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遇险【双更】
“哥哥, 不要开门。”
罐罐贴在魏承腿边小声道:“罐罐害怕呢。”
“好,哥哥不开门。”
魏承贴着门听了听里面的动静,他发现里面不像是进了人, 若是真进了人小狼不会是这样的低吼声。
他想了想回头看着罐罐冷静道:“咱们先不进去, 先去找马叔。”
家里肯定有东西。
若是真这么贸然进去怕是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魏承带着罐罐往前头跑了几步,就见着送官差回来的李家父子。
李三郎忙道:“承小子, 罐罐, 这是生了什么事, 怎么这样着急?”
魏承定了定神道:“家里鸡群乱了套, 黑狗也狂吠不止,想着许是进了东西, 我俩不敢进家,想找几个村汉子陪着一起进去。”
“进东西了?”
李三郎连忙回头去看他爹:“如今天热,该不会是进了长虫?前两天老杜家不是进了长虫?”
李茂德道:“不是长虫就是黄皮子来偷鸡吃!”
“老三, 吆喝几个村汉子一起过去!”
李三郎应了声哎,跑着离开了。
李茂德摸摸罐罐的头,安慰道:“小娃莫怕,等会儿你三郎哥就找人来了。”
罐罐眼睛都红了,小手紧紧攥着哥哥的衣角:“伯伯, 罐罐的杏儿怎么办?罐罐的小母鸡,会被坏东西吃掉吗?”
“不会不会, 这么一会儿功夫那畜生做不来妖。”
没一会儿四五个汉子就拿着家伙什来到他们家门口, 好事的村人也闻讯聚在一处,罐罐也想进去却被魏承拦住:“罐罐,你在门口等着哥哥。”
罐罐不依,攥紧小拳头:“哥哥!罐罐扎小马打死坏东西!”
“乖罐罐,来上伯伯这儿来。”
李茂德哄道:“伯伯在外头也害怕, 你护着伯伯成不成?”
魏承也道:“三郎哥他们护着哥哥,罐罐护着伯伯,罐罐跟着佟镖头学了那老些天的功夫,想来能护好伯伯,是不?”
罐罐果真抬着小脸道:“能!”
魏承也就放下心来,他和李三郎等人一道朝着自家大门走去,为首的汉子大咧咧的推开门,粗生粗气骂道:“一条臭长虫哪用恁老些人,我一个人就……”
他话还没说完,嗓子忽然打个转,惊慌地叫了声:“哎呀我的娘!”
魏承和李三郎落后两步忙赶过来,他看到院子的情景时喉间一滚,极力忍住那股恶心劲儿。
院前四处都是零零散散的紫黑长虫的尸段,东面几截,西面几截,三指粗细,鲜血淋漓,好不可怖,这瞧着可不像是一条两条长虫。
长虫血臭,整个小院味道真算不上好。
李三郎捂着鼻子道:“这,这他娘谁干的!”
长虫咬人也怕人,要说一条两头误入农家村院也就算了,这一地零碎的蛇块怎么说也得有五六条了。
“杏儿!杏儿!”
魏承望了一圈没见着小狼的踪迹,有些害怕小狼咬蛇时被蛇咬伤了,急忙喊道:“杏儿!”
后院适时传来小狼的低吼声,魏承和几个汉子操着家伙什就往后院赶,只见着那小狼前爪扑地,脊背弓起,正在墙角与一条明显比旁的蛇粗壮许多的花长虫对峙。
而那黑花长虫身边还有不少杂乱的鸡毛。
“这畜生还咬死了鸡!”
李三郎看一眼鸡圈,气道:“承小子你往后了去,看三哥不打死这条长虫!”说着就要拿铁锹上前。
魏承已经顾不上凌乱的鸡圈,一心只担忧小狼可千万不要被这花蛇咬伤。
虽说这些日子黑狼长了些捕猎本事,可蛇类向来难缠,尤其是这等毒蛇,只被它那尖牙碰破了皮儿怕就要一命呜呼。
“三郎,你也靠后,这玩意毒性大着呢!”
王姓汉子手拿长棍蛇叉,从后包抄,慢慢凑近那对峙中的一“狗”一蛇。
他听说有人家不知道进了蛇还是黄鼠狼,也就顺手把这玩意带着,没成想还真用上了。
王姓汉子是村里的捉蛇驱蛇的好手,夏日里谁家进了蛇都爱找他帮忙,而且他胆子极大,在初春冬日时常常上山捕蛇泡酒。
他蹑手蹑脚走近两步,就见那“黑狗”抬着灰红的兽眸冷冷看他一眼,忽然扑着前爪左窜右窜似要攻击花蛇,这突然的攻击也打破了它们的无声对峙,瞬间就让花蛇大受刺激,发出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嘶声。
王姓汉子心中一稳,心道这“黑狗”也是真的聪明,能辨好人,还知道与人里应外合。
只见花蛇扭着蛇身一摆尾,斑点繁杂的蛇尾牢牢缠绕住“黑狗”的前腿,“黑狗”也不甘示弱,锋利爪子划破了花蛇的蛇躯,花蛇似是吃痛,收紧长尾,猩红分叉的蛇信子就要咬到“黑狗”脖颈时,王姓汉子眼疾手快猛地用三角叉死死叉住花蛇七寸,却不料这蛇剧烈挣扎起来,王汉子险些按不住它,而那“黑狗”也瞅准时机,犹如一抹残影迅速飞扑到毒蛇身上,锋利的犬齿深深陷在花蛇三寸颈部。
直到花蛇一动不动,彻底垂死在地,那“黑狗”才松了口,它兽眸充着血色凶性,獠牙猩红,喉中还发出警告的低吼。
王姓汉子有些后怕的往后退了两步,这,这“黑狗”怎么那么像狼……
“杏儿!”
“黑狗”一听到主人声音,它兽眸中的血色渐褪,急忙飞扑到魏承腿边,一边摇着尾巴一边哼唧叫着,像是在撒娇,而它那黑色毛发打着湿绺,上面都是蛇血,瞧着甚是狼狈可怜。
王姓汉子一擦汗,笑道:“承小子,你可真是养了头好狗,又聪明又胆大。”
“它身上都是蛇血,你可千万别碰它,等会儿给它好好洗洗,多喂它两块肉吃。”李三郎也感慨道。
“真是条好狗!”
“要是没有这条狗,这俩孩子回到家中还不得被蛇咬死!”
“都是一村的人,谁这么恶毒!”
“怎么也不能往人家院子里丢蛇啊,快把这事告诉里正,这事没完!”
几人忍着作呕帮着把院子里的蛇块捡着装在带来的麻兜里,魏承则是好好给杏儿清洗它身上染血的黑毛,见着它四肢后背没有伤口才放下心来,连洗了两三遍不说,还用了起沫的澡叶子才把它身上那股刺鼻腥臭的血腥味彻底洗净。
“好杏儿。”
魏承摸摸小狼湿漉漉的头,叹道:“多亏了有你又救了哥哥和弟弟,等晚上哥哥给你炖大盆肉吃。”
小狼抖了抖身上的水珠,灰褐的兽眸亮着像是很高兴,它又左右看了圈应该是在找罐罐。
魏承拍拍它,道:“罐罐在院外,去找它吧。”
话落,小黑狼就猛蹿着跑出院子,下一秒在院里都听到罐罐欣喜的惊呼声:“罐罐的小杏儿没事!”
洗完小狼魏承这才抽出功夫往鸡圈看一眼,两只公鸡还好好的,剩下的母鸡则是聚在一处瑟瑟发抖,魏承数了数还剩下七只小母鸡,他将杂乱的鸡毛血污清扫干净,也把被蛇咬死的三只小母鸡提溜腿扔了出来。
做完这些活之后王姓汉子左右看了看,低声道:“承小子,你这是得罪人了你知道不,你仔细想想到底是谁能给你家院子扔这老些蛇!”
村中汉子会捉蛇的可真不少,还有些人最喜欢吃蛇肉泡蛇酒,这要真仔细论起来和他有关联的几户人家都有些可疑。
魏承最先怀疑的是魏二年,魏二年可是捉蛇的一把好手,还曾听说他捉过小五步毒蛇拿到镇上卖了不少银钱,他们也是靠卖蛇的银钱供养着魏志大手大脚的读书。而且前些日子诗会上魏志本想让他出丑,可他又赶巧说了句不错的诗词,让孙县令多问了几句话,阴差阳错得了孙县令的关照,眼下孙县令又让官差给他送了书。“新仇旧恨”叠在一处,这个魏志怕是对他的恨意更甚了。
再说平日里没有这些事,偏偏孙县令一来送书就出现这等事情,这还不能说明此人是谁?而且整个茂溪村里最恨他被孙县令赏识的人怕是只有魏志一人,因为也只有读过书的魏志才知道童生第一试的判卷之人就有一县之令。
魏志这是有多怕他比他先考上童生?
再就是蒙老头,不过自打蒙老头打黑狼的主意不成,又上山寻百年老参被蛇咬伤后,这人就再也没在他们跟前晃过,魏承还听人说过一嘴,蒙老头虽然及时剜了肉,可蛇毒还是入了体,如今落下了动不动就嘴唇和手脚发抖的毛病,且说这老头本来就是半埋黄土的年纪,中毒之后身子骨也就更不中用,现在已经不再上山打猎了。
王壮子郑氏是两个怂货,怕是不敢上山捉蛇的;方文,栓子虽然也有可能,可他们捉些小蛇能成,花蛇那么大的毒蛇怕是要废了不少劲,想来也不会是他们做的。
换句话说,越毒的蛇价越贵,试问村中哪个人宁可不要真金白银也想置他于死地?
这一番推论,魏承已经猜出扔蛇的人是谁了。
里正一听说有人往魏承和罐罐的院子里扔蛇,气得差点厥过去,怒道:“什么?扔蛇?”
李三郎将一麻兜蛇块给他看:“可不是吗?鸡都给咬死三只,若不是承小子和罐罐家里养了头好狗,这俩孩子怕是凶多吉少了!”
“这是谁做的这些杀千刀的事情!都是一村子的人,怎么就那么歹毒,怎么就那么不能容人!”
“哎呦,这么一麻兜这得多些蛇啊。”
“我看着身上就起鸡皮,这要是没有那条小黑狗,这哥俩一回家这要是被钻出来的蛇咬一口怕是人都要没了!”
里正气道:“三郎,你现在就带着村汉子四处问问,这两日谁上山捉了蛇,又看没看到谁今儿来到承小子家了!”
李三郎等人应了声哎,忙不迭地跑走了。
过了片刻,李三郎等人回来了:“问了常打蛇的几家汉子都说没捉,去家里翻也没翻到什么,又问了离着承小子家最近的郎中家,他们今儿都在地里干活,没见着谁来了承小子家。”
“那这六七条蛇还真是凭空出现在承小子家的?”里正气道。
李三郎摇摇头,觉得此事真难办。
魏承牵着罐罐的小手,冷静道:“里正伯伯,问定是问不出来的,投蛇的人想来早就毁尸灭迹,也想好了说辞。”
李茂德恨恨地一拍手掌:“岂能让这害人的玩意躲了去?”
又怒声道:“承小子,此人伯伯定要捉他出来,茂溪村绝不能出现此等恶人。”
闻讯而来的莫夫郎草郎中还将几包雄黄给了魏承,让他洒在家中角落,以防万一。
人群散了,魏承便带着罐罐回了小院。
“杏儿怎么湿漉漉呢?”
罐罐抱着小狼摸了又摸,想起什么又道:“哥哥,我们的小母鸡呢?”
魏承怕罐罐伤心,只道:“小母鸡没事。”
然而罐罐已经不是能随便糊弄的五岁小宝宝了,他已经是会数数的六岁小算盘了。
“罐罐去看看!”
罐罐敦敦跑到后院鸡圈,踮着小脚丫数了数:“一,二,三……”
他连数几遍后红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魏承,抿着唇角:“哥哥,我们的小母鸡少了三只……”
魏承轻叹一声,摸摸他小脸:“别伤心,再过段日子哥哥带罐罐去买秋雏,咱们多养几只,好不好。”
“坏东西咬死了,罐罐的小母鸡!”
罐罐气的掉眼泪,小手揉着眼睛哭,那白净的小脸顿时通红一片,抽噎道:“哥哥养小母鸡很累的,小母鸡下蛋也很辛苦的,为,为什么要,咬死我们的小母鸡……”
魏承心里一酸,他向来是见不得罐罐哭的,于是起身道:“罐罐,走,咱们上门去问问,他们为什么要往我们家里扔畜生,为什么要让这些畜生咬死我们的小母鸡。”
虽说肯定找不到证据,可是魏承总要上门出口气才成。
他将被毒蛇咬死的三只母鸡装在筐里,带着罐罐和杏儿直接去了老魏家。
村人才在魏承家看完热闹这又在路上遇到这哥俩,都好奇道:“承小子,你这又领你弟弟去哪?”
罐罐雪白的脸蛋上还挂着泪痕,捏着小拳头,凶道:“罐罐和哥哥去找坏东西!”
几个好事的婆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见着又有热闹瞧也都不回家做饭了,悄悄跟着这哥俩屁股后面走。
到了魏家的破旧大门,魏承用力敲了两下门,见没人应,又重重敲了几下。
“谁啊!”
“来了,来了,急什么?”
老旧的木门从里面打开,魏承看到了矮他两头的魏琳琅。
分家之后的魏琳琅明显没了往日的好气色,脸蛋蜡黄,整个人也比过年的时候瘦了一大圈,看起来过得是真不算好。
仔细想想,她过的不好也是正常。
魏老太太带着魏琳琅和刘氏母子与魏家二房分了家,魏老太太是个腿脚不好的,魏三年的儿子才七八岁,想来这个家也只能她和刘氏支撑了,再矫情骄傲的人成天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在地里干活,也都会被磨没了棱角。
“魏承?”魏琳琅没什么好脸色,冷道:“你那么大的房子都盖起来了,你来我们这儿破屋烂地是想做什么?”
魏承懒得和她多嘴,上手推开半掩着的门,直接带罐罐和小狼走进院子。
魏琳琅气道:“你这贼小子……”
她骂到一半就看到半人高又虎视眈眈的“黑狗”也进来了,那剩下半句的脏话被迫咽了下去。
“谁啊?谁来了?”
魏老婆子拄着拐杖从屋头走出来,钱氏也擦着手闻声从房子出来,她见着是魏承那脸色明显一变。
魏承将众人神色变化看在眼里,他将筐里被毒蛇咬死的小母鸡直接丢在二房家门口。
钱氏做贼心虚,尖叫两声道:“蛇,蛇……”
魏承冷笑道:“蛇?二婶,你仔细看看这是蛇还是被蛇咬死的鸡?”
三只小母鸡浑身是流着黑血,死相惨不忍睹。
“承小子,你家进了蛇,来我们这儿闹什么闹?”魏老太太指着魏承鼻子喊。
“那就要问魏志了。”
钱氏咽咽口水,瞥了眼院外围着的村民,撑着笑道:“承小子,你说什么呢,咱们都是老魏家的人,打着骨头连着筋,我们能害你?而且你还往你兄弟身上泼脏水,你兄弟身上不舒服在炕上躺着呢,谁能去害你?”
她故意道:“我们知道你现在不好惹,攀上李家又攀上县令大人,试问整个茂溪村现在谁敢得罪你啊?是不是你在镇上得罪了,眼下又赖在自家人身上?”
村人窃窃私语,也在讨论着是不是魏承在外面得罪了人。
魏承知道没有证据,报不了官也定不了魏志的罪,他看一眼二房家紧闭的房门,冷冷道:“魏志,你做缩头乌龟倒是有一手,你往我们家扔蛇想害死我,不就是怕我比你先考取童生?”
又一字一句专往魏志心窝子上捅:“我定是会比你先考取童生,我只启蒙半年就受了诸葛秀才和县令大人的青睐,我比你先考取童生又怎么会是难事?像你这等狭隘又无能,只会钻研取巧和读死书的人怕是连我半点天赋都比不上。”
屋子传来一声摔碎碗碟的声音。
魏承冷笑一声:“你也就能背后害人,耍这些腌臜手段,你五岁启蒙,学了六七年竟然连我这个启蒙半年的九岁小子都比不过,村里村外谁不笑话你?你还真是丢人至极,我若是你怕是早就弃了书本,好好下地种田算了。”
那扇紧闭的窗户猛地从里面打开,魏志头发杂乱,咬牙切齿道:“魏承,你,你……”
魏承上前一步,紧紧攥住魏志的衣领。
钱氏和魏老太太都骂着过来:“魏承,你休要在我们家耍威风!”
钱氏更是慌张,一拍大腿:“杀人了,有人要杀人了!”
从外面回来的魏二年操着家伙什就朝魏承打来,黑狼仰天一啸,矫健迅速的朝魏二年一扑,魏二年吓得退了两步,黑狼也不恋战,兽眸凶戾环视众人,将罐罐和魏承牢牢护在身后。
钱氏忙扶起来魏二年,指着魏承道:“你,你要放烈犬咬我们,来人啊,快去喊里正给我们做主!”
“坏人,闭嘴!”
罐罐紧紧抱着魏承的腿,眼眶都气红了,凶道:“你们是坏人!丢臭东西咬死了我和哥哥的小母鸡!你们都是坏人!”
“无凭无据,无凭无据!”钱氏骂了两声,“你们来我们家捣乱闹事,你还有理了?”
“你们家?这房子都是我爹卖命盖起来的!”
魏承瞥钱氏一眼,他将一些话忍了下来,又看向被他攥着衣领吓得发颤的魏志。
“魏志,我今儿就告诉你,我不仅要考童生,我还要考秀才考举人一直考官,这整个魏家能光宗耀祖的人只有我魏承,至于你……”
魏承冷笑道:“你就认命吧。”
“你,你……”
魏志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双眸赤红,声音压的很低:“村人都说你自打养了那崽子运气变得好极,原我还是不信的,没成想还真是这样,魏承,要是没有你,那崽子岂不是就是我们家来养?既然抢不来他,我早就想把你养的那崽子毒死,看那崽子死了,你还怎么和我比,那条花蛇那么毒,崽子怎么就没被毒蛇活活咬死……”
“畜生!”
一听到魏志打的是罐罐的主意,魏承一瞬间就被气昏了头,攥着拳头就要砸在他面门,手臂抬起就被人牢牢握着,他回头一瞧,来人正是急匆匆赶来的里正。
里正伯伯苦口婆心道:“承小子,承小子,莫要冲动行事,眼下没有证据,你若是打了人被他们恶意告了官,你的前途可就全毁了!”
李家大郎三郎左右将魏承架了出来,罐罐个子小,急得团团转:“不要,不要打罐罐哥哥!”
秋哥儿也闻讯来了,忙抱起罐罐:“乖罐罐,没人打你哥哥,伯伯和你三哥是为了你哥哥好。”
李茂德等人带着魏承罐罐回了他们家的小院,到了堂屋落座,李茂德道:“承小子,你怎么知道这投蛇的人是魏志?”
魏承气的手抖,他只以为魏志嫉恨他,没想到还打了罐罐的主意。
他默了默:“他亲口承认的。”
又将魏志拜师诸葛秀才不成,以及诗会上想让他出丑不成的事情一一说过。
李三郎一拍桌:“这个魏志,平日里闷不做声,背地里竟然做了这些恶毒腌臜事!”
“不过我们当时也在,都没听到魏志承认。”李大郎愁道。
李茂德沉思一会儿,叹气道:“这事就是没找到点证据,若是有那么一点证据我也得去报官将这个魏志送进大牢!”
“那一家人都不是好货,我寻思着他们肯定个个都知情!又怎么会让人找到证据?我瞧那魏二年从外头回来,没准就是去毁尸灭迹了!”
秋哥儿气道:“她们都想害死承小子和罐罐,到时候占了这新建的房子和田地!真是好心机!”
李三郎一听,更来气了:“一群不要脸皮的东西!”
