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让阿诺德没想到的是,乱步梗着脖子,目不转睛地瞪着他,接着眼眶越来越红,嘴唇颤动着,看上去委屈至极,仿佛在忍耐什么。
突然, 乱步哇地一声哭了。
“哇啊啊啊啊!”
“?”爆发的哭声传进耳朵里, 让阿诺德都不由往后仰了一点。
看着嚎啕大哭的乱步,阿诺德陷入了沉思,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会哭的小孩子……说起来大多数小孩好像都很爱哭,但是他见过的小孩,例如五条悟、果戈里,都心理比较成熟,五条悟是压根就没哭过,果戈里也顶多在与鬼魂先生重逢的那一刻眼泛泪光,其他时候都是小大人似的靠谱样子。
阿诺德弯下腰,看向乱步的蛋花眼,乱步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审视的眼眸,被吓了一跳,抽噎着打了个嗝。
阿诺德摸了一下乱步湿润的眼睛,引起乱步不自然的眨眼。阿诺德语气带着笑意说道,“你真哭啦?”
乱步愣了愣。难道还能假哭吗?
乱步呆呆地看了他几秒,哭得更大声了。上次哭得这么大声,还是在摔破膝盖被妈妈抱着安慰的时候。
呜呜呜! !乱步大人被骗了啊! !这个人根本不关心乱步大人,哄着乱步大人签了卖身契就不管乱步大人了!
如果是一般人看到这样的哭嚎就要慌了,但是阿诺德不是一般人。他思考了一下,只觉乱步哭得真的好大声啊, 而且戳一下就会抽噎一下,像个按一下就动一下的机关玩偶——还有点像浴缸里的橡胶小黄鸭。
这么一想,阿诺德发现真的很像诶,就连声音都是类似的响亮,让人没法忽略。
小黄鸭,乱步。阿诺德脸上浮现出一种奇特的笑容。
阿诺德的神色太明显了,乱步泪眼朦胧间看到他居然这么看待自己,大声反驳道,“我、乱步大人才不是小黄鸭!!”
阿诺德觉得更好玩了,他趁乱步不备之际又戳了一下乱步的后背,乱步防备不了来自阿诺德的速度100的偷袭,被吓了一跳,于是又打了一个嗝。
“还说不是小黄鸭。”阿诺德直起身来,在乱步身上投下一片阴影,“我说你是,你就是。”
乱步被他的话惊呆了,一时之间都忘了哭。
“乱步小黄鸭,快叫。”阿诺德发出了邪恶的声音。
“……”乱步短暂地静默一瞬,然后哭得更加撕心裂肺了,“呜哇哇哇哇哇!!!你这个坏蛋!!”
乱步气哭了,他作势要锤阿诺德,但是阿诺德早有预料,哼笑一声就把他拎起来,没长成的乱步在阿诺德手中就像只小黑猫,随便怎么扑腾,也无法挣脱拎着他的无情铁手。
这时,费奥多尔也从电梯里走出来,看到阿诺德欺负小孩的现场,不禁沉默了一下。
“……”看到这一幕,费奥多尔居然毫不意外。
只能说阿诺德在他心目中树立的恶劣形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收到恐吓短信之前,费奥多尔从来不知道他电脑的防火墙这么脆弱,轻易就被暗处的人攻破了防线。
因着那条短信,费奥多尔连着几天吃不好睡不好,疑神疑鬼,总觉得有人要害他。他甚至为此取消了潜入那艘游轮的想法,要知道他为了潜入的计划可是准备了很久。
若非一旦被抓住就可能真的就要沦为囚徒了,费奥多尔绝对不会轻易放弃难得的机会,就算是付出肉痛的代价,他也要潜入那艘隐藏着秘密的游轮——但这代价唯独不包括他自己。
他得知自己被盯上的那一刻简直毛骨悚然,虽然对幕后之人的身份有了些许猜测,还是迟缓地敲下了一个问题:【你是谁? 】
对方的回复非常简短,却让他的心悬得更高了:【你猜? 】
“……”很好,这种戏谑的语气,他已经知道对面是谁了。
费奥多尔连忙收拾东西,试图逃跑,他连夜联系了在美国的人脉,想要逃离俄罗斯。起初,他的逃亡之旅出乎意料的顺利,他从阴暗的地下室出来的时候,没有一人注意到他的行踪,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出国轮船停留的港口。
神经紧绷的费奥多尔站在海边的栏杆旁边,听着耳边传来的海鸥的鸣叫,心情却怎么也轻松不起来,他本来已经做好了一出地下室就被逮个正着的准备,甚至考虑好了鱼死网破的可能——大不了就激怒对方杀了他,【罪与罚】会让杀死他的人变成他。
虽然这种方法会留下数不清的隐患,钟塔侍从会把他列为最高等级的通缉对象,一露头就直接抓捕,然后关押至老死,万一真的用了【罪与罚】,他至少一个世纪内都只能为了避风头而龟缩起来……但,最起码不会沦为阶下囚。
但是当他警惕地走出隐蔽的藏身之地时,周围都是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费奥多尔观察四周,没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也没人在伏击他,可他就是心神不宁。
对方既然有本事从俄罗斯那么多台电脑中精准入侵费奥多尔的电脑,那么绝对知道费奥多尔此时的ip地址,费奥多尔一时摸不清楚对方的想法,但对方如何想的不重要,他只知道自己要逃,一定要逃。
这种猫捉老鼠似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费奥多尔仰起头看向灰蓝色的天空,今天天气阴沉沉的,看上去像是要下雨。
再过十分钟,那艘前往美国的轮船就要到了,这个事实让费奥多尔心中多出了一丝安定,他倚靠在锈蚀的栏杆上,远远地眺望着深蓝色的海面,只等着轮船靠岸,他就可以摆脱某人的捉拿。
海面吹来一阵带着咸腥气息的风,费奥多尔走的匆忙,没有多加衣物,感觉有些凉飕飕的。
正巧此时,有人提着行李箱走到了他身旁,看上去也是等船的乘客。对方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听说今天除了前往美国的轮船,还有一艘很有名的游轮会在这个港口停泊呢。”
费奥多尔不确定对方在跟谁说话,也许对方是在跟他搭话?
出于习惯性的礼貌,他笑了笑,“是吗?也不知道是怎样的游轮。”
对方是个身形高挑的青年,戴着顶黑色的礼帽,暗色的绿眸隐藏在帽檐下。闻言也笑了笑, “我也不知道,毕竟我没去过。”
两人又随口聊了几句,费奥多尔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对方没有阻拦,只是眼中带着笑意,站在原地目送费奥多尔离开。
“这也能认出来?”阿诺德嘀咕着,用力眨了眨眼,取出暗绿色的美瞳,显露出一双鎏金色的眼眸。他平时都是以少年形态示人,这次因为想要玩弄费奥多尔,于是就通过异能变成了青年形态。
说实话,青年形态的视角要高出不少,在普遍高个子的俄罗斯街头基本上都能做到平视或者俯视,阿诺德很是新奇地在港口附近逛了一会儿,收到了不少名片。
在他回绝了好几次他人添加联系方式的申请之后,他才在寥寥几人的海边栏杆找到了目标。
他当然不是用自己的脸去找费奥多尔,而是稍稍改变了五官,气质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说他原本的脸是让人移不开眼的光彩照人,叫人一见误终身,像个坠落人间的太阳,那他改变后的脸就是正常程度的俊逸,叫人看了最多感觉帅,但不至于有多迷恋。
“老鼠果然很敏锐嘛。”阿诺德自言自语,良好的视力让他能够注意到远去的费奥多尔脚步越来越快,于是禁不住笑了。
他决定再多逗弄费奥多尔几次,看看对方什么时候会忍不住揭露他的身份。唔……不过,以老鼠胆小的性格来看,可能就算被他一路跟到了美国,也不见得会主动捅破那层窗户纸吧。
费奥多尔察觉到对方没有跟上来,不由得松了口气。但是当他登上轮船,却在双人船舱内见到了熟悉的青年。
暗绿眼瞳的青年像是很惊讶似的,“是你啊,真巧。”
费奥多尔:“……”他好像被鬼缠上了。
他勉强地笑了笑,“好巧。”
费奥多尔冥冥之中有种直觉,当他踏上逃亡之路的时候,他就已经掉进罗网里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
费奥多尔当然不会主动捅出对方的身份,虽然逃出生天的机会万分渺茫,他也在抓紧最后的时间思考。
费奥多尔眼睁睁地对方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浅,对方百无聊赖地摩挲着袖扣,又换了个坐姿,右手食指开始敲击着桌面,频率逐渐加快,如同沙漏上部逐渐减少的沙子。
船舱里的气氛变得凝滞起来。
对方定定地看着他,眼中已经没有了耐心。
要来了。费奥多尔心道。
就在这时,对方突然接到了一个来电,切换成了法语。电话另一头应该是对方的兄弟,只是简单说了几句什么,对方就勾起唇角,看向费奥多尔说道,“刚好我已经逮到了那只小老鼠——”
这话不知是对那头的兄弟说的,还是对面前的费奥多尔说的。
大抵是因为已经不准备陪费奥多尔玩了,对方不再压制说话的习惯,声调抬高了些许,显得兴致高昂,与费奥多尔记忆中的人重叠起来。
接下来的事情可以轻易打破正常人的世界观,阿诺德挂断电话,当着费奥多尔的面,身形开始缩水,很快就变成了少年模样。原本尺寸合适的礼帽在少年的头顶显得偏大,阿诺德把遮挡视野的帽子扶起来,侧头说道,“是要我帮你,还是你自己来?”
一道空间裂隙突兀地张开,如同深渊巨兽的巨口。阿诺德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就直接踏入其中,没有等待回答,仿佛他早就知道费奥多尔的答复。
阿诺德的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了——来软的,还是硬的?
费奥多尔叹了口气,他可没有受虐的爱好,于是主动跟了上去。至于后面会不会有人发现乘客失踪,这就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了。
既然已经抓到了小老鼠,阿诺德不准备再去看柯南·道尔送他的那艘游轮,他本应直接开辟连续的空间裂隙,直通横滨,但是突然良心发现了,决定通知一声。
“跟五条他们说一声吧。”他自顾自地说道,编辑了一条短信。
【我去横滨了,你们自己玩】
五条悟早早就来到了游轮,他对船舱里的歌舞宴会不感兴趣,在游轮最上面的甲板等了许久,却只等到了果戈里。
两个人面面相觑,都很疑惑:阿诺德\鬼魂先生去哪儿了?
五条悟这才看到了放鸽子的短信。
“哈?”五条悟睁大了眼睛,这家伙放鸽子也放的这么理所当然?前因后果都没有,为什么要去横滨?好歹给个理由啊!
见五条悟奇怪的表情,果戈里凑过去,眼尖地看清了阿诺德发来的短信。
“……”果戈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们被放鸽子了,沉吟一会儿,问身边的五条悟,“你会远距离转移空间吗?就像鬼魂先生那样。”
第52章
“……”破坏空间不算困难, 但是像阿诺德那样转移空间,并精准降落至某一定点,五条悟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空间从来不是什么容易掌控的东西,五条悟见过很多次阿诺德开辟空间裂隙,但是没有哪一次他真正看懂了。
空间这玩意儿一向是空间系异能者的专属玩具,五条悟对空间的最大利用就是战斗时使用术式无限压缩空间, 进而达到瞬移的目的, 在实战中相当好使, 不过在赶路这方面不太够用。
五条悟的术式瞬移与阿诺德的空间位移不一样,他这个仅仅是短距离瞬移,而且不能有障碍物阻挡,限制相当大。他现在人在俄罗斯,如果要直接瞬移到横滨,那么不仅要保证途中无障碍,还要消耗非常非常多的咒力。
用压缩空间的办法达成的瞬移,在赶路方面显得非常鸡肋,很显然, 赶路的最优解应该是像阿诺德那样撕开空间, 但是这个稍微有点超纲了。
也许长大后的五条悟也能用新开发的术式达到差不多的效果,至少目前的五条悟做不到,他光知道他要去横滨,也知道怎么用术式撕开空间,却不一定能准确降落在横滨。
“如果我会的话,你觉得我还会站在这里吗?”五条悟反问道。
“本来也没指望你会。”果戈里叹了口气, 他本来就没抱太大希望。他朝乘务人员递去身份证明,就下了游轮。
五条悟有些不满,“喂, 说得好像你会似的。”
“我当然不会,如果我会的话,你觉得我还会问你吗?”果戈里采取了同样的反问。
不知何时起,果戈里对五条悟的称呼由“您”变成了“你”,这对一个有距离感的俄国人来说实在是令人惊讶的改变。
就这样,两个人一起离开了游轮,不远不近地走在港口临海的栏杆附近。
“……虽然长距离位移是挺难的,不过短距离还算简单……【外套】可以做到小范围的空间转移。”果戈里自言自语,“现在【外套】定形成【死魂灵】了,毋庸置疑,这是一种进化。唯一遗憾的是,我还是能像以前那样感受到空间的波动,却没办法如臂指使的转移空间了,要么传送的落点不对,要么转移的对象出现失误……”
显然,【死魂灵】比起【外套】具有更高的上限,但是还需要更多的练习。
五条悟心道果然,总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被空间所困扰。除开阿诺德这种奇葩,没人可以无师自通地领会空间的精细操作吧?
正当两人都以为只能通过普通的交通工具赶到横滨的时候,两人同时发现游轮停泊的港口,某处有奇怪的空间波动。
“……那家伙以前开辟空间,就会留下类似的波动,这次的空间裂隙还未完全合拢。”五条悟快步走过去,“这倒是一件好事。至少我能尝试一下,看能不能借此探明那家伙去过的地方的坐标。”
果戈里对他的称呼不太赞同,“按照你跟他的关系,你应该称呼他为先生,或者父亲。”
那家伙?这个称谓怎么想都不该用在鬼魂先生身上。
五条悟和果戈里对阿诺德的看法截然不同,果戈里是真心实意地把阿诺德当做老师,一直以仰望的角度看待阿诺德,但五条悟看透了阿诺德的本质,即使他不讨厌阿诺德,也绝对没办法像果戈里那样尊敬。
这就是五条悟和果戈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却不算有多热络的原因,两人偶尔能聊到一起去,但是一提到阿诺德就背道而驰,聊着聊着就要不欢而散了。
五条悟悄悄翻了个白眼,转过头来的时候又恢复了正常,“如果你想的话,你当然可以用父亲称呼他。”
“我们比比谁先到横滨吧。”果戈里看出了他的敷衍和暗讽,眼神认真地说道,“如果我赢了,你就换个称呼。如果我输了,从今往后我都不会试图说服你换称呼了。”
“怎么样?”果戈里问道。
五条悟不认为自己会输,果断应下了赌注,“可以。”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燃起的比较之意。很快,两人就自动分开了,决定各凭本事去横滨.
阿诺德跟着费奥多尔上轮船的时候,其实并没有通过安检,他直接定位了费奥多尔的坐标,然后在港口的某处开辟了新的空间裂隙,降落在费奥多尔订下的双人船舱中的卫生间。
当他一推开卫生间的门,就看到了费奥多尔的脸。
如果费奥多尔当时愿意拉开卫生间的门,就会看到里面的裂隙。
阿诺德的耐心消耗得很快,当他又开辟了前往横滨的裂隙时,上个裂隙还未消失,恰好,五条悟和果戈里敏锐地发现了残余的波动。
新手在空间操控上遇到的难点很多,不过最大的难点还是准确把控落点,有时候收不住力,就容易开辟出那种与目的地相隔十万八千里的空间裂隙,这种裂隙就是失败的产物。
阿诺德主观上没有给五条悟他们留下提示的意思,不过两个在空间上天赋异禀的孩子还是发现了细微的线索,并通过这点线索确认了阿诺德的坐标。
五条悟试了很多次,才沿着阿诺德的痕迹开辟了类似的空间通道,他谨慎地从裂隙中探出半个身子,看到空间的落点处于漫无边际的海面,若是他随随便便地走出去,就会直接跌进海里。
他差点以为自己又搞错了坐标,正要转头回去重试,忽然想起了什么。
为什么偏偏在无人的海面?
五条悟想起了前些天阿诺德邀请他来游轮游玩时随口说的话,“明天我要去看看柯南大叔送我的游轮,顺便逮一只小老鼠。”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此老鼠非彼老鼠,以阿诺德的用语习惯来看,那多半是个人。
五条悟的记忆力不错,他记得大概半小时前,港口刚开走了一艘前往美国的轮船,按照轮船行进速度推算,那艘轮船在十来分钟前经过了此处海面。
他猜,没准儿十来分钟前,阿诺德就曾为了抓老鼠而现身于那艘轮船上,只不过现在轮船已经开远了而已。
空间不会自主移动,但是轮船一直在行进。
凭借术式浮空之后,他又在不远处的地方发现了相似的空间波动,这个波动明显要更新鲜,根据残留的波动,五条悟感受到了模糊的坐标。
他的猜测是对的。
多亏了这点残余的线索,五条悟就像是看着简略的答案做复杂的题目一样,经过无数次尝试后,他终于复刻了阿诺德用过的空间路径。
他数不清自己试了多少次,他上午来到了游轮,当他站在日语和英语混杂的街头时,已经日落西山的时间了。
面前刚好是指路牌,【前方是学校路段,请车辆减速慢行。 】
他往远处眺望,看见了刻在大石头上的学校名称——【横滨大学附属第二小学】。
他到横滨了。
不过,到的人好像不止他一个。
五条悟扭过头,看见了同样抵达横滨的熟人.
希莱尔今天遇见了两件稀奇的事。
其一,他的上司来横滨了,但是没有找茬,还为钟塔侍从带回了一个脑力派好苗子。
其二,就在上司来的那天傍晚,两个准超越者也同时到达了横滨。
“五条先生,果戈里先生,你们可以自行挑选房间。”希莱尔这么说着,见两人都浑不在意地点了头,就去忙公务了。
“来得还挺快。”五条悟手插在兜里,微微偏过头说道。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果戈里知道这是对自己说的。
“你也还不赖,”果戈里有些遗憾,“啊……是平局。”他真的尽力了,但还是只来得及打平。
他心下有些抱歉,他没能扭转五条悟对鬼魂先生的不敬称呼。
五条悟不以为然地嗤笑了声,“你还指望能打败我?别太高看自己了。”
“话可不能说得这么满。”果戈里语气淡淡,眼中却看不出几分谦虚。
两个人对视一秒,紧接着不约而同地移开了视线。
这种莫名其妙的默契把五条悟和果戈里都逗乐了,于是又不约而同地说道,“你——”
“算了,你先说。”x2
“我没什么想说的。” x2
“…………”同一时间,他们迈开脚步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第53章
来到横滨之后,五条悟并未急着去找阿诺德,他的脑子还因为空间操作上的突破而兴奋着,靠自己开辟空间裂隙的感觉与被阿诺德拉着完全不一样,他下意识地对比着自己与阿诺德的差距,发觉至少在空间这方面,他已经离阿诺德越来越近了。
诚然,他不像果戈里那样自下而上地崇拜着阿诺德,但是这不代表他不认可阿诺德。
五条悟第一次在那夜女王的寝宫里见到阿诺德出手的时候,就清晰地意识到了阿诺德在这个异能横行的世界里的统治力,对方之所以从不将他人放在眼里,是因为没人是他的对手,即使是明面上同级的超越者,也不过是他的手下败将。
五条悟以前只是听说过阿诺德的强大,但也只是道听途说,从未亲眼见证过。当他真正见识到了阿诺德所展现出的异能力的巅峰水准,才真切地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天花板。
天地如此广袤,有数不清的高峰静静地矗立着,等着挑战者前去超越,而让人颤栗的是,最高的山峰就站在他身侧,他可以随时用高山丈量自身的长进。
世界太大,就算拼命仰起头来, 也只能窥见其中一角。
而现在,他抵达了一处值得纪念的里程碑,不由得生出一种成就感,也许这就是变强的意义,他从未松懈过对【无下限】的练习和钻研,从来都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因为他自己也在享受着变强的过程。
此时的五条悟已经沉浸在突破的快乐中了,完全将阿诺德放他鸽子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
另一边,阿诺德被乱步吵得脑瓜子有点嗡嗡的,他皱着眉,无视了乱步泪眼汪汪的可怜样子,试图把乱步的嘴合上。
然而就算被强行闭麦,乱步还是呜呜咽咽地从喉咙里发出声音,使劲睁大眼睛瞪着阿诺德。
因为哭得太久,乱步眼睛发涩得厉害,于是就没流眼泪了,不过眼眶还是红通通的,直勾勾地看着阿诺德,似乎也意识到了阿诺德暂时不准备弄死他,于是报复性地扯着嗓子大哭,宁愿自己嗓子哑掉,也不让阿诺德好受。
阿诺德一眼看透了乱步的想法,乱步没猜错,他对乱步的容忍度相对比较高。这是因为他很少遇到智力超过90的角色,乱步只是国中生的年纪,智商已经超过了世界上大部分人,只要不是特别烦人,他都不会下死手。
阿诺德思考了一下,决定让一步,等他什么时候玩腻了这只戳一下叫一下的乱步小黄鸭,到时候再使用暴.力一点的手段也不迟。
至于现在嘛……可以稍微温柔一点点。
乱步全然不知他得到了怎样的殊荣,就算是极小的退步,对于阿诺德来说也是很罕见的优待。
乱步嗓子都有点哑了,即使是这样他还是不愿挪开瞪视的目光,于是就看到了让他震惊的一幕。
乱步睁大眼,看着阿诺德的身形拉长成青年,五官产生了细微的变化,那种鲜明的少年气收敛了许多,变得内敛,面无表情的时候看上去格外让人信服。
乱步目瞪口呆,这是什么?超能力吗?
