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欺负


    马车徐徐往卫国公府驶去。


    翠微院里发生的事情到底还是传到了翟老夫人耳中,翟老夫人听完了丫鬟的回禀,脸色当即就阴沉下来,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搁在桌上,很是恼怒道:“她这当娘的是做什么?今个儿胭丫头回门,她偏要挑胭丫头的不是吗?她还以为胭丫头还是那个任凭她欺负,想赶出侯府便赶出侯府的姑娘吗?胭丫头如今背后站着的是陆秉之,是卫国公府,甚至是宫里头的太后娘娘!”


    卞氏正好陪着翟老夫人说话,此时也将事情听了个七七八八,想到戚氏这个大嫂平日里的性子,她如何还不明白戚氏这是为何闹了这么一出呢?


    要她说来,戚氏这个当娘的真是可笑,自己亲生的闺女不心疼,偏偏鸡蛋里头挑骨头,总想拿母亲的身份压胭丫头一头。


    胭丫头若是刚回府无依无靠时便罢了,如今人家可是卫国公世子夫人,瞧着陆秉之今日和胭丫头的相处方式,戚氏若不是个傻的,就该明白往后该好好哄着胭丫头这个闺女才是。不指望胭丫头能忘记了过往,可总不好继续将人得罪下去,叫母女俩连半分回转的余地都没。


    戚氏平日里瞧着也不是那般蠢笨,今日竟就这般沉不住气了,这往后母女之间怕更存了龃龉了。


    这般想着,卞氏也怕老夫人气出个好歹来,连忙出声宽慰道:“兴许嫂嫂心里头也难受,见着胭丫头待詹氏亲近也不是,不亲近也不是,真真是两头难。我也是为人母亲的,瞧着她这情形心里头也不免同情几分,只是这世上哪里有后悔药


    吃,这往后怕是有得闹腾呢。”


    翟老夫人重重叹了口气:“当娘的没个当娘的样子,当女儿的一朝成了世子夫人,竟也摆起架子来,忘了孝道。”


    卞氏听出些婆母对崔令胭的抱怨,大抵也不大习惯崔令胭这般强势。今日崔令胭能在戚氏面前儿如此硬气,说出亲生的母亲都靠不住,更何况是舅母这样的话,可见胭丫头有多计较当年之事,宁寿侯府往后要沾她这个嫁出去的姑奶奶的光,怕也有的为难。


    明白婆母的心思,卞氏却是没接这个话,只宽慰道:“胭丫头还年轻,有时候意气用事只顾着自己受了多少委屈,待往后日子久了,就知道有个娘家倚仗有多要紧了,媳妇就不信她在国公府独木难支,真能靠着陆秉之的喜欢稳固了地位,媳妇虽没和岑氏打过多少交到,可短短几面却也瞧出来岑氏不是个好相与的。有这样一个婆婆,下头又有小姑子,胭丫头若以为婚姻只是她和世子两个人的事情,那就错了,往后有的是她靠着咱们侯府的时候。”


    翟老夫人听了这么多也有些乏了,挥了挥手叫卞氏退了下去。


    卞氏行了个福礼,退出了屋外。


    刚一出去,就有丫鬟在她耳边低声回禀了几句。


    卞氏听完后眉头微蹙,带着几分不快压低了声音道:“好个不知变通的奴才,今个儿胭丫头跟着世子回门,她们竟也敢闹出这事来,若是音丫头不顾体面闹到拢翠堂,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还有,戚若柔往音丫头那边去了也没人瞧见吗,瞧见了如何还敢如此怠慢,真是蠢笨至极,叫人不知怎么说!”


    丫鬟被训斥了也不敢辩解,卞氏想了想,道:“叫膳房的人去戚若柔那里解释几句,再带上些赔礼,就说今个儿世子和胭丫头回门膳房事情多,有些怠慢了,我已经知道此事,也责罚了管事的婆子,叫她不必放在心上。”


    丫鬟听她这般吩咐,忙点头应下了,迟疑一下才又开口道:“夫人,那二姑娘那里?”


    卞氏轻嗤一声:“罢了,见她病恹恹的我也就不继续磋磨她了,免得真将人折腾死了咱们二房也晦气。”


    听她如此说,丫鬟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下去安排了。


    待她离开后,卞氏眼底才露出几分狠厉之色来。


    她被崔令音这个庶女拿捏住了把柄,虽无凭无据可到底传出去也不好听,尤其怕叫儿子崔慎思心中存了疙瘩,影响了儿子的心性。


    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待崔令音嫁去戚家后,她总要解决这桩事情的。害了崔令音的性命倒不至于,不是她心软,而是事情不是那般轻易就能办成的。与其如此,倒不如将崔令音不知不觉中拉入这摊浑水,叫她也有把柄落在她这个嫡母的手中,看她往后还敢不敢如此肆意妄为!


    比起她在后宅的手段来,崔令音这个未出阁的姑娘还嫩着呢。


    如此想着,卞氏一路往回走去


    卫国公府


    崔令胭跟着陆秉之下了马车进了国公府的大门,一路去了窦老夫人那里给老夫人回禀了今日回门的事情。


    老夫人含笑听着,面上显露出几分慈爱来,等到说了半盏茶功夫,老夫人才对着陆秉之道:“你们出去也累了,先回院里歇歇吧。”


    陆秉之点了点头,便带着崔令胭退了出来,往二人所住的院子去了。


    回了屋里,二人各自梳洗了一番,崔令胭还想问问碧桃今日府里的事情,碧桃还未上前,陆秉之就挥了挥手叫屋子里的丫鬟退了下去。


    崔令胭带着几分不解朝陆秉之看去。


    陆秉之直接便道:“你才嫁进来有什么事情这般着急要了解?祖母不是说回门一趟累了,叫咱们回来歇歇吗?”


    崔令胭被他这样看着,不由得生出几分局促来。


    陆秉之又道:“我知你是新妇,闲着也有几分不自在,又或许是我在这里,你累了也不好躺着,总要做世子夫人该有的姿态。何必呢?若是我在这里叫你如此不自在,我也不是不能回松雪堂住去,这样彼此也自在些。”


    崔令胭被他说的脸有些红,她想说她没有想表现自己,尤其是没有想在陆秉之面前如此,方才只是想随口问问碧桃府里的事情。


    可是被陆秉之这般看着,她又觉着自己心底似乎真和陆秉之说的那样是存了几分拘束的。


    若是陆秉之不住在这里,她从外头回来第一件事便是歇着吧。


    崔令胭脸颊涨红,半天才出声道:“世子哪怕看出来,也不好直接这样说吧。我才嫁进门,想当个好妻子难道也有错吗?”


    听出她话语中的几分埋怨,陆秉之忍不住笑了。


    她这样的性子,此时能说出这番话来,可见成婚这两日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印象还是很好的。


    崔令胭不知他为何发笑,脸颊愈发红了起来,忍不住伸手推了他一把,道:“世子何必欺负我。”


    陆秉之哪里是她能推动的,顺手将她的手圈在自己手中,含笑道:“哪里欺负你了,不过是说些心里话罢了,我也不是那种不体谅妻子的男人,如何能见着你这般拘束而不提一嘴。兴许你一时不习惯,可慢慢也就习惯了。”


    “既然成了婚,这梧桐院便是咱们二人的住处,彼此都自在随意些难道不好吗?”


    不等崔令胭开口,陆秉之又道:“我累了,陪我进去躺躺,还是说回门半日你一点儿都不觉着累,还能去牡丹院请个安?”


    崔令胭觉着陆秉之这话含着几分讽刺,和他平日里高冷的性子有几分不同,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他。


    直到被陆秉之拉着进了内室,两人在床榻上躺下来,崔令胭都觉着陆秉之这样清冷的性子,不该说出那些话来。


    许是成婚这几日又是进宫请安又是回门真的有些累了,崔令胭在床榻上躺下没一会儿困意就席卷而来,很快就睡着了。


    屋外,碧桃听着里头没有动静,这才走开了。


    她倒想着世子和自家姑娘快些圆房,可世子中毒之事她也知道,所以应该不会发生什么的。


    不过世子这般陪着自家姑娘也是件好事,起码国公府的人若是瞧着了,也知道世子满意姑娘这个妻子,便没人敢欺负自家姑娘这个新妇了


    牡丹院


    岑氏听到陆秉之和崔令胭从宁寿侯府回来去了老夫人那里一趟就回了自己的住处,一点儿没要来牡丹院给她这个母亲请安的意思,当即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虽然她猜到了,婆母窦老夫人也提过一嘴说是这几日世子和崔令胭忙,又是进宫请安又是回门,叫她多担待多照顾一些。


    她虽装着大度应下了,可心里头的滋味儿就只有自己知道。


    婆母这是故意在抬举崔令胭这个孙媳妇呢,当她一点儿都没感觉到吗?


    岑氏往清德院的方向看了一眼,带着几分憋屈道:“老夫人要抬举孙媳妇,也不该踩着我的脸面!怎么,他陆秉之的妻子便比别人家的金贵吗?连婆母都不知道要孝敬了,我也不指望她来我这里立规矩,可我再如何也是她的婆母,是她的长辈,老夫人非要这般折辱我吗?”


    正说着,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很快女儿陆丹若就从门外走了进来。


    感觉到屋子里气氛有些不对,岑氏这个母亲眼圈又有些红,陆丹若连忙问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屋子里站着的丫鬟也知自家姑娘的性子,不敢瞒着便将事情说了出来。


    陆丹若是个急性子,一向也是要强的,听着这话当即就怒从心起,抬脚就要朝外头走去:“母亲就是个泥人的性子,要不然怎能叫崔氏这般羞辱呢?女儿这就去问问崔氏这个嫂子,看她为何不来牡丹院请安,是不将母亲这个婆母放在眼中吗?”


    岑氏见着女儿这般,急忙将人拉住,恼怒道:“行了,这般闹上门去,不仅讨不到一个说法,而且还叫人给看低了去。”


    “毕竟,崔氏才刚嫁进来,头一日咱们在老夫人那里见了,第二日崔氏跟着陆秉之去了宫中请安,今日又是回门之日,她便是不抽空特意过来,咱们哪怕心中不舒坦也不能说她不孝,说她没


    有规矩。”


    “你祖母也说了,他们夫妻才成婚忙得很,叫我多担待些。”


    陆丹若一听这话更是气得不行,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那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吧?这分明是不将母亲放在眼里,觉着您是个继室,膝下又只女儿一个,没个儿子当依靠,这才看轻了咱们母女。”


    岑氏轻轻叹了一口气:“唉,老夫人偏心,我又能做什么呢?也怪我刚进府那年心气高,想立威便寻了借口责罚了那个庶子,惹得陆秉之和你祖母心中都不快,都过了这些年了,还将那件事记在心上。再加上我膝下只你一个女儿,没个儿子傍身,在府里就没底气了。”


    陆丹若眼圈红了,带着几分不忿道:“不过一个丫鬟所出的庶子,母亲这个嫡母如何责罚不得?哪里就能因着这事儿欺负咱们母女呢?”


    “这寻常人家,当嫂嫂的刚进门都要讨好小姑子,可换成咱们府里,崔氏别说是讨好我这个小姑子了,连母亲这个婆母都怠慢了,传出去真是个笑话。”


    岑氏重重叹了口气:“行了,说这个又有什么用。我听说昨日他们进宫请安,皇上,太后还有淳安公主都有赏赐,陆秉之还真是好福气,也不知那般多的赏赐,都要送去梧桐院,叫崔氏这个新妇管着吗?”


    陆丹若听出岑氏话中的意思,蹙了蹙眉,却是不知如何说。


    岑氏开口道:“陆秉之的月银是从公中出,可他哪里缺这些银钱。从小到大宫中赏赐的东西不知有多少,还有淑宁长公主留下来的那些,他手里的东西怕是比整个卫国公府的都要多呢?可谁敢惦记一下,敢起这个心思?而且他未成婚,他的东西自然都是他的,他的私库没人敢惦记,我也不往这上头想。”


    “可如今崔氏进门,按说也该改一改了,总不能他们领着公中的份例,自己私库里却是满满的,一点儿都不往外出吧。譬如宫中那些赏赐,崔氏若是个懂事孝顺的,总该拿出一些来叫咱们府里的人全都沾沾喜气。”


    陆丹若听着这话,也不免有些心动。别家新进门的嫂嫂总要讨好小姑子,送小姑子一些首饰或是旁的,崔氏虽是宁寿侯府的嫡女,可自小不在侯府长大,她也不是那种眼皮子浅的,惦记崔氏嫁妆里的那些东西。


    可宫中赏赐下来的就不一样了,昨日阵仗那般大,都知道宫中太后,皇上和淳安公主都赏赐了东西,陆陆续续往梧桐院送。


    若说她半点儿不羡慕,不想看看都赏赐了些什么那是假的。崔氏这个当嫂嫂的,怎就这般不会做人呢?


    第62章 兴致


    陆丹若想起京城里别家的小姑子,不知被刚进门的嫂嫂如何捧着讨好着,到了她这里却是半点儿好处都没见着,送她这个小姑子的见面礼也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荷包还有一只羊脂玉簪子,当打发外头那些破落户呢。


    想着宫中送来的那么多的赏赐,陆丹若觉着自己心中愈发不平了。


    崔令胭竟还不如崔令徽会做人,会讨好她这个小姑子,当初崔令徽还是陆秉之的未婚妻时,自己生辰时她可是送了一支贵重的赤金嵌紫宝石步摇,比起崔令胭来不知要大方多少。


    如此想着,陆丹若竟觉着还是崔令徽当她的嫂嫂更好。如今这个进了门,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一点儿人情世故都不懂,害的她和母亲有火都发不出来。


    “早知今日,还不如就叫崔令徽嫁过来,如今这崔令胭自小不在侯府长大,哪里懂得咱们这些高门大户里的弯弯绕绕,她莫不是以为嫁给陆秉之以后就是护着他们的小家子,只她和陆秉之二人过活吧?”