魏承冷静下来,看向李家人道:“今儿真是多谢伯伯和几位兄长在身边帮衬劝慰,不然魏承沾了一身腥,怕是有日子要洗刷干净,且魏志那人狭隘狡诈,他也只敢低声与我承认,不敢真的放声道出自个儿做的脏事,想来就是为了激我,他想害我也就算了,他口口声声要毒害我弟弟,我真是一时气急,差点酿成大错,如今看来此事没有证据,我便也不会再去找魏家人了。”
李茂德见他这样说也就放下心来。
等送走了人,魏承心里已经生了对付魏志的主意,不过……
他微微俯身抱了抱罐罐,道:“罐罐别怕,哥哥心里有对付那魏志的主意。”
想到什么,又试探的嘱咐一句:“对付这种人,让他活死人一样着看着哥哥下场考官,平步青云,比让他直接死了更为诛心折磨。”
罐罐抱着魏承的脖子,不太高兴:“好噢。”
他们上门骂了这一通,不仅确定了此事就是魏家人做的也算是出了口恶气。
因着李茂德也听说了此事是魏志所为,想来交友甚广的里正娘子不会将此事藏着掖着,不出几日,老魏家和魏志的名声能再臭上一臭。
如今天色已晚,再去镇上买猪肉想来也不妥当,魏承便将鸡圈里的大公鸡拿出来杀了一只。
一百只母鸡,配五只公鸡,眼下家中小母鸡就剩下七只也就用不上两只公鸡了。
一只大公鸡足足炖一大盆肉,魏承将一大半鸡肉都倒给了小黑狼。
小黑狼是他们家的功臣该给它吃点好的。
罐罐咬一口鸡腿,腮帮吃得满满的,皱着小眉头:“哥哥,罐罐还是好生气。”
“甭生气。”
魏承给罐罐夹了块软嫩的鸡肉,笑道:“多吃些,眼下时辰还早,等会儿还要和哥哥一道去看书。”.
“魏承家又炖鸡了。”
“俩个小子是真不会过日子,隔三差五就炖肉吃,也怪不得旁人眼红。”
几个婆子吃过晚食嫌弃屋头热,都在距离魏家不远处的大树下乘凉。
有个婆子故作神神秘秘道:“听说是老魏家的魏志往他院子扔的蛇,这事一出来我就料到是老魏家干的!”
“怎么说?”
“对啊,刘婆子你咋料到的?”
“我前天晚上见着魏二年从山下回来,他手里的麻布袋子动来动去,我问了句二年又打蛇回来了啊,魏二年却没有应我!我活了这么久,蛇袋子我还看不出来吗?”
刘婆子低声道:“我那功夫也跟着去了老魏家看热闹,那个魏志心虚的不像样子,我们一琢磨啊,这事定是他们家干的!”
“真的假的?”
“刘婆子你又满嘴跑车,净说什么马后炮啊,你早怎么不说呢?”
刘婆子不情不愿道:“怎么没说,这不都和你们说了吗!”
“那人家要报官,你跟不跟着去?”
刘婆子一顿,咂摸咂摸嘴:“我犯得上为了两个小子得罪人了么?那老魏家什么事做不出来,可都是狠角……”
出来闲逛的老魏婆子在坡下听了一会儿,给扶着她的魏琳琅一个眼色,母女连忙往家里走。
一回到家,魏老婆子低着嗓子喊道:“老二,老二家的,都来堂屋!”
钱氏将手上的水擦到衣袖上:“咋了,娘?”
魏二年也走了过来。
魏老婆子看一眼魏琳琅:“盯着点,别让老三家的进来。”
魏琳琅应了声哎。
门一关,魏老太太就急道:“二年,你前个儿打蛇回来被老刘婆子撞见了?”
魏二年摇头:“没注意。”
“可毁了,可毁了。”
魏老婆子胆战心惊道:“那,那刘老婆子说前个儿了遇到你捉蛇!”
“娘不用怕,她又没看清二年兜里打着啥,就算二年打了蛇,那又咋了,谁也没看见二年打的蛇啥样是不是?”钱氏害了声,一点也不在乎此事。
魏老婆子这是做了亏心事,生怕鬼敲门,她抚抚心门:“哎呦,这事本来做的天衣无缝,怎地那蛇就被那畜生给咬死了,毁了好好的一条大毒虫,这要是卖了可能卖不少银钱呢吧?”
自打魏承的房子盖建起来,老魏家这些人的心思都活了。
一开始听说魏承要盖大房子的事情,魏老婆子那是根本不信的,那小子养这个小拖油瓶,一穷二白的盖什么房子?
等那房子盖好,魏老婆子趁着魏承不在家偷偷看了几次,越看越来气也越看越稀罕。
她都在心里计划好了,总共两间大房,她二儿子二儿媳一间,剩下的一间留着给魏志住,志儿以后成婚都不用再盖新房了。
再说家中住着个老三的寡媳妇,魏二年又是个大伯哥儿,长此以往总是会叫人说出闲话来。
魏老婆子一和钱氏说,钱氏就满口答应了,本来没想将这事告诉用功读书的魏志,不成想却被魏志偷偷听到了。
这孩子宫中浩羔楞陶陶便给他们出了个主意——往魏承家院子扔毒蛇!
一条花毒蛇约摸有两三两银子,但若是占了魏承的房子那可不止一个三两!
饶是吝啬抠门的魏老婆子都允了。
原本这蛇是想趁着夜色再扔,可午后村中竟然传出来魏承受了县令的爱护的事。
魏志气的发狂,在家里大喊大叫骂魏承除了会攀附旁人还会些什么?
在老魏家一家人眼里,从来只觉得魏承无才无能,有能耐的只是魏志。
这整个茂溪村谁不知道魏承不过是养了个崽子才让他转了点运,如果没那个崽子那魏承如今不知道要过的有多惨!且说那崽子若是一开始就被他们养了,这好运气没准是他们的?
没想到气昏头的魏志竟然背着他们,就将那毒蛇和几条小蛇一道扔在了魏承家的小院里。
她乖孙志儿也是机灵,走了一条偏僻的山路,趁着人不注意偷偷将蛇倒了进去,那装蛇的袋子也被闻声而来的魏二年处理了去。
万万没想到竟然被魏承逃过一劫。
魏二年憨厚面容上露着一丝狠气:“这回不成还有下回,没人运气能一直这样好。”
魏老婆子连连点头:“是这么个理儿。”
又唉声叹气道:“看着那黄墙小屋,那大院子,我是真眼热啊!”
钱氏稍稍皱了皱眉:“再过两月再说,现在再做怕是会叫人起疑。”
“那魏承不是个好相与的。”
魏二年单脚撑地,倒掉鞋里的尘土:“这事不能拖,早做早省心。”
一家人又在屋头谋划了会儿才各自回了各自屋头。
夜间吹了灯,魏志躺在火炕上迟迟未眠,他越想魏志今日说的话他越心悸,不行,他要去读书,他要比魏承更用功才成。
魏志摸黑儿下了地去踩自个儿的鞋,在地上寻摸一会儿却没找见,再一探脚去寻忽然踩到一个冰凉滑腻的东西。
魏志心里一惊,嗷一嗓子喊开了:“娘,爹,我屋子里有蛇!”.
一夜过后,罐罐将小母鸡的事忘了个七七八八。
昨儿睡前哥哥和他说,他有更好的法子对付坏东西,那罐罐也就不再难过,早上啃了两个大白馍喝了一碗葱香鸡蛋羹。
今儿早雾气很大,兄弟俩赶着驴车往前走了走,就听到有吆喝声:“承小子,承小子,等等……”
魏承收紧缰绳,停了车,就见着村中的刘婆子和她儿媳芸娘。
“雾气大,可算是等到你了。”
刘婆子二话不说将两筐菜往魏承板车上搬,又看一眼儿媳芸娘,没什么好语气:“愣着干什么,搬菜上车啊。”
芸娘小声应了声哎,瘦小的胳膊抱着个沉甸甸的大筐,搬了几下都没搬动,魏承看不过眼,下车帮她把东西搬了上去。
芸娘轻轻一笑:“谢谢承小子。”
魏承摇了摇头没说旁的。
自打有了驴车,魏承和罐罐早起去私塾,时不时会带着起早去镇上卖菜的村人一程。
这个刘老婆子为了省那两文车钱,在新家门口等了他们好几次了。
魏承看一眼身后的罐罐,道:“坐稳了,驴车要走了。”
“好的,哥哥。”罐罐贴着魏承后背乖乖道。
行至半路,那刘老婆子一个劲儿打听昨天发生的事情,魏承不愿意多说,只听那刘婆子压低声音道:“承小子,我知道你想报官,我这儿有老魏家往你家投蛇的证据,我能给你当证人证言……”
魏承赶车的手不停,淡淡嗯了声道:“您知道些什么?”
刘婆子笑了两声,起了架子一样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哎呀,你也知道我孤儿寡母得罪不起那老魏家那些狠角儿,告诉你也成,不过我这心里总觉得没底,总害怕得罪人被人报复了去……”
魏承又勒紧缰绳将驴车停了下来:“您要是有什么事就直说。”
“和你们这等读书的小子说话就是敞亮。”
刘婆子伸出手掌:“你给我五两银子,我就给你做证人证言去。”
又哎呦一声:“你这和李家人交好,又受了县太爷的照顾,你可别骗婶子你家里没有五两银子?”
魏承笑了下,从驴车跳下来,将车上的几筐菜全都搬了下来,瘦小的芸娘立马跳下了车,刘婆子还在车上赖着不走,急道:“承小子,你这是做什么?”
“往日里一次又一次让你搭车,只因着虽不熟悉但都是同村人,有着顺手也就帮一把的心思。”
魏承冷冷道:“我待人如此,想来旁人待我不是这样,一个不知所谓的证人证言便狮子大开口要上五两银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魏承为了报仇做起了买卖证据的行当,以后莫要再搭我家驴车!”
说着一挥鞭子,驴车也就跑远了,只听到刘婆子气急败坏的骂声。
魏承摇摇头,对罐罐道:“都说穷乡僻壤出刁民,咱们茂溪村不算贫困,作何有了这些个歹毒贪婪之人。”
“罐罐也不知道。”
罐罐掰手指,歪头道:“也有好多好人,里正伯伯,三郎哥……”
几个交好的人名被罐罐挨个数了个遍,魏承点头道:“说起来今儿还要在镇上买些好玩意,给昨天帮忙捉蛇的汉子送去。”
兄弟二人先到了震金镖局,一群小汉子早都开始操练上了。
“罐罐,来啦!”
“十师弟来啦!”
罐罐在镖局没待几日便和那些小汉子混熟了,就连那日与罐罐互打的小汉子也想来找罐罐,可罐罐只抬着下巴看他,却不搭理他。
真是个记仇小罐罐。
“师父!”
罐罐看着佟镖头,乖乖道:“罐罐今儿还要扎小马吗?”
“自然是要继续站的。”
佟镖头摸摸小娃脑瓜,又笑道:“不过今儿要站树桩,去吧,那棵最后新起的树桩是你的。”
庭院一侧的泥地里埋着二十多个树桩。
“好噢。”
罐罐今儿却没撒娇躲懒,熟练的找到自己的小木桩,站在上面扎起了马步,肉肉的小脸蛋垂着,一双大眼睛明亮又坚定。
佟镖头看得惊奇,找到一旁的魏承道:“罐罐这忽然不躲懒我倒是有几分不习惯了,这娃娃是怎么了?”
魏承想了想将家里的事情和佟镖头说过,佟镖头气的一捶拳:“岂有此理,老子这就带上几个弟兄去将那蛇蝎心肠的村人打一顿!”
“皮肉之苦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魏承淡笑道:“不知道镖头可有门路认识赌坊之人?”
佟镖头猜出魏承要做什么,上下打量他一眼:“你才九岁竟然能想到这种招数?”
“以前也是不知的,只记得我母亲改嫁之人就犯了赌字,死时还背负着骂名,可谓是死不瞑目。”
魏承却平静道:“我继奶奶,二婶二叔就连小姑都对其抱有希望,苦心培养他多年,总觉得此人能成大器。”
又冷笑道:“此人心狠手辣,无才无德,不过是废器一匹而已。”
好一招心战为上。
佟镖头想了想道:“做我这行的,自然是认识些个混迹赌场不老实的,你若是真想认识我可帮你搭线,至于后面的事可就要你自个儿谋划了。”
“如此便有劳镖头了。”
魏承又想到自个儿的事,他道:“镖头,我练字时总觉得手腕不够有力,字迹也觉得漂浮,不知可有磨炼腕间的法子?”
佟镖头读过几年书,是会写字识字的,于是领着魏承在凉亭落坐道:“你写两个字我瞧上一瞧。”
魏承便摊开笔墨纸砚,提笔落了“静心”二字。
“虽说还算不上铁画银钩,可你练字不久就能把字写的如此清俊通脱,我能看出你也是下过苦功夫的。”
佟镖头拿着字又好好看了看,点头道:“不知你的夫子可说过你的字美则美,却是浮着的,总落不到实处,长此以往也是不成的。”
魏承默了默:“夫子也是说过的,让我在院中置一水缸,每日天未亮就要起来练字,我也的确有所长进,慢慢的也发觉了写字漂浮这等毛病。”
佟镖头道:“我倒是有个法子,你问过你夫子后再决定要不要用。”
魏承随着佟镖头去了镖局后院库房,他在前堂稍坐了坐,就见着佟镖头抱过来三块石锁。
瞧着是一块比一块大些重些的模样。
“这玩意比翘关轻松些,也比翘关好拿使些。”
翘关也就是城门的木栓,长五丈,约数百斤重。
魏承道:“小子看书所知,孔圣人善用翘关,常言他以其之劲,可举国门之关。”
佟镖头道:“你可想好要练这个?”
又玩笑道:“练了这个,以后怕就不是文弱书生了。”
魏承笑道:“外人都说武生无才,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我却不爱听这个,更何况圣人都被称赞为“大力士”,我一个小小凡人又什么忌讳的?”
佟镖头像是找到知音:“我也是不爱听那些人背地里说我们这些武生粗俗,老子会写的字怕是比他还多呢!”
他又将这石锁用的法子一一传授给魏承,魏承忙认真记下。
这三把石锁,一为四十斤,二为八十斤,三为一百二十斤,需循序渐进,不得贪快乱来,否则极容易伤了身体,落下残疾。
佟镖头帮着他把石锁放在驴板车上,两人正往前头走,就听到有人急匆匆道:“师父,魏学子,了不得了,罐罐又和梁娃打起来了!”
“又打起来了?”
魏承和佟镖头走到练武场,就见着一众豆丁汉子围成了个圈,中间站着一高一矮的小汉子。
矮圆的是罐罐,高瘦的叫小梁娃,正是那日嘴欠被罐罐暴揍的小汉子。
罐罐往后退两步,挠挠小脸:“你打罐罐,罐罐哥哥也会打你的!”
小梁娃抿抿嘴:“你和我比划比划,我若是赢了你,你以后也和我玩!”
“才不……”罐罐在人群中看到了魏承,小脸顿时一变,一板一眼的扎起了马步,像是怒声怒气的哈一声,然后小跑两步朝梁娃踹去。
小梁娃切了声,稍稍一侧身,罐罐扑了个空,摔了个轻飘飘的屁股蹲,脸颊上的两朵雪白肉肉都跟着颤了颤。
罐罐又回头看一眼魏承,重新扎起马步,给自个儿鼓劲儿一样哈哈两声,胖手攥成拳头放在腰间两侧,迈着小短腿又去踹人,预料之中的又被人躲了去。
围观的小汉子们都被逗笑了。
就连一开始和罐罐不对付的小梁娃都忍了笑,躲罐罐时都躲的慢了些,许是怕罐罐摔着。
佟镖头摇摇头,笑道:“魏学子,你走开些,看看你弟弟还打不打了?”
魏承闻言往后退了几步,罐罐起了势的马步顿时放下来,往复几次,罐罐急了:“哥哥,哥哥别走,罐罐欺负完小娃你再走!”
罐罐可是聪明着呢,他哥哥不在,他可不会随便和人约架。
魏承笑了笑走上前去,扑了扑罐罐屁股蛋上的灰,道:“这梁娃可是正经学过武的,厉害着呢,把他惹急了连着哥哥一块打。”
“我,我不打你魏学子。”
小梁娃往前一步,给魏承行了个礼:“我那日不该说魏学子是病秧子,也不该说罐罐是小废物,我知道错了,你,你能不能让罐罐也带我一起玩。”
罐罐好玩的东西可多了,除了一些生肖泥哨还有九连环木匠锁的一些好玩意,而且罐罐还会打算盘呢。
魏承看着罐罐道:“罐罐愿意和小梁娃做朋友吗?”
罐罐想了想,仰着头看着比他高大半身子的黑小子,哼了声:“你,可以做罐罐小弟。”
“小弟?”
魏承略有惊讶,真不知道罐罐是打哪学到这个词,又看一眼笑开的小汉子们,便想到许是和这群娃娃学的。
“成,我做你小弟,不过做大哥要有做大哥的样子。”小梁娃有些手痒,希望罐罐可以把那把漂亮的小青剑借给他玩玩。
罐罐皱皱鼻子,看着哥哥叹一口气:“当大哥好难噢。”
说着翻出自己的小钱袋,从里面掏出一文钱放到小梁娃手中,小梁娃笑容僵住了:“我,我不要钱。”
“够了,不要嫌少。”
罐罐小眉头皱着,摇晃食指:“你不听话,罐罐大哥会找你麻烦的……”
小梁娃抿了抿唇,像是有点委屈。
罐罐也有点慌,可还是板着小脸探头:“但是不会太麻烦。”
小梁娃一笑,欢喜地收下一文钱。
罐罐一文钱收了个小弟的事很快就传到了诸葛夫子和孙览李行谦耳中,可把几人笑得不轻。
自打休田假回来,诸葛夫子便教授魏承作诗,如今他得了些法门,正与李行谦做对子;而罐罐也没闲着,陈老童生教会他辨认菜籽牲畜后又和他说起各地土产,各地关税……
魏承接上罐罐便去了肉市,买了两吊鲜肉回去包饺子,还买了两根肉骨头这是给小黑狼的,又买了三份酱卤肉留着给帮忙驱蛇的村人。
回家之前,他俩先把卤肉挨家挨户给人送去,他们才下驴车不久就听到豆苗和兰婶子的声音。
魏承忙迎人进来:“豆苗,婶子,堂屋坐。”
兰婶子道:“昨个儿豆苗和他爹都在外村杀猪,豆苗娘肚子不舒服我一直在家里陪着,今儿早才听说你家被人扔蛇的事情!”
又气道:“大家伙都说是老魏家做的?我也觉得是他们,旁人谁还能干出这等恶事!”
“他们也没有好报应!”
豆苗喝了口水,一擦嘴巴道:“我听村里的小子和我说,魏富说他哥魏志总说家里有蛇,在家里闹了一夜,眼下已经去镇上住了。”
“去镇上住了。”
魏承念叨几句,笑了下:“镇上没有蛇,他应该不会害怕了。”
豆苗忿忿道:“承哥,我胆子大,我不怕蛇,要不要我和我爹去山上也抓几条,全扔他老魏家炕头,咬死他们!”
“不急。”魏承道:“等着吧,他们没有好下场。”
两人劝慰魏承和罐罐几句便紧着走了,马屠户又去杀猪了,眼下就豆苗娘一个大着肚子的妇人在家,俩人都不敢走远。
“罐罐,想吃饺子还是包子?”
送走外人,魏承就净手开始做饭了。
罐罐学了点三脚猫的功夫就在院中和小黑狼比比划划,黑狼也惯着他,只被那小手指戳了下脑门就连连后退,舌头也露出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装死。
罐罐抱着小肚肚哈哈笑,又跑到黑狼身上挠痒痒玩。
听着哥哥唤,罐罐忙从地上起来:“哥哥!”
“哥哥,罐罐想吃饺子。”
罐罐道:“要吃好多好多肉的饺子!”
“成,正好昨儿将河边那片野芹给摘了回来,今儿咱们就吃芹菜猪肉饺。”
魏承又摸摸小狼的脑瓜:“杏儿今儿莫要去山上了,哥哥给你煮两根肉骨头吃。”
小黑狼欢快地摇着尾巴,亲昵的蹭蹭魏承和罐罐的手。
他们日子照常过,有些人的日子可就不好受了.
钱氏将窗户推开,捂着鼻子扇了扇风:“儿啊,这院子虽说小些,住的人也多些,可娘打听过了都是读书人,这里可没什么人扰你心智,你便在这儿好好读书吧。”
魏志非说家里有蛇吓得不愿意回屋,钱氏只好拿着银子出来给他在镇上赁屋子。
魏志脸色惨白,用力搓着手臂:“娘,你回吧,你回吧,我,我总觉得你身上也有蛇。”
钱氏摇摇头,叹口气:“我儿还是心太善了,你又没真的害人,不必如此为难自个儿。”
说着又往桌子上放了一两碎银子。
“这里头有六百文是给先生的束脩,剩下的你留着买些吃喝,等到一个月后娘再给你送银钱来。”
魏志像是傻了般,不动也不说话。
他折腾一宿总算是睡下,次日醒来精神好了大半,便一改往日的散漫荒废,将一些不入流的杂书全都仍在床底,拿出两本经义仔细翻阅起来。
不过他的心向来不稳,这下午有一半时间在云游,想着自己考上童生秀才将魏承踩在脚底下,又想着自个儿光宗耀祖,一举夺得状元郎,那该何等风光,又想着受到孙县令青睐的人是他,孙县令还有那个李府邀请他登门吃茶……
忽然,门户被人敲了敲。
魏志开门一看,门外正站着个身着锦袍,腰间挂着金丝玉佩,皮肤略黑的十三四岁的男子。
那男子见到他也是一惊,拱手道:“对不住,我原本住在此处,有一钱袋子遗落此处,不知这位小兄弟可愿让我进去寻上一寻?”