阿诺德原本的少年身高就能够俯视国中生的乱步,现在变为了高挑的青年体型,带来的压迫感就更强了。
阿诺德把略紧的袖子挽到小臂,捏起突然不作声的乱步的下巴,居高临下地说道,“好吧,我容许你叫我爸爸——仅限今天。平时不准那么叫我。”
看在他今天心情不算太坏的份上,也不是不可以勉为其难地变老一点。
对于乱步来说,叫爸爸可不是什么玩笑话,乱步暂时还领会不到年轻气盛的少年们互相打赌叫爸爸的乐趣,面对阿诺德的让步,他先是不可置信地张开嘴,仔仔细细地观察阿诺德脸上的表情,试图从中看出欺诈的意思。
然而乱步没有读到谎言的意味。
阿诺德之前的做派跟乱步印象里的父亲实在是太相似了,乱步六神无主的时候就会下意识服从阿诺德的命令,就算如今乱步已经回过神来了,潜意识里还是将阿诺德视作类似长辈的角色,他会在看清对方的态度之后选择大吵大闹,也有这个原因。
乱步大人才不会对同辈作出这么失礼的行为!
阿诺德先前的拒绝太利落了,看起来完全不想要个儿子,所以这时候的退让就显得格外难得。然而乱步却没有一口答应,而是讨价还价地说道,“我才不要日抛!”
乱步大人可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你最好别得寸进尺。”阿诺德无疑是一名不容忤逆的独裁父亲,对他的便宜儿子说道,“走吧,日抛儿子,爸爸带你去吃饭。”
乱步还想说什么,但是阿诺德走得太快了,根本不给他开口机会——以乱步的战五渣体力,非要边跑边说的话,一定会上气不接下气。
阿诺德料想得没错,在他快刀斩乱麻的操作下,乱步果然安静了,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身后,就像个小跟班,看上去特别乖巧。
阿诺德变作青年形态,倒也不避讳其他人,直接去找了他的好副官。
希莱尔还在处理公务,听到开门的声音,还以为是下属来送新的公文了,于是头也不抬地说道,“把文件放在那边的桌子上。”
当阿诺德站在他的办公桌前,挡住从落地窗射进来的阳光时,希莱尔才发现面前投下了一片让人不安的阴影。他对自己的上司再熟悉不过了,所以就算阿诺德此时的身高与平常不符,这位副官先生直觉地升起了一股寒意。
希莱尔缓缓抬起头来,对上一双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金色眼眸。
“…………”希莱尔揉了揉眼睛,疑心自己熬夜熬出幻觉了。但是无论他怎么用力擦拭眼睛,都只能看到上司那张玩味的脸——还是成年版的。奇了怪了,他上司不是个万年美少年么?
阿诺德欣赏了一番副官震惊到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的神态,“怎么?”他笑着问出一个致命的问题,“不想看到我?”
希莱尔顿时毛骨悚然,立刻不关注上司突然变化的样貌了。别管他平时是怎么想的,在热衷折磨人的上司面前,他绝对不敢有任何造次——他还想多活几年。
“没有的事,没人比我更想看见您了。”希莱尔果断违背了本心,语气镇定地说道,“我非常想念您,但是因为担心打扰了您的游玩,所以才没有主动来找您。”
听上去倒是很有道理,不过阿诺德不打算就这么轻易地放过希莱尔。与希莱尔相别的这些天,只有天知道他有多想念这位亲爱的副官!
没有了希莱尔被刁难时露出的惊恐或绝望的表情,他都感觉有点吃不下饭了。
“哦?”他挑了挑眉,一副难伺候的样子,“我怎么知道你是说真的,还是在骗我。”
如果是其他人面对这句明摆着要责难的话,多半要束手无策了,好在希莱尔在应对上司的刁难这方面十分有经验,他以一种熟练得让人心疼的方式证明了自己的忠诚,“在我刚到横滨的时候,就让全横滨所有售卖食物的店铺增加了酸口的商品,现在已经发展到了琳琅满目的程度,您随便去逛哪条街,都一定有一种合您口味。”
“我对您的忠诚天地可鉴啊!”希莱尔发出了违反良心的声音。
希莱尔当然不会心怀侥幸地认为上司永远都不会来横滨视察,他心知自己来到横滨出差,就是躲得了一时逃不过一世,顶多算是一种缓冲,让他能够收拾好状态更好地应对上司后续的种种刁难。
他迟早还是要面对阿诺德的,那么在阿诺德来之前,他就得做好充分的准备。
瞧瞧,之前的准备工作现在不就派上用场了?
希莱尔看到阿诺德满意地点了点头,不由得悄悄松了口气,同时暗暗防备着下一个刁钻的问题。然而阿诺德却不似往常那样难应付,只是意思意思地为难了他一下,就直接走人了。
“……”希莱尔匪夷所思地看着上司潇洒的背影,他尝试将注意力集中在文件上,还是忍不住走神。
他出神了一会儿,心想,上司这是……心情好?
感觉很有可能,平时的上司绝对不会这么轻轻放过他。
希莱尔被欺压惯了,阿诺德偶尔降低一点欺负他的强度,他都有种逃过一劫的感觉。
好像撞大运了,上司今天心情真的不错。
希莱尔放下手中的钢笔,虔诚地对着横滨还未建好的教堂,在胸口划了个十字。
他虔诚地默念道,不管你为什么心情好,请一定要一直心情好下去啊! .
阿诺德带着乱步招摇过市,逛街的时候,他还撞到了给弟弟们买衣服的兰波。
兰波向来是个很听话的弟弟,阿诺德只是随口吩咐了一句,“你有空的话就去帮中也他们置办些日常用品。”兰波将之视作人生大事,立刻去做了。
兰波还全权负责了另一个弟弟的名字,最开始兰波还询问了阿诺德的意见,阿诺德没怎么思考就说,“你要是没什么偏好的话,就直接抓阄。日本名字,像是文也,理雅都可以。”
兰波很是认真地用纸条制作了抓阄的工具,分别在两张纸条写上“中原理雅”和“中原文也”,由被取名的当事人自己抓阄,结果是中原文也。
两个弟弟的基因提供者是日裔,也许是因为制造他们的研究员提前在他们的人格中编入了日语,所以他们一醒来就会含含糊糊地说简单的日语。
为了方便交流,索性先取个日本名,等他们兄弟一起返回伦敦,再取英文名不迟。其实兰波一开始还没想到这茬,在他心目中,兄弟就是兄弟,名字完全不影响他们兄弟之间的羁绊,但是阿诺德不知想到了什么,偏过头对兰波说道,“顺便给他们取个英文名吧,很快就要回伦敦了。”
兰波当然是听阿诺德的话。
横滨的商业街上,兰波一头金发,加之容貌惊艳,好不显眼,路人们路过兰波身边的时候就像按下了减速器,不知不觉间放慢了脚步,想要多看几眼这个气质冷淡的异国美人。
然而让路人们没想到的是,这个看似冷漠的金发美人并非独身一人,而是带着两个孩子在疯狂购物。
兰波的审美来自于钟塔侍从的教导,因此给弟弟们挑选的衣物无一不是英式风格的装束,他家境优渥,看中了就直接包下来,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旁边的老板赚得盆满钵满,笑得合不拢嘴。
老板还在跟兰波推荐不同款式的衣服,只要是及格线以上的衣服,兰波都照单全收,花钱如流水。
阿诺德对兰波从来不吝啬金钱,他的资产庞大到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照兰波这样堪称大肆挥霍的用钱速度,他也完全供得起。
兰波大手大脚的花钱习惯全都是他一手养成的,不过他倒是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习惯,在他眼里,只要有利于心情愉悦的事物,都值得花费金钱去追寻。
如果钱能买来快乐,那自然再好不过——这就是阿诺德的花钱理念。
钱赚来就是用来花的,不然他赚钱干嘛?
阿诺德没出声叫兰波,但是兰波很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立刻露出一个惊喜的笑。
“哥哥!”兰波语气轻快地说道,“你忙完啦?”他之前看见阿诺德欺负乱步,完全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兰波甚至会自觉地避让,不去打扰“忙碌”的兄长。
阿诺德既然出现在大街上,那应该就是忙完了。
阿诺德矜持地“嗯”了一声,说是忙完了,其实也没错。
兰波注意到兄长变高了不少,他直白地夸赞道,“哥哥,你变得好高,而且超级英俊。”果然,哥哥不是长不高,只是不想长高而已。
阿诺德对于夸奖自然是全部收下,他自持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少年气的得意神色。虽然青年体稍微老了点,但是完全不影响他的帅气!
阿诺德自信地说道,“怎么样,帅吧?”即使是这样明显自恋的神色,在他脸上也完全不显得违和。
在魅力100的前提下,即使他再倨傲无礼,也没人会觉得不对。
兰波点头如啄米,看得出来,他真的觉得兄长超帅的。
阿诺德对此很受用,于是扔给兰波一张不限额度的黑卡,说道,“送你了,随便花。”
“谢谢哥哥!”兰波其实自己也能挣钱,但是哥哥愿意养他,他自然是感动得无以复加,他会把弟弟们养好的,一定不让日理万机的哥哥操心!
阿诺德顺手还给了中也和文也一人一张黑卡,都是弟弟,他不会厚此薄彼。
“谢谢大哥!”中也和文也跟阿诺德的交流不多,不算有多熟悉,仅仅是从兰波絮絮叨叨的述说中得知阿诺德是最年长的兄长,也是他们理应崇敬的大哥。突然得到一笔不菲的零花钱,两个橘毛幼崽性格不一,此时都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大哥,不愧是大哥,真的好大方! ! !
阿诺德觉得挺好玩的,搓了把弟弟们的脑袋,手感超好,没忍住多揉了几下,于是包括兰波在内的三个弟弟头发都乱了。
“东西买完了吗?”阿诺德问道。
兰波摇了摇头,依依不舍地跟兄长告别了。
只剩下了阿诺德和乱步两个人。
阿诺德余光瞥见了落后一两步的乱步,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他特意贴近了乱步耳边,放轻了语气说道,“刚才为什么不叫叔父?”如果他是乱步的父亲,那兰波他们就是乱步的叔父哦。
兰波是二叔,中也和文也不分先后,算是三叔和四叔。
以乱步的脑子,直接秒懂了阿诺德的恶趣味,虽然并不认为这是什么羞耻的事,却不想让对方的恶作剧得逞。
乱步反驳道,“……你又不是我爸爸!”
阿诺德这时候倒是不介意“爸爸”这个称呼显老了,他就是喜欢跟别人对着干,“在今天,我可以是。”
乱步感觉自己好像隐约明白了点什么。
“反正你不是!”乱步固执地说道。
“我就是。”阿诺德挑了挑眉。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即使乱步尽力掩饰住内心的想法,阿诺德还是看出了乱步的小心思。乱步还太小了,还没来得及成长起来,就遇上了智力点满的阿诺德。
“你心里不是已经这么叫我了吗?”阿诺德一针见血地指出。
乱步的大脑空白了一瞬,随即飞快地低下头,掩下被揭穿的狼狈神色。
……被看穿了。
乱步低着头,踹开路边的石子。他还以为能瞒过对方呢,对方喜欢跟人唱反调,他就想着能不能借此达成目的。
他其实不是需要一个父亲,也许一开始他真的把对方幻视成父亲过,但是当对方明确表示拒绝之后,他就不可能死缠烂打了。
……乱步大人也是有尊严的。
现在的乱步其实只是想要一个能够交流的人——他跟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有一层厚厚的壁障,没人教过他怎么跟别人正常沟通,正常人大都不耐烦听一个思维跳跃的孩子的碎碎念,也很少有人拥有开导这个过于聪慧的孩子的能力。
除了乱步的父母,阿诺德是乱步遇到的第一个能够读懂他内心的人。
他不是笨蛋,从阿诺德展露的各种迹象来看,对方在近期就会离开横滨,回到真正的家。
横滨不是阿诺德的家,伦敦才是。
阿诺德会离开的,等他走了,乱步大人又要独自一人面对这个可怕的世界,就算是跟别人倾诉,都没人能听懂乱步大人的话。
阿诺德看到了乱步眼中泛起的泪光,他倒是没有多大触动,只是略感惊奇。
原来是把他当做唯一能够沟通的“同类”吗?虽然是小孩子陷入的思维泥沼,但对阿诺德来说倒是足够新奇,他在不同人的眼中有着不同的定位,弟弟们把他当做兄长,柯南大叔他们把他当做小辈,五条悟则是想要追逐他、超越他。
阿诺德只是不说,其实他对这些一清二楚。有时候,他也会打量着这些连在自己身上的丝线,有种玩游戏、集齐各类角色CG的感觉。
到乱步这里,又是不一样的展开了。
果戈里把阿诺德当做最重要的朋友和老师,而乱步更多的是将他视作【能够沟通的人】,其次才是【能够解答问题的人】。
乱步想要的其实并不是一位为他遮风挡雨的父亲,他并没有因为骤然失去保护伞而变得懦弱,他只是想要一个“同类”。
这个世俗不容的年幼天才即使从他人那里受了委屈,第一反应也并非找人帮他出头,而是疑惑地开始思考——对方为什么要凶他?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在父母的教育下,乱步已经养成了擅于思考的习惯,他面对问题的第一反应绝对是思考,只有完全无法理解、让他感到痛苦的难题,才会让他产生逃避的冲动。
乱步对这个世界有太多的疑问,可是没人能够回答他。他盲目地在自己的世界里打转,哪怕有一个人拉他一把也好,可是没有。
旁人的冷眼和恶言击碎了乱步敏感的外壳,他不由得对自我产生了一种怀疑。
在外界的压力和异样的眼光下,他迫切地想要证明一件事——他不是个怪胎,他不是理所当然受到他人的冷待和恶意。
他想从有经验的长辈口中得知,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
但他能够问谁呢?在这举目无亲的横滨,乱步早就没有了家,没人可以理解他。
他只有一个选择。当乱步亦步亦趋地跟上阿诺德的时候,他就已经抓住阿诺德随手朝他扔过来的稻草了。
他不想再被抛下了。
他的父母带他来到这个世界,他从父母身上学到了很多,但是父母为了保护他,把他关进与世隔绝的卵壳里,当父母猝然离世的时候,乱步还没有打破蛋壳的决心和能力。
他被困在蛋壳的世界里了。
接着,有人从外界打破了卵壳,接生了一只身上沾着蛋清液,绒毛还没干透的小鸟,自然而然地,这只恐惧着外界的小鸟会对带他跨出卵壳的人产生天然的依赖。 .
阿诺德对“父亲”这样显老的称呼不感冒,所以他不乐意收养乱步。
乱步跟五条悟不一样,一旦形成法律意义上的抚养关系,乱步这种幼崽是真的会叫他爸爸。
不过……事情好像跟他预料的不一样。
乱步需要的只是一点点引导和陪伴,他不需要当一个显老的父亲。
既然如此,阿诺德倒是不介意付出一点精力,将这个因失去父母而陷入迷茫的小羊羔拉出泥沼。
他知道一切不必明说,只有对乱步,他可以这样无声地示意。这是独属于两个聪明人之间的默契。
乱步似乎瞧出了什么,目不转睛地盯着阿诺德的脸,“你要带我回伦敦?”
阿诺德歪了歪头,“你不乐意?”他都不介意多个新弟弟——反正他已经有了好几个弟弟,再多养一个也无妨。
“……除非你说话不算话。”乱步扭开脸,半晌才回道,“你跟那个金色头发的人说过的吧,不会抛弃兄弟。”
阿诺德确实这么答应过兰波,他至今还能回忆起兰波得到承诺时快乐的模样。
“我从不食言。”唯独这句话,他可以如此信誓旦旦地承诺。
第54章
没过几天, 阿诺德就回了伦敦。
离开横滨之前,他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因为他要见的人很特殊, 他暂时不想跟别人一同去见她。
而且, 他也有一些话想说。
他出了趟门,接着就径直走进空无一人的小巷子里,撕开一道空间裂隙。身后是人流如织的街头,身前是星空般的裂隙,他猜测着,走进裂隙之后将会看见什么?