    “陆秉之也是,仗着祖母疼他宠他,父亲也全都由着他,这些年多少好东西都送去了他的松雪堂,可他呢,只知道自己享受,俨然想不到府里还有其他人!”


    陆丹若如此抱怨着,想到陆秉之这些年对祖母也很是孝顺,对于那个她看不上眼的庶兄更是颇有照顾,她心中实在是闷得慌,甚至有种悔意慢慢滋长起来。


    要不是自小她见着母亲在这府里受委屈,府里事事都是陆秉之为先,母亲这个继母反倒要看着陆秉之这个继子的脸色过活,她心中如何会愤愤不平,自小就和陆秉之这个继兄不对付,觉着她和母亲落得这般处境都是陆秉之害的,是陆秉之抢了祖母和父亲对她的疼爱。


    她嫉妒了这么些年,可陆秉之却依旧风风光光,哪怕中毒在身,宫中太后和皇上也如此记挂着他,不过成婚罢了,就送来了这般多的赏赐。


    若是她和陆秉之这个兄长关系好,陆秉之分外疼爱她护着她就好了。


    若是那般,崔氏这个刚进府的嫂嫂如何敢看轻了她和母亲,敢这般怠慢了她们母女?


    这一丝悔意涌上心头,陆丹若又连忙压了下去,随即又涌起一股自责和委屈来,若是叫母亲知道了她的这些想法,心里不定有多难受呢。事已至此,她和陆秉之注定没有兄妹情分,她也只能站在母亲这边了。


    她看了岑氏一眼,眼圈红了红,道:“母亲还是多往父亲书房走动走动,彼此有了情分,才能给我生个弟弟,要不然,咱们母女往后有什么依靠,随便哪个都敢欺负在咱们母女头上了。”


    岑氏脸色变了变,心中是有苦说不出。刚进门时国公爷对她也有尊重,每月里来她屋里几回,夫妻之间虽不如何亲近,可相敬如宾是有的。只是那时候她见着一个丫鬟生的庶子在府里处境竟这般好,甚至连一向在她这个继母面前神色淡淡的陆秉之待那对母女都多了几分亲近,她心中便多了几分不平,这才寻了机会责罚了庶子,哪里想到,因着这事儿国公爷和她生了龃龉,自此便很少往正院来,这些年她膝下只得了丹若一个女儿。


    这事情府里尽人皆知,当时她这个国公夫人的脸面都要丢尽了,后来还是婆母窦老夫人责罚了两个丫鬟,才将府里编排主子闲话的风气压了下来,可当初她在国公爷心目中不好的印象却是再也无法挽回了。


    岑氏心中苦涩,却是不好将这些话说给女儿听,她挤出一丝笑意来道:“我和你父亲的事情,你莫要管,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咱们国公府的嫡女,你收收你的性子,凭着这身份往后总能嫁个好人家。”


    提起婚嫁之事,陆丹若脸颊不由得一红,也没再提叫岑氏给她生个弟弟的事情,低声道:“这事儿还不急,总要堂姐那里定下来才是。”


    岑氏听她提起陆丹嬿,眉眼间带了几分不屑:“装模作样以为自己读了些书便颇有才情了,男人哪里会喜欢她这个样子?再说,你二婶心气儿高,只怕挑来挑去最后将你堂姐给耽搁了,留成了老姑娘叫人笑话。”


    “咱们不等她,今年若是丹嬿的婚事定不下来,母亲就叫你祖母先给你挑个好人家,免得耽误了丹若你。”


    陆丹若也觉着堂姐那里惹人笑话,以为自己多金贵呢,听岑氏这般说,便点了点头,道:“都依着母亲吧。”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陆丹若才起身告辞。


    见着她离开,岑氏才轻轻叹了口气,道:“唉,我瞧不上丹嬿那丫头,旁人只怕也瞧不上我的丹若。毕竟,这京城里有些脸面的都知道我们母女在这国公府是个什么处境。国公夫人的


    身份说得好听,又执掌中馈,实际上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一旁站着的大丫鬟落梅听着自家夫人这话,出声宽慰道:“姑娘是咱们国公府嫡出,又是长房的,身份尊贵,寻常人家想娶进门都不敢动这个心思呢,夫人何必如此想?”


    岑氏重重叹了口气道:“唉,陆秉之若是将她当妹妹疼爱,她自然是有万般风光和底气的,可你也知道,我是继室,丹若自小就不喜陆秉之这个兄长,觉着老爷和老夫人都偏心,觉着我这个母亲在陆秉之这个继子面前没有底气,失了威严,这些年下来,松雪堂那边和咱们这里疏离得很,我和丹若瞧着心中不满,却也只能如此了。”


    “难不成,还能这会儿凑上去讨好陆秉之,叫崔氏这个新进门的少夫人看了笑话?”


    “我好歹是当长辈的,也是崔氏的婆婆,倘若连最后的体面都没了,日后这国公府有谁还能看得起我们母女呢?”


    落梅听着自家夫人这话,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


    夫人有夫人的难处,而且夫人和二姑娘如今想和世子交好,怕也不容易。毕竟,世子那性子也不是轻易能心软的。更何况,世上有哪个人会真心敬重自己的继母呢?世子身份尊贵,宫里头有太后和皇上看重,也无需从夫人这里得到什么,那就更不可能了。


    心中这般想着,落梅也没再宽慰岑氏,只盼着明日崔氏这个少夫人好歹来牡丹院给岑氏这个婆母请个安,免得叫人看了她们夫人的笑话


    崔令胭并不知道牡丹院里岑氏母女的这些心思。


    等她一觉醒来已是傍晚,身边的陆秉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过来,手里拿着一本书靠在宝蓝色绣着折枝牡丹的大迎枕上看着,修长的手指不时翻动书页,发出清脆而好听的响声。


    崔令胭看着他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指,好一会儿才移开了视线,撑着胳膊坐起身来,声音还有几分才睡醒的沙哑:“世子什么时候醒过来的,怎么也不叫醒妾身?”


    陆秉之笑了笑,放下手里的书:“才醒来一会儿,知道你这几日累了便没叫醒你。”


    “睡好了没,睡好了咱们去院子里走走,叫下头的人准备些茶水和点心。”


    崔令胭听他这么说,有些诧异看向了他,然后莞尔一笑点头道:“好啊,难得世子有这个兴致,妾身自然要跟着。”


    两人下了榻,又重新梳洗了,这才出了院子,到了梧桐院后头的小花园里。


    碧桃她们听到吩咐准备了茶水和点心,梧桐院里一时热闹开来,连空气中都透着几分欢快。


    少夫人才刚进门,她们伺候的人不求别的,只要少夫人能得了世子的喜欢就是他们最大的盼头了。如今瞧着世子待少夫人这般亲近贴心,上上下下哪里有不高兴的呢?


    外头的人都说世子性子清冷,要她们说,那是之前要嫁进门的是大姑娘崔令徽,世子没看对眼,如今她们姑娘进了门,世子不就处处护着了吗?


    崔令胭也是头一回来后头的小花园,踩在蜿蜒曲折的鹅卵石小道上,看着花园里各色的花朵树木,闻着空气中花草的清香,她不由得惬意地吸了吸鼻子,眉眼间的笑意也多了几分。


    两人悠闲地逛了好一会儿,不远处观言探头探脑,想要过来又有些迟疑的样子。


    崔令胭见着了,笑了笑,看了陆秉之一眼,柔声道:“世子有事的话不必陪着妾身了。”


    陆秉之朝观言招了招手,待观言过来后开口道:“有什么事在这里说吧。”


    观言虽早知道世子自打成婚对少夫人就很是尊重,该给的体面都给了,可此时听到这话,依旧有些不大习惯。


    不过他也不是个傻的,当下就对着崔令胭行了个礼,然后道:“少夫人恕罪,奴才也不想扰了少夫人和世子的清净,实在是宫里头出事了,说是二皇子昨日醉酒之下发作了一个伺候的宫女,正好踢在了宫女的心口上,当场就吐了血,撑了一日今个儿就断气了。听说事情传到了皇上耳中,皇上很是震怒,下旨杖责了二皇子二十板子,贵妃娘娘听到此事,急匆匆赶去了二皇子殿中,见着二皇子伤得不轻,当场就晕了过去。”


    崔令胭听他提起二皇子,想起了梦中戚绍章醉酒之下说出的崔令徽和二皇子的那桩丑事来。


    她不由得朝陆秉之看过去。


    陆秉之捏了捏她的手,道:“怎么了,可是吓着了?别怕,宫里头这种事情也是寻常。”


    第63章 撑腰


    陆秉之挥了挥手,示意观言下去,明显是不打算这会儿处理此事。


    观言愈发觉着世子对少夫人很是不同,若是崔令徽嫁进门,世子别说陪着崔令徽逛这小花园了,怕是该有的亲近都不会有。夫妻之间顶多相敬如宾,哪里会叫他瞧出亲近来。


    他不着痕迹看了崔令胭一眼,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陆秉之带着崔令胭坐到了石桌前,陪着崔令胭用了些茶水和点心,又送崔令胭回到梧桐院,这才温声道:“我去松雪堂处理些事情,晚膳你有什么喜欢吃的吩咐膳房或是小厨房都可,不必特意等我”。


    崔令胭含笑应下,亲自将陆秉之送了出去,目送他出了院子,这才带着碧桃折返回来。


    碧桃有些诧异道:“世子可是有什么事情,不能陪着少夫人用膳了?”


    崔令胭看了碧桃一眼:“世子虽成婚了,却也不好整日里陪着我这个妻子,自然有好些事情要忙,不然传出去旁人要笑话了。”


    崔令胭说完这话,笑着走到软塌前坐了下来。


    秋芷想要跟着进去,可想起崔令胭平日里待她淡淡的,对她根本就没有半分的倚重,迟疑一下到底是没进去讨嫌。


    屋子里碧桃见着秋芷没跟进来,压低了声音对着崔令胭小声道:“姑娘,奴婢瞧着这几日秋芷情绪有些不对,似乎是觉着姑娘没有倚重她,心里头有些脾气呢。之前奴婢去库房整理姑娘的嫁妆,秋芷知道了也说了几句酸话,奴婢心中觉着不快,可碍着她到底是大夫人屋里出来的,不好起了争执传出去叫国公府的人看了笑话,只想着姑娘闲下来奴婢再和姑娘提一嘴,看看姑娘对她如何安排。”


    崔令胭听着这话微微蹙了蹙眉:“她领着大丫鬟的份例,该有的体面也有,如此心大觉着我委屈了她,难不成她和我的情分能比得上咱们。”


    “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又觉着矮了碧桃你一头委屈她了,真真不愧是从翠微院里出来的。”


    碧桃听着这话,自然知道自家姑娘不打算如何抬举秋芷,她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姑娘和大夫人母女不和,没得叫秋芷近身伺候知道了太多的事情。而且,秋芷这样心气儿高的,若是姑娘倚重了她,说不准能做出什么不顾姑娘体面的事情来呢。


    这话碧桃没敢宣之于口,可心中却是存了几分小心。


    大家族里,多得是丫鬟想要攀高枝儿的事情,她一心一意想着姑娘好,碧柔也是从翟老夫人屋里出来的知道轻重,这秋芷就未必了。


    方才世子陪着姑娘去小花园里散心,她就瞧见秋芷盯着世子看,眼底存了几分羡慕,也不知存了什么心思。


    碧桃没有继续说这个,见着时候不早了便问了姑娘想吃什么,叫膳房去准备。


    “依着平日里的菜式准备吧,世子不过来用膳就少几样,没得浪费了。”


    “对了,叫膳房准备一些世子喜欢吃的送去松雪堂。”


    碧桃犹豫一下问道:“要不姑娘做些糕点亲自送去松雪堂把,姑娘嫁过来几日,还未去过松雪堂呢。”


    崔令胭摇了摇头:“我才嫁过来就这般离不得世子,追去松雪堂,传出去不叫人笑话?”


    “再说,世子有公事要处理,咱们不好打扰。”


    碧桃知道崔令胭的性子,听她这样说便也没再劝,只嘀咕道:“也不知今晚世子还回梧桐院不?”


    崔令胭没将这事情放在心上,依她对陆秉之的了解,怎么也不会三朝回门后立马就住在了松雪堂。


    他给她这个妻子体面,相处之时也不摆架子叫人觉着难以亲近,他这样的性子,如何会在这个时候给她难堪。


    “不必多想,世子会回来的。”


    碧桃点了点头,心里头松了一口气,福了福身子退了下去安排膳食了。


    松雪堂


    观言又细细将宫中传出来的消息回禀了自家世子。


    陆秉之听了,神情十分冷漠,没有知道萧则受了杖责失了颜面的快意,也没有听到淑贵妃受惊之下晕倒过去而觉着解气。


    “还真是愚不可及,青天白日醉酒打死了宫女,若不是真醉了就是真蠢!”


    “还是说,皇上杖毙了他身边的那个太监,他觉着皇上偏向我这个外甥,觉着颜面扫地,这才压不住心里头的火气?”


