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玉佩


    崔令胭莞尔一笑,一双好看的眸子里盈满了笑意,还有几分羞赧。


    两人坐下来闲聊了一会儿,用了桂花牛乳糕和酸梅汤。


    正当崔令胭犹豫着想要开口告辞,不想扰了他忙公务,就听陆秉之道:“中午在松雪堂用膳吧,用过膳我带你在松雪堂逛逛,往后你过来也能熟悉些。”


    崔令胭微微一愣,对上陆秉之的视线,点了点头道:“好。”


    外头观言得了吩咐心中虽有诧异,可他早见识到世子对少夫人的不同,所以即便心中诧异还是很快回转过来,忙叫人去膳房传话了。


    等到小厮离开,观胭才看向了站在那里的碧桃,含笑道:“你去茶水间歇歇吧,少夫人要留在这里用膳,暂且用不上咱们呢。”


    碧桃在宁寿侯府时见过来给崔令胭送礼物的观言,所以此时也并不觉着生疏,含笑点了点头,道:“好。”


    到中午时,崔令胭陪着陆秉之一块儿用了膳,饭后两人又在松雪堂各处逛了逛,等快到申时,崔令胭才对着陆秉之道:“世子快去忙吧,妾身带着碧桃回去了。”


    陆秉之点了点头,见着崔令胭和碧桃离开,这才回了书房。


    他坐下来翻了几页书,想了想道:“收拾间厢房出来,等少夫人过来时可以歇歇。”


    观言好半天都没说话,见着陆秉之抬眼看他,这才忍不住开口道:“世子既如此上心,何不叫少夫人歇在世子的房间,也省得再重新布置。”


    “少夫人往后肯定少不得经常来松雪堂,日子长了,这松雪堂和梧桐院也没什么两样了。”


    见着陆秉之不说话,观言又开口道:“早知世子这般待见少夫人,当初这新房就该安排在松雪堂,省得弄出两处地方。”


    陆秉之轻轻一抬眼,观言就不敢再说了。只在心里想着,世子对少夫人如此上心竟还不叫人说了。当初崔令徽闹出那等事情来叫世子伤了颜面,换成崔三姑娘也就是如今的少夫人嫁过来,世子虽默许了这桩婚事,可心里头定也觉着往后夫妻相处最多也就是相敬如宾了。哪里会想到,自己会对少夫人这般上心。


    要不然,正如他所说,婚房就布置在松雪堂了,哪里会弄出个梧桐院来。


    当初老夫人私下里也不说过,若是世子喜静,平日里留在松雪堂也好,总不好叫世子不自在。


    陆秉之开口道:“也好,那就不必另布置了。”


    观言听世子应下,心中暗道了声果然如此,想着世子既对少夫人如此上心,何必方才还叫他另外布置一间屋子呢?世子想来也是随便说说,等着他后边的话呢。


    世子什么时候竟也变得如此有心机?


    观言摇了摇头,赶紧将这念头从脑中甩开,不敢再编排世子了。


    正当此时,外头有小厮进来回禀道:“世子,裴太医来请平安脉了。”


    陆秉之微微挑了挑眉,随即点了点头,小厮便退下去,很快领着裴太医从外头进来。


    裴太医进来后先行了礼,随后上前给陆秉之把脉,然后又拿出一个小药瓶交给了一旁站着的观言。


    陆秉之收回手,声音清冷无波:“如何?”


    裴太医开口道:“世子身子已无大碍,过几日容微臣再给世子针灸一回,用完这瓶九华丹便能彻底痊愈了。”


    裴太医迟疑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道:“这回殿下行此险招着实有些冒险了,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更何况拿自己的身子冒险呢?亏得没出大事,要不然,微臣便是到了地下也不好和皇后娘娘交代。”


    陆秉之声音淡淡:“行了,我知道轻重,不必多言。今日你来府上,可是还有什么事情?”


    裴太医点了点头,收拾好药箱,低声回禀道:“今日宫中举办赏花宴给二皇子选妃,微臣叫人盯着二皇子和淑贵妃,想看看淑贵妃到底中意哪家的姑娘当这个皇子妃。”


    裴太医说到此处,有些犹豫。


    陆秉之看了一眼,示意他继续说。


    裴太医这才又开口道:“盯着的人回来说,说是见着宁寿侯府大姑娘今个儿也进宫参加赏花宴,私下里赏花时竟是恰好撞见了二皇子。微臣觉着,此事多半是二皇子有心,要不然,崔大姑娘如何会这般恰好遇到二皇子。”


    “殿下,因着这回的事情皇上叫二皇子没了脸面,之后又因醉酒打死宫女一事皇上又杖责了二皇子,二皇子此人心性狭隘不顾体面,更是睚眦必报,兴许此举是冲着殿下您来的。”


    屋子里一时寂静下来。


    萧则此人虽是贵妃所出,可因着先皇后的关系,这些年淑贵妃不仅恩宠全无,且成了全京城的笑话。空有贵妃的位分,着实是难堪。萧则自小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被人议论,性子很是扭曲,见着陆秉之被皇上看重,比他这个亲生的儿子更得恩宠,心中早就不喜陆秉之了。


    所以,什么样的事情他都能做出来。


    裴太医开口道:“二皇子此举实在叫人诧异,他若是想叫崔大姑娘当皇子妃便罢了,若不是,那就更叫人担心。”


    崔令徽坏了名声,自是担不起这二皇子妃的身份,所以裴太医话中有着其他的意思。


    陆秉之只一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微微挑了挑眉,看向了裴太医。


    “我当是为着什么你今日出宫,原来竟是为着此事?”


    裴太医四十余岁,这会儿见着陆秉之这般漫不经心的样子,竟是颇为无奈,带着几分着急道:“殿下怎还能笑得出来,倘若那崔大姑娘当真成了二皇子的妾室,那殿下颜面何存?微臣若不是太过吃惊,知道这事情的轻重想着急忙回禀殿下,好叫殿下对此事上心尽早有安排,免得事情真到了那个局面闹出更多的流言蜚语来伤了殿下的颜面,哪里会这般着急出宫来了这国公府?”


    见着裴太医着急,陆秉之清冷的眉眼却是多了几分笑意:“裴太医这般着急做什么?这么一出好戏,我可等着看呢。”


    裴太医心中一堵,想说什么,见到陆秉之带着几分看戏的意思,竟是一句劝解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下意识朝身边站着的观言看去,想着观言自小在殿下身边伺候,他说的话殿下肯定能听进去。


    观言却是低着头,一个字也不说。


    裴太医心里头直叹气,没继续在松雪堂留太久,又开了一张养生的方子就起身告辞了。


    观言亲自将人送了出去。


    快出松雪堂时裴太医到底是忍不住道:“你也劝劝殿下,二皇子打得什么主意咱们都清楚,若真叫崔大姑娘进了二皇子府当了二皇子的妾室,咱们殿下的脸面就是叫人往地上踩了,你是殿下身边得力的人,可不能什么事


    情都由着殿下。”


    观言连连点头,将崔太医送出去:“行了,我知道轻重,你且回宫吧,宫里头的事情也盯紧着些。”


    等送走了裴太医,观言才回了屋里。


    他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便出声劝道:“殿下,此事可不能叫二皇子得逞,若是得逞了,京城里的人茶余饭后还不知怎么议论殿下您呢?”


    “要不然,奴才安排人叫崔大姑娘病了,二皇子觉着晦气,自然不会再动这个心思了。或是差人给贵妃那里透几分消息,贵妃那样的性子,如何肯叫崔大姑娘和二皇子扯上什么干系?”


    毕竟,淑贵妃若是不傻,就绝对不会同意叫萧则和崔令徽搅合在一起。不然,就是得罪了慈宁宫的太后娘娘,落到皇上眼中,皇上也会心生不满的。


    崔令徽费了那么多的心思叫如今的少夫人待嫁过来,名声早就毁了,这样的女子,婚事岂能和皇家挂上钩?皇上心中头一个觉着不妥。


    观言觉着,世子应该不会为着看戏便不管了,任由二皇子和崔令徽闹出什么来。


    陆秉之却是淡淡道:“由着他们吧,崔令徽当不了二皇子妃,她若是想当萧则的妾,咱们何必管这闲事?”


    “至于萧则,由着他去便是。他性子上来理智全无,若做出什么蠢事来,对咱们也是一件好事。”


    听自家主子这般说,观言心中滋味儿复杂极了。


    看来,主子是一丁点儿都没将崔令徽放在心上过。甚至,只将那位当个陌生人。要不然,听到这样的消息岂会一丝怒意都无,竟还存了几分看戏的意思?


    观言都有些同情这崔令徽了,这得多不叫主子上心呀?


    不过这同情也只一瞬,想到崔令徽当初做的那些事情害得世子被人指指点点议论不已,他心中就觉着崔令徽被二皇子惦记上也并不值得同情。


    她当初若是因着世子中毒一事心中不踏实,不想要这桩婚事了,合该坦坦荡荡说出来,告诉世子。依着世子的性子,肯定就将这桩婚事给解除了,甚至言语间不会提及是崔令徽先有了退婚的心思。


    可崔令徽偏偏用了那等手段,将这桩事情闹得京城里人尽皆知,他对这个宁寿侯府的大姑娘就没有一点儿好感了。


    这回她被萧则惦记上,若是个知道轻重的,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如了萧则的意。可若是个想要攀龙附凤,想要借着二皇子萧则这高枝儿翻身的,那她最后落得何等下场都是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半分。


    见着陆秉之执意如此,不打算插手此事,观言也不好再劝,只能退了出去


    夜幕时分,宁寿侯府,映月院


    玉兰收拾了桌上的东西回来时,见着崔令徽坐在软塌上,手里拿着一块儿羊脂玉镂雕松鹿纹玉佩在手中把玩着,当即脸色变了变,上前压低了声音劝道:“姑娘,奴婢觉着二皇子派人送姑娘这玉佩,实在是有些不妥。”


    “今个儿赏花宴,到底是为着”


    玉兰不敢继续往下说,可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的。


    今日赏花宴是为着选二皇子妃,崔令徽因着之前落水退婚的事情名声受损,这二皇子妃的人选是无论如何都落不到她这个宁寿侯府的大姑娘身上去的。


    第72章 赐婚


    崔令徽看了她一眼,眉眼间多了几分冷意:“是啊,你家姑娘我因着之前的事情坏了名声,是无论如何都当不了这个二皇子妃的。”


    玉兰见着崔令徽冷下脸来,心中咯噔一下,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姑娘恕罪,奴婢并非这个意思,奴婢只是替姑娘着想,都说二皇子性子阴晴不定,之前又出了醉酒之下将侍奉的宫女活活打死的事情,奴婢是怕姑娘和二皇子走得太近了,又收了二皇子派人送来的这块儿玉佩,到头来受伤害的是姑娘您。”


    “到底二皇子身份尊贵,世人又对女子多有苛责,若是这事情叫人知道了,姑娘又该如何自处?传到老夫人那里,这宁寿侯府怕是更没姑娘的立足之地了。”


    听玉兰这般说,崔令徽却是嗤笑一声,道:“你当我是个傻的,不懂这些道理呢。你在我身边伺候了多年,我也不瞒着你了,我收下二皇子送来的这块儿玉佩,往后便是要进二皇子府的。哪怕不当正妃,成了二皇子的侧妃,也是我心甘情愿的。”


    玉兰听到自家姑娘这般说,心中唬了一跳,脸色也有几分苍白。她自小在崔令徽身边伺候,府里上上下下都捧着崔令徽,之前崔令徽又和陆世子有婚约,走到哪里不是被人奉承着。可她哪里能想到,有一日会从自家姑娘嘴里听出心甘情愿给人当妾的话来。


    哪怕姑娘如今名声受损,婚事艰难些,可姑娘依旧是宁寿侯府的嫡女,还有镇国公府这个外家撑腰,过个一年半载的京城里的人将这件事情忘在了脑后,姑娘也能寻到门好亲事的。当家主母,掌管中馈,这才是侯府贵女该有的体面。


    可姑娘却是说,要进二皇子府当二皇子萧则的侧妃?


    玉兰觉着,姑娘莫不是魔障了,不然怎会生起这个心思来。


    想起今日赏花宴后姑娘偶遇二皇子萧则那一幕,还有后来萧则身边的小太监将那块儿玉佩送给了姑娘,说是给姑娘压惊,她一颗心就扑通扑通跳得格外厉害。


    明明是姑娘差点儿撞到了二皇子怀中,二皇子不怪罪便罢了,还送了东西说是给姑娘压惊,心中是何想法她如何能不清楚?


    玉兰半天都没说出话来,她的眸光带了几分震惊和复杂。


    崔令徽见着她眼底的神色,讥讽地笑了笑:“我又能如何,今个儿不管是偶遇还是二皇子故意为之,早就对我生出了心思,我也只能顺着二皇子的意思。我和陆秉之退婚,叫崔令胭代嫁去卫国公府,叫她当了这个世子夫人后,我在这侯府还有多少份量?祖母往日里捧着我,宠着我,我这个先夫人所出的姑娘在府里都是头一份儿的,便是几位少爷都越不过我去。可如今怎样?我若不想着攀个高枝个儿借此翻身,只怕日后婚事由不得自己,随随便便叫祖母安排一门婚事将我嫁出去。”


    “那时候才由不得我,往后我见了崔令胭,难道要一辈子低她这个世子夫人一头,我生的孩子也要低人一头?我怎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叫人看不起我?”


