令徽也不是个傻的,先是一愣,很快就明白过来秋宁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分明是想打断她这个宁寿侯府嫡出姑娘的脊梁骨,叫她将玉兰这个贴身的丫鬟推出去邀宠呢。甚至,还不是她亲自推出去,还要借着秋宁的手。


    可想而知,依着萧则的性子,若知道她如此费尽心思,甚至不惜对着秋宁这样一个侍妾低头相求,半点儿没了体面,那人心里头会是何等畅快。


    正如秋宁所说,萧则的性情是有些扭曲的。她这般伏低做小自甘下贱,萧则多半会心中快意,往她屋里来的。


    秋宁见她想明白了,也没再多说,将手中的药瓶放在桌上,含笑起身道:“妹妹好好养伤,也好好想想姐姐的提议,只是莫要让姐姐我等太久了,要不然,我若失了耐性兴许就不想着帮妹妹这个忙了。”


    秋宁说完这话,就径直朝外头走去,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屋子里寂静凝重,空气很是压抑,几乎叫人喘不过气来。


    玉兰脸色苍白,跪在地上心中惴惴不安。


    崔令徽脸色变了又变,视线落在玉兰身上良久,眼底带了几分审视,直看得玉兰心中发颤,满是惶恐,想要开口以表衷心,却听自家姑娘开口道:“我知你忠心耿耿,并未动过攀附殿下的心思。只是,如今你家主子这般处境,也不得不将秋宁那贱婢的话听进去了。”


    崔令徽这话便是做出了选择,玉兰心中咯噔一下,说不出是喜还是怕。


    她自小在崔令徽身边伺候,原本便是崔令徽的陪嫁丫鬟,若姑娘和卫国公世子陆秉之的婚事没落得今日这般地步,而是照常嫁去卫国公府,她这个陪嫁丫鬟兴许会被姑娘抬举,去伺候世子。


    如今婚事被姑娘自己给弄没了,落到三姑娘崔令胭身上,姑娘攀附二皇子想要得个侧妃的身份不成,不仅赔上了自己的名声还落得个侍妾的卑微境地,如今进了宫十多日,不知受了淑嫔娘娘多少磋磨作践,二皇子却是全当看不见不知道,没有怜惜过姑娘半分。


    如今宫中知道姑娘处境的没有不笑话奚落的,姑娘这个当主子的日子过得卑微难堪,她这当奴婢的又哪里能过得风光。


    这十多日,姑娘入口的饭菜不过是素了些,倒还能入口,可她这个丫鬟用的饭菜,根本就是府里粗使的婆子都不吃的,她心中何尝没有委屈,觉着伺候了姑娘一场姑娘却是算计不成落得这般处境,也连累了她这个当奴婢的。


    可她深知姑娘的脾性,即便心中委屈却是不敢表露出半分责怪和怨怼来,今日侍妾秋宁提出这个法子,虽说传出去姑娘颜面无光,多半要被人耻笑,可她自以为自己姿色也不差,若秋宁肯抬举她给她个机会,未必不能攀附上二皇子。


    到时候,她这个当丫鬟的也能帮衬着姑娘,替姑娘在二皇子面前说句好话不是?


    她心思百转,自然高兴听得姑娘应下这桩事情,可面儿上却是没敢流露出半分欣喜来,只连连摇头,惶恐失措道:“这如何使得,奴婢身份卑贱,如何配伺候二皇子。再说,秋宁想出这个法子来分明是存了狠毒的心思的,这事情姑娘但凡做了,很快就传出去了,到时候流言蜚语不知有多少人要编排议论姑娘,看姑娘的笑话,奴婢自小服侍姑娘,只盼着姑娘好好的,如何能见着姑娘落得那般叫人奚落嘲笑的处境?所以此事万万不可!”


    “姑娘若是觉着日子太过难捱,不如递话往镇国公府去,求求老夫人再帮姑娘一回,老夫人也有些人脉,兴许能在淑嫔娘娘那里说上几句话,叫娘娘心中有所顾忌,不敢如此作践磋磨姑娘。”


    “又或者,姑娘求一求府里,叫侯府出面。毕竟,姑娘虽是侍妾,可到底是侯府嫡出,崔家也不是不要颜面的。”


    崔令徽听她这般为自己着想,心中的那些火气和不快消散了些。


    她摇了摇头,道:“祖母早就厌了我,哪里肯为着我耗费心神,自打我进宫,她多半想着叫我在宫中自生自灭,甚至恨不得我早些送了性命,免得侯府被人看了笑话呢。至于外祖母,外祖母虽疼我,可我进宫当了殿下的侍妾,外祖母只派舅母送来两千两银票,并未亲自过府看我,这哪里是真疼我,分明也想甩掉我这个包袱呢。”


    “如今咱们主仆二人谁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了。秋宁那贱婢的法子虽然叫我失了颜面,可若能奏效,未尝不是个好法子。不管怎么说,也要叫殿下不再迁怒于我,往我屋里来才是。要不然,我这侍妾才是更没脸面,淑嫔更是要肆无忌惮作践我,拿我这个宁寿侯府嫡女当宫女使唤磋磨了。”


    崔令徽说罢,认真对着玉兰道:“你也别多想,我知你跟着我受了委屈,若能给你一个机会,我自然是愿意应承的。只盼着你若承了恩宠,也能记着我这个主子才是。”


    玉兰连忙磕头,战战兢兢默认了崔令徽的决定。


    这日傍晚,玉兰就被送去了秋宁所住的殿中,一番沐浴梳洗打扮之后,便被送去了偏殿。


    秋宁在萧则耳边低语一番,萧则一愣,眼底带了几分诧异。


    “她好歹是宁寿侯府嫡女,竟能做出这等事情来?”


    秋宁歪在萧则怀中,含笑道:“妹妹虽是侯府嫡出,可如今也是殿下的侍妾,生杀予夺都交由殿下,自然是要仰殿下鼻息,想着讨好殿下的,这哪里奇怪了?殿下乃天之贵胄,合该被人捧着被人讨好的。”


    她说着,眼底带了几分醋意,柔声道:“只是殿下有了新人,可别忘了宁儿才是。都说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殿下若忘了宁儿,宁儿才要后悔今日应下徽妹妹这事儿呢。”


    她这番吃醋惹得萧则很是快意,将她拉到怀中腻歪了一番,这才起身往偏殿走去。


    见着萧则离开,宫女佩儿上前低声道:“主子就不怕给了崔氏身边的丫鬟机会,往后她们主仆得宠,对主子不利吗?”


    秋宁笑了笑,看了她一眼:“我就是要叫她们主仆风光些,还要常在殿下面前说崔氏的好,最好叫殿下多宠她一些。”


    佩儿有些不解,秋宁拿帕子掩嘴一笑:“你这丫头跟了我这么久,怎还是这般蠢笨呢?别忘了,过些日子殿下就要迎娶郑氏,咱们也要出宫搬去皇子府的,头上有个主母哪里能和如今这般?”


    “你说,新进门的皇子妃盯上我好还是盯上崔令徽这个宁寿侯府的嫡女好?”


    “我既叫崔氏欠了我的情分,又叫她替我挡了未来主母的不快,不过暂时失些恩宠又有什么?”


    左右她伺候了二皇子萧则这么些年,最是能摸清萧则的性子,知道他想听什么不想听什么,更知道萧则内里的那些阴狠和不堪,哪里会那般轻易就失宠。


    这一夜,萧则宠幸了崔令徽身边的玉兰。


    翌日一早,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淑嫔耳中。


    淑嫔听着这事儿,眼底先是露出几分诧异,随即带着几分不屑道:“亏得她是宁寿侯府嫡女,竟也能做出这样不要脸面的事情来。才进宫多久呢就叫自己身边的丫鬟帮着自己争宠了。更不用说,还将那玉兰送到了秋宁这个同样是侍妾的人身边,也不怕被人耻笑?”


    端嬷嬷站在一边,听着自家娘娘这般鄙夷崔氏,语重心长道:“奴婢知道娘娘心中有火气,可这些日子如此磋磨崔氏也算是撒气了,可不好继续如此。要不然,若是事情传到皇上耳朵里,或是叫宫中那些妃嫔多嘴给娘娘安个怨怼皇上的罪名,娘娘哪里能担得起。”


    “崔氏既放下身份做出这等事情来,娘娘暂且饶过她吧。毕竟,她出自宁寿侯府,若是娘娘太过将人作践了,传到前朝去,朝堂上未必不会有人借此事情寻咱们殿下的不是。”


    淑嫔脸色变了几变,依旧有些不甘:“若不是那贱人和则哥儿搅合在一起在寿宴上做出那种蠢笨之事,本宫又如何会被牵累,从贵妃降为嫔位,被宫中那些妃嫔耻笑议论?本宫作践她拿她撒气又有什么过错,若是能够,本宫恨不得直接将她给打杀了,一解本宫心头之恨呢!”


    第114章 自讨苦吃


    淑嫔说着,又想起了这事儿的另一个当事人陆秉之。


    她的脸色愈发阴沉了几分,咬牙切齿道:“这回皇上还是偏着陆秉之这个外甥了,为着一个外甥竟褫夺了本宫的贵妃之位,叫本宫成了如今这样一个小小的嫔位。本宫颜面损失是小,皇上待本宫凉薄便罢了,可皇上怎就连自己亲生的儿子都不知心疼了,则哥儿这些日子瞧着都清瘦了几分,人也消沉了不少,哪里还有之前的精气神。”


    端嬷嬷听自家娘娘这般说,不免唬了一跳,严肃道:“娘娘慎言,这话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若以为娘娘不满皇上处置,心存怨怼这便不好了。娘娘如今处境艰难,哪怕是为着咱们殿下,说话也要收敛一些,莫要给人留下把柄叫人给算计了。”


    淑嫔心中堵得慌,声音压低了几分,恨恨道:“本宫就是气不过皇上那般偏心陆秉之,他纵是淑宁长公主的亲子又如何,说到底也只是一个臣,往后难道还能坐到那个位置上去?皇上如此偏心着实叫本宫心寒。”


    端嬷嬷如何不知娘娘的难受,只能出声宽慰道:“皇上哪里是偏心陆世子这个外甥,不过是顾及太后娘娘罢了。殿下将陆世子给气病了,京城里流言蜚语又那般多,朝堂后宫都知晓此事,皇上若不处置,外人还不知如何议论皇上。更何况,距离陆世子中毒也没几个月,老奴斗胆说句


    实在话,这回咱们殿下行事也缺了几分稳重,实在是有些仓促了,这才惹来如此祸端。”


    “皇上膝下可并不只咱们殿下一个皇子。”


    淑嫔心中不快,可端嬷嬷这话她如何不懂。只是儿子因着自小在宫中受了委屈所以性子有些和寻常人不同,行事也缺少稳重和章法。她也想劝,可奈何儿子行事肆意,又最是嫉妒陆秉之这个卫国公世子,觉着皇上偏着他,时常传召他进宫,对比起来,则哥儿倒不像是皇子,衬得则哥儿的恩宠那般单薄。


    则哥儿心中不痛快,这才想出那样的法子来,拿崔令徽来羞辱陆秉之。


    她这当娘的听到儿子如此做法,是又气又心疼。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这道理本宫知道,可本宫劝也劝过,则哥儿是半句都听不进去。之前也没见着皇上如何偏袒陆秉之,就连中毒那事儿都轻轻揭过去了,这回怎就如此心狠,半点儿不顾父子情分,一味要给陆秉之这个外甥出气。本宫总觉着,自打那崔令胭嫁去卫国公府后,是不是这陆秉之的运气就好上许多了。明明余毒未清说是身子不妥,可如今呢,身子好好的,太医都说了往后对子嗣没什么影响。这回皇上又是这般处置,你说,那崔令胭是不是有些不大对劲儿,若早知她能给陆秉之带来这般福气,本宫断然会从中作梗,绝对不许这崔令胭进这卫国公府的门!”