    观言回道:“二皇子一向是这个性子,钻了牛角尖谁都劝不住,旁人觉着世子中毒伤了身子皇上却不能给世子一个交代是世子受了天大的委屈,可在二皇子看来,不能叫皇上偏心他这个儿子,就是他颜面扫地叫人看了笑话。”


    “奴才觉着,二皇子应该是真醉了,要不然,断然不会在这个关头做出这等蠢事来。这不是火上浇油,更叫皇上动怒吗?要不是如此,皇上也不至于叫人杖责了二皇子,叫二皇子彻底没了脸面。”


    陆秉之挑了挑眉,吩咐道:“明日早朝叫御史弹劾此事,既有这样好的机会,总要叫他落个残害宫女的名声才好。”


    “还有,宫中乌烟瘴气,叫皇姐早些出宫回公主府吧。皇上心中愧疚,很是疼爱皇姐,恨不得皇姐一月里有半月住在宫中,皇姐见着萧则这般行事心中不自在搬出宫去,皇上心中自然对萧则这个儿子更多出几分不满来。”


    “皇姐是个聪明人,你将这话递进宫,她知道该如何行事。”


    观言点了点头,想起淳安公主的脾气和皇上对淳安公主的纵容恩宠,自然是明白世子的心思。


    说完这些,观言又回禀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是膳房的人送了晚膳过来。


    “回禀世子,这些都是少夫人吩咐膳房的人做的。”丫鬟将饭菜摆上桌,有好几样都是陆秉之喜欢的。


    陆秉之想起这几日他陪着崔令胭一块儿用膳,喜欢什么定是落在了她的眼中,所以才有了这样的安排,眉眼不由得温柔下来。


    观言挥了挥手叫丫鬟退下了,见着桌上的饭菜带着几分不解道:“少夫人怎就只吩咐了膳房,自己送饭菜过来岂不正好?还能寻个借口来这松雪堂一趟,毕竟,这松雪堂可是世子住了多年的地方,少夫人才嫁过来岂能不好奇,不想着过来看看?”


    观言自小在陆秉之跟前儿伺候,最是了解世子的性子,说话也少了几分拘束。


    陆秉之听他这么说,淡淡看了他一眼:“她若如此就不是她了,她性子一向稳重。”


    观言讪讪一笑,虽觉着世子对少夫人印象不错就多有赞誉,少夫人怎么样都是对的。可仔细想想,少夫人能有这份儿定力也真是难得。


    寻常的新妇,若是有了借口能过来旁人也挑不出什么错处,还能和新婚的夫君多亲近相处一些,自然是不吝走这一趟的。


    可少夫人这性子,还真是和世子说得那般,分外稳重。


    兴许,正因着如此,世子才对少夫人另眼相待。


    难不成,世子就喜欢少夫人这样的性子?


    这般想着,观言不由得嘀咕道:“若是世子今晚宿在松雪堂,少夫人还能不急,睡得安稳吗?”


    少夫人年轻,再稳重又能稳重到哪里去?


    陆秉之拿起筷子用膳,并没有理会观言这声嘀咕。


    观言自知身份,也不敢对崔令胭这个少夫人有所不敬,就告辞出去安排方才陆秉之吩咐他的事情了。


    陆秉之用过晚膳又看了会儿书,这才往梧桐院去了。


    有丫鬟瞧见了,连忙往牡丹院传话去。


    岑氏听着这事儿,面色有些不好:“还以为今日他宿在松雪堂,能叫崔令胭不那般张狂呢。倒不想,陆秉之还真真放不下崔令胭,若是进门的是崔令徽,他今晚多半就宿在松雪堂了。”


    “你说,这崔令胭真就这般好,陆秉之怎就这般上心呢?”


    丫鬟落梅知道夫人心情不好,连忙出声宽慰道:“世子和少夫人才成婚,总有些新鲜劲儿的,等过些日子,世子兴许就挑剔起少夫人了。毕竟,少夫人哪里懂得京城贵女们的这些规矩,但凡这新鲜劲儿过来,世子再看少夫人,心里头起了比较,说不准就挑剔起来了。”


    岑氏听着她这话带着几分不屑道:“还新鲜劲儿,又没圆房,什么新鲜不新鲜的,陆秉之那身子骨,还未必”


    岑氏说到此处到底是有所顾忌,没继续说下去,想着陆秉之身子不中用,崔令胭再如何得他喜欢也就这样了,日后没个孩子承欢膝下,在府里又能有什么出路,她面色稍稍好看了些:“你说得也对,行了,你下去吧。”


    落梅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就退下了


    翌日一早,崔令胭早早起来,和陆秉之一块儿用了些早膳后就开口道:“今日妾身先去牡丹院请个安,再去祖母那里,都是内宅之事,世子不必陪着妾身了。”


    陆秉之听她这样说,点了点头:“有什么事情都告诉我,你是府里的少夫人,无人能给你委屈受,该摆架子的时候就摆起来,若有什么不好应对的,推给我就是,你是我的妻子,我自会给你撑腰,受了委屈藏在心里才是最愚蠢的。”


    崔令胭莞尔一笑应了下来:“世子不说,妾身也是如此想的,那便谢过世子了。”


    崔令胭说着,上前替陆秉之理了理衣领,然后柔声道:“那妾身就先去牡丹院了,免得去迟了叫人挑出错来。”


    陆秉之点了点头,目送她带着丫鬟出去,喝完了手中的茶,也出了梧桐院往松雪堂去了。


    牡丹院


    岑氏听丫鬟回禀说是少夫人过来请安了,心里头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着自己这个婆婆当的窝囊,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吩咐道:“快叫人进来吧,早起寒气重,可别着凉了。”


    岑氏这般吩咐,丫鬟便退了出去,很快就领着崔令胭从外头进来。


    第64章 嫂嫂


    屋子里燃着淡淡的苏合香,岑氏坐在软塌上,穿着一身湖绿色缂丝绣牡丹花褙子,显出几分国公夫人该有的雍容华贵来。


    崔令胭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道:“儿媳给母亲请安。”


    岑氏含笑点了点头:“快起来,何必这般折腾特意来我这里请安,左右我也是要去清德院的,在老夫人那里见了也就是了。”


    岑氏说着,指了指下头的绣墩:“坐吧。”


    崔令胭道了声谢,上前坐了下来。


    丫鬟上了茶水和点心,岑氏含笑道:“这是上好的云雾茶,你尝尝味道可好?”


    她像是不经意般问道:“你和世子才刚成婚,怎么世子没陪着你一块儿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岑氏说这话时眉眼含笑,可崔令胭猜测她心中并不舒坦。毕竟陆秉之不亲自过来,也是没给岑氏这个继母脸面。


    若是寻常人家的嫡子,哪怕心中不待见继母,也会带着新妇过来亲自请个安的。


    不管怎么说,面儿上的孝道要足了,免得旁人议论,背上个不孝不敬继母的名声。


    可偏偏陆秉之是淑宁长公主之子,身份尊贵,又有太后和皇帝看重,旁人这般会被议论指责,他这般行事反倒叫人无可指摘甚至觉着理所当然了。


    反而是陆秉之太过敬着岑氏这个继母,外人会觉着有些落了身份,宫里头太后娘娘心中也会不快的。


    心中这般想着,崔令胭却是莞尔一笑,解释道:“昨日观言回禀了世子一些事情,似乎是关于宫中的,世子也没和媳妇细说,只是今早用过早膳就去了松雪堂。”


    岑氏眼底闪过一抹诧异来,有心想打听,可也知道崔令胭才嫁进来,陆秉之哪怕给她几分体面也不会将一些要紧的事情事无巨细都告诉她。


    她含笑点了点头:“宫里头的事情要紧,咱们帮不了世子,总不能给世子添乱才是。”


    岑氏没继续这个话题,和崔令胭说起了别的事情,说了一会儿后,岑氏迟疑一下,到底是出声问道:“世子的身子还不妥吗?大婚当晚的事情老夫人心中也想问,可老夫人有些话怕是不好说,我这个当婆婆的只好多嘴问一句,你和世子如今还尚未圆房吗?你们新婚夫妻,世子可和你交代过此事?”


    崔令胭听岑氏问起这事,面上露出几分尴尬来,小声道:“母亲说笑了,世子中毒不多时日,哪里能这般着急圆房呢?世子身份贵重,交代二字我可担不起,母亲这般说,倒叫媳妇无地自容了。”


    崔令胭又道:“媳妇嫁过来前,府里祖母叮嘱我照顾好世子才是最要紧的,媳妇谨遵教诲,不会也不敢对世子生出半分不满来,无论世子身子如何,总归夫妻一体,媳妇能做的就是和世子好好相处,不能叫世子为难。”


    岑氏被崔令胭短短几句话堵住了还想要问的话,甚至有几分难堪,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憋屈来。


    可崔令胭一副全心全意替陆秉之着想的样子,回话时也恭敬有加,她哪怕心中憋屈也只能强自压了下来,开口道:“侯府老夫人是个明理的,你能嫁过来,也是咱们国公府的福气。”


    “罢了,这事儿就暂且不提了,虽说咱们这样的人家绵延子嗣开枝散叶才是最要紧的,可你才嫁过来几日也不急在一时。”


    崔令胭没有应声,心中却是听出了岑氏话中的深意,岑氏根本就没安好心,分明是叫她心中不舒坦,对子嗣之事格外上心呢。


    若是崔令胭没有做过那个梦,兴许她心中最要紧的便是子嗣,可有了那个梦后,她宛如新生,对于好些事情的看法都和之前不同。


    如今和陆秉之相处好彼此有了情分才是最要紧的,至于其他,都看陆秉之的心思吧。她若是着急,只会消耗了彼此才刚生出来的一丝亲近。


    很多事情,太过用力了反倒不好,倒不如自在轻松些,一步步慢慢来。


    正说着话,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丫鬟的请安声传了进来。


    “奴婢给姑娘请安。”


    崔令胭听到声音就知道是二姑娘陆丹若过来了,下意识就朝门口看去。


    她虽才嫁进国公府,和府里两位姑娘陆丹嬿和陆丹若都没有怎么相处过,可在她看来,陆丹若对她这嫂嫂并没有什么好感,毕竟那日在窦老夫人屋里见面时陆丹若看着她的目光里藏着几分不屑和鄙夷。


    崔令胭自小就是个心思细腻的,自然捕捉到了那些轻视。


    好在,陆丹若是岑氏所出,哪怕在名义上也不是陆秉之嫡亲的妹妹,所以她倒无需太过顾忌了。


    正想着这些,帘子被丫鬟打起,陆丹若从外头走了进来。


    刚一进来见着坐在那里的崔令胭,她便话中有话道:“我当是谁这般早来了牡丹院呢,原来是嫂嫂你啊,难得嫂嫂还能记起有母亲这个婆母,我还以为在嫂嫂心里,只需敬着祖母,旁人都不被嫂嫂放在眼里呢。”


    陆丹若短短几句话就叫气氛尴尬起来,空气中也带了几分凝重。


    岑氏蹙了蹙眉,轻斥一声道:“说什么胡话呢,还不过来见过你嫂嫂。”


    岑氏轻轻斥责一句,又对着崔令胭笑了笑,道:“丹若这孩子自小就是这般心直口快的,她没有什么坏心思,你莫要将她这些胡话放在心上才是。”


    陆丹若撇了撇嘴,上前微微对着崔令胭福了福身子,不等崔令胭开口就径直到软塌前挨着岑氏坐了下来。


    她这般举动,着实是不给崔令胭这个嫂嫂脸面。


    一旁站着的大丫鬟落梅脸色也跟着变了,心中一阵发愁,夫人膝下只二姑娘一个女儿,怎就将二姑娘教养成这个样子呢?


    少夫人进门这几日,府里谁还没看出来世子对少夫人这个新婚的妻子何等喜欢,二姑娘何苦这般着急就寻少夫人的错处,非要和少夫人这个当嫂嫂的过不去呢?


    她不着痕迹瞅了瞅崔令胭的脸色,原以为崔令胭不是面露尴尬局促难堪就是强颜欢笑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可她看过去时,却见着崔令胭这个少夫人脸色淡淡,自顾自拿着手中的茶喝着,一副从容应对的气度。


    她这般模样,倒是将岑氏这个当婆婆的架在了那里,女儿对新进门的嫂嫂这般言语,崔令胭若是不计较含糊过去还好,此时这般样子,明显是心中介意了。


    岑氏心中闪过一抹恼怒,她最是知道女儿的性子,方才没在女儿开口得罪崔令胭前就拦住女儿,也是存了想要试探崔令胭性子的心思,借着女儿给崔令胭这个新妇一个下马威,看看崔令胭对她这个婆母和丹若这个小姑子有几分顾忌,这会儿她倒是有些后悔没拦着女儿,同时也觉着崔令胭好生放肆,半点儿孝道都不顾,不会给人个台阶下,竟将她这个婆母架在这里。


    岑氏自然不能将这些心思摆在脸面上,瞪了女儿一眼,吩咐道:“小厨房煮着杏仁牛乳茶,你去看看好了没。”


    陆丹若有些不情愿,更觉着崔令胭这个当嫂嫂的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心中更是不得劲儿。


    她看了崔令胭一眼,想说什么到底是没有开口继续将人得罪下去,下了软塌往屋外走去了。


    岑氏见着她离开,才带着几分歉意对着崔令胭道:“咱们长房只丹若一个女儿,多少有几分任性骄纵,我替丹若给你陪个不是,你是她嫂嫂,往后还要多指点教导她一些。”


    岑氏这般态度,崔令胭倒是不好不给她台阶下,她笑了笑,往屋外看了眼,道:“母亲说笑了,二姑娘自小有祖母和母亲您教导,礼仪规矩自是不差的,多半是媳妇才刚嫁进门,她一时有些不适应罢了,想来相处长了彼此熟悉也就好了。”


    崔令胭不轻不重这么一句,岑氏也不好说什么,闲聊起别的事情来。


    过了一会儿,陆丹若回了房里,许是方才落梅跟出去劝了她什么,再回来时倒也没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彼此说了一会儿话,就一块儿去了窦老夫人所住的清德院。


