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 81 章 报仇


    兄弟俩急匆匆赶回家中, 他们虽然有所准备,可看到大门外面有着零星血迹时俩人心里还是一惊。


    “哥哥。”


    罐罐抓紧哥哥的手,小嗓子带着点哭腔:“杏儿是不是受伤了呀?”


    “莫慌, 咱们先回家找找它, 也许是它捕猎动物留的血迹,你还记得有几次杏儿抓了野兔回来给你吃?”


    魏承嘴上安慰罐罐可心里却有了不好的预感。


    罐罐敦敦跑到东西屋头、柴房、粮仓都寻找一番, 魏承就连后院宽阔菜地都找寻一遍也不见黑狼踪迹。


    “哥哥, 杏儿不在家里!”


    罐罐急得小胸脯起伏着:“杏儿怎么不在家呢!”


    魏承沉思一会儿, 看着后院的围墙道:“院子里没有, 那咱们去院外找找。”


    这片土地只有他们小院一家,门前是泥土道路, 围墙外头则是生长了许多蒿草,眼下入了冬,那连片生长的蒿杆草叶枯萎又泛着黄意, 茂盛的让人看不清里头到底有什么。


    魏承刻意没有拾掇院外的草丛,夏日里只是在这儿撒点雄黄粉避免蛇来搭窝。


    如今却在草丛边缘发现点血迹。


    魏承扒开草叶往里头走,小声喊道:“杏儿?”


    罐罐也跟在魏承身后喊着小狼名字。


    忽然只听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罐罐率先跑过去,焦急道:“杏儿!”


    魏承怕锋利的草杆划伤罐罐眼睛, 连忙用手来回扒着草丛:“慢点。”


    他们在墙角发现了盘卧成一团的小黑狼,那股血腥味也越来越重。


    “杏儿!”


    罐罐跪趴在地上, 小手想摸又不敢摸黑狼瑟瑟发抖的身体, 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杏儿,你怎么了呀,不要吓罐罐!”


    “让哥哥来。”


    魏承蹲下身轻轻摸了摸黑狼的头,感受到小狼的身体还是热乎的时候他心下稍缓,很快就发现手上湿润不已, 抬手一看,掌心竟然都是小狼的血!


    “呜呜。”


    小黑狼像是清醒了几分,它无助又虚弱的睁开眼睛看他们一眼,轻轻舔了舔手臂上的伤口,舔着舔着又缓慢起来,那双兽瞳的光芒也像是在渐渐扩散。


    魏承眼眶一红,小狼应是受了很严重的伤,从山下强撑着回到家中,在院门外徘徊许久,但还是怕他们担忧所以躲在后院草丛里,它,它想慢慢等死。


    “杏儿,杏儿,哥哥我们救救杏儿啊!”


    罐罐只敢抓住小狼的前爪,哭道:“杏儿,杏儿,你不要死……”


    小狼又强撑起眼皮,尾巴紧紧贴着身体,却安抚一样舔了舔罐罐的小手,又低低嗷呜一声。


    像是在劝罐罐不要哭。


    在草丛里待着不是长久之计,外头又是这样寒冷,魏承知道小狼身上全是伤,所以轻轻抱起它:“罐罐,莫哭,小狼肯定会没事,哥哥把小狼抱回家中,你快点去喊郎中叔。”


    罐罐手背擦着眼泪:“好!”


    没一会儿草郎中莫夫郎还有涣哥儿都来到他们家中。


    那向来与小狼“不和”的墨珠儿也急得喵喵叫,魏承见状只能先把墨珠儿抱起来放到堂屋。


    一闻到有生人气息,浑浑噩噩的黑狼还是发出沉闷的低吼声,这让莫夫郎吓得揽着涣哥儿后退一步。


    罐罐坐在地上抱着瑟瑟发抖的小黑狼,小脸哭得通红:“阿叔,阿叔,你救救杏儿吧。”


    有罐罐抱着小狼,它没再发出吓人的低吼声,草郎中也有机会去查看它的伤势。


    “前爪受了两处伤,背部一处,后腿两处,腹部也受伤了,不过没那么严重。”


    草郎中叹息一声:“你家这狗应当是被狼群袭击了。”


    被狼群袭击?杏儿与旁的狼不一样,它既有狼的天性机警也有人类的聪慧谋算,凭借它的本事应当不是被狼群袭击……


    魏承一顿,会不会是小狼去找驱逐它与老狼的狼群报仇了?


    “郎中叔,那您给看看该给它吃些什么草药?多贵重的药材我们都买!”


    “哎,没什么能给狗吃的草药,眼下也只能给它敷些草药罢了,你们看看它愿不愿意吃食,若是愿意吃那还好些。”


    草郎中不想吓唬小娃,他心里其实觉得这狗应当是没救了。


    捣碎的草药被敷在小狼的伤口上,察觉到小狼的细微颤抖挣扎,罐罐轻轻哄道:“杏儿乖,杏儿乖,痛痛飞走啦。”


    莫夫郎瞧着心酸,赶紧劝慰几句:“肯定会没事的,你,你郎中叔的草药连人都能救还救不回来一条小狗?你俩莫要担忧,该吃该喝喝,这两日多给小狗点肉吃,它明儿就又能活蹦乱跳了。”


    罐罐泪珠还挂在湿润的睫毛上,破涕而笑:“真的吗?杏儿明天就会好吗?”


    “杏儿会好的,罐罐你别担心了。”


    涣哥儿也蹲下来轻轻摸了摸小狼。


    莫夫郎一家离去,魏承便将小狼抱起来放到墙角的小窝里,罐罐亦步亦趋的跟着抹眼泪:“哥哥,罐罐想陪着杏儿。”


    “杏儿累了,咱们让它好好休息休息,好不好?”


    魏承拿着帕子擦擦罐罐脸蛋上的血迹和眼泪:“你忘了,罐罐是小神仙,有你保佑着,小狼不会有事的。”


    罐罐闷闷抽噎:“罐罐不是小神仙,杏儿都受伤了。”


    “你可还记得杏儿为什么会来到我们身边?”


    罐罐想了想,轻声道:“是老狼把杏儿给罐罐的。”


    “郎中叔说小狼是被旁的狼群围攻了,哥哥倒是觉得没准小狼是自个儿打败了所有曾经侵害过它亲人的狼群,小狼还能够在那常年混迹山林中的狼王口中全身而退,这何尝又不是罐罐在保佑小狼呢?”


    罐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擦擦眼泪:“那罐罐不要小狼死,要小狼一直陪着罐罐和哥哥。”


    魏承道:“对,咱们家的小狼不会有事的。”


    屋外传来声响,魏承让罐罐留在堂屋照看小狼,他推开门朝外面走去,就见着豆苗提着两吊五花肉和几根肉骨头走进来。


    “承哥,家里出什么大事了,我见着你跟着莫夫郎急匆匆往家里走?”


    豆苗将手里的肉帮他放到柴房,笑道:“我给你们留了点好肉,这大骨头你留着给罐罐炖汤喝。”


    “我还想着一会儿过去,你倒是把肉给我送来了。”


    魏承解开腰间的钱袋:“这些肉和骨头多钱?”


    豆苗推脱说不要,魏承还是将几十文铜板塞到豆苗手中。


    这猪肉是豆苗从旁人家买来的,就算再怎么熟悉,魏承也不能白吃白拿。


    “家里到底咋啦?罐罐呢?”豆苗一边揣铜板一边问。


    魏承叹息一声,将自家杏儿被狼咬伤的事情说过,豆苗一听,哎呦一声:“那黑狗没事吧?这,这怎么忽然跑到那片山林里去了。”


    “没事,郎中叔给敷药了,想来休养几日,多吃点肉就好了。”


    豆苗又一拍掌:“早知道我多给你带过来两块猪骨头好了,这吃什么补什么,小狗也应当能好的快些。”


    说着就要往外走去拿骨头。


    魏承忙拦着豆苗:“没事,这几根骨头这两天够它吃,我明儿想再去趟镇上药堂,看看有没有更好的药给杏儿治伤,到时候去肉市多买点骨头棒就成。”


    豆苗点点头:“肉市猪骨头多些,你还能多买点。”


    又想到什么:“承哥,我这两日天天在村子杀猪,去不得镇上,不知道你有没有见到我姨母,她帮着那对兄妹开的包子铺眼下如何?”


    “今儿早上我兄弟俩还在那吃了包子,铺子生意不错,婶子虽然忙碌可心情是真好,她与那丫头处也得像母女一般。”


    豆苗露出个笑:“那就成,那我就放心了。”


    又嘱咐道:“承哥,这两日我听不少人议论你家的红黄鸡蛋,你家这小黑狗又忽然受了伤,这段日子你和罐罐警醒点,别让人给跳进院子里偷了鸡粮。”


    村里除了豆苗家莫夫郎家就是里正家吃过他们家的红黄鸡蛋,想来传出去的人应当也是里正家的那几个不省心的儿媳,不过这事也藏不了几天,且那小吴哥听着一句“卖鸡蛋的娃娃会算数又长得玉雪可爱”都能认出是他们,这村里过几天知道的人怕是更多了。


    没想到豆苗才走不久,就有村人借着串门的名义来他们家晃悠。


    表面上是见着他家门前有血迹,担忧他们兄弟安危,可话里话外就想要看西屋的鸡群,还有就是想看看他们家到底喂养了什么鸡粮,魏承以要给罐罐做饭给挡了回去,送走这些人他拿着灶洞里的木灰将门外的血迹给蹭掉,然后将大门锁好,任谁来敲门都不应了。


    晌午魏承炖一锅软烂的豇豆干酱骨头,给小狼的食盆里添了满满当当的肉,可小狼只是倦倦的用鼻子碰了碰食盆,没有动嘴的意思。


    墨珠儿难得温柔的喵喵叫,尾巴来回甩着,每次都不经意落在黑狼的耳朵尖儿上,像是在劝慰小狼要好好吃饭。


    罐罐捏紧筷子看着小狼,眼眶又红了起来。


    魏承心中叹气,给罐罐夹了块肉:“罐罐多吃饭,你不好好吃饭怎么能照看好小狼呢?”


    罐罐含着眼泪点点头,扒着米饭往嘴里送:“罐罐好好吃饭呢。”


    然而这一顿饭他们兄弟还有墨珠儿都没吃多少,明明香软的骨头肉却偏偏谁都吃不出来味道。


    一直到晚上杏儿的食盆里的肉骨头和水都没动过。


    兄弟俩和墨珠儿也在小狼跟前守了许久。


    次日,魏承起来就听到堂屋传来细微的动静,连忙起身去瞧,就见着小黑狼正在蔫蔫的啃肉骨头。


    第82章 第 82 章 合作【二更】


    “哥哥。”


    罐罐穿着单薄里衣, 赤着小脚丫,揉着红肿眼睛道:“哥哥,杏儿是不是吃肉肉了?”


    昨儿夜里兄弟俩每隔一会儿都要摸摸小狼身上热乎不热乎, 生怕小狼真的挺不过去, 这一夜谁都没有睡踏实。


    魏承赶紧将小娃抱起来,没敢上前打扰费力啃骨头的小狼, 就悄声道:“你看, 杏儿知道吃肉了, 郎中叔说只要它肯吃食, 那就是快好了。”


    罐罐伸着脖子扒着门缝看,小嗓音有点刚睡醒的沙哑, 小声道:“太好啦,那以后罐罐的肉肉都要给杏儿吃!”


    “哥哥,罐罐可以去陪小狼吗?罐罐不吵它, 罐罐会乖乖呢。”


    魏承看了眼小娃眼底的青色:“你不再睡一会儿吗?昨儿都没睡好。”


    罐罐摇头:“不要睡觉,要陪着杏儿。”


    “也罢,那哥哥先给你穿上衣裳,你只穿着里衣在堂屋怕是会冷。”


    魏承抱着罐罐回到屋头将冬袍子给他穿好又给他蹬上棉鞋,拍拍他的头:“行了, 去陪着小狼吧,哥哥去给你们做早食。”


    想着小狼肯吃东西了, 无论是肉还是蛋那都要给它补上, 所以魏承喂完家中牲畜,就将捡回来的二十个鸡蛋留出来十个,又把夏日晒好的红虾干抓出一大把,昨儿的豆苗送回来的五花肉切成肉沫,给杏儿和罐罐几个做了个丰盛的虾仁肉沫鸡蛋羹。


    此时天还未亮, 柴房热气腾腾,蛋羹的香味也飘出小院。


    魏承端着一大盆蛋羹来到堂屋的时候,就见着罐罐倚靠在墙角睡着了,怀里抱着黑乎乎的小墨珠儿,那小黑狼则是安静蜷缩在罐罐腿边,一双兽眸倦怠不已,可毛茸茸的狼尾巴还有规律的落在罐罐腿上,如寻常般在哄着罐罐睡觉。


    那食盆里的肉骨头也只剩下一块了。


    这一幕实在温馨,魏承没有上前打扰。


    没过一会儿罐罐睫毛扑闪,缓慢睁开眼睛,困倦的打哈欠:“哥哥,好香啊。”


    魏承走上前轻笑道:“哥哥给你们蒸了蛋羹,来,吃完再陪小狼。”


    他细致检查下黑狼身上的伤,因着伤口被草药糊着也看不出来好坏,不过没像昨儿那样一直渗血就是好事。


    又摸了把小黑狼的脑瓜:“杏儿好点了吗?”


    小黑狼没什么力气的嗷呜一声,乖顺的蹭了蹭魏承的手。


    “乖杏儿,咱们一大清早先不吃骨头了,先吃点热乎食。”


    魏承将肉骨头放在一旁,起身将一大部分蛋羹倒入食盆里,黑狼低头嗅嗅味道,一瘸一拐的凑近食盆,像是饿了许久一般狼吞虎咽起来。


    墨珠儿也被几人的动静吵醒,发脾气一般用小爪子唰唰挠着魏承衣袍。


    “少不了你的。”


    魏承掏着小猫腰腹将其抱起来:“你的小食盆在这儿呢。”


    兄弟俩守着黑狼吃完一盆蛋羹才放下心来,魏承抱着罐罐去洗漱,边给小娃擦脸边道:“今儿咱们都不去私塾了,罐罐留在家中守着杏儿,哥哥去镇上多买点肉骨头回来,再去济民堂寻沈郎中问问他有没有治咬伤的好药,顺便向夫子和陈爷爷讨几日假。”


    小黑狼这等情形他们实在是不能离家太远。


    罐罐仰着小脸:“哥哥,罐罐会照顾好杏儿的!”


    “若是小狼有什么不舒坦,你也不必慌张,哥哥临去前叨扰下郎中叔,看看能不能让莫夫郎和涣哥儿来陪你。”


    莫夫郎一听到魏承所言,二话不说就带着涣哥儿来到他们家中,小涣哥儿跑到黑狼跟前,看了会有点害怕,还是躲在罐罐身后道:“罐罐,杏儿比昨日精神好了许多,应当是快好啦!”


    罐罐小脸露出个笑:“对噢,罐罐的杏儿很快就好啦!”


    见着涣哥儿陪着罐罐说话,莫夫郎便出来送魏承:“承小子,你莫要着急,赶着驴车也要小心些,有我在这儿谁也别想来你家串门。”


    想来莫夫郎也听说近来不少村人来与魏承他们套近乎的事。


    魏承感激道:“那便麻烦莫阿叔了。”


    魏承来到镇上先与诸葛夫子和陈爷爷那儿告了假,又去肉市买了好些肉,待他风风火火赶到济民堂的时却不料从旁边铺子掌柜的口中得知,这济民堂的钟掌柜婆家生了白事,已随夫君沈郎中回邺城奔丧。


    镇上的千金堂店大欺客,倒是有个回春堂没听人说过有什么旁的传闻。


    魏承拴停驴车,刚要进去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喊声:“魏师弟!”


    魏承回头一瞧,身后马车里掀开布帘的人正是李行谦。


    “李师兄。”


    李行谦从马车上跳下来,又看了眼回春堂的牌匾:“你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坦?”


    又往驴车后头瞅了瞅:“哎?罐罐呢?”


    “今儿我和罐罐向夫子和陈爷爷告了假,家中的小狗被狼群咬伤,我正想着来药堂给它买些草药。”


    “这回春堂是我们李家的,来来,我陪你进去。”


    魏承一顿,他说这个回春堂怎么这么耳熟。


    李行谦说着就要带魏承往里头走,还碎碎念着:“你今儿还卖鸡蛋吗?你送来那个鸡蛋无论是水煮着吃还是做鸡蛋羹那味道实在鲜美,魏师弟,你那鸡蛋到底怎么养的啊……”


    “行谦。”


    李行谦脚步一顿,冲魏承做了个苦脸。


    魏承便见着马车轿帘一掀,走出个和李行谦面庞相像的年轻男子,这男子结发戴冠,瞧着极其正派。


    “行谦,我带着魏学子去药堂拿药,你速速带着书童去私塾读书,莫要耽误功课。”


    李行谦不情不愿的朝男子作揖:“是,大哥。”


    马车摇摇晃晃走了,李行君冲魏承一笑:“魏学子,常听到老夫人和家弟提起你,几次你来到府中我都有事外出不得见,今儿倒是巧了,走,你想买什么草药尽管与我说。”


    “小子也常听李师兄念叨您这位兄长,今日一见李大哥,小子便知道为何行谦师兄如此钦佩又尊重您了。”


    “当真?”


    李行君摇头笑笑:“我这个弟弟被家人长辈千娇万宠,旁的能耐没有就是嘴甜些。”


    话虽然这样说,可这李大哥笑容里都是对自家弟弟的疼爱。


    “李大哥,您不必作陪,小子来药堂也只是买几帖草药,还是不打扰您了。”


    李行君淡笑道:“无妨,我正好有一事想与你详谈。”


    魏承稍一思索,便知道这李家大哥不是想与他说红黄鸡蛋的事,就是想让他平日里多多督促李师兄学习。


    回春堂掌柜的一见李行君,手里的药书“啪”落在桌上,忙上前来迎:“大少爷来了。”


    李行君坐在主位上,对低头哈腰的王掌柜道:“这位魏学子的爱犬被野狼咬伤,你去配些上等的治伤药材来,务必药到病除,让魏学子的爱犬早早恢复。”


    魏承也冲王掌柜拱手道:“还望掌柜废些心力,无论药材多贵,您尽可配来。”


    他今儿出门是带了全部家当的。


    王掌柜见状还哪敢马虎:“我这就去配药,还请二位稍等。”


    李行君好生看魏承一眼,开门见山道:“近来那如意酒楼卖得极好的红黄鸡蛋是你养的?”


    “正是。”


    “你与那酒楼可定下契约,只供给他们一家?”


    魏承没作隐瞒:“昨儿才送过去百来枚鸡蛋,那掌勺的师傅也不知道鸡蛋卖得如何,说是还要问过酒楼大掌柜的,才能决定日后要不要继续送蛋。”


    “你这红黄鸡蛋来得突然又赶巧今冬活鸡少,趁着旁人还没研究明白,你若是能卖到幽州城怕是会比在镇上更为赚钱。”李行君悠悠道。


    魏承笑道:“小子不瞒李大哥,我琢磨这红黄鸡蛋只是想着能发点小财,小子和弟弟又要读书又要顾着家中田地,养不来多少只鸡,就是有心想发大财,也没那么些鸡蛋能供应上。”


    李行君曲指轻敲桌子,道:“我倒是有一赚钱的法子你想不想听?”


    “李大哥请讲,小子洗耳恭听。”


    “你将这母鸡食料方子卖给我,冬日里我每卖出一枚红黄鸡蛋就给你五文钱,夏秋两季一枚鸡蛋给你两文,如何?”


    冬日里就算是红黄鸡蛋最贵也不能超过十五文,而夏日里的鸡蛋顶多也是六文,如果李家冬日卖出一千个鸡蛋,他和罐罐不出任何力气就能得到五两银子……凤阳镇每月都能卖出四五百的鸡蛋,那幽州城如此大,一个月卖几千枚鸡蛋应当不是问题。


    这世上聪明人不少,没准过不了多久就有人琢磨出红黄鸡蛋的妙处了,还不如趁着风头大,好好赚一笔大的。


    魏承沉思一会儿,道:“若是今冬至开春李大哥不与我抢镇上的销路,你只在府城卖的话倒也不是不行。”


    凤阳镇到幽州城水路要半个月,冬日结冰走不来水路只能走官路,不出半月就要下雪了,从幽州城到凤阳怎么也得要一个多月,想来就算到时幽州城红黄鸡蛋泛滥,也不会妨碍他们在凤阳镇的红黄鸡蛋生意。


    李行君大笑两声:“魏学子,你这小子当真聪明,不知道你弟弟是不是像了你?”


    一提到罐罐,魏承笑了起来:“我弟弟比我聪慧,我比不上他。”


    “莫要自谦,你会读书,脑子又灵活,日后你长大成人,想来也是咱们凤阳镇可以说出去的人物。”


    李行君又笑:“你那弟弟的确是浑身灵气,不仅精通算数,还那么一颠银子就知道斤两,真是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啊!”


    双方都是聪明人,也没说些多余的话,只商量着过两日他们回到私塾,李家会与他立一张契约,到时候一方交鸡粮食谱,另一方要交笔定子。


    说话间,王掌柜擦着汗将两包药拿过来:“这里头全是止血镇痛的好药材,每隔三日要给其换一次药即可,想来不出半月再严重的咬伤也能痊愈。”


    魏承欣喜接过,问道:“掌柜,这药材要多少钱?”