    饶是端嬷嬷伺候了自家娘娘这么些年,听到娘娘这话心里头都大为诧异,震惊之下下意识道:“崔氏不过一个弱女子,还自小养在外家,娘娘怎这般想?”


    “再说,她的事情奴婢也是知道的,当初在娘胎里就克着自己的弟弟,害得那崔慎泊生出来就身子孱弱,她八字硬,这才被戚氏这个生母心中嫌弃,自小就将她送去外祖家住着,也是几月前才跟着她舅母回京。”


    “她八字硬,不克人就不错了,怎会对陆世子有好处?”


    淑嫔哼了一声,带着几分阴沉道:“许是那陆秉之八字也硬,不仅能受得住,反倒彼此成婚福气更是好。要不然,怎么解释自打这崔令胭进京,就断断续续出了这么多的事情。但凡算计她的,如今都是什么下场?”


    端嬷嬷细细想了想,心中也不由得生出几分狐疑来。


    可子不语怪力乱神,虽有几分巧合,她实际还是不信这些的。


    且即便真是如此,如今那崔令胭已经成了卫国公世子夫人,娘娘如今这般处境,难道还能算计崔令胭,叫崔令胭没了性命不成?


    要她说,娘娘就是骤然失了贵妃之位,心中惶然不安,心思太重了这才整日里琢磨这些,竟然想到了这崔令胭。


    “娘娘多心了,这崔令胭若得老天眷顾,如何会被生母送去外家,她自己得了这世子夫人的位子都是崔令徽这个继姐自己不要丢给她的。之后还闹出和自己表哥私相授受早有私情的事情,您忘了,这件事在京城里闹得有多大?她根本就是站在悬崖边,当时多少人觉着她坏了名声定然进不了卫国公府的大门,往后失了这门婚事不定落得个什么下场。她能当了这世子夫人,说到底都是陆世子大度,不计较那些流言蜚语。但凡陆世子和其他男子那般计较女子名节,便是这崔令胭进了门,定然也不会有今日的体面,不过是个深闺怨妇罢了。”


    说到底,崔令胭一个身不由己的弱女子,哪里有那般大的份量。


    娘娘与其觉着是因着这崔氏进京的缘故,不如想是因着陆秉之是淑宁长公主之子,背后还有太后当靠山。


    这回皇上如此处置,其中哪里会没有太后的缘故。


    但凡太后因此病重,皇上也会被天下人指摘的。


    “娘娘与其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好好操持咱们殿下的婚事,距离殿下成婚的正日子也就十多日了。”


    听端嬷嬷这般说,淑嫔收起了自己那些心思,脸色缓和了几分:“唉,本宫就盼着则哥儿成婚后能成熟懂事些,别再做出之前那样荒唐的事情叫人指摘,惹得皇上不快,朝臣不满了。”


    “对了,明日你派人传康寿侯府大姑娘郑氏进宫一趟。”


    端嬷嬷听着她这般吩咐,有些迟疑。


    淑嫔脸色沉了下来,冷冷一笑道:“怎么,难不成你也觉着本宫失了贵妃之位,连郑氏这个未来的儿媳妇都不能传召进宫了?”


    “本宫就是要看看出了这样的事情,这郑氏待本宫这个婆母是不是还和之前一样恭敬。”


    端嬷嬷张了张嘴想要劝,可瞧着自家娘娘的脸色,到底还是将到嘴边的话全都咽了下去。


    只盼着殿下出宫开府,成婚后有了郑氏这个皇子妃,殿下能够成熟稳重些,也少叫娘娘操些心


    崔令徽将身边伺候的玉兰借着侍妾秋宁的手送到萧则床榻上的消息不到半日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知道崔令徽这般行事,又想起崔令徽宁寿侯府嫡出姑娘的身份,有人唏嘘有人笑话,更有人将崔令徽和崔令胭相比,对比下来,只觉着是崔令徽自己将好好一把牌给打烂了,还将好好一桩前程让给了崔令胭这个继妹。


    若没有当初借着落水得了寒症退婚,又叫继妹崔令胭给她收拾这些烂摊子嫁给陆秉之。哪怕如今嫁给陆秉之的是另一人,旁人都不会如此笑话奚落她。


    也不知这崔令徽自己为着争宠将丫鬟推给萧则,而继妹崔令胭如今成了高高在上的世子夫人,还被陆秉之看重喜欢,夜深人静想着这些时心中会不会后悔的睡不着。


    消息很快就从宫中传了出来。


    松雪堂


    崔令胭听到这消息,半晌都没发出声音。


    她想过崔令徽当了萧则的侍妾定然处境艰难,也会被淑嫔磋磨作践。


    可她没想到,自己那个继姐竟会借着秋宁的手将自小伺候自己的丫鬟玉兰送到了萧则的床榻上。


    如此急不可耐又不顾脸面,可见崔令徽在宫中的处境有多不好。


    要不然,以她那般高傲的性子,如何能放下身段做出这种叫人耻笑奚落的事情。


    只是崔令胭心中生不出半分同情来,那个梦里,崔令徽算计她这个继妹也没有半分手软。而且,崔令徽从未将她当作自己的妹妹。既如此,她落得如此处境,崔令胭虽有些唏嘘,却也只觉着她是自作自受。


    毕竟,崔令徽虽深处闺中可定然也是听说过二皇子萧则性子有多扭曲的,之前还有陆秉之中毒一事,她就不信崔令徽想要攀附萧则前没有考虑过这些。就如梦中她听到过的崔令徽嫁给陆秉之之后,因着不得陆秉之喜欢,背地里竟和萧则有了首尾,在宫中宴席上叫人抓到两人厮混失了颜面,最后被皇上一杯毒酒赐死。


    不管是梦中还是现实,只能说崔令徽选择攀附萧则,注定只能聪明反被聪明误自讨苦吃罢了,她这个继妹不想着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哪里会生出半分同情来。


    崔令胭拿起手中的茶轻轻抿了一口,才想说话,外头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视线落到门口,很快就见着秋芷从外头进来,走到她跟前儿低声道:“少夫人,府里柳姨娘被夫人责罚晕厥过去却是查出身孕,大夫诊脉过后说是有滑胎的迹象,老爷震怒,说夫人定是早就知道柳姨娘有孕之事,是故意想要柳姨娘落了胎,盛怒之下动手打了夫人,老夫人派人过来告知少夫人此事,叫少夫人赶紧回府一趟呢。”


    第115章 颜面


    崔令胭听着这消息,眉头忍不住蹙起。


    一旁站着的丫鬟碧柔压低了声音道:“少夫人还是回府一趟吧,夫人到底是您的生母,老爷落了夫人的面子对夫人动手,少夫人面儿上也不好看。”


    “再说不管如何,一则少夫人要顾及孝道不叫人挑出错处来,二则也不能叫夫人背上个善妒残害姨娘腹中胎儿的名声。要不然若是这消息传扬开来,对少夫人您这个当女儿的也不好。”


    “您如今坐在世子夫人这个位置上,世子又看重喜欢您,多少人想着看您的笑话挑您的错处呢。远的不说,大夫人这个当婆婆的就”


    碧柔没继续说下去,可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了。


    崔令胭也明白这些道理,所以即便心中有几分烦躁,也起身亲自去回禀了祖母窦老夫人。


    她去时,正好岑氏和二姑娘陆丹若也在屋里。


    崔令胭寥寥几句回禀了要回娘家一趟,她没有细说,可窦老夫人也是个精明的,没有追问,只含笑道:“府里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你且回


    去瞧瞧吧。”


    崔令胭点了点头,福了福身子这才告辞出去。


    见着崔令胭离开,岑氏忍不住出声道:“胭丫头小小年纪,每日的事情倒是比我这当婆婆的还多。这不才去拜见了刚进京的外祖母,还没歇息下来呢竟又要回娘家一趟,也不知别家的新妇是不是也是如此忙活。”


    岑氏虽听了嫂嫂薛氏的话想叫岑家和侯府结亲,可瞧着崔令胭三五不时就要出府一趟,岑氏也忍不住说了这么一句。


    哪家的新妇能这般随意,不过是老夫人和陆秉之护着罢了。


    在她看来,崔令胭即便要回娘家一趟,也合该来和她这个当婆婆的回禀。


    她若给她几分敬重和体面,给她一个台阶下,她顺着也就下来了,如何会婆媳不和,叫外人看了笑话。


    在岑氏心中,崔令胭就是故意不敬她这个婆母。分明是因着老夫人和陆秉之护着她,就张狂起来,不将她这个婆母放在眼中了。


    窦老夫人如何听不出她这话的意思,拿起手中的茶盏抿了一口,轻笑道:“你这意思是女儿出嫁后娘家的事情就管都不要管了?若是如此,岑家出事你是不是也连面都不露一下?”


    窦老夫人这话没给岑氏留几分脸面,岑氏当即脸色一僵,讪讪道:“母亲误会媳妇了,媳妇岂是那样的意思。媳妇毕竟是当婆婆的,是想着崔氏能安心待在府里,和世子琴瑟和鸣早些有了身孕,好替咱们陆家开枝散叶呢。”


    岑氏描补了这么一句,见着窦老夫人神色淡淡,面儿上也有几分挂不住,便寻了个借口起身带着女儿陆丹若告辞出来。


    一出了清德院,陆丹若就忍不住道:“祖母也太不给母亲颜面了,女儿觉着母亲那话也没错,谁家的新妇隔三差五就有事情呢?不是去拜见进京的外祖母就是娘家老夫人身子不适,今个儿宁寿侯府又有了事情,要她这个出嫁的姑奶奶回府一趟,真以为是还未出阁的时候呢。难不成侯府没个管事的人了,事事都要她这个嫁出去的姑奶奶掺和?真是可笑,崔氏也真好意思回禀到祖母这来。若我是她,娘家三五不时有事情,定会偷偷回娘家处理,哪里能抛下脸面开这个口。”


    “说到底,这崔氏就是不知轻重,这个世子夫人给她当她根本就配不上!不是女儿揣测她,她兴许如今身份体面了就想回娘家摆架子吧?当谁不知道她那点儿小心思呢!”