    窦老夫人见着今个儿崔令胭没早早过来,派人打听早知道了孙媳去了牡丹院请安,心中只道这孙媳是个懂事的。


    这会儿见着几人一块儿过来,脸上更多了几分笑意。虽说岑氏是继室,和陆秉之这个继子没多少情分,可年纪大了,她总是盼着府里的人都能和睦融洽,哪怕内里存着自己的心思,表面上的和气也是要有的,免得被人看了笑话。


    窦老夫人笑呵呵叫几人坐下,过了一会儿,二夫人贺氏带着大姑娘陆丹嬿也过来了。


    屋子里一时更热闹起来


    此时,慈宁宫。


    太后看着跪在地上满脸泪痕的淑贵妃心中轻轻叹了口气,道:“行了你起来吧,此事哀家应了你。则哥儿也是哀家的孙儿,他的婚事哀家操心一些也无妨。”


    “至于皇帝那里,哀家就插不上话了。你回去多劝着则哥儿一些,叫他好好反思自己,莫要坏了皇家的名声。先有秉之中毒一事,这才过了多少日子,就醉酒打死了宫女,也不怪皇帝动怒叫人打了他三十板子,若继续如此,往后还不知闯多大的祸事呢。”


    淑贵妃脸色一变,没想到太后会直接说起陆秉之中毒一事,想到太后对陆秉之的疼爱,她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慌乱来,开口想要解释:“太后”


    她才刚开口就被太后打断了:“行了,没别的事情就退下吧,好生管教好则哥儿,等成婚后好好收收性子才是。”


    “你既想给则哥儿选皇子妃,心中有中意的就将名字和家世写下来,哀家看看,不过这结亲也总要彼此都愿意才好,哀家能举办赏花宴,可其他的哀家就不过问了,如要赐婚,你求了皇帝便是。”


    淑贵妃心中失望,可她这


    些年没有恩宠,到底没敢指望太多,这回抹下脸面求到慈宁宫,也是拿捏准了太后对皇家的血脉到底还是有几分在乎的心思,要不然,儿子叫人给陆秉之下了毒,依着太后对陆秉之这个外孙儿的疼爱,她岂敢求到太后面前。


    若不是昨个儿皇上震怒之下叫人打了则哥儿三十板子,事情闹成这样,她求过来太后怕是连见都不会见她。


    淑贵妃冲着太后磕了个头,这才起身退了出去。


    待她离开后,太后才沉下脸来,没好气道:“亏得她还有脸求到哀家这里来。要不是则哥儿是萧家的血脉,哀家怎么也不会松这个口。真以为哀家老了糊涂了,信她那些鬼话说是宫女存了攀附的心思勾引了则哥儿,才惹得则哥儿醉酒之下失手将人打死了?他们母子,一样的心性,当年皇帝怎就为着她”


    太后没有继续说下去,重重叹了口气起身往内室去了。


    第二日,宫中传来消息,说是太后要在宫中办赏花宴,给二皇子萧则选皇子妃,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随之而来的,是萧则醉酒之下打死了随侍的宫女,被皇上责罚了的事情。


    不过多时,又有流言蜚语生出来,说是宫女起了攀附勾引之心,才惹怒了萧则,被萧则一脚踢在了心口吐血而死。


    崔令胭听到这事儿时,不自觉想起了还未出阁的崔令徽,想起那个梦中崔令徽和萧则有了首尾,猜测此时崔令徽会不会对这二皇子妃的位置上心。


    第65章 账本


    陆秉之从松雪堂回来时,见着的就是崔令胭微垂着眉眼,手里拿着一本书,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手中的书好半天都没有翻动一页。


    一旁站着的碧桃见着世子回来,下意识想开口提醒自家姑娘。


    陆秉之挥手示意碧桃她们退了下去,走到软塌前伸手将崔令胭手中的书抽了出来。


    崔令胭惊了一下,回过神来见着陆秉之,忙想起身从软塌上下来。


    只是她还未有动作,陆秉之便按住了她的肩膀,温声问道:“不必多礼,想什么事情呢这般出神?可是府里有人给你委屈受了?”


    陆秉之知道昨日崔令胭去牡丹院给岑氏请安,昨日他从松雪堂回来时天色已晚,两人也没细聊此事。且他觉着依着这几日他对崔令胭的态度,府里应该没什么不长眼的当面叫崔令胭这个少夫人难堪。


    不过这会儿见着妻子这般神色,陆秉之心中不免沉了几分。


    因着先皇后的关系,陆秉之一向最是厌恶那等叫发妻受了委屈之人,崔令胭一日没有大错,他便会护着她,给她该有的体面。


    他的妻子,无人可欺,也无人能欺。


    崔令胭愣了一下,明白过来陆秉之话中的意思,犹豫片刻,带着几分小心问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昨日妾身去牡丹院请安,二姑娘恰好过来了,瞧着比之前在祖母那里见着时多了几分骄纵任性,也不知是不是被夫人给宠坏了。”


    崔令胭起身倒了盏茶,递到陆秉之手中,也没藏着掩着,直接道:“不知妾身往后和二姑娘相处,可要有什么分寸,若是妾身将二姑娘给得罪了,世子会不会两头为难怪妾身这个当嫂嫂的不大度,不肯迁就小姑子。”


    她这么一说,陆秉之如何不知道她话中的意思。想起陆丹若平日里的性子,陆秉之拉着崔令胭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含笑道:“你是当嫂嫂的,对于小姑子想管教几句是你的耐性,若是不想管教,只当没她这个人就是了,无需太过理会。她好不好的,自有岑氏这个当母亲的教导,岑氏若心软不肯教,最后受罪的定不是你这个当嫂嫂的。”


    崔令胭眼底露出几分诧异来,对上陆秉之丝毫都不掩饰不屑的目光,一时有些语塞。


    她方才心中想的是崔令徽和二皇子萧则的事情,陆秉之问她有何心事时,她不好将心事说出来,恰好想到昨日去给岑氏请安时陆丹若那些刺耳的话,便想着在陆秉之面前提一嘴,看看陆秉之对于陆丹若这个名义上的继妹是个什么态度,她心中有数了,日后相处起来也能从容一些。


    这会儿陆秉之这般说,语气中透着疏冷甚至有几分薄情,丝毫都没有给岑氏和陆丹若留半分体面,她这个刚嫁进来的新妇一时竟不知该是何等表情了。


    她想了想,开口道:“世子这样说妾身心中便有数了,毕竟和世子不是一母同胞,那往后妾身对于夫人和二姑娘礼数到了就够了。”


    “妾身没有领会错世子的意思吧?”


    陆秉之轻笑一声像是被她逗笑了,听她一口一句夫人,如何不知妻子是真正将他的话听了进去,而且没有半分含糊和敷衍,没有装出新妇该有的贤惠和孝道来,这般态度,是信任他这个夫君才敢表露出这一面来。


    陆秉之心中觉着轻松了几分,也有些高兴,倘若他护着妻子,妻子却是为着体面和孝道非要顾忌着牡丹院那边,那日子长了他大概也会心存不满吧。


    夫妻一体,就该和他和崔令胭这般相处才是。


    他应承道:“没领会错,放心,若是那丫头不敬着你这个嫂嫂,我会责罚她的。”


    崔令胭笑了笑,低声道:“世子先不要插手,妾身是她的嫂嫂,我们先相处相处。毕竟住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好妾身刚进门就叫她受了世子的责罚,不然传出去还以为妾身挑拨世子和她这个小姑子的关系呢。”


    “有世子撑腰妾身就有底气了。”


    崔令胭笑得眉眼弯弯,眸子里再不像方才那般藏着心事,整个人都鲜活起来,连空气中都多了几分轻松。


    陆秉之见她这般模样,唇角不由得弯了起来,拿起手中的茶饮了起来。


    见他喝完了茶,崔令胭起身想要添满,陆秉之含笑将茶盏搁在桌上:“不必忙了,听说了宫中那些事情没?”


    崔令胭点了点头:“之前观言在小花园里就回禀了此事,妾身跟着世子听了一些,不过也是今个儿听到那些流言蜚语才知道二皇子竟然性子如此狠厉,随便就将伺候的宫女给打杀了,而且这宫女还是他侍妾身边伺候的,也算有几分情分。按理说二皇子这样的人该顾忌名声才是,也不知这回是不是因着醉酒失了理智,这才做出这等事情来。虽说后来又做出了描补说是那宫女想要勾引攀附二皇子才害得自己送了性命,可世上的人有哪个是傻的,这名声怕是要受损了,也不知这京城里的贵女愿不愿意嫁给二皇子当这个二皇子妃?”


    崔令胭随口说着话,对于宫中这些事情也没有表露出太过好奇来,只当茶余饭后的闲谈罢了。


    见着到了正午,崔令胭便问起了陆秉之中午想要吃什么,好叫碧桃去膳房传个话。


    陆秉之见她这个性子,轻笑着说了几样,见着崔令胭吩咐下去,这才含笑问道:“怎么不见你对宫中的事情上心些?旁人若是当了这个世子夫人,对于这些肯定很是上心的。”


    崔令胭脸颊有些红,嗔了他一眼,解释道:“宫里头如何哪里是妾身能左右的?妾身哪怕好奇也不过听一耳朵罢了,总归若是有什么后续,京城里总会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的,不过早几日迟几日罢了。”


    “妾身虽嫁进了国公府,可不管是国公府还是京城里的这些高门大族,也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外人的事情如何,除非真正关系到自身,要不然,也就是茶余饭后的闲谈,拿来解闷而已。”


    “妾身有时间关心这些,倒不如花时间做别的事情。”


    崔令胭像是想起什么,看了陆秉之一眼,问道:“妾身想给世子做件寝衣,世子喜欢什么颜色的?湖蓝色,绛紫色,还是其他的?”


    陆秉之记着崔令胭之前送的回礼便是两只荷包,知道她绣工极好,听着这话也没拂了她这个新婚妻子的好意,含笑道:“绛紫色吧,你闲下来再做,莫要累着了。”


    知道他是真心这样想,崔令胭点了点头:“知道了,妾身哪里会叫自己受累。”


    崔令胭说着,又去拿了几张花样子过来叫陆秉之挑选。


    陆秉之并不排斥这样的亲近和琐碎之事,甚至很是配合,眉眼更是温和了几分,周身都少了些平日里的清冷,一张张看过,挑出两张来。


    说话间午膳就送过


    来了,陆秉之陪着崔令胭用了膳后,就起身去了松雪堂。


    崔令胭在小花园里逛了逛,等回来时观言过来,行了礼后恭敬地道:“世子吩咐奴才送私库的钥匙和账本过来,说是往后松雪堂和梧桐院的琐事就交给少夫人了。世子还叫奴才告诉少夫人,少夫人无需太过在意,只当自己的嫁妆那般管着就是了。”


    崔令胭愣了一下才开口道:“知道了,替我谢过世子,劳你过来一趟。”


    观言道了声不敢,示意着身后的仆从放下钥匙和账册,这才退了出去。


    碧柔一向是个稳重的,可这会儿眼底也有着藏不住的喜色。


    “少夫人,世子送这些过来可见是信任少夫人,满意少夫人这个妻子呢。”


    这几日,她瞧着世子对少夫人很是不错,可国公府是大夫人岑氏执掌中馈,老夫人虽对少夫人这个孙媳妇多有抬举,却也没开口叫少夫人插手管家之事。


    所以,少夫人这个新妇比其他人家的新妇闲得很,既无需每日在婆母岑氏跟前儿立规矩做出孝顺的样子,又不必插手管家的事情,除了安排世子的吃食和这梧桐院的一些琐碎小事,真真是轻闲,比未出阁的时候还要悠闲自在。


    之前宫里头赏赐的东西世子都叫人送来了梧桐院,少夫人虽吩咐她入了库,她也单独入了册子,可心里头还是有些拿不准,有心想和少夫人提起此事却又怕说多了惹得少夫人多想,徒增误会,若叫世子疑心少夫人刚嫁进来就想揽这管家权就更不好了。


    这会儿世子派观言送来钥匙,又说了这些话,少夫人接下这些事情就理所应当了。


    而且这样一来少夫人就并非单单只有世子的喜欢,底气也能更足几分,传出去府里的人更要敬着少夫人这个新妇呢。


    少夫人得了这份儿体面,碧柔如何能不替少夫人高兴。


    崔令胭想了想,莞尔一笑对着碧柔道:“你说是不是世子瞧着我平日里无事做,都有时间做寝衣了,这才吩咐观言送了这些过来?”