也许是温莎城堡的花园?模糊的记忆中,他曾无数次从那里的花.径中走过,有一只手坚定地牵引着他,让他在迷宫似的花园里不至于迷路。
身侧是高过头顶的观赏灌木丛, 偶尔有一阵风吹过, 带来春天温柔的气息……不,也许那气息并不是春天带来的,而是身边人的香气。
也有可能是伦敦的皇宫。他也来过皇宫很多次,每次走进待客厅,桌子上都会摆放着一碟酸梅点心,像是固定刷新的物品。
他走进空间裂隙,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吸力,当他走进裂隙的一瞬间,似乎所有喧嚣和吵闹都离他而去了,紧接着,他就从横滨来到了伦敦。
就算是他,其实也很少开辟这般长的通道,但是通道的落点没有出错, 他成功来到了女王的所在之地。
他落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一抬起头,就看见了一个与记忆中相比身形缩小了些许的小老太太。
对方背对着他,似乎心情不错,哼着愉快的歌曲,正在浇花。
阿诺德没有发出声音,他静静地看着对方的背影,下意识地开始对比对方这些年的变化。在他未想起生前那些事的时候,女王在他心中一直是个好说话的老太太,从不为难他。
他有时候提出一些出格的请求,女王即使一开始不同意,后来也会在他的软磨硬泡下无奈地应允。
“下次可不要这样了!”女王总是这么说,然后叹着气答应了他的要求。但无论女王重复了几次,下一次阿诺德还是会这么干。
“ Baby ,下次可不要再这样了!”记忆中的那个女人也总是这么说,阿诺德早已记不清他们具体是怎样相处的了,他还是记得那种温暖的感觉。那个人总是把他抱在怀里,一边生气地竖起眉毛,一边絮絮叨叨地在他耳边轻轻说话,他一抬头,就能看见对方年轻的下颚。
在仅剩的童年回忆里,阿诺德永远在仰视着自己的母亲。
在孩子的眼中,世界大得不可思议,他需要努力地踮起脚来,才能抓住母亲的小拇指,吸引母亲的注意,接着,他就能得到母亲的拥抱。
“怎么了?”母亲问道。他不需要回答什么,只要露出一个缺了牙齿的滑稽的笑,母亲就会抱着他,让他坐在她腿上,心甘情愿地陪他玩一下午的拍拍手小游戏。
他那时候经常想,世界到底有多大呢?但是以小孩子匮乏的阅历,他实在是想不出什么花样,最终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反正大人们很大,真的很大,就像是童话里的巨人一样,温和地照顾着小小的他。
母亲有时候被他惹恼了,一只手把他提起来,叫他不要捣乱,又因为他笑嘻嘻的一句“我知道错啦”而不计前嫌;
紫灰异瞳的大哥哥把他放在肩膀上,让他足以够到高处的玩具;
年迈的老总管即使年纪大了,也还是能在他耍赖不想走路的时候把他背起来,笑呵呵地说,“偷懒可不要跟女王说呀,小王子殿下。陛下说了让您锻炼身体。”
后来有一天,那位腿脚不太利索的老总管突然消失了,又有一位新的总管接替了老总管的位置,而阿诺德还是一如既往地对着身穿总管服装的人张开手,“我不想走了。”
而那位新总管怔了怔,大概是想起了女王陛下的耳提面命,但对于这样可爱的孩子,他实在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于是,那位新总管先生也像他的老总管父亲一样,艰难地做出了同样的选择,“那……偷懒的事情,可不要跟女王陛下说哦。”只要阿诺德肯点头,他就会愿意负担起一个孩子的重量,背着那个孩子走一段路。
……
现在他们好像都变小了,这个世界对阿诺德来说没有那么大了。
如今,阿诺德可以俯视自己的母亲,他可以清晰地看见母亲头上的白发,也能眼尖地注意到对方眼角细微的皱纹,母亲还跟记忆中教导他礼仪时一样,盘着利落而美丽的头发,把背挺得很直。
她总是这么在意形象。
但她老了,所以再怎么挺直脊背,也不可能像年轻时那么精神。
阿诺德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时间的流逝,他变成幽魂时漂泊的十几年,很多人、很多物都变了。
……就连他自己也变了。
阿诺德不喜欢一成不变的事物,因为没有变化就意味着毫无波澜,一听就很无聊。但是他现在却不那么喜欢变化了。
要问他为什么,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有种莫名的怅然,他好像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他的人生以七岁那年作为分水岭,他在七岁时遭遇了世俗意义上的死亡,无论是生理性的,还是社会性的。
至今英国还有家庭保留着十几年前小王子遇刺的报纸,只要愿意去查,就能知道女王曾有一个不幸早夭的孩子。
他回忆起子弹洞穿身体的疼痛,倒是没有多少畏惧,他其实并不怕痛。
七岁的生日那天,最让他印象深刻的不是从胸口涌出的鲜血,而是母亲压抑的哭泣。他天生对疼痛不太敏感,仿佛调低了痛觉感官。
即使被子弹穿透了内脏,他也只是觉得不太舒服,尖锐的感觉难以忽略,不过倒是没有哭喊的冲动。
他能感觉到生命力在流逝,但是比起这个,他更在意的滴到他脸上的滚烫液体,真的很烫,让他至今回忆起来,都会不由自主地瑟缩一下。
……你在哭吗?妈妈。
他从来没见过妈妈哭过,她在他面前永远是可靠的模样,他可以拜托妈妈做任何事。
妈妈从来不会对她的孩子食言,从来都是说到做到。她是个很慷慨的妈妈,作为她的孩子,他只需要当一天的乖孩子,趴在桌子上睡一天的觉,妈妈就会愿意把她十二岁的生日礼物——一顶漂亮的王冠转送给他。
他喜欢那顶王冠,妈妈也很喜欢,而且那顶王冠对她来说意义重大,但对他来说仅仅是一个漂亮的小玩意儿。
但是妈妈还是毫不犹豫将王冠送给了他,事实上,在他开口之前,他就知道妈妈会答应了。
“妈妈,我想要那个王冠。”他指着那个摆在玻璃展柜里的王冠说道。
“那你今天乖一点,好不好?只要乖一点,妈妈就把它送给你。”
因为他比王冠重要。
“妈妈,我比王冠重要。”他曾这么对妈妈说道,语气十分笃定。
妈妈愣了愣,反而笑了,“你说得对——”她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你是我最爱的——”
那双温柔的绿眼睛注视着他,“——也是最重要的。”
“我早就知道啦——”他扯着妈妈裙子上的褶皱花边,笑嘻嘻地说道,“妈妈最爱的只有可能是我。”
“哦?”妈妈又笑了,捏了捏他的脸蛋,“那你爱不爱妈妈?”
“……”
七岁前的他大概是幸福的,世界上没有哪个孩子能像他一样幸福了。
所以当他意识到生命即将抵达终点的时候,他也没有抱怨生命的短暂,只是在弥留之际忍不住心想——
我走了,妈妈怎么办?
那天妈妈问他的问题,他还没有回答。
他忽然有点后悔没能给出答复了。
七岁之后,他就成了一抹孤魂。如果将成为孤魂的那十几年计入年龄之中,他现在应该是二十来岁,是个青年了。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余光忽然瞥见了一个人影。
对方跟以前一样,穿着皇宫总管的制式服装 ,衣服整整齐齐,没有一点褶皱,总是将事情处理得尽善尽美,无论以怎样苛刻的目光来看,都是一名完美的大总管。
对方怔愣着,胳膊夹着一叠文件,眼中倒映出一个高挑的影子。
在总管的瞳孔中,阿诺德看到了长大的自己。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身材修长,穿着一身剪裁良好的西装,栗色半长的卷发束在脑后,再加上一顶帽子,全然没有平时不着调的跳脱样子,看上去像是个合格的绅士了。
总管也老了,他三十多岁才接过父亲的担子,当了十几年的大总管,到现在已经五十岁了。
看到阿诺德,总管先是惊愕一瞬,接着就笑了,就连眼角的皱纹都笑开了,看起来很高兴。
您回来了。总管看上去很想这么说,但他没有。
总管只是动了动嘴唇,并未出声,也就没有惊动正在浇花的女王。
“……”阿诺德张了张嘴,他突然开始犹疑青年体是否更适合出现在女王面前。
按照他对母亲这种生物的理解,对方应该会乐于见到长大了的孩子,但是也不排除对方更喜欢小孩或少年的可能。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女王刚好转过身来,见到他的一刹那,眼中立刻迸发出一种巨大的喜悦,她快步走来,第一时间没注意到阿诺德身形的变化,直到走近了才发现孩子长高了。
她微微仰起头来,对上一双黄金般的眼瞳,她对这次见面期待已久,见面的时候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阿诺德盯着那双柔和的绿眸,唯独这双眼睛、还有这具躯体里装的灵魂是没有变的,他只要注视着这双母亲的眼眸,贴近母亲的灵魂,就会莫名地感到亲切、安宁。
他人生中最安静的几年就是在母亲怀里度过的,那时他还不会走路,即使再好动,最多就是在婴儿床里频繁翻身。
他的母亲最开始还保持着女王的仪态,不会像寻常人家的母亲那样哼歌哄孩子睡觉,后来也渐渐学会了唱儿歌,抛弃了那些属于上位者的架子,有时候被逼急了,甚至会提起裙子亲自去逮住乱跑的孩子。
母亲年轻的时候是一个堪称冷酷的统治者,在成为母亲之前,她就已经是万人敬仰的女王了。
他出神地想着,忽然感到一个紧紧的拥抱,他嗅到了记忆中久远的香味,这种熟悉的气息让他下意识地回抱住了对方。
不过与小时候不一样,拥抱的主体变了。他不再是一个小孩子,而是能够轻松环抱住母亲的青年了。
母亲栗色的卷发早就褪色了,变成了一头银丝,那双亲切的绿色眸子噙着泪,让他有些怔然。
“……”他张口说道,“……妈妈……”
吐出这个词其实并不困难,因为他曾千万次笑着用这个词呼唤他的母亲。
妈妈却哭了,就像十几年前那样,泪水近乎决堤,滚烫的泪珠滴在阿诺德的衣服上,即使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让人颤栗的烫。
“太好了……太好了……”她不住地重复着,一会儿抱着阿诺德,一会儿又抬头看着阿诺德的脸,仿佛要弥补这十几年来的损失。
也许是因为情绪起伏太大,她哭得有些喘不上气,“我、我……”
看着这样的妈妈,阿诺德蓦地想起了【七个背叛者】袭击的当日,他因为契约而陷入濒死的时候看到的女王昏迷的脸。
他那时候应该是想着——我不会输。
现在,他却不自觉地说道,“这次我也保护你了。”
——就像十几年前那样。
七岁生日那天,他曾产生了一种莫名的预感,直觉告诉他,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当那颗致命的子弹发射出来的前一分钟,他整个人坐立不安。
“妈妈,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认真地说道。
“Baby,等一下,只要一下就好,等我们在郊外拍完照就马上回去,妈妈保证。”女王耐心地安抚道,她以为阿诺德是孩子心性,坐不住了。
阿诺德的预感是对的,当他坐在女王的怀抱里,对着镜头露出一个笑容的时候,一切都仿佛变成了慢镜头。
他从未视力那么好过,明明刺客小心地隐匿起了身形,他还是在那一刻清楚地捕捉并预判了那颗从枪管里射出来的子弹的轨迹,如果不出意外,那颗子弹将会射入女王的心脏。
他意识到了一个事实——她会死的。
于是,鬼使神差地,他像是不舒服似的,突兀地动了动,用自己的身躯为女王挡下了那颗致命的子弹。
“妈妈,”他说,“我保护好你了。”
“虽然你说你没有骑士,我也没有爸爸……”他看到自己的胸口涌出了大量的血,“但是我可以当你的骑士。”
他一直都知道,他妈妈也曾是个公主。
很小的时候,他也和妈妈遭遇过刺杀,那次是妈妈挡在了他面前,因此右手受了洞穿伤,写字不太利索,不得不改练左手字。
他问妈妈为什么要保护他,妈妈不假思索地说,“因为你是我最爱的孩子。”
所以他也认为,自己有必要保护好妈妈——他应该也是爱妈妈的。
在子弹射入身躯的那一瞬间,他想到了故事里的骑士,并且发现一件让他快乐的事——
“我跟骑士一样勇敢。”
正好,他现在的职位也是骑士,不过比一般的骑士要高级,他是钟塔侍从的近卫骑士长。
一如既往地,他做到了骑士该做到的事。
他很庆幸,原身阿诺德是钟塔侍从的近卫骑士长候选人,如果原身没有这层身份,那他就不会加入钟塔侍从,出现【七个背叛者】袭击这种级别的危险时,就没人能挡在他妈妈面前、保护好她了。
她大哭起来,抱着失而复得的孩子,哽咽着说道,“你不用保护我!你只要活着——只要活着就可以了!”
“你还很年轻,你还只是个孩子,”她语气激动,“我已经活了很久了,但你的人生不应该这样草率地结束!”
“没关系。”阿诺德突然说道,“只要灵魂存在,我就永远不会死。”
他是最近才意识到这件事。
——异能生于灵魂。
只要他的灵魂还存在着,无所不能的异能就会为他所用,任他驱使。
【 I 】,我的半身,我的灵魂。它即是阿诺德本身,是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它从出生起就伴随着阿诺德,只是那时的阿诺德还未发现这个沉默的伙伴。
他曾一度以为是系统帮了他,让他能够重回人间。但是,其实无论系统有没有绑定他,他都拥有重生的能力,只要他发觉到了【I】的存在,他就无所不能。
按照异能规则,【I】可以做到任何事,但是这其实是个悖论——因为阿诺德就曾被契约所束缚,不得不囿于异能力的铁则。
既然如此,【I】就谈不上是无所不能的异能,它是有限制的,是有极限的。
然而实际上,这只是由于【I】的主人思维陷入误区而导致的一点小问题。
它的主人终于意识到了一个重要的事实——所谓的异能并非系统的衍生物,而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
他问自己。
他可以打破规则吗?
答案是肯定的——只要他想,他什么都可以做到。
“我什么都可以做到,”他笃定地说道,“包括复活。”
“不要为我担心,妈妈。”他承诺似的说道,“就算走出去很远,早晚有一天,我也会回家的。”.
横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躺着一本无字书。
太宰治放学的时候,经过这个僻静的角落,余光瞥见了那本无人问津的书。
“谁的书?”他捡起了书,不知看到了什么,脸色剧变。
他赶紧往周围察看,四周非常安静,只有他一个人,他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没人注意到这本书。
太宰治心想,他得赶紧走,赶紧把这本书藏起来,藏到空无一人的地方,绝对不能让三个以上的人得知它的存在——
不然……世界会毁灭的。
太宰治打了个寒颤。
他从那本一个字也没有的书上,看到了另一个平行世界惨遭毁灭的结局,而导致世界毁灭的原因,具有出奇的戏剧性。
在那个平行世界,有三个以上的人,得知了【书】的存在,所以世界毁灭了。
太宰治暂时还不想世界毁灭。
太宰治明面上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儿,所以被安顿在一家设施齐全、条件良好的福利院内。
在他回福利院的路上,他偶然碰到了一个白头发的眉眼具有明显的外国特征的人。对方看上去年纪不大,眼皮有一道浅浅的疤,周身弥漫着轻快的气息,应该心情不错。
太宰治还敏锐地察觉到,对方还在用俄语自言自语着什么,很明显,对方是俄裔。
太宰治满脑子都是那本奇怪的书,他不想考验书中透露出的情报的真实性,只是想着赶紧回去,好歹梳理一下现有的消息。
因此,太宰治没有跟那个俄国少年搭话的打算,他正准备略过对方,装作没看见直接走掉,结果对方眼神瞥过他的脸,不知为何突然顿住了。
对方像是犹疑了一会儿,走上前来跟太宰治搭话,“您……”
“嗯?”太宰治瞥了对方一眼,像是有急事似的,他指望着对方能看出他的意思,不要再耽误他的时间。
“您是不是有个双胞胎兄弟?”对方踌躇一会儿,目光在太宰治的脸上来来回回地扫过,“我好像……见过跟您很像的人。”
双胞胎兄弟?太宰治很肯定自己没有,普通兄弟他倒是有好几个,不过那不重要。
“没有,你认错了。”说完,太宰治就毫不犹豫地走了。
果戈里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皱起了眉。他觉得自己没认错,他确实见过跟太宰治五官几乎一模一样的人——
……不对。也许不是人。
果戈里从脑海中里艰难地挖出有关对方的记忆,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后,忽然感到一阵悚然,也不打算多说什么了,暗暗记下太宰治走去的方向,准备之后再去验证自己的想法。
回到福利院里,太宰治打开那本书,才看到了除了世界毁灭的结局以外,其他值得注意的事物。
他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他有了一个很是要好的朋友,对方的名字叫做织田作之助。
第55章.
女王听了阿诺德的话, 还是不住地流泪,她对阿诺德的异能心知肚明,但是复活这种事还是太超乎常规了, 让她一时之间难以相信。
即使哪一天她真的又遇到了危险, 而阿诺德必须付出巨大的代价救她,那她宁愿阿诺德不要管她。
“真的, 我没骗你。”阿诺德看到女王泪如雨下, 他极少见到妈妈这样难以自抑地哭泣, 一时之间也有些无措, “我真的可以做到——”
“只要我想,我什么都可以做到。”他一遍又一遍地说道,但是语言终究是太单薄了,于是他就想着证明给她看。
当然, 他不打算自杀然后复活, 因为这对女王的心脏实在是很大的挑战,于是他用异能做了另一件同样超出常识的事情。
栗色卷发的青年身形骤然缩小,以一种常人难以反应的速度变成了六七岁孩童的稚嫩模样。
阿诺德抬起头来,在现在的他眼中,世上的一切又变得很大了。他抓住母亲的手,一字一顿地对她说, “妈妈,你想变年轻吗?”
他可以把一切变成曾经的样子——虽然发生过的事情已经无法逆转了, 但是至少,他可以让妈妈变成曾经意气风发的女王, 而不是现在垂垂老矣的老太太。
女王愣了愣,神情中有几分手足无措。她小心翼翼地把他抱起来,像是小时候那样, 用鼻梁去轻轻地蹭孩子柔软的脸颊,慢慢地说道,“……我现在得到的一切……已经足够我成为上帝最虔诚的信徒了。”
她已经不想再奢望奇迹了,她已经满足于如今拥有的一切,当她的珍宝再一次回到她的身边,她就再也没有什么渴求的东西了,因为她最重要的宝物已经在她的怀里,用最熟悉的语气,叫她一声“妈妈”。
但是在她说出这句话之后,她却发现自己的视野在渐渐拔高,她侧过头来,就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容颜。
一位栗色大波浪卷发的女人穿着最庄重古典的宫廷长裙,纵使不施粉黛也能看出容貌的艳丽,唯一与年轻时不同的是,她的气质变了,从高高在上的自信与骄傲变成了长辈独有的柔和与宽容。
女王近些年其实很少照镜子,当她再次看到那张曾被誉为“帝国之花”的脸庞时,近乎产生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仔细地观察自己了。
也许在十几岁时,身为第一公主的她还是个爱漂亮、喜欢打扮的少女,但是从她接过母亲的权柄、成为不列颠新的女王开始,她就将这些不重要的东西抛在了脑后,只是一门心思地钻研政务、玩弄权术,数十年如一日,她的青春年华也渐渐地消逝了。
慢慢地,她从因美貌而闻名的第一公主变成了一个铁血冷酷的上位者,又被时间磨去了尖锐的棱角,现在的她已经是一个值得信任的长者了。她不再使用那些残酷、极端的手段,而是用温和的攻势说服敌人、收拢下属,曾经的她不通人情、让人畏惧,就连亲生的前三个子女都不敢与她亲近,但是如今,她逐渐成为了当初的阿诺德眼中的宽和的母亲似的人物了。
她会耐心地花费时间,去开导年轻的孩子,也会记住年轻人们的喜好,再转告给宫廷御厨,让新一代的孩子们进宫时能够吃到喜欢的点心。
这种变化其实不算有多难接受,人总是会变的,她年轻的时候也不知天高地厚,从权力斗争中胜出的时候更是倨傲到了极点,因为她已经站在全世界的顶端了,有资格管教她的长辈无一例外也去世了,这个世界上已经没人可以压她一头……
直到洗尽铅华,失而复得,她才经历了完整的生命。
“我爱你。”她这么说着,“从未变过。” .
伦敦最近出了个大新闻,满头银丝的女王变成了年轻时的样子。
“女王陛下……年轻时居然这么漂亮吗?”有些年轻人十分震惊。
报纸上,栗色大波浪长卷发的大美人对着镜头微笑着,一颦一笑皆是风情,若不是她头上戴着象征身份的王冠,谁都不会想到她就是那位统治英格兰接近半个世纪的女王陛下。
“在你们没经历过的上世纪……我们都称当时的第一公主为帝国之花,也就是现在的女王陛下。没有哪个公主能想她一样受欢迎了……好多国家的王子都曾求娶她,但是都被回绝了,在当时的民众们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那些貌不惊人的家伙们怎么敢肖想我们的第一公主?”年轻人的长辈回忆起了久远的往事,“后来她接过了前任女王的王位,就像她母亲那样尽职尽责,在她的治理下,即使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异能力的争端,这个帝国依旧稳定。”
如今的民众们对女王变年轻这件事只是惊愕了一瞬,就表示了接受。
就像过去的民众们喜爱着高傲而美丽的第一公主殿下一样,现在民众们也爱戴着这位温和又负责任的女王陛下。
在英国,尤其是伦敦,异能力的存在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在人们的观念中,异能力是一种超乎想象的奇异力量,就像魔法一样,可以做到各种不可思议的事情,返老还童也包括在其中。唯一可惜的是,不是所有人都拥有异能。
“异能那么多,总有一种可以让人重返青春吧。”大多数人是这么想的。
与此同时,关于多年前的那个早夭的小王子,皇室也给出了正式的通告,那位小王子命运多舛,在外颠沛流离十几年之后,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现在他以Arnold· Elizabeth·Windsor (阿诺德·伊丽莎白·温莎)的名字恢复了应有的身份与名誉,在他的兄姐都远在国外的情况下,他拥有了第一顺位的继承权。
在小王子正式的对外公布的照片上,他也是一头栗色的卷发,不过比起母亲的大波浪卷发,卷曲弧度要小一点,显得更加内敛,他的眼瞳是罕见的金色,犹如流动的黄金,殷红的唇轻轻翘起,是个让人一见便忍不住屏住呼吸的太阳般灿烂的美少年。
没人质疑他看上去过于年轻的外貌,因为皇室也公布了他的另一层身份——实力凌驾于绝大多数异能者的最强的存在,【超越者】。
如果是超越者,能够做到这样神奇的、改变年龄的事情,也不是不能理解。说不定就是他让自己的母亲重返青春呢?