    玉兰的脸有些白,却也有几分被崔令徽说动了,她迟疑一下,还是带着几分担心道:“可是,姑娘乃是侯府嫡女,为人妾室难免被人诟病叫人看低了。即便姑娘不怕人议论,真入了二皇子府,也不知那未来的二皇子妃是何脾性,能不能容得下姑娘这个侧妃?”


    崔令徽嗤笑一声,道:“皇家一向看恩宠,正妃侧妃又有多少不同?只要我能笼住二皇子的心,往后自有我的体面。倘若日后二皇子有更好的前程,我跟着入了宫,说不得有更风光的时候呢。”


    玉兰自小在侯府伺候,如何听不出崔令徽的意思,她脸色一变,到底是没再劝下去,只开口道:“奴婢明白姑娘的心思,姑娘既有这个心思,奴婢只能尽心侍奉姑娘,替姑娘周全。只姑娘还要谨慎些,莫要叫人看出姑娘和二皇子有往来,要不然传出去对姑娘的名声不好。”


    “姑娘要进府,怕也要等到殿下迎娶了正妃才是。”


    玉兰心中有些忧虑,也不知这二皇子妃的位置最后会落在哪家贵女头上。可不论是哪个,肯定也是京城贵女圈子,时常和自家姑娘见面的,日后一个为二皇子妃,一个为侧妃,岂不尴尬?


    玉兰没将这心思表露出半分,只将这些不安全都藏在了心里。


    崔令徽看了她一眼:“行了,起来吧,你嘴巴也紧些,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然,纵我想要保你,二皇子那里也绝轻饶不了你!”


    玉兰连忙应了声是,伺候着崔令徽进了内室躺下,这才放轻步子退了出去。


    崔令徽将手中的玉佩压在枕头底下,心中想着上辈子她和陆秉之的种种,还有后来心中不甘,和萧则有了首尾,最后在宫宴上丑事被揭开,没了性命的一幕幕。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那样的结果她好生不甘心,上天叫她重来,也不是叫她见着崔令胭这个继妹高高在上,


    往后一辈子都叫她仰望的。


    所以,哪怕成了萧则的侧妃,她都心甘情愿,因为她除了攀附上萧则,根本就没有别的路可走。今日她偶遇萧则,不管是萧则故意还是当真偶然,当她接过萧则身边的小太监送来的这块儿玉佩时,她心中就踏实了,也明白了萧则的心思。


    萧则这个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他接近她多半是因着陆秉之,想要收她入府叫陆秉之面上无光。


    毕竟,她这个哪怕坏了自己名声也要解除和陆秉之婚约的人,如今进了二皇子府成了二皇子的侧妃,世人会如何议论这件事?只怕这桩事情往后余生都会成为旁人茶余饭后拿来议论陆秉之这个卫国公世子的谈资。


    她了解萧则的秉性,可正因为了解,也觉着自己能拿捏住萧则。而且上辈子,萧则对二皇子妃郑氏根本就没有多少喜欢,每每和她厮混时还说府里那个是个木讷无趣的,端着架子以为自己有多高贵,半点儿也不知如何温柔小意服侍自己的夫君。


    那样不喜抱怨的话崔令徽如今都记得清清楚楚,上辈子她和萧则厮混是想纾解心中的郁气,想着陆秉之既然不喜她这个妻子,她便和旁人厮混,而且那个人还是二皇子萧则,哪怕陆秉之不知道此事,她这个名义上的世子夫人也觉着心中解气。


    当时那些抱怨她听听也就是了,最多有几分她过得不好,二皇子妃郑氏也过得不好叫她心中平衡了几分,觉着自己也不是唯一一个婚姻不幸的,甚至,在和萧则缠绵时想起郑氏这个二皇子妃心底还有那么一点子优越感。


    如今重生回来,她要攀上萧则当萧则的侧妃,那些抱怨更能叫她安心。往后,哪怕她是侧妃,也不见得就要矮了郑氏这个正妃一头。


    这般想着,崔令徽心中那点怕人嘲笑的膈应也少了几分,笑到最后的才是那个胜利者。


    她叫崔令胭代替她嫁给陆秉之当了世子夫人,往后也不能叫人小瞧了,若萧则有一日能登上那个位置,她要崔令胭进宫问安,跪在她的脚底下,她生的孩子,也要一辈子恭恭敬敬在她儿子手底下讨生活。


    若是崔令胭肚子争气,能有个孩子的话?


    崔令徽想着这些,慢慢睡着了


    隔了一日,宫里头就有了消息,太后下旨将康寿侯府嫡女郑穗宁指给了二皇子萧则,当了这个二皇子妃。旨意已经送去了康寿侯府,只等到钦天监择了吉日,便叫二人完婚。


    皇上也另有宅子赏下,作为二皇子萧则在宫外的府邸,工部和内务府这段时间也要忙了起来。


    消息传到崔令胭耳中时,崔令胭心中有些唏嘘,二皇子萧则才闹出醉酒打死宫女的事情,如今就指了这桩婚事,也不知那康寿侯府嫡女接到这赐婚的旨意是喜还是悲。


    更不用说,那个梦里她听到戚绍章说二皇子萧则不顾体面和崔令徽有了首尾,在宫宴上闹出那桩丑事来。


    只凭着这个,就知道萧则的品行和为人了。


    二皇子妃的身份虽尊贵,可嫁过去后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而且,淑贵妃这个当婆婆的也不是那等好相与的。


    崔令胭轻轻摇了摇头,压下了这些心思,继续拿着手中的针线绣了起来。


    碧柔瞧见,忍不住抿嘴一笑,道:“少夫人对宫里头这些消息这般不上心,整颗心都在世子身上呢。这件寝衣,奴婢琢磨着再有十多日就能拿到世子跟前儿了。”


    崔令胭听出碧柔话中的打趣,脸颊不由得一红:“你怎么也取笑我?什么上心不上心的,当妻子的为夫君绣件寝衣难道不是情理之中,哪里值当碧柔你这般说?”


    碧柔知道她面皮薄,抿嘴一笑,道:“是,是奴婢的错。”


    正说着话,外头有脚步声传来,有丫鬟进来回禀道:“少夫人,老夫人那边派人来传话,说是大夫人娘家老夫人来府上做客,叫少夫人过去见客呢。”


    第73章 膈应


    不等崔令胭开口,听到这话的碧柔便脸色微微一变,带着几分担心看向了自家少夫人。


    “少夫人过去好生应付才是,岑家老夫人定然不会对少夫人生出喜欢来,今个儿过府不定是为着什么呢。”


    崔令胭微微点头,却也没有太过担心,岑氏是她的婆母她多少要顾忌几分,可她这个卫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怎么也轮不到岑家老夫人管教吧。


    “无妨,我身份在这里,岑家老夫人应该也不是那等不知轻重,不将咱们国公府的体面放在心上的。”


    崔令胭说着,放下手中的针线,重新换了件衣裳就带着碧柔一路往窦老夫人所住的清德院去了。


    清德院里,窦老夫人正和岑家老夫人梅氏寒暄着,下头大夫人岑氏和二夫人贺氏作陪,还有跟着梅老夫人一块儿过来的孙女儿岑月娢。


    梅老夫人含笑道:“府上世子成婚老身合该亲自过来道贺的,只老身那日刚巧犯了头疾,这才叫小辈们过来,没能亲自和亲家道一声贺。只听说府里少夫人虽自小不在京城长大,可着实是个貌美懂事的,很是得亲家母喜欢得世子看重呢。”


    梅老夫人这话随意说出,可落在屋里几人耳朵里,就多了一丝其他的意思了。


    再加上这些日子岑氏这个婆母在崔令胭这个儿媳面前落了下风,甚至膝下唯一的女儿陆丹若几日前才跪了祠堂,还不得不亲自敬茶给崔令胭这个嫂嫂请罪,有这种种,梅老夫人这话就愈发有几分深意了。


    难不成今个儿梅老夫人过府,是为着给岑氏这个女儿撑腰的?还是说,岑氏书信一封回府,叫梅老夫人觉着卫国公府欺负了她们家嫁出门的姑奶奶,所以上门讨要说法来了?


    窦老夫人抿了一口茶,只当听不出梅老夫人话中的深意,开口道:“哪里的话,小辈们成婚,如何能惊动亲家母,叫亲家母亲自上门?要操心也是岑氏这个当家夫人操心。索性秉之的身份在这里,婚事虽繁琐,可有内务府和宫里头的嬷嬷出来张罗,倒也不叫我这儿媳太过辛苦。”


    窦老夫人话音落下,下头坐着的岑氏着实有几分难堪,她如何不知婆母因着女儿陆丹若对崔令胭这个嫂嫂不敬,心中早就对她生出不满,觉着她没管教好女儿了。


    岑氏试图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份儿尴尬,便将视线落在身边跟着梅老夫人过府的侄女岑月娢身上,带着几分亲近含笑问道:“一些日子没见,月娢真是出落得愈发标致了,怎么也不见你过来陪丹若说说话?可是你娘拘着你学规矩,不叫你往外头散心去?”


    岑月娢福了福身子,一副柔顺乖巧的样子回道:“并非母亲拘着娢儿,是娢儿想跟着母亲学学管家的事宜,好替母亲分忧。”


    岑月娢这一开口,坐在软塌上的窦老夫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听听,咱们娢丫头可是最孝顺懂事不过的,不像她表姐,性子急躁总也静不下心来,更遑论学习管家之事了。”


    岑氏听婆母这般夸侄女,又说女儿丹若性子急躁,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委屈来。


    女儿这个国公府嫡出的姑娘在婆母眼中竟还比不上她那侄女?


    若是婆母这个当祖母的不偏心陆秉之,给了丹若这个长房嫡出的孙女儿该有的疼爱和体面,丹若又哪里会心中不平,成了这副性子。


    不说别的,陆秉之手里有多少好东西,而她的丹若,除了每月的月银,就是每年生辰收到的礼物了,别说比起陆秉之这个世子来待遇差了许多,就连陆从安这个婢女所出的庶兄,手头都要比丹若宽裕许多呢。哪怕明面儿上都是一样的,可陆秉之对这个庶弟还是真好,背地里不知给了多少好东西,都是一家子,偏偏将她的丹若撇到了一边,不就因着那琼姨娘当年是淑宁长公主身边的宫女吗?


    陆秉之若是对丹若这个妹妹有对陆从安这个庶弟有一半好,她们母女也不会对他有这般大的意见。


    心中这般想着,岑氏却是没好说什么,这会儿说出这些来,不仅她没了脸面,母亲梅老夫人都脸上无光,就连婆母都要觉着她这个儿媳不懂事。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丫鬟打起帘子回禀道:“老夫人,少夫人过来了。”


    窦老夫人含笑道:“快叫她进来吧。”


    丫鬟领命出去,很快就带着崔令胭进了屋里。


    崔令胭今日为着见客,穿了件鹅黄色绣莲纹褙子,下头一条烟霞色八幅湘裙,梳着流云髻,发上簪了一支鎏金掐丝嵌红宝石簪子,浓淡相宜,只一露面就叫人有些移不开眼。


    她缓步上前,对着众人见礼。


    梅老夫人见着她这副长相,也着实惊艳了一下,不着痕迹朝坐在下头的女儿岑氏看了一眼,然后才出口对着窦老夫人夸赞道:“早听说新进府的少夫人姿容出众,能将京城里的那些贵女全都比下去,我还当都是夸赞呢,如今亲眼见着,才知道这世上竟有这般姿容的女子,世子可真是好福气。”


    梅老夫人说着,褪下了手腕上的一只赤金嵌红宝石镯子,含笑道:“这镯子当作我送少夫人的见面礼了。咱们虽头一回见面,可着实有些合眼缘呢。”


    崔令胭见着这镯子贵重,下意识就朝窦老夫人看去。


    梅老夫人笑道:“你看你祖母做什么,长者赐不敢辞,快收下吧。”


    梅老夫人这般说了,崔令胭再推拒就不合礼数了,当下便福了福身子,带着几分浅笑道:“多谢老夫人。”


    崔令胭谢过后,在下头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屋子里一时热闹起来,众人闲聊着京城里发生的事情。这头一件便是太后给二皇子赐婚,将康寿侯府嫡女郑穗宁指婚二皇子萧则,当了二皇子妃的事情。


    梅老夫人带着几分意味深长道:“之前众贵女们入宫参加赏花宴,我还寻思着贵妃娘娘会给二皇子择个什么样的贵女当这个皇子妃呢,哪曾想旨意下来,却是这康寿侯府的长女郑穗宁。”


    她这话惹得众人一愣,这郑大姑娘出自康寿侯府,又是长房嫡出,虽不比国公府的姑娘尊贵,可当这个二皇子妃也不算太过高攀了。而且,既是太后赐婚,应该模样规矩都不错的,虽说太后因着淑贵妃的关系不大喜欢二皇子这个孙儿,可到底也是当人祖母的,难道还会故意给孙儿挑个不好的正妻吗?


    纵是太后有这个心思,淑贵妃这个当母亲的也不答应的。贵妃不得恩宠,可对于膝下唯一儿子的婚事,多少还是能插手一些的,太后娘娘背后还有娘家,二皇子未必不可能登上那个位子,太后犯不着这个时候膈应二皇子,羞辱淑贵妃。


    所以,这赐婚的旨意下来,众人除了想起二皇子萧则醉酒打死宫女,觉着二皇子脾气有些不好,想着这郑大姑娘这二皇子妃怕是也不好当。可当人媳妇哪里有容易的,这寻常人家的媳妇也不好当,既要孝顺公婆伺候夫君,又要讨好下头的小姑子,嫁入皇家再怎么也是叫人羡慕的,好歹得个二皇子妃的身份,人前人后都有人敬着,倘若日后萧则出息,有个好前程,二皇子妃身份水涨船高,说不得能得了大造化呢?


