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申饬


    很快,申饬的旨意就到了岑府。


    岑府上上下下开正门迎了旨意,待听着传旨的太监道明来意后,跪在院子中的薛氏脸色骤然苍白,身子晃了晃差点儿就晕倒过去。


    她苍白着脸低头听训,直到申饬完,太监离了岑府,她都没有缓过劲儿来。


    岑老太爷站起身来,看着薛氏恨恨道:“不就谦哥儿被姜家退个婚就叫你这般急赤白赖想着坏了卫国公世子的名声,莫说这事情没有证据,便是有,咱们岑府难道还能和陆秉之别苗头讨个公道去?你这蠢妇,莫不是忘了世子背后站着的可是太后和皇上。”


    岑老太爷甩开儿子扶着他的胳膊,沉着脸往自己院里去了。


    梅老夫人本就身子不适,再加上之前薛氏这个儿媳话里话外说她这个当婆婆的为着嫁出去的女儿得罪了世子,才惹来这一遭祸事,甚至在她病中也不顾孝道没来侍疾。


    这些情绪夹杂起来,梅老夫人对这平日里还甚为喜欢的儿媳妇更是生出几分厌恶来,冷冷看了薛氏一眼,道:“太后下旨申饬,你好生记着,往后若再犯岑家可养不得你这么个儿媳妇!”


    梅老夫人说着,又见着老太爷那边的随从过来,身后跟着几个小厮,不知往哪里去。


    “这是做什么?”梅老夫人问道。


    那随从回道:“老太爷吩咐奴才们开了私库选些东西给陆世子当作赔礼,只盼着这事情能早些过去,世子莫要为着京城里那些流言蜚语记恨上咱们岑家。”


    梅老夫人听着这话,心中有些委屈也有些膈应,可经过方才那番申饬,她心中自然有几分顾忌,知道陆秉之的身份不是他们岑家能惹得起的。


    枉她往日里还觉着自己年纪大是个当长辈的,总能端几分长辈的架子,如今才知人家那是给她几分体面,一但真得罪了人,那是半点儿都不顾忌两家是姻亲的这点儿情分。


    梅老夫人当真有些后悔那日为着给女儿撑腰对着崔氏说了那番话,要不然也不会招来这桩祸事。


    这申饬的事情传出去,岑府又要被人指指点点叫人笑话呢。


    孙儿的婚事更要耽搁了,就连孙女儿岑月娢,怕也要为着此事受了牵累。


    梅老夫人眼底露出几分悔意来,可她也不想一人将这过错担了,只冷眼看了跪在地上的儿媳薛氏,恨声道:“如今你满意了吧?看看你做的这些个事情,以为咱们岑家有多能耐,竟敢想着污了陆世子的名声!”


    “你不懂规矩亲家母怎么也不知分寸,不仅没劝着你,竟还受了你的撺掇在外头编排世子,想着要坏了世子的名声,要不然,岂会惹得太后动怒派人出宫申饬!”


    梅老夫人说着,就扶着嬷嬷的胳膊离开了。


    薛氏先后被公公婆婆一番训斥,再加上之前太后派人申饬,府里上上下下都瞧着,简直将她的脸面往地上踩,这会儿心中只觉着委屈得很,脸一阵红一阵白,气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母亲,往后说话做事是该注意些,咱们岑家虽也有些脸面,可比起卫国公府还是差了些,更何况陆世子可是淑宁长公主所出,宫中有太后和皇上看重,您即便心中有所猜疑,怎可将那些话全都说给了外祖母听,还叫外祖母宣扬出去!我没了婚事是小,往后若是岑家因着这件事被宫里头不喜,儿子往后还能有什么好前程?”


    说话的是岑府大少爷岑谦,他说完这话,轻轻叹了一口气,对着妹妹岑月娢道:“你扶母亲回屋去吧,我去祖父那里和祖父商量商量这事情该如何回转,兴许,单单赔礼是不够的,陆秉之身份贵重,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岑谦说完,就一路往岑老太爷所住的院子去了。


    薛氏看着儿子离开的方向,心中的委屈愈发按捺不住,眼泪终是落了下来。


    岑月娢不想母亲当着这么多丫鬟婆子的面愈发丢了颜面,忙上前扶起了薛氏,往薛氏所住的望荷院去了。


    等回了屋里,薛氏才满是委屈拉着女儿的手哭诉道:“明明是你祖母为着你姑母得罪了崔氏这个世子夫人,这才惹得世子恼怒,将你祖父和小倌儿的丑事闹得人尽皆知坏了咱们岑家的名声,害得你哥哥被姜家上门退婚丢尽了颜面,怎么如今一个个都怪上我了?我亲生的儿子受了牵累,心里头难道不能有委屈吗?”


    岑月娢因着是嫡出打小得宠,岑家和卫国公府又是姻亲,姑母对她也颇为喜欢所以从小到大没遇上过什么事情,最多是因着兄长要迎未来嫂嫂姜氏进门,她怕嫂嫂进门她有些适应不来,不知该如何和嫂嫂相处怕被嫂嫂不喜。可短短几日,岑家却是陆续出了这么多的事情,不仅祖父和小倌儿闹出丑事,兄长被姜家上门退婚,今个儿太后又派人来申饬母亲,一桩桩事情下来,她也有些茫然慌乱心生恐惧。


    这会儿听母亲这般哭诉,岑月娢眼圈也有些红了,带着几分哽咽试探着问道:“不然,您上门去卫国公府赔个罪吧,女儿陪着您去,想来咱们两家是姻亲,您亲自上门赔罪陆世子也不会继续计较了。传到宫里头,太后娘娘也能消消气,这事情也就揭过去了。”


    薛氏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女儿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的脸色当即就涨得通红,气恼道:“我亲自上门赔罪?陆世子害得你哥哥被人退婚,我不仅讨不到公道反倒要上门赔罪吗?这天下哪里有这样欺负人的事情!”


    薛氏着实气不过,心中也是万分不情愿。


    岑月娢迟疑一下低声道:“可总不能是祖父或是祖母上门赔罪吧?方才祖父和祖母说得那些话母亲也听到了,都是在迁怒母亲呢。岑家丢了颜面是小,过几个月京城里又有新的事情发生就将祖父那些荒唐事给忘了,再说谁家还没点儿叫人编排非议的事情呢?错就错在母亲叫外祖母传出那些流言蜚语,不管是不是真的,也带累了陆世子的名声惹得宫中太后娘娘不喜,这才是大事。母亲若不亲自上门赔罪将这事情给揭过去,往后祖父祖母怕是要一直记着此事,因此怪罪母亲了。”


    “母亲这事儿其实做的着实太过不妥了,那到底是陆世子,母亲哪怕在气头上,怎么敢叫外祖母如此中伤编排世子?这两日女儿也日日提着心,如今太后命人过来申饬,可见太后是半点儿脸面都不想给岑家的。没了卫国公府这个姻亲,咱们岑家在太后眼中是半点儿份量都没有的,您说若不想法子将这桩事情给揭过去,往后是不是更难?”


    岑月娢短短几句话就说得薛氏面色变了又变,也说到了薛氏的心里去,薛氏哪怕再不情愿,也知道自己不得不去。


    她带着几分苦涩道:“好,你祖父不是派人送了赔礼过去吗?国公府若收了这份儿赔礼想来也是顾忌两家姻亲关系,不想彻底闹僵的,那我明早就亲自上门一趟给窦老夫人赔罪,大不了就是跪地磕个头也是我自讨苦吃,高看了咱们岑家,以为两家是姻亲,相处起来总也能平起平坐,哪知这世道”


    岑月娢点了点头:“母亲还是换身衣裳梳洗打扮一番吧,如此狼狈实在叫人看了笑话,今日母亲好好歇歇,明日早膳过后女儿陪您一块儿去。”


    岑月娢说着,吩咐薛氏的陪房顾嬷嬷服侍薛氏梳洗更衣,等到出来后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岑月娢又叫人盯着岑老太爷那边伺候的人,看看送去国公府的赔礼国公府可是收了。


    等到回了自己院里,岑月娢坐在软塌上这才重重叹了一口气。


    哥哥被姜家退了婚事,如今太后派人申饬母亲,想来很快就传得京城里人尽皆知了。哥哥是男子便也罢了,可她一个姑娘家有这样一个被太后申饬过的生母,往后相看婚事,怕是比哥哥还要难上几分。


    想起那日她跟着祖母梅老夫人去卫国公府,在窦老夫人那里祖母对崔氏这个少夫人说的那些话,岑月娢心中一阵后悔,早知今日


    ,她那日该拦着祖母些。


    祖母以为崔令胭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哪怕心中恼火也怕被人说是小家子气不敢出声,可祖母哪里能料到,世子陆秉之竟会如此护着崔氏这个新妇,因着这一点点小事儿就这般大动干戈,闹得岑府这个姻亲如此没脸。


    岑月娢实在不明白,陆秉之明明那般清冷薄情一个人,怎就对崔氏这个新妇如此上心?


    这个时候,岑老太爷送的赔礼已经到了卫国公府。


    崔令胭这时正在清德院,自然也听说了太后动怒,命人出宫申饬了薛氏的事情。


    这会儿见着岑老太爷派人送来的这些赔礼,也不知该收还是不收,毕竟,老太爷说了赔礼是给世子和她这个世子夫人的。


    窦老夫人见着面前一匣子南珠,还有两柄嵌紫宝石如意,一套雨过天青色汝窑茶盏,簪钗若干,思忖片刻对着来人开口道:“老太爷客气了,两家本就是姻亲,小辈们闹出的一些个事情,本也无需惊动宫里。只是,太后娘娘疼世子这么个外孙儿,听到有人诬陷世子的名声,自然动了雷霆之怒,这才命人出宫申饬。”


    “这赔礼我替世子收下了,两家毕竟是姻亲,莫要因着这些事情疏远了才是。”


    下头的人自是连连应是,这赔礼若是送不出去,他回去后还不知如何和老太爷交代。


    如今窦老夫人松口了,自然是顾忌两家姻亲关系,念着彼此这些年的这些情分的。


    又说了几句奉承话,来人便告辞离开了。


    窦老夫人带着几分感慨道:“这岑老太爷不着调,却也是个会审时度势,能拉得下脸面来的,这些赔礼也算是厚重了,叫人送到梧桐院去吧。”


    崔令胭知道岑老太爷和小倌儿那桩丑事被同僚正巧撞见闹得人尽皆知是陆秉之命人在背后算计,她虽不觉着心虚也不觉着陆秉之如此行事有何不对,可当着窦老夫人这个祖母的面爽快收下这赔礼难免有几分尴尬。


    窦老夫人却误会她不好意思收这些赔礼,觉着她面皮如此薄,忍不住笑了笑,道:“权势是个好东西,以势压人也从来都是高门大族惯常的手段,更何况,秉之的名声难道还不值这么些赔礼?你还是太年轻了,日后多经历些事情,就不会这般面皮薄了。”


    “再说,本就是当日梅老夫人欺你,秉之这个当夫君的见不得你委屈给岑家一些教训,谁敢说秉之做得不对?更何况,也不是秉之直接出手的,说到底和秉之也没甚干系,我倒是乐意见着秉之如此护着你,起码自打胭儿你嫁进门,秉之身上多了几分活气,如今你们圆房了,我只盼着你们顺顺遂遂,一直这样要好。”


    “这也是件好事,这回给岑府一些教训,往后也省得岑府和岑氏闹出个什么事情来。你那婆婆经此一遭,最近想来是能安分些了。”


    窦老夫人也没留崔令胭太久,又和她说了会儿话,才叫几个婆子拿着赔礼跟着崔令胭往梧桐院去了。


    这边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卫国公府。


    岑氏听到太后竟然震怒命人出宫申饬薛氏,解气的同时又觉着娘家如此失了颜面,她这个嫁出去的姑奶奶又能有什么体面。


    “太后还真是护着陆秉之这个外孙儿,明明是他害得岑府名声受损,害得谦哥儿被姜家退婚,如今太后竟还不依不饶要叫人出宫申饬,叫岑家在京城里丢尽脸面,连头都抬不起来了,可真是以势压人!”


    陆丹若这两日因着外祖家的事情也颇为委屈,更觉着陆秉之丝毫不顾两家姻亲害得外祖父坏了名声,连带着叫她这个外孙女儿往后也是要被人议论的。


    她心中委屈,可母亲岑氏这回偏偏是将这事儿容忍了下来,甚至责罚了两个碎嘴的婆子并将人赶了出去,做出一副全然不信外头那些流言蜚语的姿态来。


    如今听到薛氏这个舅母被太后下旨申饬,更是觉着面儿上无光,忍不住道:“这下子,岑家没了颜面往后咱们母女在这国公府更是处境艰难。”


    “自打崔令胭进门就没什么好事儿,她分明是来克咱们母女的,陆秉之为着她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连两家姻亲关系都不顾了,还要外祖父那边送上赔礼,崔氏也真好意思收那些赔礼,她心里不亏得慌吗?”


    “祖母难道不觉着陆秉之太将崔令胭放在心上了,为着一个女人如此行事,祖母是一点儿都不觉着有什么不妥吗?”


    岑氏明白女儿的心思,是想借着此事叫崔令胭在窦老夫人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毕竟,男人为着一个女人如此大动干戈,崔令胭难免背上狐媚的名声。


    “如今他们才圆房,你祖母捧着崔氏都不够,哪里会因着这个而觉着崔氏狐媚,勾得陆秉之这个世子也移了性情呢?”