    王掌柜没说话,只是看一眼李行君:“这……”


    魏承忙道:“李大哥,您家老夫人已经照顾我兄弟多次,咱们虽说谈了合作,可您也不曾占我便宜,反而还迁就了我们许多,这个药钱我是定要自个儿出的。”


    李行君笑着点点头:“魏学子爱犬至此,我便也不多言了。”


    这两包药就花去五两银子。


    前两日卖鸡蛋赚的钱全付了药钱,不过魏承没有一丝心疼,就算是要五十两,五百两,他就算到处借银子,也会为黑狼治病买药的。


    那小黑狼可是他和罐罐在这世上仅有的亲人了.


    离开回春堂,魏承又跑去糕点铺买下两包罐罐爱吃的糕点,小娃这几日心情低落,他这个做哥哥的也该好好哄一哄,买时又想起在家中的涣哥儿,给涣哥儿也带了一包酥芽糖。


    赶巧糕点铺不远处就是铁匠铺子,他上门一问便知道他们的小铁炉子已经打好了,前几日交过五十文定子,眼下再交剩下的一百五十文铜钱就可以直接带走。


    家中柴火不够,他今儿晌午说什么都得去山上砍柴,他想了想没直接回家,而是去如意酒楼打算要几个菜回家吃现成的。


    魏承一来到酒楼里就见着热情的小吴哥:“哎呀,魏学子,我今儿早上去徽林私塾找你,听说你与夫子告了假……”


    “家中有点事,这两日不方便来镇上了。”


    魏承随意扫两眼旁边桌子,这个时辰没多少吃客,但几张桌上都摆着一道“葱油蛋羹”。


    那蛋羹颜色,魏承再熟悉不过。


    “如今这葱油红黄鸡蛋羹算是咱们如意酒楼的招牌菜了!”


    小吴哥兴奋不已:“因着红黄鸡蛋酒楼生意变好,那大掌柜心情也好,这两日赏了我许多好东西!我沾您兄弟的光,算是小发一笔!”


    又高兴的跟什么一样,悄声附耳道:“魏学子,驴车我派人帮你牵到后院,你先与我去见见大掌柜的,我们大掌柜的说了,要与你家的红黄鸡蛋长久合作!”


    魏承一笑,这钱不是又来了。


    第83章 第 83 章 借钱【红包雨】


    “哥哥回来啦!”


    魏承将驴车拴好, 笑着抱了抱扑过来的罐罐:“在家乖不乖?杏儿怎么样?”


    “杏儿睡着啦!罐罐给它擦毛毛它都不醒哦!”


    罐罐仰着小脸:“罐罐还有乖乖听阿叔的话,没在井边玩水呢。”


    “是吗?那罐罐真是乖小娃。”


    魏承摸摸他小脑瓜。


    莫夫郎笑道:“俩小顽皮货凑在一处就是闲不住,那涣哥儿趁我不注意就偷偷鼓动着小罐罐要玩水, 我可没让他们玩, 这样冷的天在外面玩水,怕是要将两双小手冻得皴红皴红。”


    “这天玩水就是不皴了手, 那也是要凉坏肚子的。”


    魏承将驴板车上的背篓拿下来, 笑道:“阿叔, 我在如意楼打回来几个好菜, 等会儿把郎中叔唤来,咱们几个好好吃一顿。”


    “不用, 不用。”


    莫夫郎摆手拒绝:“我这与涣哥儿阿奶家约着晌午一道腌菘菜,你这回来了阿叔也就回去了,你家菘菜腌好了吗?”


    “还没闲出功夫, 想着这两日也腌上。”


    “趁早腌趁早好,到时候过年还能吃顿酸菜饺子。”


    莫夫郎揽着涣哥儿的肩膀要往外头走:“行了,承小子,你既然回来了,那阿叔就先回家看看, 你要是不会腌菘菜,等会儿就来我们家学。”


    魏承连忙应好, 回手拿着包酥芽糖塞到涣哥儿手中:“涣哥儿, 这糖你拿回去吃。”


    莫夫郎忙抢过来往回送:“承小子,莫要给涣哥儿糖吃,这玩意儿这样贵,你拿着给罐罐吃。”


    “我给罐罐也买了,原本想着让他俩饭后玩着吃, 这就是一点酥子糖,不值几个钱,既然你们不在这儿用饭,这点酥芽糖就拿回去给涣哥儿甜甜嘴儿。”


    酥芽糖是用了些胡麻、红豆子、果脯碎淋上黏稠饴糖浆炒香而成的,这小小扁扁的糖,只三十文就那么一小包,里头仅有七八块,仔细说来也是贵的,不过人家莫夫郎家在村中算是富户,郎中叔卖一株上好草药都得不少银钱,家里也是给涣哥儿吃惯了好东西的。


    莫夫郎一笑,将糖包塞到涣哥儿手中:“还不谢谢你小承哥哥。”


    涣哥儿美滋滋道:“谢谢小承哥哥。”


    莫夫郎带着涣哥儿一走,罐罐倒腾着小短腿殷勤的帮哥哥搬运东西:“这是杏儿的药药!”


    “哇,这是罐罐的小炉子!可以烤地豆咯!”


    “好沉的食盒,好香好香~”


    最后小娃拎着两包糕点仔细看了看,歪着头道:“哥哥,罐罐的酥酥糖呢?”


    魏承正在将今儿带出去的银子放回小铜罐里,他回头笑道:“那两包糕点可是你平日里最喜欢吃的。”


    “哇。”


    罐罐眼睛亮了亮,又固执问道:“那罐罐的酥酥糖呢?”


    “你不打开看一看?”


    罐罐听话的打开看一眼,继续掌心向上,伸着小胖手:“可是,罐罐的酥酥糖呢?”


    “你瞧那小梨糕,圆圆一个,外皮酥嫩,里头还有着甜梨馅,你要不先尝尝?”


    “哥哥,你是不是没有给罐罐买酥酥糖呀?”


    罐罐脸蛋肉肉绷紧,馋到擦口水:“罐罐也没有那么想吃,罐罐一点也不馋,一点也不羡慕小涣哥呢。”


    可他嘴上那么说,眼眶却是委屈的红了。


    魏承一见,赶紧掏出袖口藏着的糖包,笑道:“哎呀,怎么就要掉金豆豆了?你看看这是什么?哥哥逗你呢,哥哥也给你买了。”


    他原本是真没想给罐罐买,怕他吃甜吃多再坏了牙,可一想到都给涣哥儿带了,家中小娃定是会吃味闹他,便从如意酒楼出来后又跑去另一家铺子买了包小酥糖。


    罐罐不让抱也不要糖,眼泪含眼圈的看着他:“哥哥是不是不喜爱罐罐了?”


    魏承哭笑不得,抱着小娃哄道:“怎么会呢?好啦,好啦,哥哥就是想逗一逗你,你打开看看,是不是和涣哥儿的糖一样?”


    “不是这样哄,不是这样的。”


    罐罐哭哭啼啼戳着魏承的脸:“要像罐罐五岁的时候那样哄,不是六岁这样的哄。”


    “好好好。”


    魏承忙将他抱起来,一边在地上走一边笑道:“罐罐不哭,哥哥不该逗罐罐,咱们罐罐就是个小醋包。”


    罐罐抽噎着抹眼泪:“罐,罐今年六岁,不是五岁的小汉子了,哥哥要用心一点哄,用心一点!”


    魏承忍着笑意,抱着小娃哄了好一会儿,最后才道:“罐罐莫要哭了,好不好?等会儿小狼醒来见着你眼睛红红,鼻子红红,小狼会着急的。”


    一提到小狼会担心,罐罐听话的擦擦眼泪,瓮声瓮气的哼了声:“那哥哥以后还敢吗?”


    “不敢不敢,哪里还敢欺负咱们罐罐?”


    罐罐晃晃小短腿:“放罐罐下去,罐罐要去吃糖呢。”说着要下去,可两只小胖手紧紧环抱住哥哥的脖子。


    魏承见状忙伸手打开油纸包,摸出一块灿黄的小酥糖送到罐罐嘴边:“让哥哥再哄哄罐罐,哥哥近来忙,有日子没抱着咱们罐罐了。”


    “这是哥哥要抱抱的哟。”


    罐罐腮帮含着糖,又偷偷亲了下魏承的侧脸。


    雪白的小娃娃睫毛湿润,似乎把自个儿都逗笑了,捂着小嘴“嘿嘿”一声。


    魏承也笑道:“就你会撒娇。”


    兄弟俩“小吵一架”感情更为融洽了,罐罐就像是魏承的小尾巴,哥哥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魏承将鸡群和驴子喂好,又把从酒楼带回来的肉菜分别给小狼和墨珠儿倒上。


    他趁着小狼还在睡觉又给小狼敷上新买的草药,这几种草药都是磨水捣烂之后再敷在患处,也不知道这都是些什么贵重药材,重捣之后就变得黏稠不已,颜色黑乎乎一团,瞧不出原本草药的模样了。


    魏承怕自个儿手重,就端着药碗让罐罐拿着帕子给小狼的伤口涂药。


    罐罐小心极了,每涂一下草药就哄着小狼道:“痛痛飞走啦,杏儿好厉害哦,都没有掉金豆豆呢。”


    小狼匍匐在地上低低嗷呜一声,没有睁眼,只是动了动尾巴,瞧那样子还是有些失力虚弱。


    魏承也低声道:“人若是受那么重的伤定是都挺不过去,咱们家小狼已经很坚强很勇敢了。”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涂完草药后,罐罐摸摸小狼的耳朵尖儿:“杏儿,睡醒要多吃饭饭呀。多吃饭饭病就好啦!”


    “莫要担忧,那回春堂的王掌柜当着李家大少爷的面拍胸脯说这草药疗效极好,再过几日小狼就又能活蹦乱跳了。”


    饭桌上一道醋溜菘菜肉片,一道蘑菇炖排骨,这两样菜魏承都做过,可味道却是比不得有着几十年好功夫的老灶人做的。


    “哥哥呀。”


    罐罐咬一口白馍,吃一口肉,笑的好乖好乖:“这个菜菜没有哥哥做的好吃哦。”


    魏承尝一口菜,笑道:“也就你这样想了。”


    “就是没有哥哥做的好吃。”


    罐罐挑出一块菘菜片:“这个罐罐吃都不吃!”


    “不能挑菘菜,冬日里也就菘菜能素一点了。”


    魏承又给他夹回去:“你这夏日好些,给什么吃什么,这一到冬日倒是挑上菘菜了。”


    他知道罐罐是真心讨厌萝卜,倒不是不吃菘菜,就只是小娃顽皮而已,往日里的菘菜饺子,菘菜肉包,罐罐吃得可香。


    果然,听他这样说,罐罐将菘菜夹到嘴里,讨价还价道:“那吃一块菘菜,多吃一块糖糖,好吗?”


    魏承笑道:“你就是将这盘菘菜都吃进肚中,每日也不得吃过三块。”


    罐罐小肉手拍桌子,哼哼一声:“魏承,你不乖哦!”


    魏承愣了下:“你叫我什么?”


    罐罐噔得一下从椅子上滑下来,敦敦跑到他跟前,伸着小手:“莫小气呀,哥哥抱抱罐罐,就原谅罐罐吧。”


    倒是打小就会替旁人消气了。


    魏承笑得不轻,将小娃抱起来,又拿过他的饭碗,这孩子是越大越不好好吃饭了。


    “张嘴,吃菘菜。”


    罐罐这回是真乖了,晃着小腿嗷呜一口咬掉菘菜片,倒也不提多吃酥糖的事了。


    魏承想起什么,先是将与李家的合作的事情和罐罐说过,又道:“哥哥今日见了那大掌柜,他原本也想像李家这样与我们合着发财,不过却被李家抢先一步,再过两日如意酒楼的人会自个儿来取鸡蛋,如今定下每隔五日取一百枚鸡蛋,不管旁的鸡蛋怎么涨,咱们都要比他们贵上一到二文,以后咱们就不用在镇上吆喝来吆喝去卖鸡蛋了。”


    每隔五日取百枚,那一个月便要取六百枚鸡蛋,只算鸡蛋一枚十文,那他们每月也有近六两银子的收益,再算上李家给的银子,他们从现在开始到开春,每月都能有十多两银子进账!


    罐罐打个小哈欠:“那小巷子里的婆婆怎么办呀?”


    魏承道:“若是哪日天好有空,咱们过去走一趟,一次两次就成,这天越来越冷,倒是不至于为了那几十文钱跑恁老远了。”


    饭后没过多久,罐罐就困得睁不开眼,魏承忙帮着小娃褪下鞋袜送到暖烘烘的被窝里。


    魏承出来又看了会儿正在吃食的小黑狼,瞧着它精神不错,又笑着摸摸它脑瓜:“杏儿多吃些,早点好起来。”


    蔫巴巴的小黑狼嗷呜一声,轻轻拱了拱魏承的手心。


    魏承倒是没闲下来,他拿上斧头和麻绳去了山上,半路还遇上了李家二郎和他娘子元氏。


    “魏承,你这也是去山上砍柴?”


    魏承点头:“家中柴火不多,趁着有空闲就去多砍一些。”


    李二郎憨笑两声:“那一道走吧,这冬日没什么活计,我这和你嫂子也是要砍些柴火拿去镇上卖。”


    魏承和罐罐只与李家大郎和三郎熟稔,倒是与一向寡言的二郎没什么交往。


    “成,咱们一道去。”


    前头就是眼熟的桦树林,魏承不可避免的看到他们曾经住过的小木屋,原本他搬走时还想着有钱了要将那屋子修建修建,现在只觉得还好没修建,不然倒是便宜老魏家那三口衰人。


    他不再多想,蹲在地上用石头磨斧子的时候就听到元氏的笑声。


    “承小子,我听说你那红黄鸡蛋能赚不少钱?那你这怎么还自个儿山上砍柴,不如雇你二郎哥帮你砍了算了。”


    魏承抬头笑了笑:“家里就养了那几只鸡,赚也赚不到多少银钱,再者说我和弟弟都小,人说半大小子吃坏老子,我这个做哥哥的可得仔细着攒钱留着日后用呢。”


    “也是,你和你弟弟都是汉子,再过几年娶妻生子还得是笔钱。”


    元氏笑眯眯道:“承小子,咱们都是自己家人,你就和嫂子说句实话,你家那鸡蛋到底喂了什么?你说说你家天天大门紧闭,也不见个客,防着旁人也就算了,你连我老李家都防,是不是说不过去了?你忘了当时你盖房时,你里正伯伯二话不说就给你拿十两银子?”


    魏承笑容一收,旁边的李二郎道:“元娘,你莫要说这些有的没的,快来与我捻麻绳!”


    元氏朝着李二郎喊:“你嚷嚷什么,我哪句话说错了?这都是父老乡亲的,有什么财不能大家一起发啊!”


    李二郎见她越说越混帐,摔了手上的麻绳扯着她走:“走走走,你快快下山去。”


    魏承笑道:“二郎哥,莫要凶嫂子,这事也不是我不想带大家伙发财。”


    “我一个村小子就算读过两本书,也没那能耐弄明白什么红黄鸡蛋,不过是沾了李家的光,人家见我兄弟可怜,告诉了我们食料方子,这方子还真是说不得。”


    他将磨斧子的石头一扔,一下一下挥舞在树干上:“我开春啊,想养羊羔子,嫂子若是感兴趣也叫二郎哥提前准备准备,看看咱们能不能靠着养羊再赚笔银子!”


    “一只羊羔子三四两,我们小两口可是养不起!”


    元氏甩开李二郎的手:“你当我爱来啊,若不是你娘现在不给咱们银子花了,这大冷天我才不愿意来砍树呢,你说说你,上不如老大出力气,下不如老三脑子活,我和泰儿跟了你,真是一点福气也沾不上!”


    “你还有脸说呢,若不是你乱说话,爹娘能对我和老大寒心吗?”


    李二郎也不惯着她:“你动不动就提大哥,那大嫂自打不管娘家人后,生完宝妹儿出了月子,人家就熬夜起早绣花赚钱,你做了什么?秋哥儿酷暑寒天净跟着老三在外头跑着摆摊赚钱,人家娘家月月送粮送鸡还送肉,饭桌上你吃得最香,你娘家又什么时候拿过东西?我李二郎就是再没有能耐也从来没有让你吃过苦遭过罪!大嫂和秋哥儿有的料子镯子我是哪样没给你!”


    “李二郎!你,你可真是个榆木脑袋!”


    元氏转身就走,气哄哄的下了山。


    魏承皱了皱:“二郎哥,你要不要送嫂子回家?”


    “这低山腰有啥危险?走两步道都快到家里炕头了!”


    李二郎吐两口吐沫在手上,用力砍着树:“甭管她,她就是想让我逼你说那食料方子,这么多年的夫妻了,我还看不出她的小九九!”


    魏承见状也不说旁的了。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四五根树也被砍了下来,魏承见着时辰还早便将树木劈成五大截,拴好带回家再慢慢劈成小块。


    李二郎擦擦汗,看着魏承道:“你这年龄小,力气可真不小,速度倒是和我这个常年劈柴的人差不离了。”


    “闲着无事练了会儿石锁。”


    说起来自打佟镖头赠予魏承石锁到现在已有百日之久,他也就是今儿起早照顾小狼才懈怠一日未练。


    “石锁?那玩意可要仔细着,莫要损了腰筋腿脚。”


    魏承笑道:“哎,我平日练着多注意些。”.


    自打每日三次雷打不动的给小黑狼敷草药后,它身上的伤真的有所好转,前两日还只能趴着吃食,这两日小狼都能踉踉跄跄撑起身体,将头埋在食盆里大块朵颐。


    “哥哥,你瞧杏儿是不是胖了点?”罐罐撑着下巴看着小狼吃食。


    魏承仔细瞧了瞧,笑道:“一日三餐顿顿是肉,这哪里还有不胖的?”


    小黑狼除了伤口糊着草药,旁的毛发却是黝黑锃亮,不见污浊脏乱,这是罐罐每日都要拿小帕子给它擦毛毛的缘故。


    魏承摸摸罐罐脑瓜:“来,好好穿上袄子,那如意酒楼的人这功夫也应当来了。”


    说来也是巧,他们推开门就听到不远处有吆喝驴子的动静,没一会儿门外便传来小吴哥的喊声:“魏学子,魏学子,起了吗?”


    “起了,起了,这就来。”


    魏承带着罐罐把沉重的大门推开,门口正站着两个穿着厚袍子,揣着袖口的年轻汉子。


    他迎俩人进来:“吴哥,冬子哥,外头冷,快快进来。”


    “哟,罐罐也起了?这大冷天怎么没懒被窝?”


    罐罐仰着小脸道:“罐罐早都不懒被窝啦。”


    魏承忍了笑,没揭穿他。


    这两日小狼受伤,俩人不必起早去读私塾,这娃娃便日日懒被窝,就连着吃早食都是在被窝吃的。


    他还要端着饭碗,用勺子一点一点喂,那罐罐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倒是知道张嘴吃虾皮子甜粥。


    说到底也是魏承自个儿惯的。


    小吴哥不知真相,盲目夸赞:“行啊,咱们罐罐有骨气!”


    罐罐抱着小手嘿嘿笑:“一点点啦!”


    小吴哥冻得不住哈气,好好看了一圈道:“魏学子,你家离村头倒是挺远啊,前面也就那么一户人家,我们打听许久才找到这儿。”


    魏承道:“想当初我们家盖房时,村里头没有闲地,只有这片荒地没人要也没人建房。”


    冬子像是深受其害:“没有邻居多爽快啊,恁些个长舌妇恨不得日日夜夜趴你家墙头听小话,一天天烦死个人。”


    “房子也是坐北朝南,冬暖夏凉,多好啊。”


    小吴哥用胳膊肘拐了下冬子:“哎?你家不是在丰苗村,你家也是这样大?”


    冬子憨笑两声:“俺家可没有魏学子家这样大,俺家一个火坑睡十来个人。”


    “甭在外头说话,咱们进屋聊。”


    魏承作势要去开门却被小吴哥拦着:“不坐了,不坐了,酒楼里头还有大把活计等着我俩呢。”


    “对啊对啊,今儿不是咱吴哥舅爷掌勺,那个大师傅事儿可多可多,做个菜恨不得百来个学徒跟在后面!”


    见他们这样急,魏承忙将俩人带去柴房,柴房里头正放着两个大筐,里头正正好好有一百个鸡蛋。


    他与如意酒楼大掌柜谈好,酒楼每隔五日来带走一百枚鸡蛋。


    “我再去拿个筐,你们数一数。”魏承道。


    罐罐高兴道:“罐罐去拿!”


    小吴哥忙扯住罐罐:“不用数,魏学子的人品我们还能信不过?”


    他招呼冬子搬鸡蛋,瞧那样子似是有话要对魏承哥俩说。


    见着冬子走了,他从袖口拿出个木匣子来:“魏学子,这个你可得收好,咱们五日一百枚鸡蛋,这个月就要在你这拿下六百枚,大掌柜一枚给你算了十二文,这拢共就是七两白银,两串二百文铜钱。”


    魏承没接:“这,这咱们那日不是说……”


    小吴左右看了看,小声道:“这两日镇上还有两家菜馆酒楼想找你呢,我们大掌柜就想着这个月就把你这儿的货定好,这个月也就算了,下个月你看看,谁家给的价高你就卖谁去!”


    魏承还没说话,就听罐罐道:“不要,哥哥和罐罐的鸡蛋就要卖给小吴哥!”