    岑氏知道女儿心里头不喜崔氏这个嫂嫂,可听她越说越不像话了,怕她这些话被有心人给听到了传到了继子陆秉之耳朵里,忙扯了扯她的袖子,压低了声音道:“慎言,这些话若再被陆秉之听到迁怒到岑家,岑家哪里能经得起他再一次折腾。”


    想起外祖母如今身子都不好,外祖父名声更是因着那小倌儿有损,这些日子去了寺庙里小住,整个岑府更是门可罗雀没人上门作客,陆丹若后背就不由得打了个激灵,没敢继续说下去。


    岑氏见着她脸色微微发白,轻轻叹了口气,道:“不说这些了,到娘院里坐坐吧。你若觉着闷,过几日娘带你去寺庙小住几日。”


    “这国公府,是愈发叫人觉着憋闷了。”


    陆丹若刚想说母亲带着她去寺庙上香也不怕府中的中馈被婶婶贺氏再夺去一些,可见着母亲眼底的愁绪,想着在这国公府憋屈沉闷的日子,她到底是点了点头。


    “嗯,女儿也不想再在府里待着了。自打崔氏进门,祖母心里眼里都是崔氏这个孙媳妇,哪里有女儿的位置。”


    “在祖母眼里,崔氏做什么都是好的。崔氏恃宠而骄也不怕长此以往祖母心中烦躁,不喜起她这个孙媳妇来。”


    母女二人一边说,一边往住处去了


    宁寿侯府


    翟老夫人面色严厉,满是不快对着跪在地上的儿子训斥道:“事情没问清楚你就生这般大的气发作嫡妻,传出去外人说你宠妾灭妻,你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翟老夫人气得不轻,差点儿就要晕倒过去。


    她稳了稳心神,视线又落在跪在那里的柳姨娘身上,想要发作可知道她腹中还有着崔家的骨肉,若是一直跪着落了孩子,儿子岂不怪罪她这个亲生母亲?


    这般想着,翟老夫人到底是挥了挥手,对着伺候柳姨娘的嬷嬷吩咐道:“扶你家姨娘回去歇着吧,什么事情都比不得她腹中的胎儿重要。”


    翟老夫人说着,又对着柳姨娘道:“柳氏,你要记着你妾室的身份,若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哪怕你生下这个孩子,这宁寿侯府都留不得你。”


    柳姨娘瑟缩一下,见着宁寿侯出声要替她解围,她便扯了扯宁寿侯的袖子,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崔令胭打起帘子,进来时见着的就是这一幕,她面色平静,缓步朝前走去,对着翟老夫人福了福身子请安。


    翟老夫人见着她过来,心里头松了一口气,道:“你先去看看你母亲吧,她今日受了委屈,你这当女儿的好好宽慰宽慰她,好歹别叫她哭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崔令胭点了点头,转身就要朝外头走去。


    宁寿侯扶着柳姨娘站起身来,见着女儿这般,脸面上更是挂不住,忍不住厉声呵斥道:“站住!见着自己父亲也不知请安,这是哪家的规矩?怎么,你如今嫁给陆秉之成了卫国公世子夫人,连我这个当父亲的都不放在眼里了吗?”


    宁寿侯本就一肚子气,今日他宠着护着的柳姨娘差点儿落胎,又被母亲翟老夫人训斥了一番,方才崔令胭进来,更是没叫人回禀,直接就见着他这个当父亲的跪在这里,也着实叫他失了为人父的尊严。


    宁寿侯心里的火气一时被激了起来,便忍不住对着崔令胭这个女儿撒起气来。


    崔令胭停下脚步,目光很是平静看着宁寿侯,不见半点儿怯意。


    她微微福了福身子,视线又落到柳姨娘身上,开口道:“父亲这话胭儿就听不懂了,胭儿正是因着顾及孝道,这才不想问您为何为着一个妾室对正妻动手。想着您和母亲的事情自然是该祖母这个当长辈的处理,胭儿为人女唯一能做的就是去宽慰宽慰被父亲掌掴失了颜面的母亲,难道这般行事便是不顾孝道?”


    宁寿侯印象里崔令胭这个女儿一直都是温柔恭顺,哪怕叫隔房的堂姐崔令音在她手中吃了亏也只觉着不过是女儿家的一些小手段。崔令胭能够有如今的体面都只因着嫁入卫国公府这般高门,要不然,哪怕她是侯府嫡女,如今在这府中怕是日子过得连个庶女都不如。


    更别说,在他这个当父亲的面前这般硬气摆架子了。


    有了这样的心思,宁寿侯只觉着崔令胭这般说话就是在损他的颜面,哪怕这话有几分道理也依旧是仗着世子夫人的身份在娘家摆架子。


    戚氏小门小户出身,他本就有些看不上,如今女儿嫁去卫国公府,回了娘家就能给戚氏这般撑腰吗?


    见着儿子沉下脸来,翟老夫人重重拍了下桌子,呵斥道:“行了,你送柳姨娘回去,再叫小厨房煮碗安神养胎的汤药,叫胭丫头去宽慰宽慰戚氏吧。”


    宁寿侯的脸一阵红一阵青,见着一旁脸色苍白泫然欲泣的柳姨娘,本想拦腰将人抱起抱回住处,可到底还要顾忌脸面,只示意了身边的两个嬷嬷,将柳姨娘扶着出去了。


    他自己则跟在身后出了屋子。


    见着他离开,翟老夫人才对着崔令胭道:“你父亲这么些年都盼着再有个子嗣,大夫又说柳姨娘这胎有七成是个儿子,他自然上心得紧,你也别怪你父亲。”


    “你母亲这回受了委屈,想来也是阴差阳错凑巧了,你先去宽慰宽慰她,等明日我叫你父亲去给你母亲道歉赔罪。”


    崔令胭点了点头,对着翟老夫人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出


    去。


    碧柔跟在她身后,忍不住开口宽慰道:“少夫人也别动怒,若是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就不好了。这些年少夫人不在京城没在侯府住着,只听说柳姨娘得宠,今日怕是才头一回见着。”


    “别说少夫人气不过了,奴婢也没见过这般宠着一个妾室的。不过老夫人那句话也对,这些年侯爷都盼着再添一个子嗣呢。”


    碧柔没有多说,可崔令胭如何不知道这话的意思。


    弟弟崔慎泊娘胎里便不足身子一直孱弱,这些年虽将养着没出什么大事,可比起其他高门大族康健的子嗣,自然是比不过的。


    父亲本就宠爱柳姨娘,如今柳姨娘又有了身孕,大夫还说了是男胎,这七成的宠爱也成了八成甚至九成了,自然是处处看不惯出身小门小户的继妻戚氏。


    只怕旁人越拿柳姨娘出身低贱说嘴,父亲心中就越向着柳姨娘一些。


    崔令胭带着碧柔一路到了翠微院,才到门口就听着屋里传出一阵哭泣声。


    “柳氏不过一个贱婢,出身又那般不干净难道还想着凭着那张脸和肚子里的那块儿肉就能踩在我这个主母头上吗?别忘了,胭丫头如今可是陆秉之的妻子,这孩子虽和我不亲,可难道能看着我这个当母亲的被一个卑贱的妾室欺负吗?”


    第116章 宠妾灭妻


    廊下站着的丫鬟见着崔令胭站在门口一言不发,面上不辩喜怒,想起这位姑娘自小被夫人送去外家母女感情本就不如寻常人家亲近,今日能赶过来一趟怕也是为着顾全孝道,若叫她真心替夫人委屈心疼怕是有些强人所难。


    这般想着,丫鬟福了福身子,恭恭敬敬道:“奴婢给三姑奶奶请安。”


    她特意扬高了声音,叫屋里哭诉的戚氏能够听到。


    崔令胭对她微微点头,抬脚带着丫鬟碧柔往屋里走去。


    戚氏见着女儿回来,又见着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此时心中着实心绪复杂,她的眼睛哭的红肿,脸颊上高高肿起的巴掌印痕此时已有些发青发紫,看起来着实骇人,可见宁寿侯为着柳姨娘对继妻动手之时没打算留半分余地。


    崔令胭缓步上前对着戚氏福了福身子,对着戚氏道:“我听说您和父亲起了争执父亲甚至对您动了手,女儿心中担心便回来看看。”


    她回过身去从碧柔手中接过一个盒子,里头装了只细腻莹润的瓷白药瓶,她取出药瓶放在桌上,对着江嬷嬷吩咐道:“这药膏是宫里头赏赐下来的,嬷嬷可给母亲每日涂抹三次,免得留下疤痕。”


    不等江嬷嬷开口,她又道:“小厨房可煮了安神的汤药,母亲受了惊吓心绪不定,该喝了安神汤好好睡一觉才是。”


    崔令胭说得看似贴心,可听在戚氏耳中却太过场面了一些,哪里有当女儿的对生母的半分心疼。


    甚至,她的一双眸子都没有半分心疼和恼怒,并未想着给她这生母做主出气。


    戚氏本就心中难受,脸颊上也火辣辣疼的厉害,这些疼便罢了,关键侯爷这一巴掌叫她这个继妻在侯府众人面前没了脸面,打碎了她这些年强撑着的体面,这些委屈如何是一碗安神的汤药能够安抚的?


    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女儿还这般待她,叫她心寒。


    这般想着,戚氏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哽咽着道:“你到底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见着你父亲这般待我,难道就只会吩咐下人去煮安神汤,给我拿些药膏吗?你如今嫁给了陆秉之当了这个世子夫人,身份不同,在你父亲面前说话也有几分份量,怎不真心替我这个生母想想,叫你父亲莫要宠妾灭妻,将柳氏腹中的那块儿孽障给除去了!”


    戚氏心中恨毒了柳姨娘,此时说话也没了半分顾忌,她说完这话,视线便一直盯着站在面前的崔令胭,沉声道:“胭丫头你也不想要一个庶弟吧?再则你父亲如此宠妾灭妻的事情传到外头去,叫世子心里头有了芥蒂看低了你,你婆婆和窦老夫人那里也会有了想法。”


    “所以胭丫头你定要想想法子,不能叫柳氏生出这个孽障来!”