在这位小王子回家之前,就已经身份不低,他因赫赫战功而封爵的时候,满打满算只有二十来岁。民众第一次具体、详细地了解到超越者的概念,就是从这次皇室的通告上面。
很快,民间出现了剧烈的反响,人们兴致勃勃地讨论着【超越者】这个神秘的群体,除了因为身份特殊需要公布相貌的小王子,还有小王子回家之前认下的无血缘的兄弟超越者,其他隶属于英国的超越者都只流出了纸面上的姓名。
人们见了女王、小王子和他的弟弟们的照片,都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感叹:难道成为皇室成员还有颜值门槛吗?
从女王年轻时被称为“帝国之花”就可以看出她极盛的容貌,而小王子的那张惊为天人的照片流出的第一天,人们就自发地给他冠上了一个称号——如太阳般热烈而灿烂的美少年。
小王子有好几个弟弟,其中最大的弟弟原名阿蒂尔·兰波,现在也冠上了温莎的姓氏。女王不介意多出几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她甚至还曾搂着兰波的肩膀,在镜头前笑着向民众介绍他的身份,“兰波是为英格兰立下汗马功劳的超越者,在异能战争中,他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尽到了自己的责任。”
她注视着兰波无所适从的蓝眼睛和泛红的脸颊,眨了眨眼,“我为你感到骄傲,我的孩子。”
兰波的容貌也十分出挑,概括来说,就是气质冷淡的高岭之花,但是他只是看上去高冷,有媒体壮着胆子采访这位看似冷漠的超越者,问他,“您觉得现在的生活怎么样?您与阿诺德王子、女王陛下相处得如何?”
兰波没有拒绝采访,直接就回答道,“没有比这更好的生活了,我生活在一个充满温馨的地方,而这个地方将是我一辈子的家,我永远不会离开这里。”
提到阿诺德,兰波缺乏表情的脸上都多出了几分快乐,堆积在心中的愉快情绪太多,他一时之间无法全部描述出来,于是他想了想,言简意赅地总结道,“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我爱他。”
他可能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神情出现一丝暖意,“女王是哥哥的妈妈,也是我的妈妈,我也爱她。”
紧接着,兰波又补充道,“我爱我的每个家人,包括我的弟弟们。”当然,他最爱的还是哥哥,哥哥永远是不可替代的。
他好像一直在说“爱”。
兰波看上去话不多,谈起家人却滔滔不绝,虽然用词非常简单,语气却十分真挚,让人一看就知道他对家庭的热爱。这种反差萌让民众十分喜爱,“谁不喜欢这样忠诚又直白的好孩子呢?”
英国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兰波的过往,人们都觉得他是个能力优秀、品格高尚的好孩子,值得好好对待。兰波也已然彻底抛下了灰暗的过往,奔赴崭新的、充满希望的未来。
除兰波以外的几个弟弟都年纪很小,大概只有七八岁,为了保护还未成长起来的幼苗,皇室只是公布了他们的英文名,相貌还未为人所知,等他们什么时候像兰波一样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就会在民众面前露面。
在皇室不遗余力的宣传下,生活在英国的人们都知道了一件事——不久前的诺森伯兰战役,以及绑架各国领导人的恐怖组织【七个超越者】袭击事件,都有那位小王子的参与,如果他没有参与,肯定没有这样美好的结局。
一开始,人们对这位刚刚出现在大众视线的小王子的了解仅仅停留在【超越者】的身份,还有美丽到耀眼的容貌上,直到有伦敦人无意间在街头撞见了小王子。
小王子穿着寻常的休闲衣服,微微俯下身,对那些此起彼伏喵喵叫着的猫咪们说道,“好久不见,想我了吗?”其实并没有间隔多久,他只离开了伦敦一个多月,不过对于这些猫咪们来说已经是久别重逢了。
猫咪们直起身子,把前爪搭在他的膝盖上,非要他摸摸头才肯下来,还有些故作矜持的猫坐在旁边舔爪子,如果他不主动去摸它们,它们就会按耐不住地来舔他裸露在外的脚踝,仿佛在给同类舔毛似的,特别起劲,一边舔,一边发出甜腻腻的叫声。
从这个角度来看,没人看得出他的真实性格,而是油然而生一种感觉——真是个温柔的孩子,瞧,就连路边的小猫,都很喜欢他呢。
这就导致民众中衍生出了一种误会的说法——小王子是个善良的孩子。
关于伦敦街头的猫咪们,其实早在阿诺德开始投喂之前就进行了安置。女王考虑过后决定将伦敦的每只流浪猫都登记在案,每只猫咪都拥有自己的姓名牌,确保每只猫咪都能活下去,但是为了防止伦敦鸟类的生存环境因为流浪猫的过度繁衍而遭到破坏,都需要绝育。
流浪猫的问题被重视,有新的宠物相关法令出台,明令禁止公民抛弃猫、狗等宠物,如果有人违背,一经发现,严肃处理。这对于一座大城市来说其实是好的转变,因为无论平均教育水平有多高,总有人学不会负责,一时冲动将小猫小狗带回家,又因为种种麻烦而将其抛弃。普世道德观约束不了的行为,就用公正无私的法律来制裁。
伦敦的流浪猫不会再增加了,已有的流浪猫将会得到有保障的生活。
阿诺德跟母亲相认之后,还去钟塔侍从找过阿加莎。
他站在阿加莎办公室外面的时候,里面正传来了熟悉的压抑着暴躁的声音,“钟塔给你发工资,你是干什么吃的?”
听起来好像在教训下属。
阿诺德悄悄贴近,趴在门上偷听了一会儿,发觉训话的声音越来越低,突然,门锁发出“咔哒”的一声响。他抬起头来,就看到了属于阿加莎的冷艳的脸。
阿加莎皱着眉,抱着胳膊,“在外面偷听什么?要听就直接进来。”
“像个点燃了的炮仗!”阿诺德小声说道。谁又惹她了?
“你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阿加莎警告地瞪了他一眼,见他帽子歪了,又对他招了招手。
阿诺德下意识把头倾了过来,方便阿加莎帮他整理。他早就习惯来自他人的照顾了。
不管是强迫症的柯南大叔,还是嘴硬心软的阿加莎,都会帮他整理歪斜的帽子和乱七八糟的领带——不然怎么说是一脉相承的师徒呢?
“你以后戴帽子,就把头发扎起来,不然从背影看上去太像个女孩子——好吧,就算扎起来也像个女孩子,你也太瘦了!”阿加莎看不惯他凌乱的头发,从自己手上摘了个皮筋帮他在脑后扎一个小辫子,“总之,你随便拿个皮筋绑一下就好了。”
阿加莎还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阿诺德歪着头心想。
三年前,阿加莎就在阿诺德这里损失了好几十条皮筋,阿诺德那时候不爱扎头发,头发长了就任由它乱糟糟地披在肩上,看上去就像只炸毛的小猫。
阿加莎有时候实在是看不过眼,就招呼他过来,她帮他扎头发,阿诺德甚至还记得一个小细节,每次帮他扎好头发后,阿加莎都会像一个把杯子摆整齐的强迫症那样,发出愉快的哼笑声。
阿诺德最开始其实是阿加莎的竞争对手,钟塔侍从的近卫骑士长默认只有一个,同样是候选人,他们是天然对立的敌人。
不过这种明面上的对立只维持了很短时间,就被阿诺德主动打破了。他刚刚从幽魂变成人的时候,对阿加莎十分好奇,于是总是悄悄跟着对方,他那时候没有自己的家,就直接住在钟塔侍从,天天在钟塔门口蹲阿加莎,远远地瞧见一个金色长发的身影走来,他就立刻躲起来,在角落暗暗观察对方。
后来不知怎的,阿加莎偶尔也会愿意跟他讲一两句话,心情好的时候,她难得温和地问道,“你喜欢什么?”
阿诺德不假思索地说道,“我喜欢阿加莎!”
阿加莎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变得不太自然,“嗯……我?是吗?”她从阿诺德的眼神里只看到了纯粹的喜爱。
她状似不为所动地看了一会儿文件,又问,“你为什么喜欢我?”
阿诺德回答道,“因为阿加莎对我好。”他分辨得出来。
阿加莎从未真正把阿诺德当做敌人,她看见阿诺德的第一眼,就知道对方是个孩子,而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她虽然没有大度的器量,却也不至于将小孩子视作需要防备的对手,而阿诺德的种种表现也印证了这点,他没什么坏心思,只是好奇心太重,所以总是做出一些让人头疼的事情。
后来因为不相上下的功劳,他们一起成为了钟塔侍从的近卫骑士长,阿诺德也逐渐不像初时那样乖巧,时不时就要搞出乱子。钟塔侍从的人都知道,他们名义上是搭档,实际上是阿加莎像姐姐一样照顾阿诺德——阿诺德这个弟弟实在是很不省心。
阿诺德还去看过柯南·道尔。
柯南·道尔自从被他毒死了一缸观赏鱼之后,再也不在客厅里养鱼了,原本放置鱼缸的地方被空出来,用一个木雕的高柜子做隔断。
当阿诺德走进柯南·道尔的大宅子的时候,对方姿势端正地倚靠在椅子上,像个退休的老人家似的,把报纸盖在大腿上,连眼镜都没戴。
余光瞥见阿诺德的到来,柯南·道尔把桌子上的单片眼镜卡进眼窝,因为他五官深邃,所以就算表情幅度变化很大,单片眼镜也不会掉下来。阿诺德知道这件事,主要是因为他有一次当着柯南大叔的面把对方的手杖折成了两段,对方气得吹胡子瞪眼,眼镜还是好好地卡着。
“今天倒是收拾得整齐。”柯南·道尔注意到了阿诺德头发扎得好好的,帽子、领结什么的也都挑不出错。
阿诺德得意地说道,“是阿加莎帮我收拾的!”
柯南·道尔毫不意外,见阿诺德这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样子,有种拿手杖敲他脑袋的冲动。
柯南·道尔没好气地说道,“你还好意思说,这种事情都要别人帮你!”
“阿加莎又不是别人。”阿诺德理直气壮地说道。
就这么一来一回地说了两句,阿诺德不经同意就去翻柯南·道尔的书柜,找了个不走心的理由,“柯南大叔的藏书肯定又增加了,我要补充图鉴。”
柯南·道尔坐在椅子上,没有阻拦他,盯着报纸上的密密麻麻的字母看了一会,忽然出声道,“关于那个契约……我想,我应该说声抱歉。”柯南·道尔叹了口气,“我没想到那个契约会变成伤害你的东西。”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图省事,把事情交给阿诺德去做。他想起了几个月前,他从伦敦寄来的情报上看到的照片,阿诺德脸色苍白,紧闭双目躺在病床上,那一刻他真的以为这个孩子要离他而去了。
“哈?”阿诺德睁大眼,眼神震惊,“你是哪里来的妖精,把柯南大叔给夺舍了?不管你是谁,赶紧从柯南大叔身上下来!”
他的眼神明摆着在说:柯南大叔怎么可能跟他说这种肉麻的话啊!
“…………”刚刚泛上心头的忧伤之意立刻褪去了。柯南·道尔无语又好笑地看着他,没忍住勾起 嘴角。
阿诺德惊讶而困惑的神情是那样真实,就好像从来没怪过谁。
就算柯南·道尔精通推理和心理学,一时也分辨不出来,这究竟是阿诺德的真实想法,还是特意展现给他看的表演?
当阿诺德哼着歌准备离去的时候,他才蓦地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也许这孩子只是想打消他的歉疚。
柯南·道尔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呢?阿诺德一向是个没心没肺的孩子,他可不会关注这点细节。
虽然只是无意间的行为,但是柯南·道尔的情绪还是恢复了正常,他出神地望着报纸,“忘了问问他,那艘游轮合不合心意了。”
听说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游轮这种可以显摆的华丽物件,因此当柯南·道尔的管家为他呈上挪威某个拍卖会上的藏品名单的时候,柯南·道尔即使远在诺森伯兰郡,还是差人参加竞拍,加价拍下了那艘游轮。
“算了。”柯南·道尔笑了笑,“他没说不喜欢,我就当他喜欢了。
第56章
一切仿佛都那么平静,阿诺德就像以前那样,挨个去找认识的人们玩。
轮到王尔德的时候,对方正坐在矮凳上画画,阿诺德故意没发出声音,悄悄地走到对方身后。他本想吓王尔德一跳,但当他猛的拍了一下王尔德的肩膀时,对方并未露出他期待的惊吓神色。
阿诺德不满地说道, “你的反应未免太平淡了!”他凑近了去瞧王尔德的微表情,很快就知道对方为什么没有吓得跳起来了,但还是明知故问道,“谁给你通风报信了?”
“夏洛蒂告诉我,你刚刚从她那儿过来,”王尔德认真地端详着半成品的画作,不去看阿诺德的脸, “所以我就知道你要来了。以前很多次,你都把我排在她后面。”
夏洛蒂也是英国超越者之一,阿诺德确实刚从她那儿过来。
一听这话,阿诺德不由挑了挑眉——他怎么闻到了奇怪的味道?
他饶有兴趣地问道, “你是在埋怨我吗,王尔德?”
王尔德这才把脸扭过来对着他,无奈地拉长了声音,“亲爱的,你终于发现了。你去俄罗斯的时候,可曾想念我这个老朋友?”
阿诺德这个没良心的家伙,甚至没想着跟他说一声!直接拍拍屁股就出国了,搞得沉迷艺术的王尔德一无所知,当他愉快地哼着歌去找阿诺德的时候,才得知阿诺德早就离开伦敦了。
而且这还不是最让王尔德难受的,他最难以接受的是阿诺德明明去找了雪莱,也见了狄更斯,唯独没知会他。
他眼神狐疑,阿诺德见狄更斯还勉强能够理解,狄更斯就是个不解风情的直男,跟阿诺德最多谈了两句公事。但雪莱什么时候跟阿诺德关系这么好了?对方看起来像个性冷淡,全身都是白色的,没什么颜色。
王尔德由此生出一种错觉——仿佛盯着雪莱看久了会得雪盲症。
阿诺德笑嘻嘻地说道,“我只在打游戏的时候对你万分思念。”
“如果这是实话,那这话可真是让人伤心!”王尔德故作哀伤地说道,“你在开玩笑,对不对?”
阿诺德装出要摇头的趋势,看到王尔德捂住胸口的悲伤表情,才笑了一声说道,“是不是玩笑,这取决于你的表现。来吗?”
如果这是别人对王尔德说出来的话,王尔德就要果断拒绝了——对于绝大多数成年英国人来说,这句话多少有点歧义,他可没有参加impart的兴趣。
不过既然是阿诺德说的话,那肯定没有奇怪的含义,只是找他打游戏而已。想到这里,王尔德心里悄悄遗憾了一下,万一阿诺德真的有那层意思就好了,他肯定会一口应下——他一定会让阿诺德满意的。
谁能拒绝这样太阳般的美少年的身体呢?就算单单从艺术家的角度去欣赏,也是完美的模特啊!
王尔德很少画同一个美人的肖像,但是以阿诺德为原型的画像他画了很多,多到可以挂满一整面墙,走进他的收藏室,就可以看到画像里栩栩如生的美少年,神态各异,却透露出了一模一样的倨傲和肆意。
果然,阿诺德只是想顺便打打游戏。王尔德心中叹息,还好他没有疏于练习,不然万一被阿诺德吊打,那就很丢脸了。
王尔德全神贯注,鏖战许久后手部感到了熟悉的酸痛,没有瞧见阿诺德略奇异的脸色。
所以,当阿诺德告别的时候,王尔德毫无心理准备之下,就被阿诺德突如其来的发言给呛住了,差点把红茶喷出来。
“那种事情……真的那么舒服吗?”阿诺德眼眸中闪烁着好奇的光,看王尔德的样子,对方应该觉得那种事很舒服。
“?”王尔德剧烈地呛咳起来,“咳、咳咳!”
这是什么糟糕的台词?
而且,哪种事情?是他想的那种事情吗?
王尔德隐约有种带坏了谁的心虚感,他还没来得及拦住阿诺德,阿诺德就迅速消失在他的视野里了,他只能无助地伸出手,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家的乖孩子离开,不由得心中咯噔。
阿诺德的反应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明明他没有将心中的想法说出口,阿诺德却仿佛拥有读心术似的知道了他在想什么,但是读心术什么的也太离谱了,王尔德甚至疑心自己是不是嘴漏多说了什么,都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
某种程度上,十六岁还没有x经验的阿诺德确实是个乖宝宝,正常英国人这个年纪已经交过好几个男朋友或者女朋友了!
有些相貌优越的人甚至有可能脚踏几条船,也就是俗称的海王,王尔德情窦初开、还未形成正确爱情观的时候,也曾禁不住美人的诱惑,做出过这种没有道德的人渣行径,同时跟几个符合他审美的同性保持密切的联系。
但是自从某个美人对着他哭了之后,王尔德就再也没有这样过了,也不再跟美人发展出过于深入的关系,只停留在表面上的观赏。
他本质上是个不愿被束缚、只喜欢欣赏美的艺术家,美人的哭泣会让他感到莫大的压力,仿佛给他套上了枷锁——他人生的意义就是见证更多的美,在遇上让他一见钟情的阿诺德之前,他从未下定决心要守着某人过一辈子。
为什么要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丛林呢?
英国人的感情状况普遍就是这么混乱,虽然大家从不把乱七八糟的感情摆到台面上来讲,但是所有人都对此心知肚明。
而阿诺德就不一样了,他长这么大做过的最不专一的事情就是同时投喂好几只流浪猫,以王尔德的滤镜来看,只觉得阿诺德真是洁身自好,让人更喜欢了。 .
被王尔德揣测不坏好意的雪莱此时正在织毛衣,他对织毛衣的执着简直让人匪夷所思,外界对超越者各种猜测的人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有一名超越者热衷于这种平平无奇的编织手艺,而且还在日复一日的织毛衣中开发出了各种花样的织法。
今年伦敦气温下降得比较早,近些天阴雨绵绵,给人一种湿冷之感。因为气温变化,伦敦近期还流行起了一种独特织法的毛衣,起因是一名擅长织毛衣的妇女看到阿诺德穿的毛衣,就琢磨出了毛衣的织法,渐渐在伦敦及其周边城市风靡起来。没人猜到那是雪莱的发明的织法,他用那种织法为阿诺德织了不少毛衣,听说他还不止步于此,正在开发新的技巧。
阿诺德站在雪莱对面已经好一会儿了,这次雪莱有所防备,阿诺德没有机会拿到他的毛线团,只能无聊地盯着雪莱织毛衣。
阿诺德百无聊赖地支着脑袋,“帮我预言一下呗。”见雪莱专心致志地低着头,注意力全在手里的毛衣身上,又扯了一下对方雪白的长发,“你听我说话没有?”