    有了这样的心思,众人对于郑穗宁羡慕的多,同情的少,所以才有些诧异梅老夫人说出这番话来。


    梅老夫人抿了一口茶,这才徐徐解释:“你们不知道这里头有一桩隐秘我也是凑巧知道的,这郑大姑娘的生母生下她一月后便得了寒症故去了,对外藏着掖着说是寒症,可实际上是在生郑大姑娘时伤了身子,她生母怕女儿背上个不好的名声,这才用药多撑了一个月,免得外人将她的死和女儿牵连上,听说,那段时日侯夫人很是辛苦,后来整个人都瘦的不像样子了。她这般护着女儿,倒也是一片慈母之心,只是这康寿侯不是个好的,她故去一年就迎了新妇进门,这新妇很快就生了一个儿子,前几年又得了一个女儿,宝贝得紧,倒将这郑大姑娘衬托的像是个外人一样。”


    梅老夫人带着几分感慨道:“这世上慈母有之,有恨不得拿自己的命去换女儿的命,可偏心的也不少,譬如和康寿侯,对这郑大姑娘倒像是个外人,对下头那双儿女却是当眼珠子一般疼,生怕那双儿女受了一丁点儿委屈呢。”


    “所以说,这郑大姑娘别看出身不错,可在娘家也没什么助力,这旨意下来,也不知二皇子和淑贵妃心里头憋不憋屈,这郑大姑娘进府,日子怕是也不好过。”


    “所以说啊,这世上谁都靠不住,只有十月怀胎生你的那个才真正替你的前程着想。想起那康寿侯府先夫人,我可真是唏嘘。”


    到了这会儿,窦老夫人才慢慢反应过来梅老夫人为何说这番话,为何提起这郑穗宁。


    她不着痕迹朝坐在下头的孙媳崔令胭看去,眉眼间不免带了几分担心。


    梅老夫人这话分明是冲着崔令胭去的,她提起康寿侯府先夫人为着刚出生的女儿那般着想,甚至不惜拿药拖着性命受了那么多苦处,也不叫女儿落个害死母亲的名声。


    有这样为着女儿想的,也有戚氏那样偏心,自小就将女儿送去娘家住着的。


    窦老夫人心中暗恼,却也不能说梅老夫人不该说这些话,只能说,梅老夫人活了这么大的岁数,着实是活成人精了,欺负人也不能叫人挑出错处来。


    崔令胭察觉到她的视线,莞尔一笑,并未露出什么不快和失态来。


    窦老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却也将话题转移开来,说起了别的事情。


    众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梅老夫人就带着孙女儿岑月娢跟着大夫人岑氏去了牡丹院。


    贺氏也很是识趣告辞离开。


    窦老夫人本想宽慰崔令胭几句,可说这些难免叫崔令胭伤心,便含笑对着崔令胭道:“胭丫头你也回去歇着吧。”


    说着,又吩咐身边的孙嬷嬷道:“秉之和胭丫头都喜爱喝茶,你拿块儿上好的小团龙叫他们拿回去喝吧。”


    孙嬷嬷领命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留下崔令胭时,窦老夫人到底还是招手叫她过来,然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梅老夫人的话你莫要放在心上,你如今是咱们国公府的少夫人,往后秉之和你的孩子才是你最要紧的人,其他的,倒也不必太过纠结。”


    “梅老夫人活了这么大的岁数,竟是欺负起一个小辈来,真是不知体面。”


    崔令胭摇了摇头,莞尔道:“无妨,旁人的话孙媳并不放在心中,如今祖母这般怜惜孙媳,孙媳若是自怨自艾才是不懂爱惜自己,叫长辈们失望呢。”


    这边,梅老夫人扶着岑氏的手,带着几分感慨道:“你之前来信说世子如何喜欢这崔氏我还不当真,今日见着崔氏的相貌,倒不觉着意外了。这世上的男子哪里有不爱女色的,世子护着她,你这当婆母的难免在她手下吃亏。”


    “要怪就怪你膝下只丹若一个,若有个儿子,好歹在世子这个继子面前也能有底气些。要不然,你这继母当的实在是叫人憋屈,往后更没你和丹若的体面了。”


    梅老夫人说着,又问道:“对了,怎么今日没见着丹若那丫头?”


    岑氏脸色微微一变,迟疑了一会儿,才红着眼圈道:“母亲您不知道,之前丹若和崔氏闹了别扭,被婆母罚跪祠堂,之后又给崔氏敬茶赔罪,这些日子都躲在屋里,最多去我那牡丹院,哪里有脸面出来见人呢。”


    “而且,婆母如今是愈发不喜丹若这个孙女儿了,自打崔氏进门,对丹若更是苛责了几分,女儿这心里实在是心疼,才写信回府,好叫母亲过来一趟好歹给女儿和丹若撑撑腰。”


    第74章 计策


    梅老夫人听着女儿这话,脸色


    当即就有些不好看了。


    “什么,竟有这等事情?崔氏一个刚进门的新妇,不知低调行事讨好府里的小姑子,反倒是因着她老夫人责罚了丹若,竟还逼着丹若给她敬茶赔罪?”


    女儿嫁进卫国公府这么些年,她虽也知道女儿膝下只生了丹若一个,没个儿子难免没底气些。可女儿是长房长媳,又执掌中馈,她虽知女儿因着前头那位是已故淑宁长公主难免受几分委屈,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崔氏这个刚进门的新妇竟然敢不给女儿这个当婆母的脸面,竟欺负起丹若这个小姑子来了?


    这事情不论对错,哪怕是丹若不懂事,崔氏这个当嫂嫂的也该大度一些,不至于如此落了自己婆母的脸面才是。


    听梅老夫人这般问,岑氏也觉着面上无光,扶着老夫人道:“一言难尽,回了牡丹院女儿再将这些日子的事情细细回禀了母亲。”


    梅老夫人也知道这会儿是在外头,不好细细说这些,所以点了点头,一路跟着女儿到了牡丹院。


    因着私下里有话要说,不好给孙女儿听见,梅老夫人便叫人将孙女儿带去了陆丹若院里,叫她们表姐妹说说话。


    进了屋子,梅老夫人四下环视一圈,见着屋子里竟是一件男子的衣裳物件儿都没,心中就明白女婿定是不常来女儿这里,要不然岂会这般冷清。


    梅老夫人憋着一口气,走到软塌前坐下,直接便出声问道:“我问你,国公爷每月来你屋里几回?”


    岑氏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眼圈都有些红了,支支吾吾不肯说话。


    见她这个样子,又瞧着屋子里的布置,梅老夫人如何还不知道女儿受了多少冷落,怕是连正室该有的体面都没。


    “你呀,嫁进来这么些年了,怎就连个男人都笼络不住?你膝下没个儿子,哪怕是执掌中馈,又是给谁操劳,到时候这家业有你的吗?”


    岑氏挨着梅老夫人坐下来,这时也没强忍着,眼圈一红就落下泪来,哭诉道:“母亲,女儿心里头苦啊!他不来我屋里,我难道求上门去,或是叫身边的嬷嬷丫鬟过去找他?说句不要脸面的话,女儿也不是没伏低做小放下身段过,可他如今分明是存心不肯给我一个儿子了。当年我不过责罚了陆从安那个下贱的庶子,怎就惹得他那般动怒,说我这当继母的不慈,是存心作践那陆从安,自打那回,他心里就对我有了意见,后来生下丹若,他就更不怎么来我屋里了。这两年,是该有的体面都没了,这般没脸面的事情,我也不敢说,更不敢写信回府里,实在是怕人耻笑。”


    梅老夫人气急败坏道:“你这国公夫人当的可真是京城里独一份儿的,叫我怎么说你呢?他不来你屋里,难道是去那个琼枝屋里,只因着那琼枝是淑宁长公主身边的旧人,有几分情分吗?”


    岑氏却是摇了摇头:“倒也没有,琼姨娘性子喜静,平日里安安分分的,瞧着也没那份儿争宠的心。我叫人打听过,国公爷去了她那里也是陪她说说话,问问陆从安的事情,甚少留宿。”


    梅老夫人有些诧异,脱口而出:“他不要府里的人,莫不是在外头有了什么人?要不然怎会这般素着?”


    岑氏摇了摇头:“若是这个还好了,可是根本就没有。这几年他倒喜好礼佛,平日里惯爱抄写佛经,手腕上也戴着佛珠,对女子就淡了几分。就因着这个,我心里实在是不痛快,真真是有苦难言。旁人只说他心里放不下淑宁长公主,谁听了都要夸他情深,赞他句好。可谁替我这个继室想过?他如此我又该如何?我就活该守着这活寡没个儿子撑腰吗?我有时候甚至觉着他就是故意如此,故意躲着我,避着我这个继室呢?”


    这下子梅老夫人倒是有些不知该如何说了,当年她叫女儿嫁过来也是存了高攀的心思,虽早就知道国公爷和淑宁长公主夫妻情深,心里头肯定是忘不了淑宁长公主。可世上的男人有哪个是长情的,新人进门,过些年早就将旧人忘在脑后了。


    她打算的好好的,谁能料到女儿为着立威不过责罚了一个庶子,竟就惹得国公爷对女儿这个继室没了好印象,之后更是叫女儿没了体面。


    梅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道:“唉,早知如此,当年你就不该和那庶子过不去!”


    岑氏恨恨道:“这事我也后悔,可我也委屈,我一个嫡母难道还不能管教府里的庶子吗?我看定是那陆秉之在国公爷面前编排我,说我如何如何不好,要不然国公爷何至于对我如此冷淡?这些年我渐渐失了体面,也和这陆秉之有关,他身份尊贵,府里人人都要捧着他,让着他,他这个继子和我关系疏远,国公爷知他不喜我这个继母,自然来我这里更少了一些。”


    “若没有陆秉之,我和丹若断然不会是这个处境!他不疼丹若这个妹妹便也罢了,可偏偏关心陆从安那个庶子,闹得丹若心里头委屈,自小就不喜他这个兄长。府里的人背地里却说丹若这个妹妹不知讨好兄长,被我教的骄纵任性了些!只有我知道,丹若自小受了多少委屈,国公爷和我那婆母心都偏到了陆秉之那里,何曾真得疼爱过我的丹若?如今崔氏进门,更是由着崔氏欺负我的丹若!”


    岑氏说着,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怨愤。


    梅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道:“往好处想想,你信里说世子和崔氏还未圆房,说明世子身子当真是有些不妥,若是如此,崔氏哪怕如今瞧着风光占了上风,日后未见得有今日的体面呢?”


    “如今你要紧的是生个儿子。”梅老夫人说着,示意了身边跟着的阮嬷嬷一眼,阮嬷嬷便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檀木盒子来。


    梅老夫人将盒子打开,从里头拿出一盒子香来,压低了声音道:“这香有迷情之效,你想法子叫国公爷过来用膳,到时候用上这香,只要不是那等不中用的,自然就留在你房里了。”


    岑氏瞳孔一紧,脸有些红。


    梅老夫人瞪了她一眼:“都嫁人多少年了,怎就这般端着架子,女人家放下身段,再用上一些手段,哪里还有留不下男人的时候。前些年我是顾忌着你的面子,也不好跟你说这个,更觉着你这个国公夫人端庄稳重些更好。可如今这个关头,生个儿子才是最要紧的。国公爷和你到底是夫妻,你请他过来用膳,再喝些酒说些软话,难道他真能打了你的脸面?”


    “都说当人妻子的要矜持尊重,可说句实在话,男人对自己的妻子敬重给她体面,可喜好的大多都是外头那些莺莺燕燕。国公爷后院人少,没有那些叫人头疼的,已经是不错了。你这当妻子的使些手段,也就将人给笼络住了。”


    梅老夫人想了想又开口道:“他若还怪你当年责罚庶子之事,大不了你大度些,开口将那庶子记在你的名下,这下看他还能挑出什么错来。”


    岑氏蹙了蹙眉,没料到会听到母亲如此说。


    陆从安一个丫鬟生的庶子,如何配记在她的名下?更何况,陆从安都这般大了,哪怕记在名下也养不熟,何苦给他这个体面,叫他有个名义上嫡出的身份?


    这不是抬举了他吗?她本就见不得这个庶子在府里得了体面,过得比她的丹若还要好,何苦还要拉他一把,叫他在自己跟前儿碍眼?


    梅老夫人见她这个表情,就没好气道:“我说你糊涂你还真糊涂,你不是说陆秉之对这个庶弟很是不错,反倒将丹若这个妹妹撇开了吗?那你就将陆从安记在你名下,这两兄弟难道不因此生出什么龃龉来吗?而且,庶子记在你名下,就要记着你这个嫡母的恩情,不管是真孝顺还是假孝顺,总要偏着你这边的。到时候,和世子那里自然而然就生分了。”


    “又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本就是薄薄一层血缘,你怎就叫他们兄弟一块儿对付你,不知拉拢一个到你名下,你好歹还有一份儿助力?”