    屋子里静了片刻,崔令胭良久都没有说话,直到戚氏面上有些挂不住,眼底露出几分难堪时,这才开口道:“您说笑了,女儿哪里有那份儿本事。您怕是不知道,方才父亲见着女儿也训斥了女儿一番,女儿自小不在府里长大,哪怕是如今当了这个世子夫人,在父亲心中的地位只怕也不及那柳姨娘腹中的胎儿半分,如何能劝得动父亲呢?再说,父亲盼这一个子嗣盼了多少年,女儿难道能打杀了柳姨娘,连带着叫她腹中的胎儿一块儿没了吗?母亲就这般难为女儿,想要女儿背上个容不得庶弟妹的名声?”


    崔令胭说得毫不留情,眼底也满满都是讽刺。


    戚氏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见着崔令胭带着不屑和嘲讽,像是将她能看透的目光,她一时猛地打了个激灵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忙拽住了崔令胭的手,哽咽道:“娘一时气恼说错话叫胭丫头你误会了。可胭丫头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你父亲这般宠妾灭妻,宠着柳姨娘和她腹中的胎儿吗?若这孩子生下来是个女儿便罢了,一个庶女而已不值当娘上心,也威胁不到娘和你弟弟。可若是个庶子,依着你父亲对柳姨娘那张脸的喜欢,这庶子说不得要当作嫡出的教养,没得威胁到你弟弟在府中的地位,胭丫头你就真忍心吗?若泊哥儿有那样一个身子康健的庶弟,怕是愈发不被你父亲待见了。”


    “好孩子,哪怕是为着你弟弟,你也给娘想想法子,替娘解了这个难题吧。”


    崔令胭这回没有说话,只抽回了戚氏握着的手,对着戚氏道:“因着父亲母亲的事情祖母怕是也受了惊吓心中烦忧,母亲喝了安神汤好生歇着,女儿去祖母那里宽慰宽慰祖母,不然旁人要说女儿不孝了。”


    崔令胭说着,不等戚氏开口,就福了福身子转身朝外走去。


    碧柔也对着戚氏福了福身子,跟着崔令胭出去了。


    戚氏见着她们主仆离开,心中愈发气恼委屈,用力将桌上的茶盏全都一股脑推到地上,哭诉抱怨道:“她这哪里是因着心疼我专门回府,不过是走个过场叫人挑不出她的错处不能给她安上一个不孝的名声罢了。”


    “被侯爷打了一记耳光落了脸面的人是我这个当母亲的,她都没在屋里坐坐宽慰我一番,竟拿老夫人当借口告辞离开了,她对我哪里有半分的孝顺和在意?”


    戚氏说着,见着江嬷嬷手中拿着的白瓷药瓶,气恼之下一把夺过来就摔在了地上,瓷瓶碎裂,屋子里顿时充满了药香。


    戚氏盯着砸碎的瓷瓶良久都没有出声,好半晌才拿起帕子捂着嘴,痛哭出声。


    崔慎泊听到消息没过多久就赶了过来,进屋时见着的就是这一片狼藉。


    戚氏见着儿子,哭得愈发止不住了。


    “泊哥儿,你父亲靠不住,你姐姐也记恨我这个当娘的,如今这满府上下只有咱们母子相依为命了。”


    崔慎泊不用问听着这几句话也能猜到这屋里


    方才发生了什么。听说崔令胭听到消息特意从卫国公府回了娘家,如今又听母亲这般说,话里话外都是崔令胭这个女儿的不是,他心中一时也有些不是滋味儿。


    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母亲待姐姐凉薄没有给过半点儿慈母之心,如何能求崔令胭这个女儿像寻常人家的女儿一般心疼在乎她这个生母呢?


    母亲从来都不正视自己的错误,更没诚恳的和崔令胭为着当年的事情道过歉懊悔过,崔令胭那般清明通透,如何看不出她的这点儿心思。没有真心,如何能换来真心。


    心中这般想着,崔慎泊却是没有将这番话说出来,只吩咐丫鬟将碎了一地的茶盏清扫了,又出声宽慰了戚氏一会儿。


    提到柳姨娘和她腹中胎儿的时候,也只道:“母亲万不可想着对柳姨娘腹中的胎儿动手,免得被父亲彻底厌恶了。父亲心中心心念念都是那柳姨娘和她腹中的孩子,母亲哪怕心中不愿,也由着她生下那孩子便是。是庶女最好,可哪怕儿子多了个庶弟那又如何,儿子是嫡出,他只是庶出,只要儿子身体能保持如今这般的状态好好将养,虽比不得那些极为康健的世家公子,却也对寿数无碍的。母亲与其这般担心和父亲起争执,倒不如将心思放在另外的事情上。”


    戚氏心里头堵得慌,觉着儿子想的太过轻巧了。侯爷如今能宠妾灭妻,日后就能看重庶子多过她这个继妻生出来的嫡子。


    到时候,泊哥儿不得侯爷喜欢,他身子又不好又该如何自处。


    哪怕是婆母翟老夫人,大抵也会喜欢一个身子康健的孙儿而不是娘胎里就不足的孙儿。


    戚氏顺着儿子的话问道:“如今最大的事情便是柳姨娘有孕之事,娘还能有什么更要紧的事情?”


    崔慎泊微微垂了垂眉眼,迟疑一下才开口道:“姐姐出嫁已经好几个月了,儿子和姐姐是龙凤双胎,哪怕身子骨弱些,可也是时候成婚了,您莫不是忙忘了。”


    戚氏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儿子的意思。


    她想了想,连连点头:“对,对,是该成婚,娘给你娶一个高门的贵女,等成婚后你们夫妻生下儿子,便是老夫人的重孙儿了,老夫人定然喜欢。”


    “到时候柳姨娘腹中那个,自然就不打眼了。”


    儿子虽然身子骨弱些,可孙儿若是康健可人疼的,自然也是他们母子的一份儿助力。


    胭丫头因着小时候的事情对她这个生母有怨怪,甚至和泊哥儿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都不如何亲近。可当姑姑的哪里有不疼自己的侄儿的,只要这孩子生下来,胭丫头见了真能不疼爱吗?


    这般想着,戚氏脸色缓和了几分,正好这时丫鬟端着安神的汤药进门,崔慎泊看着江嬷嬷伺候着母亲将汤药喝完,这才起身告辞。


    从翠微院出来,崔慎泊眼底露出几分郁色来。


    小厮长风见着自家少爷脸色不好,也知道侯爷为着柳姨娘对夫人动手这事儿叫少爷心中动怒。


    可少爷身子骨弱,侯爷对少爷虽也看重,可那是柳姨娘没有怀孕的时候,如今侯爷心里眼里最盼着的大抵是柳姨娘能生出个儿子吧。


    到时候,依着侯爷今日的行事未必不可能叫一个刚出生的庶子压过少爷这个嫡子去。


    这般想着,长风心中就愈发担忧了。


    “世子不是说晚两年成婚吗,怎今日就和大夫人提了?”


    一阵风吹过来,崔慎泊咳嗽几声,解释道:“一则也到了成婚的时候,二则出了这样的事情总得给母亲找个要紧的事情,不然她日日盯着柳姨娘那边,忍不住做出什么事情来,依着父亲对柳姨娘和那孩子的看重,只怕连休妻的心思都有了。”


    崔慎泊说完这话,又提醒道:“你得空去和江嬷嬷叮嘱一番,叫她劝着母亲一些,莫要做出什么后悔莫及的事情来。”


    “还有柳姨娘那里的事情半点儿都不要管,更别送些什么吃食或是安胎的药物,免得被人算计了。”


    长风连连点头,觉着少爷这些日子性子变了不少,往日里哪里会想着这些。


    主仆二人一路往住处去了。


    樨兰院


    翟老夫人见着崔令胭过来,便问道:“你母亲可好些了?今日是你父亲做的不对,祖母会叫你父亲过去道歉赔罪的。”


    崔令胭福了福身子,上前在软塌下头的椅子上坐了,回道:“母亲脸上的伤是小,心中的伤是大。母亲虽是继妻可也是父亲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侯府大门的,如今父亲为着柳姨娘这样一个妾室当着众人的面不信任母亲,说母亲故意想要害了柳姨娘腹中的孩子,甚至对母亲动手,母亲的颜面几乎被人踩在地上,如何能过得去这个坎儿?”


    “这事情若是传出去,京城里的人还不知如何编排议论呢。传到那些言官耳中,只怕要参上父亲一本,说父亲宠妾灭妻立身不正了。”


    崔令胭虽对戚氏这个生母没有半分感情,可两人既是母女,戚氏这个生母没了脸面,她自然也面上无光,该计较的还是要计较的。


    翟老夫人一听这话,眼底露出几分诧异来却是很快就掩饰下去。


    她还以为崔令胭不会护着戚氏呢,不曾想她竟会说出这番话。可柳姨娘腹中的孩子便是她的孙儿,她这当祖母的难道还能动手害了柳姨娘不成?依着儿子如今的态度,没得叫他们母子为着一个卑贱之人生出嫌隙来。


    再说,为人正妻本就不该善妒,今日的事情也并非全都是儿子一人的错。


    第117章 心瞎


    翟老夫人这般想着,嘴上却是道:“胭丫头尽管放心,哪怕柳姨娘十月怀胎生下个男孩儿,长房嫡出的孙儿也只你弟弟泊哥儿一人,谁都越不过泊哥儿去。”


    她说完这话,视线就落在崔令胭身上。


    崔令胭温婉笑了笑,拿起丫鬟端上来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出声道:“祖母这话自然是没错的,孙女儿和母亲也不是那等见不得妾室生子的,只是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府里头人多嘴杂的,柳姨娘又是那般的身份,祖母既这般看重她腹中的孩子,不如将她接到这樨兰院叫嬷嬷好生照顾着,总好过叫柳姨娘一直提心吊胆的怕人害了她腹中的孩儿。”


    “如此一来,父亲那里也能安心,也不会猜忌疑心母亲善妒,甚至对柳姨娘不利。”


    崔令胭这话说得认真,丝毫都没有什么言外之意,只是她这话一出口,不止翟老夫人愣住了,就连屋子里伺候的几个丫鬟都有些诧异看着她。


    她们还以为今个儿侯爷对大夫人动了手,三姑娘即便和大夫人不亲近可因着大夫人失了颜面姑娘心中必定也对柳姨娘极为不喜的,不帮着大夫人暗中磋磨柳姨娘,甚至害了柳姨娘腹中的孩子便罢了,她竟提出这般法子来,竟是叫老夫人将这柳姨娘接进樨兰院住着。