魏志皱了皱眉,上下打量下男子,这男子一身行头都快买下这里了:“你以前住在这儿?你……”
“这位小兄弟有所不知啊。”
那男子笑道:“我本是丰苗村人,本来在镇上米行做伙计,掌柜欺我辱我,我不想教亲人失望便用工钱赁了这屋头半月,忽然一日侥幸得了门路发了财,我便搬离了这里,那钱袋里只有几两碎银倒没什么,不过那里头有我娘给我留下的护身符,我实在是舍不得啊。”
魏志轻咳一声,几两碎银不算什么?此人面相倒真像是乡野小子,这身行头又是真的贵重,这人到底是发了什么财?
男子道:“你让我进去找一找,若是找到了,里面的银子归你,护身符归我成不成,不然我若是报官……”
魏志忙道:“你进来寻吧。”
这男子轻车熟路在屋里走了一圈,轻轻挪动屋里的一张柜子,便在墙角缝隙中拿出一个深色破旧的钱袋。
他将里面的护身符拿出,松了口气:“还好没丢。”
又将钱袋子一倒,里面的碎银子哗啦都掉了出来,约摸能有三两。
男子将碎银子都推给魏志:“小兄弟,你拿好,说给你便给你了。”
魏志眼睛都直了:“你,你真的给我?”
男子笑道:“这是自然。”
他轻飘飘掸掸身上那身锦袍,抹了把腰间的缠金玉佩:“我自打发了财后身家百倍,哪里还会将这三两银子看在眼里。”
又悠悠一叹:“自打我有了银钱,曾经欺辱我的人都来巴结我,比我厉害的没我厉害的一个个都变了模样,说来有了钱想做什么都成,就算是考官,只要有了钱,四处打点好,还怕没有官做?”
他瞥一眼魏志,起身道:“时辰不早了,不打扰小兄弟休息,我先走了。”
魏志咽下口水,忙道:“您请留步。”
男子看他一眼,好奇道:“还有何事?”
“能不能,能不能告诉我你是如何发财的?”
那男子笑容渐大:“这又何不能?”
他附耳在魏志耳边轻声道:“自然是去……”
魏志眼睛瞪大:“这,这不成……”
“我见你有缘,本想带你发财,你既然觉得不成,那我便先告辞了。”
说着男子就要走,魏志攥紧手掌,犹豫良久,忽然道:“等,等等……”.
茂溪村村口有一处磨盘,村民常在此处磨米磨面,不过驴子便要自个儿租赁了。
这两日不少人来魏承和罐罐家中问他们赁驴子。
罐罐抱着黑驴腿,摆手道:“叔叔,罐罐家的小驴不拉磨。”
村人叹口气道:“你家地那么少,驴子也没干什么累活,这,这村里又没几头驴子,既然你有就借给我们用用呗,再说你这驴子这样壮实不拉磨只拉板车,难不成要让这驴子留着养老?”
村里有驴子的人家少,每年一到这时就看到驴子黑天白夜的干活拉磨,走不动了还被人甩鞭子打骂,魏承和罐罐又不缺银钱,没必要让自家黑驴遭受这些罪。
别说他们地少,就是他们以后地多了,他也会备着两头驴子,换着拉磨。
如今只要破了这个口,借的人也就更多了。
魏承故作无奈道:“您也知道我哥俩在镇上私塾读书,私塾和武馆动不动就有事情,有几次我兄弟二人天黑了才从外头回来,不是不想借,只是借了出去,我们以后做事也不方便,还望您体谅则个。”
村人闻言也没胡搅蛮缠,只叹息一声,背着手走了。
见人走了,豆苗在一旁道:“承哥,不借他是对的,这个老汉家里地多,粮食也多,你家黑驴要是借给了他,怕是还回来腿都要断了。”
“可不是,这两日来借驴子的太多了,我也没想过借驴子给旁人磨面。”
魏承将一麻兜地豆种扔在板车上,道:“罐罐,豆苗,走,种地豆去。”
一日之中种地豆的好时辰便是清早和傍晚,魏承这两日清早事多,也就只能傍晚来种了。
“种地豆啦!”
罐罐乖乖上了板车,蹭蹭跑到魏承跟前坐着:“哥哥,罐罐的小弟们说想来我们家玩呢。”
豆苗笑道:“小弟们?”
“罐罐几日不见,你这小娃做了哪条道上的头头?”
罐罐给自个儿比大拇指,骄傲道:“罐罐震金镖局道上的头头呢!”
“震金镖局?”
豆苗瞪大眼睛,他知道罐罐学了几招三脚猫的武术,没想过是在震金镖局学的。
“成,让他们来吧。”
魏承道:“哪日来,哥哥给你们多备些好吃的。”
“后儿来。”
罐罐乖乖道:“哥哥,小梁娃说他会给我们带好吃的呢。”
“明儿告诉他们什么都不用带。”
魏承笑道:“你们几个娃娃还吃不穷哥哥。”
他们家这两亩地与豆苗家的地相邻,兰婶子也在种地豆,豆苗跳下驴车忙跑过去给他姨母帮忙。
兰婶子擦擦汗,看着魏承道:“承小子,你这地犁得不错,我来之前还给你走了下垄呢。”
魏承笑道:“婶子,你那么忙还顾着我们。”
“承小子,你在镇上读书,你听没听说有些事情?”
魏承一边倒地豆种一边道:“什么事?”
兰婶子低声道:“我听刘婆子说,说是魏志在镇上遇到了贵人,现在在做大买卖,老魏家为了支持他这两日放出消息要卖田呢!”
魏承稍顿,不问旁的只问:“哪几亩?”
“离你家不远处的那四亩。”
那片地正是魏大年年轻时一点一点垦下来的。
第62章 第 62 章 鸡蛋饼
昨个儿魏承就将这两亩地的地垄耙好, 马屠户还顺手帮着他们施了农肥,眼下就等着天没那么热了,就将地豆种下就成。
罐罐乖乖提着小筐, 将一个地豆种送到魏承面前:“哥哥, 给。”
魏承看他一眼,笑道:“累就歇歇, 哥哥自个儿能种得过来。”
“罐罐不累!”
罐罐好奇的看着魏承埋种:“哥哥, 罐罐也想种地豆豆。”
“好, 下一个地豆罐罐来种。”
罐罐将地豆块攥在手心, 学着哥哥的样子轻轻将地豆放在黑土沟里,又小心翼翼给地豆盖了层薄土, 生怕碰坏了地豆上的小芽眼。
“种地豆讲究疏密有度,间隔适中。”
魏承将罐罐种好的地豆拿出来稍稍往前一落,又埋上不少厚土, 继续道:“莫要担忧碰掉了芽,记着浅种深埋就好,这也是为了地豆的收成能更好些。”
“是这样呀。”
罐罐用袖子擦擦小脏脸蛋,攥着地豆块高兴道:“那罐罐再种一个!”
直到月上梢头兄弟俩才种完四垄地,这时节闲不下来, 赶明儿就又要种秋菘菜了。
地豆种他们是问豆苗家买的,菘菜籽他想着明天送罐罐去镖局时再买。
这两样都花不了多少铜钱, 只攒两三天鸡蛋这钱就出来了。
兄弟俩赶着车往家走, 村路上漆黑一片,少有人影。
“哥哥。”
罐罐打个哈欠,轻轻靠在魏承身上:“罐罐的地豆豆什么时候熟啊。”
“再过两三个月就能熟。”
魏承笑道:“今年冬日罐罐就可以吃到自己亲手种下的地豆了。”
罐罐憧憬的笑了两声,像是没那么困了:“罐罐还想吃地豆炖小鸡呢。”
“成,等地豆一熟, 哥哥就给你炖小鸡吃。”
魏承摸摸罐罐小脸:“莫在后头睡着了,村路颠簸,哥哥赶车护不着你。”
罐罐小手抱着魏承手臂,困倦的打哈欠:“好噢。”
等兄弟俩到家,罐罐已经坐着睡着了。
罐罐如今要学武又要去听陈老童生讲商贾事宜,回来还要和他东跑西跑,又打鸡草又种地,着实把小娃累坏了。
罐罐睡着想来今儿是不能给他洗澡了。
魏承只好拿湿润的帕子给罐罐里里外外擦了一遍,又给他换上小老汉汗衫,这期间怎么摆弄小娃都呼呼大睡,可见是有多困。
魏承将脏水倒了去,回来就见着罐罐睡姿变了大样,整个娃斜躺仰着面,雪白的肉胳膊一上一下横着,小脚都快翘到头顶了。
当真像那个睡梦罗汉。
魏承将他睡姿板正,没忍住捏了捏罐罐的绵软的小胖胳膊。
好像又胖乎了些。
次日,天还没亮,魏承便起了。
他先取了柜子深处红绸子包着的参须,这参须本就不大,前半段被熬煮几次过后叫魏承晒干生吃了,如今只剩下这半截,可以用来做个独参汤。
都说独参汤要用正午时分下的日照雨雨水,魏承却没那些个讲究,只将卷翘的参须放入药炉中,又放了两颗红枣佐气,最后加入两碗水便盖上药盖。
他将火生好便不再守着药炉子,而是褪下上身衣物到后院去举练石锁。
诸葛夫子听闻他要练石锁,便给他寻来一本《小石锁练法》画书,石锁重量要由轻到重,方法分为高举、悬空、翻转、肩顶、背承、盘锁、徒手接锁……
先是一步一步练,等到每一步招数都学成了,便可以熟练连贯起来。
佟镖头每隔几日还都会指点下魏承,眼下他正练到“高举”,前些日子他只举了一会儿便受不住松了手,一个不察,竟将院中泥地生生砸出个深坑来,这若是砸在他脚背上,怕是都要落下残缺,魏承却不放弃,一日又一日尝试练着,如今已经能举锁停留好一会儿了。
一练便是半个时辰,魏承脊背前胸汗水直流,以帕子擦擦脸便去了柴房清洗一番。
待浑身清爽回到书房,魏承又开始提笔练字,虽说他手臂还有些疲软,可手腕却稳重起来,想来长此以往不仅能精进书法还能强身健体。
如今又喝参汤又练石锁,魏承想着过几日再去寻钟掌柜探脉。
“哥哥!”
罐罐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揉着眼睛找哥哥,穿着小汗衫就下了地去寻人,看见柴房传来烟气便敦敦跑过去:“哥哥!罐罐起了。”
魏承回头看他一眼,笑道:“那便去洗漱,饭都好了。”
“哥哥,你给罐罐做什么好吃的了?”
罐罐踮着脚丫往锅台瞅了瞅,惊喜道:“鸡蛋饼!罐罐爱吃!”
前几日做了一回鸡蛋饼,罐罐就喜欢上了。
“知道你爱吃,今儿多烙了几张。”
魏承一手端饼一手将罐罐抱起来往堂屋走,笑道:“这两日早上凉,莫要穿小汗衫到处溜达。”
“那罐罐可以拿去镖局吗?”
“想给小梁娃他们吃?”
“不要呢。”罐罐抬着小脸,嘿嘿笑:“罐罐要馋馋他们。”
“你啊。”
魏承让罐罐在堂屋坐,他进了屋头取了罐罐今日要穿的衣裳,是套黑色的小短打,不仅耐脏还不容易破。
自打罐罐去了震金镖局,每日回来衣服都能多几个洞回来。
“哥哥,罐罐不想穿这个!”罐罐抱着膀子哼声。
又道:“这个黑黢黢的,一点也不美。”
魏承笑道:“那你想穿哪个?”
罐罐道:“要穿那个红枣枣一样颜色的!”
“不是很喜欢那套衣服,平日里都不舍得穿呢?”魏承奇了。
“小梁娃他们说,今儿美人师娘要来!”
罐罐抱着魏承的手臂,仰着脸蛋高兴道:“师娘香香的,罐罐也要美美的见师娘!”
师娘?佟镖头那个未过门的媳妇?
魏承忽然想起那个在肉市肆意收摊贩车马钱的中年汉子。
记得卖鸡摊贩说过,此人不好惹只因着他是震金镖局的准老丈人。
魏承摸摸罐罐小脸:“成,那今日你便穿那套枣红小短打吧。”
带着罐罐洗漱过后,兄弟俩就赶紧用了早食,鸡蛋饼喷香软糯,罐罐造了两大张又咕咚咕咚喝了一碗放凉的小谷子粥。
魏承笑道:“慢点吃,咱家只有点腌黄瓜,没什么旁的配粥菜,等今儿哥哥去买两个咸鸭蛋回来给你配着粥喝。”
罐罐豪迈一擦嘴:“罐罐吃鸡蛋就好啦!”
真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小娃娃。
小狼杏儿一大清早就跑去山上捕猎,魏承也没忘了给他添早食,满满一大盆小谷子粥,还有两张鸡蛋饼,家中大门锁着也不怕野狗进来,等小狼捕猎回来就能全吃了。
到了震金镖局,魏承将罐罐抱下来:“罐罐,哥哥去买菜籽和咸鸭蛋,今儿你自个儿去练武,成吗?”
罐罐抿了抿嘴:“那哥哥什么时候来找罐罐呢?”
“买完就来找你,等会儿不是还得送你去陈老童生那儿?”
现在罐罐除了去诸葛夫子家蹭饭,旁的时候就很少去私塾了,因着几位师兄来年就要下场,魏承又开始学作诗,罐罐在私塾待着也是困倦无趣,便让他直接去了陈老童生那儿,陈老童生一边教罐罐商贾行事一边带着罐罐启蒙,如今罐罐已经能丑丑可爱的写出魏承的名字了,自个儿的却是还不上心练。
“好噢,那哥哥要快点买完回来找罐罐啊。”
罐罐背着小书箱一步三回头的进了震金镖局,魏承见他被人带进去才走。
他之所以这么急,是因着他们今日要早些下学赶紧回去种菘菜,不然太阳大起来怕是又要遭罪。
而且他还有件事情没做完,马上就要到最后一步了。
“罐罐,你书箱里有什么,怎么这么香?”
一群小汉子都围了过来。
罐罐将书箱打开,将油纸包包着的鸡蛋饼拿了出来,自豪道:“是罐罐哥哥做的鸡蛋饼!”
“好香啊。”
小梁娃咽咽口水,嘴甜道:“罐罐你哥哥读书厉害,做饼也好厉害,比,比大酒楼做的都香呢!”
“罐罐哥哥就是很厉害噢。”
听着小梁娃的话罐罐更满意了,将鸡蛋饼递给他们,大方道:“你们分着吃吧!”
“谢谢罐罐!”
四个豆丁小汉子将饼分个精光:“好香好香!”
“真的好吃!”
“你们明天来罐罐家,罐罐哥哥说了不让你们带吃的,他会给你们做好吃的呢!”
小梁娃用袖子擦油嘴:“不成,我娘说了去旁人家要带礼,不带礼会被哄出去!”
“我爹也说过!”
罐罐挠挠小脸:“那,那罐罐也不知道了。”
“罐罐,过来。”
罐罐听着佟镖头喊他,忙跑过去,奶声奶气的:“师父!”
佟镖头摸摸他脸蛋:“今儿不给你站树桩了,你和前头几位师兄一道练拳。”
罐罐眼睛瞪大,欢呼一声:“太好啦,罐罐终于不用扎小马啦!”
“还有就是……”
佟镖头轻咳一声,左右看了看:“等会儿会来一位姑娘,到时你给师父多说说好话。”
为什么让罐罐做“小拖儿”,还不是罐罐长得玉雪可人爱,一些姑娘婆子见了罐罐没有不稀罕的。
“说什么好话?”
罐罐歪歪头,小手指数着:“师父个子高高,又英俊,性格好好,又温柔。”
又苦恼似的垂着脸上的小软肉:“罐罐好难,罐罐不知道怎么说好话呢。”
佟镖头都压不住嘴角的笑了,他就知道!就知道这个小罐罐是他命中注定,走失多年的亲徒弟!
第63章 第 63 章 宝宝不是脏小孩
魏承将驴车拴在菜集市大门口, 就见着有个十三四岁的年轻汉子抄着袖口走过来,看一眼魏承空荡荡的驴板车,打哈欠道:“六文钱。”
“六文钱?”
魏承皱了下眉:“前两日不是五文钱?”
年轻汉子长得与往天在这儿守着的中年汉子十分像, 想来应该是父子关系。
年轻汉子不耐烦的打量魏承一眼, 见着他面容虽青涩,可身高唬人, 肩线胸前瞧着还有几分壮实, 有些像是练过的, 他便忍了忍道:“眼下太阳正厉害着, 多收一文钱怎么了?等到了冬日天冷,一会儿可都要十文钱!”
魏承买完菜还有要事要办, 也不愿与此人争论了,还是交了六文钱。
此事看来真得叫人管管了,贫农百姓摆摊赚钱怕不是都喂养了这等无赖!
他们今儿要买的东西挺多, 除去要要买秋菘菜籽和咸鸭蛋,还要买点明儿招待罐罐小朋友们的吃食。
他背着背篓转了圈,最后在一个佝偻腰的婆婆摆满菜籽的摊子前停下。
“小子,你要些什么?”
魏承看一眼她的摊子,问道:“可有菘菜籽?”
“有的有的。”
婆婆热情的将一个大白布口袋打开:“你瞧瞧我这菜籽多圆多大, 一点也不比旁人差。”
魏承轻轻摸了摸,只见黑褐色的菜籽大小适中, 饱满又有光泽。
“您这菜籽怎么卖?”
婆婆道:“六文钱一两。”
她怕魏承嫌贵又赶紧扯着旁边的白口袋道:“你要是再买点茄瓜种豇豆种我给你便宜些也成。”
魏承道:“有些贵。”
“你去转一圈就知道我这种子是比旁人贵些, 可旁人也没我这个好,等秋收结了好果你就知道这种子贵也有贵的好处!”
魏承看一眼其他菜种,他本来想过两日再买别的菜种,这两天事情多了卖回去也没时间种。
不过这婆婆的菜种是真不错,颗颗饱满圆润, 摸着也顺滑。
他道:“成,您要是真给我便宜那我再来点茄瓜种和豇豆种。”
老婆婆顿时喜笑颜开,笑道:“买过我菜种的老主顾都说我这茄瓜长得又大又紫,无论是炖肉吃还是做茄干当零嘴吃都好的很,这豇豆你就拿回去种吧,肯定不会长歪的,收成之后啊肥绿肥绿的,到时候吃不了让你娘给晒成菜干留着过冬,无论做那个豇豆干炒五花肉,豇豆炖红烧肉,还是炖地豆啊,那都叫一个香!”
魏承笑道:“那我弟弟肯定爱吃。”
他又看一眼粒圆红通通的豇豆种:“豇豆种多给我来点也成。”
菘菜籽和茄瓜种要了一小包,豇豆种则是要了两小包。
魏承刚要翻钱袋子交铜钱的时候,又想起什么道:“婆婆这儿可有秋葱秧苗?”