雪莱看了他一眼,简短道,“听了。可以。等我把这件毛衣织完。”
阿诺德趴在桌子上哼哼唧唧,“那你快点。”
雪莱织毛衣的速度加快了,当一件毛衣基本成型的时候,他就站了起来。阿诺德把脑袋埋在胳膊里,差点睡着了,听到轻微起身的动静才抱怨道,“你好慢啊。”
“嗯。”雪莱不置可否,某种程度上,雪莱也是个很懒的人,从不与他人争论,不管别人怎么说他,他都不会反驳。
“你站起来,我看看你长高没有。”雪莱用肉眼测量了一下阿诺德身材的各项数据,点了点头,“没长高。那么这件毛衣应该还算合身,你拿回去穿吧。”
作为一个精通织毛衣技术的人,雪莱对人身体的变化十分敏感,有那么一段时间,每次阿诺德来他这边玩,他都能察觉到阿诺德长高了,导致毛衣不完全合身了。
虽然还是能穿上,但是以雪莱这个完美主义的人看来,只有完全贴合的毛衣才配当做礼物送出去。
……他最近没怎么长高了。雪莱的目光在阿诺德的头顶停留了一下,阿诺德只到他的肩膀,在雪莱的视角看起来很小只,像只小巧的云雀,雪莱必须俯下身才能与其对视。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长高了?这个年纪的少年应该窜个子很快才对。
雪莱神情中出现了一丝思索。
不会长不高吧?女王的身高逼近一米八,她亲儿子才堪堪一米七,这……不太合常理吧。
阿诺德哼了一声,“我又不是长不高!我只是不想长高而已。”
说着,他在雪莱面前展示了变高的技能,当着对方的面变成了少说一米八的青年,裤腿直接短了一截。
“……”雪莱惊愕了一瞬,很快就表示了接受,“那正好,我之前还织了跟你现在正好合适的毛衣,你一起带回去穿吧。”
“先别塞毛衣啊!”阿诺德抗议道,雪莱的存货太多了,他要被这堆毛衣给淹没了。他又变回了少年模样,“你还没帮我预言呢!”
雪莱这才想起来这茬,身为预言异能者,他不会主动去窥探他人的命运,得是阿诺德提醒他,他才想起来发动异能。在异能的作用下,他眼中的世界立刻变得迷离而模糊起来,唯一清晰的只有眼前人的命运轨迹。
他的异能很看运气,所以他不是每次都能精准预测重要的命运节点。只有真正死期将至的人,才会被他看到明确的命运。
雪莱默了默,这已经是他第三次从阿诺德的命运中看到不详的意象了。在阿诺德连续两次打破死局之前,他一直认为像是乌鸦、黑猫这类意象就意味着板上钉钉的死亡,他此前见过的与此类意象沾边的人无一例外都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看到……”
阿诺德说出了雪莱的未尽之词,金瞳中出现了明显的兴味,“乌鸦?”
只有预见到了不妙的结果,雪莱才会露出这样为难而忧心的神色.
第57章
乌鸦,乌鸦!阿诺德心里默念着,他开始有点喜欢这种黑漆漆的生物了。
在他的印象中,乌鸦总是和乐子联系在一起。
雪莱忧心忡忡地看着他,见他不以为然,心下却并不放松。虽说阿诺德成功突破过两次预言,但是……就目前而言,似乎并不是全无代价。 .
横滨。
自从英国的小王子恢复名誉之后,横滨在英国的地位就从偏远的领土变成了人们眼中的香饽饽。尽管横滨这地方的确偏僻,但是它可是那位小王子的领地!
参考以往王子或公主登基之后,其领地都会得到相当程度的政策倾斜,而小王子又拥有着第一顺位的继承权,由此可见,横滨的未来蒸蒸日上。
横滨在极短时间内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现在, 横滨的大街小巷上到处都是英文和日文混杂的广告牌,自打横滨成为英国领土的消息一出,有不少英裔移居到这里, 高鼻梁深眼窝的白人混在日裔当中, 竟也显得十分和谐。
人们对横滨领主的身份陡然变成小王子这件事接受良好,大多数人都很高兴:这就是传说中的一人得道, 鸡犬升天吗?
“??”阿诺德身份转变之后,希莱尔绝对是最不可置信的那个人。
父亲的脸顿时浮现在希莱尔的脑海中,对方看似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总要接受这个可能——你将要侍奉的主人性格十分恶劣。”
希莱尔当时不当回事, 现在却差点气笑了,别以为他看不出来!父亲看起来正经,实际上已经在心里笑得前仰后合了。
他们家族世代为皇室工作, 按照惯例,等父亲老得实在做不动,父亲就会像祖父一样退休,把总管的位置交给他,希莱尔只需要准备好时刻为女王工作就可以了。
在希莱尔人生的前二十年,他虽然不至于不学无术,但也算是过着大少爷般轻松惬意的生活,父亲以前看不惯他整天闲着,时常让他磨练自己的能力,而希莱尔从来不听劝,他认为自己已经掌握了足够多的技能。后来希莱尔成为了阿诺德的副官,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父亲看见希莱尔时不时遭受上司无理的刁难,只怕会心想:这小子总算不闲着了!
希莱尔一直以为那是父亲的戏言,只是父亲用来嘲笑他的话,万万没想到这句话居然会成真!他不就是以前懒了点,不听话了点吗,父亲真的有必要这么对他吗?
有那么一瞬间,希莱尔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亲生的了。
“他又不是温莎!”希莱尔还记得,自己曾以此作为拒绝成为阿诺德副官的理由,现在这句话就成了打脸的证据。
他说过,对方不是温莎,结果对方刚好是个温莎!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离奇、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吗?
“…………”希莱尔心中几乎要尖叫了。
他看着伦敦发来的情报,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小王子的全名为:阿诺德·伊丽莎白·温莎】
如果前面的名字没有跟他的上司重名,这个全名在希莱尔眼中其实很符合英国取名规范。
名字,来自于父母对孩子的期望;中间名,通常是取自父母或祖父母姓名中的一部分,小王子生父不详,中间名来自女王也很正常;姓氏就更不用提了,所有皇室成员都姓温莎。
但最大的不对劲就是,这个名字是他上司的啊!希莱尔还有些不敢相信,他缓了缓才抖着手翻到下一页,就看到了照片上的小王子勾起唇角微微笑着,跟他上司长得一模一样。
“…………”希莱尔感觉人生都灰暗了。他本以为自己会愤怒地打电话给自己的父亲,质问父亲是不是早就知道阿诺德是这一代的温莎,却故意瞒着他不说?
但是他没有,他直愣愣地盯着办公桌前面的落地窗,大脑一片空白。
身为这一代希莱尔家族的独子,他这辈子都要跟着阿诺德混了。
这才是世界上最绝望的死法!.
太宰治捡到那本书之后,就沉浸在平行世界的观看之中。
“诶?居然是这样认识的吗?”太宰治待在属于自己的小小房间里,出神地盯着书上的内容,“还真个有趣的人呢,织田作。”
“……治愈系男子吗?那家伙评价得倒是不错。”太宰治嘟囔着。
他观看了平行世界的太宰治与好友织田作之助从相识到成为好友的全部过程,有种追连续剧似的感觉。他看着另一个太宰治得到了织田作的友谊,另一个太宰治虽然是个阴暗又懦弱的可悲家伙,却比他要幸福得多——话说回来,他的织田作又在哪里呢?
“凭什么那家伙有的东西,我却没有呢?”太宰治不平衡地心想。那家伙甚至不用上学,根本没有经历过他现在遭受的痛苦!
跟如今的上学地狱比起来,以前在外面独自流浪的生活都显得快乐起来了,至少那时候的他只需要防备着扒手和人贩子,而现在,他既要应付过度热情的同学,又要时刻提防着斋藤老师——他真的受够了他的班主任兼英语老师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难对付的人?
那个自称斋藤的老师,虽然穿着女式的服装,踩着超高的高跟鞋还走得那么稳,但对方其实根本就不是女人吧!太宰治一开始也不敢确认,因为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斋藤老师的异常,他就将疑惑埋在心底,从未宣之于口。
直到某天,太宰治无意间从同学们口中得知了一个秘密。
原来在同学们眼中,斋藤老师一直是个身材娇小,嗓门略大的女老师!太宰治知道这个秘密的时候整个人都呆滞了,不管怎么说,斋藤老师都远远谈不上【娇小】吧?对方的身高简直堪比欧美壮汉,太宰治甚至有种感觉,就算让斋藤老师换上军装踢正步,对方也能标准地完成。
太宰治总觉得斋藤老师走路太稳,稳得有点不太正常。一般人会将每次迈出脚步的距离把控得如此准确吗?他越是观察斋藤老师,越是觉得古怪,但是一时之间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奇怪。
当他收看了伦敦转接的官方新闻中播放的阅兵仪式,里面的士兵在连长的带领下无比整齐地开始踢正步的时候,太宰治才瞳孔地震地意识到——斋藤老师走路也太像军人了,腰杆板正,昂首挺胸,声音洪亮,让人一见便觉得有精神。
“……为什么跟那个训兵的连长那么像啊!”太宰治有种三观崩裂的感觉。
经过几次明里暗里的试探,太宰治彻底确定了斋藤老师的身份有异。
他嘴角抽搐地看着斋藤老师语气激昂地开始上课,特别有激情地让学生们大声朗读。自从第一次上课被当众表扬直接社死之后,太宰治再也不会浑水摸鱼了,他宁愿在大家都大声读书的时候一起喊,也不肯被单独拎出来表扬。
他永远忘不了那个史诗级羞耻的场面——同学们惊叹地看着他,然后说道,“哦哦!好厉害的太宰同学!”那时他真的恨不得找条河跳了,对于暂时还没养成厚脸皮的幼年太宰治来说,没有比这更恐怖的事情了。
经此一役,太宰治对于斋藤老师的看法已经从“声音特别洪亮的有点像男人的普通女老师”变成了“如果可以就尽量远离的人”。
而现在,太宰治敬畏斋藤老师的理由又多了一条:斋藤老师不仅性格让人难以应付,而且还是个精神系的异能者,说不定还有女装的癖好!难怪对方身形如此高大,不似女性,原来是男人啊!
太宰治小小年纪,就从同一个人身上见识到如此丰富且离谱的元素,不得不说是大开眼界了。
说起来,太宰治还要感谢斋藤老师。如果不是斋藤老师的精神暗示唯独在太宰治身上失效了,太宰治可能还不知道自己身负无效化的异能。
“太宰同学,”太宰治听到了斋藤老师的声音,“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眉目英挺的男人看着太宰治,眼神关切,“如果不舒服,可以先请假,不要硬撑着。”
“……”太宰治目光落在男人身上,一触即离,说道,“谢谢老师,但是不用了。”
对方看起来好像还是很担心,还特意摸了摸太宰治的额头,太宰治被对方手心灼热的体温烫的下意识往后仰头。
“总之,不舒服的话立刻跟我说,我送你回去。”对方这么说着,顺手帮太宰治倒了杯热水。
太宰治眼神游移,语气虚浮地说道,“谢谢……”
对方摸了摸他的头,大抵是以为他生病了,说话声量比平时放低不少,“跟老师客气什么?有什么困难都可以跟老师说,老师会尽量帮你解决的。”对方见太宰治脸色苍白,实在是放不下心,甚至开始没头没尾地怀疑起来,“嗯……听说你是福利院的孩子?有人欺负你吗?”
在对方眼中,太宰治是个有点害羞、不合群的孩子,再加上横滨也受到了日本学校校园霸凌严重的不良风气的影响,所以太宰治受到同龄人欺凌也是正常的。
其实那天太宰治只是因为买到了过期的蟹肉罐头,导致有点拉肚子,再加上刚得知斋藤老师是个大男人假扮的,脸色难免多出几分怪异。
“……没有,老师,我想休息了。”太宰治趴在桌子上,把脸埋进胳膊里。
就这样,这场师生间的关心才算结束了。太宰治没精打采地趴着,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再次加深了印象:真的很难应付啊。
学生的生活总是充满了鸡飞狗跳,班级里偶尔会出现一些有趣的事情,太宰治一开始还不适应校园生活,后来也渐渐融入了。
“太宰同学,你听说了吗?”有人对太宰治说道,“我们小学很快就要和隔壁的国中联谊了哟,下周的活动现场,会有很多大哥哥大姐姐们过来。”
太宰治敷衍地“嗯”了一声,“然后呢?”
跟太宰治搭话的同学是全年级有名的百事通,早在老师还未公布活动的时候就打听到了第一手情报,“好多厉害的体育生都会来呢!比如前些天刚刚在剑道大赛的少年组拔得头筹的织田!”
“那个织田可厉害了!他以前好像没有经受过相关训练,当一个有眼光的剑道老师发掘了他,他就展现出了剑道上的天赋。我看了他好几场比赛,对面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同学好像是织田的新晋粉丝,滔滔不绝地跟太宰治讲述起织田的各种成就。
“织田?”因着这个姓氏,太宰治心下冒出一个猜想,但是几率太小,他不敢确定。
他记得平行世界遇见织田作的时间没有这么早,相遇至少也是十年后的事情才对。
同学以为他感兴趣,说得更起劲了,“对啊,就是那个剑道天才——织田作之助!他今年才十几岁呢,媒体都说他是剑道的不世之才!”
“……”太宰治放下手中的课本,盯着同学的眼睛问道,“织田作具体哪天会来我们学校?”
第58章
“下周吧。”同学说道, “快了,今天已经周五了。不过不确定具体是哪天,反正早晚会来的——毕竟是很重要的联谊啊!”
太宰治做梦似的点了点头, 直到百事通同学去帮老师搬试卷了, 他才如梦初醒般地翻开了入学时发的学生手册。
手册第一页就写着,如果学生学习成绩足够优秀,可以直升隔壁的国中,也就是织田作的学校。以太宰治的学习能力,完全不在话下。
他忽然觉得成为学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另一个太宰治可没有这样的好运,对方至少十年后才能遇到织田作!到那时织田作已经成为世界级别的剑道大师了,虽然这也很好,但是相遇的时间点还是太晚了。 .
加入钟塔侍从之后,果戈里并未感受到外界所说的严苛氛围, 他没有多大压力, 需要做的全部工作就是时不时去审讯一些嘴硬的犯人。
【死魂灵】让他能够看见鬼魂,而且不止于此。如果遇见了有基本思考能力的鬼魂,那他就可以跟鬼魂沟通, 让鬼魂去撬开犯人的嘴。
在审讯这方面, 【死魂灵】可以说是得天独厚的异能。几乎没有活人可以抵抗住鬼魂的侵袭,一旦鬼魂充满恶意地覆上活人的脸颊,后者就会被剥夺思考和反抗的能力,这时候无论果戈里问什么情报,他们都会毫不保留地全部吐出来。
结束了今天的审讯,果戈里先是去找阿加莎女士汇报工作, 阿加莎接过他的成果,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 比那些废物们的审讯结果详尽多了。”
阿加莎口中的废物们就是那些好几天都审不出个花样来的下属们。这次抓到的家伙就像是嘴皮子被缝上似的,无论采取怎样严酷的手段,都没办法翘出多少有用的情报,如果果戈里不接手,下一个参与审讯的就是精神系异能者了。
实际上,果戈里的确能做到精神系异能者的程度,鬼魂能够扰乱人的神志,使其精神恍惚,某种程度上算是灵魂层面的攻击。
“谢谢。这是我应该做的。”果戈里说道。
阿加莎顿时更满意了。她评判人的标准只有两个:一是能力,二是态度,恰好,这两个果戈里都有。
她看着果戈里白色的发旋,觉得果戈里实在是个好孩子。果戈里今年刚满十岁,毫无疑问是钟塔侍从最年轻的成员之一,阿加莎认为自己有必要关照一下对方的身心健康和成长,这么小的孩子可不应该总是在钟塔侍从待着。
虽说果戈里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但是钟塔侍从不至于沦落到压榨童工的地步,因此阿加莎并未将任务一股脑地塞给果戈里,而是精挑细选,让果戈里在工作的同时也可以慢慢开发和运用异能,按理来说,果戈里平时甚至应该有不少空闲时间用来玩耍。
然而事实却是,果戈里大多数时间都在钟塔侍从帮忙,有时候已经很晚了,阿加莎还是能在钟塔看到果戈里的身影。
这可不是一个孩子应有的童年和作息!阿加莎回忆起了自己曾在剑桥大学求学的美好经历,又想到了钟塔侍从极高的平均文化学历,不由得生出一个想法——像是果戈里这样的孩子虽然天资聪颖,无需普通学校的教育,但是缺失了上学环节的人生总归是不完整的。
异能战争结束之后,钟塔侍从整个组织的气氛都变得宽松起来,没有那么多需要处理的事务了,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钟塔侍从已经不再那么缺人手了,所以完全有余力让那些年轻的孩子们过得快乐一些。钟塔侍从的原则是对敌方酷烈,对己方温和。
比起日复一日地为钟塔工作,她还是觉得上学的时光更加轻松,她当年在柯南·道尔的引荐下入学剑桥大学,就读的是文学专业。
正好,女王最近新颁布了一道法令,正在普及义务教育,所有国民、乃至于任何踏上了英国领土的年龄符合要求的人,都必须上学。果戈里的年龄符合要求,按照英国的升学制度,他现在正是上小学的年纪。
不过考虑到果戈里不一定跟同龄人合得来,阿加莎决定先问问果戈里本人的意见。如果果戈里实在不愿意读书,也可以直接接受钟塔侍从的内部教育,在外边的学校挂个名就行了,就像兰波和五条悟那样。
由于现行的法律,五条悟他们也录入了学籍,虽然不见得会像普通学生那样天天上课,最起码也在伦敦的学校挂了名。
阿加莎跟果戈里说了刚颁布的法令,“我想问问你的意见,一切以本人意愿为主。”算是明确表示尊重本人想法了。
果戈里其实早就知道这回事了,“我没有意见。”他沉吟片刻,又问道,“上学期间,我可以出门吗?像是从伦敦到横滨这样。”
“当然,工作和学习都不是限制的理由。”阿加莎说道,“但是你想去横滨的话,还是需要一点许可——那里是英国的领土,但是离伦敦几乎隔了半个地球。再加上……你应该已经快突破成为超越者了?”
果戈里目前隶属于钟塔侍从,因此也受到英国规定的管辖——超越者是不能够随意出远门的,必须得到女王的批准。
“还是瞒不过您,我确实快要成为超越者了。”果戈里笑了笑,“自从上次从横滨回来之后,我就隐隐约约感觉摸到了门槛,多亏了鬼魂先生的示范,我学会了空间的精细操控。尽管远不如鬼魂先生那样厉害,但是对我来说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出于某些原因,我需要去一趟横滨,我会向女王陛下说明清楚的。”
阿加莎对“鬼魂先生”的称呼并不意外。从果戈里第一次用写信的方式朝钟塔侍从递去入职申请,她就在满目的俄文中注意到了“鬼魂先生”的代称,她一开始有些不明所以,鬼魂先生?那又是谁?
后来阿加莎才渐渐明白,那大概源自于阿诺德与果戈里两个人的秘密。联系到阿诺德的身世和果戈里的异能,她对这个奇特的称谓有了些许猜测。
“既然如此,我这里倒是有个不错的法子。”阿加莎想了想,“说到上学,伦敦部分学校近期有交换生名额,你可以作为交换生去横滨。这样吧,我让人去跟学校那边交涉一下名额,你拿到名额之后,去跟女王陛下说一声就行了。”
她见果戈里有些踌躇,还宽慰道,“ 放心,女王陛下会是你见过最温和、最有人情味的上位者。”
果戈里并不否认这点。他当然也是见过女王的,他深知对方的宽和。但是果戈里之所以犹豫,不是因为担心女王不同意,而是因为其他的无法宣之于口的理由。
他第一次踏足伦敦时,女王就亲自接见了他。那时候鬼魂先生与女王的血缘关系还未公之于众,果戈里只是将她当做寻常上司应对。
女王的头发已经白了,看上去是一位慈祥的老太太,她跟果戈里随意聊了聊日常话题,像是“你喜欢什么口味的食物?”之类的问题。
她甚至没有问到任何有关于钟塔侍从的东西,只是笑着聊天。
果戈里原本还在准备应对一些比较尖锐的问话,比如,“你身为俄国人,为什么要跑到英国来工作?”