    “事已至此,咱们也拿陆秉之和崔氏没法子,最近可要安分些,别惹得你祖母不快了。岑家名声受损又得罪了太后娘娘,这京城里多得是拜高踩低的,咱们可出不得半点儿差错了。”


    陆丹若有些不平,却也只能听话应了下来,却忍不住抱怨道:“舅母也真是的,想要坏了陆秉之的名声叫人偷偷编排就是了,何必叫娘家那边出面,闹得这般直白惹怒了太后,叫太后下旨申饬丢尽了颜面,真不知舅母是怎么想的。”


    岑氏没有说话,大嫂薛氏一向也不是这般蠢笨的,大抵是岑谦被姜家上门退婚,薛氏失去理智气愤之下这才做出这些蠢事来。


    至于薛家老夫人为何不劝着,反倒听了女儿的话编排陆秉之,大抵是老太太上了岁数,有些糊涂,又有些倚老卖老,觉着能拿名声拿捏陆秉之好替女儿和外孙儿出气了。


    只可惜,陆秉之不单单是卫国公世子,还是淑宁长公主所出,太后的外孙儿。闹到这个地步,只有岑家被人看了笑话罢了。


    岑氏重重叹了口气,心中憋屈的不得了,奈何娘家这般狼狈她却半点儿不能奈何陆秉之这个继子。


    翌日一早用过早膳,薛氏就上门赔罪了,女儿岑月娢到底心疼她这个当母亲的,陪着薛氏一块儿来了卫国公府。


    窦老夫人恼怒薛氏拿陆秉之这个孙儿的名声做文章,昨日收了岑老太爷派人送来的赔礼已是顾着两家情分,听着薛氏上门,便传话直接叫人将薛氏带去梧桐院,是丝毫都不顾忌薛氏的体面。


    薛氏听到大丫鬟的传话,心中憋屈的很,她以为给窦老夫人认错赔罪便罢了,可窦老夫人这意思是要她给陆秉之和崔令胭这两个晚辈赔罪,这实在是将她的脸面放在地上踩,是半点儿体面都不给她留了。


    薛氏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还是岑月娢对着传话的大丫鬟道:“母亲是真心上门赔罪,老夫人既这般说了,我和母亲听从便是,还劳姐姐带我们去梧桐院。”


    第92章 道歉


    梧桐院里,崔令胭听到薛氏上门赔罪,窦老夫人叫她直接来了这边,诧异了一下,想起老夫人平日里的性子和对陆秉之这个孙儿的疼爱,就知道老夫人对于薛氏所作所为着实恼怒,既然她上门赔罪,便要她在自己这个晚辈面前折损了颜面,记着这个教训的。


    如此想着,她开口对着碧柔道:“请薛夫人和表姑娘进来吧。”


    碧柔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屋子,很快就领着薛氏和岑月娢走了进来。


    薛氏见着崔令胭没出门迎接,心中着实不是滋味儿,觉着整张脸都臊得慌,她一个长辈,又是岑氏的嫂嫂,如今竟要对着岑氏的儿媳妇如此伏低做小,赔礼道歉,她饶是准备好了要赔罪,心中也是别扭极了。


    只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压下心中的这些憋屈。


    待彼此客气几句,崔令胭叫二人坐下,又有丫鬟上了茶水,


    薛氏才带着几分歉意开口道:“今个儿上门是为着京城里关于世子的那些流言蜚语特意来上门道歉的。我也是一时糊涂,听着儿子被姜家退婚心中难受有些魔障昏了头,这才一时口不择言说出那些话来,倒害得世子名声受损,更惹得太后不快,派人出宫申斥于我。”


    薛氏说着,示意了心腹顾嬷嬷一眼,开口道:“虽说岑家昨日送来了赔礼,可事情到底是我这个儿媳妇惹出来的,我心中有愧,便准备了这套粉彩汝窑茶具当做赔礼,还望少夫人念着两家姻亲关系,莫要和我计较将此事揭过去。”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顾嬷嬷双手捧着檀木盒子上前,打开盒子,里头果真是套青花釉里红粉彩汝窑九桃茶盏,釉质细润似玉非玉,静穆高华。


    崔令胭笑了笑,示意碧柔上前收下赔礼,对着薛氏道:“夫人客气了,两家既是姻亲,哪能因着一桩事情便生了隔阂,这回府里收了赔礼,不过是老夫人心疼世子,不得不为着世子的名声着想罢了,再说,也要给宫中的太后娘娘些许态度,不然娘娘要觉着府里不在乎世子的名声呢。”


    “世子到底是淑宁长公主所出,是太后的外孙儿,想来太后和皇上如此看重世子,是不希望见着世子名声有损的。”


    薛氏坐在下头,听着崔令胭这话心中憋屈的不得了,可她上门道歉,对于崔氏这些话也只能受着了。


    又坐了一会儿,薛氏才寻了个借口说要带着女儿岑月娢去岑氏那里坐坐,这才起身告辞。


    崔令胭这回倒是起身亲自将二人送了出去,才返回了屋里。


    碧柔看着桌上的粉彩汝窑茶盏,问道:“少夫人,这套茶具”


    不等她说完,崔令胭便道:“收在库房里吧。”


    碧柔点了点头,想着方才薛氏的神色,开口道:“薛氏心中不知多憋屈呢,想来太后派人下旨申斥,薛氏心中惶惶不安,这才上门来亲自赔罪,想着将这事情给揭过去。”


    “老夫人竟是没给她体面,直接就将人带来给少夫人您赔罪,可见老夫人心里头也恼了她。”


    “若是牡丹院那边知道了,好不知如何恼怒少夫人您呢。”


    崔令胭点了点头,心想老夫人这分明是没给岑氏这个儿媳妇半分面子。


    不过岑氏这回回了娘家听了薛氏这个嫂嫂不少责怪迁怒的话,见着薛氏受了折辱,心中未必没有一丝快意。


    哪怕觉着她这个儿媳妇折辱了娘家嫂嫂的面子,她心中恼怒,可依着岑氏近几日的举动,应该也不会明面儿上难为她。


    毕竟,岑氏如今势弱,老夫人对她也有些不耐烦了,她应该能感觉到老夫人对她的态度变了,想来多少也能安分忍耐几分。


    牡丹院


    岑氏也听到了嫂嫂薛氏上门赔罪的消息,听到婆母窦老夫人没亲自见薛氏,而是命人将薛氏带去了梧桐院,当下脸色就有些难看了。


    “昨个儿父亲派人上门送了那么多的赔礼,母亲既然收了东西,怎能今日这般给岑家没脸,薛氏再怎么也是岑家儿媳妇,哪里有叫她这个当长辈的给崔氏和陆秉之这个晚辈赔罪的道理!”


    齐嬷嬷在一旁听着自家夫人这些话,心里头也觉着好生不是滋味儿。


    她虽也替夫人气恼薛氏,可薛氏再如何也代表着岑家的脸面,老夫人这般折辱薛氏,夫人这个出嫁的姑奶奶心里头如何能痛快。


    而且,老夫人这般,夫人这个继室还不知被府里的人如何看低呢。


    齐嬷嬷只能宽慰道:“老夫人一向看重世子,这回怪就怪薛氏拿世子的名声做文章,还传得人尽皆知,甚至连宫中太后娘娘都动怒了,派人出宫申斥。老夫人心中恼怒,所以才如此,未必是不顾忌着夫人您的脸面。”


    她这话岑氏自然是听不进去的,可也没有半分法子,人微言轻,她这回算是知道了,她嫁进国公府这么些年,给国公府生了丹若这个女儿,可她没生出个儿子来,在府里就是这般没有底气,没人将她当回事儿。


    甚至,在婆母窦老夫人眼中,她的份量都比不过刚嫁进门不久的崔令胭这个孙媳妇呢。


    岑氏心里头憋屈难受的不得了,可也只能看着窦老夫人如此折辱娘家嫂嫂了。


    她又想着,薛氏这下子算是知道她在这国公府日子有多不容易了吧,她这些年苦苦支撑着体面,除了为着自己和女儿,还不是想叫娘家有个倚仗。薛氏这个当嫂嫂的不仅不理解,还觉着母亲梅老夫人只会偏心她这个嫁出去的姑奶奶。


    这回薛氏受辱看清了形势,哪怕不满国公府以势压人,可也能明白有她这个姑奶奶在国公府是多要紧的。


    日后,她倒不必听薛氏那些阴阳怪气的话了。


    岑氏命人去梧桐院那边打探着,没过一会儿就听人说薛氏带着岑月娢从梧桐院出来,往牡丹院这边来了。


    她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下了软塌出了院子,到门口等着了。


    过了一会儿,就见着往这边过来的薛氏和岑月娢。


    薛氏没想到她那般尖酸刻薄指责迁怒过岑氏这个小姑子后,岑氏不仅不记恨她这个当嫂嫂的,反倒还在这里等着她,一时眼圈就有些红了,想起她被太后命人申斥,跪在地上听训那般狼狈,婆婆和公公只一味指责她,没有心疼她半分,还有方才在崔令胭这个晚辈面前伏低做小失了颜面,心中的委屈就愈发深了起来,竟是没忍住当场落下泪来。


    岑氏有些诧异,连忙上前扶着薛氏,然后将人带回了牡丹院,等到落座之后才宽慰道:“嫂嫂也想开些,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咱们岑家比不得这国公府显赫,做错了事儿被人拿捏住了把柄,自然是要低这个头的。”


    “我这些年,也早就习惯了。”


    薛氏看了岑氏一眼,擦了擦眼泪,轻轻叹了口气道:“我这回才知道了姑奶奶到底有多不容易。你那婆母,口口声声说两家姻亲,可行事却是半分都不顾忌两家是亲家关系,反倒叫我这个当长辈的去给崔氏认错赔罪,你是不知我在崔氏面前说那些软话有多难受,我这张脸算是丢尽了,好在崔氏收下了那套粉彩汝窑茶盏,算是将这桩事情揭过去了,要不然,我更是没脸呢。”


    “姑奶奶嫁进国公府这么些年,又替陆家生下丹若,老夫人怎就半点儿不顾忌姑奶奶的脸面,我的面子是轻,可再怎么也是姑奶奶的娘家嫂嫂,老夫人这般吩咐,叫国公府上上下下瞧了,岂不看低了姑奶奶还有丹若这个嫡出的姑娘?”


    岑氏知道嫂嫂的心思,带着几分苦涩道:“生了丹若又如何,没生出个儿子来,到底在老夫人那里没有份量。说句不怕嫂嫂你笑话的,在这府里头,一个庶子都要比我的丹若体面些。”


    薛氏自然是知道陆从安这个庶子的,更知道前些日子岑氏想将这个庶子记在名下却是没被国公爷允许,丢尽了脸面还因此病了一场。


    如今听岑氏说起,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道:“真是各有各的不容易,姑奶奶若能生个儿子,日子想来能好过许多。只可惜,这些年都没什么动静。”


    她又道:“方才我在梧桐院见着你那儿媳崔氏,不是说崔氏自小被送去了外家戚家长大,今年才刚回京没见过什么世面吗?怎么通身的气派,和我说起话来也半分都不露怯,甚至我这个当长辈的和她道歉她竟也坦然受了,没有半分不自在,甚至有几分理所应当的感觉。这哪里像是自小养在外头的,这架子可是大得很,她怎就这般有底气,也不怕得罪了你这个婆婆吗?”


    薛氏压低了声音又道:“不是说世子中毒身子不好,她嫁进来至今还是完璧之身吗?怎么,一个名义上的少夫人,竟这般硬气起来,不将你这个婆婆放在眼里?”


    岑氏叹了口气:“这几日世子身子好多了,两人已经圆房了。我婆婆可是高兴得很,派人炖了当归乳鸽汤送去了梧桐院,当初我嫁进门和国公爷圆房时,可


    没这般待遇。”


    薛氏眼底露出几分诧异来,不知想到了什么,对着身边的女儿岑月娢道:“你去陪你表姐说说话,娘和你姑姑有些话要私下里说。”


    岑月娢也想和陆丹若说说自己这些日子的茫然和委屈,听着母亲这般吩咐便起身去了陆丹若所住的院子。


    薛氏见着女儿离开,迟疑一下才对着岑氏道:“我记得这崔氏有个龙凤双胎的亲弟弟,听说还未定下婚事呢?”


    第93章 羞愤


    薛氏的话音落下,霎时间,岑氏眼底掩饰不住的愕然。


    “嫂嫂怎问起这个?崔氏是有个龙凤双胎的弟弟名叫崔慎泊还未定下亲事,可这崔慎泊娘胎里便不足,身子孱弱,因着这个戚氏偏心甚至将亲生的女儿送去了娘家养着。嫂嫂提起这崔慎泊,难道是想着将娢丫头许给那崔慎泊?”


    岑氏有些不敢置信,自己这个嫂嫂一向将岑月娢这个女儿当眼珠子般疼宠,怎么能舍得将女儿嫁给崔慎泊这样一个病秧子?


    薛氏眼底闪过几分波澜,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是随便问问罢了,只是瞧着这崔氏如此得世子喜欢,日后倘若诞下子嗣在这国公府地位稳固,想着咱们岑家未必要和她交恶,兴许能想法子缓和关系,总好过姑奶奶你一直这般,在府里处境也尴尬。”


    “再说,出了老太爷和那小倌儿的丑事,太后又派人出宫申斥岑家,谦哥儿被退了婚事,娢丫头的名声怕是也要受了影响,这个节骨眼儿上哪个愿意和咱们岑府议亲?”


    她说着,声音里便带了几分哽咽:“事已至此,我寻思着倒不如将娢丫头嫁去宁寿侯府当了崔氏的弟媳,往后既成了一家子,想来太后娘娘看在崔氏这个外孙媳妇的面儿上,也不会想着难为咱们岑家了。”


    “到时候,谦哥儿的婚事多少也会有个着落的。”


    岑氏不知道怎么短短半日功夫嫂嫂薛氏便生出这般想法来,她险些捏碎了手中的茶盏,好一会儿才出声道:“嫂嫂那般疼爱娢儿,当真舍得”


    不等她说完这话,薛氏便开口道:“不舍得又能如何,岑家名声坏了又得罪了宫里头太后娘娘,娢丫头的婚事若是就此耽搁下去,等过上一两年,也就成老姑娘了。到时候,哪怕想要议亲,门当户对又尚未娶妻的还能任凭她挑选吗?兴许要委屈给人当继室填房,与其如此,倒不如借着这门婚事和崔氏还有宁寿侯府交好,两家结了姻亲既能叫娢丫头有个着落,又能缓和姑奶奶你和崔氏的婆媳关系,这难道不比再耽搁娢丫头几年到时候给人当继室填房要好?”