    岑氏犹豫一下,迟疑着问道:“我之前责罚过陆从安,他心里如何会”。


    不等她说完,梅老夫人就将她的话给打断了:“你问问京城高门大族那些个庶子,有哪个不想记在嫡母名下当做嫡出,有个更体面的身份?更何况,你如今膝下只丹若一个,他记在你名下是只拿好处半点儿亏都不吃,他难道还会拒绝?”


    “你不管是想要挑拨他和世子的兄弟关系还是如何,都先将人记在名下才行。若你肚子不争气,就先利用这个庶子,若你有了自己的亲儿子,便将他置之不理,或是将咱们岑家的姑娘嫁一个给他,亲上加亲,不就更亲近了?你这样子,在府里地位也就稳固了,总不会不如现在。”


    岑氏慢慢捏紧了手中的茶盏,梅老夫人这一句句的算计听在她耳中,她只觉着稀罕又茅塞顿开,像是前头堵着的一条路一下子就畅通了。起码不像之前,她不知道该如何走,竟是一步都走不了,只能停在原地,承受着那些她几乎要将她压垮的无助。


    她点了点头,道:“听母亲这般说,我心里就有些眉目了。我虽不情愿名下有这么个庶子,可您说的也没错,在我肚子没动静前,总不能身边一个助力都没?哪怕不是亲儿子,也能拿来用用。”


    梅老夫人听她这样说,心中不免有些心疼,女儿的性子她最是知道不过的,定是在这国公府受了不少委屈,才将她那些话听了进去。


    她轻轻叹了口气,道:“当这高门主母有哪个不委屈的?便是日后的二皇子妃,身份贵重,可受的委屈肯定也不会少。如今那崔氏虽凭借着相貌叫世子喜欢她,给她几分体面,可他们夫妻一日不圆房,一日没个孩子,总有争吵闹腾的时候,到时候,崔氏才是哭都没地方哭去!你如今先别管崔氏,先紧着庶子这边,将他记在你名下叫你多份儿助力吧。”


    “你嫁进来多年,总要变一变,不变就成了一潭死水,如何能盘活呢?”


    听母亲这般说,岑氏更是打定了主意要将陆从安记在自己名下,当下就重重点了点头


    崔令胭带着碧柔回了自个儿院里,将方才老夫人那里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碧桃听着,脸色当即就难看起来,忍不住出声道:“梅老夫人这般大的岁数了,竟专会说这些刺耳的话来欺负少夫人这个小辈?”


    “她分明是故意提起康寿侯府那位先夫人,故意拿她的事儿来戳少夫人的心呢!”


    碧桃气不过,拿起崔令胭放在桌上的手镯,没好气道:“她送的东西可别摆在少夫人这里碍眼,奴婢这便收到箱子底下,再也不拿出来。”


    正说着话,门口就传来一声熟悉的清冷的声音:“怎么回事,什么欺负不欺负的?”


    随着说话声,陆秉之从外头进来,眉头微蹙,显然是有些不快。


    第75章 贤惠


    见着陆秉之进来,碧桃她们脸色一变,忙福了福身子请安。


    陆秉之视线在碧桃手中拿着的镯子上停留一下,便挥了挥手,道:“都下去吧,这里不必留人伺候。”


    二人会意,忙退了下去。


    陆秉之走到软塌前坐了下来,视线落在崔令胭身上,等着听她解释。


    崔令胭给他斟了一盏茶,才声音轻柔将方才在清德院的事情说了出来,末了,轻声道:“我和牡丹院那边闹得不和,二姑娘又才刚被罚跪祠堂,又敬茶赔罪,梅老夫人自然是对我有意见的。不过老夫人岁数大了,也不会将这些心思摆在明面儿上,便拿了康寿侯已故先夫人的事情来说嘴,叫我心中难受了。其实,也不值当如何放在心上,这不我也白得了一个镯子,说起来也不算是吃亏了。”


    崔令胭说得轻松,眉眼间也没流露出委屈来,她是真没将梅老夫人的那些话放在心上。


    戚氏偏心又不是一日两日了,她都在外祖家住了那么些年,又有梦中那些更叫人难以忍受的经历,梅老夫人那些话根本就没叫她放在心上。


    她这样说,陆秉之的脸色却是不怎么好看,带着几分嘲讽道:“按理说她是长辈我不该和她计较,可为长者不尊,不给你这个世子夫人体面,这件事自然是不能这般过去的。”


    崔令胭忍不住看向了陆秉之,觉着陆秉之这般护着她的样子格外叫她高兴,她不禁弯了弯眉眼:“世子这样说也不错,她欺负我便是欺负世子,世子和她计较也不为过,只是不知世子打算如何和这梅老夫人计较?”


    相处这些日子陆秉之也知道崔令胭的性子,她不像京城里那些贵女那般一味端着,心中受了委屈不舒坦还佯装大度,听到他要计较这事儿也露出这般上心的样子来,着实不叫人觉着扫兴。


    陆秉之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崔令胭又给他斟满了茶,一双好看的眸子亮晶晶看着他,带了几分好奇。


    陆秉之开口道:“她是长辈我自然不好直接和她计较,可他岑家和咱们同辈的也并非挑不出错处来,我吩咐观言派人去查,过一两日总能给你个交代。”


    “如此,也算是给岑家和牡丹院那边一个警告了。”


    崔令胭点了点头,含笑的眼底带了几分亲近和感激。


    她虽然习惯了自己消化那些不好的情绪,平日里也没人撑腰,可陆秉之肯护着她,愿意给她撑腰,她心中只有高兴的。


    想到自打嫁过来陆秉之一次次护着她,从来都没有觉着烦,嫌她自小在戚家长大,不懂京城贵女圈里的那些人情世故,崔令胭便觉着心中暖暖的。


    陆秉之见她这个样子,眉眼间的冷意散去,多出几分温和来。


    等用过午膳,陆秉之便吩咐观言去查岑家的事情。


    观言听他这般吩咐,连忙应下,心中却是觉着那梅老夫人也是个拎不清的,怎就这般不给世子面子呢?


    得罪了世子,岑家如何能有好果子吃。只怕过几日岑家就要不平静,有得叫梅老夫人发愁操心呢。


    见着观言领命退下,崔令胭不由得弯了弯嘴角,又陪着陆秉之喝了茶,去园子里散了会儿,见着陆秉之去了松雪堂,这才回了屋里。


    碧桃满脸都是笑意,忍不住道:“世子这般护着少夫人,奴婢可真替少夫人高兴。之前在府里时没人护着,如今嫁人了,世子竟是如此护着少夫人,看来连老天都在庇护少夫人,叫少夫人得了这么个好姻缘呢。”


    “世子说了要给少夫人出气,也不知会如何折腾岑家。岑家对上卫国公府,怕是没什么底气,这京城里的高门大族哪个暗地里没有些腌臜事儿,奴婢瞧着岑家很快就会成了京城里的人茶余饭后议论的对象了,到时候,大夫人脸面上怕也挂不住,便也不敢想着难为少夫人了。”


    崔令胭抿嘴一笑,说不高兴那是假的,她含笑道:“行了,这些事情咱们知道就是了,莫要往外头说去免得落了把柄,反倒给世子添乱了。”


    陆秉之替她出气这事儿能做,却也只能私下里做,哪怕岑家能猜出是陆秉之这个世子做的,也寻不出证据,更没脸怪罪陆秉之这个卫国公府世子。


    只怕到时候,岑家还有人会觉着梅老夫人为着一个出嫁多年的女儿得罪了陆秉之,心中有些不快,连带着迁怒岑氏这个嫁出


    去的姑奶奶呢。


    岑氏若膝下有子,在卫国公府地位稳固便也罢了,可如今岑氏只得了陆丹若一个女儿,岑家怕是没人不知她在卫国公府也是徒有这国公夫人的虚名,实际上没能给岑家弄什么好处,如此一来,当事情牵累到岑家,府里的人也不会向着岑氏这个嫁出去的姑奶奶了。


    听崔令胭这般吩咐,碧桃连忙应道:“奴婢知道轻重,少夫人放心吧。”


    碧柔在一旁听着崔令胭和碧桃说笑,眉眼间也俱是笑意。


    翌日一早,崔令胭去给老夫人请安时,刚进屋子就见着岑氏已经坐在屋里,她微微有些诧异,觉着岑氏今天来的有些早了。


    见着崔令胭进来,窦老夫人视线朝她这边看来,含笑道:“快过来坐吧,小厨房里正好煮了牛乳杏仁茶,你也用上一盏。”


    崔令胭含笑点头,对着窦老夫人和岑氏福身请安,这才在下头的绣墩上坐了下来。


    丫鬟听了老夫人的吩咐,很快就端上一盏牛乳杏仁茶过来。


    崔令胭不是头一回在老夫人这里喝这个,知道味道很好,便拿起茶碗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岑氏和老夫人说着话,聊得多是府里的一些事情。


    崔令胭微垂着眉眼,她心思最是细腻不过,方才进来时明显感觉到屋子里气氛有些不对,岑氏又是这般早过来给老夫人请安,也不知私下里和老夫人说了什么,老夫人面儿上不显,可情绪似乎没有平日里那般好。


    心中藏着这些好奇,崔令胭也没在老夫人这里留太久,略坐了会儿就对着老夫人起身告辞,又寻了个叫人挑不出错来的理由:“今个儿太医又要给世子请平安脉,孙媳想去松雪堂看看。”


    听她这般说,老夫人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合该如此,你这当妻子的是该多上心秉之的身子,秉之这孩子面儿上瞧着清冷,可你若关心在乎他,他心里都清楚,会记着你的好的。”


    老夫人说着,又吩咐一旁的丫鬟道:“你拿一罐蒙顶甘露给少夫人,叫少夫人顺便拿去松雪堂,也省得我这边再派人去一趟了。”


    崔令胭昨日便收了老夫人送的茶,这会儿老夫人再这般吩咐,她如何不知道老夫人这是替她着想呢。


    老夫人是怕她冒然过去会惹得陆秉之不喜,毕竟陆秉之中毒一事闹出那些个流言蜚语来,陆秉之虽看着护着她这个妻子,可未必会愿意叫她知道他身子的具体情况。


    崔令胭心中感激,谢过老夫人,这才从屋子里退了出来。


    岑氏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心中颇为不快,她也嫁进来这么多年了,怎不见老夫人如此替她着想。


    她又想着崔令胭说今日太医要来给陆秉之诊脉,她要去松雪堂,心中便不由得生出几分讥讽来。看来,崔令胭嫁进来这么多日子都未圆房,她嘴上不说心里头也不踏实了,要不然,岂会想要关心这些?


    毕竟,陆秉之中毒一事闹出那般多的流言蜚语来。崔令徽这个前未婚妻为此还颇为嫌弃陆秉之这个世子,不惜故意落水得了寒症也要退婚。之前那么多的流言蜚语,好些都在说陆秉之身子不中用,但凡是个男子,哪里能不觉着伤了颜面。


    崔氏也是个沉不住气的,这才嫁进来多久,竟这般急不可耐了。


    最好今日便惹得陆秉之不喜,才将叫她解气呢。


    岑氏这般想着,面上却是没有表露出分毫来。


    窦老夫人看了她一眼,道:“行了,你也忙你的事情去吧。”


    岑氏迟疑一下,又开口道:“母亲,我想将从安记在我名下的事情”


    窦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此事容我再想想,你且等着就是了。”


    岑氏心中有些不快,却不好当着老夫人的面表现出来,只应了声是便告辞出来了。


    等到出了清德院,岑氏脸上的笑意才垮了下来。


    心腹齐嬷嬷见着自家夫人面色不好,连忙出声宽慰道:“老夫人虽没应下,却也没一口回绝,此事还是莫要操之过急了。”


    岑氏蹙了蹙眉,语气里带了几分嘲讽:“我这当儿媳的这般贤惠,愿意将庶子记在自己名下,老夫人却是不见得有多少高兴,更没一口应下,明显是心里头不放心我这个儿媳,怕我会存了什么算计呢。”


    “真是好笑,我肯给陆从安这个体面,他一个庶子记在我名下难道还能委屈了他不成?”


    “若不是我膝下没个儿子,在府里又这般地位不稳,我又哪里会听母亲的话当真动了这个心思,真当将庶子记在我名下我不觉着膈应恶心呢。”


    齐嬷嬷知道自家夫人心里头不痛快,她也觉着老夫人没应下来实在是打了夫人的脸面。


    这事情若是放在别的府里,夫人这般行事,谁不夸一句贤惠大度。可偏偏,在这卫国公府,庶出的陆从安打小便没受过什么委屈,还被世子陆秉之护着,哪里有个庶子的样子。


    如此一来,夫人这般抬举他,倒显得没多少份量了。


    不过,嫡出和庶出到底是不同的,夫人有这个心思,消息若是传到陆从安那里,他一个庶子未必不会动心思。


    毕竟,谁不想有个更高的身份?


    这般想着,齐嬷嬷便出声道:“要不奴婢透些消息出去,只要那边动了心,难不成老夫人这个当祖母的还能不允,阻拦了陆从安这个孙儿的前程?”


    岑氏想了想,点了点头:“嗯,就这样办吧。”


    岑氏说完,视线往松雪堂的方向看去,带着几分猜测道:“你说,这崔氏是不是太沉不住气了,若是换了我,我定是装作没这么一回事儿,她这般凑上去,也不知会不会叫陆秉之心中不快,觉着她存了打探的心思,心中实际上也和崔令徽这个继姐一样?”