    “哎呦,罐罐你倒是向着你小吴哥。”


    小吴哥笑两声:“魏学子,旁人不知情,我是知情的,虽说这红黄鸡蛋现在在镇上只说是出了名,可是再过不久就得红火一番了,这百年来谁见过红成这样的鸡蛋黄?有钱富户都图个新鲜,红红火火嘛,还图个来年生意吉利,老百姓平日里见着有钱富户吃,他们这过年过节也想吃一口,我倒是觉得你可以趁着这名气越来越大,让这几家酒楼争一争。”


    魏承稍稍垂眸,复又笑道:“我兄弟俩与那大掌柜不熟悉,倒是信任着小吴哥替我们忙里忙外,有着小吴哥,那这鸡蛋我们不卖旁人家,只卖如意酒楼一家。”


    小吴似乎就等着他这句话话呢,激动道:“要不我说百个读书人里就魏学子最讲义气,你放心,我回去就去找大掌柜,您讲义气他怎么也得给点诚意,除此之外这鸡蛋的价钱我肯定会帮着你往上提一提!”


    “诚不诚意不重要呢。”


    罐罐仰着小脸,头头是道:“罐罐和哥哥就是想和大掌柜的交个朋友!”


    这话倒是让小吴哥愣住了,他像是不太相信这么个浑身奶气的娃娃能说出这样的话,笑了好几声:“这,这罐罐,果然是不同凡响,怪不得陈老爷子那么稀罕!”


    “这话我回去如实禀告大掌柜的,想来他也是愿意与魏学子和罐罐这样聪慧过人的小友做个忘年交!”


    送走冬子和小吴哥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魏承一把抱住想去井边玩水的罐罐:“走,咱们回去数银子去。”


    又想到什么问道:“罐罐今日怎样想的?明明咱们可以将红黄鸡蛋的价格抬高,好让那几家酒楼争一争,到时候咱们可就能赚大银子了。”


    罐罐摆摆小手,严肃皱眉头:“不可以哦。”


    魏承顺着他的话:“怎么不可以?”


    “现在鸡蛋卖给一家,旁人以为是大掌柜逼着咱们,是他得罪人;鸡蛋哄抬银子,最后只卖给一家,是罐罐和哥哥得罪人!”


    罐罐只要说起生意经,说话做事一点也不像小孩:“这样一来,哥哥和罐罐既赚了银子,还能让大掌柜欠咱们人情,爷爷说了,做生意要审时度势,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呢!”


    如意楼能成为凤阳镇最大的酒楼也不是没有旁的助力的。


    魏承眼里“我家有崽初长成”的骄傲都快溢出来了:“真是听罐罐一言,胜读十年书。”


    又故意笑道:不知咱们罐罐小先生可会写审时度势这四字?”


    罐罐挠挠小脸,有点不好意思似的嘿嘿笑:“不会哎。”


    不会写,但是很懂。


    “那更厉害了,等会儿咱们数完银子,哥哥好生教你。”


    罐罐抿嘴:“哥哥可以当罐罐没说话吗!”


    魏承一笑:“那可不成。”


    罐罐将柜子里头藏着的小铜罐抱了出来,轻轻一倒,几块碎银就这么稀里哗啦的落在桌子上。


    罐罐小手点了点:“小铜罐里有二十两!”


    又疑惑道:“还少六十两!”


    “对,那留着买地的六十两被哥哥放在他处了,前两日碰上里正伯伯与他说过此事,他说这两日就替咱们问问,怕等到开春买地耽误种庄稼,这笔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用上,还是放在外面好拿些。”


    “原本前两日卖鸡蛋赚了五两多银子,可小狼买药又买下不少猪肉骨头,如今那五两多也就花光了。”


    魏承将木匣子里的七两银子拿出来:“这七两攒着,剩下这二百文够咱们这个月花销了。”


    近来天冷,猪肉买的多也能冻起来,家中柴米油盐酱醋茶也不缺,笔墨纸砚算上旁人送的和魏承自个儿囤买的,仔细些也能用到月底,这个月他们是真没什么大钱要花费了。


    “二十七两银子!”


    罐罐晃晃小钱罐,笑道:“罐罐和哥哥又要发财咯!”


    魏承嘴角跟着他动:“对啊,哥哥现在就想着多攒点钱,等你长大了,给你攒个百来两就让你出去闯荡!”


    罐罐歪歪头:“那哥哥呢?”


    “哥哥只攒些赶考和笔墨钱财就成。”


    罐罐敦敦跑到魏承怀里,大眼睛很是明亮:“那罐罐长大了,要给哥哥买最好的笔墨,买最好看的衣裳,还要给哥哥买马车送哥哥去科考!”


    魏承笑着摸摸他小脸:“哥哥哪辈子积了好福气,养了这么个孝顺娃娃?”


    罐罐越说越激动:“哥哥,罐罐还要给你养老!还要给你盖金子做的房子!”


    魏承起身抱着罐罐举高高:“好好好,哥哥跟着咱们罐罐享福去咯。”


    “让哥哥天天吃珍珠喂养的小母鸡!”


    罐罐咯咯笑,挥舞着小手:“再飞一次,再飞一次!”


    魏承照做,就听到罐罐欢呼一声:“还要给哥哥当弟媳!”


    魏承哭笑不得:“这个可不成。”


    小狼恢复的差不多,兄弟俩明儿就要回私塾读书,趁着没下雪多学一天是一天。


    魏承带着罐罐练了好一会儿字,那小墨珠儿就打着小呼呼守在俩人的桌案上。


    见着日头出来,他起身松松筋骨:“柴火这两日哥哥囤得够多,落雪前再砍两天就成,咱们今儿就把菘菜腌上,留着过年做饺子吃。”


    罐罐一听不用读书,扔下小羊豪就颠儿出书房:“腌菘菜!腌菘菜!罐罐要腌大菘菜!”


    魏承摇摇头,笑道:“这顽皮货。”


    收秋的菘菜地豆都囤在地窖里,魏承没让跃跃欲试的罐罐下去:“里头味道不好闻,你在上面帮着哥哥接菘菜,好不好?”


    “好!”


    罐罐一口答应,又乖乖道:“哥哥可以再拿两个地豆豆吗?罐罐想和墨珠儿杏儿烤着吃。”


    “可以,给你拿十个。”


    今年他们家里的大菘菜和地豆长势十分不错,虽说赶不上院子里的豇豆茄瓜还有葱苗旺盛,但是交完秋税后自家地窖里的大菘菜和地豆也是垒得板板正正,一点也觉得稀少。


    俩人都不怎么喜爱腌菜,所以魏承也只拿上去五颗圆滚葱绿的大菘菜。


    腌菘菜前要把菘菜外头的老叶脏叶都扯下去,还要将粗厚的菘菜根一道切掉,那剩下的菜叶子都进了驴子肚中。


    罐罐抱着一颗大菘菜放在脸前:“哥哥,我们家的菘菜比罐罐脑袋还大噢!”


    又把大菘菜挪到一旁,露出小脸,呲牙笑:“哥哥,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看到了。”


    魏承笑道:“你冷不冷,要不要回家把小帽儿戴上?”


    “不要戴,会把罐罐的头发弄乱。”


    罐罐小手指着圆润顺滑的发髻:“罐罐等会儿还要去找溪哥儿涣哥儿玩呢。”


    “倒是有日子没见着溪哥儿了,等会儿咱们腌完菜,哥哥就带你去找他们。”


    他们将摘好的菘菜带去柴房,待铁锅里的水沸腾起来,魏承便将菘菜根在热水中烫一遍,又将菘菜尖儿又烫一遍,五颗菘菜倒是好烫,没用上多少木柴,几颗颜色由浅绿变得深绿的菘菜就被送进泥缸里头。


    “一层菘菜一层盐巴,压着严实些,这菘菜就算是腌成了。”


    魏承将清洗干净的石块压在小缸上,擦擦手道:“这就成了,走,哥哥给你烤地豆去。”


    罐罐欢呼一声:“吃地豆豆啦!”.


    次日清晨,罐罐又懒被窝了。


    魏承早起练完石锁读完书,又将鸡群和驴子喂上,做完这些活计便来到屋头唤罐罐一次。


    眼下早食都端上桌子,这娃娃还拱着脑瓜,撅着屁股陷在暖洋洋的被窝里头。


    “快快起来,听闻豆苗说二师兄他们回来了,今儿你可是要去武馆的。”


    小娃把自个儿藏成了蘑菇:“这不是罐罐了,哥哥认错啦!”


    魏承左右看了看,拿过墙壁上挂着的青木小剑:“好啊,既然不是罐罐,那我就用这把小青剑好好教训教训他。”


    这话一出,罐罐蹭得一下从被窝钻出来,他穿着单薄雪白的小里衣,软乎乎一团靠在魏承身上,撒娇道:“不要打呀,你看看你,又当真了吧?”


    “那你还懒不懒被窝?”


    罐罐眼睛斜着哥哥手上的小木剑,顶着一头毛炸炸的头发:“罐罐不懒了,罐罐现在就起来!”


    “这才是乖小娃。”


    魏承笑着顺顺他的头发:“再过十天半个月下大雪,咱们就不用去私塾了,到时候你想睡到什么时辰就睡到什么时辰。”


    “真的呀?罐罐讨厌雪天,这不是耽误罐罐读书练拳吗。”


    罐罐古灵精怪的皱着眉毛,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这话还都叫你说了。”


    魏承笑道:“哥哥抱你去洗漱净手,吃过早食咱们也该去镇上了。”


    年年雪前天气都十分寒冷,乌云密布,林中枯树卷着山风,似要将每个过路人都冻掉块肉下来。


    魏承早有准备,给罐罐穿上厚厚的棉袍子,脚底的鞋子也垫了许多棉花,兔毛小帽和护手戴好,脸蛋也被蒙上层棉布,只露出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就这儿魏承还不放心,驴车后头放着个装满木炭火的小炉子给他烤手。


    罐罐笨拙的往驴车上爬,一连几下都没上去,沮丧瘪嘴:“哥哥呀,罐罐变小猪了。”


    “离着小猪还差远了。”


    魏承抬手将罐罐抱上去,嘱咐道:“离着炉子远些,莫要被烫伤手脚,在后头不舒服就唤哥哥。”


    罐罐挥挥兔毛护手:“那哥哥冷了就来小棚子里暖和暖和哦。”


    “哥哥不冷。”


    许是魏承吃过那人参须和日日锻炼石锁的缘故,村人都说今冬比往年冷,他却一无所觉,只穿着正常的棉袍子就在村里镇上来回跑。


    就连人高马大的李三郎见着他都一边哈气一边羡慕道:“年纪小就是抗冻!”


    驴车摇摇晃晃到达震金镖局,罐罐一来就受到许多小汉子们的欢迎:“罐罐来啦!”


    “罐罐你怎么胖成球了?”


    “不能乱说哦。”


    罐罐十分严肃的纠正小梁娃,拍拍自个儿雪白脸蛋:“罐罐只是穿得多!罐罐没有吃好多!”


    “不信,不信……”


    “谁不信?罐罐打他!”


    见着一群小娃疯玩起来,二师兄也对魏承一笑:“师父前些日子来了信儿,说是再过十几天就要回来了,让我告诉魏学子带着罐罐来镖局,他给你们兄弟带了许多小玩意儿。”


    “镖头可算是要回来了,我听村里老人说今冬的雪不比去年小。”


    魏承笑道:“还要多谢二师兄传话,到时我领着罐罐过来给镖头接风洗尘。”


    二师兄笑了笑:“对了,那个甘九也说见着你,让你有功夫去他们家新起的那包子铺吃碗热乎豆腐脑。”


    “这个甘九真不错,拳脚功夫厉害,干活还不偷懒,做事也麻利,镖头早都让他来镖局做活,他以前却是不肯,也不知道如今是想通了,还是那个赌坊黄了赚不到大钱,才想着来镖局。”


    魏承替甘九说公道话:“甘九不是好逸恶劳、贪图钱财之人,他往日不想走镖也不过是家中妹子太小,无人照看,眼下有人帮他照顾妹子又攒下几分银钱,这才放下心来随镖局走镖。”


    二师兄点头:“原来是这样。”


    又笑道:“那小子颇为桀骜,不爱与我们触碰,搭个肩膀都要推我们老远,你倒是与他熟稔至此了?”


    “也是因着几桩事有了交往。”


    魏承想了想道:“甘九独来独往惯了,想来不是高傲,只是不太习惯与人交际,他这人心地善良,还是可以相处的。”


    至于甘九这事……


    魏承觉得还是让佟镖头自个儿发现吧,他个外人就不做什么出头鸟了。


    他见着罐罐与小汉子们玩得欢快便也没上前打扰,那日他与李家大少爷约定此日在徽林私塾签契,眼下到了时辰,就与二师兄打声招呼先行一步。


    二师兄道:“你忙去吧,待会儿我告诉罐罐一声。”


    魏承赶着驴车往私塾走,脑子正想着事,忽然只听一声:“魏承!魏承!”


    他忙勒住驴车,见着一个眼熟的女人抱着个包袱,正哭哭啼啼的看着他:“求求你,求求你,借我点银子,救救我的孩子吧!”


    第84章 第 84 章 小兵


    魏承定睛一看, 竟有些认不出眼前的人是早已嫁人的魏琳琅。


    她穿着灰扑扑的褂子,头发梳成妇人发髻,脸色蜡黄, 一手抱着包袱一手紧紧拽着驴板车, 苦苦哀求道:“承小子,姑姑听闻你现在挣了不少银钱, 我们到底是一家人, 姑姑遇到难事, 你应……”


    魏承面无表情, 挥着鞭子就将驴车赶出老远,也把魏琳琅索要钱财不成, 就恼羞成怒的斥责声抛在身后。


    魏琳琅也是疯了,她就算再缺银子,过得再贫苦, 找上的人也不应该是他。


    想当初去年也是这样的四九寒天,魏琳琅和魏老婆子为了口腹之欲,就让连身像样棉衣和棉鞋都没有的自己,去荒地里捡富户人家遗落的地豆。


    魏承也因着那次受冻,感染上风寒, 呕血几天都不见好,后来为了活命去上山猎兔子时阴差阳错救下罐罐。


    每每想到此事, 魏承都觉得若不是遇上罐罐, 他怕是早都久积成疾,命不久矣。


    所以,魏承不会可怜任何伤害过自己和罐罐的人。


    那样冷的天,谁又可怜过他们呢?


    他欲将驴子拴在私塾门前的柏树上,忽然跑出来的知文师兄迎上来帮忙:“魏学子, 我来帮你拴驴子,你快快进屋去,夫子说是有贵客想要见你。”


    “那就麻烦知文师兄了。”


    魏承来到堂屋内,就见着李家大少爷李行君正与诸葛夫子相谈甚欢。


    “魏学子来了。”


    李行君看一眼仆从:“快,给魏学子倒杯热茶暖暖身子。”


    魏承道了声谢,几口热茶下肚,身上的寒气真的消散几分。


    李行君又笑道:“不知魏学子家中爱犬恢复如何?我们回春堂的药材可是有用些?”


    “家中都安排妥当了?”诸葛夫子也问道。


    诸葛夫子知晓“黑狗”受伤一事,也深知这“黑狗”对他们兄弟的重要,所以特意让魏承可将“黑狗”照看痊愈后再来私塾读书,这可是把整日想方设法不想来私塾的李行谦羡慕坏了。


    “多谢夫子和李大哥挂念,这回春堂的药材果然是名不虚传,只用了几天,那黑狗身上的伤处就有所好转,再过两日怕是又要跑到山上疯玩了。”魏承笑道。


    李行君点点头,又道:“今儿央着诸葛秀才来,也是请您做个见证,我李家要与魏小兄弟因着红黄鸡蛋食料方子一事签契,他到底年岁小些,还是要您这个亲近长辈替他掌掌眼。”


    当时约定来私塾签契这事是魏承提议的,李行君便将还未说出口的“回春堂”三字收了回去。


    他那日倒是没觉得旁的不适,只欣赏的目光频频落在魏承脸上,心道这个魏学子是真谨慎聪慧,他们家行谦若是赶上他一点点,那他这个做大哥的也是知足了。


    实话说来,魏承倒没觉得自个儿聪慧,他只是认为自己这是多思多虑,遇到事情喜欢做些防范准备。


    虽说他们兄弟俩与李老夫人交好,可对这李家大少爷却是第一次交往,真不甚熟悉。


    自古秀才见县官不用跪,诸葛夫子在镇上也是极受尊重的人物,有着亲近的夫子帮他们做立契的见证,这事总归是能落在肚子里的。


    诸葛夫子看一眼魏承,接过李大少爷手中的契书,笑道:“我这个徒儿向来聪慧稳重,难得有事情要我这个老夫子帮忙掌眼,我这看得慢些,还望李大少爷莫怪。”


    李行君道:“应该的,应该的。”


    诸葛夫子当真仔细看起那契书,还时不时与魏承私语几句,见着魏承没有质疑,又复读一遍才点头道:“这契书字字句句有条有理儿,说来还是李大少爷照顾,让我这徒儿占了些便宜。”


    李行君笑道:“我拿魏学子也是当弟弟看的,既然是弟弟,自然是要多给他些照顾。”


    见契书没差错,双方都按下手印,一人一份都好生收了起来。


    最后,魏承也将袖口的薄纸呈给李行君:“李大哥,这便是那红黄鸡蛋的鸡食粮谱了。”


    李行君接过来一看,看到什么后就是一愣。


    这魏承竟然将养多少只鸡,该添多少斤两的食粮,该加入多少药材粉末都细致写出来了。


    巨细靡遗。


    “这几味药材……”


    李行君脸上惊疑,这几种药材他都听过,可凑在一处就让他有些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然而这还没完,再看到最后“番椒”二字时更是震惊。


    给鸡喂养番椒?


    药材也就算了,这给鸡群喂养番椒却是前所未闻。


    想来是药材和番椒凑在一处才有了红黄鸡蛋,少了哪样怕是都不成。


    魏承似是看出李行君的困惑,道:“小子已将要养多少鸡,就该喂养多少药材和那物都仔细写过,这事也是要慢慢来,想要得到红黄鸡蛋,最迟也要将此食粮喂养鸡群七到十二日。”


    李行君听罢,便将这张纸仔细收起来,又看向立着的仆从:“将定子拿来。”


    仆从低眉顺目的将木匣子呈上来。


    李行君道:“说好卖出一枚鸡蛋给你五文,我约莫着先给你三千枚蛋钱,也就是十五两银子,这银子你先收着,下月再来送银子时,我会让下人带着账本给你瞧,定不会教你亏了去。”


    三千枚鸡蛋?看来就算幽州城缺鸡群,这李家也是有门路寻来的。


    魏承大大方方接过木匣:“李大哥哪里的话,小子定然是信得过李大哥的为人。”


    三人又一道说了些话,李行君便起身告辞。


    魏承见状,也动身前往镖局把在武场疯玩的小罐罐送到陈爷爷家中。


    “今儿有没有练拳?”


    罐罐背着小书箱蹦蹦跳跳:“练啦!罐罐练得最好,最快!”


    又高兴道:“二师兄说,趁着没下雪,到时候要教罐罐练小木剑!”


    “练剑?”


    “对呀对呀。”


    罐罐想象着自个儿手里有把青木剑,一边嘿哈一边胡乱刺几下,又威风凛凛的将“剑”插回腰间,大眼睛溜溜圆,一本正经道:“二师兄说了,罐罐挎上小剑,往那儿一站,就是个兵!”


    “什么兵?”


    “佟家军的兵!”


    魏承忍笑摸摸他小脸:“你这二师兄当真没少教你们。”


    第85章 第 85 章 长高


    将罐罐送到小院后, 魏承只与陈老童生说几句话,便匆匆往私塾赶去。


    屋头炉子烧得正旺,上面铺着块光滑的黑石盘, 上头有着两个小肚陶罐, 还烤着圆滚滚的小枣桂圆,旁边几个小托碟里头的四色糕点也极其漂亮。


    “爷爷, 你这是在干嘛呀?”


    “爷爷想着你冒着寒风过来, 就预备了些东西, 与罐罐一道围炉煮茶。”


    “围炉煮茶?没听说过呀。”


    罐罐放下小书箱, 先扑到陈爷爷膝前抱了抱,小脸仰着:“那爷爷你膝盖还疼吗?”


    “不疼了, 喝了你和你哥哥带来的药材,身子骨哪儿哪儿都舒坦,这腿疼也是年轻时候不顾忌, 为了跑商大冬天也爬那雪山峰顶落下的病。”


    陈老爷子和蔼笑道:“要么爷爷总是说,咱们罐罐小时候要多吃肉多吃粮,就算是玩闹也不要伤了筋骨,不然老了后这些毛病都缠了上来。”


    “来,坐着小凳儿上烤烤火。”


    罐罐乖乖坐到炉子前, 小手烤着火:“爷爷,要怎么烤茶呀?”


    陈老爷子轻轻拿起小肚陶罐的把手:“你瞧, 这陶罐要先热好了, 放些糯米慢慢炒香。”


    罐罐捧场的动动鼻子:“香哦。”


    “还没炒呢就闻出香味了?”陈老爷子笑道。


    罐罐嘿嘿笑,撒娇:“就是香呀。”


    翻炒一会儿后,陈老爷子将茶叶倒入一边的扁长石器里,缓慢细致的磨茶,又道:“待香气散出来, 就加入茶叶烤出茶香。”


    罐罐小手撑着脸,好奇道:“烤出来的茶香和泡出来的茶香不一样呢。”


    “烤茶会让茶香更为浓郁,饮时只觉得清香回味,润人肺腑。”


    陈老爷子用长筷夹个枣送到罐罐眼前的小碗里:“仔细着烫,来尝尝这个。”


    罐罐左右手来回陶腾着小枣,见着不那么烫了才轻轻咬上一口,眼睛一亮:“好甜好香!”


    陈老爷子满意笑笑:“等会儿配着茶吃,更觉得香。”


    外头寒风呼啸,而爷孙俩就这么守着温暖的小炉子,品着茶吃着果儿。


    “爷爷。”


    罐罐肚子吃饱就有点昏昏欲睡,小手撑着肉乎乎的下巴:“罐罐今儿要学什么呀?”