    岑氏脸色变了又变,想起岑家如今的难堪处境,顿时也觉着嫂嫂薛氏这法子有些靠谱了。


    唯一不好的,就是崔慎泊的身子孱弱。


    可崔慎泊也不是那等病得要死的,只要好生调养着,大抵寿数是无碍的。


    如此想着,岑氏迟疑着道:“嫂嫂如此说,倒也是个好法子。只是不知道,嫂嫂有这心思,宁寿侯府能不能同意这门亲事。我知那戚氏最疼崔慎泊这个儿子,如今咱们岑家又闹出这样的丑事,这个节骨眼儿上议论两个孩子的亲事若被人一口回绝了或是嘲讽上两句,那才是面子里子都没了。”


    “到时候,只需传出零星半点儿流言蜚语,娢丫头更是要被人耻笑的。”


    薛氏自然也知道轻重,她也是听到崔氏和陆秉之圆房才突然起了这个心思,想着崔氏若能诞下子嗣,在这卫国公府稳固了地位,岑家真未必一直要和她交恶。


    若能交好,彼此成了亲戚,对谁都好。


    她这当嫂嫂的还能叫姑奶奶岑氏欠了她一份儿大人情。


    只是,这到底事关女儿名声,她虽起了这个心思却也并未十分果断,听岑氏这般说,心中还是生出几分犹豫的。


    她想了想,道:“要不姑奶奶私下里和崔氏说说,想来崔氏也不想一直和姑奶奶交恶,到底她是当儿媳妇的,和婆婆闹得不和,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


    “姑奶奶叫她偷偷回去问一问戚氏,若是戚氏同意,那我约着戚氏去寺中礼佛,将娢丫头也带过去。若是没这个心思便罢了,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想来戚氏也不想这桩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叫岑家愈发丢了颜面,使得姑奶奶愈发厌恶起崔氏这个儿媳妇来。”


    “如此一来,倒不必担心娢丫头名声有损了。”


    岑氏有些憋屈,在她看来嫂嫂生出这般心思就是叫她这个当婆婆的给崔氏这个儿媳妇服软了。


    可最近她和女儿在国公府里的处境也不好,若能和崔氏这个儿媳妇缓和关系,想来窦老夫人也是乐意见着了。


    若两家结了亲,娢丫头成了崔氏的弟媳妇,便是陆秉之再讨厌她们母女,总也要看在崔氏这个妻子的面儿上给他们母女几分体面的。


    如此一来,对她和丹若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只要嫂嫂薛氏舍得将娢丫头嫁给崔慎泊,她这个当姑母的又有什么不能去问一问的。


    所谓变则通,通则久,这个时候她这当婆母的早就在崔氏这个儿媳妇面前没了颜面,也不怕和她问上这么一句了。


    如此想着,岑氏点了点头,道:“嫂嫂既有这个心思,那我寻个机会将崔氏叫过来和她提一嘴,成与不成都看宁寿侯府那边的意思了。”


    听姑奶奶这般说,薛氏虽有几分迟疑,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这边


    岑月娢红着眼圈和陆丹若说起这些日子岑家发生的事情。


    “如今姜家上门退了婚事,太后又派人出宫申斥母亲,岑家是愈发没了颜面。哥哥被姜家退了婚外头人不知如何耻笑,可他是男子,总归婚事上比咱们女儿家要容易的。我如今也到了议亲的时候,家里头出了这样的丑事又得罪了宫中的太后娘娘,有哪个像样的人家愿意叫我当他家的儿媳或是孙媳妇?我一想着这个,心里头就十分害怕,明明一切都好好的,岑家和国公府是姻亲,往日里出去也是体面的,姑母又是国公夫人,我这个岑家的姑娘出去参加宴席,看在姑母的份儿上,那些高门贵女也会给我几分脸面,怎短短一段时日却是什么都变了,岑家处境艰难被人耻笑,姑母和表姐你在国公府也处境尴尬,被刚进门的崔氏压了一头,早知如此,那日我陪着祖母上门,定会拦着祖母借着康寿侯先夫人的事情来羞辱得罪了崔氏这个世子夫人,若是那样的话,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了。”


    陆丹若攥了攥手中的帕子,想着上回表妹上门最担心的便是新进门的嫂嫂姜氏不喜欢她这个小姑子,如今只过去短短时日,姜家上门退婚,岑家处境变得这般尴尬,表兄的婚事被退,表妹也这般提着心惶惶不安,嘴里还一直后悔当日没拦着梅老夫人对崔令胭说那些话,因此得罪了崔令胭。


    她的心沉了又沉,有些酸涩又有些恼火,像是有一团火似要烧起来。


    见着岑月娢红着眼圈说后悔那日没拦着梅老夫人,陆丹若终是没忍住心中的火气道:“哪里是外祖母的错,外祖母哪怕真存了给母亲撑腰的心思拿康寿侯府先夫人的事情来说嘴,可也没有明着欺负她不是,还送了她只贵重的镯子当作见面礼,她就是对号入座觉着外祖母欺负了她,才在陆秉之面前吹了枕边风,说外祖母如何如何欺负了她,陆秉之被她勾了魂儿使出那些手段来害得岑家闹出那桩丑事,又惹得太后娘娘出宫申斥,这才连累了表哥和表妹。”


    “要我说,都是他们夫妻太过小心眼儿手段太过狠辣了些。明明是桩小事,他们却是不饶人,分明是故意想叫岑府难堪,想叫母亲这个继室丢尽了颜面,在国公府里愈发没了体面叫人笑话呢!”


    “他陆秉之不就因着是淑宁长公主所出有太后和皇上护着才这般欺负人吗?今个儿逼着舅母上门给崔氏这个晚辈道歉,也不怕传出去名声不好听?”


    岑月娢见着脸色难看却没有底气,提起陆秉之这个继兄来甚至满是忌惮和嫉妒的表姐,她轻轻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劝道:“表姐即便心中这般想也莫要宣之于口,你也说了,世子是淑宁长公主所出又有太后和皇上看重,有这样一个继兄,表姐哪怕不能和他有多深的兄妹情意,也莫要将人得罪彻底了,有些话还是不要说


    也不要想,表姐哪怕是国公府嫡女,也该懂得该低头时是要低头的,不然就落得和我这般下场,想要找个像样的婚事旁人都嫌弃了。”


    “咱们女儿家,最要紧的不就是一门好婚事吗,表姐和姑母不如和世子还有崔氏低个头服个软,哪怕只是面子上缓和了关系,对表姐日后的婚事也是有好处的。”


    此言一出,陆丹若脸上满是难堪。


    岑月娢自小和她这个表姐一块儿长大,如何不知表姐的性子,见她这般,也没继续再劝,只起身道:“想来母亲和姑母也说完话了,我和母亲也不留下用膳了,就先回岑家了,表姐好好想想我说的那些话,别叫自己后悔才是。”


    岑月娢没有要陆丹若送,自己便去了牡丹院。


    待她离开后,陆丹若眼底蒙上一层烦躁和恼怒,用力将桌上的茶盏挥到了地上


    转眼又过了几日,岑氏虽动了心思想要叫岑月娢嫁给崔慎泊,可也没立即将崔令胭叫过来,想着过上几日再说,免得太上赶着叫人看低了去。


    这日夜里,宁寿侯府樨澜院的门被敲响,已经睡下的翟老夫人被吵醒,披着衣裳起身,带着几分不满道:“这是出什么事儿了,有什么事情不能等到明日再回禀。”


    话虽这样说,翟老夫人却也知道若不是大事,下人也不敢如此惊动她,她看了一眼大丫鬟玳瑁,问道:“怎么回事儿?”


    玳瑁迟疑一下,上前小声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翟老夫人脸色铁青,差点儿就要气晕过去,沉声吩咐道:“快叫人进来!”


    玳瑁领命下去,很快就带着一个穿着湖绿色褙子的嬷嬷进了屋里。


    那嬷嬷刚一进来就跪在了地上,重重磕了个头不敢说话。


    翟老夫人沉声道:“大姑娘的事情可是真的?”


    那嬷嬷见着屋子里只有大丫鬟玳瑁和老夫人,迟疑一下点头道:“事关大姑娘名声老奴哪里敢随意编排,老奴前日晚上是当真看到有男子进了大姑娘的屋子,直至半夜才出来,大姑娘后来又叫了水,想来是沐浴了。今个儿老奴没敢表露出什么异样来,可偷偷瞧着大姑娘眉眼间的容色,觉着,觉着大姑娘很有可能已非完璧之身了。”


    “老奴怕大姑娘年纪轻被人哄骗了去,便寻了借口回来想着和老夫人回禀一声,免得真弄出什么大事来!”


    翟老夫人眼底满是震怒和羞愤:“她说去寺庙上香,寺庙清静之地,她怎么敢做出这等丑事来!”


    “去,明早派人将她接回来,就说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昏迷不醒,叫她回来侍疾!”


    第94章 已非完璧


    樨澜院这边的动静到底是惊动了侯府其他人,戚氏匆匆赶过来,却是连翟老夫人的面儿都没见着,只说是翟老夫人起夜时候不慎摔了一下,虽大丫鬟玳瑁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可老夫人上了岁数身子骨格外受不得折腾,也不免闪了一下,这会儿正在屋里躺着呢。


    戚氏想进去侍疾,玳瑁回道:“老夫人这里有奴婢们照顾就好了,夫人还是先回去吧,免得招了一大家子人过来折腾大半夜,更叫老夫人睡不安稳。”


    玳瑁是翟老夫人身边亲近的人,她这般说自然是老夫人的意思。


    戚氏有心想当个孝顺的儿媳听着这话却也只能点了点头,吩咐丫鬟们尽心照顾,日后更要尽心服侍,尤其是起夜时,若是玳瑁一个不够,再添一个守夜的丫鬟伺候便是,总不好叫老夫人出了差池像今日这般遭罪。


    戚氏这边说完,又派人往二夫人卞氏和三夫人高氏那边递了句话,叫她们不必折腾特意过来了。


    卞氏才穿好衣裳打算出门,听着戚氏身边的丫鬟过来传话,心下松了一口气,叫丫鬟退下后,才带着几分疲惫道:“樨澜院里那几个大丫鬟平日里一个个得脸得很,领着那么多的月例银子却是连老夫人都照顾不好,这亏的是没出什么大事,只闪了一下腰,若是真叫老夫人摔着了,不得惊动府里上上下下,我们这些当儿媳的侍奉尽孝便罢了,关键是老夫人自己遭罪。”


    姚嬷嬷深知自家夫人被吵醒心里头不痛快,忙宽慰了几句,伺候着卞氏重新睡下。


    三夫人高氏听到传话,没说什么也重新歇下了。


    这边,戚氏一路回了翠微院,想起方才在老夫人那里的情形,总觉着有哪里不对。


    自己嫁进宁寿侯府也这么些年了,婆母翟老夫人的性子她少说也摸得清七八成,老夫人即便闪了腰也该叫儿媳们进去关心几句,表示表示孝道。


    可方才老夫人连面都没露,只叫大丫鬟玳瑁出来传话,戚氏觉着这不像是老夫人平日里的性子。


    心中想着这些,她眉头不由得蹙起,眼底露出几分揣测和思索来。


    一旁伺候的江嬷嬷带着几分不解问道:“怎么了,夫人可是觉着有哪里不对?”


    戚氏想不明白,见着已是入夜也没有继续琢磨,只开口道:“没事,继续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去老夫人那里。”


    老夫人虽说不要侍疾,可她是当儿媳妇的又是长房长媳,总要头一个往老夫人那里去。


    江嬷嬷也明白自家夫人的心思,点了点头忙服侍着戚氏进了内室歇下了。


    翌日一早,天才蒙蒙亮,广福寺门前就停了一辆马车,马车上下来两个婆子,还有一个穿着水蓝色褙子的丫鬟,正是老夫人房里的大丫鬟碧棠,是除了玳瑁和碧柔外最得老夫人喜欢的。


    敲开寺门入了内,由昨晚回府禀告的嬷嬷领着几人一路往大姑娘崔令徽所住的院子去了。


    昨晚二皇子萧则没过来,崔令徽心中有几分不快,听到府里派人来了,眉眼间更是露出几分厌烦来。


    一旁的谢嬷嬷脸色变了变,带着几分不安道:“姑娘,府里这个时候派人过来,莫不是姑娘和二皇子的事情被老夫人知道了?”


    崔令徽看了她一眼,摇头道:“怎么会,我和二殿下的事情知道的也就这么几个,你和玉兰不说,难道我还能去外头嚷嚷去?广福寺距离京城那般远,哪能这般巧就传到老夫人耳朵里?”


    “多半是戚氏或是卞氏在老夫人面前说了我什么不好,老夫人想着折腾我叫我回去呢。不过我说要留在寺院中抄经,待过些日子回去也是无妨的,如今老夫人大概也不喜我凑在跟前儿,日日待在府里,巴不得我在寺庙里常住呢。”


    谢嬷嬷听着自家姑娘这话心中有些难受,她也是好不容易才接受了自家姑娘为着个二皇子侧妃的名分和二皇子有了首尾,在寺庙里厮混。


    可接受归接受,却是难免有几分心虚,尤其对着府里派来的人。


    谢嬷嬷服侍着崔令徽打扮好,这才叫玉兰将来人叫了进来。


    见着进来的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碧棠,谢嬷嬷没有觉着诧异,反倒是心中有些高兴,老夫人将碧棠派过来传话,想来心中还是看重她们姑娘这个嫡出的孙女儿的。


    碧棠进来请了安,便道明了来意:“大姑娘,昨晚老夫人起夜时不慎摔了一下,命奴婢们接大姑娘回去呢。这个时候,想来几位夫人都过去侍疾了,大姑娘到底是嫡出的孙女儿,若不在跟前儿侍疾没得给人留下话柄。”


    崔令徽听碧棠这般说,心底很是不耐,想着老夫人如今早就不疼她了,身子不爽利了竟是想起叫她这个嫡出的孙女儿回府侍疾了,真是偏心。她要是想有个孙女儿陪在身边解闷儿,去卫国公府将崔令胭叫回来便是了,那个才是她满意的孙女儿呢。


    心中这般想着,崔令徽脸上却是露出几分惊讶和担心来:“祖母可还好?可有请太医过来?”


    碧柔回道:“姑娘也别太过担心,只是闪了一下腰有些难受,头还有些晕,老夫人岁数大了身上不爽利是哪哪儿都不痛


    快,府里如今二姑娘又要忙着准备自己的婚事,不好在身边侍疾,老夫人便想着叫大姑娘回府。”


    崔令徽听碧棠这般说,心中冷笑一声,愈发不满老夫人的偏心。


    可她到底是当人孙女儿的,且府里派了人过来接,她总不好直接拒绝了,所以尽管心中不愿还是对着碧棠道:“好,既如此那咱们就快些回府吧,我也实在是担心祖母呢。”


    崔令徽这边一吩咐,下头就有人收拾行李,装了几个箱笼,前后两辆马车一路从广福寺驶出。


    快到中午时,马车便停在了宁寿侯府的门前。


    崔令徽下了马车,直接便带着谢嬷嬷还有玉兰往翟老夫人所住的樨澜院去了。


    打起帘子进去时,屋子里有股浓浓的药味儿,刺鼻的很,崔令徽不由得拿帕子掩了掩鼻子。


    跟在她身后的谢嬷嬷闻着这浓浓的药味儿也是心里头咯噔一下,想着莫不是老夫人真伤筋动骨了?