    第76章 亲密


    岑氏这般说完后,轻嗤一声眉眼间俱是不屑和嘲讽,她将视线从松雪堂那边移开,径直朝前走去。


    齐嬷嬷的目光停留在松雪堂的方向片刻,想着自家夫人方才的话,心中也盼着真能如夫人所说,少夫人崔氏这般急性子会惹得世子心中不喜,就此便不对她这般护着了。


    若是如此,对自家夫人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毕竟,当婆婆的被刚进门的继子媳妇压了一头,也着实是没脸。


    倘若不是如此失了颜面,想要在这国公府稳住地位不叫人小瞧了去,夫人也不会真听了老夫人的话,想要将一向瞧不上眼又分外不喜的庶子陆从安记在自己名下。


    齐嬷嬷心中这般想着,收回视线跟着岑氏一路往牡丹院走去。


    崔令胭带着碧柔没过一会儿便到了松雪堂。


    她去的时候,裴太医正在屋里给陆秉之诊脉。


    廊下站着的小厮见着少夫人这个时候过来,眼底微微露出几分讶色,忙上前拱手行礼道:“奴才见过少夫人。”


    他的声音比平日里高了几分,透过窗户传到了屋里。


    观言听到这声音,试探着问道:“奴才要不寻个借口叫少夫人回去?”


    陆秉之看了他一眼,淡淡笑了笑,却是吩咐道:“说什么胡话,裴太医给我诊脉也不是何等见不得人的事情,去请少夫人进来吧。”


    裴太医探脉的手微微一顿,心下露出几分诧异和稀罕来。


    先皇后对他裴家有大恩,这些年他算是陆秉之安排在宫中的眼线了,相处这么些年他对陆秉之的性子也颇为了解,正因为了解,这会儿听他这般吩咐才觉着甚是诧异。


    都说这桩婚事落在如今的少夫人身上,是当初崔大姑娘故意为之,不知叫世子丢了多少脸面,他原本以为世子对


    这位崔三姑娘哪怕不迁怒也必不会生出多少喜欢来,可这会儿听着世子这般吩咐,才知自己竟是想错了。


    说话间,观言已经领命出去,很快就领着崔令胭进了屋子。


    裴太医收回了手,给崔令胭这个少夫人行了个礼。


    “微臣见过少夫人。”


    崔令胭侧身避了避,只受了他半礼,带着几分关切开口道:“太医不必多礼,听说太医今日进府给世子诊脉,我心中记挂世子的身子,便忍不住想着亲自过来看看,裴太医不觉着我唐突了才是。”


    裴太医听她短短几句话说得格外自然,下意识就朝坐在软塌上的陆秉之看去,见着陆秉之眉眼温和,没有半分的不快,甚至嘴角噙了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哪里不知世子都不介意,他这太医哪里敢如此做想。


    裴太医连忙道:“少夫人说笑了,少夫人关心世子乃是情理之中,如何说得上唐突。”


    裴太医说完,不等崔令胭开口问便又道:“世子体内的毒还留存一些,今日微臣给世子针灸一回,再服用些九华丹调养一些时日,就能彻底痊愈了。”


    崔令胭听他这般说,眼底露出几分明显的喜色来,又想到裴太医说要针灸,突然就觉着自己这会儿过来是不是真有些唐突。


    针灸多是要将背部或是腰部露出便以施针,她虽和陆秉之日日宿在一起,却是没什么肌肤之亲,两人之间清白的不能再清白了。


    想到这些,崔令胭唇角动了动,下意识就想开口避出去,就听陆秉之道:“过来替我脱了外裳。”


    裴太医嘴角勾了勾,低头从一旁的药箱里取出一排银针。


    崔令胭微微一愣,听话上前替陆秉之解开外裳的扣子,然后将衣裳从他身上褪了下来。


    见着里头的中衣,崔令胭朝陆秉之看去。


    陆秉之眉眼含笑:“将上衣褪下,好方便太医施针。”


    听他这般说,对上他的视线崔令胭不知怎么突然一下子就脸红了。


    她连忙压下心中一瞬间的慌乱,将他身上的上衣解开,视线从他胸膛停留了一瞬又很快移开了。


    陆秉之轻笑一声,没再开口。


    裴太医合住了药箱,起身走到陆秉之跟前儿慢慢将手中的银针一根根插入了陆秉之身上的几处大穴上。


    崔令胭一动不动盯着他的动作,手中的帕子不自觉攥紧了,见着随着太医施针的动作陆秉之额头上慢慢渗出一层薄薄的汗,脸色也有几分苍白,整颗心也不由得提了起来,一双好看的眸子里俱是担心。


    想到陆秉之之前肯定也经历了好几回施针,她心中愈发有些刺疼。


    陆秉之乃是先皇后所出,本该是身份尊贵自小在宫中长大,受人敬重,无人敢欺他这个正宫嫡子。说不定很早就入主东宫,当了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可事实上,陆秉之却是成了卫国公世子,虽然因着是淑宁长公主所出,比起其他的世子来身份不知高了多少,又有皇上和太后看重,在京城世家大族的公子里是头一份儿的尊贵,叫人羡慕嫉妒。可即便如此,皇上的外甥哪里有皇上亲子来得身份贵重,甚至因着这份儿看重惹得二皇子萧则不快,在宫宴上叫人给陆秉之下毒,哪怕宫中查出是谁人背后指使,陆秉之也讨不回这个公道。


    皇上对他这个外甥,多是安抚,何曾真正责罚处置过二皇子萧则。


    崔令胭想着这些,心中不由得堵得慌,眼圈也泛出几分湿意来。她受过不被父母喜欢的苦,自然知道其中的苦处。可陆秉之刚出生先皇后就故去了,有家不能回,当了这个卫国公府世子。被萧则这般毒害却是讨不回公道,甚至那个该护着他的皇上也从来都是偏心自己亲生的儿子的,他心中如何能不难过。


    崔令胭走上前去,拿出一块儿帕子轻轻将陆秉之额头上的薄汗拭去,她的动作很轻,一双眸子里都是关切,做出这种亲昵的动作来也是自然而然,像是相处了好些年的夫妻一般。


    直到对上陆秉之的眸子,崔令胭才后知后觉自己如此举动实在是太过亲密了。


    她才想收回手去,手腕却被陆秉之握住了。


    他轻声道:“不必担心。”


    听他这样说,崔令胭心中安定了几分,侧身看着裴太医施完了针,又等了一盏茶时间将针取出,这才松了一口气。


    裴太医开口道:“这是最后一回施针,之后每日服用一粒九华丹,再隔一日药浴一回固本养元,身子就无大碍了。”


    裴太医说着,将银针放回了药箱,取出一张药浴的方子来,这回竟是递给了崔令胭。


    “少夫人,这药浴方子里有丹参、三七、川芎、白芍等多能活血通络,隔一日药浴一回,对世子身子大有好处。”


    崔令胭收了方子,谢过裴太医,裴太医又对着陆秉之拱了拱手,这便告退了。


    观言亲自将裴太医送了出去。


    屋子里此时只留下了崔令胭和陆秉之两人。


    陆秉之此时还赤/裸着紧实的腰腹和胸膛,崔令胭又离得他很近,能闻到他身上迦南香的味道,空气中一时间弥漫着丝丝缕缕的不知是尴尬还是局促的东西叫崔令胭觉着有些不大自在。


    她嘴唇动了动,开口解释道:“早起去给祖母请安,祖母给了我一盒蒙顶甘露茶,叫我送到松雪堂来。”


    陆秉之看向了她:“原来竟是祖母交代你过来,并非是你自己知道今日裴太医上门诊脉,心中记挂着我,想着过来看看的?”


    崔令胭听他这般说,又见着他眉眼间露出几分若有若无的失望来,连忙解释道:“自然是我心中记挂着你的身子,才想着过来看看的。便是祖母今日不给我这盒蒙顶甘露,我也会过来的。”


    崔令胭的声音又低了几分,解释道:“自打我进府你便待我很好,处处护着我,我关心你的身子,并非存着其他的意思,和崔令徽是不一样的,你莫要误会生我的气。”


    “祖母也是怕你误会我生我的气,这才拿了这蒙顶甘露茶,免得我没个借口叫你误会了反倒惹你生气。”


    许是她心中着实是怕陆秉之生出误会,所以说话虽有几分章法到底眉眼间露出几分掩饰不住的忐忑来,她又生得极为好看,这般看着他,着实是有几分可怜,倒像是被人欺负了似的。


    陆秉之也着实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跟前儿,崔令胭一个没站稳,竟是撞进了陆秉之怀中。


    贴上他的胸膛,崔令胭的脸颊一下子就红了,想要起身却被陆秉之揽住腰身。


    崔令胭抬眼就撞进了他含着笑意的眼中,脸颊愈发红了起来,连脖颈处都有些发烫了。


    想着观言送走了裴太医便要返回来,被他看见这一幕不知如何做想,崔令胭也是个脸皮薄的,自是不想如此丢了颜面,便低声对着陆秉之道:“你快放开我,过会儿观言就进来了,被他看见不好。”


    见着陆秉之没有放手的意思,崔令胭将手贴在他的胸膛上轻轻推了推,声音更是软了几分带了几分祈求:“世子放开我,我伺候世子更衣可好?”


    陆秉之看了她一眼,轻轻一笑收回了搂在她腰间的胳膊。


    崔令胭这才直起身来,吩咐外头的人打了热水进来,浸湿了帕子细细替陆秉之擦拭了一番,轻声道:“裴太医才刚施了针灸如今毛孔张开需要避风,今日不好沐浴,妾身帮着世子擦一擦,等明日再沐浴吧。”


    陆秉之任由她轻轻擦拭着自己的胸膛,她的动作认真,眉眼间没有半分嫌弃,这般伺候人的事情该是丫鬟来做的,她却是如此自然并不觉着委屈了自己。


    陆秉之心中软了几分,看着崔令胭的目光更多了几分温和。


    等到擦拭过后,崔令胭又伺候着陆秉之换了身中衣,又将外裳穿上,吩咐下头伺候的人上些茶水和点心。


    如今松雪堂谁都知道世子待少夫人极好,自然没有不听崔令胭这个少夫人的吩咐,觉着她出言吩咐有些不妥的。


    听他这般吩咐,小厮连忙应了一声,很快就去了茶水间端了茶水过来。


    崔令胭坐在陆秉之跟前儿,拿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对着陆秉之道:“这便是祖母叫我送过来的蒙顶云雾茶,味道真是不错。”


    陆秉之笑了笑,也拿起茶盏抿了一口,含笑道:“祖母是真护着你,生怕我这个夫君欺负了你,给你委屈受。”


    听他这般说,崔令胭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是啊,往后有祖母护着我,你可不许欺负我,不然我可是要告状的。”


    陆秉之勾了勾唇角,含笑道:“我哪里会欺负你,自然不会叫你有告状的机会。”


    崔令胭脸颊有些红,只低头喝着手中的茶。


    观言送完裴太医回来,就察觉屋子里气氛有些不对,又见着世子已经换好了衣裳,这里是半点儿也无需他帮忙,见着坐在世子跟前儿陪着世子喝茶吃着点心的少夫人崔令胭,心中


    不免生出自己有些多余的情绪来。


    往日里,世子身边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他伺候着,如今世子身边有少夫人在,倒是不必他插手了。


    他想到少夫人侯府嫡女出身,能亲力亲为伺候世子更衣,也着实是用心照顾世子了,又觉着世子和少夫人到底是夫妻,这般相处几年,定是夫妻情深惹人羡慕了。


    若是少夫人能真叫世子如此上心,往后世子哪怕被认回皇家,依着世子的脾性,定也会护着少夫人,不叫旁人欺负了少夫人半分的。


    崔令胭留在松雪堂陪着陆秉之一块儿用了午膳,这才带着碧桃回了梧桐院。


    才刚坐下,就见着丫鬟秋芷掀起帘子进来,脸色有几分古怪。


    崔令胭微微挑了挑眉,问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秋芷犹豫一下,回禀道:“少夫人,奴婢方才出去,听到几个丫鬟议论,说是大夫人想要将三少爷陆从安记在自己名下,给三少爷个嫡出的身份呢?而且今早去老夫人那里请安时,大夫人已经和老夫人提起过此事了,这会儿府里都在议论这桩事情呢。”


    第77章 抬举


    崔令胭听着这话一愣,眼底带了几分诧异,她想起之前梅老夫人才来府上做客,今日岑氏便生出这般心思来,哪里还不知道这主意是梅老夫人想出来的。


    她点了点头:“知道了,你且忙去吧。”


    秋芷点了点头,见着在屋里伺候的碧柔和碧桃,想留下来又觉着留在屋里有些不大自在,少夫人分明是没将她当自己人。哪怕要私底下说些话也不会当着她的面儿说。


    这般想着,秋芷心底生出几分委屈来,想到之前在翠微院时的体面,觉着自己也是个没福气的,之前被大夫人派来伺候崔令胭这个三姑娘时便该敬着些,莫要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可她那时因着崔令胭自小在戚家长大又不被大夫人喜欢,又是才刚回京和府里根本就不亲近,像个无根浮萍一般叫人难免看低了几分,这才举止言语间带了几分轻视和傲慢将人给得罪了。如今崔令胭当了这世子夫人,在国公府又得了世子陆秉之和窦老夫人这个祖母的喜欢,眼看着风风光光的,她这个陪嫁过来的大丫鬟却是半点儿都沾不上光得不到重用,也着实是叫人难受又后悔。