    “今儿要先学会儿辨认茶叶……”


    陈老爷子温声道:“爷爷教的都是罐罐日后要遇到的,有些个富商自诩风雅,整日醉生梦死,却是连品茶都不懂。”


    “爷爷希望罐罐能文能武,遇到什么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好高骛远的蠢笨之人,你要藏拙,清正爱才之人,你又要有所长处……”


    罐罐眼睛清明:“罐罐明白了。”


    “上次咱们说到“开关梁,驰山泽之禁”,百年前水路交通要地,不设关卡,商贩可自由通行各地,可如今却是不成了,商户要交住税和关税。”


    “住税,为坐商住卖之税。”*


    “关税,是行商通过某地就要交税。”


    陈老爷子幽幽一叹:“好在大康朝国泰民安,边疆无战事,不然商贩一年到头所赚的钱财都要交税去了。”


    “幽州以北并无关税,京城,乃武德门税,行商货物要从盛沟桥进……”


    罐罐听的很认真,陈爷爷偶尔考教几句,他也能头头是道说出一二来,这也让陈老爷子更为满意。


    魏承来时就见着罐罐捧着个小陶罐,眼巴巴看着他:“哥哥,这是罐罐煮的茶,给你喝!”


    “是吗?罐罐都学会烤茶了?”


    魏承浅尝一口,慢悠悠道:“有茶香也有焦香,滋味香醇,喝着真真不错。”


    罐罐欢呼一声:“爷爷,哥哥夸奖罐罐啦!”


    陈老爷子故作吃味:“爷爷都夸赞你许久,怎么也不见你这样高兴?”


    “罐罐是小醋包!”


    罐罐欢快的上前抱抱陈老爷子:“爷爷是老醋包!”


    陈老爷子被逗笑了,故作生气似的吹胡子瞪眼:“你这顽皮货……”


    魏承笑着摇摇头:“罐罐,不能那样说爷爷,你是小辈,言行举止要对爷爷有所敬重。”


    “不妨事,爷爷就是喜欢罐罐顽皮。”


    陈老爷子拍拍罐罐小手,看到魏承手中提着一捆书,问道:“诸葛夫子又为你寻到什么好书了?”


    魏承笑道:“夫子说这是他一位在府城的好友赠予我的字帖文集,叫我回去好生读着练着。”


    陈老爷子又瞥一眼,只看到最上面那本书写着《瑞雪时晴贴》几个字,他没作他想,笑道:“诸葛夫子为你寻来的定是极好的书,你俩趁着外头还没起大风,收拾收拾快快回家去吧。”


    待俩人都走了一会儿,陈老爷子忽然想到那《瑞雪时晴帖》的作者不正是幽州城有名的书法大拿么?


    他记着这位大拿还有其他两帖,被人誉为“三希宝帖”,而这字帖就算是仿帖,那也是极其珍稀少见了。


    这个诸葛夫子还真是为魏承禅精竭虑。


    陈老爷子忽然生起好斗的心思,不成,那他也要为罐罐再寻摸寻摸些好东西.


    魏承带着罐罐先去到城角那家包子铺。


    他记着罐罐的二师兄说过甘九有事找他。


    “魏承和罐罐来了。”


    兰婶子用腰间的围裙擦了擦手,招呼道:“来,外头冷,快进来。”


    见着罐罐圆滚滚一只从驴车上下来,兰婶子忙帮着扶一把,乐不可支道:“瞅瞅你哥哥给你穿戴的,魏承你是真怕罐罐冷啊。”


    魏承笑道:“我寻思着他年纪小,这天风大,多给他穿点省得凉坏肚子。”


    “是这么个理儿,小娃就是要护好肚子。”


    俩人跟着兰婶子进去,甘九和彩儿也放下手里的活计,那彩儿见着罐罐像个圆润的小木桶,全身上下还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睛,她不免捂着嘴笑了下。


    罐罐废劲儿扯下脸上的棉布,雪白肉乎的脸蛋似是轻轻弹了弹:“彩儿姐姐不要笑罐罐噢。”


    彩儿帮着他摘掉小兔帽,牵着他的手道:“姐姐不笑罐罐,来,坐着儿烤火。”


    兰婶子看向魏承道:“承小子,你们等会儿还要去哪儿?”


    魏承道:“没什么要去的地方,一会儿就回茂溪村。”


    兰婶子露出个笑:“那敢情好,我这来镇上好几个月一直没回去看豆苗娘和两个小的,这趁着阿九回来了,就跟着你们回去一趟。且说明儿那俩小子过百天,我这个做姨母的说什么都要回去帮着忙活忙活。”


    魏承恍然:“小娃百日宴那您是得回去。”


    “这一到冬日,豆苗和他爹又忙活起来了吧?”


    魏承点头道:“有的忙,今年冬日天冷,猪都冻的不爱吃粮,所以这杀猪的人家真不少,我瞧着豆苗都有些累瘦了。”


    “豆苗肯吃苦,是个好孩子。”


    兰婶子与魏承说几句就忙去剁菜剁肉,她要多调几盆肉馅,今儿明儿她都不在铺子里,也好叫甘九和彩儿有的卖。


    甘九带着魏承坐在稍远地方,有点吞吞吐吐:“找你来也,也没有旁的意思,一是我想着让你们顺路捎带兰婶子回村看看,再就是我听说佟镖头快回来了,我,我希望……”


    魏承知道他意思,遂道:“你放心,我不会多嘴多舌去说些什么。”


    “我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


    甘九低头道:“我,我就是想着跟着镖局走镖多赚些银子,有些事情说明白了,终究是不太方便,但是我没有旁的想法。”


    魏承到底年岁小些,他此时是真没觉得甘九能有什么想法,只是觉得甘九应当是十分钦佩又敬重佟镖头。


    就像他钦佩柳公书法,罐罐钦佩做小酥糖的师傅一样。


    再说那佟镖头身高八尺,能文能武,有勇有谋,还有善心,镖局的人哪个不敬重他?


    就连小梁娃一开始还因为佟镖头收了罐罐做小徒弟,心生不忿,处处找茬呢。


    待兰婶子调完几大盆肉馅菜馅,就跟着他们一道上了驴车往茂溪村走。


    驴车的影子渐渐看不到了,彩儿才扒着门收回眼睛,小声道:“哥,你说婶子回去,会不会又被人欺负啊?”


    甘九烧着柴火,想了片刻才道:“你不是见过婶子的外甥?我也听婶子说那小子很向着她,婶子就回去待那么一天,应当不会被人欺负。”


    彩儿哼了声,转身去搬肉馅:“我瞧着那小子黑傻黑傻的,见着我了就知道傻笑,瞧着一点也不精明,比起魏学子差远了呢!”


    “莫要那么说人家,毕竟那是婶子亲外甥。”


    甘九笑道:“人家那叫憨厚老实,什么叫黑傻黑傻?”


    又故意道:“那哥哥也黑,岂不是也傻?”


    彩儿脱口而出:“哥哥假黑,那,那小子是真黑!而且哥哥聪明着呢,我觉得旁人都比不过哥哥!”


    一路颠簸,魏承赶着驴车停在马家门口。


    兰婶子带着大包小包跳下驴车:“承小子,你和罐罐要不要也进去坐坐?”


    魏承看一眼马家院子,在大门口都能听到说话声,想来屋头定是有不少村妇,他们若是进去又免不了被盘问东西。


    他笑道:“不了,家里还有柴火没劈完,明儿带着罐罐来吃百日宴,到时候再好好坐坐。”


    “也成,快回去吧,我见着罐罐在后头都快睡着了。”


    兰婶子推开门进了屋子,一群人都很惊讶:“哎呦,豆苗他姨,你这咋回来了?”


    “是不是做活做的不顺心,叫人给赶回来了?”


    豆苗娘忙揽着兰婶子的手,她身子还有些刚生产完的富态丰腴,激动道:“姐,你这回来怎么不找人告诉我一声,我让豆苗去接你啊!”


    “对啊,前个儿我问您回不回,您还说够呛能回来呢!”


    豆苗也往院外往一眼,惊喜道:“姨,这是谁送你回来的?”


    兰婶子笑道:“是承小子送我回来的,那两日彩儿哥哥才从外头回来,铺子有些活他还不能上手,我就多带他两天,所以我才没和你拿准话头。”


    炕上两个乖乖躺着的小子哥儿似乎是认出了兰婶子,挥舞着小拳头咿呀咿呀叫着,很是可人爱。


    兰婶子稀罕得不行,将两个娃娃挨个抱过亲过,又当着村妇们的面,从包袱里拿出个红绸子,亮出两条红绳小银锁。


    “我这回来的急,也没准备什么好玩意,就给俩孩子打了两个小银锁。”


    豆苗心直口快:“姨,你这是在镇上发财了呀!”


    刚刚还说三道四的婆娘讪讪道:“哎呦,这可是真在镇上发财了,两条小锁说打就打了?”


    兰婶子面上笑意不改:“发什么财啊,不过是那对兄妹俩体恤咱,每月都给不少工钱。”


    “说起来还是要谢谢那承小子,要不是他帮我找了好活,我上哪儿能有今儿的好日子。”


    豆苗娘也像是出了气般,抬着脸道:“所以说啊,人就是要心善,嘴上多积德,好人总有好人帮,是不是?”


    “是啊,我瞧着豆苗他姨这气色都好上许多。”


    “人也精神不少,哎?那包子铺还缺不缺人啊……”


    柳婆娘和几个交好的娘子夫郎都待不下去了,屁股还没坐热就说要回去烧火做饭。


    路上,柳婆娘忿忿道:“这怎么好事都让她们摊上了,那承小子也真是的,前两日我去关心关心他家门前怎么有血迹,那孩子倒是好,没说几句话就把我请出去了。”


    有个婆娘知道她打什么主意:“你不就是想看看人家鸡圈么?还说什么关心不关心。”


    几人都笑出声,有个夫郎道:“我说柳婆娘你可别把注意打在人家承小子哥俩身上了,你就说老魏家那惨状,若说全是意外灾祸我都不信,这里头肯定有点说道。”


    柳婆娘啊了一声,放低声音:“你是说有人给老魏家下降头了?”


    那夫郎左右看看,有点忌讳道:“说不准啊。”


    “我听人说那魏志现在疯疯癫癫,钱氏都要用绳子捆住他;钱氏也是染上呕血的毛病,没钱吃药也不见好。”


    “魏二年深秋的时候瘸着一条腿进山打猎,不知道怎么从山坡滚下来,摔个半死,离奇的是他那半边身子都摔烂了,我记得魏大年当初就是半边身子被熊啃烂了?那钱氏还找我借过银子,她说句话能咳许久,我都离着她老远,怕沾染上什么病,她说要给魏二年请郎中,我哪里有银子借给她,这段日子我还特意去那小草屋看过,魏二年好像是早就病死了!”


    “这真是报应。”


    柳婆娘几个都有点吓坏了,一连几天不敢再和旁人碎嘴承小子养鸡这事,就连着豆苗家都很少去走动唠嗑了.


    魏承倒是不知道兰婶子回村,竟然间接替他少了许多上门攀关系的村妇。


    他掀开驴车布帘,就见着罐罐歪倒在一旁,小手还握着没吃完的烤地豆。


    他轻轻将小娃抱起来,那吃了一半的地豆随手喂给了毛驴。


    “哥哥。”


    罐罐打个哈欠,把头塞在魏承怀里,嗓音软糯糯:“到家了吗?”


    “到家了。”


    魏承给他摘下小帽护手又褪掉鞋子才送进被窝,轻声道:“困了就睡吧,哥哥一会儿去给你做午食。”


    “回到家就不想睡觉。”


    罐罐卷翘的睫毛眨了眨,声音有点小:“哥哥,罐罐做梦了。”


    魏承拍着他圆润的小后背,温声笑道:“做什么梦了?”


    他揉揉眼睛,小白牙呲着乐:“梦到罐罐长高啦。”


    “长高了?”


    魏承想到什么,将小铜罐找出来,又把今儿从李家大少那儿赚来的十五两银子塞到小罐里。


    “算上如意楼的七两银子,咱们凭借自个儿努力攒下二十二两银子了。”


    若是再算上卖人参剩下的二十两,那就是四十多两。


    魏承心底生出点紧张:“罐罐要不要去量量个儿?”


    罐罐兴奋伸小爪:“要!”


    他抱着小娃来到日日都要划线的墙壁,轻轻按着他的肩膀道:“站直,不要乱动。”


    然后就见着罐罐的小脑瓜竟然超出了那道一直没有改变的刻痕。


    魏承像是赚了大钱般高兴:“罐罐,你长高了!”


    罐罐圆眼睛一亮:“罐罐长高啦?长高多少?有没有一揪揪?”


    “有。”


    魏承笑着摸摸他小脸:“有一丢丢。”


    第86章 第 86 章 拳头


    马家双生子的百日宴操办的很有排面, 说是总共十八桌,十二盘好菜,还请了那丰苗村有着三十多年好功夫的灶人来置席面。


    而且人家豆苗娘说了, 现杀的三百斤肥猪可劲儿吃, 老灶人拿刀唰唰片着猪后腿,一切一大盘, 可叫许多人吞咽口水。


    桌椅板凳院子摆不下, 都摆到了院子外头, 那热气腾腾的炒菜香好似都飘出十里地。


    不少村妇窃窃私语说着什么“做屠户虽然赚钱, 但他们可不羡慕,那都是造下杀孽赚来的银子”, 可若是马屠户肯点头收徒,这些人定是会叫自家汉子连夜排着长队来拜师学艺。


    魏承帮着豆苗从驴板车上卸酒坛子,大东小东几个半大小子都帮着往屋头搬。


    豆苗一边擦汗一边道:“承哥, 辛苦你从镇上帮我家拉回来这么老些酒,等会儿我偷偷打开一坛,你也喝几口。”


    昨儿傍晚豆苗和马屠户就来到他们家中,先是邀请他和罐罐明儿来吃席,又商量着他们能不能帮忙买十坛子酒水回来。


    他们爷俩一个要起早杀猪, 一个要帮衬着家里,实在是脱不开身。


    这又不是什么难事, 魏承自然是一口应下。


    见着搬完最后一坛酒, 魏承把驴子拴在墙角,摇头笑道:“我可从来不喝这个,留着你自个儿喝吧。”


    豆苗嘿嘿笑两声:“那等会儿你可要带着罐罐多吃些,我听说这老灶人的拿手好菜就是罐罐爱吃的那个糖醋鲤子,席面上恁老些人罐罐肯定吃不爽快, 我娘特意嘱咐了老灶人,让他多做一条出来,到时候你拿回去给罐罐好好解馋。”


    这个魏承倒是没拒绝,玩笑道:“婶子真是做什么都想着罐罐,等他长大了,我可得叫他好好孝顺。”


    “那敢情好啊。”


    豆苗道:“顺便让我这个豆苗哥也跟着沾沾光。”


    又四处看了看:“哎?刚刚还见着罐罐,这么一会儿怎么不见了?”


    “这一遇上孩子堆,罐罐撒手就见不到踪影。”


    魏承下巴点了点墙后的小土坡:“瞧瞧,在泥地打滚呢。”


    豆苗回头一看,果真见到罐罐和几个小汉子在小土坡玩闹,一旁还有几个白白净净的小哥儿小姐儿。


    “豆苗哥,承哥,里正伯伯叫你们!”


    大东边跑边喊。


    豆苗忙道:“来了来了。”


    俩人进去堂屋,坐在主位的李茂德就招手道:“魏承啊,来,伯伯上了年纪,老眼昏花,今儿你马叔家的喜事礼账就由你来写吧,豆苗你在旁边帮着承小子认认你家亲戚。”


    “这……”


    村中大小喜事的礼账帖子,多是里正伯伯写的,这活可不是一般活,字要漂亮还不能出错。


    魏承看一眼穿着喜庆的豆苗娘。


    豆苗娘笑呵呵道:“承小子,你里正伯伯让你写你就写,你以后可是咱村的大秀才,让我们秧苗麦苗也沾沾你的才气!”


    在村里人眼中读书最厉害的那就是秀才,再旁的就是真不知道了。


    兰婶子也笑:“可不是么,到时候咱们秧苗麦苗也像他小承哥一样去镇上读书,去考那什么大官!”


    见众人都这样说,魏承也不好拿乔,谦虚道:“只要婶子不嫌弃,我帮着写也是成的。”


    “不嫌弃,不嫌弃,我们这大字不识几个,哪里还会嫌弃你这读书人。”


    “胡闹!”


    魏承刚落座拿起毛笔,就听到不远处坐着老汉发出一声轻嗤。


    豆苗翻个白眼,轻轻碰碰魏承的衣袖,小声道:“承哥,你别管我爷,那就是个抬杠精,老顽固,这世上就没有他看得顺眼的人。”


    兰婶子掐豆苗一下,给他使个眼色:“豆苗,这大喜的日子别乱说话。”


    然而这话还是让马老头听到了,怒拍桌子:“豆苗!你可真越大越无法无天,翅膀硬了两天就连你老爷子给敢损,你还不敢做什么?”


    马家亲戚都劝:“马老爷子,你别和豆苗一般见识,他个半大小子懂什么。”


    “对啊,你这俩大孙子过百日,有什么话过了今儿再说。”


    马老头拄着拐杖走到写礼账的桌子前,倒是没责难魏承,只指着豆苗娘鼻子骂:“你这个做娘的也是糊涂的,这么大的事儿就交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强子,去把你三叔叫来,你三叔字也不错,里正写不了,让你三叔写!”


    强子没动,满脸尴尬的看着豆苗娘:“二婶,这,这你说……”


    豆苗娘冷笑一声:“强子你闪一边去,豆苗他爷,您这礼没拿多少事倒是挺多,我怎么记着强子他娘生老二时你和婆婆可是给人家打了一对小银锁,别说我们秧苗麦苗,就我们豆苗长这么大也没摸过他亲爷爷亲奶奶给的银锁啊。”


    “我生的俩孩子过百天,我拿银子备置酒水席面,到时候这礼账还是我亲自还!这礼账我想要让谁写就让谁写,天王老子来了都管不着!”


    她雷厉风行一拍桌:“承小子,写,写好了婶子给你包大红绸子!”


    这时候有人来送礼,豆苗扫一眼道:“张家,林子叔,随铜钱六十六文,肉二吊。”


    魏承也不含糊,先是轻抚红纸,又秉笔圆正,笔锋垂垂落在纸上,那横撇竖捺极其细劲,棱角也峻厉,就是让不懂字的人来看也会觉得这手字写得爽利挺秀,没人能不赞一声“漂亮”。


    周遭围了一圈人都没人放声,刚刚还吹胡子瞪眼的马老头也像是哑了般,四五次都动动嘴唇,好像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有李茂德上前看一眼,欣慰笑道:“承小子这字写得愈发好了,大家都来看看,我那字在承小子面前倒像是猫挠狗刨了!”


    众人笑过,七嘴八舌的顺着说:“哪有,哪有,李伯的字也是看了几十年了。”


    赶巧这时候堂屋涌进来不少人要写礼,那马老头腿脚麻溜儿地往外走,连用来装模作样的拐杖都忘了拿,活像是后头有人追赶他似的。


    豆苗娘瞅着那老东西的背影狠呸一声,旁人只当是没看见。


    大人忙成一团,小娃们则是玩翻了天。


    周家的小汉子皱皱鼻子,扔下手里的树杈:“这就是个破土堆,根本找不到宝贝!我们在这儿刨土有什么意思,咱们去河上抽尜(gá)吧!”


    溪哥儿是里头最大,也是最懂事的,他道:“不成,我娘说小河还没到结冰的日子,不让我去玩。”


    涣哥儿乖巧贴贴溪哥儿:“小溪哥不去,我也不去。”


    又扯了扯吭哧吭哧挖土堆“寻宝”的罐罐:“罐罐,你也不准去!”


    罐罐都没听到他们说什么,手里的小树杈刨得飞快,用袖子擦擦冻红的小脸蛋:“好噢。”


    木匠家两个小姐儿也说不去。


    周家小汉子哼了声:“小哥儿小姐儿胆子小,不去也就算了,罐罐,你是小汉子,你怎么能也不去河面上抽尜?”


    罐罐抬着小脸,茫然道:“罐罐是小汉子和去不去抽尜有什么关系呀?”


    “你是小汉子,你就得胆子大,就要和我们去河面上玩!”


    罐罐点头噢了声:“可是罐罐就是胆子小呀。”


    “胆子小也得和我们去,要不然我们下次再玩就不带你了!”


    说着周家小汉子和另一个萝卜头来拉扯他。


    溪哥儿和涣哥儿一点也不让他们:“放开罐罐,他都说他不想去了,你们不能这样!”


    “你们再这样,我就告诉我爹去了!”溪哥儿虎着脸道。


    周家小汉子一听溪哥儿提到里正伯伯就有点怂了,指着罐罐道:“罐罐,你就是一个躲在小哥儿小姐儿后头的小孬种,咱们茂溪村的小汉子以后都不会和你玩了!”


    罐罐一听,皱眉反驳道:“你乱说话呀,罐罐才不是孬种呢。”


    他攥了攥拳头,想起什么又呲了下小白牙:“你别瞧不起罐罐这个豆沙包大的拳头!”


    涣哥儿捅捅罐罐后腰,小声道:“是沙包大的拳头。”


    周安几个笑成一团:“哼,你长得就像是白白胖胖的豆沙包,一点也不像汉子,走,咱们去冰面抽尜,不理他了!”


    见这群小汉子跑远,涣哥儿忙安慰的抱抱罐罐:“莫生气,周安一点也不好,我们都不喜欢他。”


    “对啊对啊,这样冷的天,在外头玩玩就成了,我爹娘若是知道我去河面玩,怕是要打我屁股!”


    “那周安等会儿吃了苦头就知道了!”