    屋子里,翟老夫人坐在软塌上,身边只留了大丫鬟玳瑁伺候,竟是不见戚氏,卞氏还有高氏几个儿媳在身边侍疾。


    崔令徽心中有些诧异,却也快步上前对着翟老夫人福了福身子,带着几分担心道:“孙女儿给祖母请安,祖母可好些了?孙女儿听说祖母昨晚摔了一跤不慎闪了身子,可请过太医了,太医如何说,可有大碍?”


    崔令徽问得急切,眼中满满都是担心,俨然一副孝顺孙女儿的模样。


    翟老夫人却是视线直直落在崔令徽身上,像是没有听到崔令徽担心的话,直看得崔令徽脸上的担心挂不住,心中转而升起几分不安来。


    翟老夫人这才开口道:“我岁数大了,身子闪上一下不过养些日子费些精神罢了,不必太过记挂。我叫徽丫头你回来,也是想着你在广福寺住了有些日子了,怕你觉着我这当祖母的不记挂着你,也不命人接你回府反倒叫你受了委屈,想回来也不好直接回来,这才借着这机会派了碧棠她们接你回来。”


    “你在广福寺住得可还习惯?平日里都做什么,可是在抄写经书替咱们侯府祈福?”


    崔令徽有些心虚,可面对翟老夫人的问话她强自压下这抹心虚和不安,福了福身子回道:“祖母记挂着孙女儿孙女儿心里头着实感激,这些日子在广福寺日日抄写经书,想着替府里和祖母祈福,盼着祖母身子康健,福祚绵长。”


    翟老夫人听着崔令徽这话,目光依旧没有半分动容,反倒是眼底露出几分嘲讽和恼怒来:“是吗,我倒是想福寿绵长活得更久些,可你在广福寺和人厮混做下那样的丑事,我这当祖母的脸都要丢尽了,没被你气死都是老天保佑!”


    翟老夫人的话轰然一下子在崔令徽脑子里炸开,她一下子就怔愣在那里,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瞧见她这个模样,翟老夫人心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底最后一点儿侥幸也熄灭了,她沉着脸吩咐道:“去,带大姑娘进内室好好给大姑娘检查检查,看看她如今到底还是不是清白的身子!”


    随着老夫人话音落下,屏风后出来两个嬷嬷,俱是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的。


    崔令徽脸色煞白,又羞又愤,见着二人朝自己走过来,不自觉连连退后几步。


    谢嬷嬷和玉兰这会儿也回过味儿来翟老夫人为何叫自家姑娘回府侍疾,原来侍疾是假,想要检查自家姑娘的清白是真。


    玉兰脸色一白,吓得脚下一软就瘫倒在地上。


    姑娘的事情败露了,姑娘兴许还有活路,可她一个奴婢少不得要被老夫人迁怒。


    谢嬷嬷好歹年纪大些,又是镇国公府跟着陪嫁过来的,见着这个场景想都不想就挡在了崔令徽面前,对着翟老夫人道:“老夫人,这万万使不得,大姑娘身份尊贵乃是侯府嫡女,如何能叫两个嬷嬷如此羞辱?”


    翟老夫人铁青着脸道:“她自己不检点在寺庙里和男人厮混还说我这当祖母的不给她体面,我倒是想给她体面,她配吗?她若记得自己是宁寿侯府的长房嫡女,如何能做出这样自甘下贱的丑事来?”


    崔令徽被翟老夫人这番羞辱的话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同时,她心中也恨到了极点,不免想到上辈子她嫁给陆秉之在卫国公府过得那般不如意,翟老夫人这个祖母非但不怜惜心疼她,反倒是处处觉着她不好。


    她觉着,自己上辈子就是被翟老夫人这些娘家人逼着嫁给陆秉之的,在卫国公府受的那些委屈,也是宁寿侯府不肯护着她的缘故。


    如今她重活一世为着自己断了和陆秉之的婚事,想着替自己寻个好前程又有什么错处,她为自己活一回就是不知廉耻自甘下贱吗?


    崔令徽脸色变了又变,突然抬头看向了翟老夫人,冷声道:“祖母想知我如今还是不是完璧之身倒也不必叫嬷嬷们动手查验,孙女儿可亲口告诉祖母,孙女儿已非完璧,祖母可叫嬷嬷们退下了。”


    翟老夫人听她这般直言不讳说出如此不要脸面的话来,气得差点儿就晕倒过去,指着崔令徽好半天才质问道:“你倒是不顾脸面了,这样的丑事都能说出来,你说,和你厮混的那个男人是谁,我倒要看看,在寺庙里和侯府姑娘不清不楚,能是什么好人家的公子?”


    在翟老夫人猜测中,和崔令徽厮混的多半也是去广福寺祈福小住的,应该不是平民百姓而是出自高门大族,可应该也不是嫡出,要不然做不出这等没脸的事情来。


    所以,多半是庶出,又或者这庶出子生得好看,嘴巴也会哄人,要不然,怎能将崔令徽清白的身子给哄骗了去,到这会儿了还不觉着自己有错不知廉耻!


    崔令徽听老夫人这般问,却是突然笑了笑,一双眸子里泛起几分得意来,一字一句开口道:“祖母可不好胡乱说话,您口中和孙女儿厮混的卑贱男子,可是二皇子萧则,是当今皇上的亲子。”


    “殿下和孙女儿彼此心生爱慕,已允诺了孙女儿待和康寿侯府嫡女郑氏成婚后,就接孙女儿入府给孙女儿一个侧妃的身份!”


    崔令徽一句句说出来,翟老夫人脸色变了又变,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两位嬷嬷眼底虽依旧有几分鄙夷和轻视,可听着在寺庙里和崔令徽有了首尾的男人竟是二皇子萧则,到底是多了几分忌惮,不敢继续上前逼迫她。


    屋子里一时安静极了,翟老夫人良久才开口道:“你倒是好算计,罢了,你先回你院里去吧,此事莫要往外头说,你叫我好好想想。”


    崔令徽见着翟老夫人不再喊打喊杀,知道是萧则这个二皇子的身份震慑住了老夫人,她心中闪过一抹快意,对着老夫人福了福身子,道:“孙女儿一路舟车劳顿担心冲撞了祖母,这便回映月院歇着了。祖母若是想留人侍疾,不如叫母亲过来,或是往卫国公府给三妹妹传个话,想来三妹妹懂得孝道,不会计较以前府里将她送去戚家的事情,定能赶过来侍疾哄祖母高兴的。”


    翟老夫人脸色难看得紧,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到底是什么话都没说,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起来。


    崔令徽福身退下,带着谢嬷嬷和玉兰出了樨澜院,径直往映月院去了。


    卫国公府


    崔令胭听到戚氏派人过来,从来人嘴里听到昨晚翟老夫人摔了一下闪了身子,戚氏想叫她回去探望,微微犹豫一下,便点头应了下来。


    上回戚氏派人过来她拿婆母岑氏着了风寒作为借口没回去,还说了得空了回府一趟,今日自然不好推脱不回去,免得被人编排她太过不孝。


    她叫碧桃去松雪堂将这事情和陆秉之说一声便带着碧柔去了清德院回禀了窦老夫人,窦老夫人听了忙道:“那你快回去吧,人上了岁数就是经不得摔打,磕磕碰碰的都不爽利,你是当人孙女儿的,可不好叫人挑出错处来。”


    窦老夫人说着,还命人拿了瓶治疗跌打损伤的万应膏还有一瓶外用的药酒。


    崔令胭谢过,拿了东西便带着碧柔出了卫国公府,乘了马车往宁寿侯府去了。


    第95章 猜测


    马车在宁寿侯府门口停下,门房的婆子见着从马车上下来的崔令胭,眼底带着几分喜色,忙使了个眼色叫人进去通传说是三姑奶奶回府了,自己则是快步上前,对着崔令胭福身请安道:“奴婢见过三姑奶奶,姑奶奶安。”


    崔令胭微微颔首,才要抬脚进去,就见着那婆子面色有异,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崔令胭停下了脚步,视线落在婆子的身上,出声道:“嬷嬷有什么话便直说吧。”


    这嬷嬷姓桂,是侯府的家生子,因着没门路只能当个看门的婆子,比起内院里伺候的那些同样是家生子的婆子着实是有些卑贱了,更不能提拔家里的儿女,所以早就想着奉承上哪个主子好叫自己一家子也能体面些。


    过去没有这个机会,可今个儿姑奶奶崔令胭回府,她心中便多了个心思。


    听崔令胭这般问,桂嬷嬷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姑奶奶只怕不知道,昨晚有马车从广福寺连夜回府,回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大姑娘身边伺候的一个粗使嬷嬷,说来也奇怪,按说那嬷嬷是大姑娘身边伺候的,她大半夜回来怎就不见着大姑娘跟着一块儿回府。且今个儿一大早,府里又派了马车去了广福寺,将大姑娘给接回来了,去的人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碧棠,奴婢又打听到昨晚老夫人起夜时不慎摔了,今个儿几位夫人也去侍疾了,如今见着姑奶奶也回了府里,总觉着这事情透着古怪,必是有什么奴婢们不知道的,便想着给姑奶奶提一嘴,叫姑奶奶上心些。”


    “早起老夫人那边还特意派人过来吩咐叫昨晚看门的都闭紧了嘴,什么话都不要传不要说,奴婢更觉着此事古怪,这会儿和姑奶奶回禀也是冒了惹怒老夫人的风险的。”


    崔令胭听她这般说,眼底露出几分诧异来,也知道这婆子是和她示好,想着投靠她这个嫁出去的姑奶奶。


    崔令胭笑了笑,道:“劳烦嬷嬷和我说这么多了,我自小不在侯府长大,如今又嫁出去了,往后府里的事情还要嬷嬷替我多上心一些。”


    桂嬷嬷听着这话,脸上立即就露出喜色来,道:“这是自然,能被姑奶奶差遣是老奴一家子的福气。”


    崔令胭没有叫碧柔给她赏赐,径直带着碧柔进了大门。


    她这般举动桂嬷嬷不仅不觉着她小气反倒是心里头松了一口气,她虽是个看门的婆子,可也不缺那些个碎银子,姑奶奶不叫人打赏她,便是觉着她往后能用上一用。


    如此,她只要更尽心些,总有叫姑奶奶差遣将她当自己人的那一日。


    因着桂嬷嬷的话,崔令胭心中不禁思忖着,她想了想,道:“咱们先去翠微院吧,问一问昨晚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翟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也不是死的,怎就不慎叫老夫人摔了闪了身子。


    之前她听到回禀时心中就觉着有些诧异,这会儿细细想来更觉有些古怪。


    莫不是崔令徽那里出了什么事情,以至于她身边伺候的嬷嬷要连夜回来惊动了老夫人,樨澜院这边半夜里掌灯有了动静,戚氏这些当儿媳妇的自然也要过去一趟。


    老夫人不便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这才寻了个借口说是摔了一下闪了身子。


    碧柔原先也是在樨澜院里伺候的,心中也有几分狐疑和计较,听自家少夫人这般说,便点头应了下来。


    两人一路往翠微院去了。


    翠微院里,戚氏听到崔令胭回府,心里头不知怎么松了一口气,可与此同时也觉着有些不快。


    若今日是她摔着了,自己这个亲女可会这般快就赶回来?


    怎么老夫人摔了,崔令胭便如此上心,要知道当年她想着将崔令胭送去戚家,也是得了老夫人准许的。崔令胭要怨,也该连着老夫人这个嫡亲的祖母一块儿怨怪才是,如何能单单只怪她这生母?


    压下这些心思,戚氏脸上挤出几分笑意来,对着侍立在一旁的江嬷嬷道:“你去迎一迎胭丫头。”


    江嬷嬷上回去了趟卫国公府崔令胭既没赐座又没上茶,叫她深觉自己受了羞辱没了脸面,因着这个心中对崔令胭这个三姑奶奶更多了几分不满。


    平日里没少在戚氏这个夫人面前说崔令胭如今得了世子喜欢,竟也不想着娘家,不想着夫人这个生母。


    自打三朝回门,竟是没回来看看,就连上回在戚宅温房,态度也是淡淡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不是亲母女呢。


    这会儿听戚氏这般吩咐,她也忍不住道:“三姑奶奶还是回来的次数太少了,若是常回来探望夫人您,常来这翠微院,哪里需要奴婢去迎,叫人瞧着实在是有些生分了。”


    “夫人该和三姑奶奶提一提,母女俩总要相处时间久了,这情分才能补回来。”


    戚氏经江嬷嬷这么一提,也想起了那日她派江嬷嬷过府崔令胭没给江嬷嬷体面的事情,心中便多出几分不满来。


    她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对着江嬷嬷吩咐道:“不说这个了,你去迎一迎吧。”


    江嬷嬷没继续说下去,做出一副替她们母女感情发愁的表情,福了福身子便出了屋里往院门口去了。


    才出了院门口老远就见着了从不远处过来的崔令胭和跟在她身后的碧柔。


    崔令胭今日穿了件浅绿色绣牡丹花对襟褙子,袖口拿金线绣出繁复的花朵,梳着流云髻,发上簪着一支羊脂玉镂空雕玉兰花簪子,端的是贵气十足,叫人不敢轻视了。


    她这般打扮,也只是在卫国公府平日里穿着的,并未刻意如此。


    江嬷嬷明白这些,就更觉心中难受,却也不得不堆出笑意来迎上前去,对着崔令胭福了福身子道:“奴婢给三姑奶奶请安,夫人还担心姑奶奶这回又有事回不来呢,怕姑奶奶若是如此传出去不好听,落得个不孝的名声。如今姑奶奶回府了,哪怕是做做样子去老夫人那里一趟关心几句,夫人心里头也就安心了。”


    崔令胭自然听出了江嬷嬷这话中的意味,是在指责她不孝更说她和戚氏母女不和太过生分呢。她明白是上回没给江嬷嬷赐座上茶叫她觉着没了脸面,因此得罪了这江嬷嬷。


    不过她也不觉着后悔,觉着自己该更周全些而不是由着自己的性子不给江嬷嬷体面。毕竟,那个梦里,江嬷嬷那般恶言相向她岂能忘掉。


    即便没有那个梦,江嬷嬷这般性子也着实不讨她喜欢。


    于是,崔令胭当作没听出江嬷嬷话中的意思,只淡淡道:“之前婆母染了风寒我不好回娘家,难道嬷嬷觉着我做错了,要我待会儿去樨澜院和祖母提一嘴,问一问是不是该不顾婆母风寒,执意回娘家来尽孝?”