又比如,“你能用什么来证明你的忠诚?”
但是女王一个都没有问,祖母绿的眼眸注视着果戈里,仿佛对一切都心知肚明。果戈里本以为这会是一场对立场和忠心的拷问,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想到女王会是这样一位长辈式的宽容人物。
在她的注视下,果戈里的如临大敌都变成了春风化雨般的放松,等对话结束之后,他都没有多少负担。
如果女王仅仅是一位统治者,那么果戈里愿意给出最高的评价。但是她的身份并没有这么简单,她还是鬼魂先生的生母。
就算加上了【鬼魂先生的母亲】这一重身份,果戈里其实也不是不能接受,因为这实质上对他没有影响。他追寻着鬼魂先生来到了伦敦,只要鬼魂先生还是那个自由的灵魂,那么发生在身边的其他任何事情都无关紧要。
他仍然在自由地活着,这就够了。
真正让果戈里踌躇的,其实是女王变年轻后的模样,栗色大波浪卷发,祖母绿的眼眸……他确信自己在哪里见过,就像当初在横滨遇见太宰治,他就隐约觉得眼熟,女王给他的感觉也是一样的。
果戈里心里藏着很多事,但是在真相还未水落石出之前,他不准备把疑问摆到眼前。
他告别了阿加莎,很快,就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通知他,交换生名额已经搞定了。
只要跟女王说一声,就能去横滨,他也能借机确认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果戈里深呼吸一口气,将凝重的表情调整为正常,接着就进了宫。
他在待课厅里等了一会儿,女王就过来了。
女王还维持着年轻时的模样,脸上带着笑,听了果戈里合情合理的请求,没怎么为难就答应了,“嗯,年轻人是该多出去走走。”
果戈里匆匆瞥了一眼女王艳若桃李的脸,正要告别女王,以尽早前往横滨,却突然感受到衬衣的衣角传来一股拉力,他低头一瞧,一只白皙的小手抓住了他的衣服。
幼年的鬼魂先生抬起头看着果戈里的眼睛,不知是不是果戈里的心理作用,他总觉得鬼魂先生的眼神中满是探究。
果戈里像是被刺到一样,立刻移开了目光,尽管他没有做任何对不起鬼魂先生的事情,却莫名地有些不敢与其对视。他静止了一两秒,才压下担忧的神色,尽量作出与平时一般无二的惊喜神情,“原来您也在这里!”
阿诺德瞧着他,意义不明地“嗯”了声,将果戈里看似与平常无异、实则暗藏不安的微表情尽收眼底。
果戈里状似有急事,匆忙离开了。
阿诺德没有阻拦,站在原地目送果戈里离去的背影,稚嫩的脸上浮现罕见的思索神情。
也许是因为思考的时间比较长,女王还以为他不想走路,就把他抱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搂住了母亲的脖子,然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黏黏糊糊地抱怨道,“妈妈,你今天戴的项链好硌人。还是昨天那条更好。”
女王闻言,就把项链取了下来,“我还以为你喜欢这种宝石项链呢!”她把脸埋进幼崽柔软的头发里,觉得自家孩子怎么看怎么可爱,“下次要是觉得硌人,可以早点跟妈妈说。”
“妈妈,你最近不要随便出宫。”他忽然又说,听上去有些没头没脑,不过以他的思维跳跃程度,却并不让人感觉奇怪,至少女王觉得很正常。
“万一出现什么问题——那样就太麻烦啦。还是一直待在安全的地方比较好。”他说。 .
果戈里很快就成为了一名交换生。他开辟了空间裂隙,在得到女王许可的当天就来到了横滨。
算上这次,他来过横滨两次,只不过两次的心情大不相同。上次,果戈里追逐着阿诺德留下的痕迹,人生中第一次开辟出了正确的通道,他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进步,还有异能的突破,所以满心都是愉快的。尽管没能超越五条悟,但至少他超越了曾经的自己。
果戈里的异能已经彻底定形成【死魂灵】了,【外套】融入【死魂灵】之前,也给他留下了有价值的东西,让他能够在看见鬼魂、控制风雪的同时,还能一定程度上驾驭空间。
他知道自己在不断变强。
然而这次却不一样,他是怀着某种沉重的目的来到横滨的。
通过鬼魂先生的表现,果戈里大概能够确定,拥有实体的鬼魂先生应该看不到身边萦绕着的魂灵,对方只知道有很多灵魂跟随着对方,而不清楚这些魂灵的样子。
这就意味着,只有果戈里一人可以窥见那个属于鬼魂的神奇世界,也唯有他一人看到了平静表象下的暗潮汹涌。
果戈里曾经在横滨的街上碰到过一次太宰治,对方不假思索地否决了他的问题。
“我没有双胞胎兄弟。”太宰治的反应是这么告诉果戈里的。
……那么,那个萦绕在鬼魂先生身边的,与太宰治五官极度相似的魂灵,又是谁呢?
果戈里仔细回忆,还能大致想起那个魂灵的模样。
对方眼下青黑,戴着红色的围巾,浑身都缠着绷带,就连其中一只鸢色的眼睛都被绷带遮住了。如果不是在鬼魂先生的身边见到了对方,果戈里估计会以为对方是过劳死的——对方眼底下的黑眼圈太重了!
那个与太宰治极为相似的魂灵百无聊赖地飘在空中,大概是以为没人能够看到他,还放飞自我地做出了各种违反地心引力的奇怪动作,看上去滑稽又好笑,颇有几分童趣。
果戈里没忍住多看了两眼,结果就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当对方与果戈里对上视线的时候,对方还歪了歪头,动了动嘴唇。
——是你啊。
如果果戈里没记错,对方的唇形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果戈里忽的打了个寒颤。
他还没遇见还在上小学的太宰治的时候,就见过了戴着红围巾的青年太宰治。如果不是因为果戈里从小就能看到鬼魂,因而见过了太多离奇的事,他估计会吓得够呛——这是一件不管从哪方面来讲,都可以用【见鬼】来形容的怪事。
如果仅仅只是遇到了太宰治,果戈里还不至于如此心事重重,顶多心下疑惑。但问题是,他见过的环绕在鬼魂先生身边的魂灵里,不光只有太宰治一个出现在了现实中。
……还有女王。
第一次见到五十余岁的白发的女王时,果戈里就觉得对方祖母绿的眼瞳有些熟悉,那时他只以为是自己想多了。可是后来女王在鬼魂先生异能的作用下重返青春,女王年轻时的脸就与果戈里记忆中的某个魂灵重合了。
对方其实一直待在鬼魂先生最近的地方,与太宰治不同,对方没有多少神志,明明没有椅子,却还是一直维持着端正的坐姿,手臂没有自然地摆放在大腿上,而是距离大腿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好像环抱着什么。
果戈里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几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个肖似女王的魂灵无时无刻都待在鬼魂先生附近,她半睁着眼,双目无神,就如同世界上大多数的鬼魂一样,失去了生前的智商,只是一抹无意识流浪着的游魂。
……不,或许不能说是游魂,因为她始终跟在鬼魂先生身边,即使没有了思考的能力,还是用那双温柔的祖母绿的眼瞳关注着她的孩子。
果戈里近乎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幻觉了。他本应立刻跟鬼魂先生说,但是他此时已经质疑起了自己的判断——他看到的事物真的是准确的吗?确实不是大脑虚构的假象吗?
这不是无由来的怀疑,因为果戈里确实出现过幻觉,鬼魂先生刚刚离开他的时候,他就因为过于思念对方,大脑自动生成了假象,让他无数次误以为对方回来找他了,可事实证明,那只是自欺欺人的产物。
他不得不考虑一个可能——其实那些魂灵并没有长着太宰治和女王的脸,只是他自己脑子不清醒,又犯病了而已。
果戈里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他想先确定这件事的真实性,再将一切向鬼魂先生和盘托出。他的心沉甸甸的,因为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如果是真的,那么一定事关重大。
他前天刚去看了心理医生,至少可以确定,他目前的精神状态是正常的,记忆也没有出现差错。他记得鬼魂太宰右手的衣袖挽起了小臂,露出手腕上一颗很淡的痣。
他现在还不清楚横滨的太宰治手腕上有没有痣,所以只要他找到那个还在读小学的太宰治,看看对方右手手腕上有没有痣,一切就能水落石出。
如果有痣,则说明不是幻觉,他必须立马将这件事告知鬼魂先生。
倘若没有痣,就意味着他需要找心理医生治疗一下了,说实话,果戈里觉得这才是最好的走向。 .
横滨大学附属第二小学最近出现了两件大事:一是学校与隔壁国中的联谊,二是来自于英国伦敦的交换生们。
交换生是早就传开的计划,太宰治对此有所耳闻,不过他并不如何关心,他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日历上——还有最多七天,织田作就会来他们学校。
午休时间,太宰治目光灼灼地盯着日历,搞得同学还以为日历上怎么了,纳闷地凑过来一起观察日历,没发现上面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东西。
“太宰同学,”同学问道,“日历就这么好看吗?”
太宰治瞥了对方一眼,随口说道,“我只是没事做而已。”
“老师昨天不是布置了好几张英语试卷,作为我们周末两天的作业吗?”同学说道,“如果实在没事做的话,也可以做题呀。我觉得挺难的,应该很能消磨时间。”显然,这位单纯的同学并未意识到另一种可能。
“我早就做完了。”太宰治凡尔赛地说道,“又不难。”
他昨天因为织田作的事情激动得睡不着觉,就爬起来把作业全部写完了。就算是这样,他还是睁着眼看了大半宿的天花板,那些卷子都太小儿科了,根本花不了他多少时间。
“……打扰了。”对方被学霸的光芒闪的有些睁不开眼,苦着脸,忽然眼睛一亮,“诶,能不能借我看一下?”对方保证似的说道,“只是借鉴一点点。”
太宰治心情正好,慷慨地答应了,“拿去吧。别把我的名字一起抄上去了。”显然,他还记得上次借别人抄作业,结果别人不过脑子地把名字一起抄了的奇葩事件。
要不是那个连名字一起抄了的同学把责任都担了下来,并一口咬死是自己趁太宰同学不注意抄的,把太宰治撇的干干净净,太宰治绝对不会再借别人抄作业了。
同学发出了一声欢呼:“保护我方太宰同学!”很快,周围的同学全都聚了过来,把太宰治的座位围得水泄不通。
“……”太宰治沉默了,试图挤出去,然而失败了。
这是保护吗?等午休时间结束,老师一过来,第一眼就会注意到最中间的他吧。
同学们一边抄,一边嘻嘻哈哈,聊起最近的一些趣事。
“我总觉得斋藤老师好像长高了!我前几天去帮老师搬作业,有种奇怪的错觉,总感觉一只手就可以拎起来十个我。”
“我也这么觉得!老师最近真的长高了好多,比我爸爸还高!”
这还是太宰治第一次听同学说到老师的身高问题。他状似不经意地说道,“你们之前不都说老师很娇小吗?”他记得斋藤老师好像是影响认知的精神系异能,这是失效了?
同学们见一向话少的太宰同学难得搭腔,七嘴八舌地说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觉得斋藤老师变了!明明还是那个人,但是总感觉变高了!”
有人仔细回想了一下,“唔……我第一次觉得斋藤老师变高了,是在哪天来着?”对方挠了挠头,“我有点记不清了,不过我依稀记得那天太宰同学好像有点不太舒服,一直趴在桌子上。”
太宰治这才想起了什么,嘴角抽了抽。一直趴在桌子上?他知道斋藤老师的异能为什么会失效了。
那天他吃了过期的蟹肉罐头,因为拉肚子,导致脸色不太好看,斋藤老师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就摸了摸他的额头,估计就是因为摸了他,对方的异能才会失效——太宰治的异能就是无效化。
不过看同学们的反应,可能也没有完全失效?
太宰治的猜测是,也许斋藤老师的异能并不是即时的,而是某种潜移默化改变认知的能力,一旦生效,就算被太宰治触碰也不会立刻暴露。
只不过,没有了异能的持续影响,同学们会渐渐从虚假的认知中挣脱出来——这只是时间问题。
“……”忍不住想象了一些对方暴露之后的社死反应,太宰治竟有种莫名的快乐——这跟他在英语课上的遭遇何其相似?
他咳了咳,忍住笑意.
好巧不巧,果戈里作为交换生进入的恰好是太宰治所在的班级。当时太宰治正无聊地用圆规在桌子上刻着什么,当老师开始介绍新来的交换生的时候,他才抬起头。
“这是来自伦敦的交换生,果戈里。”老师说道,“大家要好好相处哦。”
果戈里露出一个笑,入乡随俗地用不太标准的日语说道,“大家好,我叫果戈里,请多多关照。”
太宰治刚一抬眼,就正好对上了果戈里的视线,对方像是很惊奇似的,目光在他身上游移。太宰治记得果戈里,在他刚刚捡到那本书的那天,偶然撞见的果戈里问了他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太宰治对他人的视线十分敏感,看似随意瞥开了目光,仿佛对他人的窥探毫无所觉,其实心里已经有了警惕。
对方的视线怎么好像在他的右手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太宰治看了一眼右手手腕,上面有一颗极淡的痣。他突然生出了一个疑惑——这有什么好注意的吗?
因为那本书的存在,太宰治难免谨慎,果戈里在空座位落座之后,太宰治一直在悄悄地用余光打量着对方,除了注意到对方的手放在桌下,好像在开小差之后,他没发现其他值得关注的东西。
果戈里正在编辑一条跨国短信,这次他难得言简意赅。
【鬼魂先生,我是果戈里。我有必要告诉您一件事——您身边萦绕着的诸多死灵,其中有两个与女王陛下、以及横滨一个名为太宰治的人极为相似。 】
他斟酌着打下最后一行字,【请您多加小心,我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
点击发送.
伦敦,阿诺德收到了一条短信,他看到那条隐含担忧的信息,表情没有多大变化。
早有预料。
果戈里露出的破绽太多了,根本骗不过阿诺德。
阿诺德能够敏锐地察觉到——近期,果戈里每次与他见面,目光都会不自觉地开始游移,聚焦空无一物的地方,仿佛在看着什么只有果戈里能够看见的事物。
那么问题来了,唯有果戈里能够看见的事物——是什么呢?
答案昭然若揭。
——是死魂灵。
这是就连阿诺德也看不到的东西。
自从阿诺德拥有实体之后,他就再也看不到曾为同类的鬼魂们了。他只知道自己的身边有无数死灵环绕着,系统告诉他,那是由于杀戮值过高引起的【恶灵缠绕】。
【……被您杀死的生灵形成了恶灵,日夜哀嚎,为活人发出以生命为代价的预警。 】这是系统的原话。
阿诺德开始思考。细数【恶灵缠绕】的两次触发,都起到了正面作用。
第一次,是他在战场上俘获兰波的时候,恶灵缠绕扰乱了兰波的神志,让他更轻易地俘虏了兰波。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杀戮值过高还有后遗症。
第二次,是在【七个背叛者】入侵的当天夜里,当时阿诺德因为那个扭曲的契约几乎流干了血,已经快要陷入休克状态,但他还在在一步一步地朝着凡尔纳走去。现在想起来,即使没有所谓的恶灵缠绕,他也能够用杀气震慑住凡尔纳,只要有一瞬间的机会,他就能杀死对方,只不过既然恶灵缠绕触发了,那他就只需要在凡尔纳被恶灵恐吓晃神的时候动手,也算是省了点力。
恶灵缠绕。他默念着。
但……那真的是恶灵吗?被他杀死的人形成的恶灵,会一直帮他吗?
果戈里的情报让他得出了确切的答案——那不是恶灵。恶灵可不会帮他。
阿诺德隐隐感觉触碰到了什么,他在心中呼唤系统,【系统,你在骗我? 】
系统过了半晌才响应,【您可以这么认为。 】
他语气平静地问道,【为什么要骗我?给我一个理由。 】
系统的机械音在此时显得有些轻缓,【根据计算,若是察觉到了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在帮助您,您大概率会因此而生出烦恼,所以系统选择以恶灵缠绕为借口,掩盖这股力量。 】
思维简单的人工智能似乎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还在淡淡地说着,【系统希望您无拘无束地活着,不必为小事烦扰,您只要开心地活着就够了。 】
阿诺德默然一瞬,为这出奇熟悉的论调——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或者感受过类似的腔调。
是在哪里呢?他思索着。
“…………”
【系统,你是谁? 】他突然问道。
【我是您的系统。 】系统这次的回应速度很快,机械音斩钉截铁,【在您主动脱离系统之前,系统都会无条件地追随您。 】
阿诺德陡然生出一种荒谬的设想,他眨了眨干涩的眼,想起了自己与系统这几年来相处的点点滴滴。
三年前,一抹游魂再次回到了故乡,在大变样的伦敦街头漫无目的地飘荡着,这时,有一个光球似的东西从天空飞下来,快速地接近了这只迷茫的游魂。
【您好,我是系统。 】系统的机械音显得那么悦耳,【检测到您是……】
系统发出电视机故障似的吵闹声响,【……检测到您符合玩家条件,系统现向您发出邀请:】
【请问您是否愿意成为玩家? (是\否)】
他过了很久都没有应答,因为他已经忘了怎么说话了。
【您愿意吗? 】系统耐心地问道。
他还是没说话,当系统第三次询问他的时候,他才发出模糊的类似于“MOM”的音节。他也只记得这个词了,这是他短暂的人生中说出最多次的单词。
【如果您愿意,就点头;如果不愿意,就摇头。 】系统像是教婴儿说话似的,十分细心。
他迟疑着点了点头。很快,他感受到一股漩涡般的吸力,眼前一黑。
紧接着,他就从一具刚刚断气的身躯中醒来,眼神涣散地盯着雪白的天花板。
异能医生刚好来看他的情况,见他睁开了眼,一脸的不可思议和惊喜,“天哪!他活过来了!快叫阿加莎女士过来!”
“……”一切都好像还在昨天。
阿诺德闭了闭眼,从心底涌上一种无比荒唐的感受。自从智力点满之后,他很少再这样怀疑自己了,但是今天,他却忍不住开始质疑自己的推理——怎么可能呢?
陪伴他三年的系统……呆板僵硬、却很有人情味的系统……对他有求必应的系统……
往事种种,各种画面从他眼前一帧帧地闪过,画面越来越快,最终停在了现在。
说实在的,现有的证据还远远不够他依靠逻辑推理,彻底笃定地得出那个让他感到荒谬的结论,但是他向来相信自己的感觉。
直觉在这一刻给出了确切的答案。
【……妈妈? 】他这么说着,【是你吗? 】
系统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
阿诺德只听到了无比嘈杂的电流声,还有穿插其中的不连贯的零碎词语。
【滋……滋滋……小……心……别让人……知道……那个……东西……】
第59章
时间倒退回一个月前。
费奥多尔一开始落到阿诺德手里的时候, 还曾尝试过逃跑,但是就如他对阿诺德的印象,对方有时候会假装没发现他的逃跑计划, 故意放任费奥多尔先跑一段距离, 当费奥多尔以为自己跑出伦敦的时候再笑嘻嘻地出现在他面前,把善于躲藏的老鼠抓回去。
阿诺德有时候懒得陪他玩,就会在他踏出门的一瞬间打着哈欠把他抓回来。阿诺德会采取怎样的做法,完全取决于对方的心情。
费奥多尔试过很多方法, 但是事实证明再如何努力都是无用功。再刚刚与阿诺德重逢的时候, 他对阿诺德的印象还停留在“很强”“不能被抓到”上,还没意识到对方比起之前在脑力上也有了相当大的变化。
直到有一次,费奥多尔制定了看似天衣无缝的逃亡计划,没有任何人察觉到马脚,结果却被阿诺德一眼看穿,对方歪着脑袋,警告道,“我今天跟王尔德约好了打游戏,没时间管你。你可以试着逃走——但我也可以采用不那么优雅的方式,再把离家出走的宠物抓回来。”
“你不会想惹怒我的。”对方笑着说道。
那一瞬间费奥多尔才明白了为何阿诺德能够那么精准地从俄罗斯万千电脑中找到属于费奥多尔的那一台,他看着那双鎏金色的眼眸,就连在脑力计谋这方面,他都处于无可置疑的劣势。
即使是再有毅力的人, 也不可能去坚持尝试一件不可能的事情。费奥多尔可以为了理想付出一切,乃至于自己的生命, 但是就算他现在立刻自杀,也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他还能做什么呢?