    小伙伴们都来安慰罐罐。


    罐罐挠挠小脸:“可是罐罐不生气呀。”


    他蹲下来继续挖土堆:“罐罐的拳头很厉害,罐罐不想在小宝宝们的百日宴上打架。”


    又扯扯旁边的溪哥儿和涣哥儿:“罐罐要挖宝啦,这个土堆下面肯定有宝贝!”


    “好,我们玩自己的,不要管那些没有礼貌的小汉子。”


    小哥儿小姐儿们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动顽皮的性子,比起玩抽尜,他们更喜欢挖挖土,玩泥巴,还有就是用小石头垒成小屋玩过家家。


    罐罐撅着屁股快把小土堆挖空了,也没找见宝物,溪哥儿见状,笑道:“罐罐,这就是马叔用来砌墙的沙土堆,咋可能有宝物呢,来,和我们一起搭小屋吧。”


    罐罐没找到宝物也不难过,扔掉小树枝:“好呀好呀。”


    涣哥儿扯着罐罐的手:“你瞧,这是我的家,你来我家,我给你做草药糕糕吃。”


    罐罐皱了皱小鼻子:“小涣哥,罐罐不要吃草药糕糕,听起来就很苦呢。”


    涣哥儿轻轻推了他一下:“那你还是先别来了,等我做出不苦的草药糕糕,你再来串门吧!”


    罐罐乖乖点头:“好!”


    木匠家的两个小姐儿也让罐罐来她们家,俩姐妹意见不统一,你一句我一句,最后妹妹眼睛都红了:“罐罐要住我家!”


    “凭什么,我先喊的罐罐,他要先住我家!”


    罐罐看着她们那只有四块石头垒成的“小屋”,连个小草棚都没有哦,他灵机一动:“不要吵,不要吵。”


    又歪歪头笑道:“那罐罐初一先来姐姐家,十五来妹妹家,好不好呀?”


    两个小姐儿这才不争了,用树枝捅石头,这是要给罐罐做饭了。


    罐罐轻吁一口气,只说这么一句话就不吵架啦?他小罐罐可是真厉害呀。


    锣鼓声响起,这是要开席的意思。


    几家大人也出来寻孩子,罐罐东张西望一会儿,看到到什么后,最欢喜也叫的最大声:“哥哥!哥哥!”


    “罐罐。”


    魏承扑打他膝盖上的泥土,又看一眼那脏乎乎的小手:“瞧瞧这小手脏的,走,哥哥带你去净手。”


    罐罐蹦蹦跳跳:“要抱!”


    罐罐的话一出,旁的孩子都学着他:“要抱!要抱!”


    溪哥儿羡慕的看一眼弟弟妹妹,他已经八岁了,是大孩子了……


    没成想下一秒,他娘就把他抱起来:“咱们溪哥儿一点儿也不沉,就是长到十八岁娘也能抱动!”


    溪哥儿脸蛋红了红:“娘……”


    罐罐看一眼溪哥儿和里正娘子,又偷偷在哥哥耳边道:“哥哥呀,那罐罐十八岁,你还能抱动吗?”


    魏承故意道:“十八岁的小树墩?这谁能抱动啊!”


    罐罐像是活泥鳅一样在哥哥怀里打滚:“不行,不行,胖成小树墩也要抱!”


    魏承不逗他了:“好好好,抱你抱你,无论罐罐多少岁,哥哥都抱。”


    马家的席面很是丰盛,一水都是硬菜,红烧肘子肉、猪骨肉浑酸菜、四喜肉丸汤……就连那道菘菜炒肉片,竟放了比菘菜还多的肉片。


    魏承带着罐罐与里正娘子溪哥儿,秋哥儿,莫夫郎涣哥儿,还有兰婶子豆苗几人一桌。


    因着都是熟人,他们这桌也没那些争抢,那旁的桌子可就乱成一团了,好菜一上去瞬间就被抢光。


    仔细想来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不是所有村人都能吃起肉的,有那样的人家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回肉,今儿马家这样大方,村人可不是要可劲儿抢么。


    饭桌上大家都照顾着罐罐,只要一上什么菜,保准要先夹到他碗里,没一会儿小娃面前就摞了一小盘好菜好肉。


    罐罐都快被香迷糊了,抱着碗吭哧吭哧大口炫肉。


    有道油炸豆腐炖排骨很受罐罐喜欢。


    豆腐被油炸过又在猪骨汤中烂炖许久,罐罐一咬就能吃到一口浓香的汤汁,慢慢嚼时就觉得金黄的豆腐块有些焦脆,也有些软嫩,再去啃那香软的小猪排,更觉得鲜香可口。


    大家都是庄稼人,没一会儿就将这一桌好菜吃尽,吃完也没走人而是凑在一处唠些家长里短。


    罐罐倚靠在魏承身上,慢吞吞道:“哥哥呀,罐罐要是一直这样吃,长大没准真的能变成小树墩噢。”


    “不会的。”


    魏承拿过帕子擦擦他嘴角的油点:“你只要长高了,就算吃再多也不会变成小树墩。”


    罐罐像是想到什么,敦敦从凳子上下来,走到里正娘子等人面前转了个圈圈:“婶婶,阿叔,你们看看罐罐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吗?”


    里正娘子几个对视一眼,秋哥儿捅捅他小胖肚:“肚肚撑圆啦?”


    “不是,不是!”


    罐罐摇头,摇晃着秋哥儿的手:“阿秋哥,你好好猜一猜么?”


    秋哥儿爱不释手的摸摸他肉乎脸蛋:“小脸蛋粉乎乎?”


    魏承知道旁人定是发现不了,于是给豆苗一个眼色,豆苗疑惑的上下打量下罐罐,然后道:“罐罐,豆苗哥知道了,你是不是长高了?”


    罐罐眼睛一亮,扑过去抱住豆苗的腿:“是呀是呀,豆苗哥好懂罐罐!”


    他伸着小手比量着:“罐罐长高了一揪揪!”


    那一揪揪被他说得有些像十来尺。


    说完就抬着小脸,等着众人来夸。


    今儿夫子师娘,陈爷爷,还有震金镖局的所有师兄都美美的夸赞了他。


    这些婶子阿叔算是看着罐罐长大的,哪里不懂他的小心思。


    不过她们可比镇上那帮人能夸,没一会儿罐罐就飘飘然了。


    等到席面散尽,魏承牵着驴车落后两步,那罐罐就蹦蹦跳跳走在前面,还大言不惭道:“哥哥,你看着吧,罐罐长大后会比你还要高!”


    魏承顺着他笑道:“嗯,这个我信。”


    罐罐哼哼两声,又抱住魏承的腿,小脸满是憧憬:“哥哥说过罐罐只要长高一点点,就可以有个愿望,那罐罐今儿能再吃两块酥酥糖吗?”


    “早起在路上还有镖局你都吃了糖,在陈爷爷那儿想来也没少吃,我接你时见着你嘴角有糖渣。”


    魏承铁面无私:“除了这个,你可以换个愿望。”


    罐罐埋头抱着小肩膀,站在原地不走了。


    魏承牵着驴子走出两步,回头看他:“再不走婶子给你做的酸酸甜甜的鱼就咬不动了。”


    罐罐换个方向抱肩膀,还重重哼两声。


    从背面看像是朵生闷气的胖蘑菇。


    “你若是不走,那哥哥可自个儿回家了?”


    魏承动了动脚。


    果不其然,小娃立马回头,焦急道:“哥哥!”


    见着哥哥没走,他就知道哥哥又在诓小娃。


    于是哎呀一声,指着自个儿的脚踝:“哥哥,罐罐脚丫扭了。”


    魏承走过去微微弯腰,背对着罐罐:“上来,哥哥背。”


    罐罐灵活的跳上去,小手紧紧揽住哥哥的脖子,咯咯笑道:“哥哥,你被罐罐骗啦!”


    兄弟俩说说笑笑往家里走,就见着家中田地极多的周叔正抱着袍角鞋袜湿透,瑟瑟发抖的小周安行色匆匆的往草郎中家去。


    “周叔,小安这是怎么了?”


    周叔用手指狠戳了下周安的头:“这个混账小子,越不让去冰面玩越玩,那水根本都没冻结实,也是还好水浅,只湿了他鞋袜。不过他怕我和他娘责骂他,躲在草垛里不敢出来,我带他去给草郎中看看。”


    小周安怯怯的看罐罐一眼,又垂下眼睛。


    等俩人回到家,罐罐才把小周安也想带他去河面玩的事情说过。


    魏承脸色难看起来:“这个小周安,还真是……”


    好在他经常和罐罐说过河边不安全的事。


    “哥哥没事的呀。”


    罐罐挥挥小拳头,跃跃欲试:“下次他再惹罐罐,罐罐就让他尝尝豆沙包一样的拳头!”


    第87章 第 87 章 下雪


    魏承回家打开马家给的食盒, 便发现里头不仅有条完整的糖醋鱼,还有一碗盖得满满的油炸豆泡炖排骨。


    想来是豆苗和兰婶子见着罐罐在席面上爱吃这道菜,所以特意给他们留了一碗。


    因着马家的席面油水足, 村中大半的人都去了, 他写礼账时就发现,常有一个人随十来文钱的礼, 不仅带着自家娘子孩子, 就连老母老爹还有两三个侄子外甥都给带去了。


    就算马家肉菜备的足, 也架不住这些不讲究的人, 所以马家还能给他们留碗好菜也是不容易。


    他们家建房时豆苗家随了六十六文铜钱还有一些菜蔬,这在村中算是极大的礼了, 故而魏承这次也还了六十六文,还拿了十来枚红黄鸡蛋,留着给豆苗娘补身体。


    罐罐小手趴在桌子上, 动动鼻子:“好香呀。”


    又指着个红绸子道:“哥哥,这是什么?”


    魏承将小红绸子打开,里头有八枚铜钱:“这是哥哥给豆苗家写礼账,婶子给哥哥的彩头。”


    罐罐点了点头,解开腰间的小钱袋, 敞开口对着他:“那罐罐替哥哥保管,等哥哥长大了给哥哥买好吃的!”


    罐罐很喜欢收攒家里的零碎铜钱。


    魏承将小铜钱抓着塞进他小钱袋里, 又摸摸他浑圆的小肚:“你陪着小狼墨珠儿玩一会儿, 莫要懒在一处,小心肚中积了食。”


    罐罐乖乖道:“好呀好呀。”


    魏承和罐罐将食盒放在柴房,又一道去堂屋看望许久都没出窝的小狼。


    小狼这两日能从墙角走到堂屋门口了,有时还扒着门冲他们哼唧,瞧那意思是好点就想出门撒欢。


    每当这时罐罐都会摆起脸色:“不可以, 杏儿伤还没好,不听话就不是乖宝宝了!”


    一言一语都照着哥哥学。


    小狼的伤许是太严重,伤口总有些反反复复的意思,他们每日都要给它敷三回草药,没过多久那伤处就泛起青脓,他们问过郎中叔这是为何,郎中叔却让他们莫要担忧,说小狼这是快好了。


    可每次拿着湿帕子擦它伤口旁边的干涸脓水,总是会牵扯到伤口附近的毛发,小狼每每都痛得嗷呜嗷呜惨叫,兄弟俩听着不忍就合力将它患处的毛毛都剃光了。


    原本通体黝黑,毛发长密的小黑狼忽然变成了斑点狼,这下小狼像是死了心,这辈子都不想出去玩了。


    又一次给其涂抹完草药后,罐罐轻摸摸小狼毛脑袋:“不要伤心,毛毛会长出来的!”


    小狼嗷呜一声,用头蹭蹭罐罐的手。


    最招乐的是,同样是通体黑毛的小墨珠儿像是抓到了小狼把柄,总是在小狼面前伸着腿儿舔毛毛,然后再伸个妖娆小懒腰,将一身松软黝黑的毛毛抖得漂亮极了。


    可一狼一猫闹归闹,自打小狼受了伤,墨珠儿当真是寸步不离,就连睡觉都要高高在上的盘卧在小狼身边。


    魏承见着罐罐和它们玩得正欢,便换了身做活的衣裳去了养鸡的暖房。


    里头味道是真不好闻,他忙将窗户打开,寒风猛地扫进来,吹散不少味道。


    他一股作气将暖屋里里外外清铲个遍儿,时不时还有胆大的小母鸡来啄他鞋面。


    做完这些换回衣裳后又去井边打水,往上摇着铁辘轳还有些刺骨的冻手,他回头寻了块棉帕子垫在上面摇,几桶井水打上来,纷纷倒入脚边的大木桶里。


    除了他们每日要吃用的水,还有喂养鸡群驴子的水,今儿多打些,明儿就能轻快点。


    不过冬日除了喂养点家畜,砍点柴,打点井水就没有旁的活计了。


    魏承洗漱一番,打算去哄罐罐睡觉时却没在堂屋地上见到罐罐,又往屋头走,便见着罐罐已经躺在火炕上呼呼大睡起来。


    火炕暖热,小娃睡得四仰八叉,却不忘给自个儿肚脐眼盖上小被子。


    看来是真困了,不然这小娃是不会乖乖去午睡的。


    魏承也没打扰他,轻手轻脚换好干净衣裳就去了书房。


    他将夫子赠予他的一本字帖拿出来,又珍重的放在高处,生怕不小心落了墨迹,白白损了这样好的字帖。


    夫子还与他玩笑说这本字帖算是用他那首祭月节所作的诗换来的。


    窗外渗进来阵阵呼啸风声,他只全神贯注的做着夫子今儿备置下来的功课,下笔如有神,全神贯注,心中不存一丝杂念


    直到察觉到看不清纸上的墨迹时,魏承微微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


    原来天都已经黑了.


    晨起,魏承练完字帖欲去外头练石锁,这么一推门就见着地上白皑一片。


    怪不得昨儿夜风声那样大,原是半夜竟然下了雪。


    眼下灰蒙蒙的天色里,雪花洋洋洒洒落下,瞧着应该还要下上许久。


    他拢拢棉袍走出去,就见着鸡圈,驴棚还有那后院越冬的二十来垄葱苗都被厚雪覆盖的严严实实。


    魏承也不着急扫雪,左右这冰天雪地的也去不成私塾了。


    他今儿只练三套石锁就作罢,如今他已经能将所有招数连贯在一处,动作也越来越娴熟。


    随后他轻飘飘就将石锁抛掷在一旁墙角,拿过小扫帚,扑扫扑扫肩膀上的雪就往柴房里去,又抱着满满两大捧干柴回到屋头


    罐罐今儿定是要懒被窝了,他提早将火炕烧着热乎些才好。


    “哥哥,外面下雪啦?”


    罐罐抓着白面馍馍沾昨儿吃剩的豆泡排骨菜汤,边吃边瞪圆眼睛:“真的下雪了吗?”


    说着就有点坐不住了。


    “下雪了。”


    魏承用手按住他肩膀:“乖乖吃完早食,然后再吃出去玩。”


    罐罐大口炫馍,点头道:“好!”


    俩人一猫一狼都吃过热乎乎的早食,兄弟俩又合力给小狼换上新鲜草药。


    魏承注意到小狼今儿精神好像比往日要好上许多,想来那草药是真的有所成效。


    做完这些,罐罐敦敦跑到屋头去拿小兔帽和护手:“罐罐想和哥哥,还有小涣哥、小溪哥一起堆雪球。”


    魏承给他整理下穿戴,道:“也不知道下着这样大的雪,他们家人让不让出来。”


    “也是噢。”


    罐罐垂着头,脸蛋上有点失落。


    魏承想了想:“莫不高兴,咱们过去问上一问,若是他们愿意来就一起玩,不愿意来哥哥带你找你豆苗哥去。”


    又笑道:“你再揣着点酥子糖和杏脯,到时候和他们分着吃。”


    罐罐抬着小脸笑:“好啊好啊。”


    他们先去到离着最近的莫夫郎家中,罐罐小手轻轻拍着门,乖巧道:“阿叔,阿叔,罐罐来找小涣哥堆雪球啦!”


    没一会儿门就开了,草郎中笑道:“哎呦,罐罐你快进来,你小涣哥在家里哭呢。”


    魏承问:“这是因着什么哭?”


    “还不是一早起来见到下雪,涣哥儿就想找罐罐玩,他小爹怕你担忧下雪不让罐罐出来,到时候闹得所有小孩都哭哭啼啼,大人不得安生。涣哥儿一听就委屈哭了,说什么都要找罐罐玩。”


    草郎中抱起罐罐:“咱们罐罐自个儿来了,走,快去笑话笑话你小涣哥。”


    进了屋头,就见着莫夫郎还在抱着哭得一抽一抽的涣哥儿哄呢。


    “小涣哥,罐罐来啦!”


    涣哥儿听到声音顿时不哭了,因着太激动还冒出个鼻子泡:“罐罐!”


    莫夫郎哭笑不得,忙拿帕子给他擤擤:“快快,去找罐罐玩吧,这些孩子真是越大越喜欢聚堆玩。”


    魏承笑道:“不碍事,罐罐也是睁开眼睛就想来找涣哥儿玩。”


    “小涣哥,你不要哭噢。”


    罐罐打开装着零嘴的小袋子,拿出一颗最喜欢的小酥糖送到涣哥儿嘴边:“吃过糖糖就不难过啦!”


    涣哥儿吃下糖,牵着罐罐的小手往里间跑:“我也有好吃的给罐罐!”


    莫夫郎和魏承怕这俩小娃凑在一处把牙吃倒了,赶紧带着他们出去找溪哥儿。


    没成想走在半路就看到了豆苗和豆苗娘、还有里正娘子溪哥儿。


    莫夫郎笑道:“真是巧了,正想着找你们呢。”


    “我和溪哥儿也是要去找涣哥儿和罐罐。”里正娘子也笑。


    三个小娃碰了面,高兴的转了一会儿圈圈,又跑去路边堆起雪球,不一会儿又来了几个同村的萝卜丁小娃和他们一道玩起来。


    豆苗和魏承这等大孩子就没参与进去。


    一阵寒风吹来,豆苗抱着袖子缩缩身子,看向魏承道:“承哥,你这就穿个薄棉袍子,你不冷啊?”


    “不冷。”


    魏承是真没觉得冷,想着若是穿厚袍子出来走动,他怕是会出太多汗,到时候不仅脏了袍子,再被风那么一吹还极易染上风寒。


    豆苗佩服道:“那是真好,我是最受不住冷的。”


    “早起拾掇下院子,又跟着我娘把我姨送到村口牛车上,折腾到现在才觉得没那么冷了。”


    说话间,就听到有人吆喝:“哎!有没有人买羊肉汤喝?丰苗村的林老汉来咱村杀羊卖肉汤了!”


    围着孩子们的婆娘夫郎都动了心思:“雪天吃羊肉最是补身子了,贵是贵,给我们家哥儿弄一碗尝尝。”


    “老林头的羊杂汤做的也是味,我挺好这一口的,走,去看看。”


    “我不去,那林老汉也忒黑了点,一碗汤里就那么一块两块羊肉。”


    “哎呦,那可是羊肉,夏日都吃不起的玩意儿,冬日岂不是更贵?”


    豆苗馋了,道:“承哥,老林头这羊肉汤做得可鲜,走,咱们也去买两碗尝尝吧。”


    “成,那我先问问罐罐。”


    魏承走到罐罐跟前,就见着罐罐已经吭哧吭哧堆完四个奇形怪状的小雪球。


    “哥哥!”


    罐罐鼻头被冻得通红,眼睛却格外明亮:“你看看呀,这个小雪球像谁!”


    魏承看他指着的第一个雪球,比剩下三个雪球长一些,笑道:“是哥哥?”


    罐罐眼睛更亮了:“哥哥,你好厉害啊!罐罐堆的就是你!”


    又指着圆圆胖胖的小雪球,一脸兴奋道:“你猜猜这个呢?”


    魏承故意道:“杏儿?”


    “不是不是,再猜猜!”


    “那就是墨珠儿了。”


    罐罐哼一声,脸蛋肉肉也垂下来,然而在听到哥哥的轻笑声后反应过来什么,直接来了个罐罐猛扑:“坏哥哥,又逗罐罐!”


    魏承衣袍沾了点雪,笑着将罐罐扶起来站好:“听人说村口有卖羊肉的,你想不想吃?”


    罐罐眼睛亮了一瞬,又摇摇头:“可是羊肉好贵呢!爷爷告诉罐罐,幽州城最便宜的羊肉也要一百文一斤,南边更是贵!寻常人家都吃不起!”


    他摇头晃脑,奶声奶气道:“平江九百一斤羊,俸薄如何敢买尝,只把鱼暇充两膳……”*


    又用小手轻轻抚摸胖肚肚,真像那么回事一样轻轻叹气:“肚皮今作小池塘!”


    魏承稍愣了下,他没想到一向厌学的罐罐,竟然还背出一首诗来。


    “旁的咱先不说,就说你向来不爱背诗,这诗怎背的如此流利?”


    罐罐抱着小手嘿嘿笑:“因为有肉肉呀!”


    好么,原来是只背夹杂吃喝的诗。


    “你爱吃的玩意,就算是再贵,哥哥也给你买。”


    魏承看着地上的四个雪球:“那咱们是带着雪球回家取银子,还是把雪球放在这儿回来再接着玩?”


    罐罐看了眼乱成一团的小娃们,弯腰将自个儿的雪球抱起来:“罐罐要拿回家,要是被踩坏了,罐罐会心疼的!”