“现在没有,你想种葱?这秧苗论株卖可就要贵了。”
“多钱。”
“一株陈年菜种的小秋葱秧苗就要三四文钱了,新种子价贵些……”
老婆婆叹一声道:“这老些菜苗中就只有葱苗最难出,因着秋葱种子皮厚又硬,不好冒土,一个照顾不到就出不了葱苗,所以你要是想栽葱就得买秧苗回去种,天热秧苗不好出,水多秧苗也不好出,你要是真心想要,等再过一个来月再来吧。”
早在魏承决定盖建大院子时他就有想靠那片地赚钱的想法,眼下养猪养羊就有些迟了,但是栽种些可以过冬的秋菜却是成的。
大菘菜和地豆种子钱少,自然也赚不了什么钱,但是秋葱就不一样了。
因着葱种出苗少,葱苗又贵,村人吃完家里的小葱,只能去山上找野葱吃,野葱说到底是比不过家养的大葱,味道差一截不说,这一下厚雪,冬日里是连耐寒的野葱都吃不上的。
村人冬日里吃不吃葱都无所谓,但是镇上的富户和酒楼却是极其讲究的,吃一道菜讲究色香味俱全,少了葱便少了滋味,就连炒个鸡蛋都离不了葱,更别说一些肉菜鱼菜。
可是这秋葱秧苗也忒贵了些……
若是自己买回去葱种子,秋末在地上撒上葱种子,过个十来天就能出苗,开春就可以卖一些小葱,剩下的便留着来年三四月移成大葱,到时候来年霜降收获,就可以卖葱白粗壮的大葱了。
到时候怕是能大赚一笔。
眼下只要能让葱种子在地里出苗就成功一半。
魏承想了想道:“那婆婆您这可有秋葱新种子。”
老婆婆瞧他几眼,惊道:“你要回去自个儿养苗?别说婆婆没提醒你,这养葱苗讲究可多着呢。”
魏承道:“左右现在种葱也不着急,我买点回去试上一试,若是不妥当也就死了这条心了。”
老婆婆也不再劝他,翻了翻布口袋道:“今年的新葱种子就剩下这么一小包,你若是都要你就都拿去吧。”
魏承掂在手里只觉得重量不轻,足够他折腾的了,新出的秋葱种子贵些,再加上那几样菜种一共花去五十多文。
魏承买完菜种又去买了两吊鲜肉,两根肋排,又花去一百多文;路上遇到吆喝卖鸡蛋咸蛋的,一个咸蛋五文钱,一坛里头有二十个,魏承便买下一坛咸蛋又花去一百文。
从肉市集出来他便又去了趟果子铺,给罐罐和那群小汉子买了些果脯糕点。
买完东西魏承没急着赶驴车去震金镖局,而是将驴车栓停在诸葛夫子家中,闲步往空无一人的北巷走去,走至街角,就见着路对面一茶桌上有个黑面小子穿着一身灰褐短打,正左手倒右手的抛着石子儿玩。
魏承见着一过路娘子,面上含笑,温声道:“这位娘子,那面坐着的黑面小子是我朋友,我有点急事过不去,劳烦您帮我把这木匣子送给他。”
那娘子瞧着魏承年龄小长得也俊,根本不像是歹人,便笑道:“成。”
魏承见着那娘子过了路,将匣子送到黑面汉子手中才放下心来才快步离去。
他与这黑面汉子数次联系,多是佟镖头从中搭梁,前儿听佟镖头说这黑面汉子今日有事不能去镖局,便与他约好在茶棚相聚。
魏承问过佟镖头知道此人是赌坊打手,八九岁时和妹妹沦落街头时受过佟镖头的一饭之恩,佟镖头还给他们寻个地方安置起来,剩下的日子此人常来镖局找活做,佟镖头见他机灵,还教了他点拳脚功夫和认字,等他再大大的时候佟镖头还有意招他进震金镖局出镖,不过此人不愿意成天走南闯北,风餐露宿,只想当个打手赚点快钱,到时候脱身做个正经买卖。
各人有各人志,佟镖头虽然不满他在此行当做工可也无可奈何。
魏承也是有弟弟的,他却想着这个人想来是不放心自个儿小妹子,毕竟镖局都是男人,再说世上什么人都有,一个女孩混在其中怎么也不方便的。
佟镖头还说过此人有些小聪明但不是坏人。
不过魏承向来谨慎,不敢轻易与其见面,于是便想了这个招。
黑面小子叫甘九,扯住那娘子的手腕道:“你可曾见过此人什么模样?”
娘子皱了皱眉,甩开他的手腕道:“怎么你连你朋友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他说他是你朋友,有些急事让我给你捎过来。”
又指着空无一人的胡同道:“他已经走了……”
甘九点点头,露出个笑来:“有点糊涂了,娘子莫怪。”
娘子瞪他一眼,没什么好脸色的走远了。
甘九抱着木匣子几步就蹿到巷口,找了一圈没见着人便放弃不找了,快走两步跑到一条热闹的小巷,进了一间住着四五户人家的院子。
有个汉子一边扫地一边道:“哟,甘九今儿没去上工?”
他婆娘赶紧推搡男子一下:“闭嘴,别和他搭话!”
甘九冷笑一声推开门进了屋,一张布帘子里就听到有女孩雀跃的声音:“哥,你怎么又回来了?”
“嗯,回了,哥一会儿就走。”
甘九回了自个儿屋将木木匣子打开,里面有六两银锭还有一张薄纸。
薄纸只有几个普普通通甚至说有些丑的字:四亩地,瓦碎。
这每一步都是那个人教他的。
甘九明白“四亩地”的意思是要用六两银子买魏志家的四亩地,也算是真狠,至于是不是六两银子买的,这就要随他甘九心意了。
就按照日后老魏家的情况,就出一两银子怕是他们都能卖。
这人给他做这事的报酬是六两银子,除去上下打点的他手中还剩下四两,也就是说替此人行事,不出半个月他就赚了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他在赌坊做一个月活才多少铜钱?
有了这笔钱,他能领着他妹子搬出这鱼龙混杂之地,彩儿想做的包子摊没准就能支起来了。
至于“瓦碎”,应该就是此事该有个了断了。
因着佟镖头对他们兄妹有恩,生性狡猾的甘九也没想过从中坑那个不愿露脸的人一笔,这要是旁人他定要两头吃的,不管怎么说没有佟镖头就没有他们和兄妹的今天,他愿意为佟镖头做任何事。
只是那个人又和佟镖头是什么关系?又长什么样?是哥儿还是姐儿?
甘九脸色沉了沉,将匣子盖上,起身道:“彩儿,锁好门别让任何人进来。”
彩儿掀开帘子看着哥哥,笑道:“哥,我知道了,我正给你做鞋呢,哪有那闲工夫跑出去玩。”
甘九嗯了声,推开门就去了赌坊。
赌坊打手见着他了都点头哈腰的叫一声九哥,甘九点头算应下,推开一间暗门就见着里头睡着一个年轻汉子,他敞着怀,外头披着件锦衣,怀里还抱着一堆碎银,地上都是酒盏空杯,夜壶就放在一旁。
甘九被这里头的味道熏的有些受不住,屈指敲了敲门:“魏爷,该醒醒了。”
魏志悠悠转醒,眼底是一片青黑,看甘九一眼没什么好脸色:“天还没黑,唤我做什么?”
“对不住,对不住。”
甘九点头哈腰扶魏志起来:“这不赌坊给您做了鲤子鱼的,您不去尝尝鲜?”
魏志咂咂嘴,这几日没日没夜的玩,银子一把一把赚,眼下闲下来他还真的有些饿了。
“这儿能有什么好吃的。”
他随手摸出块碎银丢在地上,高高在上道:“去给我买如意楼的酒菜。”
甘九脸色不变,笑眯眯捡起银子:“成,我这就去给魏爷买。”
临走前,又看着他道:“今晚可有一场的大的,魏爷等会儿要好好歇着,到时候大显身手几百两银子到手,您这日子可就要好起来了。”
魏志哼哼两声,他看一眼甘九,得意的抖抖自个儿杂乱的衣领:“只是运气好些。”
等他再赚一笔大的,他就找些打手给魏承点颜色瞧瞧!
甘九从里头出来了,给一旁趴着门听的汉子一个眼色,将那一两碎银塞进怀里,看着他们道:“就给他上赌坊的菜就成,做局做全套,今晚谁都不能掉链子!”
几人都应了声哎。
说着甘九解开腰间的钱袋子丢给几人:“拿去吃酒。”
几人忙喜笑颜开跑走了.
震金镖局中几位师兄正带着一众豆丁小汉子练拳。
罐罐个子最小就站在了最前头。
“此拳又叫少林十三拳,师父幼时在幽州城的少林寺拜师学艺,时刻教导我们打此拳要做到动如猫,行如虎。”
几位师兄将上部拳法行云流水的拆开融合打了两遍,一群小豆丁看得叹为观止,连连拍手。
“罐罐,你可是有不懂的?”
大师兄见旁人都在琢磨练,罐罐却一直在东张西望。
“哥哥还没回来呢。”罐罐仰着小脸闷闷道。
“眼下也快到了你兄长去私塾的时辰,他怕是快来接你去陈老童生那儿了。”大师兄摸摸罐罐头,问道:“你可学会了师兄教的前几招拳法?”
罐罐道:“学会了呢。”
“学会了?你都没练,怎么能学会?”有个师兄不太信。
大师兄却道:“真的?那罐罐打来瞧瞧?”
“好!”
罐罐脸蛋绷紧,小短腿横跨,扎起马步起了势。
“有点意思!”大师兄笑道。
紧接着就见罐罐小手横推,右腿微屈,来了一招漂亮的马步冲拳,脸蛋上的雪白肉肉也跟着颤了颤。
后面的小汉子也不练了,连着鼓掌叫好:“好!”
罐罐却不受旁人影响,两只小胖手带回前身,可爱的将猛虎出洞打了出来……
这么一会儿就将拳法的四攻四防练了一遍。
虽说小娃没打出刚劲,但因为圆小三头身,整个娃又胖乎乎,却神态严肃,动作过于标准,很是聪慧可人爱。
“真不错。”
罐罐猛地回头,也不打拳了直接往后跑:“哥哥!”
“慢点跑。”
魏承笑着将飞扑过来的罐罐抱住,轻轻擦掉他额头上的汗珠。
“哥哥,罐罐现在会打拳啦!”
“哥哥看到了。”
魏承又看一眼罐罐的师兄弟,笑道:“罐罐顽皮,教各位师兄费心了。”
“罐罐聪慧,只教了两遍他便会了,我们没废什么功夫。”
魏承看着罐罐道:“时候不早了,哥哥带你去陈老童生家。”
“不行呢,哥哥。”
罐罐小手摇了摇:“罐罐还要和师娘说师父的好话呢。”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没一会儿大门便开了,就见着佟镖头与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还有一位面嫩的汉子一道进来。
那汉子分明是今儿早在菜市胡乱收车马的钱的男子,这人却没认出来魏承。
“眉娘,这儿就是练武场,我的一些徒弟都在这儿练武。”
宋眉娘温温柔柔的笑道:“还真是热闹,我最喜热闹了。”
佟镖头心中一喜:“我,我也喜欢热闹。”
魏承在一旁看得有趣,没想到有朝一日能看到脸黑的佟镖头如此羞涩。
宋眉娘像是很好奇一样往前走了走,她身边的弟弟聒噪个不停,一直扯着佟镖头东问西问。
宋眉娘似有意和佟镖头的大弟子说话,往前走的时候,腰间的手帕轻飘飘掉在罐罐脚下。
罐罐弯腰捡起手帕,乖巧走到宋眉娘跟前:“姐姐,给。”
未过门的师娘还不是师娘,私下叫师娘也就算了,当着面可不能乱叫。
宋眉娘笑着看一眼罐罐:“你就是佟钊收的小徒弟?听他讲了一路,你很得你师父喜欢。”
罐罐嘿嘿一笑:“师父也常在罐罐面前讲姐姐,姐姐美美的,漂亮呢。”
宋眉娘受了夸奖也只是轻柔笑笑,视线落在罐罐手中的帕子时却皱了皱眉,嘴角微撇,像是有些嫌弃。
魏承何其敏锐,见罐罐还在高高举着帕子便轻轻扯了扯他的手,淡淡道:“罐罐,帕子已经沾了土,这位姑娘应该是不要了。”
罐罐噢一声,又轻轻将帕子扔回地上。
宋眉娘脸色微变,又扯唇笑了笑,越过他们去找佟镖头的大弟子说话去了。
两人瞧着像是熟识。
魏承抱着罐罐和佟镖头打声招呼就走了,佟镖头被宋眉娘的弟弟缠住,有心问罐罐有没有和眉娘说自个儿好话都不得空。
驴车在诸葛夫子家,兄弟俩就走着去陈老童生家的小矮院。
“哥哥。”
罐罐摇了摇魏承的手,有点闷闷不乐:“罐罐是小脏孩吗?”
“罐罐哪里脏了?”
魏承蹲下来摸摸他小脸,轻声道:“你看,自从开春以来,哥哥每日晚上都给罐罐洗澡,早上也会给罐罐洗小脸小手,刷牙擦香香,哥哥给罐罐洗的衣服干净又整洁,从来没让罐罐穿过脏衣裳来镇上,没有比罐罐更干净的宝宝了。”
罐罐笑着露出小白牙:“对噢,罐罐干净着呢。”
魏承也笑了笑,牵着罐罐的手道:“我们又不是金银珠宝,做不到让每个人都稀罕,只要你最重要的人喜欢你就成了。”
罐罐眼睛亮亮的:“那只要哥哥喜欢罐罐就好啦。”.
从镇上回了家,兄弟俩吃了些早上剩下的小谷子粥又配了些流油的咸蛋。
吃完午食,魏承将鸡和驴子喂上,便带着罐罐和捕猎回来的小狼去打鸡草苜蓿,来回打了足足两板车。
罐罐在家中午睡,魏承也没出门去地里种菘菜,而是先将后院的地划出来两片深翻两遍,有着驴子犁地魏承轻松许多,他们家地少也没打铁犁头,是和豆苗家一道租借旁人家的。
两片菜地只占了后院一点地方,一片留着栽种茄瓜和豇豆,另一片便留着栽种秋葱。魏承翻完地也没闲着,先把黑驴牵去驴棚给它喂上水和草,自己则是一边擦汗一边好好打量下后院。
等种完地他们就要去买秋雏,到时候又要扩建鸡圈了,墙角有些空荡,趁着快要进秋可以再再去移栽几棵果树,看看罐罐喜欢吃什么果儿他们就买什么树。
至于老魏家的那四亩地,地契上说是四亩,但实际上却比四亩大了不少。
魏承这两日去看了两次,这地就在他们新家不远处,他前年还在那片地披星戴月的收过粮食,因着临山沙石多,那片地的收成一般,似乎不太适合种植庄稼。
就像魏老婆子谋算着魏承和罐罐的房子一样,魏承如今也谋算着那片土地。
魏承打算用那片地来养羊。
离新家近,离草和河流还近,想来是块绝佳的养羊胜地。
魏承越想越满意,胡乱想着等羊群养起来了,钱如流水进了小铜罐里,想来罐罐应该会长高些了吧?
第64章 第 64 章 铺路
魏承带着驴子将两片地犁完, 天气也越来越热了,蝉声连绵,空气中都似有一簇一簇火苗跳跃不止。
他也不在外面熬着只等着天稍凉快些再带上菘菜籽和水桶去地里。
他先将汗湿的衣物褪了下去, 井边有两桶早上打的眼下已经晒热的水, 又兑了些凉爽的井水冲了冲身子才觉得清爽了些。脏了的衣物并着罐罐今儿穿的枣红短打,等着晚上吃完饭他再一道拿去洗。
回了屋头, 魏承换上薄衫后看一会儿在火炕里头呼呼大睡的罐罐, 小娃睡相难得乖巧, 两只小手压在腮下, 黝黑卷翘的睫毛垂着,小脸蛋也睡得红扑扑的, 他见小娃睡姿板正又靠里,不能掉在地上,他便放下心来掀开布帘在书桌前落座。
后身书架上摆着是整整齐齐的书籍, 桌子上只有干净整洁的笔墨砚台,没有一丝旁的杂物,只从书桌来看就知道学子心性。
魏承拿过一本书,上面写着《少陵先生文集》,正是孙县令赠予魏承的书。
赠书距至今已过去几日, 魏承也该书信一封感谢大人的赠书之情。
原本还想将此书看得更透些再写信给孙大人,只是今日生在菜市之事, 让魏承心生急切, 想以赠书之情“夹带私货”。
早些日子就见着那对父子贪婪行事,可那时魏承既没有搭上孙县令又没有和佟镖头有什么太大交集,若是硬搭前者怕不是会被人说利用孙览师兄攀附县令大人,就连诸葛夫子平日里对孙览师兄都带这些避嫌,不然就师娘病重一事, 孙览师兄心善正直又怎会并无作为?可见诸葛夫子将清誉看得极重。
至于后者,魏承有着察言观色的本事,便知道佟镖头心性豪爽却也是护短之人,见今日对那未婚姑娘如此心属又小心翼翼,事发后那对父子派姑娘哭上一哭,此事也就只是不了了之。再说佟镖头的兄长还是县衙牢狱的典吏,怕是早就对此事门清却不曾管制,会不会佟镖头也是知情?
若真是如此,魏承便不能直接去质问镖头,让歹人逃脱只觉得对不住无辜摊贩,只得日后再买酒向镖头告罪。
魏承如今当真做不到横冲直撞,舍己为人,他人微言轻不说,要护着幼弟也要护着来之不易的小家,他常常思虑过甚,谨慎行事,不愿做冲动蠢材之举。
眼下有了与县令大人直书的机会,此事也可提上一提,若是还无人管,魏承也是尽力了。
魏承敛住思绪,沾了沾墨在纸上写下第一行字:
小子魏承,谨拜言孙大人阁下……
又提笔写道:“大示拜读,心折殊深……”先是感念一通孙县令赠书之情,得时如何心潮澎湃,常常彻夜拜读,一文一句如闻金玉良言,令人茅塞顿开云云;承上启下,笔头一转,单拎出来孙大人科考秀才时的一篇文章,他写道“读大人著作《百姓足,官吏当立身正己》只觉受益匪浅……”
他将起讲,第一股,出题,第二股,第二小股……每一句誊抄一遍又附上种种称赞和适当的马屁,在第五股,孙大人举为官之重的例子时候切入了他此信要说的重点。
先是将初夏时凤阳镇下头十来个村落遇洪一事娓娓道来,痛骂洪水无情,摧毁田地家园,又以自身为例,大肆赞美感激孙县令挟官差阻洪一事。虽说茂溪村受灾少些,旁的村落就没那么好运了,魏承听过李茂德说过此事,于是又将百姓感念之情一一写上,最后又道:“小子偶尔去菜市集时猜闻有官人以治洪之名收取摊贩车马钱,治洪之路任重道远,一石一木皆耗银钱……不过,小子有悔,斗胆求大人可否将车马钱降下几等,先前半日五文,整日十文,如今半日六文,闻之冬日将增至十文,长此以往小子怕百姓承担不住,失了共助治洪之激情……”
紧接着继续摘抄第五股……最后继续拍马屁:“蒙惠书并赐佳作,拜服之至……,望大人莫嫌小子才疏学浅,愚笨粗陋。”
落字为魏承。
魏承吹了吹纸,笔墨较深,他便将其放在一旁晾干。
宋家父子此事说小了贪婪行事,说大了就是搜刮民脂民膏,按律当斩,此事若是再不管制,孙大人仕途定会受辱。
魏承不认为孙大人会蒙蔽此举,但大康实行“上计”监察百官,仔细算来,明年怕就是有幽州城的观察使大人前来“磨勘”。
如此紧要关头,孙大人是严刑管制还是为了“磨勘”息事宁人,重拿轻放,魏承就有些拿不准了。
要知道一县之中生了什么大事可都是要上报府城的。
魏承以“治洪”做拖,一是给孙县令揽面子,二是就算孙县令知情此事,不愿意管制,最后也牵连不到他,三是若孙县令不知情,愿意管制,那对可恶的宋姓父子也能受些严酷惩罚。他一个“猜闻”只说自个儿是猜测听说,或听摊贩或听路人说,令人无从考究。
待纸干净,魏承又读一遍,见没有错字漏句才放心将纸封住。
眼下天还热着,魏承拿起几本书去了罐罐身边,一手为小娃扇风,一手捧着书卷认真读了起来。
天稍凉快些,他们吃完饭便去了地里种秋菘菜。
前些日子翻地时马屠户顺道帮了他们施了农肥,眼下不用施肥,等幼苗生出来还要再施肥几次。
大菘菜种下,魏承的心事也放下了些,明儿给院中垦好的菜地浇水,后儿再种茄瓜豇豆就成。
慢慢来,活总会做完的,现在忙些,等入冬之后就能歇上几个月了.
“哥哥,罐罐和小梁娃说好啦,等哥哥和罐罐读完书就去接他们!”
魏承推开陈老童生小院,笑道:“成,那你今儿好生跟着陈爷爷练字,莫让陈爷爷给你留了堂。”
罐罐背着小书箱,哼了声:“爷爷才不会给罐罐留堂!爷爷只会给罐罐吃好吃的!”
“陈爷爷,罐罐来啦。”
“哟,罐罐今儿来的倒是早。”
陈老童生的脚已经好全了,这两日又闲不住收了些草药留着日后让佟镖头出镖给他卖了。
罐罐抱着陈老童生的膝盖高兴道:“爷爷罐罐今儿又练打拳啦!师父和大师兄都夸罐罐是好罐罐呢!”
“来来,书箱放下,把今儿学的给爷爷练两手!”
罐罐敦敦放下书箱,早就想显摆啦:“好呀!”
罐罐将新学的两招拳法可爱打过,陈老童生看得眼角皱纹横生,连声夸奖:“不错,不错,我们罐罐就是聪慧。”
几人说了会儿镖局趣事,陈老童生打量魏承一眼,有些惊讶:“几天不见,你这小子高壮了不少,气色也没那么苍白,难不成那石锁练着这样有用?”