到这时他才真正死心——他已经掉进了牢笼,就像掉进米缸的老鼠,无论怎么蹦跶都跳不出缸口。
说实在的,阿诺德对费奥多尔不算坏。诚然,阿诺德的性格不容许他人忤逆,但他的确是个大方的饲主。
费奥多尔苦中作乐地想道——至少他可以度过衣食不愁的余生,他不需要邀请函,就能住在这个广袤而富饶的领地里,只要他不试图跑出去,他可以随意参观这里享誉全英国的皇家园林。
在这个领地里,除了阿诺德、兰波、五条悟以外,几乎没人知道他的身份,偶尔碰到为植物修剪枝桠的园丁,对方还会笑着跟他打招呼,“很高兴见到你,来自俄罗斯的先生。”
对方并不清楚费奥多尔是作为阶下囚住进这里的,只是从费奥多尔说的俄语判断出他来自俄国,因此每次见面都会笑容满面地打招呼。
“我也是。”面对来自不知情者的问候,费奥多尔总是这样回应。
在这个富丽堂皇的地方住了一段时间,费奥多尔都快忘了自己曾经要做什么。他几乎没什么事可做,实在闲着,还跟着精于园艺的师傅学了些照料植物的知识。
“我能教您的理论知识就这些了。您在园艺上真的很有天赋!”园丁师傅惊叹地说道,“如果不是因为您是客人,我都想将您介绍给我的老师了——老师是伦敦最有名的园艺大师之一!他以前也为小先生工作,但是很不巧,他今年上半年就退休了。”
费奥多尔脸色苍白,“那真是可惜了。”
阿诺德对他的地盘的掌控力毋庸置疑。他从始至终都在作壁上观,他无所谓费奥多尔与他的下属打好关系,也不介意费奥多尔冒领客人的身份、享受客人的便利——费奥多尔在他的地盘所做的一切事情,他都一清二楚。
阿诺德在暗处观察着费奥多尔的一举一动,只要费奥多尔不太出格,他都不会干涉。
他不认为费奥多尔可以逃出他的手掌心,因此对后者进行了相当程度的放养。
可偏偏是这样,费奥多尔才会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渐渐地,费奥多尔意识到了一个恐怖的事实——他好像开始耽于安逸了,逐渐迷失在这个饲主为他打造的牢笼里。
在发觉这个事实之前,他甚至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很坏的情况。最起码阿诺德对他还算不错,给他提供优渥的生活条件,说真的,费奥多尔在伦敦的生活质量可远远比他在俄罗斯的地下室好多了。
当他发现自己的意志和人格都在慢慢被消磨之后,他才从温水煮青蛙的“饲养”中醒过来,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足部升起,全身都好像变冷了。
他猛的从房间里坐起来,看向墙壁上挂着的时钟——刚好是上午十点,这个时间……
园艺师傅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费奥多尔先生,睡醒了吗?我已经把植株和工具都准备好了,你可以试试具体实操——假如你能够成功移植这样娇贵的植物,就说明你在园艺上已经彻底出师了。”
是了,他昨天傍晚跟园丁师傅约好了要试试实操。
费奥多尔的思绪陡然被打断了,他稍微放大了音量,“稍等,我还在换衣服。”
他对着镜子穿好衣服,盯着那张苍白的、面无表情的脸看了半晌,突然有点认不出镜子里的人是谁了。他又多看了一会儿,忽然瞧见镜子里的人勾起嘴角,对着他扯出一个僵硬的笑。
……现在无论他思考什么都没有用了。既然如此,何必要徒增烦恼呢?
在深不见底的绝望中,他能做的只有被动的等待。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自我对梦想的执着正在非常缓慢地消失,他仍然在渴望着没有异能的世界,但是客观来讲,现在的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能旁观。
费奥多尔生活在饲主为他建立起的认知与生存的双重牢笼中,他对许多事都不知情,包括一封来自他过去的下属的信。
在一个阴雨绵绵的天气里,有人披着黑色的雨衣,顶着淅淅沥沥的雨水,用最后的忠诚为曾经的主人送出了珍贵的情报,随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阿诺德举着一把黑色的伞,微微弯腰,从大门口的石雕脚下抽出了一封被雨滴浸湿的浅黄色的信。
这信看上去是匆忙写就的,没有火漆,甚至没有用胶水黏住信口。阿诺德将信纸抽出来,就看到了潦草的俄文。
【亲爱的费佳,你寻找的宝物的的确确就在那艘游轮上,我冒着生命危险亲自去了一趟,我亲眼看到了你跟我说的那个宝物——看上去像是一本书,但是我还没来得及碰一下它,它就消失了!没有任何征兆,凭空消失! 】
“消失”一词的墨渍浸入得格外深,感叹号几乎透过纸背,看得出来执笔人有多难以置信。
【我之前一直以为宝物是价值连城的古董之类的东西,没想到看上去挺普通的。 】
【它有什么独特的历史吗?或者有什么厉害的作用? (划掉)】
【抱歉,我忘了你被抓了,回不了信。 】
【总之,我能告诉你的就是这些,对不起,费佳,我好不容易从游轮之主的下属的追杀中活下来,可能没办法帮你更多了。 】
【老朋友,祝你好运! 】
阿诺德敛下睫毛,将信纸撕成了碎片。
他不怎么关注那艘游轮,不过他还记得前些天有下属打来了电话,惭愧地说道,“阿诺德先生,我们没 能留下那个胆大包天的潜入者,这都是我们的失职……”
不重要的小老鼠,本来没打算理会,结果自己跑他眼皮子底下来了。他无谓地心想,按下了挂断键。
接着他就给阿加莎打去了电话,“有个俄国人侵犯了我的领域,现在正要离开伦敦,你帮我抓一下——阿加莎,你在听吗?”
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大概是阿加莎在清理桌面上堆积的文件,“听到了,还在伦敦是吧?等着,明天我让卡斯把人送过来。”
钟塔侍从在伦敦盘踞多年,可以轻易拦截,那只小老鼠逃不掉的。阿诺德挂断了电话,决定把新来的小老鼠抓回来跟费奥多尔作伴——老鼠是群居动物,独居太久,万一抑郁就不好了.
阿诺德的身世揭开之后,五条悟是最不惊讶的那个。
因为他早就知道了,从那个莫名其妙的梦里。
他对女王还算有些了解,女王大多数时候都保持着应有的仪态,她对新生代的年轻人们有着长辈式的关心,但是不管是在现实还是在梦境,她都只对阿诺德一个人用过“ Baby”这个称呼,而且还说要把家族八卦写进日记里留给阿诺德……
……一看就有血缘关系吧!
五条悟跟着阿诺德去了横滨,又回了伦敦,他对空间的运用不再只有简单的压缩,也能够做到开辟空间隧道的操作。
某种程度上,阿诺德算是五条悟的老师,不过阿诺德可不是个合格的教导者,他的本意根本不是教会五条悟操控空间,只是图方便而已。
比起阿诺德这个老师,五条悟是一个好学生,每个师父都会青睐他这样好学又上进的学徒,更别提他不仅努力,还很有天赋。
从横滨回到伦敦之后,五条悟已经拿到了金字塔最顶端的异能者的入场券,单单就实力而言,他已经是超越者了。与那些多少有点偏科的超越者对比一下,五条悟还是个全方面发展的六边形战士,潜力惊人。
“过段时间,我让阿诺德陪你去检定异能等级,如果异能阈值没有出现下滑趋势的话,就可以向全世界宣布新的超越者的诞生了。”阿加莎这么说着,“说起来,你的异能【无下限】还挺与众不同的,当你使用异能的时候,仪器可以检测出能量的波动,这跟寻常的异能差不多,但是如果用更加精密的仪器进行测量,却比一般的异能少了点什么。”
“该怎么说呢?每个人的异能都是独一无二的,就算异能效果可能会出现类似的情况,还是有本质上的差别,仪器能够检测出特殊的波段。但是你的【无下限】却不符合这个规律,仪器没有在【无下限】中测量出独属于你一人的特别波段,这不太合常理。”
五条悟面上平静,心道,这是当然。拥有【无下限】术式的人又不止他一个,他依稀记得术式是可以遗传的。
异能扎根于灵魂,但术式不是。
“不过这影响不大,顶多给那些投身于异能理论学的学者们提供了新的研究方向,异能就是这样复杂又神奇的东西,总是出现一些难解之题。”
与此同时,五条悟还在间断性地做梦。梦里倒也不全是无用的日常,偶尔也会出现有价值的东西。
就比如这个梦。
成年版五条悟无聊之际,有时会尝试开发新的招式,他暂时没什么灵感,就在钟塔侍从的训练场里把掌握的招数都用了一遍,指望着能从中找到灵光一现的感觉。
训练场是由特殊的材料搭建而成的,但是也禁不住五条悟的狂轰滥炸,很快就有相关人员苦着脸进来,“五条先生,您悠着点吧!我们这个月的维修费用已经超标了!”
“那为什么不把训练场建的坚固一些啊!”五条悟嫌弃地说道,“我十二岁的时候就很想吐槽了,这真的是异能训练场吗?用来训练体术还差不多。”
成年版五条悟虽是这么说着,倒也没有接着使用【无下限】。
而梦境外的五条悟眼睛不眨不眨,观察并记忆成年版五条悟的咒力操作,学到了【无下限】的各种延伸招式,即使还未在现实中实践过,他却本能地相信了招式的可行性。
看来这些梦也不是完全没用嘛。五条悟心想。
在成年版五条悟的视角里,还有许多有意思的细节。
梦里伦敦的街道布局与现实中没什么两样,房屋建筑还是典型的英式风格,不过店面分布却出现了很大的改变,售卖手机、电脑的店铺多了起来,以前人们通电话只能用家里的座机,现在已经人手一部手机了。
五条悟闲着没事出来逛街,还顺便逛了个漫展。从日本远道而来的二次元文化也慢慢融入了伦敦这座古老的城市,漫展在十年前的伦敦非常罕见,到了梦中的这个时间点,时不时就有规模不小的漫展举办。
不同地区的漫展都有其独特的风格,日本那边的漫展出场率更高的是动漫和漫画,而伦敦这边则是小说和漫画占大头。
在梦里,英国的狗血爱情小说就跟日本的热血动漫一样出名,要说英式狗血的经典作品,还得是大作家柯南·道尔的代表作《向玫瑰致以问候》,听上去像是一首歌颂爱情的诗歌,实则不然。
据说这本书的书名是出版社按照当年的流行风尚帮忙取的,原作者只是写了一个故事,并未取名。
这是一部彻头彻尾的狗血小说,狗血程度举世皆惊,让那些掉书袋的老家伙们直呼不堪入目,伤风败俗。
那么,到底有多惊世骇俗呢?这仅仅是一本小说,却在数年前风气相对保守的英国掀起了自由恋爱的风潮,影响深远,时至今日,英国的漫展上还是时常出现这本书的女主角的coser 。
这本书的后期有一个情节,女主角同时被好几个颇有声望的男人爱慕,那几个男人前期对她态度不怎么样,后期才深深地爱上了她。
她并不在乎那些人的感情,甚至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他们滚开。这就成了她被群起而攻之的借口——人们总是对不忠诚、不专一的女人怀有很大的恶意。
在作者的渲染下,这段剧情非常紧张,让读者忍不住担忧,为女主角后来的遭遇心惊胆战。
然而面对人们的审判,女主角却高傲地说道,“他们爱慕我,那是他们的事,不是我的过错。难道我要因为一群蠢猪后知后觉的爱,而委屈我自己?傻子们,你们最好搞清楚一件事——”
她抬起下巴,“蠢猪只配跪着舔我的鞋。”她毫无形象地掀开裙子,脱下自己的高跟鞋,赤足踩在地上,“明白了吗?艾伦——你这头自作聪明的蠢猪!你策划这些,是想让我嫁给你?”
艾伦往后踉跄了几步,一只高跟鞋毫不留情地砸到他额头上,尖锐的鞋跟划出了一道伤口。在女主角的追求者中,艾伦是心机最深的那个,这场审判就是他暗自策划的阴谋。
“滚吧,蠢猪,你只配跟我的鞋过一辈子。”她眼神轻蔑,如同在看着一坨恶臭的牛粪,“趁着不列颠的婚姻法还没明确规定不许跟高跟鞋结婚,你可以趁早去登记。在我看来,你们可真是再般配不过了。”
全场俱寂,原本人们喊着要绞死这个不守贞洁的荡.妇,现在已经被这样理所当然的傲慢和无礼镇住了。当少了一只鞋的少女不屑地冷哼一声,自顾自地提着裙子离去之后,人们才回过神来。
……
这本书的结局是开放式的,女主角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所有人的求爱,向天国的父母告别之后,就飞向了更广阔的天空。
说实话,在当时千篇一律的贵女爱上门当户对的贵族少爷的爱情小说里,这本书算是独树一帜的了。
如果五条悟不认识女主角的原型,他说不定也会给出不错的评价,但是他正好认识阿诺德,只要将阿诺德那张恶劣笑着的脸带入其中,他就有种特别古怪的感觉。
五条悟忍不住腹诽,柯南先生还真是了解阿诺德!以阿诺德的性子,确实说得出这种话。阿诺德也曾把烟斗当做武器扔出去爆头,就跟文中的阿诺德小姐用高跟鞋砸人一样,十分不留情面。
不过阿诺德小姐要好一点,她没有现实中阿诺德的怪力,没办法用高跟鞋把别人的头打爆,所能做到的极限就是用语言羞辱。
成年版五条悟的反应却不一样,他早在不认识阿诺德之前就看完了小说,还津津有味地重刷了好几遍,觉得女主角这种不为他人停留的无情性格真的很特别,一度十分沉迷。
作为书迷,他当然思考过怎样才能得到阿诺德小姐的爱,这是每个书迷都考虑过的问题。
从小说里的很多细节,都能看出女主角是一个相当自我又不可一世的人,即使家道中落,也不妨碍她灵魂里的骄傲和自信,是如同烈日般耀眼的美人。
五条悟想了又想,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只有在一开始就给出毫无保留的爱,才有可能得到她的回应。狗血小说嘛,最重要的是酸爽,里面的男人前期对女主角的态度都不怎么样,即使最初被女主的容貌惊艳,后来也会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做出对不起女主的事,他们的感情无一例外都掺了杂质。
五条悟认为,当他们第一次做出这种事的时候,就注定了BE,这本书的女主非常挑剔,唯有最纯粹、最无私的爱能够打动她的心,例如父母的爱,女主的父母对她很好,而且不求回报,所以她即使离开英国,也会跟父母告别,这大概是唯一能够体现其温情的地方。
情节看似是错综复杂的感情纠葛,实际上所有的剧情都围绕着一个目的展开——塑造好女主角。
毫无疑问,柯南·道尔的人物塑造很成功,所有的书迷都爱着阿诺德小姐,给她取了许多爱称。
她的形象经久不衰,有人曾在伦敦街头做过一个采访,挨个采访路人,“您觉得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小说主角是谁?请用您的第一反应回答。”
其中十个有八个会回答,“是阿诺德小姐。”
这是一部很有看头的小说,女主角也是真的很有意思。五条悟是这么评价的——在遇到阿诺德之前。
当阿诺德戏耍了五条悟的感情之后,五条悟才将阿诺德与某个纸片人联系起来,太像了——或许已经不能说是相似,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他第一次线下见到阿诺德,就觉得对方过于耀眼,如同骄阳一般。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牙酸,喜欢的纸片人活了是什么感觉?
他算是体验到了。如果阿诺德骗的不是他,他或许很有兴趣跟对方交个朋友,可偏偏对方骗的就是他,而且以他们之间的孽缘,他短时间内很难彻底摆脱对方。
五条悟和阿诺德应该是很有缘的,刚好在游戏里相识,又正好是同一个超越者圈子里的人,就算五条悟出门逛街,都有概率撞见一只喂猫的阿诺德。
阿诺德对他的猫猫臣民们不离不弃,曾经的猫咪们不复从前的油光水滑,皮毛变得暗淡,对阿诺德的态度倒是一如既往的主动,即使眯着眼在打盹儿,闻到了熟悉的气味,也会伸个懒腰慢悠悠地踩着猫步走出窝,接着一个劲地往阿诺德的腿上蹭。
“……”好巧不巧,五条悟这次又撞大运了,他附近的小巷子里刷新了一只阿诺德,一听到此起彼伏的撒娇猫叫声,他就知道是某个猫国王来了。
猫国王蹲在地上,挨个去摸臣民们毛绒绒的脑袋,好像没有发现五条悟。
五条悟掉头就走,当他走出了相当长的一段距离之后,他才松了口气——如果他再次正面撞上阿诺德,他不知道自己会干些什么。
万一没忍住在大街上质问对方,说不定会有路人看到,路人要是传出去,把这等丢人的事情传到熟人们的耳朵里,那五条悟还要不要活了?
一定会被嘲笑死的吧,五条悟牙疼地心想,他都能想象到熟人们的反应。
“哈?你被阿诺德骗了?”他们一定会刻意摆出震惊的表情,然后揶揄地大笑起来,“你不是说你感情经验丰富吗?那可真是再丰富不过了,哈哈哈哈哈哈!”
然而躲得了一时,逃不过一世,只要五条悟没能下定决心离开伦敦,他终究还是要跟阿诺德碰面的。
某天,五条悟从钟塔侍从接了个任务,因为任务比较特殊,他还专门进了趟宫,向女王汇报这件事。
但是他进宫的时机好像不太好。
“Baby,你不是喜欢打游戏吗?妈妈最近买了个游戏公司,给你专门做一个游戏好不好?”女王说道。
“不要。”阿诺德果断拒绝了,“我知道你,妈妈,如果是你做的游戏,你肯定会忍不住给我放水——那种开后门的游戏不好玩。”
“我这次保证不放水。”女王语气里带着笑意,迁就地说道。
“我不信,你每次都放水,”阿诺德哼哼两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上次跟我打牌,还特意把好牌发给我。”
……
当虚掩着的门后传来某人耳熟的声音时,五条悟就不得不面临一个世纪选择——是直面风雨,还是放女王鸽子?
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重大的抉择。他想起了女王温和的脸庞,又回忆起了不堪回首的网恋诈骗,一时之间左右为难,神情几经变幻,一咬牙,对身边为他引路的大总管说道,”抱歉,我吃坏肚子了。“
五条悟表情看上去毫不掺假,还微微弯腰,一副突然腹痛的样子,为了防止被女王听到,他还特意压低了声音,“我先去一趟洗手间。”
总管没有怀疑,还一脸担心地给他指了路,“洗手间在那边!别走错了。”
说着,他就要脚底抹油溜了,但是阿诺德突然推开了门,一看见五条悟,立刻笑了出来,“是你啊。”
阿诺德笑嘻嘻地说道,“我等你好久了——”
他拉长了声调,“——悟。”
五条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差点跳起来,“叫我五条!”这个称呼从阿诺德嘴里说出来,不管怎么看都很奇怪啊!
他们只是骗与被骗的关系而已,完全没有到那种地步吧!