    魏承带着罐罐和莫夫郎里正娘子说了一声,莫夫郎道:“成,你们先过去吃着,涣哥儿都玩疯了,现在应当是叫不动。”


    里正娘子也嘱咐几句:“那老林汉是这几个村子第二户养羊的,不过他没养太多,好像只有三四只,每到年关就开始卖羊肉,养着也是真精细,那羊肉吃起来也是肥而不柴,你们这些小子去喝两碗羊肉汤暖暖胃挺好。”


    魏承和罐罐先回家取了银子,又跟着豆苗一道往村口走。


    没走多远就闻着一股浓烈的羊汤香气。


    等到了林老汉的驴车前,就见着他雪地里支了口大铁锅,下面架着熊熊燃烧的四方柴火堆,旁边还摆着几张破旧的桌子,不少村汉子和娘子正在呼呼喝着羊汤说着话。


    豆苗迫不及待问道:“林爷爷,您这羊肉汤怎么卖啊?”


    林老汉见着他们,抬一下眼皮:“十文一小碗,十五一大碗。”


    豆苗嘶了声,道:“真贵!”


    林老汉没什么好语气:“嫌贵莫要吃!”


    魏承皱了皱眉。


    豆苗脾气上来了:“你这老爷子……”


    又实在想喝羊汤,憋屈道:“来三碗十五文的!”


    说着就要掏钱袋,魏承先一步将铜板递出去,豆苗急道:“承哥,我请你和罐罐,当时一直说我上手杀猪就请你们吃饭,这咱们一直不得空闲,快快,我请你!”


    “没那些讲究,今儿我先请你了,改日你再请回来。”


    林老汉仔细数过铜板,这才给他们盛三大碗羊肉汤,又抓过一把葱末撒进去:“得了,拿走吧。”


    三人找了个空处坐着,捧着冒着热气羊汤大口喝起来。


    他们只觉得汤浓味美,羊肉是真少,只有几块细碎的羊肉块,不过也是真鲜嫩,吃着不见厚重的腥膻,且那汤水进了肚后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好似四肢百骸都有暖流淌过。


    见着旁边喝完羊汤的人散得差不多,魏承走到那林老汉跟前,问道:“林爷爷,您这羊肉怎么卖?”


    林老汉上下打量他一眼:“羊肉可贵嘞,一百二十文一斤!”


    还真是这么个价。


    魏承道:“给我切两斤羊后腿肉。”


    那儿的肉嫩,肥瘦也适中,到时候可以给罐罐炒着吃。


    至于涮肉吃那是不成了,他们既没有李家贵重的铜炉,也没那些调制酱料的稀罕玩意儿,只老老实实吃盘爆炒羊肉就成。


    “两斤可是二百多文?你真要啊?买不起可别装相。”


    魏承觉得这林老汉有点讨人嫌,点头道:“要。”


    林老汉从驴板车上拿出切肉刀,瞧那刀刃的干净模样,想来魏承是村中第一户买羊肉的人。


    魏承注意到板车上的羊肉红肉白肉均匀,颜色也是极正的鲜红,纹理清晰,若是买来这样的羊种应当会很好饲养。


    林老汉qqzl切好两条肉又用绳子挂起来递给他,不冷不热的说了句:“往年你们村买羊肉的只有里正家,今儿倒是稀奇竟多一户出来。”


    魏承将背篓里的铜子数好交给老汉,又把羊肉用油纸包起来放在筐里。


    他也不露富,真话假话混在一处:“我弟弟爱吃羊肉,这攒了许久的钱,就为了给他买点肉解解馋。”


    这老头招人嫌,卖的肉却是极好。


    他想了想,还是问道:“不知道您家来年春季大集卖不卖羊羔?”


    林老汉瞧他一眼,冷淡下来,语气有点冲:“我家可从来不卖羊种,想来你大集看到的是姜水村那户,你买完肉便走吧,我卖你羊肉难不成还要教你养羊不成?”


    魏承也不恼,笑道:“瞧您这话说的,我只问句羊种卖与不卖就急成这样,难不成是怕我抢了你生意?”


    “您尽可放宽心,我要是想养羊,可不是养那三头两头闹着玩一样,且说要卖也不是卖给村户,我自有门路卖去镇上府城,村里这三瓜两枣,我是看不上的。”


    林老汉气道:“你这嘴毒的小子!”


    第88章 第 88 章 六亩地


    雪越下越大, 村路上的孩子大人纷纷往家里头跑。


    魏承抱着在雪地里平摔几个屁股敦的罐罐回到家,小狼和墨珠儿就围上来东嗅西嗅,想来是闻到鲜膻的羊肉味。


    他忙将背篓放在桌子上, 不叫它们嗅闻, 又拿过墙上挂着的高粱稻穗扎成的小扫帚,扑扫扑扫罐罐身上的雪:“转过身来。”


    罐罐小手举着, 乖乖转身, 果然屁股后有好大一滩都坐实的雪。


    “哥哥呀。”


    罐罐摘下小兔帽和护手:“罐罐的小帽护手都湿了, 还怎么出去玩?”


    “没事, 你先拿着放一边去。”魏承又给自个儿扑雪,笑道:“等会儿连着咱们身上这件棉袍子, 一道挂在屋头的火墙上,家里柴火烧得多,午后就能穿戴了。”


    罐罐道:“好!”他又踮脚去抢小扫帚, “罐罐也给哥哥扑雪!”


    外头北风呼啸,鹅毛大雪纷飞。


    兄弟俩将被雪打湿的袍子挂在火墙上,又换上干净袍子去到书房。


    也是如今有了闲钱,怎么花都不觉得捉襟见肘,哥俩各自都有了两件厚实温暖的棉袍。


    犹记得去年冬日, 他们兄弟一个穿着没有多少棉花的破旧褂子,一个穿着从别人家借来的袍子, 就这样在镇上山里来回奔波求财, 那日子还真是想想就觉得辛酸难捱。


    书房没有火墙,地中间只有个炉子,里头正熊熊烧着干柴,听着噼啪作响,火势正旺。


    魏承摸摸罐罐小脸, 将一支小羊豪递到他手中:“来,静下心来练一会儿字,待雪停后,哥哥再带你去院中堆雪球。”


    罐罐乖乖道:“好呀好呀。”


    魏承走到他身后,握住他小手:“哥哥先带着你写。”


    他带着罐罐写过两张字帖,时不时叮嘱他落笔要起承转合,有坚有浑,浓淡相宜……后来便让罐罐自个儿写,半天练习下来,罐罐的字迹更为工整,虽说还是有所欠缺,可字体形态中倒是与魏承的字愈发像了。


    这一晌午就这样慢慢过去了。


    罐罐趴在书桌上,轻轻捅了捅正在聚精会神看书的哥哥,小声道:“哥哥,罐罐肚子饿。”


    魏承从书卷中猛地抬头,惊道:“竟是这个时辰了,哥哥这就去做午食。”


    “哥哥不要急。”


    罐罐从长椅上跳下来:“罐罐只是一点点饿。”


    魏承从柜子里拿出几包甜糕递给他,带着他一边净手边道:“你先吃着垫垫肚子,罐罐是想着炒羊肉还是羊肉饺子?”


    罐罐拿着小帕子擦擦手,又抓过两块梅花糕各咬一口,歪歪头:“想吃饺子!”


    “成,那咱们就吃饺子。”


    小娃欢呼一声:“那罐罐帮哥哥填柴!”


    魏承摸摸他脑瓜:“不用你做活,你只吃糕点陪着哥哥就成。”


    来到柴房后,魏承先是从面缸里舀了两碗精细白面,想了想又多添几碗。


    家里的精细白面虽说不多了,可既然想吃羊肉饺子那就得用白面,不能用那有些糙硬的苞米面,白面面团越揉越光滑,他见着软硬差不多了,便把面团揉好放在一旁慢慢醒着。


    随后又将两条新鲜羊肉用清水简单冲洗,他力气大,不一会儿两块鲜肉就在他刀下变得细腻黏稠,都说一斤羊肉,八两葱,他又将十来根葱剁碎,这葱一来,就能借去羊肉几分清香味儿。


    因着羊肉鲜嫩,他没放味道呛重的土酱,只放了些镇上打来的酱油和盐巴,切了不少野干姜用来祛除肉腥味,淋上热油后用劲儿搅拌羊肉大葱,见肉菜不分彼此,他才收了力气。


    罐罐乖巧的坐在小板凳上,动动鼻子:“哥哥,肉馅好香呀!”


    魏承边擀皮边笑道:“今儿哥哥多包些饺子,咱们吃些,给豆苗几家送去些,剩下的便放在圆帘子上在外头冻上,到时候你想吃,拿回来就能给你煮。”


    罐罐撸撸小袖子:“罐罐去净手,和哥哥一起包饺子!”


    这一春一秋过来,兄弟俩包了不少回饺子,那小罐罐不仅学会包饺子还包得极漂亮,小饺子排排站,活像一群胖乎乎的小元宝。


    他们吃饺子向来是现吃先下,包好三十多个就直接送到沸腾水中煮着。


    雪白的饺子在水中打着转儿又慢慢浮上来,热水沸过三回,这饺子便是好了。


    他们也没去堂屋吃,只一人一碗淋上醋香辣子油的水饺,守在灶台边儿就痛痛快快的吃了起来。


    刚出锅的羊肉香葱饺还是有些烫,不过越烫吃着越爽利,一咬开薄薄软嫩的饺子皮,就是满口的鲜嫩爆汁。


    他们吃饱喝足后继续包饺子,过后一数,那两斤羊腿肉混着十来根葱,竟然足足包了一百六十多个小饺子。


    见着外头雪已经停了,魏承捡出来四十多个留着送人,剩下的全都摆在圆帘子上,把整个小帘子都放在秋日里晾晒柿子干的网兜上,因着网兜高高挂着,也不怕野猫野犬钻进院中偷吃。


    雪虽然停了,可还是刮着寒风,魏承便没让罐罐跟着,他手里提着昨儿从如意酒楼那得来的三层食盒,里头装了三盘还未煮的生饺子。


    “在家里等着哥哥,哥哥回来就陪你堆雪球。”


    罐罐抱着小墨珠儿乖乖道好,往前跟了一步,感受到冷风袭面又退了回去:“哥哥送完饺子,要快点回家哦!”


    魏承挥挥手:“莫要待在门口受风吹,快回屋头去。”


    魏承先给豆苗家和莫夫郎家中送去,又去到离着莫夫郎家较近的里正家。


    他一进大门就见着里正和里正娘子在扫院子中的雪,旁的门户紧闭,像是没人在家的样子。


    “伯伯,这雪还要下呢,您怎么早就扫雪了?”


    老俩口听到说话声才知道来了人,里正娘子忙招呼道:“承小子来了,来来,快进来坐。”


    又看一眼里正:“还能因为什么?你里正伯伯闲不住,家里有点活恨不得立马就做完了。”


    “趁着雪少先扫了,到时候也能轻便些。”


    里正也放下扫帚,笑道:“外头冷,咱们进屋说话。”


    魏承跟着他们进了老俩口的屋子,里正娘子也注意到他手里的食盒,哎呦一声:“来你伯伯家串门,还带什么东西!”


    魏承笑道:“今儿罐罐馋羊肉,我便给他买了两斤肉,包了不少饺子就想着给伯伯尝尝鲜。”


    羊肉那是多贵重的玩意!


    “承小子,快拿回去给罐罐吃,伯伯不吃这个。”里正虎着脸说什么都不要。


    魏承打开食盒,将那盘羊肉饺子放在桌子上:“您瞧瞧,这也没有多少,就想着羊肉是个稀罕物,咱们几家分着尝尝,再说我和罐罐吃着,自然也想着让伯伯和婶婶吃着。”


    “哎呦,瞅瞅这承小子多孝顺。”


    里正娘子叹口气道:“你里正伯伯可是最好羊肉这一口的,往年不说买多少,那两三斤羊后腿肉是说要就要的,今年我带着溪哥儿去喝羊汤,想着给他也买一碗回来,这老东西竟和我俩吹胡子瞪眼,说什么都不要我买。”


    魏承察觉出什么:“伯伯和婶婶这是遇上什么难事了?”


    里正不赞同的瞪一眼自个儿婆娘,皱眉道:“魏承,莫要听你婶婶乱说。”


    “哎呦,你说说你这个人,有什么事就在心里憋着,承小子又不是外人!”


    里正娘子道:“承小子,是这么回事。”


    “你也知道你三郎哥和秋哥儿这一年来风雨无阻在镇上摆摊卖干菜卖野果,他们俩这样拼,也不过是为了让三郎能和姜水村的一个猎户学本事,那猎户脾气怪点,是有真本事的,不少人看到他动不动就从山上拖着野猪矮鹿到镇上卖。不过想要从他那儿拜师学艺得给他十二两银子,十二两银子听着吓人,可只要学到真本事,那十二两银子不出一年也赚回来了,且说那本事也能跟着自个儿一辈子是不是?”


    “他们小俩口这一年来省吃俭用,还有秋哥儿娘家的补贴,也只攒下一点银子,我听人说那猎户来年没准就不在姜水村了,可眼下又不是卖年猪的时候,现在卖就是亏,我和你里正伯伯这一年都白干了。”


    “又因着他们到处摆摊,小俩口经常要用家里的牛车,老大家的老二家的因着这事还与秋哥儿争论几回,他们就想买头自个儿的驴子,这又是一笔钱。”


    “家里倒是有点银子,不过这点银子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都盯着,我也不想因为这个和她们吵,老三不让秋哥儿回娘家借钱,他就想着要卖地……”


    里正娘子有点不好意思开口:“我听你里正伯伯说过,你还想买六亩田地啊?”


    “对,我是打算着买六亩地。”


    魏承听明白了,遂笑道:“若是能买到里正伯伯家的田地,倒是我占便宜了,这村子里谁不知道里正伯伯家的田地,年年翻整的最好出粮也多。”


    话都说到这儿了,李茂德也叹口气:“不是我偏帮你三哥,三郎性子活,胆子大,他打小就想学猎户的本事,秋哥儿也支持他。你大郎哥和二郎哥人老实,胆子小些,一提学猎户的事就退避三舍,再者他们的婆娘也觉得做猎户是在害他们当家的。”


    “伯伯记得你说过,想买六亩地是要种细粮,你和罐罐要读书还要拾掇农田,东一块西一块地也是不方便。当初你三郎哥成亲,我给了他八亩地,如今他想卖三亩。正好我们家有六亩好田,离着你从老王家买回来的两亩地还挺近,我便想着不如你三郎哥卖你三亩,伯伯也卖你三亩。”


    魏承记得里正家的那片田地,他和罐罐秋时赶着驴车路过时,总能看到那片粒粒饱满又金黄黄的麦田。


    他想了想道:“伯伯,我这今冬卖鸡蛋赚了点银子,不如我先拿着让三郎哥先用着?秋收时我见过您家那片地,地势高,黄土细腻,您说着我也是真心动意动,不过这卖田是大事,要不您一家人再好好商量?”


    “不必商量了,那片地是我和你里正伯伯的,只要你相中,我们就愿意卖。”


    里正娘子道:“我们知道你今冬卖鸡蛋赚了钱,那想来也是留攒着置地和还人家盖房子的钱。婶子家里田地和人多,但出力的只有三个汉子,只夏税秋税,年年都叫我们犯愁。再说溪哥儿今年都九岁了,婶子这个做娘的,怎么也得开始给他准备银饰嫁妆了。”


    魏承看里正一眼,见他叹气点头,便道:“成,那明儿咱们就签契,我带着银子来买地。”


    “承小子,六十两银子一时半会儿不能那么好凑,伯伯想着你有多少就先给我们拿多少,不必着急再出去借银子。”


    “我能凑齐,盖房子的钱也不着急还镇上李家,您不用替我俩担忧。”


    魏承知道他们急用银子也就不藏富了。


    相处这样久,里正伯伯和婶子待他们一片真心,他心里自然也是极清楚的。


    但还是笑着补了句:“我这做小辈的要多嘴说几句两位嫂子了,还望伯伯和婶子莫要和她们说起这六十两的事……”


    原本里正老俩口听到魏承说能一下凑齐六十两,就震惊好一会儿,这忽然听到他这么说,也知道自家儿媳嘴大舌长的坏毛病是又传出去了。


    “可是又从她们嘴里生了什么事?”


    魏承却不肯多说,只笑着含糊道:“没有,没有。”


    怎么没有,他和罐罐前脚给里正家送筐红黄鸡蛋,后脚这事就被李家的媳妇宣扬出去了。


    那几天村里的婆子娘子,没少来他们家借着串门的名义想看鸡粮。


    里正娘子低骂了句“这嘴长小娘们”,又气道:“承小子,你放心,这事我和你里正伯伯不和任何人说。”


    魏承记挂着家里的罐罐,只和里正定下签地契和去官府过地契的日子后,就马不停蹄地往家里走。


    里正娘子将魏承送出大门外,回到屋头心里还憋着火,这俩媳妇是一点教训也不长啊!


    “行了,行了,事情都发生了,你再想又什么用?以后家里有啥大事,避着她们就成。”


    里正看着桌子上的一盘饺子,这羊肉葱馅香味直往他鼻子里钻,这个承小子是真没白疼啊!


    他道:“等会儿把这饺子煮了,你多吃点,剩下几个给溪哥儿他们分分吃了算了。”


    “分什么分!”


    里正娘子端着盘子就往柴房走:“这饺子是人家承小子孝敬你的,又不是孝敬他们的,一个个嘴大舌长,天天给我找事,一个也别想吃人家承小子带来的饺子!”


    今儿大郎家和二郎都陪着媳妇回娘家了,秋哥儿和三郎还在镇上摆摊。


    里正娘子将饺子煮好捞出来,十个装在盘子里给李茂德端去,还不忘给他热了碗酒。


    李茂德一闻到羊肉香和酒香就舔着唇道:“哎呀,这怎么都给我端来了。”


    “还剩下六七个,等会儿我和溪哥儿吃。”


    里正娘子将醋和辣子碟放到他面前,笑道:“老家伙,瞅瞅你馋的,快吃吧,你说说养儿养女有什么用,还不如人家承小子会来事。”


    李茂德夹着饺子送进嘴里,又喝了口小酒,长舒一口气:“是这个味儿。”


    又道:“这聪明人做什么都出色,你看看承小子这肉馅调的,可不比你差啊!”


    家里的心头大事得以解决,老俩口都有心情说玩笑了。


    她拍李茂德肩膀一下,笑道:“这承小子在你眼里就是香饽饽!你有种天天叫承小子给你做饭吃!”


    “那不成,承小子还得科考,做大官咧!”


    里正娘子看一眼门外,凑在李茂德耳边道:“你说说承小子咋攒的六十两银子啊,他一说出来的时候我都吓住了,那可是六十两,不是六两,就算六两也要不吃不喝攒上好几年啊,我听说镇上那红黄鸡蛋都卖到十多文了,可是他家养的鸡也就三十来只……”


    李茂德沉吟一会儿,道:“你可知道乔郎中给罐罐介绍的珠算师傅?那是个走商半辈子的人,而且还是个老童生,他膝下无儿无女,又十分疼爱罐罐,我想着没准是他给那俩小子的银子。”


    里正娘子点点头:“这么说就对了,走商赚的都是大钱,那老童生攒了一辈子银子,想来六十两对他来说也是拿得出来的。”


    第二日清早,魏承就带着罐罐和银子来与里正签契,李三郎便赶着牛车去到镇上官府过地契。


    魏承坐在堂屋与李茂德说着来年粮种的事,罐罐就被秋哥儿带去找溪哥儿玩。


    溪哥儿才从被窝起来,眼睛一亮:“罐罐!”


    罐罐捂着小嘴,又点点脸蛋:“小溪哥懒被窝,羞羞羞!”


    “好你个小罐罐,还敢取笑小溪哥了!”


    溪哥儿头发都没梳齐整就跑去追罐罐,里正娘子拿着篦子在后头喊:“哎呦,我的溪哥儿,外头都来了客儿,你这么披头散发的哪里行!”


    俩孩子在李家的大院子里转圈跑,李家大嫂生的小宝妹儿拍着小手叫好。


    秋哥儿拿过里正娘子手里的篦子,笑道:“娘,你去忙吧,我给溪哥儿梳头。”


    “成,那你给梳吧。”


    秋哥儿帮着溪哥儿把头发梳好,又带着他们在院子里堆雪球。


    晌午,李三郎终于带着地契回来了。


    魏承将地契揣好,便带着罐罐要走,里正娘子忙阻止道:“承小子,莫要走了,我这饭都快做好了。”


    “婶子我们就不留下吃饭了,豆苗约着我明儿去丰苗村的小集摆摊子,我今儿拾掇点栗子菘菜留着明儿卖。”


    里正娘子见他这样说,也只得作罢。


    魏承没留下是对的,今儿李家的饭桌上,那可以说是落针可闻。


    忽然,元氏一边抱着泰儿喂粥一边道:“爹,我听说老三卖地了?”


    桌上人都没说话,里正娘子淡淡道:“老三卖三亩,我和你爹卖三亩,承小子眼下只有十来两银子,剩下的以后再给,你还想问啥?”


    元氏一噎,看向安静抱着宝妹儿的大嫂:“这事您不和我说也就算了,大哥大嫂怎么也才知道?那六亩地一年能出多少粮能卖多少钱?剩下那五十多两,十年八年他能还上吗?就因为爹看重承小子,就让他拖着地钱一年又一年?”


    又骂了句:“没钱买什么地啊!”


    李三郎是得了自己卖地三十两银子的,就不愿意听她这么说魏承,冷脸道:“二嫂,你管的也太多了,承小子买着我和娘的地,也没买你家的地!我们都不急,你急什么?”


    “都没分家,什么你的我的!”


    李三郎气道:“现在你说没分家了,二哥那八亩地出来的粮食怎么不见你拿出来做公家饭?你现在吃着还是爹娘田地种出来的粮!”


    元氏怼一下默不作声吃饭的李二郎:“你是死人啊,你媳妇让你弟弟这么训斥,你就这么吃着饭!”