    想起世子陆秉之风光霁月身份尊贵,她心底着实是羡慕崔令胭的福气,虽也生出几分想要攀高枝儿的心思却也不敢真做些什么,世子那般性子,她怕自己起了攀附之心,少夫人还未发现她就被世子命人给处置了。


    这般想着,秋芷更是觉着心里堵得慌,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碧桃见着崔令胭往秋芷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忍不住开口道:“少夫人也不必将她放在心上,当初她来出云院服侍少夫人时因着是大夫人屋里出来的是何等看不起少夫人这个刚回府的三姑娘,如今她虽当了这个陪嫁丫鬟,过往的事情也不是能一笔勾销的。她这样性子的奴婢,您若真重用了她,说不得就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崔令胭收回视线,轻笑一声道:“我哪里会将她放在心上,左右她身契在我手里,不管心中有再多思量也要掂量着该如何行事才是。”


    崔令胭没再继续说秋芷,将话题转移到岑氏要将三少爷陆从安记在自己名下当作嫡出的事情上。


    “之前听说大夫人刚嫁过来不久便因着一些小事责罚了三少爷,因着这个国公爷还发了好一通脾气,之后对大夫人这个续娶的妻子便淡了几分。按说大夫人心中是恨极了三少爷的,如今却是说要将三少爷记在自己名下给他嫡出的身份,也着实是叫人不敢相信,这多半不是大夫人想出的主意,而是梅老夫人的意思。”


    想起那日梅老夫人说的那些话,碧柔也微微蹙了蹙眉,开口道:“梅老夫人活了这般大的岁数,又在内宅钻营多年,也着实是有些有段的。她出了这么一个主意,府里怕是要不平静了。”


    崔令胭也知道事情的轻重,心中也觉着府里会因着这事儿生出波折来。


    毕竟,陆从安若是记在岑氏名下成了嫡子,地位虽比不得陆秉之这个世子,却也是尊贵很多了,日后便也是长房嫡子。


    如今陆秉之先皇后之子的身份还未叫人知道,外人又觉着他中毒伤了身子对子嗣有碍,少不得生出几分别的心思来。


    岑氏这个续娶的国公夫人倘若膝下有个儿子,定也会惦记上不该惦记的东西。


    而二夫人贺氏,也未必不想着给自己的儿子筹谋。


    如今陆从安要记在岑氏名下,崔令胭觉着陆秉之那里先不说,贺氏这个二夫人心中定是极为膈应不喜的。


    说不得,头一个便要出来阻拦此事。


    心中琢磨着这些,崔令胭开口道:“先观望观望吧,此事未必有那般简单,大夫人即便有这心思,也要国公爷和老夫人准许。更别说,世子一向待三少爷这个庶弟极好,这些年也颇为照拂三少爷,世子又和大夫人关系平平,三少爷若是个聪明的,未必就愿意记在大夫人名下呢。”


    “别忘了,之前大夫人可是责罚过年少的三少爷的,事情既然能闹得那般大惹得国公爷日后对大夫人情分就淡了,想来定是重罚了,虽过了这么些年,三少爷未必就能忘了旧事。这强扭来的母子情分,哪里能叫大夫人如意呢?”


    碧桃深以为然:“少夫人说得没错,奴婢虽跟着少夫人过来府里不常时日,可没听说三少爷对大夫人那边有什么亲近的举动,最多也就是该有的礼数到了就是了。”


    “三少爷和咱们世子倒是走动的多,兄弟俩相处的很是不错,大夫人想要抬举三少爷,只怕也是她一人的心思,人家未必乐意记在她名下呢?”


    这边说着话,府里关于岑氏有意将三少爷陆从安记在自己名下当作嫡出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卫国公府。


    听雨院


    琼姨娘才在小佛堂里抄写完佛经出来,就见着丫鬟锦绣急匆匆到了佛堂这边,还未站定就开口道:“姨娘,出事了。”


    琼姨娘脸色一变,心中咯噔一下,对着锦绣道:“有什么事慢慢说,我一个姨娘,国公爷也不常来我这里,哪怕来了也是喝茶说话,并不留宿,这些年虽有几分体面却也不叫人忌惮。难不成,是从安出了什么事儿?”


    琼姨娘说话间,脸色就有些白。


    锦绣连忙解释道:“府里有消息传开说是大夫人动了心思想要将咱们三少爷记在她名下当作嫡出,此事今早已经和老夫人提过了,只等着老夫人应允呢。”


    锦绣的话才刚说完,琼姨娘的脸色就变了几变,随即开口道:“你去将从安叫过来,就说我有话对他说,莫要耽搁。”


    锦绣也知道事情的轻重,应了声是便福了福身子离开,很快就出了院子。


    琼姨娘带着丫鬟彩雀回了屋里,在软塌上坐定,眉头微蹙,丝毫都没有儿子一个庶子要被记在继夫人岑氏名下当作嫡出而


    生出欢喜来。


    丫鬟彩雀见着自家姨娘眉头紧锁也是心中担忧不已,她是知道岑氏欺辱责罚过三少爷的,那个时候岑氏敢明目张胆对三少爷动手,背地里更是欺负了她们姨娘不知多少回,姨娘不想徒增是非也觉着岑氏立立规矩也就是了,不曾想岑氏会折辱三少爷,寻了错处说是三少爷对她这个继母不敬没有规矩,竟是叫三少爷跪在了廊下,还叫人对三少爷动了家法,三少爷挨了十下鞭子,每一下都没留力,当晚就发烧差点儿就送了性命,因着这个,姨娘如何能不对岑氏生出怨恨,如何敢将三少爷记在岑氏名下。


    她想了想,出声宽慰道:“姨娘先莫要担心,此事老夫人那里还没应下呢,想来老夫人也觉着不大妥当。毕竟这等事情在寻常人看来是当正室的大度贤惠,老夫人只有高兴夸赞的,如何会没当场应下来?”


    “如今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叫整个国公府都知道了,必是老夫人不大同意,大夫人心中不满又不甘心才叫人放出这些消息来,想要逼得老夫人允许将咱们三少爷记在她名下呢。”


    琼姨娘听着这话,脸色缓和了几分,点了点头道:“你说得也有理,而且府里世子身份最为贵重,何需再闹出个嫡子来,这不是和世子过不去吗?从安打小敬重世子这个兄长,不敢也不会有这个心思,我受淑宁长公主大恩得以服侍国公爷,更是诞下从安这个儿子,早已知足,又如何会动这个心思?”


    “此事哪怕我求到国公爷面前,也不会叫从安记在大夫人名下的。”


    琼姨娘犹豫了一下,又道:“而且,少夫人才刚嫁进门,哪里就愿意自己的小叔突然就成了嫡子呢?哪怕再如何也越不过世子去,可少夫人纵是个大度的,心中定然也不舒坦。”


    “这事情瞧着体面,可对从安来说何曾有半分好处,不仅好处没有还会叫世子和少夫人对他有了意见,叫他们兄弟自此有了嫌隙。哪怕世子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可落在外人眼中,便是打了世子这个嫡兄的颜面了,更别说,世子因着中毒一事还被人那般议论,这个关头大夫人生出这等心思,真真是不配当这个国公夫人!”


    这边,二夫人贺氏也听到了这消息,当即脸色变得很是难看。


    “她刚嫁进门时那般作践折辱陆从安,如今却是动了这个心思,真是做梦,她愿意抬举陆从安,陆从安却未必乐意受她这个恩惠呢?”


    “我说呢,那梅老夫人之前为着何事上门,还以为她是过府来看看自己那个不得宠空有国公夫人身份的女儿,不曾想她上门竟是替女儿出了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主意!”


    “她这是想要挑拨陆从安和世子这个兄长的关系呢?我就不信老夫人半点儿都看不出来!”


    贺氏脸色难看,转头对着坐在身边的女儿陆丹嬿道:“你这大伯母也真是装贤惠,这庶子便是庶子,何须给他嫡子的体面,若陆从安成了嫡子,往后你哥哥和他相处难道也要顾忌着这个?而且,世子如今身子不妥,岑氏费心想叫陆从安当了这个嫡子,难道是想借着陆从安算计这国公府的家业?”


    第78章 消息


    岑氏生出心思想将三少爷陆从安记在自己名下当作嫡出的消息在卫国公府激起了一阵波澜,府里人虽规矩严谨可到底人多嘴杂难免就将这个消息给透漏出去,没过半日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宁寿侯府


    翟老夫人听到这消息当下脸色就难看起来,带着几分嘲讽道:“胭丫头这婆母也真是好笑,自己膝下没个儿子是她自己没本事,不是肚子不争气就是得不了国公爷的喜欢,如今竟将主意打到了那庶子陆从安身上,那陆从安又不是尚在襁褓,人都这般大了记在名下当作嫡出哪里能真有几分母子情分,她动这等心思难不成是个傻的,竟还闹得阵仗这般大,竟是传遍了整个京城,也不怕被人嗤笑议论?”


    翟老夫人说着,看了眼下头坐着的大夫人戚氏,吩咐道:“过几日你抽空叫人往卫国公府给胭丫头递个话,叫她回府一趟,这般大的事情我好歹要问问情况。”


    戚氏听着,迟疑一下开口道:“之前三朝回门世子才陪着胭丫头回来一趟,这才没过多少日子便要胭丫头再回来,也不知那边会不会有什么意见,觉着咱们侯府是听说了岑氏要将庶子记在名下的消息,这才存了几分打探的心思。”


    听出戚氏话中的意思,翟老夫人训斥道:“你这是说得什么话,胭丫头如今成了世子夫人,咱们作为娘家人难道连这点儿关心都不能有吗?之前卫国公府长房只世子一个嫡子,又是淑宁长公主所出,身份尊贵无人敢对他不敬,可岑氏存了这样的心思,就是打了世子和胭丫头这个少夫人的脸面,你真以为多出一个嫡子来胭丫头脸面上会好看?”


    “胭丫头好歹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你也上点儿心关心关心她吧!”


    戚氏脸色微微一变,尤其两个妯娌都在这里,更是生出几分难堪来。


    她起身告罪道:“母亲息怒,媳妇自然也是关心胭丫头的,待过几日便叫人将她叫回府里。”


    翟老夫人点了点头,想起什么又看向了戚氏,问道:“我听说徽丫头要去上香祈福,还要在广福寺里住上一段时日,她跟你说了你也答应了此事?”


    戚氏点了点头,解释道:“是有此事,母亲也知道徽丫头没了和世子的这桩婚事外头那些指指点点尖酸刻薄的人不知有多少,这段时日她心情都不怎么好。尤其之前进宫一趟参加赏花宴,瞧着郑家姑娘成了二皇子妃,心中许是见着之前一块儿参加宴席的贵女如今身份高贵,便更生出几分感慨来,回来后经常闷在自己屋子里也不出来走动,我到底是看着她长大的,早就有些担心怕她闷出病来了,正巧那日她和我提了一提说是想要去广福寺上香,我想了想便应下了,好歹能叫这孩子出去散散心,免得她一直苦着自个儿。”


    翟老夫人蹙着眉道:“这还不是她自己闹出来的,为着退婚不管不顾竟坏了名声,如今京城的高门大族哪个会过来提亲,因着她,咱们宁寿侯府丢尽颜面,不知要被人在背地里议论多少年。”


    “亏得如今嫁进卫国公府当了世子夫人的还是咱们宁寿侯府的姑娘,不然,咱们府上更是没什么脸面了,她这般举动多半还要连累府里其他姑娘的亲事。自己酿的恶果自己尝着就是,她有什么脸再委屈?”


    翟老夫人这番带着几分薄情和恼意的话落下,屋子里无人吭声。


    戚氏站在那里,也觉着好生不快,她身为继母是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若是不答应的话崔令徽那般性子,没得记恨上她,若是郁结于心真闹出个什么事情来,她这个继母才是头一个被老夫人训斥的。


    她想了想,道:“母亲若觉着她去上香不妥,要不然此事就罢了。若是她觉着府里闷了,不如再去镇国公府小住一段时日。”


    听到镇国公府,翟老夫人挑了挑眉,想了想开口道:“罢了,她既然想去上香就由着她去吧,带上伺候的婆子和护卫,好周全些免得出了什么事情。”


    “对了,记得叫人先去广福寺通传一声,安排个清净些的院子,莫要叫外人扰了徽丫头的清净。”


    听老夫人这般说,戚氏应了声是。


    翟老夫人放下手中的茶盏,揉了揉眉心道:“行了,你们都散了吧,我也有些乏了。”


    几人起身告辞,先后退了出来。


    等出了樨澜院,卞氏才忍不住对着戚氏道:“徽丫头要去上香想要嫂嫂应下嫂嫂如何就应了她?合该推给老夫人,叫她过来求老夫人才是,这样若是有什么不妥也怪不到嫂嫂这个继母头上去。嫂嫂可真是的,对自己亲生的女儿半点儿不关心,却关心起一个继女来?不


    是我将徽丫头往坏里想,虽说那婚事是徽丫头自己不要的才叫胭丫头嫁过去成了世子夫人,可胭丫头过得不好便罢了,若是过得好得了体面,徽丫头这般性子,心里头如何会甘心,会不嫉妒?到时候,她对胭丫头这个继妹恨极了,又哪里会真心和嫂嫂这个继母相处呢?”