    碧柔含笑摇头:“哪里会呢,世子定是早就心中有这个打算了。不过,少夫人得了世子的信任和喜欢也是真的,要不然世子断不会如此快就将这些交给少夫人。”


    世子是淑宁长公主之子,从小到大不知有多少好东西,岑氏这个继母不好惦记世子的私产,可少夫人这个当妻子的,管着这些却是理所应当的。


    梧桐院这边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卫国公府。


    清德院里,窦老夫人听说了此事,微微诧异一下,含笑道:“咱们秉之性子瞧着清冷,可内里也是个心疼媳妇的,这不,才几日功夫就将家底交给崔氏了。”


    第66章 攀附


    二夫人贺氏还有大姑娘陆丹嬿正巧过来给窦老夫人请安,此时也知道了这事情。听窦老夫人这般说,贺氏脸色微微一变,附和着窦老夫人这个当婆母的,开口道:“世子一向是个面寒心软的,崔氏的性子又正好对了世子的心思,如此一来他们夫妻自然相处得好,这也是崔氏的福气了。”


    窦老夫人含笑点了点头,笑道:“是这个理,崔氏性子是不错,这才能叫秉之另眼相待,这般快就将私库的事情交给了崔氏。崔氏先拿私库练练手,等到上手了,也能跟着你大嫂学学管理中馈,毕竟她是长房的孙媳妇儿,虽然年纪小,可该给她的体面府里还是要给的,免得传出去外头的人说咱们府里看低她这个自小养在外头的侯府姑娘,倘若再拿崔令徽和她相比,不知又要闹出多少流言蜚语来叫人烦心。”


    贺氏诧异于婆母对崔令胭这个孙媳妇的喜欢,可她进府多年,一向知道婆母最是喜欢陆秉之这个孙儿,爱屋及乌之下对崔氏格外照顾也是在情理之中。


    只是,这崔氏也真是好福气,哪家的新妇才刚嫁过来就能叫夫君和祖母如此看重。


    想到自己当初嫁进卫国公府时,妯娌是身份贵重的淑宁长公主,虽长公主不见得看得上这管家的权力,多半都交给身边嬷嬷安排,可那个时候她心中也是羡慕的,甚至想过长公主瞧不上的事情交给她这个二房的夫人来做岂不更是妥当,彼此都能如了心意。


    只是这话她藏在心里半点儿都没敢表露出来,后来淑宁长公主故去,她还以为自己能接手中馈。哪知岑氏这个继室进门,窦老夫人一向是重规矩的,这管家权也没叫她这个二房媳妇插手,直接又到了岑氏手上。如今见着崔氏这个孙媳妇刚进府就得了这份儿体面,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崔氏才进门,倒是压了二房一头,甚至将岑氏这个婆母的风头都压了过去。说句不好听的,这侯府除了老夫人和国公爷,也就陆秉之这个世子和崔令胭这个少夫人尊贵了。


    旁人,哪怕是她和岑氏这个当长辈的,也没这份儿体面。


    她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女儿陆丹嬿,见着女儿眉眼含笑,没有说出什么不妥当的言语来,莞尔一笑道:“母亲这般体恤崔氏这个孙媳妇,是崔氏的福气。儿媳倒想着和婆母讨个恩典,若是崔氏帮着管家,不如叫丹嬿跟着崔氏这个嫂嫂一块儿学学,这样往后她嫁人后也能周全些。”


    窦老夫人知道贺氏的心思,贺氏一向比岑氏这个继室聪慧,说话也有分寸,她这般开口,窦老夫人这个当婆母也不好拂了她的脸面。


    “你既然开口了,等日后崔氏掌管中馈,就叫嬿丫头也跟着崔氏这个嫂嫂学一学。”


    “崔氏才嫁进门,丹若素日里又任性骄纵,嬿丫头你多往梧桐院陪陪你嫂嫂,免得她一个人闷得慌,觉着咱们国公府的姑娘一个个都疏远她。”


    窦老夫人这般说就是应承了。


    贺氏脸上露出笑意来,陆丹嬿也起身笑着谢过窦老夫人这个祖母。


    “有祖母这句话嬿儿就安心了,这些日子嬿儿也想着去梧桐院拜见嫂嫂,和嫂嫂多相处相处。只是嫂嫂才刚成婚,嬿儿怕上门扰了嫂嫂。”


    窦老夫人含笑道:“既是一家子哪里需要这般多的顾忌,顾忌多了显得外道生分了。崔氏虽自小不在京城长大,可性子是极好的,你们姑嫂好好相处,我这当长辈的瞧着也高兴。”


    贺氏又陪着窦老夫人说了一会儿话,才带着女儿陆丹嬿告辞出来。


    走出清德院,贺氏脸上的笑意才收敛了几分,带着几分感慨道:“老夫人一向最疼世子,可我也没想到老夫人竟能爱屋及乌偏心成这样。崔氏进门还不到半月,老夫人竟就想着叫她掺和中馈之事了。我当了这么多年的二房媳妇,也没见老夫人给我这个体面,叫我也插手插手这国公府的事情。”


    “长公主不在了,咱们二房却依旧仰人鼻息,在长房手底下过活。若世子身子健健康康没有中毒便罢了,可我瞧着世子如今和崔氏这个新妇还未圆房,身子多半是不妥的,老夫人这会儿倒是抬举起崔氏这个孙媳来,也不想想若是崔氏一直是完璧之身,哪怕如今掺和中馈,日后难道不会被人非议吗?”


    陆丹嬿打小就知道母亲作为这个二房媳妇心中的那些委屈,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道:“那能怎么样呢?祖母偏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再说,崔氏不掺和中馈,也轮不到咱们二房的人。好歹母亲方才开口,女儿也能跟着崔氏这个嫂嫂学一学,好歹传出去也有几分体面。不像如今,只能


    跟在母亲身边看看咱们二房的账册,可咱们二房总共那么些人,有多少家底呢?”


    贺氏眼底露出几分黯然和委屈来,迟疑一下,像是不经意间开口道:“丹嬿你若不是出自卫国公府,这回二皇子选妃,说不定你也有个机会呢。只可惜,唉,淑宁长公主和世子的风光咱们半点儿都沾不上,反倒因着这层关系,有些机会咱们也轮不到。”


    陆丹嬿脸色微微变了变,扶着贺氏朝前走去:“母亲别说这些了,淑宁长公主当初和先皇后交好,咱们卫国公府就注定和贵妃还有二皇子不是一条船上的。更何况,之前世子中毒一事还和二皇子有关系,这个二皇子妃的位置旁人兴许能想,女儿却是万万不敢想的。”


    “只盼着最后登上大位的不是二皇子萧则,要不然咱们国公府不知会落得个什么下场呢。”


    贺氏眼底也露出几分不安来,好在全京城都知道因着先皇后的缘故,皇上对淑贵妃再无半分恩宠,对淑贵妃所出的二皇子萧则也恩宠平平,甚至多了几分挑剔,论起恩宠来还不如陆秉之这个外甥,所以贺氏饶是心中有些不安,也觉着最后登上大位的不至于是二皇子萧则,对于女儿不可能入了淑贵妃和二皇子的眼也没多少惋惜了。


    贺氏轻轻叹了一口气,带着女儿往住处去了。


    宁寿侯府


    二皇子萧则要选皇子妃的消息传了开来,且太后举办赏花宴许是顾忌宁寿侯府体面,竟也给侯府送来了帖子。


    翟老夫人收到帖子,就派人将崔令徽这个大姑娘叫了过来,和崔令徽说起了这事儿。


    崔令徽听到她能够参加赏花宴,心中有些高兴,不禁想着前世她能叫二皇子萧则动心,甚至允诺日后若是得了大位,便废黜二皇子妃郑氏,叫她当这个皇后,心中就愈发动容了。


    这辈子她重生回来已是陆秉之中毒之后,为着躲开陆秉之做了那些事情叫她坏了名声,她大抵是没资格当这个二皇子妃,这回进宫参加赏花宴也无人觉着她会入了萧则和淑贵妃的眼。


    可她要做的不是当这个二皇子妃,而是入了萧则的眼,攀上萧则这个二皇子。


    哪怕,是当萧则的侧妃呢?皇子的侧妃身份尊贵,地位甚至要高出高门大族的主母一些。


    起码她成了萧则的人,日后见着崔令胭这个卫国公府少夫人的时候,无需觉着低了她一头,更无需被人拿当初百般手段不惜坏了名声也要退婚的事情嘲讽她了。


    而且,她了解萧则的性子,萧则一向最要脸面,若能叫她当了他的妾室,叫陆秉之颜面尽失,萧则一定会动心的。


    “徽丫头,你得了这份儿帖子想来是太后娘娘顾忌咱们宁寿侯府的脸面,说到底也是顾忌世子和胭丫头这个世子夫人的体面。你进宫参加赏花宴只当是寻常的宴席吧,莫要多想,凡事要想着咱们侯府的体面。等你回来后祖母由着你去外头散散心,或是去你外祖母那里陪你外祖母多住一些时日。”


    “咱们祖孙相处多年,祖母自然是心疼你的。等过上一年,自会给你寻个好婚事。”


    崔令徽拿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想起上辈子她不得陆秉之喜欢,在国公府日子艰难,回了侯府祖母却是怪她性子太傲不知放下身段讨好陆秉之这个夫君,那时她没有娘家可靠,在婆家又是那般艰难,心中不知有多少怨恨。


    这会儿听到祖母翟老夫人这般说,只觉着讽刺和可笑,祖母眼中都是利益,何曾真正疼爱过她,更何况她如今处境这般尴尬,祖母心里怕是早将她踩在泥里了。


    如今说这话,分明是拿她当傻子哄呢。


    这般想着,崔令徽愈发想着要攀上萧则,哪怕当萧则的侧妃,不然日后在这宁寿侯府哪里还有她的位置。


    “是,孙女儿知道轻重,孙女儿如今身子不好,自然只能当个陪衬,不会生出什么妄想来的。”


    “而且,陆世子中毒一事和二皇子有关,二皇子选正妻,自然不会落到咱们宁寿侯府头上。”


    听她这么说,翟老夫人也觉着自己是有些糊涂了,竟然叮嘱这些个话。


    她放下手中的茶盏,对着崔令徽道:“行了,徽丫头不必在这里陪着我了,回你院里去吧。这几日好好调养身子,莫要赏花宴时气色不好,叫人编排非议,坏了咱们宁寿侯府的名声。”


    翟老夫人这般说着,又吩咐大丫鬟玳瑁道:“你去拿几盏血燕给徽丫头带回去,叫她好好调养身子。”


    待崔令徽出后,翟老夫人才带了几分失望和惋惜道:“好好的侯府长房嫡出的姑娘,如今却是为着婚事发愁,走出去都叫人笑话,要我说,太后倒不必给侯府这份儿体面。我倒宁愿徽丫头待在侯府,免得去外头叫人指指点点坏了咱们宁寿侯府的名声。”


    玳瑁轻轻一笑,宽慰道:“太后给侯府体面,也是看在世子和三姑娘的份儿上,说到底也是件好事呢。而且,大姑娘也不好总躲着不参加宴席,多出去走走,那些人议论几回也就淡了心思,说不定对咱们侯府和大姑娘更好呢。”


    第67章 送客


    陆秉之将私库交给崔令胭掌管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卫国公府。


    这般举动着实叫人羡慕,以至于府里那些私下里觉着世子身子不妥,以至于世子妃崔令胭至今都是完璧之身而生出来的那些同情也少了几分,甚至觉着少夫人倘若能这般得世子喜欢,日后哪怕没有子嗣,从旁过继也未必过的比其他高门大族的主母差,而且,世子心中有愧,更会给少夫人诸多补偿的。


    更何况,世子体内的余毒也未必清除不了,说不定少夫人如今和世子彼此扶持的情分反倒是日后最大的助力呢。


    因着这些心思,府里上上下下对于崔令胭这个刚进府的少夫人愈发多了几分敬重。


    等到清德院传出消息,说是老夫人很是高兴世子这个安排,甚至提及等到少夫人对松雪堂和梧桐院的事情熟悉了,要叫少夫人跟在大夫人岑氏跟前儿掌管国公府中馈,这份儿羡慕和敬重就愈发多了几分。


    崔令胭能感觉到府里的丫鬟婆子对她的态度更敬重了几分,心中颇为唏嘘,也对陆秉之这个夫君生出感激来。


    这人瞧着性子清冷,实际上做出来的事情最是体贴不过了。


    对比那个梦中表哥戚绍章的刻薄无情,嫁给陆秉之对她来说当真是老天眷顾了,崔令胭觉着许是老天见着她吃了那么多的苦,所以拿这桩婚事来补偿她。


    哪怕日后陆秉之会入主东宫贵为太子,到时候她这个少夫人会被人觉着配不上太子妃的位置,甚至日后会有各种波折,崔令胭也依旧感激老天给她的这份儿眷顾。


    她在陆秉之身上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他不求她回报,对她好哪怕不是因为感情,也是因为她是他的妻子,所以他肯给她这份儿体面,肯护着她。


    她不敢求太多,他对她的各种照顾已经叫她很是暖心了。


    崔令胭收起了这些心思,继续看着手中的名录。


    私库的东西一样样都入了册,配图入库的时间都详细明了,所以崔令胭看起来并不费劲儿。


    正看得入神,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丫鬟的请安声传了进来:“奴婢见过大姑娘,见过二姑娘。”


    崔令胭听到这声音,眼底露出几分诧异来,陆丹嬿过来她并不意外,可陆丹若之前在牡丹院对她这个嫂嫂还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这会儿怎就肯登门了?