    她这不轻不重的话一时叫江嬷嬷有些下不来台,江嬷嬷自然知道如今老夫人如何看重崔令胭这个嫁出去的姑奶奶,自然不会想叫她为着回一趟娘家得罪了婆母,给卫国公府留下不好的印象。


    而且,上回老夫人根本就没生病,不过是寻了个借口想着叫崔令胭回府好问一问她卫国公府的情况罢了。


    江嬷嬷脸上的笑意僵了僵,讪讪道:“姑奶奶说笑了,是


    奴婢多嘴了。”


    她说完这话,压下心里头的憋屈领着崔令胭进了翠微院。


    进了屋子,崔令胭上前给戚氏请安,也没如何寒暄,坐下来后直接便问了昨晚老夫人那里的事情。


    戚氏觉着崔令胭如今连面儿上的亲近都不装一下了,心中难受,可也不好此时发作,只能将昨晚的情形说了说,然后叮嘱道:“我叫你回来是免得你祖母觉着你嫁出去便疏远了娘家。你虽如今身份不同,嫁给陆秉之当了这个世子夫人,可难道就不需要娘家倚仗了?”


    戚氏说着,知道母女俩在一个屋子里也没什么闲聊的徒增尴尬,便起身道:“咱们去樨澜院见过老夫人吧,早起我和你两个婶婶去侍疾,老夫人瞧着气色有几分不好,想来是闪了身子身上不大爽利。”


    崔令胭却是想着方才在门口时那看门婆子的话,又联系戚氏说的这些,心中不免生出一个猜测来。


    崔令徽在那广福寺是真出了什么事情了,要不然,也不会惹得身边的嬷嬷半夜惊动了老夫人,今个儿老夫人又派人将崔令徽接回府里来。


    她点了点头,跟着戚氏出了屋子,走出翠微院时,迎面有一个小丫鬟过来,对着戚氏福了福身子,回道:“回禀夫人,大姑娘回府了,已经去看过了老夫人,这会儿回了映月院。”


    戚氏挑了挑眉,带着几分诧异问道:“不是说要在广福寺小住一段时间吗,怎今日就回来了?”


    说着,她又蹙了蹙眉,带着些不满道:“我到底是她继母也教养了她一场,她既回了府里知道去给老夫人请安,怎不知来我这里也问个安,竟是从樨澜院出来直接就回了映月院?真是没了和陆秉之的婚事名声坏了就半点儿规矩都不顾了,难不成她如今是要破罐子破摔了?”


    她抱怨了心中的不满,见着站在身边的崔令胭,这才觉着这话有些不妥,却也只对那丫鬟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且忙你的事去吧。”


    丫鬟福身退下,戚氏看了崔令胭一眼,见着崔令胭没有出声宽慰她,和她一起说崔令徽的不好,一时更有几分心塞,抬脚就往樨澜院去了。


    崔令胭带着碧柔跟在她身后,一路上默不作声,并没有想着要宽慰戚氏。


    戚氏心里头气得不轻,更觉着有些委屈,觉着崔令胭如今当了这个世子夫人更是捏着她将她送去戚家的事情不放了,根本就没将她当作自己的生母。


    两人很快就到了樨澜院,翟老夫人见着崔令胭回来,脸上有了几分喜色,含笑道:“不过是闪了一下身上有些不大爽利罢了,哪里就需要胭丫头你特意回府一趟了,你母亲真是小题大做太过紧张我了。”


    话虽这般说,翟老夫人脸上的笑意却是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的,任谁都能看出来老夫人如今对崔令胭这个孙女儿的喜欢。


    不过也不奇怪,毕竟三个孙女儿里,崔令胭当了这个卫国公世子夫人,是嫁的最好的那个。


    大姑娘崔令徽的婚事没有着落,哪怕将来定了亲想来未来姑爷也不会比陆秉之身份尊贵气度不凡,而二姑娘崔令音嫁的戚家表少爷,家世也是平平,那就更不能和三姑奶奶比了。


    如此,老夫人最疼的自然成了嫁出去的三姑奶奶崔令胭。


    崔令胭上前行礼问安,又做出了担心老夫人身子的样子问了几句,等到落座后拿起手中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才将话题从老夫人身上移开,含笑问道:“方才听丫鬟回禀母亲说是大姐姐从广福寺回来了,可是真的?说起来,我也有好些日子没见着大姐姐了,今个儿正好都在,倒是能见一见了。”


    第96章 说谎


    听崔令胭提起崔令徽,翟老夫人嘴角的笑意僵了僵,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她含笑道:“是啊,徽丫头在广福寺住了也有些日子了,她一个姑娘家虽有丫鬟婆子伺候着,可寺院里到底清清冷冷的,如何能比得上家里,我便叫人将徽丫头接了回来。”


    戚氏坐在下头,听着婆母这话,心中微微有些诧异,她这才知道崔令徽是婆母派人接回府的。


    她眼底微微闪过一抹异色,总觉着婆母的心思有些叫她琢磨不透了。按理说,婆母如今很是厌恶崔令徽这个长孙女儿,恨不得她一直住在广福寺不在府里碍眼呢,怎会这般快就派人将崔令徽接回府里来?


    难不成,是怕镇国公府老夫人心里头有意见,觉着侯府亏待了崔令徽?


    心中这般想着,戚氏却是没有开口问,人既已接了回来,彼此一个屋檐下住着就是了,如今她们这对继母女谁也不装那份儿亲近,崔令徽如今坏了名声婚事没个着落,哪怕有镇国公府这个外家护着戚氏也不和以前那般忌惮这个继女了。


    崔令胭听老夫人这般说,愈发笃定了崔令徽在广福寺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要不然,祖母怎会这般遮遮掩掩的,言语间竟是装出几分慈爱的模样来。


    她可是知道自己这个祖母骨子里也是个凉薄的,崔令徽如今婚事艰难又坏了名声,在老夫人眼中便是个无用的棋子,如何还能留有这份慈爱呢?


    崔令胭不禁想起梦中知道的崔令徽和二皇子萧则有了首尾,又琢磨着老夫人方才那般表情,心里头咯噔一下,不由得生出一个猜测来。


    难不成,崔令徽和萧则在广福寺里私相授受甚至做了更亲近的事情被伺候的嬷嬷看到,这才急急忙忙连夜乘了马车回来将此事回禀了老夫人,才害得老夫人受了惊吓,折腾出昨晚那些事情来。


    崔令胭心跳得有些快,压下心中的这个猜测,含笑对着老夫人道:“祖母派人将大姐姐接回府里来也好,我这桩婚事虽是因着大姐姐的缘故才有的,可如今我和世子也算和睦亲近,心中其实也不怪大姐姐。大姐姐今日既回来了,祖母不如叫她过来让我们姐妹俩见一见,总好过往后宴席上见了彼此都尴尬,外人瞧着也有些不像话。”


    崔令胭这话是存了几分试探,见着老夫人眼底的迟疑和纠结,她心中的猜测又笃定了几分。


    戚氏这回却是帮着崔令胭道:“胭丫头这话也不错,徽丫头既回来了怎不多陪着母亲一些,只躲在自己屋里不尽孝道传出去也不好听。再说,我也算教养了徽丫头一场,她从广福寺回来只来了母亲这儿,没去我那翠微院,她不去我们母女在母亲这里见一见也是好的。”


    “说起来,我和徽丫头也算母女一场,这些年也是疼爱过她的,她如今却是疏远了我这个继母,实在是”


    翟老夫人带着几分不满看了戚氏一眼,有些不喜戚氏今日的不识趣,可戚氏这般说了她又能如何,不将徽丫头叫过来反倒是拦着她们相处了。


    既是一家子,她又是个当长辈的,自是该盼着阖府和睦的。


    如此想着,翟老夫人在心里头轻轻叹了口气,吩咐一旁站着的大丫鬟碧棠道:“去将徽丫头叫过来,就说胭丫头今个儿回府了,叫他们姐妹见见说说话。”


    碧棠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便出了屋子,一路往映月院的方向去了。


    崔令胭不着痕迹观察了翟老夫人的神色,将视线收回来才又拿起手中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翟老夫人将话题从崔令徽身上移开,落到崔令胭身上,带着几分关心问道:“胭丫头,这些日子世子身子可好些了?你们成婚也有段时日了,总拖着不圆房也不好,传出去对你,对世子都不好听。”


    崔令胭先是一怔,随即露出几分羞涩的笑来。


    翟老夫人本也是随口问上一句,她知道陆秉之中毒身子不好,哪怕两人半年都不圆房也是有的,她如此问,只是下意识关心客气罢了,不曾想崔令胭会是这般反应。


    她愣了一下,随即眼底露出几分喜色来,高兴道:“胭丫头,你是和世子圆房了?”


    崔令胭微微点了点头,委婉道:“裴


    太医的医术还是很好的。”


    听崔令胭这般说,翟老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是裴太医医术高明,清除了世子体内的余毒。


    如此一来,真真是桩好事。世子本就满意胭丫头这个妻子,两人圆房后情分自然和没有肌肤之亲的时候不一样。


    若胭丫头再有福气些,早些有孕诞下子嗣,哪怕头一胎只是个女儿,也能借着这个女儿在国公府彻底稳固了地位。


    既有恩宠又有子嗣,胭丫头这个世子夫人才是名副其实的叫京城里的贵女新妇都羡慕。


    翟老夫人这般想着,脸上的笑意愈发多了起来。


    因着这个插曲,屋内的气氛好了很多,就连戚氏看着崔令胭也慈爱亲近了几分。


    崔令胭单单只是得了陆秉之的喜欢便罢了,陆秉之若体内余毒一直未清一直是个不中用不宜圆房的,胭丫头这个世子夫人也只是个名义上的。可听到两人圆房了,她的心思也和翟老夫人一般,待日后胭丫头诞下子嗣稳固了地位,对她这个生母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而泊哥儿那里,有这样一个当了世子夫人膝下又有子嗣的姐姐,自然也是个助力。


    如此想着,戚氏倒多了几分心思,真正想着要和崔令胭这个女儿缓和关系了。


    崔令胭能感觉到戚氏目光里的诧异和复杂还有之后流露出来的那些不大自然的亲近和慈爱,心中却并无动容只觉着有些讽刺。


    映月院


    崔令徽听说崔令胭回来,老夫人还叫她去樨澜院特意见一见崔令胭,心中当即就生出几分屈辱和不满来,觉着崔令胭如今真是好大的架子,回娘家一趟还要故意折辱她这个继姐吗?


    她压下这些屈辱和恼怒,对着前来的丫鬟道:“你在外头等等,我换件衣裳这便去祖母那里。”


    丫鬟应了声是便福了福身子退了下去。


    崔令徽叫谢嬷嬷拿了件湘色缂丝海棠花褙子,重新画了妆容,换了更贵重打眼的首饰,一番打扮后这才对着谢嬷嬷道:“嬷嬷陪我过去吧。”


    谢嬷嬷点了点头,看着自家姑娘这般特意打扮心中却是觉着有些难受。


    姑娘这般郑重,心里头便是觉着矮了崔令胭这个世子夫人一头的。


    姑娘在广福寺和二皇子萧则有了首尾,哪怕日后得了侧妃的身份可这事情若是传出去也会被人瞧不起坏了名声。而姑娘不要的婚事落在三姑娘身上,听说陆世子对三姑娘很是不错,也不知自家姑娘心中有没有后悔当日之举。


    谢嬷嬷将这些话藏在心里,可崔令徽如今心思分外细腻,见着谢嬷嬷脸上的表情,就猜测到她心中在想什么了。


    她脸色冷了几分,带着几分不满道:“嬷嬷即便心中同情我,也不必表现得这般明显,我如今可不需要这些。她崔令胭再得陆秉之喜欢,两人只怕如今都未圆房呢,她这个世子夫人也不过是表面上的光鲜罢了,背地里还不知如何委屈怕被人笑话呢。”


    前世,陆秉之从未碰过她一下,她就不信陆秉之那样的性子,会这般快就和崔令胭圆房了。


    崔令徽带着谢嬷嬷一路到了樨澜院,隔着帘子就听到里头热闹的说话声。


    压下心中的那些不快,崔令徽打起帘子走了进去,刚一进去耳边就传来翟老夫人含笑的叮嘱声。


    “世子身子既已大好你们又圆房了,就该早些要个孩子了,你们小夫妻多个孩子,感情就更不一样了,窦老夫人那里也只有高兴的。”


    这话落在崔令徽耳中,崔令徽脚步停顿一下,眼睛不由得睁大。


    她觉着自己定是听错了,陆秉之怎么可能和崔令胭圆房?


    前世她那般伏低做小甚至不顾体面在书房里脱了衣裳都没叫他多看她一眼,换来的只有嘲讽和轻视。


    崔令胭一个自小在戚家长大的侯府姑娘,哪怕有些姿容,难道就能凭着这张脸勾得陆秉之和她圆房了吗?


    崔令徽眼底露出愤怒和不敢置信来,下意识就朝坐在那里的崔令胭看去,忍不住开口道:“陆秉之怎么可能和你圆房,三妹妹不要为了自己脸面上能好看些便说这些谎话哄骗祖母!”


    她的话音落下,屋子里一下子就寂静下来。


    翟老夫人脸色最先沉了下来,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放在桌上,铁青着脸训斥道:“徽丫头这是说得什么胡话,你才从广福寺回来一路舟车劳顿怕是还没休息好脑子不清楚,还是先回去歇着吧。”


    翟老夫人才想命崔令徽回映月院去,就听崔令胭开口道:“大姐姐这般说实在是叫妹妹我不解,我和世子既已成婚,世子如今身子好些自然是要圆房的,如此顺理成章的事情大姐姐怎就觉着我是说了谎?”