魏承近来课业多,只将罐罐送到门口就赶紧去了私塾,说来也有好几日没见陈老爷子了。
魏承笑道:“想来是有用的。”
其实更有用的是那株熬煮了数日的独参汤。
“那也莫要练的太急,别伤了筋骨。”
陈老童生摸摸罐罐的头:“罐罐今日爷爷带你出去玩,成不成?”
“出去玩?”
罐罐又新奇又兴奋,可想到什么又看一眼魏承:“哥哥呢。”
“你这小娃离不得你哥哥半步远。”
陈老童生对魏承道:“我有几个老友,今儿做东邀我在如意楼小聚,我便想着带罐罐一道去热闹热闹。”
魏承点头笑道:“那自是可行的,罐罐向来是个有口福的。”
他蹲下身给小娃正正衣襟:“去时要听陈爷爷的话,不能乱跑不能吃太多甜果子,等哥哥下了学就去接你,到时候再去镖局接的朋友们。”
罐罐小手指点了点魏承的脸颊,奶声奶气道:“哥哥去哪儿接罐罐?”
“如意酒楼。”
“哥哥别忘了噢,是如意酒楼,不是旁的楼楼!”
罐罐哼了声,抬着肉乎乎的白下巴:“你要是忘了,罐罐可就不理你了。”
“哟,罐爷这样厉害,我哪里敢忘?”
魏承一笑,顺毛捋猫儿:“哥哥记着呢,忘不了。”
他又嘱咐几句便告辞离去,刚到徽林私塾门口便见着孙览师兄下了马车。
魏承摸着袖口的信,提步迈上前去。
陈老爷子带着罐罐到达人来人往的如意楼,临进门前想到什么:“小算盘也拿了?”
罐罐拍拍腰间别着的算盘:“拿啦!”
爷俩一踏进来就有与陈老爷子相熟的小二来迎:“陈老爷子,您可来了。”
陈老爷子拍拍小二肩膀,道:“那些老家伙都来了?”
“几位老爷子早都来了,这不一个劲儿唤我来门前迎您,几位老爷子正在雅阁等您呢。”
“哟,魏小爷这大夏日的不见瘦又胖乎了些!”小二老往陈老爷子住处送吃食,自然也是识得罐罐的。
罐罐抱着小手嘿嘿笑。
小二又笑着道:“今儿轮到我舅爷掌勺,他等会儿会做一道拿手的炸团麻糕,做好我给你拿些吃。”
罐罐没吃过炸团麻糕,听着就知道是个极香甜的玩意儿,乖乖道:“谢谢小吴哥。”
想到什么道:“哥哥说罐罐不能吃太多甜果子,小吴哥给罐罐吃一点点就好啦!”
“成,都依着你。”
吴小二迎着他们进了雅阁,听着楼下有人吆喝小二,赶紧一摔肩上长帕,热情应和:“来喽!”
这时,雕花屏风走出个老者:“老陈你可算是来了,我们茶都喝了两壶了。”
“我哪像你们这样闲适,晨起醒了便能来吃茶,我这儿还有个小徒儿要教导,一天天忙着呢。”
陈老爷子像是诉苦,可字字句句都写着自得。
众人也看到他腿边的萝卜头,这娃圆头圆脑,一双大眼睛明亮有神,身着青绿小夏衫衬着两颊肉肉更为雪白软糯,真像是年画娃娃从纸上跳了出来。
罐罐乖乖上前看着那位白胡子老爷爷道:“张爷爷好。”
对着提着鸟笼的老人又道:“周爷爷好。”
另外几人也都叫出名字。
“瞧瞧这娃娃多乖,会认人呢!”
有人不信:“老陈呐,你是不是这一路上都在教这孩子认我们?”
陈老爷子白他一眼:“我只说了一遍你们几个老东西的相貌,这娃娃自个儿记的。”
又笑一声:“记人这点东西对我这乖徒儿来说还真不算什么。”
“吹,接着吹……”
陈老爷子落座后,轻飘飘拿起杯茶喝了口道:“不信?不信,你们可以考考这娃娃珠算。”
罐罐一听,赶紧拿出小算盘,小半天没打算盘了,罐罐手痒呢。
于是几位老人便轮流出数考罐罐,张老头和周老头向来和气,便只说了几个简单的让罐罐算。
可罐罐连算盘都不打,直接脱口而出,几人见难不住又往大了说,这时只见小娃手指啪啪打在算盘上,没一会儿就说了个准数。
瞧那娴熟的样子怕是比几十年的老账房先生还自信几分。
见众人考过一遍,面上都出现惊奇又羡慕神色,陈老爷子轻轻揽过罐罐肩膀让他坐下,笑道:“莫要考了,喊小二给我乖徒儿上点蜜子饮喝喝,没见着娃娃嘴都说干了?”
“快快,喊小二来。”
白胡子的张老头吆喝一声:“小二来些蜜子饮,再来几盘蝶酥糖糕和云片糕来。”
蝶酥糖糕又是什么呀?
罐罐有些高兴,会算数真好,他又可以吃到新鲜果子咯。
没一会儿吴小二就端着长盘上来了:“蝶酥糖糕,云片糕,炸团麻糕,桃蜜饮来了!”
罐罐哇了声,新奇的看着糕点:“好漂亮的糕糕哟!”
张老头思绪稍稍一顿,按理说平常人家的小娃见着糖糕怕是会吞咽口水,上手抓拿,而这娃娃虽穿着整洁干净,长得也雪白可人爱,可衣裳布料骗不了人,不算极好的料子。
但这娃娃却只赞糖糕漂亮,想来在家中也是不愁吃喝,极其受宠的娃娃。
罐罐将盘子推了推,乖巧道:“爷爷们先吃。”
“罐罐吃,这些老东西牙口不好,不能老吃甜果子。”陈老爷子笑着摸摸罐罐小脑瓜……
见着小娃怕糕点掉渣一只小手还虚虚拖着,吃相斯文又有教养。
张老头也就将心中疑惑问出来了:“老陈,这样的好苗子,你是哪里得的?”
陈老爷子便将罐罐出身来历说与众人听,见众人都露出些怜爱神色,又摇摇头道:“人家兄长也是个有能耐的,如今在诸葛秀才身边读书,还受了县令大人的喜爱,你们可将善心收上一收。”
周老爷子见着罐罐一心只吃小糖糕,两耳不闻老头事,便低声骂道:“你这个老鬼,将娃娃藏着掖着这些天,今儿带来了准没憋好屁!”
陈老爷子哈哈一笑,也不狡辩道:“一是为了显摆,二是久闻张兄早年间将《九章》学了半部,周兄家中银铺的账房先生专攻《缉古算经》,刘兄家的庄子有间马场……”
几位老头这才明白,这老家伙原是为了“集众家所长”给自个儿小徒儿铺路!
“爷爷,这个糕糕好好吃哦,你们也吃点吧。”
罐罐手里拿着半块酥糕,歪头道:“牙痛痛的话,罐罐给你们揉揉就好啦!”
众人想要骂人的话一收,忙道:“哎呦,瞧瞧这娃娃,多体贴。”
“可比你陈爷爷嘴甜多咯!”
几位老头在心里不约而同的想,如果是这样冰雪聪明又可爱乖巧的娃娃再过两年来自家偷师学艺的话,貌似也没什么不可以容忍的?
这顿茶吃了近两个时辰才散,几位倔老头难得聚在一起没吵架。
一直守在不远处的吴小二都觉得惊奇,可一想到那个甜到人心坎里的罐罐,便觉得不奇怪了,这逗小乖娃都嫌不够,谁又会和老东西拌嘴呢?
陈老爷子牵着罐罐的手正欲往外走,就听到对面福源客栈传来声声哭喊和怒骂:“没有钱还敢住酒楼,来人呐,给我打!”
“别打,别打……”
“不打你?你把住店的钱还了!不然把你送去赌坊!”
来往路人都围着瞧,陈老爷子见多识广,稍稍一思索就知道这等人就是眼高手低,在赌坊输光钱又被客栈赶了出来。
他想带着罐罐走,却听罐罐惊喜道:“罐罐看到哥哥啦!”
魏承也早就看到罐罐和陈老爷子,只瞥了一眼热闹便阔步朝他们走来。
二人与陈老爷子告别,便赶驴车到震金镖局去接小朋友们。
“哥哥!罐罐今天就吃了一点点甜糕。”
罐罐有些心虚的扯扯衣角。
魏承只瞧他圆滚滚的小肚就知道他没少吃,笑了笑道:“罐罐真乖,不过你近日少吃甜的,今儿就算多吃些也没什么。”
罐罐像是松了口气,坐在板车上抱着哥哥的手臂,美滋滋道:“其实罐罐吃了六块!几样糕糕都是罐罐没吃过的,我一样吃了两块,第一块尝鲜,第二块回味!”
魏承扬了扬鞭子,笑道:“罐罐说得有理儿。”
驴车往前走了走,后面的嚎哭声好像特意追上来了。
魏承面不改色的赶车就走,心道,老魏家的房和地怕是都要被卖没了,剩下的就交给罐罐了。
让他们一无所有又能受尽折磨,魏承觉得更稳妥解气些。
第65章 第 65 章 咯咯哒
魏承和罐罐带着一群豆丁小汉子回到了茂溪村, 这四个小汉子打小就生长在镇上,平日里很少来到乡野,这一路上一会儿惊叹远处巍峨的茂溪山一角, 一会儿高兴的喊着路边撒欢跑的小狗。
等到了他们家, 小汉子们一个一个跳下驴板车,眼睛都瞪大了:“罐罐, 你家好大啊!”
他们的爹爹大都是镇上伙计或者掌柜, 娘亲在家中做绣花赚钱, 常是几户挤在一处宅院里, 住的地方怕是都没他家一间房大。
“好漂亮的黑狗!”
“它好黑啊,比小梁娃的脸还要黑!”
“你才黑!”
“你黑, 你就黑!”
几个小汉子嚷嚷起来,将懒洋洋晒太阳的杏儿都吵得有些不耐烦,它上前蹭了蹭罐罐的膝盖, 便灵活的跳上墙头跑走了。
“小黑狗走了。”
“罐罐,小黑狗去哪了?”
罐罐道:“杏儿去山上啦!”
小梁娃蠢蠢欲动:“罐罐,我听人说现在山上有好多又甜又大的野红梨,是不是真的呀?”
罐罐挠挠小脸,看着魏承:“哥哥, 山上有野红梨吗?”
魏承算了算野红梨成熟的日子,道:“想来是有的, 不过眼下吃还有些涩, 若是现在摘可要放上一放才能吃。”
“魏学子,带我们去打野红梨吧!”
“对啊,对啊,我们想去打野红梨!”
魏承笑道:“成,罐罐, 带着小梁娃他们去拿筐和杆子。”
几人一出来就见着莫夫郎和里正娘子正领着涣哥儿和溪哥儿往山上去,里正娘子看了一圈,笑道:“魏承,罐罐,你俩打哪招来这些黑小子?”
罐罐乖乖道:“婶子,他们是罐罐在镖局的好朋友。”
“哟,原来是罐罐的好朋友啊。”里正娘子看着他们手里的筐:“你们也是要上山打野红梨!”
魏承笑道:“对,这几个孩子都是镇上的,平日里没什么机会来乡野玩,便央着我带他们打野红梨。”
“我们也是上山打野红梨,现在的野红梨吃着有点涩,不过做梨饼最好吃。”
莫夫郎牵着涣哥儿:“那咱们一块去吧,多少日子没见着这老些孩子,还真是热闹。”
众人便一道上山,而那四个小黑汉子自打见了白净漂亮的溪哥儿涣哥儿都安静下来,明明是能把小狼吵走的一群人,这时却乖的让罐罐陌生。
“罐罐。”
小梁娃走到罐罐旁边,黑黢黢的脸蛋竟然有点红:“那个,那个穿青衣服的小哥儿叫什么啊,我也想和他做朋友。”
“那是小涣哥。”
罐罐乖乖道,又扬声道:“小涣哥,小梁娃想和你做朋友。”
涣哥儿此时正和溪哥儿摘花,一听着声音就回头,正好看到小梁娃黑脸爆红,眼睛都不知道往那瞅,还有些同手同脚:“罐罐,你,你这个大嘴巴!”
“罐罐不是大嘴巴!”
罐罐拍拍自个儿嘴,摇头道:“罐罐的嘴好小呢。”
涣哥儿和溪哥儿对视一眼都笑了,旁的小汉子都开始取笑小梁娃。
这一路上说说笑笑,终于找到几棵结满果子的野红梨树,远远望去鲜红一片,还有不少鸟儿在枝头乱窜。
里正娘子看一眼罐罐,笑道:“罐罐,人家读书人不是见着什么都起了诗兴,瞧瞧这满树的小野红梨多好看,来,你给婶子作首诗听听。”
自打做过一首《枣枣》诗被哥哥夸成小才子后,罐罐就觉得自个儿很会作诗,仰头道:“好!”
一旁的涣哥儿笑道:“呀,罐罐真会作诗?”
罐罐抱着手哼了声:“罐罐会作!哥哥说,罐罐是咱们村的小才子!”
“你是咱村的小才子?快快,作首诗来听听。”溪哥儿也笑。
“小溪哥,莫瞧罐罐不起!”
罐罐清清嗓子,背着小手站在野红梨树下,摇头晃脑道:“书到用时方恨少……”
“这句好听。”
莫夫郎识得几个字,真心觉得这句不错。
罐罐小手又一指满树的野红梨和飞来飞去的鸟:“大红果子小胖鸟!”
众人一顿,然后笑成一团,就连小梁娃都捧着肚子哈哈大笑。
魏承摸摸罐罐头,笑道:“不错,罐罐又作诗了,回去哥哥就给你记下来。”
罐罐抱着手手嘿嘿笑:“罐罐哥哥说好,肯定是好啦。”
又摆摆手:“你们不懂!”
小梁娃还在笑:“罐罐你是小才子,你们村完了哈哈哈……”
罐罐小脸绷着,看一眼涣哥儿:“小涣哥,罐罐眼睛进沙子啦!”
涣哥儿和溪哥儿忙过来瞧,一个揉揉他的脸,一个给他吹眼睛,这下小梁娃是彻底笑不出来了。
莫夫郎和里正娘子打后面的野红梨树,魏承就带着这群小汉子打前面这几棵,他不让那群顽皮的小汉子上树,一个人蹿上树后就站在粗壮的树杈上开始用棍子打野红梨,树下几个小汉子拿着麻兜接,有那么一两个没接住,掉在地上摔了个稀碎。
打了半晌,几人满载而归,捧着两大筐火红的野红梨就往家里去。
“承小子,你且等等。”
魏承听着里正娘子唤他,便让罐罐和小汉子们抬着筐先走。
里正娘子低声道:“老魏家出事了,你可知道?”
魏承故作不知:“出了什么事?”
溪哥儿和涣哥儿在地上捡野红梨,莫夫郎也忙过来听。
里正娘子煞有其事道:“前些日子不是说老魏家的魏志在外面发了财,你们可知道他靠什么发财?”
“什么?”
“靠的是在赌坊混日子!”
里正娘子哎呦一声:“我听你里正伯伯说,他是人家给下套了,先是让他赢再让他输,我听人说魏家二房的田契和魏老太太那四亩地的地契都被魏志押了出去,就连魏三年的地契也被偷去一道赌输了!”
莫夫郎瞪大眼睛:“这,这怎么就全输了?”
他道:“我只听说魏老太太昏死过去,找了我家老乔去给她看病,等到了老魏家发现不仅魏老太太病了,魏二年的手被人砍了去,瞧着样子惨不忍睹,药钱和诊钱都是先欠着,这么一说这钱也是要不回来了?”
“魏二年的手是替魏志砍的!”里正娘子道:“人家都找到了老李这儿,要去了魏二年一只手,打断了他的腿,家里总共十来亩地全都没了才保住魏志一条命,你说说你家的药钱还能要回来什么?”
里正娘子又道:“那个魏琳琅倒是个聪明的,他们家快乱的时候,丰苗村的一户老实人家就来提了亲,那户人家说是魏琳琅自个儿看上的,不然哪,就钱氏那个样子能把主意打到她身上去!怕是要把她卖了给旁人做小!”
莫夫郎好奇:“我娘家是丰苗村的,给她说亲的是哪户老实人家?”
“说是家里养牛的。”里正娘子想了想:“好像是姓吴。”
“吴家大小子人挺憨厚老实,想来是能对她好。”
莫夫郎摇摇头:“不过吴老太太是个事多的,想来能给她点气受,不过熬死婆婆日子也就好了,比起老魏家这些玩意,她运气还真算不错了。”
里正娘子看着魏承道:“这两日你可要把家门锁好,莫要被这些人钻了空子。”
魏承一笑:“放心吧,婶子,我心里有数。”
见魏承阔步上前去追罐罐,莫夫郎有些好奇道:“怎么觉得承小子好像对老魏家的事一点也不惊讶呢?”
里正娘子想了想道:“想来是在外头听说了,左右这些人坏事做尽,有今日的下场也是活该。”
到家后,魏承便让罐罐领着小汉子们在村里玩,他则是给这些孩子做起了午食。
炒了两盘葱香肉片,炖了一锅地豆排骨,把特意给他们买的糕点果脯也一道装盘拿了上来。
魏承吆喝一声:“罐罐,吃饭!”
几个小汉子说着要往前冲,罐罐摆手:“不行,要洗手手哦。”
于是魏承一出来就见着罐罐蹲在地上监督小汉子们洗手。
他一笑:“没那些讲究,饭做好了,来吃饭吧。”
一上了桌,小梁娃几个都瞪大眼睛:“肉,好多肉啊!”
他们只给罐罐拿了些果子,罐罐哥哥竟然给他们做了这老些肉。
他们家虽说在镇上,可每月吃肉的次数也没那么多,再说家中兄长姐姐还多,一盘肉一人最多能吃上一口。
“罐罐,你每天都能吃上这么多肉吗?”小梁娃咽口水。
罐罐歪歪头:“罐罐想吃,哥哥就给罐罐做!”
有个小汉子吃了口排骨,满嘴都是香味,看着魏承道:“魏学子你可还缺弟弟?”
小梁娃都道:“当魏学子的弟弟真好啊!”
“不行,不行!”
罐罐抱着魏承的手臂:“哥哥只有罐罐一个弟弟,不会再要别的弟弟了!”
魏承轻轻摸摸罐罐脑袋,笑道:“我们家能顿顿有肉吃,也是多亏了罐罐。”
又私心补了句:“你们只要在镖局不欺负罐罐,真心待他,平日里多和他玩,日后只要馋肉了就来这儿,哥哥给你们管饱管够!”
几个小汉子高兴极了:“罐罐是我们老大,我们肯定不会欺负罐罐!”
“对啊,师父和大师兄也拿罐罐当宝,镖局里没人敢欺负罐罐的!”
“那就好,多吃些。”
魏承给他们挨个夹肉:“锅里还有,够你们吃的。”
只这一顿丰盛的猪肉排骨就将这一群小汉子的心都收买了去。
吃过饭这群小汉子还帮着魏承罐罐去把后院的茄瓜和豇豆种上,他们不会种菜便帮忙挑水,因着豇豆爬杆长,小梁娃等人还干劲十足的帮着魏承递杆,一口一个哥哥叫着,嘴甜又勤快。
怕这些孩子们的家人担忧,种完菜魏承就将野红梨给他们一人分了四个,还把买回来的糕点让他们带走几块,然后才带着罐罐赶驴车将这群孩子送回镇上。
小梁娃抱着野红梨和甜糕风风火火的跑回了家,就见着他姐姐和他娘在院子里洗衣裳:“姐姐,我回来了!”
“梁娃回来啦?”
他娘擦擦汗:“锅里给你热了菜,快去吃吧。”
又拍拍他衣裳上沾的泥:“瞧瞧这造的,明儿又得给你洗,快去吃饭吧,你那儿朋友是乡野人家,想来没准备多少粮食,你肯定没吃饱!”
“我吃饱了!我今儿吃得最饱!”
小梁娃一擦嘴,还回味今儿的地豆炖排骨呢:“罐罐哥哥给我们炖了肉,还炒了肉,吃了恁老些我肚子都撑圆了!”
“炖肉了?”
他娘眨眨眼:“这,这人家倒是大方。”
“罐罐哥哥还给了我们大野红梨!”
小梁娃将怀里的东西给家人瞧。
“哟,好大的野红梨!这个朋友怎么恁大方啊?”
他娘擦擦手,将野红梨拿屋头去,欢喜道:“现在甭吃了,等你两个哥哥回来,留着娘给你们做梨干吃!”