    “若是换了我,当个甩手掌柜就是了,她好不好的自有老夫人和镇国公府那个外祖母管教帮衬,何苦还给她这个体面?说句不好听的,依着她如今的处境,往后高门大族有哪个看得上她叫她当自己的儿媳或是孙媳,这样一个继女,哪怕撕破脸面也不怕。”


    “嫂嫂有这份儿心还是多关心关心胭丫头吧,她那婆母想叫那庶出的三少爷当嫡子呢,这会儿胭丫头心里只怕也不舒坦呢。”


    戚氏面上有些挂不住,她自诩贤惠,平日里也惯会装出贤淑大度的样子来,和崔令徽这个继女也相处得不错,装了这么些年,一时叫她和崔令徽撕破了脸面,这倒是有些难了。


    卞氏此时戳破了这一层窗户纸,也着实叫人气恼。


    戚氏开口道:“我心里自然是记挂着胭丫头的,只是那日世子陪着胭丫头回门我见着世子待胭丫头很好,这才放心些。”


    “至于徽丫头,她到底也叫了我这么多年的母亲,如今老夫人因着之前的事情冷落疏远了她,待她没有往日里那般好,她求到我这里,我自然不能一口回绝了。她性子一向要强,若是真郁结于心出了什么事儿,我实在是于心难忍,便只能应了她,叫她出去散散心了。”


    卞氏笑了笑:“如此倒是我不知心疼徽丫头了,嫂嫂如此大度贤惠,实在是叫我佩服。”


    卞氏说着,就对着一旁的三夫人高氏道:“之前得了一罐好茶,弟妹没事的话不如到我院里坐坐?”


    高氏含笑应下,又对着戚氏这个大嫂点了点头,便跟着卞氏一起走开了。


    戚氏见着二人离开,强撑着的笑意一下子垮了下来。


    “她说得那般轻松,徽丫头说要上香一事儿也不算什么大事,我一个侯夫人难道还做不得主吗?若是事事都叫她回禀了老夫人,老夫人又要说徽丫头不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我便当个甩手掌柜,什么事情都推给她这个当祖母的。说不得,还要训斥我几句,传到镇国公府也不好听。”


    “真当我愿意应承呢,如今老夫人顾忌着镇国公府,不也应承下来,叫徽丫头去广福寺上香散心了吗?”


    江嬷嬷跟在她身边,听着她这话忙出声宽慰道:“夫人莫要生气,二夫人一向就是这般性子,想什么便说什么半点儿都不顾旁人的想法。她便是在老夫人那里,也是这般性子,您这当嫂嫂的何苦为着这几句话便和她置气呢?”


    见着戚氏脸色缓和了几分,江嬷嬷又开口道:“至于咱们姑娘,夫人也有好些日子没和姑娘见面了,借着此事将姑娘叫回府里多个相处的机会也是好的。毕竟之前三朝回门夫人和姑娘闹得有些不愉快,这些日子也没见姑娘和府里走动,更没给夫人这个母亲写信或是送些什么东西,这哪里像是寻常人家的母女,定要多走动走动才好。”


    见着戚氏脸色难看想要开口,江嬷嬷又道:“夫人哪怕不在乎这母女情分,也为着咱们少爷着想啊!如今奴婢可听说世子待咱们姑娘着实好得很,甚至将松雪堂的私库和账本都交给了咱们姑娘这个妻子,姑娘得了这份儿体面自然能在国公府立足,往后若是有福气诞下子嗣,这世子夫人的位置就稳当了。若有她这个当姐姐的帮衬,咱们少爷不也多了个助力?”


    “奴婢说句不该说的,姑娘虽因着夫人当年将她送去戚家的事情对夫人多有怨怪,可瞧着却是没迁怒到少爷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身上。夫人哪怕是为着少爷,也该和姑娘好好相处,缓和这母女间的关系。等日子长了,自然而然就能修复这份儿感情。到时候都在京城,彼此帮衬扶持,夫人这里自然也能轻松一些。便是侯爷,也会看在姑娘这个世子夫人的面儿上对夫人好上几分。”


    戚氏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到底是认同了江嬷嬷的话,带着几分别扭道:“她是我十月怀胎好不容易生下来的,若能缓和这母女情分,我哪里就真不愿意呢?”


    听她这么说,江嬷嬷这才松了一口气,一边扶着戚氏的胳膊往前走去,一边道:“夫人能想通这些就好,不管怎么说还是自己的亲女儿靠谱,不然没什么血缘关系,您待她再好也只能养出个白眼狼。”


    江嬷嬷犹豫一下,声音压低了几分道:“奴婢听下头的人说,最近一段时日大姑娘似乎和柳姨娘走动的多,之前在园子里碰见还一块儿吃了茶,坐下来说了会儿话。这不是自己亲生的到底不顾夫人的脸面,夫人其实不必管大姑娘这里了,正如二夫人所说,咱们姑娘不管是因何理由当了这个世子夫人,只要得了体面过得好,大姑娘这个继姐就不会乐意见着,反倒会心中不甘,怨恨上咱们姑娘和夫人这个继母的。”


    “她自己不要的婚事,到时候反倒会觉着是咱们姑娘给抢走了!”


    戚氏听着她这话,带着几分恼怒道:“好个崔令徽,她难道不知我有多不待见这个柳姨娘,她竟敢和柳姨娘走得近,也不怕得罪了我?”


    江嬷嬷想了想,道:“兴许是见着柳姨娘得侯爷喜欢,想借着柳姨娘叫侯爷多疼她几分,毕竟如今老夫人待她这个孙女儿不如往常,夫人又是个继母,她如今能指望依靠的除了镇国公府这个外家,也只有侯爷这个父亲了。”


    “柳姨娘若是多替她说些好话,侯爷说不得真能护着她呢。毕竟,柳姨娘和当初的穆氏模样相似,如果她开这个口替大姑娘说话,真能管用也说不准。”


    戚氏听到这话,嗤笑一声道:“也是个不孝的,若是穆氏这个亲生母亲知道她和柳姨娘走得近,怕是要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她也真是处境不好,没了老夫人的喜欢疼爱,竟放下身段不顾体面和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相处起来。她如此作态,也着实叫人看低了去!倘若传到镇国公府那位老夫人耳中,你说她会不会气得晕死过去,还是说会更心疼崔令徽这个外孙女儿,觉着崔令徽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在府里处境艰难,这才不得已和柳姨娘亲近的?”


    江嬷嬷语气中带了几分嘲讽:“哪怕能体谅她的难处,只怕也有些寒心了。”


    第79章 决定


    牡丹院


    岑氏没有料到流言蜚语会这般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她想抬举庶子当作嫡出本是府里的家事,如今外头那些人议论纷纷,视线全都落在了卫国公府上,着实叫人恼怒。


    “不过叫你派人在府里传几句闲话,好叫琼姨娘和陆从安听见了,你是怎么办事的,怎就闹得人尽皆知?”


    齐嬷嬷也没料到会闹得这般阵仗,不免带了几分狐疑道:“奴婢自是知道轻重的,也没料到竟会这般快就传出府去。一个庶子的事情而已,消息传得这般快实在是叫人诧异,夫人,您说是不是世子那边听到消息,故意将事情闹得这般大?”


    岑氏听她这般说也想到了陆秉之,她脸色愈发难看起来:“他身份尊贵已是嫡出,仗着已故淑宁长公主这个母亲不知比别家高门大族的世子体面多少,宫中又有太后和皇上看重他,都这般地步了他竟如此没有气量,想要拦着自己的庶弟得个好前程!”


    “我看他平日里待陆从安这个庶弟那般亲厚,半点儿都没有自持身份看不起庶弟得样子,还以为咱们这位世子还真是个圣人,如今看来,他心里何曾真正善待过陆从安这个庶弟,不过是为着名声做给府里的人看罢了,真是假慈悲叫人恶心!”


    齐嬷嬷见着自家夫人这般恼怒,深知她最是忌惮陆秉之这个继子,这些年早将陆秉之恨透了,如今事情闹得这般大,自然是恨毒了陆秉之这个继子。


    未等她开口,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陆丹若面色难看从外头进来,刚一进来就嚷嚷道:“母亲,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可是真的?您真要抬举陆从安,将他记在自己名下当做嫡出?”


    岑氏这会儿正在气头上,最是烦心不过哪里有闲情应付陆丹若这个任性骄纵的女儿,见着


    她进来便如此没规没矩的,沉下脸来轻斥一声道:“行了,大人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过问,我这里还忙着,你且回你院里去吧,别给我添乱了。”


    陆丹若听她这般说,当即就眼圈一红落下泪来,带了几分哽咽道:“女儿只是关心母亲,何曾想过给母亲添乱。母亲如今待女儿竟是连这点儿耐心都没有了吗?这整个卫国公府,也就咱们母女互相依靠了,旁人谁管咱们母女的死活?”


    听陆丹若这般说,岑氏微微一怔,一颗心到底是软了几分,她轻轻叹了口气,招了招手叫陆丹若坐在自己跟前儿,这才带着几分无奈道:“行了,我也不瞒着你,你既这般问了,娘就给你说句实话,娘当真是动了心思想将陆从安记在名下。”


    陆丹若本以为只是些流言蜚语,是下头的丫鬟婆子传出来故意恶心她和母亲的,这会儿听岑氏这般说,当即就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看向了岑氏。


    好一会儿她才开口道:“母亲莫不是糊涂了,陆从安又不是襁褓里的孩子,他都这般大了,您将他记在自己名下,哪怕真心待他又能有多少情分?他对那生母琼姨娘可是一向孝顺。”


    说到此处,她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又接着道:“而且,当年母亲责罚他对他动了家法,听说差点儿叫他送了性命。他难道心中不恨着母亲,会愿意真心实意孝顺敬着母亲吗?别到时候养出个白眼狼来,甩又甩不掉,留着又恶心自己。”


    “再说,养着旁人的儿子算是怎么一回事儿,母亲难道不想自己给我生个弟弟吗?没有血缘,到底是靠不住的。”


    陆丹若这般说着,瞧着比往日里懂事了不少,可她阻挠此事最大的缘由却不是因着这些,而是她看不惯陆从安一个庶子能得了嫡出的身份。


    陆从安在府里因着陆秉之这个兄长的照顾本就比她这个继室出的嫡女体面,琼姨娘又因着当初是伺候过淑宁长公主的旧人所以很是得脸,连祖母窦老夫人都没将她当成下贱的姨娘看待,时常叫人送些赏赐过去。


    从小到大,这长房反倒是她最是不得体面,平日里拿到手的东西比不得陆秉之,甚至比不上陆从安的多。这些都是她知道的,还有背地里她不知道的呢?


    她嫉妒陆秉之这个世子不假,可对于陆从安这个庶兄,她除了看不起外心中其实也有着几分嫉妒,只是这些心思都藏在心里,不敢说出去,怕被人给看轻嘲笑罢了。


    如今母亲要抬举陆从安,给他个嫡出的身份,她是万万不能再忍着了。


    不等岑氏开口,陆丹若便抓着岑氏的胳膊哀求道:“母亲,您就打消这个心思吧,女儿实在是不想多出这么个嫡兄来,他陆从安一个姨娘生的下贱东西,配记在母亲名下吗?”


    陆丹若话音落下,却是觉着岑氏的身子一下子就僵住了。


    屋子里丫鬟婆子也全都跪了一地,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岑氏拂开陆丹若的手,挤出几分笑意来起身迎到了门口,对着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卫国公陆愈福了福身子,开口道:“老爷怎么得空过来了,也不派人过来通传一句好叫妾身叫下头的人准备些老爷喜欢的菜式。”


    岑氏的眼底有着明显的紧张和心虚,她不知方才女儿那些混账话有多少被陆愈听到了耳中。陆愈一向对这个女儿不如对陆秉之疼爱,若是听到那些话,心中不定对女儿生出几分厌恶来。


    这般想着,岑氏更是有几分底气不足,头一回后悔没教好女儿,叫她说出那般不敬兄长的话来。


    此时陆丹若见着父亲陆愈早已吓白了脸,哆哆嗦嗦站起身来,躲在了岑氏身后,对着陆愈福了福身子道:“女儿见过父亲。”


    陆愈看了她一眼,语气中不辩喜怒:“你私下里和你母亲说些话无论是什么话,虽恰好入了我的耳我也不责罚你。只你记着一点,从安哪怕是琼姨娘所出也是你的庶兄,你做不到心里头敬重他,将他当作自己的哥哥,最起码面儿上的礼数要到了,莫要在人前说这些不敬的话。”


    “往后你嫁出去,就是别家的媳妇,只是府里出嫁的姑奶奶,你们兄妹来不来往亲近不亲近,由着你们罢。”


    陆丹若本以为卫国公会训斥责罚她,甚至叫人动了家法,心中着实是忐忑不安,更存了几分后悔和恐惧的。


    可这会儿父亲这番话说下来,她却是顿时就惨白了一张脸,脚下一软就跪倒在地上,眼泪忍不住簌簌落了下来,颤抖着嘴唇道:“父亲,父亲,女儿”。


    岑氏脸上挤出来的那点儿笑意也没了,她忍不住替女儿辩解道:“老爷,丹若这丫头是不懂事,她说错了话您这当父亲的若是心中恼怒觉着太过失望,罚她禁足或是跪祠堂都行,您怎能说出这般伤她心的话来,她再如何不好也是您的亲生女儿!”