    看到桌上厚厚的册子,崔令胭心中明白了几分,合上册子起身从软塌上站起身来,含笑走到了门口。


    丫鬟早已打起帘子领着陆丹嬿和陆丹若进来。


    彼此打了个照


    面,陆丹嬿福了福身子,嗓音轻柔叫了声嫂嫂,又道:“我和二妹妹没打招呼便上门了,嫂嫂可莫要怪罪才是。”


    崔令胭轻笑一声,伸手将人扶了起来:“大姑娘说得哪里的话,我既进了陆家的门自是这家里一份子,大姑娘这般客气倒外道了。也是我这几日忙,没想到请两位妹妹来这梧桐院坐坐,咱们姑嫂说些话亲近亲近。”


    崔令胭说着,领着陆丹嬿和陆丹若到了屋里,又吩咐碧桃拿点心和茶水上来。


    崔令胭想要陆丹嬿往软塌上坐,陆丹嬿客气拒绝了,拉着陆丹若在下头的绣墩上坐了下来。


    崔令胭也是客气客气,见着二人这举动,便含笑往软塌上坐了。


    碧桃奉上茶水,一股醇厚的茶香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陆丹嬿拿起茶轻轻抿了一口,赞道:“还是嫂嫂这里的茶好,若我猜测没错,这该是宫里头赏赐的吧?咱们国公府虽体面显赫,可这样的好茶却也不常能喝到,还是嫂嫂有福气。”


    陆丹若坐在一旁,听着堂姐这话,心中颇为不屑。在她眼中,崔令胭虽是宁寿侯府嫡出,可自小不在侯府长大,而是养在戚家那样的小门小户,这样的人哪怕嫁到了卫国公府成了陆秉之的妻子,当了这府里的少夫人,也不值当她们国公府的姑娘这般费心讨好。


    堂姐虽是二房的姑娘,可也自小在国公府锦衣玉食养大的,怎就在崔氏这个嫂嫂面前这般伏低做小,句句讨好,也不怕被崔氏看低了去。


    这般想着,她拿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茶香弥漫在唇齿间,当真是好茶。


    这般好茶自然是宫中赏赐下来,或是陆秉之私藏的,可这对夫妻是半点儿都不敬着长辈,一星半点儿都没往母亲那里送过,定是从没将母亲这个继室放在眼里。


    有了这样的心思,陆丹若就觉着原本很是醇厚的茶也觉着有些喝不下去了,她的视线落在坐在软塌上的崔令胭身上,见着她身上穿着件粉蓝色蜀绸缂丝褙子,梳着流云髻,发上的簪子也分外名贵,这般打扮叫崔令胭整个人都显得素雅贵气,这般贵气着实叫人有些刺眼。


    明明她之前还听小姐妹们私下里说崔令胭头一回进宫参加赏花宴穿的还是继姐崔令徽的衣裳,她刚听到时觉着不可思议,甚至觉着崔令胭好歹也是侯府嫡出,怎就这般惨呢?当真是爹不疼娘不爱,好不容易回了府里连件赴宴的体面衣裳都没有,过得还不如她身边的大丫鬟体面。


    也是因着这缘故,在她听到崔令胭要代替崔令徽嫁给陆秉之时心中便看低了她几分,哪怕后来崔令胭当真嫁到国公府,得了祖母窦老夫人和陆秉之的喜欢,她心里也没有高看崔令胭这个嫂嫂几分,她甚至觉着,崔令胭嫁过来是攀了高枝儿,就该谨小慎微,讨好着她这个小姑子。


    可事实却和她想的一点儿都不一样,崔令胭嫁过来后得祖母和陆秉之喜欢,从未在母亲这个婆母跟前儿立过规矩,更是从未讨好过她这个小姑子。


    如今见着崔令胭这般打扮,陆丹若心中有些不平,觉着崔氏根本就不配享受这些。


    待看到桌上放着的账册时,陆丹若又想到了母亲说过陆秉之私库里的东西都要比整个卫国公府的贵重了,母亲心中不是没有惦记这些,只是顾忌着陆秉之的身份,顾忌着宫中的太后娘娘,这些年一直没好开口。


    可这些,如今都到了崔令胭手中,哪怕只是管一管,也足以叫人羡慕嫉妒了。


    陆秉之对自己人又格外大方,他待崔氏也很是喜欢,只要崔氏看上的,多半也舍得给了崔氏这个妻子。


    崔令胭管着这私库,不知能得了多少好东西,甚至连已故淑宁长公主的嫁妆说不得她都能动用了。


    嫉妒顿生,她忍不住开口道:“听说兄长将松雪堂和梧桐院的私库都交给了嫂嫂掌管,这可是真的?嫂嫂毕竟才嫁进门,之前又一直待在戚家,没有学过管家之事,这般轻易接了这账册,嫂嫂难道就一点儿都不担心自己处理不好,惹得兄长不快吗?”


    “都说人贵有自知之明,嫂嫂若是一味逞强接了这担子,日后管不好没得叫人笑话,传出去对咱们卫国公府名声也不好,要我说,嫂嫂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陆丹若这话说得直接,甚至丝毫不给崔氏这个嫂嫂脸面,说崔令胭自小在戚家长大,并未学过管家之事。


    随着她话音落下,屋子里的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尴尬。


    陆丹嬿心中咯噔一下,有些后悔和陆丹若一块儿过来。她也没有想到陆丹若竟骄纵任性成这个样子,崔氏再如何也进了卫国公府的门,如今陆秉之又将私库都交给她管,可见是喜欢信任崔氏这个妻子。


    这般看重,陆丹若不想着讨好崔氏这个嫂嫂,怎就三言两语就将崔氏给得罪了呢?


    她要得罪人,也别带累了她这个堂姐才好。


    陆丹嬿心中暗恼,才想开口替崔令胭解围,就听崔令胭轻笑一声,对着陆丹若道:“丹若你这话说得倒叫我这个当嫂嫂的不理解了,世子既将钥匙和账本都交给了我,我自然会好好学着管理。若有哪里不会,左右有世子这个夫君帮衬着,若世子不得空,也可去清德院求祖母指点,想来祖母不会因着这些就看轻了我这个孙媳的。”


    “我和世子这婚事也算是太后娘娘赐婚,祖母也是满意的,怎么,丹若你这当小姑子的觉着我这个嫂嫂配不上世子,不该进了国公府的门吗?”


    崔令胭声音温柔,可字字句句都没将陆丹若那些话含糊过去。一番话说下来,直叫陆丹若面露难堪,一张脸涨得通红。


    “我,我只是随口问一句,担心嫂嫂能力有限非要逞强,嫂嫂怎就连个好赖话都听不得,非要安个罪名给我,难道,别家的嫂嫂也是这样对待府里小姑子的吗?嫂嫂未免也太过分了一些!”


    崔令胭听了她这番辩解和质问,笑意收敛了几分,带着几分嘲讽道:“别家的小姑子也不会如你这般不懂事吧?之前在牡丹院你便没给我这个嫂嫂脸面,我念你年纪小又是国公府的姑娘,定是自小被宠坏了,便不与你计较免得叫人看了笑话。可一回便罢了,今日你登门,依旧是这个态度,我这当嫂嫂的也不是泥捏的性子,不管你说什么都不与你计较,要让着你才是。”


    “我的脸面是小,世子的脸面是大,你不敬我便是不敬世子这个兄长。”


    不等陆丹若开口,崔令胭便对着碧柔吩咐道:“二姑娘怕是喝不惯我这里的茶,你送二姑娘出去吧。”


    她这话就是要直接赶人了。


    一时间,屋子里很是安静。


    陆丹若又羞又恼,她心里本就不喜崔令胭这个嫂嫂,见着崔令胭得了好大的体面更是苦闷,这会儿见崔令胭这般不给她体面,竟要当着一屋子丫鬟和堂姐陆丹嬿的面要将她赶出去,瞬间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记耳光,叫她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


    她直接便将桌上的茶盏挥到了地上,恼火道:“走就走!你当我爱往这梧桐院来呢!这世上哪家的嫂嫂会是你这般样子?也就崔氏你自小不在京城,才这般没有礼仪规矩,刚进府就苛待起府里小姑子了,传出去我看外头人怎么看你!”


    “别以为如今得了体面就风风光光旁人都能瞧得起你了,你不过是捡了崔令徽不要的婚事,你至今都是完璧之身,日后没有子嗣,我看你哭都找不到地方哭!”


    她这话便着实有些过了,陆丹嬿脸色一变,训斥道:“住口!二妹妹你这话也太过了些,快给嫂嫂道歉!”


    陆丹若带着几分嘲讽看了陆丹嬿一眼,抬脚就往外头走去。


    陆丹嬿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见着陆丹若走远了,才带着几分歉疚替陆丹若赔罪道:“二妹妹一向任性,等回去了我私下里劝劝她,好叫她过来给嫂嫂敬茶赔罪。”


    “也是我不对,不该带着丹若一块儿过来,我还想着她到底是长房的姑娘,我过来拜见嫂嫂,若是不叫着她,没得叫人觉着长房姑嫂不和,编排出什么话来。”


    说这话时,陆丹嬿有些歉疚,起身就对着崔令胭福了福身子以示赔罪。


    崔令胭拦住了她:“她说错了话与你这个堂姐有何干系?”


    崔令胭说着,拉着她到软塌前坐了下来,又叫碧桃将地上碎裂的茶盏收拾了,重新上了茶水和点心。


    陆丹嬿心里有些诧异,觉着崔令胭身上有股旁人没有的气质,从她的举动里也能看得出来。


    若今日换了旁人,多半会将这份儿委屈藏到心里,等过后和世子诉苦或是告到窦老夫人那里,很少会直接就这般翻脸。


    可崔氏偏偏就撕破了脸将陆丹若赶了出去,胆子也实在是大,她难道就不怕外人指指点点说些闲话?不怕得罪了岑氏这个婆母,不怕祖母心里觉着她这举动不妥?


    一时间,她说不出心中是个什么感觉,有些诧异,也有些羡慕崔氏的勇气。


    明明崔氏出身比不上她这个国公府的姑娘,甚至自小不在侯府长大,不被生母疼爱,可偏偏崔氏身上有她没有的勇气和胆量。


    母亲总说女子身上不要太有锋芒,不然不会被日后的夫君喜欢,她深以为然,也为之努力,觉着多读些书能叫她气质温婉,身上透着叫人喜欢的书卷气。


    可这会儿见着嫂嫂崔氏如此,她心中有些动摇了。是不是,人还可以这般活着。


    第68章 心虚


    陆丹嬿心中起了这样的心思,不免动摇了几分,她强自按捺下这些心思,又陪着崔令胭说了一会儿话,这才起身告辞,出了梧桐院。


    丫鬟琥珀轻轻松了一口气,待走远了些才忍不住出声道:“姑娘,少夫人之前看着温温柔柔的,没想到今日竟然如此不给二姑娘脸面,奴婢方才在屋里战战兢兢,真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亏得姑娘还能继续留下来和少夫人说话。”


    陆丹嬿目光有几分复杂,开口道:“我也没想到嫂嫂会这般按捺不住,直接就将二妹赶了出去,按理说,她嫁进国公府算是高攀,哪怕不是咱们国公府而是嫁去别家,作为新妇对于府里的小姑子总是忍让几分,哪怕这小姑子骄纵任性,可为着自己的名声忍不了也必须忍了。可嫂嫂今日却是这般行事,真真是叫人诧异。早知会如此,今日我就不该叫二妹一块儿跟我过来,谁能想到竟闹出这等事情来。”


    琥珀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却也忍不住道:“少夫人行事叫人诧异,可二姑娘说话也太难听了些,泥人都有三分性子,二姑娘当着少夫人的面提起戚家,说起少夫人能力不足,便是当着丫鬟婆子的面打少夫人的脸面,少夫人恼怒也是应该的。”


    “事情闹到如此境地,二姑娘才是最没脸面的那个。这会儿牡丹院里,大夫人听到了不知有多生气,脸面简直是被自己的儿媳往地上踩,这世上哪个当婆母的能忍得下这口气。”


    陆丹嬿有些头疼,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道:“又不是亲婆母,再说祖母多半还是要护着嫂嫂的,咱们先观望观望,看看祖母那里是何反应吧。”


    见着自家姑娘面露疲惫,琥珀也知道自家姑娘心里头不痛快,明明上门来和少夫人这个嫂嫂交好,这会儿弄的如此尴尬,说不得大夫人岑氏知道了此事心里头还要怪她家姑娘呢。


    “姑娘,咱们先回去吧,左右咱们也管不了,不如等等看。”


    陆丹嬿点了点头,这会儿她也不能去陆丹若那里,免得嫂嫂崔氏心里头怪罪,只能先回自己院里了。


    明日她再叫人送份儿赔礼给崔氏,将这事情给周全了。


    至于陆丹若,她暂时也想不了那么多了。


    这般想着,陆丹嬿便带着琥珀一路往自己所住的院子去了。


    屋子里


    碧桃带着几分不安看向了崔令胭:“姑娘这样不给二姑娘这个小姑子脸面真得好吗?这样一来,不是将大夫人这个婆母给得罪了?而且,姑娘才嫁进门,身为嫂嫂这般不给小姑子脸面,也不知府里那些丫鬟婆子会如何编排姑娘,若是对姑娘的名声受损,又该如何是好?”


    “而且,二姑娘和世子虽并非一母同胞,可到底也是继兄妹,若是世子知道了此事,不知会不会觉着姑娘做得不妥当?若是为此惹得世子不快就太不值当了。”


    碧桃自小在崔令胭身边伺候,心里头也是恼怒陆丹若不敬着崔令胭这个嫂嫂。可恼怒归恼怒,她不情愿因着二姑娘的事情惹得世子对她们姑娘生出不快来,觉着姑娘这个妻子不贤惠不大度。


    世子对姑娘这般好,她就更不想世子对姑娘生出误会了。


    崔令胭见着碧桃着急,眼底是藏不住的担心,她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想这般快就得罪她,也想当个大度的嫂嫂,可她今日这般不给我脸面,我要是忍了,往后还不知有多少等着我呢。”


    “我是她嫂嫂,我的脸面也代表世子的脸面,放心,世子不会因着这个责怪我的。”


    听自家姑娘这般说,又想到这几日世子对姑娘的好,碧桃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


    姑娘说得也对,二姑娘那般性子,若是纵容着,往后姑娘这个当嫂嫂的怕就要事事都要让着她这个小姑子了。


    而且,这些账册私库又不是公中的,而是松雪堂和梧桐院的,算是世子的私产,二姑娘这个小姑子替世子操这份儿心做什么?更何况,又不是一母同胞,二姑娘这般惦记,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将世子的这些私产当做自己的了,哪里来的那般大的脸呢?