小梁娃见他娘走了,偷偷将姐姐带到屋里去,把藏着的一包糕点塞到姐姐手里:“姐,你留着自个儿吃,别让娘看到,不然她又要给大哥二哥留,你都没得宫中浩羔楞陶陶吃!”
梁家姐儿一笑,忙推搡:“梁娃你吃,姐不吃呢。”
“我在罐罐家吃啦,吃了许多了,你留着嘛!”
小梁娃高兴道:“等我长大了,跟着佟镖头一起走镖,我赚钱给姐姐买好多好吃的!”
梁家姐儿感动道:“哎。”
又想到什么从自个儿床铺翻出个虎头口袋来:“这本来是给你绣的,不过你拿了朋友恁老些吃食,不能一点东西也不给朋友,老这样旁人就不愿和你做朋友了,你把这个给他玩,他应该会喜欢。”
小梁娃用手掂玩一会儿,笑道:“罐罐肯定喜欢!”.
就在罐罐和魏承送完小汉子们才到家时,远在镇上的孙览也正欲将那份信放于他爹的书房桌子上。
孙县令和李师爷边说着来年“上计”之事边往书房走,一进门就见着独子孙览正在他的桌前规整杂乱的案卷竹简。
孙县令一笑,道:“倒是奇了,逐年平日里只在自己的小书房里读书,连饭都顾不得吃不说你娘连你的面都见不上,今儿倒是跑来我这里来做打扫,这要是让她知道了,怕是要酸。”
孙览笑道:“今日有闲就来爹这儿看看,爹,您昨儿这又是贪黑看卷宗了?白日看,黑夜也看,可要仔细着身子。”
他似是不解:“往年的磨勘都没什么大事,作何今年这样紧张?”
“大少爷您有所不知。”
李师爷手指往上头指了指:“说是明年有位顺天府来的观察使,不仅严苛冷肃,还很爱乍然来访,据说曾盘桓邺城数月都不曾离去啊。”
孙览一惊,这京城的大官竟然来他们这等极寒偏僻之地磨勘,想来是幽州城的官员中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他又坦然起来:“爹爹为官清正,实绩斐然,又不与商贩勾结,还不曾苛待百姓,想来也是不用过于担忧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还是要谨慎行事。”
孙县令落了座,就见着桌上有封套的手书,疑惑道:“览儿,这是……”
孙览笑道:“您早些日子不是赠予我那魏师弟一本文集,那师弟如今便给您回了封信,以示赠书感激之情。”
“哦?”
孙县令提起些兴趣,三两下拆下封套,便见着里头装着写着满满当当的三张薄纸。
李师爷是个人精,忙道:“诗会上那位魏学子说自个儿才要学作诗,不曾学过作文章,这才几日就能洋洋洒洒写下这些字,想来是大人的文集让其大受启发,所得颇深啊!”
听着师爷的话,孙县令更想看这封信了,展开一瞧,就赞了句:“魏承的字不错。”
孙览也上前瞧了一眼,略有惊讶:“魏师弟的字何来进步这样大,瞧着刚劲有力,活似柳体铿锵。”
他见孙县令瞧他,便道:“魏师弟是今年开春才启蒙认字读书,如今才过一年不到就通背四书,字也练的如此之快,我有些日子不曾指点他,眼下见了还真是震惊。”
“瞧着是下了苦功夫的。”李师爷站在孙县令身侧,也道:“瞧他字迹斩钉截铁,运笔收笔一气呵成,虽还缺些风骨,可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又在心中默叹:也是可惜了,九岁才启蒙,若是五六岁时启蒙,八九岁就能下场,他们凤阳镇没准还能出一位天才人物。
有县令之子在场,李师爷怎么也不能太夸赞旁人。
三人便一道看魏承所书,孙览不知他爹和李师爷如何想,但他却是越读越觉得魏承是真聪慧。
他们日日一道读书,夫子还不曾教魏承作文章,可此篇手书却写得起转承合,遣词造句也是极好。
想来这位魏师弟在夫子授他们文章时也是在默默听学的。
一心二用之际既能作出朗朗上口的诗,还能听解文章,将文章也写得妙笔生花,还真是令孙览叹服。
孙县令读时脸上的笑意就没断过,魏承句句真切,他还真以为是自个儿的文集影响了魏承作文章,时不时还和李师爷点评下某句典故引用的好,两张纸翻过,就在三人看到最后几段时脸色霎时一变。
“荒唐!”
孙县令将信纸重拍在桌上:“本官何时以治洪为由问摊贩百姓索取车马钱?”
孙览皱眉道:“我知晓魏承为人,他定不会信口雌黄,想来是确有实事。”
“李师爷,你可知道此事?”
李师爷摆手不认:“大人,下官真不知此事啊。”
“今年才将菜市集搭上遮棚,以便民行事,这才短短几月就出了这等事情?”
孙县令黑脸道:“遮棚一事是何人在管?”
李师爷道:“是牢狱典吏佟强。”
又想到什么赶紧补了句:“他弟弟便是震金镖局的镖头佟钊,这个佟钊走南闯北,很爱交际,说是曾救过幽州城一位大官之子,俩人还拜了把子。”
孙县令一顿,沉着连道:“将佟强押来,仔细盘问!”
此时,佟强正邀着弟弟来他家中吃酒,他有几个月不曾回家,跑去他县捉一个采花盗贼,眼下劣迹斑斑的采花贼被他捉到,还扯出些旁的案子也一举破获,明儿上任怕是就要被县令大人赏赐。
今儿他想念半年未见的弟弟,便忙把佟钊扯来,兄弟俩边吃酒边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忽然就听到下人喊:“佟大人,不好了,县令大人派官差来捉您了!”
佟强的酒杯哐当一下砸下来了,看着佟钊道:“阿钊,糟了,你丈人的事瞒不住了!”
佟钊一脸迷茫:“我丈人?宋大海?他生了什么事?”
佟强见鬼一样看他:“你不知道?”
佟钊酒醒几分:“到底是何事?”
“孙大人为了来年磨勘一事,今年特意从自个儿腰包掏银子搭建遮棚,当时你在幽州城押镖,这个活计是我带人做的,四五处遮棚搭好后,你丈人宋大海便邀我吃酒,席中了说了眉娘的娘亲生病抱恙,吃药问诊的药钱极多,他想做镇上一处遮棚的管事,我便给了他份官帖,好活也派给了他,昨儿回来听下面的人说几句他收了过路摊贩的车马费,本想趁着大人没发现,今明儿劝他收敛一些,麻烦也就过了。因着找你喝酒就将此事忘在脑后!若是小打小闹也就算了,看来他贪心不足蛇吞象,定是捞了大钱让县令大人也知晓了此此事!”
“眉娘母亲生病?”
佟钊大惊:“没人和我提及此事,我是真不知道。”
佟强急得团团转:“县令大人派人来押我,想来此事要闹大。”
他赶紧提上鞋:“阿钊,此事与你无关,你莫要掺和进来,就算眉娘求你,你也不能管这等闲事!是我轻信了宋大海那人,此事错在我一人身上!”
“眉娘求我,我又怎么会无动于衷?”
佟钊急道:“再说兄长你因我受牵连,我又怎能见你被擒?”
佟强当时也是知道这个亲弟弟为人热心忠厚,对那眉娘一见钟情后便情根深种,想必就算当时宋大海求到佟钊,佟钊也会因着眉娘将此活揽给她父亲。
后面出事怕是还要拉着一个佟钊。
兄弟二人一道去了县衙,堂下还跪着战战兢兢的宋家父子。
宋大海和他儿子一见着佟钊,便来了底气喊道:“女婿,女婿,快快救我!”
“姐夫,钊哥,救我啊!”
此时,孙县令已经将此事调查清楚,重拍醒木:“不得喧哗!”
李师爷将宋家父子收受车马钱的事情一一说过,孙县令沉着脸道:“宋大海,佟强,你可知罪!”
宋大海看着佟强佟钊,磕磕绊绊说不出话来:“我,我……”
佟强跪在地上,磕头认罪:“大人,小的知罪!”
又诚恳道:“我将此活揽给宋大海便出外县捉贼,昨儿才刚刚回来,我真不知道宋大海所为啊!”
佟钊也知道眼下只能先救他兄长,但为了眉娘,她那贪婪父亲弟弟也得救,不过就是要慢慢周旋了。
他遂跪下道:“大人,此事我和我兄长确不知情,平日里买菜买肉都是家中奴仆,没人与我们说过此等事,还请大人明察!”
“佟钊,你不救我,我可是眉娘的爹!”宋大海气急败坏道。
“佟钊,你若是不管我们,我姐姐怕是不会嫁你,一辈子将你恨了去!”
孙县令冷冷看着佟钊佟强:“你们的意思是只给宋大海揽了活计,至于私自收取车马钱是他一人所为?”
佟强又是一拜:“小的不敢欺瞒大人,此事确与我弟弟无关,错在我不该将此活计揽给宋大海。”
宋大海父子却不干了,势必要将佟钊佟强拉下水,吵嚷着他们知情还收了自个儿的贿赂,直到孙县令给两者都上了刑,佟强一声不吭,而宋大海父子却哭喊着认了罪。
佟钊扶着痛到打摆子的佟强,一脸心疼悔恨,为了眉娘他原本还想救这对父子,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无耻。
多方查探,此事已经明了。
宋家父子被下了大牢,宋大海的下场不是处斩就是流放,宋眉娘的弟弟还拿不准,至于佟强……念在他有一身好功夫将牢狱打理的井井有条,还捉了身上背着几条命案的采花盗贼,明年磨勘,眼下还是用人之际……
孙县令冷道:“佟强,你识人不清,酿成大错,但功过相抵,本官念你为凤阳镇鞠躬尽瘁多年,也不罢了你的职,领二十个板子,罚俸一年,去吧。”
佟强松了口气,跪地道:“谢,谢大人网开一面饶小的不死,小的日后定会尽心尽力为民除害。”
佟钊扶着佟强出了衙门就见着匆匆赶过来的宋眉娘和她母亲刘氏。
“佟钊,我爹和弟弟呢?”宋眉娘急道。
佟钊脸色一黯,上下打量壮如牛的刘氏,眯了眯眼道:“伯母气色红润,瞧着不像生病多时的样子?”
刘氏急忙道:“眼下不是说这个时候,佟钊,听闻你识得幽州城的大官,你救你丈人和小舅子岂不是轻而易举?”
又往后看了看:“他们什么时候被放?”
佟强恼恨道:“放不了了,宋大海的下场不是被斩头就是被流放了!”
“什么!”
刘氏差点气厥过去,宋眉娘哭红了眼,上前推搡佟钊:“佟钊!你为什么不救他们,我弟弟呢?他才十四岁,他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心上人哭得梨花带雨,佟钊看得心里很不是滋味,若不是有今天这一出,他怕是真会心软为了眉娘救下那贪婪狠毒的父子,他叹气一声:“眉娘,我本想救你爹和弟弟,可谁料他们在堂下诬陷我和兄长,实属不仁不义,你莫要怨我,此事我……”
“你若是不救他们,我们俩家的亲就不结了!”刘氏扯着宋眉娘就走。
佟钊神色一变:“眉娘!”
宋眉娘哭哭啼啼被刘氏带走,佟强一把扯住佟钊:“莫要去追!我早就瞧不上这一家子,上梁不正下梁歪,想来宋眉娘也不是好的!”
佟钊不敢去追因着他还得搀扶着领了二十板子的佟强,只能无奈的重重害了一声。
佟强气道:“还真要感谢将此事抖给县令的人,若是将此事先给你知道,你怕是被那个宋眉娘哭上一哭,就将那对父子给放了,日后怕是还要与他们来往成婚,爹娘不在,我向来也不管你,你喜欢小门小户我也不曾阻拦,眼下知道他们家的门风,我定然也是不同意你娶她的,速速找人将亲退了去!”
佟钊犹豫:“眉娘父亲犯案,此时正是难过虚弱之时,我若是与她退婚,她日后可要怎么办啊,兄长,此事容我再想想……”
“想什么想?”
佟强恨铁不成钢,他这个弟弟就是表面粗犷,耳根子软又心善:“人家怨你不救人都要与你退婚了!她们就拿准你心里有她,想着借此事让你去求人,有了一次就有了第二次,你可要想清楚啊!”
又一拍大腿:“你若是真与这样的人家成婚,我真怕爹娘留给咱们的镖局都被他们这一家给吃干抹净了!”
佟钊一顿,道:“可以不与眉娘成婚,可眼下她家生了这样的变故,我不帮宋家父子,眉娘我怎么也得照顾一二,不然若是传出去,我佟钊就成了什么人?”
佟强无话可说:“你啊,真是个榆木脑袋!”.
送完人回来,魏承就带着罐罐在院子中做梨饼。
“哥哥,梨饼什么时候好呀?”
“削完皮再晾晒个十来天就能好。”
魏承慢慢削这野红梨皮,笑道:“到时候冬日里,你就可以坐在火炕上吃红梨饼消遣了。”
“罐罐冬日里还有红红的虾干吃!”
罐罐想到什么,贴着魏承的手臂:“哥哥,我们今晚吃鱼鱼好吗?”
“想吃鱼?”
魏承道:“眼下捉鱼怕是来不及,哥哥给你蒸一条辣子黑鱼干,成不成?”
黑鱼是前些日子和豆苗一处捉的,处理干净后被他们晾晒成鱼干。
“成!”罐罐奶声奶气道:“要放多多辣子哦。”
魏承笑道:“行吧,今儿给你多放点辣子。”
又看一眼天:“再过两日该种秋葱了。”
两筐野红梨给了四个小汉子将近一半,剩下的野红梨被他们仔细的削干净厚皮,又晾晒在院子中的架子上,每隔两三天翻一次面,过个十来天就可以吃了。
次日一早,魏承就将罐罐送到震金镖局,他手中还提着昨日在镇上买的一壶好酒。
今儿他来镇上时特意去看了眼菜市集,没见着那对父子踪迹,便料想到此事已经事发了。
此时一众小汉子都在练武场,魏承找寻一会儿没见着佟钊,问过罐罐的大师兄,便听他叹气一声道:“师父想来是还没醒,昨儿生了点大事,师父回来就喝了不少酒。”
又看一眼魏承手里的坛子,苦笑道:“魏学子,你可别给我们师父送酒了。”
“不知道佟镖头现在在何处?”
大师兄刚要说就见着佟钊一身酒气从屋头出来,忙道:“师父,魏学子有事找你!”
魏承一回头就见着佟钊像是没醒酒,脚步也有几分虚浮。
“魏承?你有何事?”
魏承走上前去,道:“佟镖头,魏承此次前来是向您告罪的。”
佟钊似有些头疼,揉揉额头道:“向我告罪?你有何事得罪了我?”
“宋家父子仗着您与典吏大人的庇护私收车马钱一事。”魏承淡声道。
“什么?此事是你向县令大人说的?”
许多人因着宋家父子与典吏大人和震金镖局有往来都不敢揭露此事,生怕惹了这两家到时候倒了大霉。
魏承道:“是我。”
佟钊一急:“你,你怎么不早早将此事说与我听!”
魏承道:“镖头心善心软,此事就算你知情也会因着宋家小姐护着那对父子。”
佟钊一噎,他不得不承认,魏承说的对。
此事若是他早早知情,怕是为了眉娘会想办法护着那对父子,自然也被唬得看不出这对父子的真面目。
“魏承这样做也是怕镖头引火上身。”
魏承道:“来年便是磨勘之年,若是此事继续放任,想来那对父子定会闹出什么大差错,到时候镖头怕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佟钊一叹,拍拍魏承肩膀:“你与我那典吏兄长说的差不多,此事不是你说也是旁人说,好在县令大人没牵连我兄弟二人,那对父子在公堂上污蔑我二人,幸而县令大人明察秋毫,不曾听信他们的话。”
“宋家的家产被充了公,私收的银钱也应当回还给摊贩,宋大海秋后斩首,宋家小儿子打了一百大板被放了出来,听闻一双腿已然残了。”
佟钊顿了顿:“也该有你的告发,他们若真心蒙骗我,我定然是信了他们。我还听说有一独身老妇因着交不上车马钱,将老驴拴在了外头,不知怎地竟然丢了去,那头老驴是她家中唯有的牲畜,老妇急火攻心,回到家就去了,我兄长与我说此事还不止一件!”
魏承一听,气道:“竟然还有此事?那宋大海真是该死!”
眼下与佟镖头说开,此事也就告一段落。
至于佟镖头与那宋眉娘的婚约,说是佟镖头的兄长偷偷找了媒人将此段婚约给断了去,宋眉娘的母亲刘氏还找了一群婆子来到镖局闹了一气。
佟镖头虽然没说什么,可练武场的小汉子们都知道师父心情不好。
这事还是罐罐回到家坐在小炕头,一边掐着腰一边绘声绘色和魏承学的。
罐罐不爱读书,可听故事和听别人吵架是有一套的.
菜地里茄瓜和豇豆冒出小绿芽来时,魏承就开始育秋葱苗了。
魏承也是发了狠,足足犁了二十来条地垄,不说施肥就说他们光撒菜籽就花费了一下午时间。
菜籽不能撒的太密,少量多次,第一遍撒过去,第二遍撒回来,这样让葱种均匀,不然小葱长出来后密密麻麻,到时候还要废大力气拔苗。
撒完菜种还要覆土,魏承用耙子来回浅拉,罐罐就提着小水桶给菜地淋水,兄弟俩一干就干到天黑,小狼杏儿都不去睡觉,跑到在菜地里陪他们一起干活。
好不容易做完活了,魏承摸摸罐罐头:“饿不饿?”
罐罐揉揉小肚:“有点点饿哦。”
魏承撸一把小黑狼的头:“杏儿呢?”
小黑狼嗷呜一声,像是也在说饿。
他们吃饭的时候天还大亮,眼下月亮星星都出来了,可见干了多久。
魏承道:“走,哥哥去煮面再一人两个荷包蛋!”
罐罐欢呼一声:“罐罐要吃溏心蛋!”
魏承先炸了个油锅,将葱花胡蒜炒香又倒上几碗水等着烧开,紧接着舀面、揉面、切面,而罐罐就乖乖坐在灶台添柴。
锅盖一掀,白细的面条就下入滚烫的热水中,放上佐料调味后,香味四溢,馋得罐罐抬头去张望:“哥哥,好香哦。”
“马上就好了。”
见面条好的差不离,魏承赶紧打入六个鸡蛋,汤水咕咚咕咚卷着蛋清,透明的蛋清在沸腾中慢慢变白,稍煮那么一会儿,魏承就将面捞了出来。
三碗溏心鸡蛋汤面就这样做好了。
杏儿在外头狼吞虎咽得吃,兄弟俩都饿狠了也没端着饭qqzl碗去堂屋,就这么坐在小矮凳上靠着灶台吃起面来。
罐罐筷子一扎蛋黄,一股鲜香的蛋液就流了出来:“哇,好香的鸡蛋哦!”
说着筷子卷着面条和鸡蛋送进嘴里,一边哈哈说着烫一边晃着小脚说好吃。
魏承一笑,擦擦他溅落在脸蛋上的汤:“慢点吃,别烫着。”
又想到什么:“哥哥过两日给咱家小母鸡换点食料,看看下得蛋怎么样。”
罐罐歪歪头:“为什么呀?”
“哥哥看了一本书,这是一位被贬诗人的传记,他说啊,某一日家中母鸡误吃了一种草药,本以为母鸡要一命呜呼,不成想第二日不仅好好的,还下了个蛋,此蛋又大又圆,蛋黄似金似红,吃起来味道也是一绝……”
魏承见他一听故事就不吃饭,忙道:“快快吃饭,此事以后再说。”
罐罐点头道:“好!”
罐罐吃饭很乖,遇上喜欢吃的向来是给多少吃多少,面和鸡蛋吃完就捧着碗喝汤,喝完一擦小嘴:“肚肚吃饱啦!”
然后站在小凳子上,撸袖子道:“罐罐帮哥哥洗锅!”
魏承忙将他抱下来,笑道:“是你洗锅还是锅洗你?”
这口大铁锅对罐罐来说实在是太大了。
罐罐只得放弃,在魏承怀里伸了伸小脚:“那罐罐长高高就能洗锅了吗?”
“长高也不用你洗。”
魏承一边洗刷碗筷一边道:“有哥哥在,这些活都用不上你。”
罐罐嘿嘿一笑:“哥哥最好啦!”
吃完面魏承又给罐罐洗了个澡,秋夏之交洗澡用不上烧水,只将几桶水在外面晾晒一天,晚间带回屋子里时还是热乎的。
兄弟俩洗去一身疲惫汗脏往屋头走,忽然就听到大门被拍响了。
“承哥,承哥,出大事了!”