    “这一码归一码,我平日里事事顺着你,这事本就是你乱管闲事。”


    李二郎扒着饭:“三郎说的有什么不对,也没卖咱们的地,人家爹娘也愿意卖给承小子,大嫂都没说话,你发火做什么?”


    自打出了那件事,乔秀云是学聪明了,能多吃饭就少说话。


    她埋头吃着饭,一点也不理会老二家的发癫。


    元氏见着一桌子人没人帮她,气道:“那昨儿羊肉饺子是怎么回事?我回家寻思着给泰儿煮点粥喝,锅里怎么有羊肉味的饺子汤?”


    里正娘子叹一口气:“老二家的,你自个儿有柴房,怎么天天上我和你爹的锅里寻摸粮?”


    “那饺子是别人送来的,我们当老人的就不能自个儿吃点好东西,全都得给你们留着攒着,对吗?”


    溪哥儿紧了紧筷子,昨儿他在半梦半醒中好像是吃了羊肉饺子。


    “我就不信溪哥儿没吃!”


    元氏气道:“泰儿馋羊肉馋成什么样,溪哥儿是亲儿子,那泰儿和宝妹儿还是亲孙子呢!”


    “旁人给我和你爹送饺子,我们给溪哥儿吃怎么了?那是我们有能耐,泰儿和宝妹儿吃不上,那是你们做爹娘的没能耐,笼络不住人!”


    元氏还想说什么,就见着李茂德重重将筷子放下,冷道:“今天就分家!”


    李二郎急道:“爹!”


    所有人都急忙劝着:“爹,这,这分什么家啊,都快过年了!”


    “对啊,爹,老二媳妇知道错了,您别生气了。”


    所有都劝不动,只好求助的看着里正娘子。


    里正娘子也叹口气,像是真失望了:“我听你爹的。”


    “娘!”


    元氏吓了一跳,拢拢泰儿的肩膀不放声了,过了会儿才抖着嗓子道:“爹,娘,我错了,我以后不多管闲事了!”


    泰儿还小,李二郎又没什么能耐,她哪里敢分家出去单过。


    李茂德猛地将筷子摔在地上:“你错了?我见你主意大的很!一个两个天天盯着老人的银子,老人的田地,分,今天不分家,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魏承和罐罐哪里知道李家因着一顿羊肉饺子生起来的风波。


    他们昨儿煮熟的饺子还有剩,魏承便将饺子下在油锅里煎着吃。


    罐罐吃着焦黄的煎饺子,晃着小脚:“哥哥呀,那我们家又多了六亩地是吗?”


    “对,就在咱们那两亩地不远处,不算要养羊的那四亩地,咱们家现在拢共有八亩良田。”


    魏承将怀里揣着的地契拿出来,轻轻摸了摸:“你是不知道,哥哥听说里正伯伯要卖整六亩地时有多高兴,这村里人多是一亩两亩的卖,这一下卖六亩是真给咱们省了力气。”


    罐罐歪歪头:“可是哥哥又要好辛苦种地了呢!”


    “哥哥不种地,到时候看看雇个短工,咱们来年主要是读书和养小羊羔。”


    魏承将饺子汤端给罐罐:“来,再喝点汤。”


    罐罐抱着碗顿顿喝下去,最后一擦小嘴:“罐罐吃饱啦!”


    又跳下凳子:“去找小狼和墨珠玩咯!”


    “刚吃完饭慢点跑。”


    魏承坐下来将剩下的煎饺一扫而空,煎饺也就第一顿酥脆,下一顿是再热还是再煎都会坏了味道。


    他们刚吃完晌午饭不久,豆苗就风风火火来串门了。


    “承哥,承哥!”


    魏承和罐罐正在一个洗碗一个净碗,哥俩同时回头:“豆苗来了。”


    罐罐袖子挽着,露出雪白胖乎的手臂:“豆苗哥!”


    豆苗动动鼻子:“哟,又吃饺子了?”


    “你个没口福的,剩下几个煎饺都让我捡剩吃了。”


    魏承拿抹布擦着碗筷,笑道:“外头还冻着饺子,你想不想吃,想吃我这就生火给你煮。”


    “不吃不吃,昨儿你送来的饺子差不多都进了我肚子。”


    豆苗又小声道:“承哥,你知道吗,里正伯伯家吵起来了,听说好像是要分家,我娘她们都过去劝架了。”


    魏承稍愣了下:“我们走时还好好的,这怎么还能吵起来?”


    “谁知道呢?我娘都说李家的二媳妇就是个搅祸精,若是没有里正伯伯和婶子的帮衬,他们身无所长,地也不多,那日子根本就过不去!”


    难道是因为买地的事?


    不过他都把银子一分不少全给了里正伯伯,那又是三郎哥和里正伯伯的地,李家二嫂怎么也不能因为这儿吵起来啊?


    魏承还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就听豆苗道:“莫要想这些事,明儿咱们早些去丰苗村小集,到时候寻摸个好地方摆摊子。”


    昨儿他送饺子时,豆苗就提起想在丰苗村小集卖家中办酒席剩下的猪肉,可他们家没有驴车,就问问魏承要不要去赶集卖野货。


    每年第一场雪后就是丰苗村的小集,常有村人在那儿卖些山货吃食,据说镇上杂铺的伙计都愿意来这儿陶腾货。


    魏承便想着家里还有许多在山上打的毛栗子,那毛栗子果肉饱满,长得又格外圆润,晒好之后他给罐罐炒过两回,可罐罐小嘴越养越叼,吃过几回就不怎么愿意吃了。


    囤在家里还容易长毛,不如拿去卖掉。


    豆苗摸摸罐罐小脸:“罐罐,咱们明儿要去赶小集,你高兴不?”


    “高兴!”


    罐罐打小就喜欢凑热闹:“罐罐要去卖毛栗子!”


    次日,天还没亮,魏承读过书练过石锁就去地窖搬来十多颗大菘菜,又从粮仓将一大筐栗子放在驴板车上。


    又把茄干豇豆干各装一麻布袋,柿子饼和红梨干也装了大半袋,魏承又看一眼春天时候采摘的蕨菜干和蘑菇干,想了想各自都装了半袋。


    去年冬日挨过饿,所以今年一入春他们就开始囤菜。


    囤时只觉得不够多,可囤过之后便发现他们俩根本吃不了,这老些菜干堆在柴房角落,怕是等到来年春天就会生潮,不如留着过冬的菜,剩下的全都卖了,左右来年开春也会有新菜吃。


    “哥哥。”


    魏承轻手轻脚的走进屋,回头就见着罐罐已经醒了,“今儿怎么醒来这样早?”


    “哥哥,罐罐想把不玩的玩意儿也卖掉。”


    小娃从被窝坐起来,揉揉眼睛:“罐罐来年就七岁了,不要玩六岁的小玩意儿了。”


    魏承见他醒来,便拿起挂在火墙上的袍子给他穿:“那你想卖什么玩意?”


    “小青剑卖吗?”


    罐罐摇头:“那个不卖!”


    “那个要玩到十八岁。”


    魏承被逗笑了:“行,那个留着。”


    他又问了几个泥哨和九连环卖不卖,罐罐都说不要卖,过会儿他自个儿有点不好意思了,抱着小手嘿嘿笑:“哥哥,要不然还是等罐罐十八岁,再卖那些小玩意儿吧。”


    魏承顺着他道行,想起什么又道:“哥哥把给你做的柿子饼也要卖掉些。”


    罐罐顿时不干了:“不要,不要卖罐罐的柿子饼。”


    “柿饼凉,你那日吃多了都喊着腹痛。”


    魏承摸摸他小脸:“家里还有旁的吃食,不差这一点柿饼。”


    罐罐闷闷道:“好吧。”


    “莫要不高兴,哥哥听说丰苗村有人卖黄蒸包,又粘又甜,里头还有豆子馅,到时候哥哥买给你吃。”


    兄弟俩吃过早食,就赶着驴车去马家接豆苗。


    马屠户和豆苗娘帮着他们把猪肉和木板子一道搬上驴车,豆苗娘嘱咐道:“承小子,豆苗第一遭出去卖猪肉,劳烦你和罐罐帮衬他算算账。”


    豆苗害了一声,抱着罐罐举了举:“有这么个小账房先生跟着我,哪个不长眼的敢骗我银子?”


    罐罐抬着小脸,拍拍腰间挂着的小算盘:“罐罐可不说大话,若是少一个铜钱就来找罐罐!”


    “有罐罐婶子放心。”豆苗娘笑道。


    雪地无声,茂溪村离着丰苗村有些远,兄弟三人赶到大集上时天色还没亮。


    眼下只有几个人在搭摊子,魏承张望一会儿,就听罐罐道:“哥哥,我们在那棵大树下摆摊子,再把几条路的雪扫一扫!”


    那棵树下正是几条村道的汇口,这两日没人走,几条路覆盖不少新雪,想来只要来到小集上的人都会经过那儿。


    豆苗也发现了那片地的妙处:“罐罐,你可真聪明!”


    罐罐上前抱着魏承的腿,呲着小白牙:“哥哥,这么聪明的罐罐可以吃十颗小酥糖吗?”


    第89章 第 89 章 赔钱


    最后罐罐如愿含上两块小酥糖, 左边腮顶一颗,右边腮顶一颗,像那爱用圆鼓颊囊囤粮的毛松鼠。


    穿得极厚实的小娃正吭哧吭哧从驴板车上抱下货物, 又整整齐齐放到雪地铺着的草席子上。


    豆苗看着好玩:“承哥, 罐罐这么乖?他要十块糖,你给他两块, 他也不闹你?”


    “乖什么, 精着呢。”


    魏承帮着豆苗把切肉的板子支上, 笑道:“大清早我是不爱让他吃糖的, 可你瞧瞧,他小小年纪都会“以进为退”来骗糖了。”


    豆苗反应过来什么, 哈哈笑道:“咱罐罐这是有十个心眼子,九个半都用在吃上了!”


    俩人又合力把猪头和半扇带血的猪肉抬下来,豆苗边磨刀边看着两个摊子, 兄弟俩就用从家里拿来的扫帚开始扫树下岔口周围的新雪,他们把几条路都扫通了,人怕在雪地里湿了鞋袜,自然也会先走没有雪的地方。


    魏承边扫雪时还在心里想着,我家罐罐可真聪明。


    没过多久, 赶着驴车前来摆摊的村户渐渐多起来,他们这边都卖上猪肉和山货了, 远远地还能听到有人因为抢摊子吵骂起来的声音。


    罐罐给他们选的位置极好, 这些人来赶集大多都是要买猪肉和山货菜干,但凡路过这岔口的村人就没有不停下来询价的。


    猪肉摊子前有好几个人等着,豆苗有点手忙脚乱,大冷天急出一身汗:“承哥,你给我看看这秤砣, 好像有点不对劲儿。”


    魏承忙道:“来了。”


    又拍拍罐罐小脑瓜,对着在他们摊子前正在看货的婆婆道:“您看中什么和我弟弟说,他能告诉你斤两,也能给你称秤。”


    婆婆揣着袖子不可思议的看着罐罐:“是吗?”


    罐罐头戴小兔帽坐在小板凳上,脚边还有个烤火小炉子,他挥挥毛绒护手:“婆婆买什么就和罐罐说!”


    又挨个指着草席上的袋子道:“大菘菜一文钱一颗,茄瓜干豇豆干一两二文,野蘑蕨菜这是山货要贵些,一两四文,现在大雪封山,可是吃不到好吃的野山货了呢。”


    冬日里上顿菘菜下顿地豆,菜干山货倒是都这么个价。


    那婆婆摸了把黑色野蘑,打心眼里相中了,不过买东西还是要挑挑拣拣的,于是道:“娃娃,你瞅瞅你这野蘑也没人家那么大,怎么卖那么贵啊,一两三文,婆婆多拿些。”


    “婆婆,你诓小娃啊!”


    罐罐捧着野蘑在手心:“这是野蘑干啊,晾晒之后就变小了呀,吃蘑也不是吃大小,您瞧罐罐的蘑菇……”


    他又把野蘑送到老婆婆眼前:“小娃都知道黑黢黢的野蘑才是好蘑,这是罐罐亲手洗净晾晒的,没有一点泥沙和树叶,要是有硌牙的玩意儿您来这儿找罐罐!您买回去留着过年炖大鹅炖小鸡,那味道可鲜美啦,罐罐都被香迷糊好几回呢,您瞧着就是很会炖肉做饭的好婆婆,罐罐都怕你们村里人要叫您以后莫要再买蘑炖肉咯!”


    老婆婆都差点被他说的流口水,哎呦一声,笑道:“怪不得你哥哥放心把摊子交给你,你这娃娃这也太会说了,以后可还了得?”


    罐罐嘿嘿笑了两声,捧着黑蘑就要往布口袋里装:“婆婆要多少啊?”


    他先是只抓了一点,歪歪头:“这些够了吧?”


    “那哪里够啊,炖大鹅可是要不少蘑菇呢。”


    老婆婆笑道:“抓,多抓点。”


    听到这话,罐罐小手捧了好大一堆的蘑菇装进布口袋里,老婆婆嘶了声,想了想又道:“行,多来点,今儿回去炖点,过年亲戚多到时候再多做些。”这样的好蘑买多了也不亏。


    罐罐熟练的拿着豆苗家给他们借来的秤称货,摆摊子前哥哥教了他一遍,他就学会了怎么用了。


    他眼睛一扫,乖乖道:“婆婆,你自个儿看看,总共八两三钱,那三钱不要啦,就当罐罐给婆婆拜早年!”


    “好好,婆婆谢谢小娃。”


    老婆婆向来节俭,今儿却头一次高高兴兴掏铜钱。


    旁边买完猪肉的人听了许久俩人对话,早就被说动也想来买野蘑,将那老婆婆走了,直接道:“娃娃,给我来二两野蘑。”


    “好!”


    这么一会儿就卖出十两野蘑,赚了四十文铜钱。


    罐罐高兴的拍拍钱袋子,抱着小手吆喝着:“卖菜干,卖山货咯!”


    “娘,娘,这儿有柿饼,还有红梨干!我想吃!”


    有个年轻娘子带着小哥儿路过他们摊子前。


    “好好,娘给你买。”


    那年轻娘子笑看罐罐:“小娃,你家大人呢?婶子想买你家的柿饼。”


    “罐罐就是大人!”


    他摸摸被他偷偷藏在最后头的柿子饼,没想到还是被这个小哥儿看到啦!


    “柿子饼三文钱一斤噢。”


    “这么大的柿饼卖三文钱一斤?”


    “对呢。”


    罐罐忍着心痛掰开一块柿子饼递给年轻娘子,回头看一眼正帮着豆苗哥算银子的哥哥,又怂又小声:“婶婶可以尝尝再买,不喜欢千万不要买。”


    “你这娃娃倒是心好。”


    年轻娘子揽住小哥儿肩膀:“哥儿,你给尝尝。”


    小哥儿轻轻咬了口,嘴唇就碰上柿子饼上的甜霜,眼睛一亮:“娘,好甜好吃!多买点我留着过冬吃!”


    年轻娘子忙道:“好好好,娘给你买。”


    想了想道:“娃娃,我家里人多,你给我拿三斤吧。”


    罐罐撑着布口袋做最后的挣扎,小声蛐蛐:“柿饼真的要三斤吗?柿饼吃多了会腹痛噢!”


    “我不会腹痛!我最喜欢吃柿饼了,一次能吃好几个!”小哥儿得意道。


    “那好吧。”


    他挠挠小脸,怎么就他小罐罐柿饼吃多会腹痛呢?


    这草席上的货物,最先卖完的就是长满甜霜,金黄绵软的柿子饼。


    罐罐抱紧小短腿,一时之间竟觉得自个儿这面的寒风都比旁人强烈些。


    魏承在一旁看着好笑,见着豆苗这面没那么忙了,就过来安慰安慰小娃:“罐罐?”


    小娃闻声回头,粉白肉乎的脸蛋,还有那嘴边有着一圈雪白的甜霜,笑道:“哥哥,罐罐没偷吃柿饼噢。”


    他们家罐罐还真是从小就养成了不打自招的好习惯。


    魏承忍笑拿着帕子擦擦他嘴边:“辛苦咱们罐罐了,哥哥给你擦擦汗。”


    豆苗那面上了手,魏承就和罐罐一起卖山货。


    这岔口来往的人实在是多,小集没开始多久两家的山货猪肉就卖完了。


    那一大筐毛栗子是被镇上糕点铺的伙计买走的,一番讨价还价后满满当当一大筐栗子给了八十文;柿子饼约莫带来八斤多,卖了二十五文;满满两袋子茄瓜干和豇豆干还有冬日常见的大菘菜拢共卖了四十文;最赚钱的还是野蘑干和蕨菜干,加一起只有五斤多的玩意儿竟然卖了三百二十文。


    魏承和豆苗拾掇木板草席,罐罐坐在小凳用拍拍沉甸甸的钱袋,直接道:“哥哥,我们今天总共赚了四百六十五文钱!”


    那小钱罐子里现在就有了四十二两并上四百六十五文钱啦!


    魏承回头笑道:“罐罐可是大功臣!”


    豆苗也擦着手上的血迹:“走走,把驴车拴在丰苗村老汉看车的地方,我请你俩去吃馄饨,今儿可谁都不能和我抢着付铜钱,不然我可是要生气的!”


    “行行行,我们不抢着付铜钱。”


    魏承背上装铜钱的背筐,牵着罐罐笑道:“你豆苗哥今儿赚了不少,咱们狠狠宰他一顿!”


    罐罐呲着小白牙,超凶:“宰一顿!宰一顿!”


    豆苗也背上筐,揽着魏承的肩膀道:“那还等什么啊,我今儿不花银子心痒痒,你俩定要狠宰我一顿!”


    将驴车拴好,拿了刻着茂溪村的木牌子,三兄弟便高高兴兴逛热闹的小集。


    两边摊子上还真是卖什么都有,除了山货猪肉,还有卖粮食的、卖绣鞋手绢的、卖活兔子的、还有冰糖葫芦和一应香喷喷的吃食……


    他们还看到有摊子在卖毡帽护手,听着旁人询价,一个小毡帽竟然要五六十文钱!


    还好他们买得早。


    走了会儿,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吆喝着:“卖黄蒸包!软糯甜香的黄蒸包!”


    “哥哥!是黄蒸包!”


    罐罐一直记着哥哥要给他买黄蒸包的事呢。


    “我差点忘了,我娘让我买黄蒸包的事了!”


    豆苗张望一会儿:“那么多人啊,咱们能挤过去吗?”


    每年一下雪,丰苗村的连家娘子就会出来卖黄蒸包,旁的村人也有蒸好拿来的卖的,却比不上连家娘子做的好吃。


    魏承怕人这样多去晚吃不到,罐罐可是想了一早上呢。


    于是道:“年关小贼多,咱们背篓里有不少铜钱,还是别都去人挤人了。”


    他将背篓交给豆苗,只拿出个干净布袋:“你带着罐罐先去吃碗馄饨暖暖身子,我去排着买点回来,婶子说了要多少?”


    “我娘说要二十个生的。”


    “成,你俩在馄饨摊子等我吧。”


    豆苗说着把腰间的钱袋递给魏承:“承哥,这钱你先拿着,黄蒸包一文钱一个,我这里正好剩下二十多个铜钱。”


    魏承接过道:“行,那你多照看点罐罐和背篓,莫要叫他乱跑。”


    罐罐也有点想跟着去,可又不放心豆苗哥看两个背篓,只好朝着魏承挥手:“哥哥要快去快回呀!”


    “好,乖乖等着哥哥。”


    见魏承走远,豆苗带着罐罐在热气腾腾的馄饨摊子前停下脚步,摊贩汉子热情道:“两位小哥吃些什么?”


    豆苗问:“都有什么馅的馄饨?怎么卖?”


    “有菘菜猪肉和葱香猪肉,三文一小碗,六文一大碗。”


    罐罐举小手:“豆苗哥,罐罐要吃小碗的葱香猪肉馄饨。”


    豆苗打量罐罐脸色:“不舒服?怎么忽然饭量这样小?”


    “一会儿还要吃黄蒸包呢!”


    罐罐拍拍自个儿小肚子:“要给没吃过的好玩意儿腾地方咯!”


    豆苗笑道:“你这小娃,不过有一说一这冬日里最好吃的粘货,也就是连家娘子做的黄蒸包了!”


    他们先要了两碗馄饨吃着暖暖身,怕冷了不好吃,就先没给魏承要。


    魏承等了好一会儿才挤到摊子前,那连家娘子生了张笑面,一边揉着面团一边道:“小哥,你要多少黄蒸包?热的还是冻的?生的熟的?”


    魏承看了眼,道:“来三十五个冻生的,再来五个热乎的。”


    连家娘子笑道:“你来得也真赶巧,这锅才出来就被抢光了,现在还剩下五六个热乎的。”


    魏承打眼一数,也就比他想要的多一个,便道:“那都给我拿着吧。”


    说着把布口袋递出去。


    “好咧。”


    连家娘子接过,回头喊道:“丰哥,先给这小哥装三十五个冻包!”


    连家娘子麻利的在刀铲上撒了点水,轻轻将谷帘子上的冒着热气的黄蒸包铲下来,又用泡开的长叶包住,这黄蒸包到处黏,就是不黏苞谷叶子。


    总共六个黄蒸包,被她仔细包了三片叶子,又用油纸包装起来。


    魏承交了铜钱接过布口袋和油纸包,就往回走去找罐罐和豆苗。


    路上看到有人再卖棉帕子就停下来看了会儿,家里的擦脸帕子起了球,他怕罐罐擦脸不舒服就总想再换条新的,原本想着过两日去镇上卖布给罐罐做过年新衣裳再买,没想到今儿碰到了,那就提起买了好了。


    “您这帕……”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喧闹声,还有男娃的苦苦哀求声。


    魏承皱了皱眉,放下手里的帕子忙走过去瞧,这么一会儿功夫身边就围上了不少人,里头哭泣的小娃不是罐罐。


    但却是熟人。


    “阿叔,我弟弟真的不是故意的,您别抢我们的柴!”