    碧柔轻轻一笑,上前一边收拾茶盏一边道:“奴婢觉着少夫人做得对,国公府这样的高门大族,脸面就是最要紧的。若一次忍让了,往后次次都要忍让。而且,少夫人聪慧,知道二姑娘受不得激,惹得二姑娘说出那番不敬的话来,甚至说出少夫人这门婚事是捡旁人不要的,这话传出去,二姑娘就最没理了,也是打了世子的脸面,如此一来,谁都怪不得少夫人这个当嫂嫂的。”


    “若奴婢猜得没错,老夫人听到这事情定会动怒,会责罚二姑娘以儆效尤的。”


    崔令胭想到窦老夫人平日里的性子,心中也是这般想的,她点了点头,道:“如此就最好不过了,咱们等等看吧。”


    牡丹院


    岑氏看着哭得眼睛通红的女儿,气得身子都在发抖:“她怎么敢,她才嫁进来几日就敢如此欺负你这个小姑子,分明是打我这个婆母的脸面!她就是恼你说错了话,也不该直接赶人,这若是传出去,咱们母女在府里还有什么脸面?”


    陆丹若心里头不甘,一边哭一边道:“我哪里说错了,崔氏就是在小门小户家里头长大,哪里有这个资格管着松雪堂私库里的事情呢?母亲,您不知道桌上那厚厚的册子有多显眼,陆秉之一人的私产,怕真是比咱们整个国公府都要多。之前他防着娘这个继母,咱们是半点儿都沾不到好,可崔氏一进门就得了这份儿脸面,她配吗?”


    “父亲也真是偏心,那些东西里是有宫中赏赐,可父亲肯定私下里也给了陆秉之好些,说不定咱们长房的东西大多都搬到了陆秉之那里,咱们母女才是个傻的呢?”


    岑氏本就因为女儿被崔令胭赶出来没有脸面的事情心中动怒,这会儿听女儿这般说,愈发觉着这话刺耳,便一下子就站到了女儿这边,全然不顾女儿对崔氏这个嫂嫂不敬所以才被赶出来的事情了。


    岑氏冷着脸道:“崔氏好生放肆!我倒要好好和崔氏说道说道,问问她眼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婆母。”


    “来人!去将少夫人叫到牡丹院来,就说我有话和她说!”


    丫鬟落梅有些迟疑,才犹豫着,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是窦老夫人身边的孙嬷嬷过来了。


    孙嬷嬷是窦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人,岑氏听着她过来,面色微微变了变,心里头不由得咯噔一下。


    等到孙嬷嬷进来,说明了来意,岑氏的脸一下子变了。


    陆丹若更是脸色苍白,带着委屈忍不住道:“明明是崔氏欺负我这个小姑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我这个小姑子赶出来,祖母如何还说我骄纵任性不敬着崔氏这个嫂嫂,竟要叫我去祠堂罚跪?我不认,我才是那个没了脸面


    的,祖母为何要如此偏心崔氏?”


    孙嬷嬷听着陆丹若这般不着调的话,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面色严肃道:“二姑娘,容老奴说句实在话,您一口一句崔氏,冲着这个就是对少夫人的不敬,罚您跪祠堂是半点儿都没委屈了您的。”


    “您说老夫人偏心,老夫人罚您跪祠堂就是为着姑娘好,已是偏着姑娘这个嫡亲的孙女儿了,要不然,今日冲着您说出的那些话,就该动家法了!”


    陆丹若一下子愣在那里,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祖母窦老夫人竟还想着动家法,她的脸色愈发白了几分,一双眸子里噙着泪,除了委屈,还带了几分惶恐。


    陆丹若下意识就朝母亲岑氏看去。


    岑氏听着“家法”二字心下也漏跳了一拍,未等她开口,孙嬷嬷便对她道:“太太怕是不知道二姑娘到底说了何等混账话吧,这些话太过不敬,老奴也不好说,大夫人可私下里问问二姑娘,看看二姑娘有没有和大夫人您交代清楚。”


    孙嬷嬷话音落下,岑氏就猛地朝陆丹若看去。


    陆丹若方才也是说一半留一半,只说了自己受了多少委屈,对于她不敬崔氏的那些话,只说了一丁点儿。


    以至于岑氏觉着崔令胭这个当嫂嫂的太过小心眼儿不够大度,为着一些可大可小的话当着一屋子丫鬟婆子的面将女儿赶出去。


    她只一想着女儿那时的难堪,心中如何能不为膝下唯一的女儿委屈不甘。


    陆丹若对上岑氏质问的目光,不由得有些心虚,下意识就避开了她的视线。


    知女莫若母,岑氏见着她这样,如何还不知道孙嬷嬷这话是真的,不禁脸色铁青,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孙嬷嬷也没给岑氏脸面,开口道:“二姑娘,请随老奴去祠堂吧。”


    陆丹若心中委屈,可见着岑氏也不出言相帮,一副默许孙嬷嬷将她带走的样子,知道自己如何闹腾也少不得跪这祠堂,于是,只能红着眼圈跟着孙嬷嬷离开了。


    待她出去后,岑氏站在那里半天都没有说话。


    落梅知道自家夫人心中不痛快,也不敢上前去劝。


    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宽慰道:“夫人,要奴婢去打听打听,今个儿在梧桐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咱们姑娘到底说了些什么吗?”


    岑氏脸色难看,摆了摆手朝软塌前走去,坐下来才开口道:“罢了,若柔那性子我知道,孙嬷嬷又说出那等话来,我想也知道她定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得老夫人震怒,这才不给她体面,叫她去祠堂罚跪。”


    “老夫人这是给崔氏这个孙媳撑腰,告诫这府里其他人呢?”她苦笑一声,又道:“哪里是告诫其他人,分明是告诫我这个继室呢?”


    “老夫人这般做,是全然不顾我和丹若的体面,往后府里有哪个能看得起我这个国公夫人?”


    岑氏面色难看,声音里也带了几分哽咽和自责:“都怪我肚子不争气,没能生个儿子,要不然,看在我给陆家生了儿子的份儿上,老夫人也不至于如此不给我这个儿媳体面,崔氏更不会刚进门就如此不给我这个婆母脸面!”


    松雪堂


    听完观言的回禀,陆秉之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眸子里透了几分寒意。


    “她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如此放肆,是以为私库里那些东西她也有一份儿不成?”


    陆秉之说着,起身就往外头走去。


    观言忙追了上去,心中也很是感慨,二姑娘这心思但凡不是个傻的都能看出来,可她和世子又不是一母同胞,竟也敢惦记那些东西?真是蠢笨不堪,连自己的心思都不会藏,还敢这样宣之于口,一点儿也不像是国公府养出来的姑娘。


    倒是少夫人,看着最是温婉娴静,不曾想发起脾气来竟如此不给人脸面!


    第69章 默契


    陆秉之回了梧桐院时,崔令胭正在屋里看着账册,闻到熟悉的迦南香,她这才抬起头来,微微有些不好意问道:“世子听到妾身将二妹妹赶出去的消息了?”


    陆秉之听她这般问,忍不住轻笑一声。


    听他这样笑,崔令胭顿时就红了脸颊:“世子不是说要给我撑腰的吗?如今难道觉着我失了温婉娴静,就笑话起我了?”


    崔令胭也只是随口一句,陆秉之却是握住了她的手,道:“怎么会,说好的给你撑腰。有人不敬着你这个嫂嫂,便是不敬着我这个兄长,将人赶出去就是了,想来日后她也不会轻易来扰了你的清静。”


    崔令胭知道陆秉之的身世,也知道他和陆丹若并不亲近,所以才敢大着胆子不给陆丹若脸面将人赶出去。可这会儿听陆秉之这般说,她依旧觉着有些踏实。男人有时候就是如此,私底下应了你,可真发生了什么事情又要怪罪你不够大度贤惠。


    崔令胭虽觉着陆秉之不是这般的人,可此时陆秉之这般快就从松雪堂过来,还和她说这些话,她心中一下子就轻松踏实下来。


    她莞尔一笑,起身亲自倒了盏茶递到陆秉之手中,问道:“祖母罚二妹妹去祠堂跪着反思己过,夫人心中定是恨上我这个儿媳了。”


    陆秉之听她不称母亲而称呼一声夫人,心中觉着崔令胭是个胆子大的,也肯信任他这个夫君,不然不会当面表露出这般态度来。若换做旁人,定是装模作样不肯叫人挑出半分错处。


    陆秉之很是欣赏这样的崔令胭,他笑了笑,道:“恨便恨吧,有我和祖母护着你,你安心当你的少夫人。你今日不发作,日后多的是要忍让的,犯不着如此叫自己不自在。”


    他说着,拿起崔令胭递过来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崔令胭深以为然,笑了笑坐在软塌另一侧继续看起账本来。


    她低着头,微垂下来的睫毛像是小扇子一般,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认真劲儿,像是陆秉之回来也是一件不打紧的事情。


    陆秉之沉默了一会儿,想起这会儿还未到用膳的时辰,妻子接了库房的事情忙一些也是有的,便从榻上靠墙放着的紫檀木小书架上拿起一本书也看了起来。


    阳光洒进来,空气中都带了几分温暖和静谧,就连陆秉之身上都有了几分温柔和暖意。


    碧柔打起帘子进来,见着这一幕微微一怔,随即放轻脚步退了下去。


    她觉着,世子和少夫人虽未圆房,可夫妻之间倒有一种寻常夫妻少见的默契和自在。


    她是宁寿侯府家生子,自小便在府里伺候,知道富贵人家的夫妻能相敬如宾就已经很是不错了,哪怕夫妻和睦相处极好,可当妻子的在夫君面前多少也少了几分自在。


    今个儿少夫人将二姑娘赶了出去,闹得国公府人尽皆知。她虽觉着世子不至于会怪罪少夫人,可听说世子从松雪堂过来一颗心也不免提起来,可这会儿见着世子和少夫人相处起来这般默契自在,竟像是成婚多年一般,诧异之下心中少不得替自家少夫人高兴。


    她看了一眼等在廊下眉眼间带了几分担心的碧桃,走上前去在碧桃耳边低语了几句。


    碧桃先是诧异,随即眼底露出几分喜色来,往屋里瞅了一眼,这才拉着碧柔走开了


    祠堂里


    陆丹若跪在冰冷坚硬的地上,心中说不出的委屈和不甘。


    孙嬷嬷见着她这般模样,轻轻叹了口气,开口道:“二姑娘好生反省吧,等跪满了两个时辰,再去梧桐院给少夫人这个嫂嫂敬茶赔罪,这事情也就过去了。”


    陆丹若听着这话,脸色顿时就变了,她瞪大眼睛看向了孙嬷嬷。


    不等她开口,孙嬷嬷便出声道:“除非二姑娘想一直在这祠堂跪着,二姑娘不为着自己想,也多替大夫人这个当母亲的想想,不然老夫人要觉着大夫人不会教养女儿了。”


    孙嬷嬷说完这话,对着跪在地上的陆丹若福了福身子,便转身退了出去。


    祠堂里只剩下


    了陆丹若和丫鬟落梅。


    陆丹若死死攥着手中的帕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恨恨道:“崔氏那样的身份也配叫我这个国公府的嫡女敬茶赔罪,祖母真是岁数大了老糊涂了!”


    落梅是在岑氏屋中伺候的,岑氏不好跟着来这祠堂便叫她过来陪着二姑娘,这会儿听到二姑娘说老夫人糊涂了,落梅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眼底露出几分诧异和不安来。


    “二姑娘慎言,这话若是传到老夫人耳中,还不知如何责罚姑娘呢。”


    “事已至此,姑娘还是听话些吧,哪怕是为着咱们夫人呢。”


    陆丹若恨恨瞪了她一眼,落梅没敢再出声劝,可心里头实在是觉着夫人和二姑娘在这府里势单力薄,自打少夫人进门,是愈发不得体面了。


    老夫人叫二姑娘罚跪祠堂,且过后还要去梧桐院给少夫人敬茶赔罪,这般下来,府里上上下下还不知如何轻视大夫人这个继室呢。


    大夫人和二姑娘颜面扫地,她们这些在牡丹院伺候的人脸上也无光,实在是难受得紧。


    落梅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由得想若是嫁过来的是宁寿侯府的大姑娘崔令徽就好了,若是那位进门当了这个少夫人,兴许今日就不会这般打了二姑娘和她们夫人的脸面,不管如何总归不会叫牡丹院落得如此难堪的境地的。


    想起如今在梧桐院住着的崔令胭,平日里见着的时候都是温柔娴静的样子,哪知也是个厉害的,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忌惮来。


    无论陆丹若心中如何不愿意,在祠堂跪满了两个时辰后,陆丹若到底还是强撑着不适和屈辱去了梧桐院给崔令胭这个嫂嫂敬茶赔罪。


    崔令胭也没有虚情假意免了她的赔罪,只在接过茶喝了一口后,吩咐碧柔取了上好的雪莲膏过来,拿给了跟在陆丹若身边的丫鬟落梅。


    “这雪莲膏活血化瘀消肿止痛,是宫中赏赐下来的,回去好好替二姑娘敷上吧。”


    落梅不敢拒绝,连忙替自家姑娘道了声谢,双手接过东西,这才扶起陆丹若退了出去。


    等到出了梧桐院,陆丹若脸色铁青,伸手就夺过落梅手中的药瓶,扬手就要朝地上砸去。


    落梅眼疾手快拦住了她,带着几分着急和后怕道:“我的好姑娘,快别这般置气了,这药是宫里头赏赐的,多半是从慈宁宫赏赐下来的,您若是给砸了可如何是好?”


    陆丹若本就因着罚跪祠堂膝盖疼得厉害,给崔令胭敬茶赔罪后更是屈辱至极,如何肯用她送的伤药,只觉着崔令胭这个当嫂嫂的分明是来羞辱她的,这会儿听落梅这般说,忍不住落下泪来,气愤不已道:“她就是故意的,她这般城府,分明是在作践羞辱我呢。她怎么敢,怎么敢真叫我认错敬茶,我可是国公府嫡出的姑娘,是她的小姑子,她连这点儿肚量都没有吗?”