阿诺德见五条悟反应这么大,得寸进尺地叫道,“悟~”
“……”五条悟竟有种小时候被长辈们唤作“小悟”的错觉,红色从耳朵蔓延到了脸,此时的他只想着快跑,如果不跑一定会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的!
如他所料,阿诺德发现了他的羞耻反应,仿佛找到了新大陆似的,贴着他耳朵喊出了更亲昵的称呼,“小悟!”
五条悟脚底一滑,差点摔一跤,摆出生气的样子,“你也太没边界感了!”
然而阿诺德根本不为所动,惊奇地盯着五条悟泛红的脸,“你说得对,小悟。”
趁着五条悟羞耻感爆棚的时候,阿诺德还趁机捏了把五条悟的脸,心道,跟他想的一样,确实很热诶。
果然,人脸红起来,脸上的温度就会升高。
五条悟竟然有种被调戏的荒谬感觉,一时没把住门,脱口而出道,“你这个流氓!”
“这是小姐才会说出来的话!”阿诺德不认同地说道,“五条小姐,你未免太害羞了。”
五条悟被他的反击噎得够呛,就连羞耻感都褪去了。
“这么说的话,你的身高也是小姐才会拥有的。”五条悟差点气笑了,幼稚地回击道,“而且,有我这么高的小姐吗?”
他可是足足有一米九!
五条悟居高临下地看着阿诺德头顶的发旋,突然发现这个恶劣的家伙原来这么……嗯,小巧。
“小姐——也不是不行。”阿诺德完全不在乎身高的问题,一米九怎么了?只要他想,他甚至可以长到两米八!不过那样太高了,而且有点老。
阿诺德眼珠子转了转,一看就不怀好意。
好在女王及时进场中断了阿诺德的施法前摇,“Baby,你要吃的兔子形状的苹果已经送过来了。”
阿诺德这才转移注意力,看着憨态可掬的兔子苹果,对厨师的刀法评价道,“这个刀工还可以嘛。也就比兰波雕的差一点点。”
“那孩子的刀工确实很好!”女王认同地说道,“伦敦很难有人比他更擅长雕花了。”
五条悟隐隐有种逃过一劫的感觉,但是他高兴得好像有点早。
阿诺德啃着苹果,突然问道,“你真的窜了?”
显然,他听到了五条悟离开的借口。
一时间,女王、大总管、还有其他所有侍从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五条悟身上,室内静悄悄的,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明明是阿诺德的用词不够雅观,尴尬的却是五条悟。
五条悟整个人都僵住了,忍了又忍,最后在忍无可忍中彻底爆发了。
“我没窜!”他发出了呐喊,“我只是不想……”跟阿诺德见面!
然而没人相信他。
“哦!没事的,”女王以为他是要面子,还善解人意地安慰道,“人之常情。”她甚至体贴地指了指左边的走廊,“洗手间在那边。”
“……”五条悟头皮快要炸了,顶着阿诺德幸灾乐祸的目光,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可恶的家伙!
第60章
五条悟忍气吞声地从皇宫离开了。他暗自发誓, 至少在阿诺德待在伦敦的这段时间,他要一定出外勤!
他的外勤请求很快就得到了许可,阿加莎对他的反应表示理解, “没人受得了阿诺德无休止的闹腾。现在离开也行, 总好过一直忍受他的折磨。”
五条悟在真正出外勤之前,还去逛了个漫展。那是一个预热许久的大型漫展, 五条悟多少有几分期待。
正好漫展的时间刚好卡在外勤之前, 于是五条悟踌躇了一会儿, 还是决定去一趟。
这可是好不容易凭自己的手速抢到的票,反正也不冲突,多看看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这么说服自己,来到了人来人往的漫展现场。不出意料,会场附近车水马龙,女士们先生们凭借特定的徽章和装饰认人,即使此前素不相识,也能借着喜爱的作品攀谈起来。
“天哪,居然是典藏版,你是怎么买到的?”一位女士惊叹地说道。
“当初《福尔摩斯》还在连载的时候,我就是柯南先生的书迷了,所以很幸运地抢到了仅此一批的典藏版《玫瑰》。”与女士聊天的先生珍惜地翻开扉页, “我记得最开始还附赠了一支栩栩如生的金色玫瑰,但是我搬家的时候弄丢了,只留下这本书。”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
诸如此类的对话还发生在各个角落,五条悟把手插在兜里,走进了人山人海的会场。后面检票员笑容满面地说着,“欢迎,祝游玩愉快!”
出外勤的专机在下午出发, 现在是上午。五条悟只逛了十来分钟,就觉得索然无味了。
其实也并没有想象中的有趣。诚然,这里气氛热烈,大部分人脸上都挂着笑容,让人不自觉地产生一种融入其中的冲动。
可是五条悟暂时没有这个兴致,他抢到漫展门票的时间是去年五月,那时候他还不认识阿诺德,只是期待着能从漫展上找到能够聊得来的书友和同好,目的非常单纯。
然而这个目的早就落空了,支撑着五条悟来到现场的只是之前积累的期望,他踏进会场之后,发现就连无形中的期待也在不知不觉中化为了泡沫。
走吧,是时候去伦敦以外的地方看看了。
五条悟心想。
但是,就在他即将走出会场的一瞬间,突然有人挽住了他的胳膊。他下意识地展开【无下限】,一低头就看到了一头栗色的披散的长卷发,还有挽住他的白皙手臂。
来人是谁?几乎在一瞬间,他就有了答案。
对方抬起头来,眼眸犹如流动的黄金,“好巧啊。”
他清晰地感觉到【无下限】失去了效用,搞不清是【无下限】在主动退让,还是对方使用了什么手段,他只能任由对方像一尾鱼贴了上来。
上次为对方治疗时,五条悟就感觉到了对方的体温偏低,这次的感受就更明显了。
明明是一年中最炎热的夏天,对方身上却冰冰凉凉,跟五条悟天生的灼热体温形成鲜明对比。
五条悟不自然地往后缩了一下,出乎意料,对方并没有强行拉住他,也没有做出其他什么强制性的举动。
栗色卷发的少女弯起眼眸,唇角弯起的弧度其实并不是很大,在五条悟眼中却显得无比灿烂明媚,就像他对初恋情人最初的幻想,让人一见便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穿着一身日常式的长裙,没有裙撑,裙摆在重力作用下自然垂落,在这露天的场地里,偶然有一阵风吹过,就带来了夏天的清爽气息。
“她”将手背在身后,笑意盈盈地望着五条悟,眼神不像是在看着戏弄的对象,而是注视着暧昧中的情人。
如果那天阿诺德没有主动揭开马甲,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或许就会是这样,空气中都是椴树花的香气,衔接着青年人初次怦然心动的爱恋。
五条悟自从认清了阿诺德的真面目,就清醒地意识到了这段感情注定是一厢情愿,但他还一直有个问题没有说出来。
五条悟其实从未甘心,这种不甘心既来自超越者的自傲、成年人的尊严,还有最后的疑问。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五条悟忽然问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唔?你还是第一个问我这个的人。”阿诺德没有掩饰的意思,直截了当地说道,“我做的绝大多数事情,都是为了找乐子。”
“啊,我明白了。”阿诺德似乎从五条悟的神色里猜出了点什么,“你想问我为什么要骗你。”
“很简单,”他说,“因为我想看看,会不会真的有笨蛋被我骗到——我应该没用什么高级的骗术,但你还是上钩了——我本来还考虑过找王尔德取经,王尔德有过很多情人,他肯定知道怎么跟人形成情人关系,不过就具体情况来看,没有这个必要。”
在英国,学生通常称对象为男女朋友,而成年人则用情人替代。阿诺德对于骗取感情这种事的认知就是,把人骗成情人。
“你的反应太明显了!所以我就知道你很喜欢可爱类型的女生了。”阿诺德得意地提着裙子转了转,他本来就有一张美丽到难辨性别的脸,又把头发披了下来,“怎么样,好看吧?我特意问了阿加莎,这一身是伦敦近期最流行的女装,女士们都爱这个……”
“我喜欢的不是可爱的女生。”五条悟突然打断他,直直地对上他的眼睛,“我喜欢的是你——那天我本来想这么对你说。”
“你喜欢我?”阿诺德愉快地转了几圈,没有与五条悟对视,“那你告诉我,你喜欢我哪里?我的脸?我装出来的性格?”
他哼了哼,似乎已经预料到了五条悟的回答,“人类的喜欢总是掺杂着别的因素,我对这样不纯粹的喜欢没有兴趣。”
五条悟联想到了书里的阿诺德小姐,下意识地反驳道,“你凭什么说我的感情不够纯粹?人的感情从来都不是能用单纯与否衡量的东西,照你这样说,世界上就没有哪对眷侣的爱是值得歌颂的了。”
阿诺德一句话把五条悟噎了回去,“爱与喜欢不一样,爱当然可以很复杂,但是相对而言,喜欢这种感情就太浅了,复杂的喜欢——完全是一听就让人提不起劲的东西吧。”
“还是说,你爱我?”他不以为意地说道,“就像终身的伴侣那样吗?”
见五条悟陷入沉思,阿诺德又说,“你不是要逛漫展么?正好一起。走吧,我还没来过这种场合呢。”
五条悟游魂似的跟着阿诺德逛了一圈漫展,因为两人优越的相貌,还有不少人找他们合影,误以为阿诺德是个coser ,“您的cos太还原了!完美符合我看书的时候对阿诺德小姐的想象!”
阿诺德很有镜头感,对着相机送去了一个wink ,所有人都在尖叫,将附近围得水泄不通。
而五条悟接收到的又不一样,“方便问问您的美瞳是从哪买的吗?这种程度的蓝眸真的很少见!”
五条悟态度十分冷漠,“我没戴美瞳,我天生就是蓝眼睛。”
到最后五条悟不得不在前面强行挤出一条道路,才拉着阿诺德的手腕把他带出来。
阿诺德的一头卷发都被弄乱了,有点炸毛。不过他好像并不是很在意形象,还吹了吹额前的刘海,见五条悟投来目光,就说,“干嘛?”
“你对所有人都这样吗?”五条悟心里有数,但还是问出口了。
“当然不是,我可没有那么多闲工夫。”阿诺德不假思索地回答。
“……”五条悟忽然又不说话了,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经过了怎样的思想挣扎,最终用释怀般的语气说道,“你是不是还在玩之前那个游戏?”
阿诺德点了点头,就听到五条悟下定决心般说道,“双排吗?”
阿诺德:?
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五条悟,试图从后者身上看出被掉包的痕迹。不过这次五条悟并未表露情绪分毫,他没看出来什么。
“可以。”他答应了。
五条悟取消了出外勤的计划,阿加莎对此感到奇怪,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 ”你不准备躲着阿诺德了?“
五条悟则说道,“躲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与其逃避问题,不如解决问题。而且,只要反应不太大,就不那么容易引起阿诺德的恶作剧欲望。”
听起来很合理,但是阿加莎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之前五条悟对阿诺德避之如蛇蝎,巴不得离阿诺德八百里远,现在却这么快醒悟了?
“没什么,”面对阿加莎的疑问,五条悟耸了耸肩,说了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我只是发现了一个真理:在感情中处于被动的一方永远没法将未来掌握在自己手里。”
不管怎样,他希望这段感情有一个结尾,就像故事一样,无论是HE还是BE,总得有一个认真而不草率的结局。
故事中的阿诺德小姐只能看到纯粹的感情,就像她的原型一样,对感情挑剔得要命,他要的不是浅显的喜欢,而是爱。
五条悟并不能完全肯定自己对阿诺德算不算爱,他只知道,至少在此刻,他还不甘心.
五条悟从梦里醒来,愣神了半天。梦里这是什么展开?
“……”他不愿深思,不然可能会对阿诺德产生奇怪的印象,阿诺德明明是他的监护人!他本以为到离开伦敦出外勤为止一切就结束了,但是成年版的自己居然改变主意了,这段孽缘还得继续下去。
别想了,随便他们怎么搞,都跟我没关系。五条悟深呼吸一口气,在心里对自己说。
正当五条悟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别乱想的时候,阿诺德恰好过来找他了。对方只是象征性地敲了敲门,五条悟就从熟悉的叩击频率中发现是阿诺德,他连忙爬起来穿上外套,在阿诺德推开门之前迎接对方。
他看着阿诺德,浑然不知自己的脸色有多心虚,一看就瞒了很多事。
然而,阿诺德的目光只在五条悟脸上停留了一秒,并未深究,看上去只是闲着没事跑来打搅五条悟,看了一眼就走了。 .
横滨。
即使太宰治已经看了好几遍平行世界的发展,还是忍不住重复观看。
平行世界跟现实其实没有太大的不同,大事件基本上都是一致的。就跟太宰治现在了解的一样,平行世界的横滨依旧是英国的领土,只在细节上有所差别。
平行世界的太宰治没有这么早就进入横滨,对方直到十五岁才离开青森县,来到颇有名气的横滨。他十五岁的时候,横滨已经相当繁华了,是远近闻名的富饶的港口城市,这里虽然生活着相当多的日裔,里面的居民却都统一口径,认为自己是英国人。
十五岁的太宰治是以日本人的身份来到横滨旅游的,他参观了市政府的五栋大楼,逛了当地出名的美食街,还有横滨归于不列颠的重大事件纪念碑……最后他站在了港口的海边,半边身子都探出了栏杆,本想试试入海窒息的感觉,却被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大叔给救下来了。
“小朋友,不要看不开,”自称森鸥外的中年男人说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值得留恋的事物。”
太宰治被海水呛到了,十五岁的少年浑身缠着绷带,死尸般地躺着,任由森鸥外将他带到陌生的地方。
“这里是森氏株式会社,”森鸥外介绍道,“也许你更熟悉它的前身——港口mafia,现在横滨已经没有黑手党了,不过钟塔侍从的先生们并不介意我们以港口mafia的名义牟利,我们可是按时交税的合法公司!”
“钟塔侍从的先生们乐于见到新的热门旅游景点的诞生,某种程度上,这有利于促进横滨旅游业的发展。而且,外地人也不介意来瞧瞧所谓的黑手党本部是什么样子。”森鸥外闲谈似的说着,他看上去在横滨生活了好些年,而且十分健谈。
见太宰治双目无神地发呆,森鸥外也没有生气,森鸥外大概是正闲着,所以滔滔不绝地跟太宰治说话,“虽然我们给游客提供的参观景点并不是港口mafia真正的本部,不过据一些横滨的老人们的口述,有部分mafia也确实在那里驻扎过,算是临时的据点。这么说来,其实也不算欺骗。”
“大叔,”太宰治如同一条搁浅的鱼,从喉咙口挤出咸苦的海水,“你话好多。”
“可能是因为鄙人太久没找到像你这么合适的聊天对象了,”森鸥外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一不小心就说多了。说起来我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太宰。”他说,“我叫太宰治。”
太宰治被人从海里捞出来之后,有点恹恹的,没什么精神,森鸥外没开口让他走,他索性就在森鸥外的办公室待了好几天,有时候睡沙发,有时候睡地板,哪里有空睡哪里,他不挑。
森鸥外是个资产不多但十分黑心的资本家,他靠着手上那点真假不知的旅游资源和夺人眼球的夸张宣传力度,赚得盆满钵满,还顺手把无所事事的太宰治拉入伙当童工。
“如果不知道做什么的话,可以试试跟我一起干旅游业。”森鸥外笑着建议道,“在大多数产业走下坡路的现在,旅游业却在蒸蒸日上,干这行准没错。”
“……”太宰治奔波了好几个月,又因为呛到海水而有点感冒,所以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这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让他后悔的决定之一。
太宰治一开始浑然不知自己上了贼船,直到森鸥外因为某次意外离开横滨,只留下一封信大致交代了不告而别的原因,就杳无音讯了。
太宰治接过了原本在森鸥外手上的事务,从此成为了新的首领。
森鸥外的下属们早就将太宰治当做了继承人,“还有这条红围巾!这是我们港口mafia首领世代相传的信物,见信物如见人!”
森氏株式会社因为旅游业起家,许多员工都戏称他们是新时代的mafia,是旧时代的残党,动不动就是”我们港口maifa”。
太宰治简直槽多无口,他前些日子才从森鸥外那里得到了一家蟹肉罐头加工厂,算是预支了半年工资,可结果森鸥外却跑了!
太宰治一开始非常抗拒,他可不想接手森鸥外的奇葩株式会社,但是他的罐头加工厂还在源源不断地为他生产蟹肉罐头,再加上后来在酒吧认识了一个叫织田作之助的剑道大师朋友。
织田作之助有时会谈到他免费开的剑道武馆,他为那些对剑道感兴趣的孩子们提供无偿的教导和场地,“以横滨现在的物价,我之前拿的冠军奖金都有点捉襟见肘了。我在想,要不要重新回到比赛,再多赚些奖金?”
“太宰,我想问问你的意见。”织田作之助有些苦恼地看着友人的眼睛,真心实意地想要一个建议。
“……真巧,我管理着一家旅游公司,目前正缺个代言人。”太宰治默了默,随即说道,“织田作要不要试试来为我们公司代言?”
织田作之助“啊”了一声,有点担心地问道,“那会不会给你造成麻烦?太宰,你不用给我开后门。”
“怎么可能,只是因为织田作恰好合适而已。毕竟织田作是很有名的剑道大师嘛。”太宰治说道。
见织田作若有所思地点头道谢,太宰治竟有种没有白白出卖劳动力、而是获得了应有报酬的宽慰之感。
他心道,森大叔,森先生——你把烂摊子甩给我,我用你的钱找代言人,也是不过分的吧。
平行世界的太宰治也在某一天捡到了一本红皮书,当他翻开书的一瞬间,就听到了来自世界之外的警告:【只要有三个及以上的人知道了这本书的存在,世界就会毁灭。 】
当天,太宰治就试图把这个烫手山芋扔进海里,但是就算他昨天把【书】封进了水泥里,今天【书】还是会自动出现在他的办公桌上,简直阴魂不散。
见实在没办法摆脱,又不想让世界在无意间毁灭,太宰治只好研究起了那个神秘的警告。
如果有人只是瞧见了【书】的外形,或者只是知道了世界上存在这么一个能够实现愿望的神器、而不清楚它到底是怎样的事物,算不算是暴露?
太宰治通过各种方法搞清楚了究竟怎样才算是得知【书】的存在,最终得出的结果是,必须将【书】与实现愿望的功能联系起来,才算是暴露。
对于现在的太宰治来说,【书】意味着无数的麻烦,而他如今并没有那种必须有【书】才能达成的目标,于是他没有过多探索其用法,只是把【书】封存起来,就当做是替世界保守了一个秘密。
不过到最后,这个秘密还是没能守住,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纵使太宰治尽量严防死守,也总有疏漏的时候。
当有人从历史记载中的只言片语发现了传说中实现愿望的宝物的痕迹,并通过某种异能找到了明确的线索,最终与复数的同伴一起见到【书】的一瞬间,世界就开始了不可逆转的崩坏、坍塌。
目睹了一整个世界的消亡,即使是隔着【书】去眺望,太宰治也能感觉到一种莫大的震撼与颤栗,当世界重归于沉寂的那一刻,他心神巨震,恍惚间好像看到了有一道金色的流光从全世界的废墟里飞出。
也许是因为后面的内容都是无意义的死寂,太宰治没法从【书】上得到更多的后续,一切似乎就这么戛然而止。
太宰治愣神了好一会儿,泄力一样将红皮书摊开放在自己脸上,仿佛这样就能摆脱【书】的烦扰。
他仿佛是注定会被选中的人,从平行世界十五岁的太宰治,再到现实中不满十岁的小学生太宰治,都被【书】砸中了脑袋。
太宰治躺了半天,才合上【书】,把它收进了上锁的柜子里,又有些不安心,于是又将它拿了出来。
平行世界的事情仿佛已经离他而去了,唯独【书】的重量无比真实。他感觉手里的红皮书有些沉甸甸的,只是拿着它,就让人产生了疲惫。
这种关乎世界的秘密……又有谁能守得住呢?【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