    若是这事情传到大夫人戚氏耳中,大夫人怕是能气晕过去。


    翟老夫人深深看了崔令胭一眼,思忖片刻点了点头:“胭丫头这法子倒也不错,咱们崔家子嗣到底是单薄了些,柳姨娘出身虽不好,可你父亲既然宠着她,她自然是要平平安安给咱们崔家诞下子嗣的。我虽年纪大了,可将人接过来照看着倒也有几分精力,左右不过是下头的嬷嬷丫鬟们尽心。”


    翟老夫人应了下来,又随口问起了崔令胭在国公府的境况。闲谈间,自然而然提起了如今进了宫中成了二皇子萧则侍妾的崔令徽。


    翟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道:“这孩子自小性子高傲要强,如今进宫才多久就将身边的大丫鬟玉兰送到了萧则床榻上,还是借着那侍妾秋宁的手,可见她在宫中过得有多不容易。”


    “想想也是,淑贵妃如今成了小小一个淑嫔,不好怪罪自己的儿子,自然只能迁怒徽丫头一人了。谁能想到,徽丫头会落到这般境地呢,也是我这个当祖母的没教导好她,害她猪油蒙了心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来当了萧则的侍妾。”


    翟老夫人说着这话,见着崔令胭脸色平静,显然心中不曾对崔令徽这个继姐生出半分同情来。不免觉着崔令胭这个孙女儿也太过冷情了一些,也不知是像了谁,明明是个才出阁不久的女儿家,竟是有这般硬的心肠。


    不过想想崔令胭方才的提议,她又觉着这孙女儿不仅心冷,还城府极深,也不知这般性子的女子,如何会叫陆秉之喜欢看重。


    兴许,这便是性子相投吧,那陆秉之不也是个冷情冷性的?多半不喜京城里高门大族养出来的那些温婉贤


    淑的贵女,反倒喜欢胭丫头这般性情的。


    翟老夫人没继续提崔令徽,又说道:“你外祖母如今来了京城在戚宅住着,你哪怕如今成了世子夫人,也要记着孝道,自己不常去看看也派人送些东西过去,别叫旁人说出什么指摘的话来。对高门大族的夫人来说,名声可是个要紧的东西。”


    崔令胭点头道:“孙女儿知道了,必不会叫人挑出错处的。”


    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很快就到了用午膳的时候,翟老夫人留了崔令胭在樨兰院用膳,又喝了消食的茶,才对着崔令胭道:“国公府定然也忙,你才嫁过去不久还是新妇,还是早些回去吧,别叫你婆婆和老夫人心中有了意见。”


    崔令胭点头应下,起身从屋里退了出来,也没再去翠微院告辞就带着碧柔一路出了宁寿侯府,乘坐马车往卫国公府去了。


    她刚离开,翟老夫人便派人收拾出一间厢房来,叫人将柳姨娘接了过来,住进了樨兰院。


    这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侯府,甚至是崔令胭开口和老夫人提议的事情也传了开来。


    一时间,有人诧异有人不解,心中着实是觉着稀罕。


    这世上哪里有帮着生母瞧不起的妾室稳住肚子里的孩子的。更不用说,今个儿戚氏还丢了这般大的颜面。


    三姑奶奶哪里是回府安抚宽慰大夫人这个母亲,分明是给大夫人心上添堵呢。


    大夫人听到这消息,还不知要气成个什么样子呢。


    正如底下的人所想,戚氏歇了一觉醒过来,好不容易平复下了心绪稍微用了些膳食,就见着丫鬟脸色古怪走了进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本就心中不痛快,见着丫鬟这般支支吾吾,当即就沉下脸来,斥责道:“有什么话赶紧说,这般支支吾吾叫我这个当主子的猜不成?”


    丫鬟瑟缩一下,也不敢瞒着,只能将柳姨娘搬去樨兰院住的事情说给了戚氏听。


    戚氏一听这消息脸色就变得铁青,猛地一拍桌子,满是恼意道:“侯府就是这般欺负儿媳妇的吗?老爷今日为着柳姨娘下了我这个正室的脸面,婆母不帮着我便罢了,竟不顾我的体面将柳姨娘接去樨兰院住着。”


    “怎么,她是怕我忍不住害了柳姨娘腹中的那块儿肉吗?”


    戚氏觉着之前侯爷打了她一记耳光,叫她羞辱难堪,可如今婆母翟老夫人这番举动却更叫她难堪,几乎将她能气晕过去。


    谁能想到,老夫人竟能做出这等事情来。


    见着丫鬟似乎还有话要说,戚氏沉声道:“还有什么全都说出来,支支吾吾藏一半说一半做什么。”


    丫鬟这才低声道:“府里都在传,说,说这法子是咱们三姑奶奶提出来的,老夫人以崔家子嗣为重,便听了三姑奶奶的话派人将柳姨娘接去了樨兰院住着。这会儿府里都在议论这桩事情呢。”


    丫鬟说完这话,见着戚氏半天都不动,一张脸气得铁青,着实骇人。


    她心中一寒,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不敢吱声,生怕夫人将心中的火气撒在她身上。


    “这个孽障!她是恨不得将我这个当娘的给活活气死呢!”


    戚氏气愤之下,身子晃了晃差点儿就跌倒在地上,江嬷嬷眼疾手快急忙上前扶住了她。


    她挥了挥手叫跪着的丫鬟下去,这才带着几分哽咽道:“三姑奶奶这般,可见是心中还记恨您将她送去戚家的事情。老奴还奇怪依着三姑奶奶的性子,她和夫人这般疏离,怎就听到消息急急忙忙就赶回府了,只以为是姑奶奶为着自己的名声着想才回来这一趟,如今却明白,姑奶奶这是有旁的心思,想名正言顺给夫人您这个当娘的添堵呢。”


    江嬷嬷说完这话,又露出几分悔意和不安来,跪下请罪道:“夫人恕罪,是奴婢情急之下一时失言了,夫人莫要将奴婢的这番话放在心上。兴许,兴许姑奶奶是真心替夫人着想呢,这世上当女儿的哪里有这般为难自己生母的,姑奶奶必是好心办了坏事。”


    戚氏听她这般说,更气的厉害,认定了崔令胭回来这趟根本就是不安好心,是借着这机会羞辱报复她这个生母呢。


    一时间,戚氏又是生气又是委屈,心中更是觉着崔令胭这个女儿生来就是克她的,不然怎就这般向着一个外人,故意羞辱气她这个当娘的。


    “你伺候了我这么些年,自然是替我着想的。这些话虽难听,却也实在,我又如何会怪罪你。要怪就怪那个孽障,根本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江嬷嬷没有出声宽慰,起身扶着戚氏进了内室,心中生出几分快意来。之前她去卫国公府的时候三姑娘损了她的面子,她就要搅和的夫人和她这个当女儿的半点儿都不亲近,最好是怨恨上她这当女儿的。


    若是夫人闹腾开来,或是气出个好歹来缠绵病榻,她崔令胭说不得也要背上个不孝,抬举姨娘报复自己生母的坏名声。


    翠微院这边是如此反应,消息传到二夫人卞氏和三夫人高氏耳中,二人却觉着崔令胭这哪里是羞辱报复戚氏,分明是将柳姨娘这个烫手的山芋给了老夫人,给戚氏这个当母亲的解围呢。


    这孩子面儿上瞧着清冷,不将戚氏这个生母放在心上,实际遇着事情,还是要帮着戚氏的。


    更叫人感慨的是,戚氏这般性子,竟生出个这样玲珑心思的女儿来。


    好在是自小养在外家,要不然,老夫人怕是自小最宠着这个孙女儿了,说不得因着这个孙女儿,长房是愈发要压着其他两房了。


    戚氏这个嫂嫂也是个眼盲心瞎的,这般好又懂事还心思通透的女儿,怎就不好好疼宠,反倒是处处怪罪不喜呢


    碧岚院


    二姑娘崔令音从丫鬟嘴里听说了这事儿,脸色变了变,良久才道:“几个堂姐妹里,倒是三妹妹这个自小不在侯府长大的最是城府深又有手段呢。她能想出这个法子,还敢和祖母提起不怕被大伯母怪罪,实在是叫我这个当堂姐的不得不佩服。”


    “我和崔令徽都比不得她,也怪不得如今最体面,当了世子夫人的是她崔令胭了。”


    落雪听着自家姑娘这话,忍不住道:“姑娘也不比三姑娘差什么。三姑娘自小养在戚家,如今这般风光不过是老天眷顾,恰好将大姑娘不要的婚事叫她顶了去罢了。姑娘若不是”


    她本想说姑娘若不是庶出的,而是和三姑娘一样是嫡出,婚事落在姑娘身上未必不会得世子喜欢。


    崔令音嘴角露出几分苦涩和自嘲来,视线落在落雪身上,直看得她心中一虚面色微微有些发白时,她才开口道:“往后这些话就莫要说了,如今咱们讨好她都没机会,何苦说这些得罪人的话呢。若是传到三妹妹耳朵里,没得又要得罪人了。”


    落雪脸色愈发白了几分,也有些后悔自己心直嘴快说出这番话来。


    她点了点头,认真道:“姑娘放心,奴婢再不敢说这些了。”


    崔令音点了点头,带着几分感慨道:“记着便好,不管怎么,我如今虽比不得三妹妹,却比大姐姐要体面,该知足才是。”


    “若是落得大姐姐那般为人侍妾还要借着其他侍妾的手将自个儿大丫鬟送去男人床榻上的地步,才是真正没了体面,叫人耻笑唏嘘呢。”


    马车从侯府巷子里出来,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就回了卫国公府。


    崔令胭先去了窦老夫人那里一趟,老夫人猜到侯府发生了事情,却也没问她细节,只问了她几句翟老夫人身子可好,就放她回了松雪堂。


    她进去的时候陆秉之正坐在软塌上,手里拿着一本书看着。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来,见着她进来,随口问道:“侯府可是出什么要紧的事了,怎还特意派人来叫你回去一趟。”


    崔令胭也没想要瞒着,将事情简单解释了,又将自己的法子说给了陆秉之听。


    陆秉之听完之后先是一愣,


    随即勾了勾唇角道:“这倒是个好法子,不过就是不知你母亲会不会领你的这份儿孝心了。”


    毕竟,戚氏那般脾性,大抵是不会觉着崔令胭如此提议是对她好,反倒是觉着崔令胭是借着柳姨娘的事情在报复她这个生母。


    崔令胭听他这般说,毫不在意笑了笑道:“依着母亲的性子,我不这般提议叫柳姨娘住到祖母那里,她不知要闹出什么事情呢。到时候,若是被柳姨娘算计了,那才是百口莫辩说不清楚呢。”