这是豆苗的声音。
魏承先将罐罐送回被窝,自个儿也套上干净的外衫去开门,忙将豆苗迎进来。
“豆苗,怎么了?”
豆苗气喘吁吁道:“你,你奶,不,就是魏老太太死了!”
魏承稍稍一怔:“死了?”
“怎么死的?”
豆苗道:“被魏志气死的啊,说是魏志又要跑出去赌,这次偷拿了魏老太太藏的房契和两个银手镯,你猜怎么着,他连房契和手镯都一道输进去了,魏志的头被人打破了,是被抬着回来的,那赌坊的人限他们明个儿都搬出去,这魏老太太接受不来,一口血喷出老远就活生生气死了!”
“我娘让我来找你,让你这两天警醒着点,别让旁人占了便宜!”
“魏家三房已经带着孩子连夜回了娘家,魏琳琅也嫁出去了,眼下就只剩了魏二年一家,你们可要小心些。”
魏承道:“放心吧,家里有杏儿,不怕他们来闹事。”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就听到哭丧的声音往山上去了,想来时老魏家把魏老太太埋在了山上,若是不埋,尸体都怕是会被赌坊的人给清出去,那可就是闹了大笑话了。
魏承今儿本来和夫子告了假,准备要去买秋雏和树苗,可眼下村头村尾都是看热闹的人,他想了想还是没推开门出去。
罐罐小手捧着红梨饼吃:“哥哥,罐罐想去看热闹呢。”
魏承摸了摸他小脸,从他手中偷了个晾晒十来日终于做成的梨饼吃,嚼了两下就觉得有些酸酸甜甜,是个消磨时间的好零嘴,他笑道:“外面可是葬死人呢,你不害怕?”
罐罐抬着小手:“哥哥抱罐罐去瞧,罐罐就不怕。”
魏承想了想,将罐罐抱起来走了出去。
他这一出来就有人来搭话:“承小子,你奶奶走了,你可知道?”
“哎呦,那个魏志活生生把你奶奶气死了,他输光二房家的地也就算了,把三房家的地也输光了。”
“承小子,你说你家不是空了一间房,现在你二叔家没有地方住,不如你让他们住你家?”
魏承看一眼说话的柳婆子,淡淡道:“我怎么记得柳婶子家空房间更多?”
柳婆娘一愣:“我家房子怎么也不能给他们住啊!都是外人!”
“柳婶子既然知道这个道理还问?我们家房子也不会给外人住。”
魏承笑了笑道。
柳婆娘见说不过魏承只得走了,魏承抱着罐罐没走多远就看到看热闹回来的豆苗。
豆苗扯着魏承道:“我听人说魏老太太死不瞑目,伺候死人的婆子怎么捋她的眼睛她就是不闭!”
“坏事做尽,想来也没什么脸闭眼吧。”
魏承淡淡道,他没想到魏老婆子就这样被气死了。
“我爹还有几个村汉子一道抬棺材,说是那棺材忒破了,走在路上都怕散了架,早些年你爹在时,这老魏家可算是咱们村的富户,没想到竟然混到连棺材板都是拼拼凑凑出来的。”豆苗摇摇头叹了口气。
罐罐掏出一把梨饼给豆苗:“豆苗哥,你吃不?”
“哟,红梨饼?”
豆苗接过,一边嚼一边道:“这俩日天天忙着杀猪,都不知道山上的红梨熟了,明儿我还得去丰苗村杀猪,改日咱们一起去打红梨。”
“哪里还有改日?”魏承笑道:“我去那日村中就不少人都去打梨,眼下怕是都被打光了,我晾晒不少,你爱吃等会儿抓两包走。”
豆苗嘿嘿笑:“也成,那等十月份打柿子,你们等等我,我定要到旁人前头。”
“承小子,来,你过来。”
魏承扭头见着李茂德喊他,便让豆苗照看下罐罐就走过去了。
李茂德这两日跟着老魏家遭了不少罪,整个人都累的不轻:“老魏家的事你听说了?”
魏承点点头。
“也都是报应啊。”
李茂德道:“眼下老魏家没个地方住也不成,眼瞅着快进了冬,我便想着让他们住王老汉也就是你们兄弟以前住的房子。”
原本那间草屋魏承还找人修缮了木门,还给棚顶铺盖了新草,他上次打红梨时远远望过一眼,前两月的几场暴风雨早就将新草卷飞,木门也不知道刮到了哪里去。
小屋本就不是他们的,里头也没了属于他们的东西,就算那一家三口要住他们也管不了。
魏承道:“自然是成的,那间草屋是故去王老汉搭建的,我们当时也是借住。”
李茂德道:“虽然那一家三口该死,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冻死,到时候传出去对咱们茂溪村的人也是不好。”
魏承自是理解李茂德所言,茂溪村自然知道老魏家做了什么事,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若是传出去茂溪村人都狠毒冷血,放任一家三口冻死在冬日里,怕是村里适龄的哥儿姐儿还有汉子都不好说亲了。
远远望去,魏家二房一家三口从山上下来了,几个汉子搀扶着脸色苍白,吊着一口气的魏二年,魏志瘦成人干,有些呆呆傻傻,只有钱氏哭的最惨,也不知道是在哭魏老太太,还是在哭自个儿以后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了。
魏承赶驴车带着罐罐与他们擦肩而过,半个眼神都没分给这些人。
俩人来到茂溪村,丰苗村,姜水村还有姜河村四个村庄交汇处的大集。
此等大集,一年三次,开春,进秋,再加上腊月二十八过年前两天,每一次开集都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开春时魏承带着罐罐来买了一次春雏,马上要进秋他们又来买秋雏,若是养得好不叫鸡冻着,腊月前鸡就能下蛋,到时候也能趁着冬日蛋贵,狠狠赚它一笔。
比起来年才能赚大钱的秋葱,马上要赚钱的秋雏更让魏承心热。
他已经养过一年的鸡,再一次养鸡也就没那么畏手畏脚了。
现在怎么喂养让母鸡下蛋的事情魏承不愁,他只愁怎么让他养的小鸡下的蛋比旁家鸡蛋好,这也是魏承这两日频频去想的事情,毕竟来买秋雏的人不少,想来也是想靠着冬日卖鸡蛋赚钱。
到时候冬日鸡蛋多了也就不值钱了。
他有心去翻阅镇上书坊的农书,却发现镇上竟然没有农书,只在一本某诗人被贬传记中找到只言片语,说是他养的农家鸡吃一味草药,下出的蛋比旁的鸡蛋大,蛋黄竟是橘黄,吃起来也比寻常蛋好吃。
魏承有心去一趟济民堂去拿这味草药,再拿着自家现在的母鸡试试,若是能成也可将这法子用在秋雏上。
见魏承出神,卖鸡的汉子忙吆喝道:“我这小鸡你尽管买回家去,我想着要过冬,特意让它们大大再放出来卖的,眼下你带回去养着就能直接放圈里,用不着仔细护着,不出三四个月就能下蛋,你想想啊,这母鸡正好能赶上入冬前下蛋,你们家冬日里还愁没鸡蛋吃?”
这秋雏的确是比当时买回去的春雏大上不少,想来汉子是没骗他,魏承刚想说什么,忽然觉得腿边一空,低头去瞧就没见着罐罐的小身影。
他四处一看都没见着人,吓得他连小鸡苗都不选了,忙大声喊道:“罐罐!”
第66章 第 66 章 偷师【精修捉虫】【红包……
“罐罐!”
魏承推开人群找了一圈也不见罐罐身影, 就连背上的背篓都拿下来翻了一遍。
他忙扯着路人问:“大娘,你可见到一个圆圆胖胖,脸蛋雪白, 眼睛很大的小男娃?”
“他这么高矮。”他又比量一下。
大娘却摆摆手说没看到。
魏承问过好几个路人, 人家都说没看到,他心下更是焦急。
罐罐是有些逢凶化吉的本事, 可若是遇上四五个蛮狠拐子也是要遭些罪的, 若是叫人扯痛脸, 拧伤手, 再被拐去千里之外……或者被人发现奇特之处后囚禁谋财……
魏承不敢深想,越想越心慌, 他放声大喊,眼睛飞快扫视人群,生怕漏了一处。
“罐罐!罐罐!”
“哎?承小子?”
魏承听着有人喊他忙回头去瞧, 此人正是怀抱着一筐鸭蛋的李家三郎:“我老远就见你在找人,你是在找罐罐?”
“三郎哥你来的正好,快帮我找找罐罐,我带着他去买秋雏,这一转头罐罐就不……”魏承咽下一口浊气, 急得嗓子都嘶哑几分。
“不见了?”
李三郎疑道:“这怎么可能?我刚刚还看着罐罐被秋哥儿和溪哥儿领着在看毡帽护手。”
“真的?那摊子在何处,劳烦三郎哥快快带我去!”
他说着就要跟李三郎走, 可刚抬脚就是一个踉跄, 李三郎忙扶住他手肘:“莫急,莫急,罐罐就在那头丢不了。”
又看一眼魏承僵白的脸色,就知道魏承先前是真急坏了。
他们在人群中挤了一会儿才出来,快走两步后又路过三四个牲畜摊子, 然后才在一棵茂盛大树下见着蹲在地上看皮子的罐罐。
从卖秋雏的摊子到这儿,可见罐罐是跑了多远。
魏承气得狠了,人还没过去就沉声喊道:“罐罐!”
罐罐抬头,小脸带笑朝魏承扑来:“哥哥!”
“你跑哪去了!怎么去哪也不告诉哥哥一声?”
魏承双手攥着罐罐手臂,急火攻心让他整个人都有些发颤:“在家里我怎么教你的?大集人多要时时刻刻跟着哥哥,不能乱跑不能乱跑,你怎么不听哥哥的话?上次在镇上捉贼你怎么答应哥哥的?不是说好了日后出门要跟紧哥哥!?”
他那巴掌都快落在罐罐屁股蛋上又生生忍住了……
罐罐本来就和旁的小孩不一样,他到底几岁他自个儿都不知道,说话也说不清楚,对世间万物也懵懵懂懂,若真论起来罐罐也才一岁而已……
罐罐像是被吓住了,眼眶慢慢变红,呆呆看着魏承,没一会儿豆大泪珠顺着雪白脸蛋哗哗落下。
秋哥儿和溪哥儿都扔下手里的东西跑过来:“承小子,别凶孩子!”
秋哥儿揽着罐罐的肩膀要走,罐罐却抹着眼泪硬往魏承身边凑。
“承哥,这事怪我,我看到罐罐就从他身后蒙住他的眼,哄着把他偷偷带走了……”溪哥儿内疚道。
“哥哥。”
罐罐哭得抽噎,小手欲要去抱魏承脖子,魏承却心一横,躲开罐罐的手。
罐罐用手背抹眼泪,哭得更大声了:“哥哥,哥哥,别不要罐罐……”
魏承强撑着冷脸看罐罐,他心里也知道,虽说罐罐事事如有神助,可他骨子里的调皮贪玩以及那不谨慎却是和寻常小孩一样的,若是此事不让他记住,以后若是再来个涣哥儿还能将人带走……
“罐罐知道错了,哥哥不要罐罐,罐罐会死掉的……”罐罐抿着嘴唇哭,泪珠颤动,伤心地去扯魏承的手。
魏承本想撒腿就走给罐罐一个教训,可见他哭泣难过到底还是回握住他那冰凉的小手,罐罐立马挤到他怀里,抱着他的脖子一顿嚎啕大哭。
“哥哥,哥哥,罐罐错了,罐罐再也不乱跑了……”
魏承深吸一口气,摸摸他后脑勺:“你可真是险些急死哥哥。”
“罐罐……”
罐罐手背揉着眼睛,好不可怜的抽噎着:“罐罐和哥哥说了的……”
“你和我说了?”
魏承难以置信,转念一想是不是他在询价秋雏时罐罐和他说的话?
当时恁老些人都围着摊贩问东问西,他身边又围聚四五个大嗓门的娘子婆娘,想来是他没听清罐罐的话。
魏承又道:“那哥哥可曾答应你了?哥哥没答应给你去玩,你就乱跑了?”
罐罐抿着嘴唇,像是知道错了:“可,可是小溪哥来找罐罐,那哥哥肯定会答应的呀。”
又摆摆手流泪抽噎:“罐罐,罐罐不会和坏人走的……”
魏承叹了口气:“你不会和坏人走,但是坏人见你可人爱会强掳你走,你就说说从卖秋雏到卖毡帽这儿有多远?哥哥一路过来都废不少劲儿。”
罐罐用湿润的脸颊蹭蹭魏承的脸:“罐罐以后去哪,都告诉哥哥,哥哥别生气了。”
“承哥,都是我的错。”
溪哥儿红着眼睛将手里的护手送到他跟前:“罐罐看到了我拿着阿秋哥给三郎哥买的冬日里赶牛车戴的护手,罐罐摸着毛毛很喜欢,说也想给你买,我一听就带着他来买护手了……”
那是双灰色的兔毛护手,冬日赶车时戴上能少遭许多罪。
魏承这下不仅聚在心头的火气全都消散还很懊悔,他觉得自个儿关心则乱,对小娃发火也是太过急躁。
“哥哥也有错,你还这么小,什么都不懂,也是我光顾着买秋雏没看住你。”
魏承掏出帕子擦擦罐罐泡满泪水的小脸:“刚刚也不该对你太凶。”
李三郎打圆场道:“承小子,你当时急得脸色煞白,路都走不稳,一时气急说点凶话也别自责。还有罐罐也别难受了,你和你哥哥说了要出去玩,可人多吵闹你哥哥太忙没听见,想来若是没人带你你也不能去,是不是只是遇上我们你才跟着来的?”
罐罐红着眼睛点点头。
“不过别太轻信任何人,人心隔肚皮,我敢保证我和你秋哥儿溪哥儿定不会坑害你,若是换了旁人咱们可说不准,所以以后不管去哪,都要问了哥哥才能走,听到了吗?”
罐罐这回是真知道错了,他第一次见哥哥沉着脸凶他,那样子好像真的要不要他了。他又想到三郎哥和哥哥说的一些话,心底便生起后怕,若是小溪哥儿不小心把他丢了,那他就再也不是魏罐罐了。
他紧紧抱着哥哥的脖子,猫崽儿一样带着哭腔道:“哥哥,罐罐这回真记着了,罐罐以后再也不乱跑了。”
“好罐罐。”
魏承摸摸小娃脑瓜:“小娃哪有不犯错的?只要记着这些就是好小娃。”
见兄弟俩和好,秋哥儿忙道:“承小子,你快些试试罐罐给你挑的兔毛护手。”
魏承将罐罐放下来:“罐罐,你拿来给哥哥戴上?”
罐罐脸上这才多了点笑:“好!”
这兔毛护手大小合适,套在手上很是舒适温暖,眼下买价还能贱些,若是等到下了雪,那价格可要高上不少。
李三郎秋哥儿带着溪哥儿去卖鸭蛋,魏承便带着罐罐仔细挑选摊子上的护手毡帽来。
那摊贩是个老汉,抱着手道:“小子,你看着那护手还有同色儿的毡帽,到时候冬日赶集卖货戴着可暖和咧。”
魏承上手摸了摸,外头是灰色兔毛,里头缝着一层棉花毛毡,想来要是纯兔毛的护手毡帽也不能拿到大集上来卖,许多整皮子毛可都在镇上那些杂货铺里摆着呢。
“护手毡帽两个多钱?”
老汉比比手指头:“要五十文,我见着这小娃看了好一会儿,给你便宜些也行,你给我四十五文。”
魏承没说话,摸了摸旁边一对黑色的护手毡帽,问罐罐:“喜欢不?”
罐罐吸吸鼻子,贴着魏承腿边:“喜欢呢。”
又点点空荡荡的脖颈:“和婆婆送的护脖是一样的呀。”
李老夫人当时送罐罐一个毛皮子护脖,那玩意可不是兔毛,瞧着应当是贵重的黑貂皮子。
魏承问老汉:“我拿两套,给你七十文,成不成?”
老汉摆手:“不成,不成,两套七十文?别说兔皮子就连里头的厚棉花都回不来本儿。”
魏承见老汉不让步可罐罐却说喜欢,他不想让小娃落空欢喜,刚想松口就见罐罐扯着他的手道:“哥哥,我们不要了,走吧。”
“可是你不是喜欢……”魏承迟疑。
罐罐仰着小脸道:“罐罐和小溪哥还看到旁人在卖呢。”
魏承没作他想:“那再看看也行。”
俩人抬脚要走却让老汉给揽住:“还有谁来卖了?是不是一个黑脸婆子?我和你俩说她那玩意里头没多少好棉花,我俩家是邻居,我眼见着她从破被褥子里掏烂棉,七十文就七十文,你俩拿去吧!”
魏承也卖过东西,一听老汉轻易松口就知道就算是七十文老汉也是赚的。
不过这玩意做的好看,针脚细密,摸着也舒服,只要他兄弟俩能用得上就行。
魏承从背篓里掏出钱袋子将铜钱数给他。
老汉收了铜钱还在碎碎念着:“可千万别去那婆子手里买东西啊,她不是个好的,不仅坑外面人连她儿媳妇和小哥儿也成天欺负。”
魏承笑笑道:“老大爷放心,我们都在你这儿买了,还去她那买做什么?”
老汉有点高兴,还送了他们两根编织不错的护手长绳。
也是巧了,二人没走多远就看见老汉口中的“黑脸”婆子,她摊前没什么人,眼下正在百无聊赖的啃梨吃。
魏承摇摇罐罐小手,夸赞道:“罐罐记性真好,还能记着旁的摊子,多亏你咱们才省下十五文钱。”
罐罐小脸还有泪痕,仰头笑着道:“陈爷爷教过罐罐,只要是买东西就没有不亏的,凡事要货比三家,总会有一家会让我们亏少些。”
“看中什么东西还不能太欢喜。”
罐罐小手摇晃:“若是让人看出心思,怕是这玩意就不能说下价来啦。”
小娃旁的话说不清楚,说起这些事情倒是头头是道。
“原来你要扯哥哥走是因为这儿。”
他又摸摸罐罐小脸:“咱们罐罐也是聪慧,陈爷爷教的道理都记着了。”
路过卖烧肉汤丸子的摊子,魏承带着罐罐停下:“要吃汤丸子吗?”
罐罐踮着小脚瞧了又瞧,最后点头道:“要吃。”
“好,那咱们就买。”
魏承问道:“婆婆,汤丸子怎么卖?”
“素菜丸一文钱一碗,肉丸子三文钱一碗。”
“那便来两碗肉丸。”
魏承付过铜钱就带着罐罐坐在一旁的桌椅上,等了片刻,老婆婆端着两碗肉丸过来:“肉丸子来了。”
一大碗里约摸有六七个肉丸,汤水闻着就十分鲜香,上头还飘着一层野葱碎末。
兄弟俩吃掉两碗香喷喷的肉丸子,肚子有食逛起来也就更有劲儿了。
绕了两圈也没见着卖树苗的,问过旁人才知道卖树苗的才走,看来也只得过两日再拖旁人帮忙找找小树苗。
兄弟俩又往后走去找卖秋雏的摊贩,途中还撞上在卖生肖糖人的摊子,周围围着不少小娃,都哭闹吵嚷着要吃糖人。
多数爹娘是赏小汉子一顿棍子炖肉再扯着耳朵拎走,极少数的父母会给哥儿姐儿买一个糖人解解馋。
魏承将铜钱递给老板:“要两个糖人。”
又低头看一眼罐罐:“罐罐,你想要哪两个?”
这话一出所有小娃羡慕的目光都落在罐罐身上,小娃仰着小脸美极了,掐着腰指着稻草上的糖人道:“罐罐要小兔儿,还要小猪儿!”
魏承往日里只会给罐罐买一个,因着这小娃吃完糖人定是还要吃不少甜糕果脯,到时候怕是又会牙疼上火,今儿却破天荒给小娃买了两个。
罐罐左手小猪,右手小兔儿,超大声道:“罐罐哥哥真是的,怎么给罐罐买了两个呀?罐罐牙痛痛怎么办呀?哥哥不乖哦。”
因嘴馋挨打的小汉子们不甘憋泪:这胖墩墩的娃娃太可恶了!
魏承一笑,给小娃留面子:“对,是哥哥不乖。”
等着走远了,他才道:“你回家少吃点果脯就不能牙痛。”
“至于为什么给罐罐买两个,那是因为哥哥今儿凶了罐罐,理应要给你好好哄一哄。”
“罐罐好难哄呢!”