    崔令胭眼底明显的诧异和不解愈发刺激了崔令徽,崔令徽脸上满是难堪,脸色也瞬时变得苍白。


    前世那些记忆一下子涌了进来,崔令徽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连身子都有些微微发抖。


    第97章 不甘心


    谢嬷嬷跟在崔令徽身后,见着屋子里气氛紧张怕自家姑娘被翟老夫人怪罪,忙福身请罪道:“老夫人恕罪,我们姑娘在广福寺里着了凉一路乘了马车回府舟车劳顿更不舒坦,说话有些糊涂了,还请老夫人恕罪。”


    她说完这话,又看向了坐在那里的崔令胭,眼睛里带了几分紧张和祈求。


    崔令胭的视线停留在崔令徽身上好一会儿才收回来,她幽幽叹了口气,对着翟老夫人道:“大姐姐既然不舒坦祖母便许大姐姐回去歇着吧,不然大姐姐若是晕倒在这里倒显得是我这个回府的姑奶奶将人给气着了传出去外头人还不知怎么编排孙女儿呢。”


    崔令胭这话有些阴阳怪气丝毫都没给崔令徽脸面,就差明说崔令徽自己退了和陆秉之的婚事却是见不得她和陆秉之圆房相处得好,才将自己气成这个模样。


    翟老夫人心中也有些生气,又觉着有些古怪,崔令徽是她自小看着长大的,她这个当祖母的对她的性子也是了解的,可自打那回落水,之后又退了和陆秉之的婚事,这个孙女儿做出来的事情是愈发没了分寸了。


    就如今日,哪怕她心中真不喜陆秉之和胭丫头圆房,甚至因此气恼不高兴,也不至于表现得这般明显吧?


    更何况,她自己在广福寺和二皇子萧则厮混连身子都交出去了,不是一心想着当二皇子的侧妃吗?如今瞧着胭丫头和陆秉之圆房,难道还后悔退了婚事不成?


    翟老夫人心里头是愈发对这个孙女儿不满起来,沉着脸吩咐谢嬷嬷道:“徽丫头既着了风寒就好生回映月院歇着吧,这几日就不必来我这里请安了。”


    谢嬷嬷得了允许,半扶半推带着崔令徽出了屋子。


    直到走出樨澜院,一阵风吹在脸上,崔令徽这才回过神来,拽着谢嬷嬷的袖子道:“这怎么可能,陆秉之那样的性子怎么会这般快就和崔令胭圆房?他不是还中了毒,身子有恙不能行事吗,怎么换成崔令胭成了他的妻子,他就什么都好了,也肯亲近崔令胭了?凭什么?凭什么他待崔令胭就这般不同,我又差在哪里去?”


    崔令徽这话有些语无伦次连谢嬷嬷都有些听糊涂了,她不知道什么叫换成三姑娘世子就肯亲近三姑娘和三姑娘圆房了?


    在她看来,自家姑娘不要的婚事


    给了三姑娘,三姑娘成了陆秉之的妻子,人家身子好了自然是顺理成章要圆房的,就和方才三姑娘说的那般,哪怕自家姑娘不快也不该如此转不过弯儿来呀?


    谢嬷嬷觉着自家姑娘有些魔障了,她一手扶着崔令徽,一手抬起来摸了摸崔令徽的额头,摸着不烫才带着几分古怪道:“姑娘先别想这些了,还是回映月院歇会儿吧。是不是方才刚回府时老夫人要那两个嬷嬷检查姑娘的清白将姑娘给吓着了这会儿还没缓过劲儿来?”


    崔令徽脑子胀得有些疼,前世她和陆秉之相处的一幕幕都出现在脑海中,那些难堪和疏远,还有那些委屈都涌现出来,若不是陆秉之一直不碰她,不和她圆房叫她受了冷落受尽嘲笑,她怎会和萧则背地里有了首尾,做出那等丑事来,还在宫宴上被抓了个正着坏了名声又送了性命。


    她重生回来舍下名声退了这桩婚事,叫婚事落在崔令胭身上,只想着崔令胭哪怕有些体面,可陆秉之那样薄情心冷一个人,最多不过将她当个摆设罢了,哪里会和她亲近?即便是他体内余毒清除,依着陆秉之的性子,也定不会真正喜欢亲近哪个女子。


    可偏偏,崔令胭才嫁进卫国公府多长日子,两人竟就有了肌肤之亲,这叫她如何能不嫉妒,如何能不恨?


    崔令徽带着哭腔道:“嬷嬷,陆秉之怎能如此欺负人,我哪里不如崔令胭了?他冷落疏远我,可待崔令胭却是给足了她体面,我不甘心!”


    谢嬷嬷更觉一阵糊涂,以为崔令徽是太过生气所以气糊涂了,她重重叹了口气道:“姑娘别说了,姑娘当初最多和世子是未婚夫妻,哪里谈得上什么冷落不冷落的,这话往后姑娘可别乱说,不然传出去外头那些人还不知如何笑话姑娘,觉着姑娘轻浮呢?”


    谢嬷嬷说着,扶着崔令徽一路往映月院去了。


    屋子里


    翟老夫人脸面上有些挂不住,对着崔令胭道:“你大姐姐因着婚事艰难许是心情不好,又着了凉她也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胡话,胭丫头你不必和她计较。”


    崔令胭笑了笑,也不接老夫人这话,反而将话题转移开来,说起了别的事情。


    又陪着老夫人说了会儿话后,她便起身告辞,说是国公府还有好些事情要忙,不好在侯府留太久。


    翟老夫人点了点头,又叮嘱了几句叫她和陆秉之好好相处,也常去窦老夫人那里请安,崔令胭点头应下,便带着碧柔出了屋子。


    翟老夫人命碧棠去送,见着坐在那里的戚氏,老夫人吩咐道:“往后你也对胭丫头多上心一些,她和世子圆房了,待生下孩子在国公府就稳住了地位,你这当娘的若不抓紧这机会缓和关系,往后怕就迟了有你后悔的。”


    戚氏有些讪讪,她方才倒是想亲自送胭丫头出去,可突然一下子太亲近了,倒显得有些不大自在。


    而且,若是叫胭丫头给拒绝了,她这当母亲的脸面上也挂不住。


    不过老夫人这般说,她还是点头道:“是,媳妇知道了。”


    她说着,想起崔令徽,迟疑一下开口道:“母亲,大姑娘是不是有些不大对劲,她虽然气性大,可之前也不会如此没有分寸,控制不住自己脾气的。”


    “我总觉着,这回她从广福寺回来,瞧着和之前有些不大一样了。”


    翟老夫人自然不好将崔令徽和二皇子萧则在广福寺厮混的丑事说给戚氏这个儿媳妇听,她轻轻叹了口气道:“徽丫头婚事艰难,她心里头苦着呢,兴许就是为着这个才一时失了分寸。”


    “毕竟那桩婚事是她费尽心思甚至赔上名声不要的,如今胭丫头和世子相处的这般好,两人又圆房了,她心中兴许有些后悔也有些酸,姑娘家有这些心思倒也不奇怪。”


    戚氏眼底带了几分嘲讽:“要退婚的是她,如今后悔的也是她,她倒是想两头好处都占,可偏偏老天没给她这个机会。如今胭丫头当了这个世子夫人又得世子喜欢,她酸哪门子的劲儿?有这心思,不如回镇国公府好好求一求她外祖母,看看她外祖母能不能给她找门好婚事,或是心疼她叫她嫁进镇国公府,叫她当自己的孙媳妇儿。”


    翟老夫人没好气瞪了她一眼:“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你是当继母的,哪怕心里头对徽丫头有意见也别表现得太明显了,到底是一家子,闹得太僵传出去对侯府的名声也不好听。”


    戚氏觉着老夫人这回有几分护着崔令徽,心中有几分奇怪,可见着翟老夫人面露乏色,也不好再说什么,只点了点头道:“媳妇知道了。”


    翟老夫人挥了挥手便叫戚氏退下了。


    等到戚氏退下后,屋子里只留了大丫鬟玳瑁,老夫人才沉着脸开口道:“徽丫头也真是太不像话了,姐妹俩闹得这般难看我这当祖母的脸上都臊得慌!”


    “她自己将身子给了萧则做出那等丑事来,竟还想要陆秉之这个原先的未婚夫不和胭丫头圆房,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她?”


    玳瑁也不是个傻的,自然明白大姑娘崔令徽的那些心思。


    她出声道:“兴许,大姑娘心中是有几分后悔吧。之前大姑娘多半是觉着陆世子身子不好,日后也不能给她子嗣,这才拼着坏了名声也要退了婚事。可如今,三姑娘和世子这般快就圆房了,大姑娘心中自然是有些后悔了。只是事已至此,大姑娘自己选了这条路,往后最好的便是当二皇子侧妃,待诞下子嗣,兴许也能有个好前程呢?”


    老夫人有些发愁:“兴许吧,唉,过去她和那郑大姑娘宴席上也见过,两人哪怕不是手帕交也是一个圈子平起平坐的,日后却要仰人鼻息,一个是二皇子妃,一个只能是侧妃,我真是不知道徽丫头如此选择,是对还是不对?我看她就是怕被人嘲笑觉着日后她嫁的不好,这才豁出去做出这等丑事来!”


    想到了什么,老夫人蹙了蹙眉,迟疑着道:“也不知她和萧则亲近后,萧则有没有叫人送去避子汤,这郑氏可还没进门,若徽丫头肚子就有了动静,这才是天大的丑事!咱们宁寿侯府可丢不起这样的脸!”


    玳瑁想起之前大姑娘的寒症,宽慰道:“应该不至于,大姑娘之前不是因着落水得了寒症,哪怕没喝避子汤,应该也不会这般恰好就有了身孕。”


    老夫人还想再说什么,想到之前崔令徽在宫中脸色苍白被人送出来,还有太医的那些诊断,到底是没再说下去


    樨澜院这边发生的事情到底是没瞒住,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侯府。


    碧岚院里,崔令音正绣着自己的嫁衣,听到这些消息眼底露出几分诧异来,随即带着几分嘲讽道:“我以为她多硬气呢,如今知道崔令胭和世子圆房,不也后悔了吗?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闹得那般难看要退婚,要不是她,我也不至于”


    崔令音没将话说完,只放下手中的针线将嫁衣放到一边。


    文姨娘已经被人从庄子上接回了府里,此时坐在一边,听着她这话如何不明白她的心思,女儿嫁给戚绍章,到底是委屈了。


    若崔令徽当初没有闹腾,女儿也不至于落得今日这般处境,她一个侯府姑娘哪怕是庶出,嫁个比戚家更高的门第也是寻常。


    文姨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崔令音却已经调整了情绪,开口道:“不说这些了,我嫁去戚家虽比不得崔令胭这个世子夫人高高在上,可崔令徽往后也不见得能嫁个什么好人家,若是远嫁离了京城,怕是连女儿的婚事都不如呢。”


    “若不是为着自己的婚事揪心,今日她也不至于忍耐不住问出那些话来,真是面子里子都丢尽了,若是这事情传到外头去,不知道有多少人笑话她呢?”


    这边,崔令胭带着碧柔回了卫国公府,直接就去了松雪院。


    她心中对于崔令徽在广福寺的事情有些猜测,想着若是事情传出来,京城里只怕又要议论陆秉之这个前未婚夫了。


    毕竟,崔令徽不顾名声也要和陆秉之退婚,如今却


    是和萧则这个二皇子厮混在一起,甚至可能连清白都没了,两相对比之下,陆秉之这个前未婚夫的面子上怕也不好看。


    只是这些都是她的猜测,崔令胭不知道该不该将这些猜测告诉陆秉之。


    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落在陆秉之眼中,陆秉之放下手中的书,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怎么了,回了侯府一趟就这般模样,难道有人给你委屈受了?”


    第98章 困倦


    崔令胭听他这般问,忍不住轻笑一声:“在世子眼中我就这般软弱可欺,回娘家一趟都能被欺负了吗?”


    她说着,看了陆秉之一眼,迟疑一下才将今日回了宁寿侯府发生的事情还有她自己的那些猜测说了出来。


    她带了几分担心道:“若这事情是真的再传了出来,崔令徽声名狼藉是她自作自受,可少不得要连累世子,叫京城里那些人编排议论世子。”


    毕竟,崔令徽不惜落水留下寒症也要退了和陆秉之之间的婚事,可转头她却是心甘情愿和萧则有了首尾没了清白,不愿当陆秉之的正妻而甘愿成为二皇子萧则的妾室,只这一点就足以叫人议论,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更不用说,陆秉之中毒本就是萧则叫人动的手,哪怕她知道是陆秉之故意为之,可旁人不知,崔令徽如今成了萧则的女人,还只是个妾室,陆秉之这个前未婚夫怕又要被人议论一番了,到时候流言蜚语满天飞,崔令胭想想就有些生气,觉着这些对陆秉之来说是无妄之灾,他本不该受这样的编排揣测。


    有些嘴巴毒的,又要将陆秉之不中用的事情拿来说了。


    见着崔令胭这般模样,陆秉之猜到了她的心思,他不由得笑了下,伸手将她拉到自己怀中坐了下来,毫不在意道:“她自己作死咱们由着她去就是了,何必影响了咱们的心情。”


    陆秉之这话,就是半点儿不在意崔令徽成了萧则的女人害他颜面受损了。


    崔令胭先是有些诧异,可想到陆秉之的身份,还有他一向清冷的性子就知他从来都没将崔令徽这个前未婚妻放在心上过,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所以,崔令徽如何他是半点儿都不上心,更遑论因着那些可能的流言蜚语提前做些什么呢?


    在崔令徽身上下功夫,才是折了陆秉之自己的颜面。


    他高傲清冷,不在意才是理所应当的。


    想明白这些,崔令胭莞尔一笑:“世子不在意,我便也不在意了。真不知道崔令徽如何就选了二皇子萧则,哪怕想要谋个好前程不被人小瞧,可二皇子那性子,崔令徽也真放心将前程交给他,甚至在广福寺里不顾脸面和他厮混将清白的身子给交了出去。她好歹也是自小在侯府娇养着长大的,怎就做出这等自甘下贱的糊涂事来?”