    戚氏在后宅多年,可手段却没有多少,总觉着自己是正室就该压着柳姨娘一头,容不得柳姨娘将腹中的孩子生下来。


    可在她看来,如今满府都盯着柳姨娘的肚子,不仅是父亲还有祖母翟老夫人,在今日柳姨娘被戚氏责罚动了胎气父亲和祖母的处置就足以证明戚氏哪怕想要动手也失了先机了,柳姨娘和腹中的孩子真就成了个烫手山芋。


    倘若柳姨娘出了半分差池,头一个被怀疑的人便是戚氏这个主母。


    所以,她这般行事已经是权宜之下能够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


    戚氏若不体谅她也无所谓,只要别闹出什么大事来叫她心烦就好了。


    自打进京,她也厌烦了侯府那一家子,如今只想清清静静过自己的小日子。


    这想法在外人看来虽有几分不孝,她却并不心虚。毕竟,侯府可没教养过她,更没怜惜疼爱过她半分,不然那个梦里的她也不会那般凄惨早早就没了性命。


    因着十月怀胎的生恩,她才肯帮着戚氏想出这个法子来。若她不领情只会恼怒怪罪她,往后她是再不会插手这些事情了。


    这般想着,崔令胭淡淡道:“闹不闹的不烦到我这个当女儿的身上就好,我这也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就先这般提议了,幸好祖母也应承了。”


    今日外头有些热,崔令胭出去大半天身上有些难受,便去沐浴梳洗,等到出来的时候,换了身柳黄色绣着小朵牡丹花的褙子,头发简单挽起来,簪了一支羊脂玉雕玉兰花簪子,整个人看着分外清爽。


    她凑过去看了看陆秉之手里的书,露出白皙的脖颈来,沐浴过后淡淡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几丝发丝划过陆秉之的侧脸。


    本是随意无心的动作,陆秉之却是目光暗了暗,合上手中的书,起身拦腰将她抱着往内室走去。


    崔令胭脚下一空忍不住低呼一声,见着早有眼色退下去的碧柔和碧桃她们,脸颊不由得一红,心想她才刚沐浴,待会儿又要沐浴不成?陆秉之这人也不知体谅体谅她,明明未圆房前是那样一个清冷自持的性子,瞧着似那柳下惠,圆房之后却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也不怕被人笑话。


    有天夜里她忍不住问出口,他竟毫不知耻道:“为夫若是柳下惠胭儿才该着急呢。”


    整个人被放在柔软的床榻上,崔令徽收回思绪,却又很快失了思绪。


    第118章 告状


    翌日一早,崔令胭不知晓的时候,伺候戚氏的江嬷嬷派人往戚宅送了封信。


    詹氏展开信看完之后,面色变了又变,十分的复杂。


    坐在上首软塌上的吴老夫人见着儿媳面色有异,这信又是宁寿侯府送来的,送信的还是女儿身边服侍的丫鬟。


    她当即脸色变了变,露出几分紧张来,出声问道:“信上写了什么,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戚若柔也正好在屋里陪着老夫人和母亲说话,这回儿也心生好奇。


    詹氏没有说话,却是看向了来送信的丫鬟,沉声问道:“这信里所说可是真的?胭丫头真是如此行事?若有半分虚假,你们这些下人可是担不起的!”


    她语气严厉,前来送信的丫鬟身子不由得抖了一下,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磕了个头,道:“奴婢不敢欺瞒舅太太,我家夫人因着三姑娘如此行事气得连床榻都下不来,江嬷嬷也心疼夫人,实在没法子才命奴婢往舅太太这里送封信,盼着舅太太和老太太能上门一趟,一则宽慰夫人,二则也给夫人撑撑腰,别叫府里老爷和老夫人以为夫人没娘家人依靠了。”


    不等詹氏开口,吴老夫人脸色一沉,怒道:“胭丫头做了什么事情?你快快说来莫要瞒着。”


    丫鬟今日过来本就是听了江嬷嬷的吩咐故意告崔令胭一状的,听吴老夫人这般问,哪里会瞒着,便添油加醋将昨日府里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奴婢还想着三姑娘如今身份不同,有卫国公世子夫人这般的身份回了娘家总能给夫人撑腰,为夫人争回一些颜面。最起码也叫那柳姨娘受了责罚,叫侯爷给夫人道歉赔不是,可哪里能想到,三姑娘回了侯府,不仅半点儿都不出力不心疼夫人这个当娘的,竟是在老夫人面前提议将柳姨娘接到樨兰院里养胎,这无异于狠狠打了夫人一巴掌,叫夫人愈发难堪叫人奚落议论,这还是小的,若因着这个缘故柳姨娘这一胎稳固,十月之后诞下个庶子,夫人才要一辈子膈应,一辈子都被一个庶子恶心,甚至是动摇了少爷的地位呢。”


    “毕竟,少爷打娘胎里就弱一些,生出来后身子更是不好,侯爷虽未说什么可若是多出个康健的庶子来,那庶子又是和原配夫人长相极为相似的柳姨娘所出,少爷哪怕是嫡出的,怕也要被一个庶子压了一头,夫人也是为着这个,才心痛难当觉着三姑娘是因着当年被送去戚家的事情心中记恨她这个当娘的,这才借着这个机会报复回来,叫夫人不痛快甚至要恶心一辈子呢。江嬷嬷心中着实是担心夫人,怕夫人想不开有个什么好歹,这才斗胆没讨夫人示下就派了奴婢过来将这事情回禀了老太太和舅太太,想着娘家人能上门一趟,给夫人撑腰,老太太您是长辈,也能去卫国公府一趟好好的劝一劝三姑娘。”


    吴老夫人一听这话当即就心疼恼怒不已,脸色愈发铁青难看起来。


    之前儿媳詹氏和她说了那么多,说胭丫头自打来了京城就变了性子,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她还有些不信,毕竟之前胭丫头上门给她请安,也是恭敬孝顺,对她这个外祖母也没少了亲近孺慕的,她自然觉着这些都是儿媳詹氏自己的一些小心思,没叫胭丫头嫁给绍章反倒是即将娶宁寿侯府一个庶女崔令音进门,哪怕嘴上不说,心中多少有些别扭,这才说胭丫头性子变了。


    可这会儿听丫鬟这般回禀,就容不得她不信了。


    毕竟,料想眼前这丫鬟也没那般大的胆子敢说假话。所以,吴老夫人原本对于崔令胭的疼爱此时已经被不满和愤怒所取代。


    更叫她恼火的,是丫鬟口中那一句崔令胭如此行事就是因着当年女儿将她送去戚家常住,叫她心里有了委屈和疙瘩,这才不管不顾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拿保全柳姨娘腹中的孩子这样的混账事来恶心报复女儿这个亲生母亲。


    吴老夫人气得胸膛起伏,到嘴边的话半天都没吐出一个字来。


    詹氏见状,怕她有个好歹忙上前替她顺了顺后背,出声道:“母亲先别动怒,兴许这里头有什么误


    会呢。”


    她这一句不仅没叫吴老夫人消气,反倒是叫她愈发动怒,当下就怒道:“能有什么误会,咱们戚家教养了胭丫头这么些年,也算是尽心了,可叫她吃过半点儿委屈?吃穿用度哪里不是比照着若柔这个嫡女来,甚至能和绍章这个嫡子相当了。咱们教养她一场她不感恩想着报答便罢了,竟是怨恨上了,真真是个白眼狼。纵是她母亲当年仓促将她送去戚家,那也是有苦衷的,她八字本就硬,难道能叫她将泊哥儿克死?若是她害死了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她在侯府还有什么好日子过,难道能比在咱们戚家过得自在体面?”


    “这孩子也不知是怎么了,原本在戚家还好好的,怎一来京城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难不成,之前的那些乖巧懂事都是装出来的?若是如此,咱们戚家还真是白养了她一场,早知如此,就不该收留她,好叫她在侯府自生自灭,若克死自己的亲弟弟,之后的磋磨也该她自己受着。”


    詹氏见婆母说的这般难听,有心想劝却是不好劝。


    婆母是个什么性子,她哪里能不知道,怕是越劝越叫婆母动怒,反倒是火上浇油了。


    之前她虽和婆母说了胭丫头性子有些变了,却也没想惹得婆母动怒,所以崔令胭拿原谅崔令音来将戚家这些年的教养之恩抵消的事情她就没回禀婆母,怕婆母听了动怒,一时气急之下寻崔令胭的不是,反倒是叫崔令胭记恨上戚家,对儿子没什么好处。


    如今她还想着崔令胭这个世子夫人往后能帮帮绍章呢,哪里会想两家交恶,所以自然是能劝就劝的。


    她又觉着姑奶奶身边伺候的那江嬷嬷真是不懂事,事情既已经成了定局,何苦派人过来告诉老太太,这不是给老太太添堵吗?戚家这般的门第,哪怕是上宁寿侯府的门讨说法,也会被翟老夫人挤兑回来。毕竟,哪家主母如此善妒,非要和怀着身孕的姨娘过不去的,一个不好,姑奶奶的处境就愈发艰难了。


    正当她想这些时,跪在地上的丫鬟也是满脸担心,宽慰老太太道:“老太太也别动怒了,若是气坏了身子夫人知道了定要责罚江嬷嬷和奴婢的。三姑娘本就是这般性子,之前不还拿原谅二姑娘算计她和表少爷为条件将戚家对她这些年的教养之恩抹平了,江嬷嬷说三姑娘定是心中存了怨恨,不然也不能三番两次做出这种事情来,怕是心中的疙瘩一时解不开,总要慢慢想法子,叫她不再怨恨夫人和戚家才是。”


    丫鬟这话哪里是宽慰,分明是在拱火,不仅詹氏听了出来,一旁坐着的戚若柔也听了出来。


    二人脸色俱是一凝,看向丫鬟的目光便带了几分审视和怀疑。


    那江嬷嬷派这丫鬟过来,到底是何种目的?若为着叫老太太上门宽慰戚氏,也不该说出这些话来吧?


    听着倒像是故意挑起老太太的火气,叫她这个长辈寻崔令胭这个外孙女儿的不是的。


    那件事情,她从头到尾都瞒着,没敢回禀婆母,不想闹开了得罪了胭丫头这个世子夫人。


    这会儿却是被一个丫鬟嚷嚷开,叫老太太知晓了,詹氏心中着实是有些生气,觉着戚氏这个姑奶奶也太不会管束下头的嬷嬷和丫鬟了,如何能叫江嬷嬷这般自作主张?


    詹氏还没来得及开口训斥,吴老夫人便厉声道:“真有这样的事情?”