    岑氏心中着实是有些发寒,觉着自己有些不大认识陆愈这个夫君了。


    毕竟平日里陆愈虽也带着几分威严,可总体上还是给人留余地留体面的,之前觉着女儿任性骄纵也只私下里和她说,叫她好好管教女儿,并从外头寻了个女西席进府,教导女儿一些礼仪和学问。


    只是女儿学了一些时日耐不住性子,又听人说那西席是个和离之人,心中便看轻了几分,觉着有这样一个西席教导传出去也不好听,后来女儿和她说见着那西席看陆愈的目光不对,分明是存了攀附之心,教她是假,想要进了卫国公府的门是真,她心中狐疑,又见着那西席着实生得不错,寻了个借口给了不少银子将人给打发了。


    陆愈听到之后也没说什么,更没有动怒质问过她这个妻子。自打那件事之后,陆愈就再未怎么管教过丹若这个女儿了。


    岑氏见着这样的陆愈,又想到往事,继续质问相劝的话就有些说不出来了。


    陆愈看了眼跪在地上面色惶然的陆丹若,对一旁的嬷嬷吩咐道:“送姑娘回自己院里去,我和夫人有话要私下里说。”


    嬷嬷一听,连忙扶着陆丹若出去了,屋子里其他的丫鬟婆子也全都退了下去,不敢留在这里。


    看这情形谁都猜测出来国公爷心情不好,过会儿和夫人谈的多半也是关于三少爷陆从安的,这夫妻俩说不得要吵起来,谁敢留在这里。


    很快,屋子里就只剩下了陆愈和岑氏。


    陆愈上前在软塌上坐了下来,看了岑氏一眼,指着另一边道:“坐下说话吧!”


    岑氏面对陆愈的时候总有几分底气不足,觉着陆愈高高在上,从来都看低了她这个继室。


    这会儿听陆愈这般说,她上前坐下来,忍不住便带了几分哽咽道:“妾身知道国公爷过来是为着从安的事情,可国公爷也该替妾身想想,妾身入府多年如今膝下只得了丹若一个女儿,想要个儿子可国公爷却是甚少来妾身这里,哪怕有个几回,妾身这肚子也不争气,这才动了将从安记在自己名下的心思。一则是想着叫自己日后有个依靠,二则也想叫丹若这丫头有个能帮衬她的兄长。”


    “丹若方才那些话不过是姑娘家的玩笑话罢了,只要从安记在妾身名下,她自然会敬着从安这个兄长。”


    陆愈的视线停留在岑氏脸上片刻,这才道:“都这么些年了,你这性子还是如此,明明是睁眼说瞎话你我都知道是假的,可你偏偏将那些话当作是真的,觉着我这卫国公是个傻子,能被你几句话就糊弄了去?”


    见着岑氏愣住,陆愈淡淡道:“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我过来是告诉你,当初你那般责罚从安,差点儿害了他的性命,只这一


    点,我就不会叫从安记在你的名下。”


    听他这般直白说出这些话来,岑氏的脸色当即就变了,有些不敢置信看向陆愈,不信他会这般不给她这个继室体面。


    陆愈却收回了视线,起身就要往外头走去。


    岑氏猛地上前拽住了他的袖子:“你不许走!陆愈,你怎能待我如此狠心?不过一个妾室生的儿子,我愿意给他体面是我这个妻子贤惠大度,你为何要拦着?难道在你心里,所有人都比我这个续娶的妻子重要,哪怕一个庶子,也能越过我去?”


    “我嫁进府这么多年,操持阖府中馈,又替你生下丹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当真这般狠心,想叫这全京城的人都看了我的笑话,叫人背地里说我这个卫国公夫人想要一个贤良大度的名声自己的夫君都不允许吗?”


    岑氏说着,全然丢下了平日里假装的温柔和大度,像是个市井泼妇般控诉起陆愈来


    翌日一早,崔令胭梳洗打扮后正和陆秉之用早膳时,碧柔进来回禀道:“少夫人,牡丹院那边派人来传话,说是今日少夫人不必前去请安了。”


    崔令胭挑了挑眉,今日正好是去牡丹院请安的日子,岑氏这个当婆母的,不会连这点儿礼数都给她免了。


    见着自家少夫人不解,碧柔解释道:“听说,昨晚夫人和国公爷吵了一架,吵过之后夫人就病了,今早都起不来身呢。”


    第80章 气病


    崔令胭听着这话,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见着碧柔福身退下,崔令胭才对着陆秉之道:“昨日夫人和国公爷起了争执,想来是因着三弟的事情,如今夫人病得起不来身,这若是传出去还不知下头的人如何编排呢。”


    陆秉之挑了挑眉,带了几分嘲讽道:“上不得台面的一些小手段罢了。她既然派人过来叫你不必前去请安,你听着便是。”


    崔令胭还想着过会儿先去窦老夫人那里请安,等出来后便去牡丹院露个面,好歹将面儿上的规矩给做足了。


    这会儿听陆秉之这般说,又想着依着岑氏对她这儿媳的不喜,她若过去没得更叫岑氏心中着恼,觉着她是过来看她这个婆婆的笑话的,若是叫人误会将人给气病了可就不好了。


    这般想着,崔令胭便点头道:“都听世子的,不然若是生出误会来倒是我这个当儿媳的不是了。”


    陆秉之轻轻一笑,盛了一碗汤放到崔令胭面前。


    “今日我进宫给皇上请安,大抵午膳就在宫里用了,你不必等着。”


    崔令胭点了点头,听着陆秉之和她交代去处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欣喜和甜蜜来。


    等到送走了陆秉之,崔令胭便带着碧柔去了清德院给窦老夫人请安。


    许是昨晚岑氏和国公爷争吵的事情早就入了窦老夫人的耳朵,一大早清德院的气氛并不怎么好。


    崔令胭进去时见着二夫人贺氏和大姑娘陆丹嬿已经在屋里,只是气氛有些沉闷,并没有往日里的热闹。


    窦老夫人坐在软塌上,手里拿着一盏茶喝着,气色并不怎么好。


    崔令胭缓步上前,规规矩矩福了福身子行礼道:“孙媳给祖母请安。”


    窦老夫人见着她进来,脸色缓和了几分,对着她道:“起来吧。”


    窦老夫人又问道:“我听说你婆婆今早病了,你可知道此事?”


    崔令胭迟疑一下才回禀道:“回祖母,今早孙媳和世子用膳时牡丹院那边派人来告知孙媳了,孙媳本想着前去探望也好在跟前儿侍疾,只是传话的人说叫孙媳今日不必过去请安,孙媳也不知该去还是不去,想着先来祖母这里请安好讨祖母一个示下。”


    窦老夫人活了这般大的岁数,如何不知岑氏心中断然是不喜崔令胭这个儿媳的。甚至因着这份儿不喜,连见都不想见崔令胭一面,不想借着侍疾的事情折腾崔令胭这个儿媳。


    可见,心中有多厌恶崔令胭,多不喜秉之这个世子。


    这般想着,窦老夫人眉眼间露出几分嘲讽来,淡淡道:“她既不要你去侍疾你这当儿媳的听着便是了,左右牡丹院服侍的人也不少,丹若那丫头也能在旁帮衬几分。”


    窦老夫人这话明显是没留半点儿颜面给岑氏,语气中的不满和失望丝毫都没有掩饰。


    崔令胭应了声是,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贺氏心中偷着乐,觉着岑氏也不知是真病还是假病,说不得是昨晚和国公爷大吵一架今早无颜见人呢。


    毕竟她才生出将庶子陆从安记在名下当作嫡出的心思,甚至不惜将这消息传出去好给府里施加压力,叫人觉着她这个继室贤良大度,老夫人便是有所顾虑也不好直接打了她这个儿媳的脸面,多半会应允将陆从安记在她的名下。


    可谁能想到,老夫人这里还没开口,昨晚国公爷就去了牡丹院。


    既是起了争执,肯定是国公爷不同意此事,也怪不得岑氏会觉着失了颜面,将自己给气病了。


    若是换成她,八成也要称病,不然更是丢尽了脸面叫人看了笑话。


    屋子里气氛有些沉闷,窦老夫人想了想开口道:“岑氏那里不必刻意探望,她既病着就叫她好好静养,免得叫她病中折腾反倒对身子不好。”


    “而且,她这些年执掌中馈也受累得很,也该是时候静养几日了。”


    说完这话,窦老夫人看了坐在下头的贺氏一眼,吩咐道:“往后膳房采买的事情你就帮着管着吧,也给你大嫂减轻些压力。”


    贺氏听着这话,心中一喜,好歹是掩饰住没露出笑意来,只忍不住道:“儿媳自然是愿意帮着嫂嫂管理中馈的,只是若是因此惹得嫂嫂不快,那就”


    窦老夫人未等她将话说完就开口道:“无妨,咱们卫国公府这般高门显赫的大家族,妯娌互相帮衬着管理中馈也是寻常。她为主你为辅,越不过她这个嫂嫂就是了。而且,这些年你零零碎碎管着的事情我瞧着做的也挺好,如今多加一些担子给你,也是我这当婆婆的觉着你有这份儿能力,你莫要叫我失望才是,旁的就不必多想了。”


    贺氏知道膳房采买的事情是个肥差,这些年早就动过心,对岑氏这个继室更是羡慕得紧。如今老夫人总算是松口了,她如何有推回去的道理,听老夫人这般说,她连忙郑重福了福身子,应道:“儿媳定不辜负母亲,会好好管着膳房的事情的。”


    窦老夫人点了点头,没继续吩咐,脸上露出几分乏色来,拂手示意二人退下了。


    崔令胭和贺氏还有陆丹嬿从屋里出来,贺氏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住,看了眼崔令胭,还提点她道:“既然老夫人说不叫你去牡丹院你就安心回自己院里就是。不过老话说得好,礼多人不怪,秉之那里不是有好些宫中赏赐下来的上好的补品吗,你拿出一些叫身边的大丫鬟送去牡丹院,好歹也叫人挑不出半分错来。”


    “婆母和世子能不将这事情放在心上,可你好歹是新妇,才嫁进来总要更周全些才好。”


    崔令胭也是如此想的,这会儿听贺氏如此说也承了她这份儿情,含笑点头道:“胭儿多谢二婶提点,若非二婶提点胭儿实在是想不得这般周全呢。若是因此愈发得罪了婆母可就不好了。”


    贺氏点了点头,拉着崔令胭的手道:“好孩子,日后你想吃什么就吩咐身边的丫鬟去膳房传话,也不拘什么份例内的,有什么想吃的告诉那边就是,我这当二婶的,也愿意疼下头的小辈。”


    崔令胭含笑应下,目送贺氏和大姑娘陆丹嬿离开,这才收回了视线。


    碧柔忍不住出声道:“看来昨晚夫人和国公爷吵架的事情惹得老夫人很是不喜,要不然,也不会那边还病着,老夫人这里却是将膳房采买的事情交给了二夫人。”


    崔令胭点了点头:“这样的大家族自是最重视规矩,夫人和国公爷闹得那般阵仗落在老夫人眼中就是失了规矩没了体面。而且,自来夫为妻纲,国公爷不愿意将三少爷记在夫人这个继室名下,也只一句话就是了。夫人却是如此拎不清,如此大闹一场不仅失了面子连里子都失了,如今又惹得老夫人不满,将膳房的事情都交给了二夫人,这才是得不偿失。”


    “想来老夫人对她这个儿媳也早有几分


    不满,只是好歹顾忌着她这个国公夫人的身份给她几分体面,没叫二房掺和管家之事。如今松了口,想来也是看不惯她种种行事,铁了心要敲打这个长媳一番呢。”


    碧柔自小在宁寿侯府伺候,也算是深谙这高门大族的生存之道了,听崔令胭这般说,不禁带着几分感慨道:“大夫人若当初嫁进门没想着拿三少爷这个庶子立威差点儿害了三少爷的性命,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境地。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如今她再想示好,也无人信她了。”


    “岑府虽说也是高门,可比起卫国公府可就差太多了。这事情若是放在别家兴许就能敷衍过去,给大夫人这份儿体面,毕竟一个庶子谁会当真放在心上,可放在卫国公府就另当别论了。琼姨娘本就是淑宁长公主身边的旧人,她生的儿子即便是庶出,也比寻常的庶子能得体面。更不用说世子这个嫡兄还待三少爷这个庶弟极好,大夫人这个继室想打什么主意大抵都不能如愿的。”


    “这般折腾又闹出这般阵仗叫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大夫人也是高估了自己的地位,听了梅老夫人的话自取其辱呢。”


    崔令胭听完这话点了点头,心中却是暗暗想着,陆从安这个庶子如此得脸,并非单单因着碧柔方才那些分析。而是陆从安才是唯一一个卫国公府的长房男嗣,日后陆秉之是要认回皇家的,这样一来,陆从安便愈发容不得人轻视了。


    如今看来,国公爷不喜继妻岑氏,说不得日后会愈发抬举这个庶子。


    往后,这卫国公府说不定是陆从安这个庶子当家呢。


    崔令胭将这些心思藏在了心底,一路带着碧柔回了梧桐院。


    牡丹院


    岑氏靠在湖绿色绣着牡丹花的大迎枕上,额头上戴着抹额,脸色苍白气色格外憔悴。


    一旁坐着的陆丹若许是昨日受了惊吓,竟是一个晚上就消瘦了几分,带着几分委屈道:“昨晚父亲对女儿那般态度真是将女儿吓着了,女儿也是父亲的亲女,父亲怎能这般说我?说什么等我嫁出去就是府里出嫁的姑奶奶,和府里的兄长来往不来往都由着我,我还未出阁,父亲竟是早将我当成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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