    陆秉之含笑道:“自然是因着她蠢笨愚钝,不像胭儿,将自己的前程交给了我。”


    崔令胭感觉到自己的手被陆秉之把玩着,又听他这般说,语气中带了几分其他的意味,脸不由得红了红,身子也有些僵。


    她看向了陆秉之,眼底露出几分狐疑,外头天还亮着,她觉着陆秉之应该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陆秉之这举动也太过亲昵了些。


    在她猜测定是自己多想误会了陆秉之时,陆秉之开口道:“胭儿回府直接就来了松雪院找我,这般担心崔令徽成了萧则的女人京城里又有一番流言蜚语。为着不叫胭儿担心,我自然要努力些叫咱们早些有个孩子,那样的话,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就不攻自破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崔令胭脸颊泛红,在陆秉之有动作前,她推了推他的身子,低声道:“我才从外头回来,还没沐浴呢。”


    她这话落在陆秉之耳中,几乎就是欲拒还迎了,哪里有半分作用。


    陆秉之又笑了一下,下一刻就起身将崔令胭拦腰抱起,往内室走去,将她放在宽大的床榻上。


    一番折腾之后,崔令胭脸颊绯红,带着几分羞赧瞪了陆秉之一眼,低声道:“早知道就直接回梧桐院了,世子真是半点儿都没顾忌。”


    崔令胭实在是没想到,陆秉之这般清冷内敛的性子,竟也能做出这等事情来。


    这松雪院对崔令胭来说类似于书房,是处理公事的地方,做这种亲密之事她还真觉着有些不妥,觉着有些心虚。


    陆秉之听她这样说轻笑一声,语气中带了几分餍足:“顾忌什么,咱们还是新婚,便是祖母也是盼着我能努力些,叫祖母早些抱个曾孙的。”


    “再说,为夫不也是想早些叫胭儿安心,省得胭儿为着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心里头生气。”


    他话音落下,崔令胭的脸颊又羞红了几分,伸手就捂住了陆秉之的嘴。


    “世子别打趣我了,也不觉着累。”


    崔令胭全身酸疼又格外困倦,可想起回宁寿侯府前还向窦老夫人回禀说是府里祖母摔着了,老夫人还拿了贵重的伤药给她,叫她拿去侯府。


    她从娘家回来总是要去窦老夫人那里回禀一声,再谢过窦老夫人的。如今却是在这松雪院和陆秉之厮混一场,若是传出去脸皮还要不要了。


    这般想着,崔令胭便想着起来沐浴收拾一番,再去一趟清德院。


    她作为新妇,可不好叫窦老夫人觉着她这孙媳有些轻浮了,而且她脸皮也没那般厚,不想叫这事情传出去。


    她想要起来沐浴更衣,陆秉之却是拦住了她的动作:“就在这睡会儿吧,睡醒了沐浴更衣正好用晚膳。”


    “我叫碧柔拿些衣裳到这边来,往后也不拘住在哪里,松雪院和梧桐院轮流住着就是了,还能换个心情。”


    崔令胭有些迟疑:“可祖母那里”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陆秉之打断了:“祖母那里有人伺候,你是我的妻子是祖母的孙媳,平日里孝顺祖母就是了,也不必事事要回禀祖母。”


    陆秉之又含笑道:“你若真想孝顺,早些有孕才是最叫祖母满意的。”


    “再说,你这会儿过去祖母定能看得出来。”


    “你若还有力气,咱们不如”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视线就落在了崔令胭细腻洁白的脖颈处,指腹也在她的肌肤上慢慢摩挲着。


    崔令胭如何不明白他的心思,可她哪里敢纵着他叫他继续折腾,便歇了去清德院的心思,和陆秉之一块儿歇着了。


    许是太过疲惫,崔令胭合上眼很快就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两人进了盥室沐浴更衣后,又用了晚膳,夜里就宿在了松雪院。


    这本是一件小事,可这事情到底还是传遍了国公府。


    毕竟,松雪院是陆秉之自小住着的院子,从陆秉之重新选了成婚的院子便知道陆秉之是个清冷不喜人打扰的性子。


    可少夫人进门才多久,竟就叫世子这般待她,连松雪院都住进去了,这得多满意少夫人这个新婚的妻子。


    众人对崔令胭在陆秉之心中的地位又重新有了认识。


    崔令胭第二日去给窦老夫人请安的时候,老夫人还打趣她道:“你和秉之这样要好,我就盼着能早些抱个曾孙了。到时候,府里就更热闹了。”


    崔令胭听着这话脸颊一红,微垂下了头。


    贺氏因着陆秉之对岑家的手段早就心存忌惮放下了自己的那些心思,如今只想着和陆秉之这个世子处好关系,自然对崔令胭这个侄媳妇也更亲近几分。


    听婆母这般说,贺氏便笑道:“别说母亲您了,就是我这个当婶婶的也盼着胭丫头能早些有孕,给咱们国公府开枝散叶呢。”


    说完这话,她又对着崔令胭道:“我那里还有几盒金丝燕窝最是保养身子,过会儿我叫人送去胭丫头你那边。”


    “只是不知道该送去梧桐院还是松雪院?”


    崔令胭脸一红对着贺氏羞涩笑了笑:“婶婶就别打趣我了,多谢婶婶想着我,我叫碧柔去婶婶那里取就是了。”


    贺氏见她接受了自己的好意,脸上的笑意愈发多了几分,见着一旁坐着的大嫂岑氏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脸上有几分不大自在,想要对崔令胭示好又有些插不上嘴的样子,心中就更高兴了几分。


    岑氏这个当婆婆的和崔令胭关系不好,之前又闹出那等


    事情来叫岑府名声受损甚至还叫太后派人出宫申斥,更是没了体面,如今哪怕岑氏示好,崔令胭这个儿媳妇怕也没法子将她当婆母那般敬重。


    自己这个嫂嫂从来都是这样,总是屡屡撞了南墙才想要对人示好,可这种示好既不合时宜又太廉价了些,只要不是那等蠢笨至极的就不会因着她一时的示好而对她亲近。


    贺氏移开视线,又和崔令胭还有老夫人闲聊起来。


    岑氏陪在那里,虽时不时也说上几句话,可她明显能感觉到窦老夫人这个婆母对她有几分疏远。


    想来,是因着娘家的那些事情。


    好不容易挨到老夫人有些乏了,众人各自退出来,岑氏出了清德院这才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见着崔令胭和弟媳贺氏一块儿离开,她眼底露出几分难堪来。


    想到嫂嫂薛氏打算叫岑家女嫁给那崔慎泊,想着借着这桩婚事和陆秉之还有崔令胭缓和关系,岑氏就更觉难堪。


    转眼间便到了承恩公府老夫人的寿辰。


    第99章 寿宴


    这天天才刚刚亮崔令胭就醒过来了,她的视线落在天青色绣竹纹帐子上,哪怕已经在这松雪院住了几回,依旧有些不大适应。


    崔令胭心想许是这屋里女儿家的东西太少了些,装饰也不是女子惯用的。


    她推了推身边的人,低声道:“今日是承恩公府老夫人的寿辰,世子快起来收拾吧,别耽搁了才好,还要先去给祖母请安呢。”


    崔令胭本以为承恩公老夫人寿辰陆秉之不会前去,之前窦老夫人也说到时候叫二夫人贺氏带着她还有府里姑娘们去就是了,没想到,几日前用膳时提起这事儿来,陆秉之却说会陪着她一块儿去。


    崔令胭知道陆秉之的身份,她来了京城这么些日子又嫁进卫国公府,对于当年先皇后和如今淑贵妃两姐妹的事情也有几分耳闻,即便其中有七分真,她也觉着陆秉之对于承恩公府这个外家没有什么好感。


    而且她听说,当年便是这位老太君默许叫淑贵妃进宫承宠的,因着这个闹出丑事来害得先皇后被冷落郁结于心,最后早早逝去。先皇后的生母,如今的承恩公夫人廖氏因着女儿去世当年更是大闹一场要和承恩公和离,最后两人虽未和离,可廖氏这个当家夫人也搬离了承恩公府,这些年常年礼佛,甚少回国公府去。


    这回当婆婆的过八十寿辰,依着孝道,廖氏再不情愿定也会露面的。


    崔令胭猜测着陆秉之和她一块儿去是不是也想见见这位外祖母。


    这些心思崔令胭不好问出口,她伺候着陆秉之穿好衣裳,自己也梳洗更衣,换了件湘妃色绣牡丹花缂丝褙子,梳了流云髻,发上簪了一支鎏金嵌红宝石簪子并两朵珠花,比起平日里的穿戴更郑重了几分。


    感觉到陆秉之一瞬间的怔愣和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崔令胭第一次觉着自己这般好颜色实在是老天眷顾她。


    不然,怎么会连陆秉之这般清冷自持的性子都能露出这种惊艳的神色来。


    被他这般看着她微微有些不自在,不等她开口陆秉之便低声在她耳边道:“女为悦己者容,胭儿这般打扮是特意给为夫看的吗?”


    崔令胭脸颊一红笑着轻轻推了推他的胸膛,余光看到侍立在一旁的碧桃脸上的笑意,带着几分羞赧道:“世子别闹了,咱们还要用膳呢。”


    她也没想到,陆秉之这样清冷自持一个人,私下里竟也有这么一面。似乎是两人圆房后,他就学会说这些话了。


    崔令胭正想着,就被陆秉之拉着坐到了桌前,两人用过早膳便去了窦老夫人那里。


    他们进去的时候,贺氏已经带着女儿陆丹嬿在屋里了,正陪着老夫人说话。


    岑氏和陆丹若也在,只是岑氏气色瞧着有些差,一副没有睡好的样子。


    一旁的陆丹若坐在岑氏身边,见着崔令胭和陆秉之一块儿进来,愣了一下,又撇开了视线。


    岑氏拽了拽她的袖子,陆丹若虽不情愿,到底是站起身来。


    等到崔令胭和陆秉之和老夫人问安过后,才对着崔令胭福了福身子,叫了声嫂嫂。


    崔令胭眼底露出几分诧异来,可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微微颔首,对着陆丹若笑了笑。


    窦老夫人叫她们坐下,对着陆秉之问道:“之前你都不去这样的场合,怎么今年这承恩公老夫人八十整寿你倒要去了?”


    窦老夫人有些发愁道:“到时候若是遇见二皇子萧则,你们表兄弟可别起了争执,叫宴席乱了起来。”


    窦老夫人虽疼爱陆秉之这个孙儿,可也知道孙儿虽是淑宁长公主所出,宫中又有太后宠着,可身份再尊贵也越不过二皇子萧则去。


    萧则敢暗中叫人下毒害他,皇上不过杖毙了他身边的一个太监,这般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自然不是因着皇上不为着二皇子的举动震怒,而是再震怒,外甥也比不过自己的亲儿子去。


    这个道理,窦老夫人懂,所以就不大想叫孙儿去这寿宴了。毕竟,老夫人是二皇子的外曾祖母,二皇子想来是要亲自去贺寿的。


    老夫人话音落下,屋子里一时有些安静。


    岑氏为人继母,这个时候不好开口。更何况,陆秉之算计岑家叫岑家出了那样的丑事,还惹得太后震怒命人出宫申斥,她这个当继母的是面子里子都没了,甚至因着这些个丑事她根本没脸面去参加寿宴,反而是叫贺氏得了这份儿体面。


    所以,岑氏心中憋闷,听窦老夫人这般说,反倒是宁愿陆秉之陪着崔令胭一块儿去,最好遇上二皇子萧则甚至两人起了争执。


    岑氏不着痕迹看了眼崔令胭,见着她今日这般打扮更衬得她姿容出众,叫人移不开眼去。她少不得生出几分坏心思来,想着若是萧则中意崔令胭这张脸就再好不过了。若是闹出什么事情,传到皇上耳朵里,皇上只怕会觉着崔令胭是个祸水,都是因着她这张脸才惹得儿子和外甥愈发不和。若是皇上表现出对崔令胭这个外甥媳妇的不喜,崔令胭在这个国公府的处境还能好吗?


    这些心思岑氏自然只能在心中想想,她的视线落在陆秉之身上,只听陆秉之轻笑一声,道:“祖母怎会有这样的担心,孙儿也不是那等不知轻重的,如何会和二皇子闹出什么不快来。”


    窦老夫人还想说什么,见着陆秉之主意已定,也不好再劝,只叮嘱道:“胭丫头头一回在这样的场合露面,你多护着她一些,莫要叫旁人冲撞欺负了她。”


    陆秉之点了点头,看着身边坐着的崔令胭,眉眼间多了几分温和。


    崔令胭对着他笑了笑,才又低下头去。


    这一幕落在屋子里众人眼中,各人自有心思。


    陆丹若撇了撇嘴,心中暗骂了一声狐媚。


    等到从老夫人这里出来,崔令胭跟着陆秉之上了马车后,陆丹若才低声对着出门送她的岑氏道:“都说红颜祸水,我看他如今像是被勾了魂一般,不仅叫崔氏住进松雪院,还陪着她一块儿去寿宴,难道是觉着崔氏自小不在京城长大,怕旁人瞧不上她。”


    岑氏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训斥道:“行了,你跟着你二婶婶和嬿丫头去吧,宴席上若听到什么闲话只当没听到就行,可别一时任性闹出事情来,叫人更看轻了咱们母女。”


    想起外祖家如今如何被人笑话耻笑,母亲因着这个不好参加寿宴,反倒要她跟着贺氏和陆丹嬿去,陆丹若心中就格外委屈,也对陆秉之生出几分畏惧和害怕来。


    自己这个继兄真是薄情心冷,手段又格外狠厉,为着崔令胭这个妻子半分都没顾忌她和母亲就对岑家动了手,害的岑家颜面扫地成了京城里的笑话。


    “还不是祖母偏心,母亲是出嫁女,娘家的事情如何能牵连到母亲这个国公夫人?”


    岑氏推了推她打断了她的抱怨:“快去吧,别叫你二婶和大姐姐等着了。”


    陆丹若点了点头,走到不远处的马车前踩着脚凳上了马车。


    见着两辆马车徐徐驶出卫国公府的巷子,岑氏这才带着嬷嬷返回了牡丹院。


    马车里,崔令胭问道:“也不知今日会不会遇见淳安公主?”


    陆秉之轻轻一笑,看向她:“怎么,你是怕遇上淳安还是想要遇上?”