    陆丹若气得脸色通红,青筋蹦起,几乎要晕死过去。


    落梅怕她真气出个好歹,连忙开口宽慰,然后半扶半推将人送回了住处


    二姑娘陆丹若从祠堂出来后去了梧桐院给崔令胭这个嫂嫂敬茶赔罪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卫国公府,虽是一件小事可也在国公府激起了一阵波澜,府里上上下下谁都知道刚进门的少夫人分外有体面,比起岑氏这个国公夫人来在老夫人面前更得脸。


    有人诧异有人唏嘘,更有人同情岑氏这个当婆母的,觉着岑氏这继室当得也真是不容易,少夫人进门不仅没将人拿捏住,反倒如此没了脸面,实在是没脸见人了。


    不是说少夫人这个宁寿侯府嫡出的姑娘不被生母喜欢,自小被送去外家戚家长大,也不知怎就这般厉害。只能说,少夫人刚进门就得了世子和老夫人喜欢,有二人撑腰,这才在此事上占了上风。


    无论府里的人如何议论,崔令胭都当作不知道,只每日去清德院给祖母窦老夫人请安,从清德院出来后,还去了牡丹院见过岑氏这个婆母。


    她行事妥当叫人挑不出错处来,岑氏心中有火也发不出来,这样过了两日,岑氏就派人去梧桐院传话,说是叫崔令胭每月初一,十五去牡丹院两回就是了,其余时候不必特意过来,毕竟都要在老夫人那里见面,不必太过顾忌这些规矩。


    如此一来,岑氏和陆丹若这边彻底落了下风。


    陆丹若听说母亲岑氏这般吩咐,气得又哭了一回。


    窦老夫人听到此事,也有些感慨道:“崔氏这个孙媳妇,虽是个女儿家,性子倒和秉之有几分像。”


    孙嬷嬷听老夫人这话,知道老夫人语气中存了几分赞赏,并没有怪罪之意。


    她笑了笑,开口道:“这是世子和少夫人有缘分,要不然,怎是少夫人进门,而不是那崔令徽呢?”


    听孙嬷嬷提起崔令徽,窦老夫人蹙了蹙眉,道:“人家性子高傲,瞧不上咱们秉之,她不进门才好呢。”


    “对了,听说她外祖母之前接她去镇国公府住了一段时日,如今回了宁寿侯府,怎么,府里老夫人是打算给她再寻门婚事吗?”


    孙嬷嬷听她这样问,带着几分感慨道:“她这婚事怕是也难,宁寿侯府有得发愁呢。不过要老奴说也是活该,她瞧不上咱们世子,大大方方将退婚的事情说出来就是了,何苦闹那么一出,损了世子的脸面?往后如何,都是她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


    窦老夫人也没将崔令徽这个外人放在心上,点了点头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而是开口道:“后日太后娘娘办赏花宴,是给二皇子萧则选妃,府里接了帖子,按理说该是丹若这个长房姑娘进宫参加赏花宴,既然丹若身子不适,就叫嬿姐儿进宫去吧,自小到大嬿姐儿还未进过宫呢,每回都是丹若这个长房姑娘去,这回也叫她去见见世面。”


    孙嬷嬷应了声是,点了点头,也没大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淑宁长公主当初和先皇后相处极好,和贵妃娘娘就没有什么交情了,所以大姑娘进宫参加赏花宴也不过是当个看客罢了,二皇子妃出自哪家都不可能出自他们卫国公府。


    陆丹嬿听着老夫人这边的传话,笑着应了下来,叫人送走了清德院的丫鬟。


    贺氏正巧过来,听说了此事含笑道:“丹若受了责罚,对嬿姐儿你倒是件好事,之前也是老夫人偏心,每回都是叫长房的姑娘进宫,这一回,你也进宫见识见识。”


    陆丹嬿点了点头:“女儿也没料到这回祖母会如此责罚二妹妹,还叫二妹妹去给嫂嫂敬茶赔罪,这几日,二妹妹是没脸出来见人了。”


    贺氏挨着陆丹嬿坐了下来:“是啊,我也意外,不过经此一事咱们二房心中也有数了,对崔氏要交好,可不能将人给得罪了。你祖母偏心世子,咱们二房哪怕有些私心,也不能宣之于口放在明面儿上,不然就和丹若一样蠢笨,白白叫人看场笑话了。”


    第70章 书房


    转眼就到了宫中举办赏花宴,也是太后给二皇子萧则选皇子妃的日子。


    碧桃端着一盘桂花牛乳糕进来,走到崔令胭跟前儿轻声道:“少夫人,大姑娘一早就进宫参加赏花宴了,听说二姑娘为此发了好大的脾气,将屋子里的茶盏全都砸了,真是好大的阵仗。”


    “有这一回教训,二姑娘往后肯定不敢不敬着少夫人这个嫂嫂了。”


    崔令胭捻了一块儿桂花牛乳糕轻轻咬了一口,莞尔一笑道:“是这个理,不过二姑娘那性子你也知道,她这样被骄纵着长大又心存嫉妒,觉着旁人都欠了她的,哪里能这般容易就收了性子呢?”


    碧桃点了点头:“不管如何,经此一事二姑娘总归是要收敛一些的。少夫人也不必太过担心,二姑娘也到了成婚的年龄,这两年就要嫁出去,到时候就是别家的媳妇,总不会一直在一个屋檐下住着。”


    “再说,还有世子和老夫人给少夫人撑腰呢。”


    崔令胭轻


    轻一笑,想了想,道:“小厨房里可还有桂花糕?若有的话你装上一碟我去松雪堂一趟。”


    听自家少夫人这般说,碧桃先是一愣,随即眼底露出几分诧异来,忍不住问道:“奴婢还以为依着少夫人的性子,不会轻易去松雪堂呢?”


    不怪碧桃诧异,实在是自打崔令胭和陆秉之成婚后,两人彼此相处虽亲近叫人羡慕,可崔令胭从未露出过要去松雪堂的心思,更不像其他的新妇一般时不时就去书房送些点心茶水,好叫夫妻之间的感情更亲近一些。


    崔令胭如何不明白她的意思,莞尔一笑解释道:“世子将私库的账本交给我,我这个少夫人总要亲自进私库里看一看的。”


    “正好也给世子送些点心过去,想来世子也不会怪罪我扰了他忙公务的。”


    碧桃想着少夫人这样说也在理,便点了点头道:“那奴婢去小厨房将桂花酥装好了,奴婢陪着少夫人一起过去吧。”


    见着碧桃出去,一旁碧柔轻笑一声,对着崔令胭道:“少夫人若是去松雪堂,不如重新打扮一番吧。都说女为悦己者容,想来世子也乐意见着少夫人这般的。”


    崔令胭原本也没想到这个,听碧柔这般说,便点了点头:“好。”


    一番梳洗沐浴过后,崔令胭换了一身鹅黄色绣芍药对襟褙子,一头乌发梳成流云髻。


    她打开首饰盒子,指尖停在一支羊脂玉镂空玉兰花簪子上,朵朵玉兰似正在枝头盛放,花如白雪,栩栩如生。


    碧柔见着这支羊脂玉玉兰花簪子,轻声道:“会不会太素雅了些?”


    崔令胭将簪子拿起,递给了碧柔:“无妨,这玉兰花簪子便好。”


    碧柔知道自家少夫人生得貌美,哪怕这般素雅也是极美的,而且这身鹅黄色褙子更将少夫人显得淡雅出尘,这般打扮也是分外吸引人的。


    自打少夫人进门,因着才成婚穿得多是鲜艳的颜色,这会儿去松雪堂,换一身素雅的也好。而且,少夫人这身鹅黄色褙子上绣着粉色的芍药,如此相得益彰,更有几分江南水乡女子的温婉气质。


    打扮好后,崔令胭见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时有些愣住。


    碧柔抿嘴一笑,道:“少夫人这般貌美,如此打扮竟也叫人移不开眼呢。”


    “过会儿世子见着了,定也要心动呢。”


    崔令胭露出几分害羞的样子,心中却也知道她去松雪堂其实也是为着和陆秉之这个夫君更亲近一些的。她觉着,成婚都这些日子了,依陆秉之给她的这些体面,她去松雪堂也不太过突兀,惹人生厌了。


    她知道自己心中存了几分讨好和刻意,可她是他的妻子,身为女子本就处在弱势,她这般行事也是为着更好的在府中立足。


    这般想着,崔令胭却不知为何感觉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跳得格外厉害。


    她将视线从镜中离开,叫自己镇定一些。


    等到碧桃拿了食盒进来,主仆二人才出了梧桐院,一路往松雪堂去了


    一路上,丫鬟婆子见着崔令胭这个少夫人,俱是行礼请安面露恭敬,崔令胭虽才嫁进国公府不长日子,可如今连岑氏和二姑娘陆丹若都落了下风,少夫人身后又有世子和老夫人撑腰,府里的人自然高看她几分,不敢有丝毫不敬。


    崔令胭才踏进松雪堂,这事情就传到了府中。有人觉着诧异,有人觉着理所当然,毕竟世子待少夫人极好,如今连松雪堂的私库都交给少夫人管着了,更何况只是去松雪堂给世子送些点心呢?


    牡丹院里


    陆丹若听到崔令胭去了松雪堂,似乎是去给陆秉之送些点心,当即眼底就露出几分不屑来。


    “生得这般狐媚的样子,也就会使这些个轻佻的手段,松雪堂难道还能少了什么吃食吗?非要她这个少夫人亲自去送!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青天白日的她和陆秉之要做出什么不要脸面的事情来呢。她难道忘了,陆秉之身子不中用,想要圆房也不成,她就是脱了衣裳赖上去,也怀不上咱们陆家的子嗣!”


    岑氏知道女儿因着崔令胭这个嫂嫂受了委屈,更失了脸面,连去宫中参加赏花宴的机会都给了陆丹嬿这个堂姐,早起才发了一通脾气,这会儿心中还不得劲儿呢,此时听到崔氏去了松雪堂自然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


    可这会儿听女儿说得这般不堪,她脸色也变了变,下意识轻斥道:“胡说什么呢?这些个混账话也是你这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能说的?若是叫你祖母知道了,又要罚你去祠堂跪着了,你也收敛些叫我这个当娘的省省心吧。”


    岑氏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这几日我去请安,你祖母瞧着虽和往日里一样,可我知道,她心中怪我没将你教好呢!你若再不注意犯到老夫人手里,叫老夫人厌了你,咱们母女在这府中更没体面了。”


    陆丹若想起在祠堂跪着时膝盖上的疼痛,一连几日都没好,眼底露出几分忌惮来,却还是忍不住又嘀咕了一句:“哼!我就等着看她诞下咱们陆家的子嗣!若是一年后她肚子都没动静,我看她这个少夫人还怎么张狂!”


    说到此处,陆丹若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开口道:“母亲,她若肚子不争气,母亲就指个丫鬟去伺候陆秉之,好压一压崔氏的气焰!”


    岑氏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行了,我若真送了丫鬟过去,别说老夫人会怪罪了,依着陆秉之那个性子,说不定直接就将人打死抬出松雪堂了!”


    “咱们这个世子呀,他看得上眼的是哪里都好,若是不得他待见了,是半点儿孝道半点儿脸面都不顾,我这继母何苦自讨苦吃,自损颜面呢?”


    “之前我心里也和丹若你一样不服气,觉着老夫人无论如何也要给咱们母女一点儿脸面,可经过这回崔氏的事情,我就再也不敢如此想了。你也安分些,有些话在心里想想就是了,别宣之于口到头来害的是你自己个儿,到时候,娘也救不了你。”


    见着母亲难看又落寞的脸色,陆丹若到底是没再敢多说什么,点了点头道:“知道了,女儿会小心,不得罪了崔氏的。”


    松雪堂


    观言见着崔令胭带着碧桃过来,碧桃手里还提着一个紫檀木雕花食盒,心中大为诧异。


    诧异之下连忙迎了上去,拱手行礼,叫了声少夫人。


    崔令胭微微颔首,往屋里看了看,问道:“世子这会儿可忙着?”


    观言自打在世子身边伺候,也是头一回遇着这样的情况。


    毕竟,世子自小身边就不叫丫鬟伺候,只有婆子和小厮。


    成年了更是不和高门大族的公子那般早早就收了通房,而是清心寡欲不近女色,整个松雪堂,就没有一个丫鬟。


    最多也就是老夫人派身边的丫鬟过来送些东西,可那些丫鬟也是人精,如何敢对世子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断了自己的前程。


    观言这般想着,嘴上却是含笑道:“少夫人亲自过来,世子自然是得空的。”


    观言说着,也不进去通传,亲自领着崔令胭往屋里走去。


    崔令胭被他这举动逗得莞尔一笑,心中也是生出几分羞赧来。她虽才嫁进国公府不到一月,却也看得出来观言是陆秉之身边最得力的人。


    屋子里,陆秉之手里拿着本书看着,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见着是崔令胭,眼底微微露出几分诧异,随即看了观言一眼,挥了挥手叫观言下去了。


    未等崔令胭开口,陆秉之便站起身来,从案桌后下来走到崔令胭跟前儿,温声道:“怎么过来了?可是我最近在松雪堂处理事情,有些冷落你了?”


    陆秉之说得随意,崔令胭却是脸颊一红,嗔怪道:“世子说什么呢,什么冷落不冷落的,自打进门世子便待妾身很好,若妾身感觉不到这些,今日如何敢冒然来这松雪堂,不怕惹得世子不喜吗?”


    四目对视,陆秉之轻笑一声,点了点头拿过崔令胭手中的食盒放到一旁的紫檀圆桌上。


    崔令胭微愣一下,才跟在陆秉之身后


    走上前去,见着他从里头拿出一碟桂花牛乳糕,还有两盏酸梅汤。


    “站着做什么,过来坐。”陆秉之回头,伸手就将崔令胭带到椅子旁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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