    大东死命硬拽着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手臂,眼眶都红了:“我,我们兄弟冒雪砍了几天的柴,今日是我娘的生辰,我,我们是想卖柴来买吊肉给她吃,大哥,求求您了,别拿我们的柴!”


    小东抽抽噎噎的抹眼泪:“我没有,我没有刮坏他的衣服,我很小心的背着柴火,我真的没有……”


    “你娘过生辰?那和老子有什么干系?”


    大汉一下就把大东推倒在地,嚣张道:“我这还是我娘亲手给我缝的褂子呢!就这么被你弟弟用柴火刮坏了,你们赔不起我衣裳钱,我拿你们点破柴火怎么了?”


    小东忙跑过去扶着大东,涕泗横流的哭着:“哥,哥,你没事吧?我,我真的没刮坏他的衣裳……”


    大东撑着地想起来,咬牙切齿道:“放手,别,别拿我们的柴!”


    魏承听到旁边有人窃窃私语:“这狗骡子又他娘欺负外村人了,这是今儿早第几个了?”


    “第三个了吧?我前头看到他非说一个年轻娘子碰掉了他手里的包子,把人挤在墙角骂,那小娘子被吓得六神无主,他硬生生讹了人家不少铜钱!”


    “我在后头瞧着仔细,人家哥俩吆喝卖柴,他硬往人家柴火上撞!”


    “畜生东西,天天净欺负老弱病残,真给咱们丰苗村丢人!”


    “就没有一个人能管管?”


    “哎,谁能管得了他这样的地痞无赖,一身横肉摆在那儿,正经儿活不干,净做这些作孽的事!”


    “别拿你的柴?这现在是我的柴!”


    大汉哼着小曲去拾地上的柴,刚弯下腰,他的手腕就被人牢牢握住。


    他顺着手臂往上望去,见着是个瘦高白净,年纪不大的小子,冷笑一声:“真是怪事,今儿怎么一个两个都来触老子的霉头!”


    “承哥!”


    小东和大东眼泪都不流了,震惊又惊喜的看着魏承。


    魏承松开大汉的手臂,回手将两大捆整齐的木柴拿到大东和小东跟前:“大东,小东说他没刮破这人的衣裳,你为何还要认错?”


    大东擦了擦泪:“我,我害怕,害怕他打小东……”


    魏承叹气道:“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你越认错越服软,坏人就越欺负你也越嚣张。”


    小东因着这句话眼泪又流出来了:“承哥,我真的没有刮破他的衣裳……”


    “小子。”


    大汉的眼睛在魏承的棉袍子上扫过,视线又落在他腰间微鼓的钱袋上:“你认识他们?我不要他们的柴也成,你替他们还钱吧!就给我……”


    他舔了舔唇,贪婪道:“二百文铜钱就成!”


    魏承淡淡道:“天都亮成这样,你还在做什么美梦?”


    大汉一愣,恼羞成怒道:“你这小子!敢情不是来赔钱的,是来替他们找事的!”


    说着他挥拳就朝魏承砸去。


    小东差点喊破喉咙:“承哥!”


    大东则是一点犹豫都没有,硬从地上撑起身子就要替魏承挡这一拳。


    然而那大汉的拳头还没落下,就被魏承轻飘飘挡在半空中。


    围着的人群也是一阵惊疑:“这,这小子力气还挺大!”


    大汉额上青筋暴起,脸色涨得通红,用尽全身力气去压魏承的手臂,但魏承却是面不改色,以比他还大的力气生生掰着他的手腕。


    就在大汉汗流雨下,受不住要服软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怒喝:“坏人!放开我哥哥!”


    大汉眼前一花,只觉得有什么胖乎乎的东西冲向他的脚边,“轰通”一声,他竟然直直朝后摔倒在地上。


    跟在后面的豆苗都惊呆了:“好,好厉害的扫堂腿!”


    第90章 第 90 章 十一月二十


    就在大汉倒地的一刹那, 魏承忙将罐罐抱在自己身后,罐罐也紧紧抱住哥哥的手臂,兄弟俩异口同声道:“罐罐(哥哥), 有没有受伤?”


    罐罐摇头, 冻得通红的小脸蛋腾起得意神色,晃了晃憨态可掬的虎头鞋:“罐罐不会受伤呢, 罐罐的扫堂腿可是武馆练得最好的!”


    他小罐罐腿短但灵活, 常常趁师兄们不备, 在软绵的沙地里搞近身偷袭。


    见小娃真的没事, 魏承也松了口气,笑道:“咱们罐罐真厉害, 你看,哥哥也没事,全身上下没有一点伤。”


    豆苗费了许多劲儿才从看热闹的人群中挤进来, 他背上背一个背篓,手里提了个小背篓,气喘吁吁道:“没事吧,都没事吧?”


    “放心,我们无事。”


    魏承接过他们的背篓, 又把一直攥在手里还热乎的黄蒸包放在里面,看一眼角落瑟瑟发抖的大东小东, 道:“咱们走。”


    地上躺着的大汉像是终于缓过来了, 他双臂艰难撑着起来,脸色煞白,咬牙切齿道:“谁,谁敢走!你们打伤了我,还, 还想走,赔钱!”


    “谁见着我们打你了?”


    魏承看一眼看热闹的村民,淡笑道:“父老乡亲们评评理,你们可曾见过我们兄弟打他?”


    罐罐绷紧小脸,抱着双臂护在哥哥身前,晃着那双虎头鞋走来走去。


    村人都道:“没看见,没看见,净看到狗骡子欺负小娃们了!”


    “狗骡子你也忒不要脸!你八尺大汉能打不过一个穿虎头鞋的?”


    “你挥着拳头要打人家哥哥,小娃见哥哥被打着急了,所以不小心才跑到你脚底下,这雪天路滑,你自己摔倒了怨谁?”


    村人说完都松了口气,因为他们总觉得不如实说,那穿着虎头鞋的小胖娃好像也能给他们来一遭扫……是扫桌腿还是扫堂腿来着?


    罐罐点点头满意了,牵住哥哥的手:“哥哥,我们快回去吃馄饨吧!”


    豆苗也把大东小东带过来了:“承哥,咱们走。”


    大汉还瘫在地上不依不饶的骂:“不准走,几个小混帐东西,让老子逮住老子非要扒了你们的皮!”


    魏承皱了皱眉,刚想到什么主意,就见着人群中传来一阵吵嚷:“让开!让开!都让开!”


    有个模样清秀的小娘子哭哭啼啼走过来,身边站着个与她眉眼间有几分相像的中年壮汉,俩人身后还跟着四五个壮实大汉。


    “三叔,就是他,他诬陷我撞掉他的包子,还抢了我娘生前给我绣的钱袋!还要打我!”


    被人戏称狗骡子的大汉面带惊恐,硬撑着往后面退:“虎,虎叔,我,我不知道这是您家姐儿,我,我这就……”他胡乱翻着身上的破布口袋,“怎么,怎么找不到了,刚刚还在的……”


    “找不到了?”


    中年壮汉冷笑一声,冲身后的人挥挥手:“把他衣服扒了仔细找,若是找不到就砍掉他的手脚,真是反了天,连我们老蒙家的姐儿也敢偷!”


    魏承牵着罐罐小手,给看热闹的豆苗一个眼色:“咱们只管走咱们的。”


    几人从人群中挤出来,就听到有村人小声道:“恶人自有恶人磨,无赖碰上无赖,有好戏看了!”


    大东小东早都被又砍手又砍脚的话吓得腿软,若不是有豆苗搀扶着,他们兄弟俩连从人群中挤出来都不成。


    被这事闹的几人都没有继续逛小集的心思了,眼下还是早早回村心里踏实些。


    魏承抱着罐罐上了驴板车,把小背筐交到他手里:“这里头有黄蒸包,热乎的蒸包你要歇一歇再吃,那冻包你等会儿拿着和豆苗分分。”


    又回头看向大东小东:“你们也和我们一道坐驴车回村吧。”


    “好,好。”


    大东感激道:“谢,谢承哥罐罐还有豆苗哥替我们兄弟出头……”


    小东眼窝子浅,这么一会儿眼睛又红了。


    豆苗拍拍小东肩膀:“走吧走吧,赶紧上驴车,这天也忒冷了。”


    驴板车后头的棚子还算宽敞,虽说放了两捆木柴还有一些背篓木板,四个小汉子还是能坐下的。


    罐罐从自己的屁股下分出两个小蒲团:“大东哥,小东哥,给你们坐。”


    大东小东有点受宠若惊的接过来。


    眼下起了风,时不时吹起的布帘能看到在雪地里缩着脖子走路的村人。


    大东小东今儿早也是如不少村人一般,走着去到丰苗村赶小集,眼下坐在盖着厚布帘子的驴车上,他们才知道原来不用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是这样舒坦。


    待驴车走了一会儿,他们哥俩好像才缓过来,身上不打摆子了,脸色也没先前那样苍白。


    罐罐和豆苗先是分了冻生的黄蒸包,罐罐又吭哧吭哧从油纸包掏出来热乎的黄蒸包,递给豆苗两个,还给大东小东两个。


    豆苗接过看了看,笑两声:“这连家娘子做的黄蒸包还是这样的好颜色。”


    大东却说什么都不要:“罐罐,你留着自个儿吃,我们不要。”


    “哥哥买了好多,罐罐还有呢!”


    罐罐抱着小手嘿嘿笑:“哥哥说歇好了才能吃,你们现在快趁热吃吧。”


    虽说黄蒸包一文钱一个,可是只要是花银钱的玩意儿,他们家向来是买不起的。


    大东听到小东咽口水声,想想还是接了过来,声音有点小:“谢谢。”


    豆苗性子大大咧咧,撕□□谷皮就大咬一口:“又甜又粘,真好吃。”


    只三两口一个粘乎的黄蒸包就下了肚,豆苗用袖子擦擦嘴:“罐罐你怎么不吃?”


    罐罐小手拖着油纸包,乖巧抬脸:“要等着和哥哥一起吃!”


    豆苗看大东小东也没吃,他忙将剩下那个黄蒸包放好,憨笑两声:“那我也不吃了,这让你们衬得我是又馋又不孝顺,让我娘发现那还了得?这又快过年了,定是少不了棍子炖肉!”


    这话把几个小汉子都逗笑了,连一向腼腆胆小的小东肩膀都耸动两下。


    豆苗看一眼小东:“对了,你们兄弟来小集就是为了卖柴?”


    大东有点丧气:“嗯,为着今日的小集,我和小东在山上砍了许久的柴,本以为能顺顺当当卖了柴赚铜子,却不想不仅没人买还遇上了个混子。”


    “罐罐和哥哥在镇上卖过柴!”


    罐罐指着他们的柴:“大东哥你的柴火那样粗又整齐,在镇上肯定能卖好多铜子。”


    大东苦笑一下:“我,我们没有多余的铜子坐牛车去镇上……”


    从村里到镇上,坐牛车来回就是四文钱,这四文钱都是半捆柴钱了!


    罐罐挠挠小脸:“那好吧。”


    他又灵机一动,小手拍拍车板:“雪停后罐罐和哥哥应当还要去镇上,到时候你们可以搭我们的驴车!”


    大东有点不好意思:“算了,那,那太劳烦你们……”


    “为啥这样急着卖柴?”


    豆苗关心道:“难不成你娘又要吃药了?”


    小东小声道:“我娘如今不吃药,就,就是今日是我娘的生辰,她这些年许久都没吃过肉,好不容易今年过生辰不用喝药,我们就想着让她吃些好的。原本想着两捆好柴能卖十六文钱,正好够给我娘买吊猪肉包饺子……”


    “害,为了买猪肉怎么不早说!”


    豆苗翻过自个儿的背篓,从里头拿出一块油纸包着的长条猪肉:“这是我今儿剩下的一块五花肉,约莫也有一斤多,坏就坏在瘦肉多,旁人不爱买,你俩拿回去给你娘包饺子吧!”


    大东忙推拒:“不成,不成,豆苗哥我不能要你的猪肉,你卖猪肉斤两都是有数的,婶子知道了会骂你的。”


    豆苗笑道:“没说白给你们啊,就当你们的柴我买了。这冬日里杀猪的村户多,猪下水多是给了我家,因着每隔几日就要煮那玩意儿,我和我爹也是要冒雪上山砍柴!”


    听着豆苗这样说,大东兄弟俩又惊又喜:“真的吗?那,那我们就收下了。”


    小东激动得又要流眼泪:“娘终于能过个像样生辰了。”


    “生辰?”


    罐罐歪歪头,迷茫道:“生辰是什么?”


    这话倒是叫豆苗他们愣了下,可一想到罐罐是承哥捡回来的,想来应当是没人知道他的生辰。


    豆苗犹豫一会儿,道:“生辰,生辰就是你娘把你生下来的那日就是你的生辰,这个日子是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日子,每到这日多是会吃顿饺子吃碗面条,长辈亲人也会给添些生辰礼。”


    罐罐似懂非懂,忽然眼睛一亮:“那罐罐的生辰就是哥哥捡回来的那日!”


    又眼巴巴问道:“哥哥的生辰是哪日呀?”


    “承哥的生辰,好像也是冬日,只是这日子……”


    魏承四岁就随母去到姜河村,后来他们也鲜有见面,再者那个时候他们比罐罐还小,哪里会记得各自生辰?


    豆苗绞尽脑汁想了想:“到底哪日我还真不知道。”


    赶巧这时驴子停下,豆苗掀开帘子一瞧,竟然先到了他家。


    几人都从驴板车跳下来,魏承拴停驴子看一眼:“大东,你们不用下驴车,我记得你家应当是在村西头,等会儿我给你们送过去。”


    “承哥,不必麻烦了。”


    大东脸上露出个笑:“我俩把柴卖给豆苗哥了,眼下手里就这么一吊肉还有罐罐给的黄蒸包,我们走着回去就成。”


    大东小东走后,马屠户和豆苗娘听到动静也出来帮忙搬板子和桩子,豆苗娘还热情招呼魏承和罐罐留下吃午食,见俩人拒绝也只好作罢.


    罐罐他们回到家中第一件事是合力把今儿赚来的铜子用红绳拴在一处,每百文一串,拢共用掉四根红绳,桌子上还剩下零散的六十五文。


    这几串铜钱也就不往小钱罐里塞了,就当做是今冬买肉赶集的花销。


    魏承见着那油纸包还剩下一对儿已经变凉了的黄蒸包,问道:“罐罐,你怎么没在驴车上吃?”


    罐罐仰着小脸道:“哥哥在风雪里赶驴车,罐罐才不要在后头吃香喷喷的黄蒸包!”


    魏承心里一暖,刚要说什么就见罐罐扯着他的衣袖,高兴道:“哥哥,哥哥,罐罐也有生辰啦!”


    魏承稍愣:“生辰?”


    他已经许久不曾听到生辰二字,四岁之后他也没过过生辰。


    “豆苗哥说生辰是人这一辈子很重要的日子!”


    “那哥哥捡到罐罐的那日就是罐罐的生辰!”


    魏承轻摸罐罐的小脑瓜,没怎么思索就道:“哥哥遇到你那日是仲冬二十,那日之前已经下了数日的雪。”


    说完,魏承就是一顿。


    昨日签田契时他还亲自写下了这个日子。


    罐罐念叨两遍“仲冬二十”,想起陈爷爷教导他的推算吉日,小胖手熟练的捻着:“仲冬二十,宜嫁娶,宜出行,宜祈福,宜捡小罐罐!”


    魏承笑道:“好么,原来是因着捡了小罐罐才一切皆宜。”


    罐罐眼睛亮晶晶的:“那哥哥的生辰呢?”


    “哥哥的生辰?”


    魏承又笑道:“你去屋头柜子里找出咱们家的田契来。”


    罐罐敦敦跑到屋头,过一会儿又跑回来,手里还拿着薄薄田契:“哥哥,给你!”


    魏承却道:“你认真瞧瞧。”


    罐罐将田契展开,一字一顿念着:“……魏承,幽州府凤阳县茂溪村,民籍,丁酉年仲冬……十一月廿日生?”


    小娃猛地抬脸,眸中俱是惊诧:“哥哥,你的生辰和捡罐罐的日子是同一天!”


    去年仲冬,魏承正咳疾缠身,一心只想吃药救命,哪里会想起那日是他的生辰?后来又挨打受伤,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算有哪一刻想起这件事,也被忙碌劳累的农活冲散忘却了。


    如今谈起,他都有些不可置信,这世间竟然还有这等巧合之事?


    都说人的生辰是一辈子最重要的日子,这话也是有些道理。


    魏承正是在生辰那日捡到罐罐,想来早一日晚一日、早一个时辰晚一个时辰都遇不到罐罐,只有那日那时才可以遇到他,后来种种,也是真受了罐罐的庇护才有今日之幸。


    罐罐高兴得不像样子,脸蛋红扑扑的:“罐罐的运气好好呀!罐罐的生辰和哥哥的生辰是同一日!”


    魏承却觉得缘字绝妙,打心眼里感到惊喜:“今儿是仲冬初八,还有十二日就是咱们的生辰,到时哥哥多做些菜,咱们好好过一过生辰。”


    “太好啦!”


    罐罐欢呼道:“罐罐和哥哥一起过生辰啦!”


    今日早起赚了银子,午食自然要吃好些。


    柴房外的泥缸里冻着几根大骨头,魏承想了想挽着袖子又捞出一颗滴水的酸菘菜。


    这冬日里酸菘菜炖骨棒也是一道极开胃的好菜了。


    魏承在柴房菜板剁骨头,就见着罐罐撸着袖子跑过来道:“罐罐要帮哥哥洗米!”


    “成,两碗米就够咱们吃了。”


    魏承边挥刀边道:“等会儿煮米时顺便将黄蒸包也热上。”


    剁完猪骨,他又将酸菘菜切成细丝攥干水,又倒入锅中煸炒一番后盛入盘中,见着另一口飘着辣子野姜片的油锅在滋滋作响,手边那小半盆猪骨顺势就下了锅,木铲翻滚几下,炒熟的油香料香伴着“啪啪”声响从烧热的铁锅飘散出来。


    猪骨在浓香汤水的咕咚咕咚中渐渐变了颜色,筷子一扎,酱红鲜亮的肉就陷进去个小洞,里头没有血水冒出,这肉就是快好了。


    见着火候差不离,魏承看向身后抱着酸菘菜盘的罐罐:“把菜给哥哥。”


    “给!”


    罐罐见着哥哥将酸菘菜丝倒入锅中,浓烈的酸香滋味也扑了他满面:“好香好香。”


    魏承手中的木铲搅拌几下锅中,为的是让酸菘菜沉底更能入味,他回首笑道:“再等两刻,这菜就炖好了。”


    趁这个功夫魏承炒了碗辣子油用来沾着猪骨吃。


    待兄弟俩将热气腾腾的饭菜端到堂屋,原本还在打闹的小狼和墨珠儿都闻着味儿围了上来。


    魏承先给它们添上食,又看了眼小狼身上的伤势,见着伤口有结疤之势也就放下心来。


    回到桌边,魏承先给罐罐盛了小半碗酸菘菜,夹了块猪骨送到他碗里:“仔细着烫,来,尝尝味道如何?”


    酱红的猪骨肉在鲜红辣子酱中轻轻一沾,又放到碗里裹上一些酸香的酸菜丝。


    罐罐嗷呜咬上一大口,他呼呼吹气,晃着小脚:“好好吃噢。”


    又咬了口用筷子叉着黄蒸包,嘴角沾上绵软的红豆沙:“包包也好吃!”


    午后,魏承在书房读书,罐罐在午睡,忽然门外传来有人扣门的动静。


    他起身去看,就见着提着一筐菘菜地豆的大东和小东。


    “外头冷,快快进来。”


    “承哥,我们就不进了,等会儿还得上山砍柴。”


    大东将那筐菜放下来,有点不好意思的搓搓冻得发红的手:“我,我们家没有什么好东西,只有这家家户户都有的菘菜地豆,今儿承哥和罐罐帮我们兄弟摆脱那无赖,我们真心记着你们的好,你放心,等我以后赚了银钱会好好报答你和罐罐的。”


    “这不是什么大事,你们也不必如此挂怀。”


    魏承笑道:“再说这冬日里只要是新鲜菜那就是好的,我们家地少,今年地豆菘菜种得不多,你这给我送来也省得我到处买了。”


    这话让大东和小东都真心笑了出来,他们自卑惯了,只要能帮上别人一点都觉得高兴不已,再者他们家在村里出名的穷,也是出名的不喜欢欠人人情,邻里之间别人给块肉,他们娘缸里见底儿,也要咬牙还回去碗面。


    久而久之,兄弟俩也是如此,眼下承哥收了他们的菜,他们心里好受不少,像是在魏承面前没那么低人一等了。


    又过五日,这场大雪终于停了。


    魏承这段日子成天待在书房里读书,除了喂养家畜和做饭,他鲜少出门闲逛,而罐罐这段日子也乖巧得很,没央着魏承陪他出去玩雪,也没央着去找涣哥儿溪哥儿。


    他在书房读书练字,这小娃竟然也在书房练字,不过却不肯和他坐在一处,而是搬了个小凳坐在对面。


    魏承实在好奇,装作拿书的样子瞥过去几眼,却总是被罐罐发现。


    罐罐用沾染墨迹的小脏手挡住麻纸,虎着小脸:“哥哥,自己读自己的书,眼睛怎么总长在别人的功课上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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