    看出他眼中打趣的意思,崔令胭瞪了他一眼:“我怎么会怕淳安公主,公主性子爽快,而且身份尊贵,若能讨得公主喜欢,往后参加这样的宴席有公主护着我,那该多好。”


    “世子也知道我自小不在京城长大,这样的场合,总会被人看低的。若有个靠山,自然就不同了。”


    她这话说得随意,甚至带了几分玩笑的意味,其实并没有想着要攀附淳安公主。


    她这样说,只是因为知道淳安公主是陆秉之的亲姐姐,以她对陆秉之的了解,她说这些话不仅不会惹得陆秉之不喜反倒会叫他觉着格外中听。


    果然,话音落下陆秉之忍不住笑了:“你倒是不怕她,这京城里的贵女不知有多少在淳安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呢。”


    崔令胭莞尔道:“上回在宫中拜见公主,倒觉着公主这般性子比京城里那些贵女好上不知多少呢。”


    陆秉之将她揽到自己怀中,温声道:“你既如此想,这回遇上淳安公主便和公主多说些话吧。相处次数多了,想来公主也会喜欢你的。”


    他想了想,又道:“公主和国公府老夫人不甚亲近,和国公夫人这个外祖母倒是亲近许多。今日若是国公夫人在,我带你去给国公夫人问个安。”


    崔令胭眼底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不解和诧异来,却是听话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陆秉之本以为崔令胭会多问几句,见着她听话应下,觉着崔令胭这性子实在是合他心意。


    这桩婚事倒是老天爷善待他了。


    他想了想,解释道:“母亲和先皇后关系亲近,先皇后去后母亲和承恩公夫人也有走动。”


    崔令胭听他这般解释,眉眼间的笑意更多了几分。


    他能给她这么一句解释,可见是将她放在心上,给了她妻子该有的尊重的。


    她不求太多,只想着眼前能和陆秉之夫妻和睦相处好。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想太多反而会束缚了自己。


    马车过了小半个时辰就在承恩公府的门前停了下来。


    巷子里早停了好几辆马车,朱红色的大门上挂了崭新的红绸,处处透着喜庆。


    门口接待客人的是国公府的管家,见着马车上的标志是卫国公府的,忙迎上前去见礼。


    贺氏带着陆丹若和陆丹嬿下了马车。


    后边,陆秉之自己先下了马车,然后亲手扶着崔令胭从马车上下来。


    门口的宾客不少,陆秉之在京城里也是身份贵重的,他被宁寿侯府大姑娘崔令徽退婚又娶了自小养在外边的侯府三姑娘崔令胭的事情更是闹得沸沸扬扬,不知传出多少流言蜚语来。


    以至于他们夫妻二人一露面,众人的目光就全都看了过来。


    崔令胭感觉到四周传过来的目光,或是打量,或是羡慕,或是轻视,心中虽不紧张却也有几分不大自在。


    握着她的手紧了几分,崔令胭看向了陆秉之,撞进了一双温柔的眸子里。


    陆秉之性子一向清冷,可此时看着崔令胭时眉眼间染了几分温柔和笑意。


    一旁的人见着这样一对璧人,心中都是一阵唏嘘,有羡慕崔令胭的,有觉着崔令徽闹没了这桩婚事定会后悔的。更有人将视线落在崔令胭身上,猜测她嫁给陆秉之这样一个中毒之人,如今可还是清白之身。


    正当这时,一辆马车在府门前停下,下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宁寿侯府老夫人翟氏和府里大姑娘崔令徽。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崔令徽身上,又看向了陆秉之和崔令胭。


    第100章 簪子


    气氛一时僵住,连空气中都透着几分诡异。


    崔令胭眼底露出几分诧异来,迟疑一下才上前对着翟老夫人福了福身子,叫了声祖母。


    她又莞尔一笑,对着崔令徽叫了声大姐姐。


    陆秉之跟在她身边,脸色平静,也对着翟老夫人拱手行礼,视线一下都没落在一旁站着的崔令徽身上。


    翟老夫人有些尴尬,心中也暗暗叹了一口气,若不是前几日崔令徽过来寻她,说是二皇子萧则想叫她过来参加外曾祖母的寿宴,她顾忌着二皇子想着徽丫头若是入了二皇子府为侧妃,也未必没有可能得个好前程,如今总要更周全些不好将二皇子和徽丫头这个嫡亲的孙女儿给得罪了,这才无奈答应下来,今日带着崔令徽上门参加这寿宴。


    因着这事儿,一向懂事孝顺的戚氏竟是给气病了,还派人过来告罪说是这些年执掌中馈大抵是将身子给累着了,她这一病实在是不好参加寿宴,免得叫人觉着晦气。


    她心中知道儿媳妇的心思,可也不好开口斥责,哪怕是顾忌着崔令胭这个孙女儿都要给戚氏几分颜面,所以便自己带着崔令徽上门。


    只是心中到底是存着几分愧疚,也怕崔令胭和陆秉之觉着她带着大孙女儿过来是故意打他二人的脸面,叫他们难堪,这一路上在马车里她心里头都有些忐忑,毕竟,陆秉之那性子也不是多好,看看他对岑家老太爷那般狠辣手段就足以证明了。


    唯一叫她心里头有底的,就是陆秉之身份贵重也最是要脸面,心中即便厌恶徽丫头这个前未婚妻,也不至于当着众人的面叫徽丫头难堪。


    不过,翟老夫人还是想要开口解释几句,崔令胭却是没给她这个机会,只含笑道:“今个儿老夫人寿辰宾客众多,咱们不好堵在门口惹人注意,还是快些进去吧。”


    她说着,又对着崔令徽道:“今个儿母亲没来,大姐姐还要照顾着些祖母,祖母年纪大了,可别再摔着闪着了。”


    崔令徽听着她这话,眼底瞬间就露出几分凉意来,疑心崔令胭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可她往祖母脸上看了看,见着祖母神色如常,而且她和萧则在广福寺的那等丑事祖母哪里会告诉崔令胭?这才心中稍安了几分。


    她也不想留在这里继续叫人当个笑话瞧,便点了点头,扶着翟老夫人进去了。


    陆秉之和崔令胭还有贺氏她们也一并往里头走。


    两家本是亲家,可因着崔令徽在场就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贺氏蹙了蹙眉,心中着实是有几分生气,觉着翟老夫人将崔令徽带过来就是故意打他们卫国公府的脸面。难道她这个当祖母的不知道崔令徽当初是如何害的陆秉之这个未婚夫被人编排议论失了颜面的?


    倘若这事情叫婆母窦老夫人知道了,定会震怒不已。


    她压下心中的恼火,视线又往崔令徽那里看了一眼,觉着这崔大姑娘还真是脸皮厚,旁人这个时候必是要躲着这样的场合,可这崔令徽竟是半点儿都不怕人议论。


    她怎么有脸来这样的场合呢?


    她又瞧了瞧不时低语说话的陆秉之和崔令胭,心中的气才顺了些。


    其实,崔令徽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平静。


    自打她下了马车,陆秉之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只将她当成空气一般。


    这会儿,陆秉之又和崔令胭这般亲近,低声说话,叫她不由得想起上辈子陆秉之和她之间那些疏远和冷漠。


    这回她从广福寺回来,下头的丫鬟也和她说了最近京城里发生的大事。她这才知道陆秉之竟是为着给崔令胭出气不惜对岑家下手,将岑老太爷和小倌儿的丑事揭穿出来,害得岑家颜面尽失,甚至岑家夫人薛氏惹恼了太后,太后命人出宫申斥叫薛氏跪着听训,岑家的脸面着实是丢尽了。


    这哪里像是她认识的那个陆秉之,他为着崔令胭这个刚成婚不久的妻子,竟是这般上心,连性子都变了,崔令徽哪怕如今已经成了萧则的人,心中也不由得泛酸和嫉妒,还有种说不出来的怨恨。


    她死死攥着手中的帕子,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不敢叫人发现她此时根本就没有看起来这般平静。


    怕她若是露出半分嫉妒和难受来,旁人只会更加笑话她。


    一行人一路往摆设宴席所在的花园去了。


    他们过来的时候,已有好些宾客到了。


    承恩公夫人廖氏和淳安公主都到了,淳安公主坐在主座上,正和承恩公夫人说话。


    见着陆秉之一行人过来,淳安公主对着廖氏道:“外祖母,那便是陆表弟和宁寿侯府的三姑娘,他二人才刚成婚不久,外祖母之前在寺庙中礼佛,怕是没见过陆表弟这新婚的妻子呢。”


    说话间,陆秉之和崔令胭上前,对着廖氏行了晚辈礼,又对着淳安公主见礼。


    廖氏虽不知陆秉之是女儿所出,可淑宁长公主还在时她和卫国公府走得也算近,所以也能时常见着陆秉之这个卫国公世子。只是这些年她常年礼佛住在寺中,和这孩子见得次数便少了。不过她也听说了陆秉之这桩婚事的前前后后,更知道他在宫宴上被二皇子萧则下毒,以至于伤了身子,这才被崔令徽嫌弃不惜失足落水得了寒症也要解除这门婚事,对于此事她心中也很是唏嘘,对这位晚辈也是有些心疼的。


    如今见着面,见着陆秉之气色极好,没有一点儿病容,和新妇崔氏看起来相处得也不错,心中到底是宽慰了几分。


    她含笑道:“不必多礼,世子成婚老身刚好在寺中礼佛不能亲自参加,今日世子带新妇上门,老身可要补上一份儿新婚贺礼的。”


    她说着,就将发上的一支镶彩色宝石碧玺步摇拿了下来,对着崔令胭招了招手,道:“好孩子,到我这儿来,我给你戴上。”


    簪子色彩明艳甚是华贵,崔令胭下意识就朝陆秉之看去。


    廖氏笑了笑,道:“看他做什么,老身拿这簪子当作新婚贺礼,难道还能给世子用不成?”


    崔令胭听她这样说,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她听话上前,微微福下/身子叫廖氏将簪子簪在她发上。


    她本就生得貌美,这簪子和她相得益彰,愈发将她衬得贵气明艳。


    廖氏赞道:“果然很衬你。”她说着,视线落在了崔令胭发上的簪子上,带着几分回忆道:“这簪子还是先皇后在时有一年我生辰她送我的生辰礼。如今年纪大了,想着送下头的晚辈可也没几个能送的,如今正好送了你,祝你和世子和和美美白头偕老。”


    崔令胭心中微微诧异一下,又觉着兴许这便是老天安排的,这簪子廖氏竟是送给了她。


    她看了看陆秉之,见着他面色温和没有露出半分异样来,索性也没多想,只福身和廖氏道了谢。


    这时,淳安公主出声道:“表弟去男宾那里吧,今日叫崔氏陪陪我这个表姐。”


    陆秉之对着崔令胭点了点头,就转身径直离开了。


    翟老夫人他们和贺氏也入席,各在一张桌子前落座。


    见着正前方上首陪着廖氏和淳安公主说话的崔令胭,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恼。


    贺氏对着女儿陆丹嬿出声道:“你嫂嫂还真是好福气,她和淳安公主不过在宫中见了一回,竟就叫淳安公主如此喜欢她了,这样的场合竟叫她留在身边,这分明是给她撑腰怕旁人觉着她自小不在京城长大欺负了她呢。”


    陆丹嬿也有几分羡慕,却也高兴崔令胭这个嫂嫂能入了淳安公主的眼,毕竟京城里谁都知道几个皇子皇女里淳安公主是最得皇上恩宠的,甚至因着当年先皇后之事公主对皇上颇有怨怪,屡起争执,可皇上竟是一次都没怪罪过公主,觉着公主不敬甚至降罪,反倒是将公主捧在手心里,甚至都有几分讨好补偿的意思在。


    旁人哪里有这般的恩宠?


    嫂嫂能得了淳安公主的庇护,往后这样的场合有哪个不长脸的会叫嫂嫂难堪?


    陆丹若见着二人高兴的样子,心中却是分外难受,她本还想着今日能见着崔令胭在这样的场合露出拘束和不自在的模样呢。毕竟哪怕她跟着陆秉之一块儿过来,方才门口陆秉之表现出和她这个妻子那般亲近也免不了旁人对她好奇指指点点,因着她自小被送去外家而看低了她。


    且这般场合,陆秉之总不好一直留在女眷中间护着她这个妻子,崔令胭总会遇到一些想要掂量掂量她的高门贵女。


    毕竟,京城里不知有多少高门贵女想要嫁给陆秉之这个卫国公世子,只是之前陆秉之和崔令徽有婚约,后来陆秉之又中毒,连崔令徽这个未婚的妻子都嫌弃心生惶恐退了这门婚事,她们纵是觉着崔令胭捡了这个便宜当了世子夫人心中有些不快,却也不会自己跳这个火炕。


    可他如今身子大好,还和崔令胭圆房了,原来那点儿看笑话等着崔令胭这个新妇守活寡的人心中就只剩下嫉妒和羡慕了。


    一个自小不在京城长大的侯府姑娘,不仅阴差阳错当上了卫国公世子夫人,竟还能叫陆秉之这样清冷性子的人待她那般亲近,谁人不羡慕心中不觉着酸呢?


    陆丹若这般想着,觉着淳安公主根本就是多事,她和陆秉之不过是表姐弟,平日里也没见得有多亲近,怎就要如此护着崔令胭,给崔令胭撑腰呢?怪不得人人都说淳安公主性子古怪,哪怕嫁了人当了定国公夫人,性子也没改了半点儿,所以一直都不得定国公老夫人喜欢,甚至和定国公多半也是表面上的夫妻,要不然怎会成婚这么多年连个孩子都没,惹得定国公老夫人要给定国公安排妾室呢?


    陆丹若心中泛酸觉着淳安公主多事,坐在另一桌的崔令徽见着崔令胭发上那支步摇,也觉着分外刺眼。


    上辈子陆秉之何曾带她拜见过廖氏,而淳安公主对她这个表弟媳妇也是淡淡的,甚至有几分厌恶,有一回宴席上更是当众叫她难堪。


    所以,崔令胭凭什么这般好运?


    崔令徽死死攥着手中的帕子,心中的嫉妒如何都掩饰不住。


    这时,有个穿着碧蓝色褙子的丫鬟走到这边,对着崔令徽低语了几句。


    崔令徽脸色微微一变,看了看一旁坐着的翟老夫人,对着翟老夫人解释道:“蓁表妹叫孙女儿过去赏花呢。”


    这时有好些女眷也在园子里赏花,所以崔令徽这般说并没错。可翟老夫人带着崔令徽过来本就是因着二皇子的缘故,她活了这般大的岁数,如何猜不出崔令徽这是要去见二皇子萧则。


    她心中既因着崔令徽举止轻浮自甘下贱而恼怒又因着萧则待崔令徽如此上心而心生欢喜,觉着这个自小教养着长大的长孙女儿未必就成了一颗废棋,说不得入了二皇子府还真能得个好前程。


    如此想着,翟老夫人点了点头,道:“你去吧,宴席上人多眼杂,你懂事些,莫要叫人觉着失礼。”


    翟老夫人这是隐晦的提醒崔令徽莫要做出在广福寺那般的丑事来。


    崔令徽一时羞愤欲死,脸上的笑意也有片刻僵硬,好歹是没露出异样来,含笑对着翟老夫人应了声是,这才起身缓步走开。


    崔令胭陪着淳安公主和廖氏说话,余光见着崔令徽跟着丫鬟离开,微微有些诧异。


    她很快恢复如常,可这表情还是落在了淳安公主眼中,淳安公主顺着她的视线见着走开的崔令徽,带着几分不屑道:“你这继姐倒是个脸皮厚的,这样的场合不躲着些竟还过来了,也不知是何居心,莫不是想要钓个金龟婿叫她嫁得高门?我看她这是做梦,这京城的高门大族哪家不知她的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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