    她视线这回是落在詹氏身上,詹氏没有说话,落在吴老夫人眼中便是默认了有这样的事情。


    吴老夫人当即就大怒道:“孽障!孽障!这哪里是我那乖巧懂事的外孙女儿,她这些年在戚家竟是骗我这个外祖母和府里一干人等的。小小年纪竟有这般城府和算计,怪不得说她八字硬会克死她弟弟泊哥儿,若叫她留在侯府,只怕即便不克死,依着她这般的性子,怕是见不得弟弟比她受宠受到的关注多,兴许会对泊哥儿下毒手!”


    “这般性子,当初生下来就该溺死,免了之后的祸端才是!”


    吴老夫人此时哪里还有身为长辈的半点儿慈爱,分明是对崔令胭这个自小看着长大的外孙女儿极为厌恶痛恨,恨不得将所有罪名都栽赃给崔令胭。


    哪怕是詹氏,听着这些话心中也有些不适,更怕婆母闹开来,得罪了崔令胭。


    崔令胭如今的性子,若是得罪了她,府里定是讨不着好。


    她示意了女儿戚若柔一眼,想叫她上前去劝,叫老太太消消气。


    婆母虽会拂了她的颜面,可平日里还是很疼若柔这个嫡亲的孙女儿,这个气头上,也只有一双儿女能劝得动了。


    儿子今日在国子监没回府,她开口不如叫女儿开口宽慰。


    戚若柔早就领教过了崔令胭的厉害,得罪过崔令胭的都没什么好下场,瞧瞧如今当了二皇子萧则侍妾的崔令徽就知道了。


    此时,也怕祖母气头上将事情闹大,忙上前劝道:“祖母先消消气,您岁数大了,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当了。兄长即将成婚,您这当祖母若是气坏了身子,婚事难道要推迟不成?侯府到底比咱们戚家门第高,哪怕是庶出的崔令音咱们也不好慢待了,万万出不得这样的事情。”


    吴老夫人听孙女儿提起孙儿的婚事,好歹是稳住了心中的火气,只是脸色犹自凝重,对着儿媳詹氏道:“明日你陪我去侯府一趟,问问具体是个什么情况,胭丫头若真如此不孝,我这当外祖母的怎么也要去卫国公府见她一面,问问她到底有没有半点儿孝心!”


    “她在咱们戚家长大,若是落下个不孝的名声,外人指摘的怕也是咱们戚家的教养!”


    第119章 自处


    戚若柔听祖母这般说,刚想开口劝上几句,吴老夫人便带着几分不耐摆了摆手,道:“谁都不必劝我了,这桩事情我这当长辈的若是不管,旁人还要笑话咱们戚家的家教呢。再说,我自己的女儿自己疼,哪怕咱们戚家门第比不得宁寿侯府,也不能由着姑爷对戚家出嫁的姑奶奶随便动手,宠妾灭妻!”


    戚若柔劝阻的话全都咽了下去,头一回觉着祖母还是不进京为好,祖母当惯了受人敬重说一不二的老夫人,这进了京城如何能明白这门第家世是何等天堑呢。


    哪怕是崔令胭这个外孙女儿,如今身份不同,哪里是祖母这个长辈能置喙训斥的。


    “行了,你们都回自己院里去吧,我也有些乏了,要歇一歇明日还要登他宁寿侯府的门呢。”


    詹氏心中有诸多话都不好再说,免得愈发惹得婆母动怒,若是气坏了身子耽搁了儿子的婚事,后悔也来不及了。为今之计,只能暂且应了婆母,带着女儿戚若柔出了屋子。


    等到出了正院,詹氏才沉着脸叹了口气道:“老人家上了岁数就是这般不明事理,咱们戚家什么门第,宁寿侯府又是什么门第,别说姑奶奶被侯爷打了一记耳光,哪怕是禁足关进小佛堂了,娘家也只有从中调和的份儿,哪里有上门质问的?”


    “还有胭丫头,你祖母一口一个孽障,还说是生下来就该溺死了,这哪里是个当长辈的能说出来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仇人呢。我算是知道了,你姑姑那性子是随了谁了。有这样个婆母,可真是叫人发愁。”


    见着娘亲这般发愁,戚若柔迟疑一下道:“要不明日女儿装病,母亲在府里照顾我,叫祖母一人去宁寿侯府吧?”


    詹氏听女儿这般说心中很是宽慰,却是摇了摇头:“娘哪里能躲着,你祖母多想恼了我我倒是不怎么怕,毕竟我生了绍章和你,当了这么些年的戚家媳妇你祖母再对我有意见难道还能不顾体面叫你父亲休了我不成?不过是怕躲在府里不看着你祖母,你祖母收不住自己的脾气,在宁寿侯府闹出个什么事情来,叫人笑话咱们戚家。”


    “再说,你祖母年纪大了,若气坏了身子,耽搁的还不是你哥哥的婚事?她若缠绵病榻,受罪的也是我这个当儿媳的和你这个亲孙女儿。既如此,何苦寻了借口躲在府里反倒是提心吊胆心里头不踏实呢,还不如陪着去一趟,好歹还能劝着点儿。”


    戚若柔本想说她陪着一块儿去,詹氏看出她的心思,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柔声道:“若柔你就不必跟着了,在府里躲个清净吧,毕竟是长辈们的事情,你这当晚辈的不好在一旁看着,免得让人觉着不像话。”


    “嗯,女儿知道了。”戚若柔应了一声,想到了今日过来传信的丫鬟和姑母身边伺候的那个江嬷嬷,忍不住开口道:“娘也注意着姑母身边那个江嬷嬷,女儿瞧着这江嬷嬷的心思可不单纯,哪里是


    为自己的主子讨个公道叫祖母去撑腰,分明是存了自己的小心思呢,她也不怕祖母上门闹这一场叫姑父没了脸面,彻底和姑姑没了情分。这般的奴才,也就姑姑还当成心腹,瞧不出什么不对来。”


    戚若柔能想到的事情詹氏如何想不到,听她这般说,点了点头道:“娘知道了,会注意江嬷嬷的。这回娘陪着你祖母去侯府,哪怕别的都做不成也要将这个江嬷嬷给处置了,免得她挑拨胭丫头和你姑姑的母女情分。”


    詹氏和女儿一边说话,一边往回走去。


    进了自己屋里,才又吩咐身边的丫鬟去卫国公府一趟:“你去将今早发生的事情回禀了世子夫人,叫她心里有个成算,若是老太太直接去了卫国公府闹腾起来该如何应付。”


    丫鬟有些诧异自家夫人的吩咐,可府里一向都是夫人当家,她自然不敢有半分迟疑便应了下来,行至外头乘了一辆马车一路往卫国公府的方向去了。


    梧桐院


    崔令胭穿着一身湘色绣牡丹花常服,一头乌发简单挽起,簪了一支羊脂玉雕玉兰花簪子,正随意坐在软塌上看着书,看起来格外轻闲。


    一旁站着的碧桃不时往自家少夫人领口处瞧去,数次之后崔令胭想不注意都难,放下手中的书,问道:“怎么了,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碧桃脸颊微红,上前低声对着崔令胭道:“少夫人也该劝世子节制些,今个儿这身衣裳好歹是高领,可到底也不是长久之计,少夫人身子虽好,可也经不起这般折腾,总不好事事都由着世子。”


    崔令胭一听她这般说脸颊一下子就红了,想到昨日她和陆秉之闹腾的着实有些不像话,床榻又是碧桃她们这些亲近的丫鬟收拾的,沐浴时身上更是青青紫紫的,她自己瞧了都有些觉着荒唐,更何况是碧桃这丫鬟呢。


    也难得她能忍到这会儿才开口。


    崔令胭压下心底的羞赧,开口道:“我知道了,如今是新婚才如此,世子总不会一直如此的。”


    碧桃一愣,却是会错了崔令胭的意,她含笑点了点头道:“少夫人说得有理,等到少夫人有孕,自然是要好好养胎,哪里能容世子这般胡来。世子如今这样倒也是件好事,多亲近少夫人,少夫人才能早些有孕,彻底稳固了这世子夫人的地位呢。”


    崔令胭见着她多想了一层,也没开口解释,刚嫁进府里时她想到陆秉之真正的身份和他未来要入主东宫心里头就不踏实,甚至想过到底要不要有孕,若是她有了身孕,到时候这世子夫人的位置保不住,若是有人觉着她身份不够,叫她让出来,那这孩子会不会生下来反倒是受苦的。


    可这些不安在和陆秉之相处的一日日中却是慢慢减少了,她私心里觉着依着陆秉之的性子,绝对做不出那种认回皇家入主东宫便要她自请为侧室,另迎身份更尊贵的贵女为太子妃的事情。


    心中那一点点担忧,只是怕到时候陆秉之当了太子,为着稳固太子之位,也由不得他自己。


    宫中那位皇上她虽只跟着陆秉之拜见过一回,可隐隐觉着皇上对她是有些瞧不上眼的,若是陆秉之被认回去,皇上下旨或是暗示她叫她自请为侧妃,想给陆秉之这个儿子择个更合适的太子妃,她又该如何自处?


    若是放在以前她肯定会犹豫踟蹰,不敢前行。可她慢慢觉着,自己对陆秉之也是喜欢的,孩子的事情,顺其自然。其实这件事情本就由不得她选择,这府里上上下下这么多人盯着她这个世子夫人,她哪怕有心,也没办法寻到避孕的药丸。身边伺候的这些人,盼着她有孕都来不及,更何况是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帮她出去弄避子的药丸呢?


    她不能因着自己将身边的人陷入危险,也不能因着一时心中不安就踟蹰慌张做出蠢事来断了自己的后路。


    若是她真那样做了事情被揭发出来,她才是进退两难,总不能说她因着那个梦不相信陆秉之。这般光怪陆离的事情谁会信,纵是信了也不见得会理解原谅她的做法。


    她如今在府里处境极好一则靠着陆秉之的喜欢和看重,二则祖母窦老夫人对她这个孙媳妇也是满意的。


    她若冒然做出什么蠢事来,才是失了倚仗。倒不如走一步看一步,若是真有那一日,错的那个人也不是她。兴许还能靠着两人的歉疚筹谋后路,甚至以退为进做些什么。


    崔令胭这般想着,微微一愣,心中有些苦涩。


    她明明觉着自己是格外喜欢陆秉之,也依赖陆秉之的,因为从没哪个人像陆秉之一样待她好。可经过那个梦之后,她再喜欢也想给自己寻条后路。哪怕是以退为进拿歉疚来拿捏陆秉之。


    不知道若是这些心思被他知道,还会和如今这般喜欢她怜惜她吗?


    崔令胭心中微微有些发堵,可她又能如何,她一个弱女子娘家又靠不住,便只能替自己多想一些了。


    人只有爱自己,才会有爱给旁人,这难道不对吗?


    崔令胭正想着,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少夫人,舅太太派身边丫鬟过来给少夫人请安,少夫人可要见一见?”


    崔令胭眼底露出几分诧异来,想到昨日侯府发生的那些事情,还有她提议祖母翟老夫人将柳姨娘接到樨兰院养胎。倘若母亲戚氏心中怨恨责怪她这个当女儿的,将这事情告诉了外祖母吴老夫人,依她对这位外祖母的了解,外祖母不知要生多大的气,觉着她这个外孙女儿太过不孝了。


    所以,舅母詹氏派丫鬟上门,是来提醒她外祖母会上门寻她?


    心中有了这个猜测,崔令胭开口叫人将那丫鬟领了进来。


    听完丫鬟的回禀后,她出声道:“替我谢过舅母,就说我心里有数,舅母不必替我忧心。”


    崔令胭说着,又细问了具体的情形,听丫鬟说出江嬷嬷时,眼底露出几分冷意来。


    “嗯,我知道了,你且回去吧。”


    碧桃打赏了丫鬟一个放着碎银的荷包,亲自将人送了出去。


    两人在戚家认识,只是如今身份不同,到底是有些生疏了。


    丫鬟道:“姐姐好福气,如今表姑娘成了世子夫人,姐姐这个身边伺候的大丫鬟也很是得脸,可比奴婢有福气。”


    碧桃笑了笑:“都是老天眷顾少夫人,我们这些当奴婢的只盼着少夫人能平安顺遂,早日诞下子嗣,心里头才能更踏实呢。”


    碧桃将人送到了院外,这才折返回来。


    第120章 没资格


    碧桃蹙了蹙眉,带着几分不安道:“少夫人,许是因着之前江嬷嬷来府上觉着少夫人慢待了她没给足了她脸面,这才如此记恨少夫人。”


    “只是,她一个奴婢,不过因着是夫人的心腹有些脸面,如何敢这般大的胆子做出这等事情来,这分明是存心想着叫少夫人您不痛快呢。”


    吴老夫人若是心疼夫人,觉着少夫人不孝上门来找少夫人,少夫人只怕又有得麻烦。


    碧桃早就知道少夫人如今喜欢清清静静的日子,不喜这些口不对心只将慈爱挂在嘴上的亲戚上门烦她,哪怕是吴老夫人这个外祖母也是如此。


    崔令胭见她这般气恼,不轻不重道:“这般紧张做什么?外祖母若上门来看我,我自然是要好好招待的。若是要教训管教我,叫我这个世子夫人没了脸面,我自然也不能由着她的。”


    这般说着,崔令胭眼底露出几分冷然来。


    这边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松雪堂,陆秉之听完观言的回禀,眉头微蹙,思忖片刻淡淡道:“我吩咐你查戚家可查出什么来了?”


    之前知道吴老夫人要上京城他就吩咐观言派人私下里去查了,若是查出什么来,总用用得着的时候。


    戚家这般门第,那舅太太和老夫人都不像是好相与的,戚绍章瞧着清高孤傲,可也最是自卑,在国子监里靠着侯府的关系有些体面,可私下里却也没少被人议论看低。


    这些他都能忍了下来,可见心性和以前不同。


    观言听他这般问,面色有些古怪,迟疑一下才开口道:“别的倒是没查出来,只是吴老夫人这趟来京城,没发现后头还跟着一位怀着身孕的女子,属下派人细查了,这女子肚子里怀的可是戚家少爷的骨肉,只是这事儿还没过明路,不知是酒后荒唐还是红袖添香一时情起之下有了这个骨血。”


    “那娘子姓沈,满身的书卷气,其父曾经教过戚少爷读书的,不过因病过世,家业被兄长


    败落,将这唯一的妹妹送到了戚少爷床榻上。”


    “这事情戚少爷瞒得紧,连他母亲詹氏都不知晓呢。这回沈氏必定是听到了戚少爷要在京城娶侯府庶女为正妻的消息,更要在京城安顿下来,这才偷偷跟着吴老夫人一块儿进京了。”


    陆秉之眉眼露出几分嘲讽来,冷冷道:“道貌岸然的东西,不过沈氏既然偷偷进京了,你派人将这消息叫崔二姑娘知晓了,免得那吴老夫人日子太清闲了,才会想着管教咱们国公府的少夫人。”


    “管束我的妻子,她哪怕是长辈,也没那个资格!”


    听出陆秉之语气中的冷然,观言心中如何不知,世子也为着少夫人娘家这些事情心烦,倒不是觉着少夫人娘家事多心生不喜,而是怕影响了少夫人的心情。


    他伺候了世子这么些年,如何看不出世子对少夫人有多看重呢?哪里是外人能管教欺负的。


    观言应了一声是,才想抬脚出去,又听陆秉之道:“还有那江嬷嬷,连奴才的本分都不知道,侯府留着这样的奴才生乱吗?想法子叫人去翟老夫人耳边念叨念叨,将这奴才给处置了,免得留着碍眼。”


    见着世子没别的吩咐,观言这才退了出去,心中不免在想,这事情明明该是少夫人想法子处理的,世子倒是在意起这些内宅之事了。若是叫旁人知道了,不知有多震惊呢。


    不过他倒是替世子高兴,世子这般清冷自持的性子,是该有个人叫他在乎。要不然,哪怕认回皇家登上那个位子,一辈子孤孤单单多叫人心里头难受。


    总要有个心里头喜欢的,日子才能过下去,心也能慢慢暖回来。


    等到少夫人诞下子嗣,甭管是儿子还是女儿,世子才能真正圆满,真正将当年先皇后早早去了的事情放下来。


    心中想着这些,观言往梧桐院的方向看了看,盼着小主子早些来


    这日傍晚,伺候崔令音的丫鬟落雪出门回来,脸色却是格外凝重,还带着几分苍白。


    崔令音见着她,眼底露出几分诧异来,下意识问道:“你出去一趟可是遇上什么事情了,怎这般魂不守舍的?”


    落雪眼圈红红的,迟疑好半天才开口道:“姑娘,奴婢今个儿出去偶然间碰到了一个有孕的女子,正巧听见后边有婆子偷偷议论这女子,说,说是这女子是前不久进京的,怀着身孕却是在客栈住着,多有不便,听说,听说这女子上京是来寻自己夫君的,那夫君不是旁人,正是未来的姑爷,戚家少爷。”


    落雪说完这话,都不敢看自家姑娘的脸色。


    崔令音眼睛睁得老大,不敢置信看向落雪,根本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苍白着脸带着几分慌乱和愤怒问道:“你说什么?这女子是上门来找戚绍章的?肚子里还怀着戚绍章的骨肉?”


    落雪见着自家姑娘气恼成这个样子,也不敢瞒着,忙将她打听到的消息全都一股脑告诉了崔令音。


    “她们在客栈住了有几日了,客栈有个婆子见她们主仆辛苦经常过来关照,一来二去就熟悉了。奴婢偷偷塞了银子和那婆子打听了,听说这沈氏和戚少爷乃私相授受,并没有过明路,这回进京也不是想要戚少爷娶她当正妻,而是怕戚少爷在京城里娶了正妻,忘了她这个人。沈氏还哭着说,不敢求别的,只求戚少爷看在她肚子里孩子的份儿上收她当个妾室,说到底是戚家的血脉,不能流落在外。”


    崔令音听着这些话,眼前一阵发黑,身子晃了晃差点儿就晕倒过去。


    落雪忙上前扶住了她。


    好一会儿崔令音才缓过劲儿来,她想了想,吩咐道:“你去寻姨娘过来。”


    落雪听了她的吩咐,点了点头应了下来。自打姑娘的婚事定下来,文姨娘被人从庄子上接回来,夫人就半点儿都不管姑娘和文姨娘私下里如何亲近如何相处了。


    只怕在夫人看来,姑娘很快就出阁,何必管那么多,左右嫁出去就是戚家的人了。


    这般想着,落雪就转身出了屋子,一路往文姨娘所住的院子去了。


    崔令音在软塌上僵坐了一会儿,不多时就见着落雪领着文姨娘走了进来。


    来的路上落雪已经低声将沈氏的事情说给了文姨娘听,文姨娘听完之后心中又是气恼又是心疼,这会儿见着女儿坐在软塌上脸色分外苍白,更是在心中将那戚绍章骂了好几遍,又后悔当初听了女儿的话算计编排戚绍章和崔令胭,害得事情败落女儿坏了名声,才不得已从矮个里拔高个,选了嫁给戚绍章,进了戚家的门。


    要不然,女儿这宁寿侯府庶女的身份,哪怕嫁不成高门大族的嫡子,一个庶子媳妇的身份也是能够得着的。如何会落得今日这般境地,不仅低嫁,出嫁前还遇上这么糟心的事情。


    文姨娘上前坐在了崔令音身边,也没说心中那些后悔,只低声问道:“音丫头,你心中怎么想的?容不容得下这沈氏?”


    若是容得下,是怎么个容法,若是容不下,这婚事眼看着也没几日了,这会儿闹翻了没得叫人看笑话,传遍整个京城,音丫头的婚事只怕又要耽搁了,说不定老夫人气恼之下,寻个连戚家都不如的门第随随便便就将音丫头给嫁出去了。


    文姨娘能想到的,崔令音也能想到。


    她的处境她自己清楚,所以崔令音听到沈氏的事情,心中难受愤怒,却是从未动过要退了婚事的想法。


    她缓了缓心神,开口道:“婚事自然是要继续的,可他戚绍章从未和我提过这沈氏,更别说如今沈氏挺着大肚子寻到京城来了,这是凑巧今日被落雪撞见听到了一些话,这才探听出这些消息来。若是落雪今日没出去,叫那沈氏偷偷找到戚绍章,戚绍章是不是瞒着我要将人安置在外头,当个外室了?”


    “与其将人当个外室叫他时常惦记着,倒不如过了明路,直接将人接进府里当个妾室,给我这个主母敬茶立规矩。”


    “至于她肚子里那块儿肉,咱们总有法子弄掉的。不管如何,总不能多出个庶长子或是庶长女来恶心我,叫人编排议论笑话我崔令音一辈子!”


    文姨娘想了想,迟疑一下,开口提议道:“音丫头,事情既是戚少爷惹出来的,不如叫他亲自处置了。我寻思着这戚少爷的脾性,也不是那等瞧着美色,狠不下心来的。若沈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都没了,音丫头你嫁去戚家岂不更省心些?免得脏了自己的手,落下把柄来。”


    崔令音听了这话,却是摇了摇头,道:“我虽和戚绍章相处不多,可也多少了解他的性子,若我真逼他这样做了,他多半会做,可也会在心中存了嫌隙和疙瘩,怨恨我这个正妻一辈子。”


    “到时候,我在戚家才是处境艰难呢。倒不如容下这沈氏,戚家就亏欠了我,凡事都要忍让我三分,这样岂不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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