罐罐哼了声,因着流泪眼周还粉粉红红的:“两个糖人可不成。”
说着眼珠滴溜溜的转:“四个糖人也许会哄好一点噢。”
“还真是胖罐罐大开口。”
魏承笑着捏一下他鼻尖:“还想要四个?过年的时候谁嘴烂了几天?小心给你收回去一个。”
这话一出,罐罐举着糖人就敦敦往前跑,跑两步停下来去瞧哥哥,见哥哥跟上来又像个圆滚滚的小胖鸟莽莽撞撞的往前飞。
魏承笑道:“慢点跑,别摔着。”.
卖秋雏的男子摊子上不少秋雏都被挑走了,只剩下几只歪歪斜斜又瘦小的鸡苗。
摊贩正在收拾筐板往驴车上搬,见着魏承忙道:“小哥,你找到你弟弟了吗?”
“找到了。”
罐罐冲摊贩挥小手:“罐罐在这里。”
摊贩松了口气,笑道:“找到了就成,每年一到大集就有丢孩子的,我这心也跟着悬了会儿。”
魏承笑了笑,指着剩下的几只秋雏道:“大哥,就只剩下这些吗?”
摊贩瞧他一眼,没说准话:“你先说说你想要多少?”
魏承想了想道:“也就二三十只。”
“我家里头正好还有三十来只秋雏,本来是想自个儿养的,但又有好几只老母鸡抱窝,冬日养这么多鸡怕养不过来。”
秋雏越大越吃亏,摊贩急着出手也是正常的。
老话说“鸡鸡二十一,鸭鸭二十八,鹅鹅一月单两合。”
摊贩说他家老母鸡又抱窝了,也是说再过二十来天又要有新小鸡了。
那时候天微微泛凉也少有人家去买刚破壳的雏鸡,他自个儿家里养就正好合适,本月剩下的三十来只秋雏就可以卖钱了。
“我家离着不远,就在丰苗村村头,你俩可以和我一起回去看鸡,若是看顺眼了就拿着,不顺眼不要也成。”
魏承点点头:“行,那我们跟着你一道过去。”
他们的驴车在集口拴着,当然也不怕丢,因为这看驴车的活计是四个村轮着来的,哪户驴车要是丢了哪个村就要赔钱。
驴车赶了一会儿就到了丰苗村村头。
一路上有不少人和摊贩打招呼,要么问秋雏还有没有,要么问养鸡大户今儿赚了多少钱云云。
摊贩跳下驴车吆喝一声:“婆娘,有小哥来家中看秋雏了!”
“来了,来了。”
木门推开,走出个粗布白脸娘子,打量他们一眼将大门打开:“家里没养狗,进来瞧。”
魏承带着罐罐进来就闻着一股不算轻的杂味,有些刺鼻,算不上好闻。
摊贩家院子不算大,屋头两侧全是鸡圈,饶是圈里清扫的干净,这大夏天还是有不少味道。
摊贩指着一个鸡圈道:“瞧瞧,这就是我给自个儿留着养的秋雏,是不是比你在镇上看得还要精神?”
“是真精神不少。”
魏承逗弄一会儿小鸡,见着一个个啄食迅速又跑得快,不像是病鸡坏鸡,他没直接说要又看了圈摊贩家的母鸡,见着个个精神抖擞心里也就满意起来,问道:“您家养了这些老母鸡除了要孵小鸡,可还是为了卖鸡蛋?”
“主要还是为了养小鸡苗,小鸡苗比鸡蛋赚钱咧。”
摊贩笑道:“再说靠着卖鸡蛋赚钱不容易,平常日子鸡蛋三文钱一个,冬日里鸡蛋是贵些可想把母鸡安置到暖房也是废柴又废粮食的,再说我们家又没那么大地方,我瞧着今年都搭暖房养秋雏,到时候冬日鸡蛋也贵不到哪去。”
有一人搭暖房养鸡,旁人都跟着学,长此以往冬日鸡蛋再贵也就是六文,说起来还不够搭上柴火和粮食的呢。
魏承想了想,笑道:“瞧瞧,耽误您这些功夫,时辰也不早了,我瞧着您家这老母鸡养得好,小鸡苗想来也不会太差,那这三十二只秋雏我都要了。”
“算三十只,那两只当我送你了!”
见着摊贩帮忙捉鸡,魏承又去看一眼老母鸡,边数铜钱边像是随口问旁边的白脸娘子:“您家的母鸡养得真好,平日里吃粮多还是草多啊?”
白脸娘子也在看着魏承数钱的手,没怎么过脑道:“吃粮也吃草,但主要还是要舍得往粮里掺和苞米面还有鱼……”
白脸娘子话一顿,觉得自个儿多话了,忙打岔:“哎呦,那是你弟弟,你俩长得可真像,你弟多大?”
“娘子你再数数。”
魏承正好将近两贯铜钱数好送到她手里,笑道:“我俩长得像?不少人都这样说,我弟弟今年六岁。”
待三十多只小鸡苗装上车,魏承也带着罐罐赶驴车离去。
时辰不早了,只能明日下学再去找钟掌柜问草药的事,不过魏承今儿“偷师”却有所收获。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鸡食里掺和人吃的粮,家家户户向来都是磨粮剩下的废料是留给鸡吃的。
魏承记在心里,想着来日再好好试一试。
夜晚,他欲给罐罐新买的护手缝一条绳拴着,不然这娃娃没稀罕两天就很容易将护手丢了去。
他在灯下慢慢穿线缝绳,罐罐穿着老汉小汗衫贴着他的小腿躺着。
“哥哥。”
罐罐声音有点小:“以后不要凶罐罐了好吗?”
“不凶。”
魏承轻声道:“哥哥错了。”
“罐罐原谅哥哥了。”
罐罐打着小哈欠,眼皮都困得睁不开:“哥哥,罐罐明儿想吃鸡蛋饼呢。”
“哥哥给你做,睡吧。”
魏承放下针线,轻轻拍着罐罐的小后背,见着罐罐软软圆圆的窝在他怀里,他对今儿凶罐罐的事又愧疚几分。
他也想明白些什么,也许罐罐没他想的那么懵懂弱小,他本就不一般又分外聪慧,就算离了他也不一定会发生什么事,说起来也是魏承自个儿担忧。
亲人之间的爱总是含了许多担忧,担忧越多,控制也就越深。等日后罐罐长大点,他可不能再管小娃这么严格,若是老拘着困着反而对罐罐不好,还是要打小给罐罐养成敢闯敢拼的劲儿头来。
小罐罐日后是要去做那翱翔天空的雄鹰。
而不是停留在他魏承肩膀上的小小雏鸟。
第67章 第 67 章 愿望
北地的秋天向来是早晚凉爽, 午时日头炽热。
魏承练过石锁后照旧给自个儿冲洗一番,最近这段时日他早已经将《小石练锁法》的高举、悬空、翻石这三招练着熟练不少,几个动作试着连贯起来也没先前那么吃力。
他们家中没有铜镜, 不过魏承从院中大水缸的倒影中能看出自个儿原本瘦弱的肩周手臂, 还有胸前往下几寸的腹肉都变得有些厚实有力。
他俯身拿过缸边搭着的帕子随意擦擦胸膛手臂上的水珠,正套里衫时便发现袖子短了一小截, 想来是这一年来吃补得好, 锻炼得当, 身上长肉衣服自然也短了些。
魏承没着急去书房而是去看看新带回来的小鸡。
昨儿从大集回来, 他们就用先前盖房剩下的木板木桩又搭建一个大鸡圈,眼下三十二只小鸡都养在了一处, 等再过两个多月分出公鸡母鸡就又要另给公鸡起圈了。
里正娘子教过魏承辨认小公鸡,小公鸡的眼睛凸起,尾巴翅膀长于母鸡, 鸡爪之间的缝隙也大,小的时候看不出来,等到长大之后就很好辨认了。
小鸡和老母鸡见着主人来了都围上来讨食吃,几十只小鸡叫得最欢,叽叽喳喳一片, 活像是挨饿好几天一般。
魏承见状便去屋头拿钥匙开了粮仓大门,当初搭建的粮仓足够宽阔, 打回来的鸡草苜蓿怕晒蔫儿都一并堆放在粮仓里。
村人都道, 房子可以盖建不好,但粮仓一定要避潮干燥。
因着民以食为天,谁家的粮仓要是沤烂粮食那可是要被村里人笑话一辈子的,所以他们盖房时许多银子大都花在盖建粮仓上。
粮仓的仓身也是大有讲究,不是随随便便只用碎石垒搭起来的, 挖好之后要用烈火烘干墙壁泥土中的水汽,待烘干数日后还要将墙壁仓底涂抹从野嫘猪身上烤下来的油,地上铺着厚厚的席子夹糠,怕得就是地里潮气和虫鼠盗粮,眼下墙角堆垒着整整齐齐的苞米和高粱,一侧摞着由粮杆磨成的鸡群和驴子的粮食,地中间还铺晾着许多鸡草苜蓿。
魏承抱着一些草料出来,就看到粮仓旁边的地下窨井盖子没压东西,他忙将鸡草放下,抱起旁边的重石牢牢压在井盖上。
昨儿闲暇时他顺着梯子下去给宽敞的窨井打扫了一番,还铺上一层繁复的席子夹糠,因着再过两三个月秋菘菜和地豆就要收了,他怕到时候忙着收菜来不及拾掇,再让菘菜和地豆遭了冻。
鸡粮一洒进鸡圈里吵闹的鸡群顿时安静不少,魏承又从井边拎来两桶水倒在长条木碗里,见鸡群吃着正欢,他便跳进先前的鸡圈里摸出来小母鸡今儿新下的五六个鸡蛋,今儿罐罐想吃的鸡蛋饼是有着落了。
做完这些活计还没亮,他净手之后才去书房静心读书。
吃过早食兄弟俩就赶着驴车去了镇上,这一路上罐罐都困倦的靠着魏承手臂:“哥哥,罐罐好困噢。”
“春困秋乏夏打盹。”
魏承笑道:“困是正常的,不过等冬日下厚雪咱们许是就不用去私塾了,罐罐就可以天天在家睡懒觉。”
“罐罐不喜欢下雪呢。”
罐罐伸伸小手,晃晃小脚,又揉揉脸蛋:“会冻手手,冻脚脚,脸还红红的,好痛呢。”
魏承知道去年冬天他们在漏风的小草屋遭受的那些罪是让罐罐记在心里了,他道:“放心,今年咱们搬到严实暖和的新家就不会挨冻了。”
又想到什么,道:“过两日我就让木匠叔给咱们做个四方车板,到时候再在里面放个炭火盆,罐罐坐在驴车上也不会冷了。”
罐罐歪歪头,来了点精神:“那可以在火盆里烤地豆吗?”
魏承笑道:“自然是成的,不过那就得去镇上再打个炉子炉盘,炉盘上面不仅能烤地豆还能热鸡腿鸡蛋饼呢。”
罐罐欢呼一声,想到好吃的才嘿嘿笑:“那罐罐也有点点喜欢冬天啦。”
说着话兄弟俩也到了济民堂,魏承跳下来将驴车栓好,又把罐罐从车板上抱下来。
罐罐敦敦跑到药堂门口,轻轻敲了敲大开的木门,见忙碌整理药材的药童看过来,捂着小嘴笑道:“是罐罐呀!”
药童一笑,忙上前稀罕的抱了抱罐罐,又看向后头跟上来的魏承:“瞧瞧,我有日子没见罐罐,这娃娃还这么胖乎乎。”
“不是一直胖乎乎。”
罐罐摆手手,不承认自己是小胖墩:“罐罐只是今天吃多啦!”
药童憋笑,又上下打量下魏承,有点惊奇:“魏学子又长高了,再过两日怕是长得比那些人高马大的衙差还要高呢。”
“只长了一点点。”
魏承无奈笑道:“我才九岁再长也是长不过那些成人汉子的。”
药童笑了两声,比划两下:“我九岁时才到你肩膀这头,你这九岁可和我们不太一样。”
魏承的确是比同龄甚至大他两三岁的孩子高出一大截,想来也是随了魏大年那个猎户汉子。
他张望一下:“钟掌柜可在?”
药童抿嘴一笑:“师父家中有喜事,这两日都不来坐堂,是她夫君沈郎中帮着来照顾咱们济民堂。”
他将手里的药材放下,一边擦手一边道:“魏学子你俩先坐一会儿,我去后院喊沈郎中。”
魏承记得药童说过这位钟掌柜的夫君也是位深情人物,他与钟掌柜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早年间沈郎中举家搬到幽州城,后来沈郎中又因着坚持为亡父守家业的钟掌柜回到这小小凤阳镇,说是如今比镇上千金堂还要厉害的济世堂就是沈郎中新办的药堂。
自从镇上有了济世堂,店大欺客的千金堂每况愈下,他们想耍手段都不成,说是这位沈郎中师承大家,许多疑难杂症他都能诊治,比那些顽固急躁的老郎中厉害数倍。
一阵脚步声起,沈郎中推开布帘出来,他面容清俊,脸带三分笑,微微向魏承颔首,又看一眼罐罐,笑容更大了些:“这想必就是君儿常常念叨的罐罐了。”
罐罐不怕人,而且沈郎中面相英俊又不像是给小孩配苦药的老郎中,向来喜欢美人美食美物的罐罐不设防的挥挥小胖手:“我就是魏罐罐呀。”
沈郎中顺势握住罐罐小手,手指搭在罐罐脉上探了探。
罐罐不明所以:“郎中哥哥摸罐罐小手做什么?”
沈郎中道:“见你白白胖胖,小手肉也不少,郎中哥哥有些羡慕。”
“不要羡慕罐罐。”
罐罐微抬小脸,另一只小手叉腰,十分自豪:“罐罐的肉肉都是哥哥喂起来的呢!”
又打量下清瘦的沈郎中,小罐罐好心道:“你要是想长肉肉,罐罐可以教你噢。”
沈郎中笑容不变却对一旁的药童道:“银翘一两、生甘草梢三勺,淡竹叶二两……这药十分苦,但是很有用处。”
药童忙扯过纸笔写了下来,见沈郎中说完又复念一遍。
罐罐有点懵懵,麻溜跑到魏承腿边,感受到欺骗般大喊:“罐罐不要吃药!不要吃苦苦的药!”
魏承忙扶着罐罐肩膀拢在怀里,不解看向沈郎中:“不知郎中给我弟弟配的是什么药?他可是生了什么病?”
“你弟弟是不是每日甜果要吃上许多?肉也吃得多于菜?”
罐罐又逃避的往魏承怀里塞了塞,只露出个圆润的小屁股。
魏承点头:“罐罐还小,他是喜欢吃肉和零嘴,我其实也仔细着让他每日少吃一些……”
“孩子该宠,可也不是你这样宠的。”
沈郎中摇头笑笑:“他身子没什么不适,只是再不败火嘴角可就要生折磨人的白点疮了。眼下天热,不能吃太多甜物荤物,你让他早些喝清热泻火的药,也省得到时候嘴痛咽痛,十天半个月吃不下东西,你这给他养起来的过冬膘可就要瘦没了。”
罐罐小脸从魏承胳膊缝隙钻出,只露出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又怂又生胖气的控诉:“长得美的郎中也会骗小娃的吗?罐罐好心教你长肉肉,你却要给罐罐灌药药,罐罐才不要吃药!”
魏承哭笑不得,面带谦意:“沈郎中不好意思,我弟弟有些淘气……”
“让这么个雪白可人爱的小娃夸了美,我怎么会生气?”
沈郎中变戏法一样手中忽然出现粒朱红色的药丸:“罐罐你可以不吃苦药,这个药丸和汤药比起来可是一点也不苦,你尝尝呢?”
罐罐转头:“不吃噢。”
“不吃药丸可就要吃苦药了。”
沈郎中看向魏承:“魏学子,你说是不是?”
魏承领会一笑,拍拍罐罐后背:“对啊,不吃药丸可就要天天喝黑乎乎的药了,哥哥前些日子喝的药不是还被你嫌弃味道臭臭?”
罐罐犹豫一会儿,小手偷偷从沈郎中掌心摸走那颗药丸,送进嘴里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和涩味,有些苦但是没那么苦,比起黑乎乎的药好上不少。
吃完药丸罐罐从魏承怀里抬起头,张了张嘴:“哥哥,罐罐吃完啦。”
“真乖,吃了药火气下去就好了。”
魏承说着罐罐这两日睡觉总是出许多汗,想来也是火气大的原因。
药童知道沈郎中和魏承有话说,便主动带着罐罐去一旁玩。
沈郎中见状,将一巴掌瓷瓶送到魏承手里:“一日三颗,饭后食用。”
又笑道:“此药丸便是用刚刚所说几种药材炼制的,因着不甜,味苦生涩,只要一来娃娃就会先这样唬着他们。”
魏承接了药:“多亏沈郎中,不然就这个药丸我也是要应着他许多主意他才肯吃。”
“你弟弟挺乖的,旁的娃娃可是一点当也不上。”
沈郎中又给魏承探脉,问过魏承何时前来问诊后便翻了翻钟掌柜的随记诊书,点头道:“比起一月前你的脉象不浮不沉,柔和有力,脉象有些稍洪,不过不打紧年纪越小,脉越快,且如今夏秋两季交汇,如此都是正常。”
“看着钟掌柜的所写,你这身子也要一年半载恢复,你可是又去旁家吃了什么药?”
魏承稍敛心思,没说山参一事,只道:“没喝旁的药,只是跟着震金镖局的镖头学了几招石锁,日日晨起练着。”
“也有道理。”沈郎中没再追问。
魏承见此也问出此次前来的重要之事,他将那本被贬诗人的传记从书箱拿出来与沈郎中看。
这上面只有诗人所画草药图,诗人也不知道母鸡误吃的草药是什么。
“敢问沈郎中可知道此草药是什么草药?母鸡吃了可行?”
沈郎中仔细看了会儿草图,道:“此物是三枝九叶草,又叫仙灵脾。”
他又将那篇传记读过,道:“此物于人来说是补肾壮阳,强身建骨的良药,养鸡的确也是极好的药材,既可让鸡长久产蛋还能抗病灾害,不过此药材多产于梁州城,幽州等地不多见。”
魏承点头:“这位诗人当时所在正是梁州。”
沈郎中又指出一处:“此药能让母鸡多多产蛋,但你想让其下蛋颜色红黄却不可得,想来是这只母鸡不仅吃了草药还吃了旁的东西,但必不可能是吃了此草药才让蛋黄与众不同。”
魏承沉思一会儿:“还望沈郎中帮我配几副药来,我回去慢慢琢磨。”
“因着有别的用处,此药价可不低。”
沈郎中想了想,起身道:“我也试着给你再添几味药,几种药草合在一处,少量混在粮食里喂给鸡群,也能让你少花些银钱。”
“如此便麻烦沈郎中了。”魏承也起身拱手道谢。
“不碍事,君儿常与我说起你兄弟年龄虽小,可心善纯良,将来是大有本事的。”
沈郎中一边翻药书一边笑:“日后若是成了才,当了大官,常回乡来看看我们也是成的。”
魏承也笑道:“但愿魏承能学有所成,不辜负沈郎中和钟掌柜的宽慰照拂。”
沈郎中翻过几本药书,沉思许久才将药配成,这也是他第一次给母鸡配药,乡野人家养牲畜不容易,所以他免不了有些谨慎。
除了三枝九叶草,还有一味黄芪,一味冬青子等几种草药,眼下天热的厉害,魏承又让沈郎中配了一副给小鸡强身健体的药。
两副药拢共四大包再加上罐罐的败火药丸,这些就花去一两银子,可见药材是有多贵。
离开济民堂,兄弟二人赶紧去震金镖局,沈郎中翻医书废了不少时间,眼下去镖局还真是有些晚了.
魏承带着罐罐来到震金镖局就见着门户大开,门前聚集不少车马,上面还有一笼子一笼子不少活蹦乱跳的母鸡,镖局里头人来人往都在搬运货物。
“魏承,罐罐。”
佟镖头忙的脚不沾地还有空将俩人招呼过去,他摸摸罐罐头,道:“镖局有趟镖出了点事,师父要带着人前去帮忙,这两日你们有空照常来练武,你大师兄跟着我去,二师兄还在家里,有什么事就来找他就成。”
罐罐点头,乖乖道:“好的呀,师父。”
又不舍道:“那师父和大师兄什么时候回来呀?”
“年前儿应当能回来,我顺便再带人走一趟丰城。”
佟镖头想到什么,将魏承带到一边:“你家中可养了牲畜?”
魏承点头:“养了不少鸡。”
佟镖头犹豫一会儿道:“幽州城的徒儿给我来信,说是幽州城多处好像是生了鸡瘟,你回去也将自家牲畜照看好。”
魏承才给自家小鸡和母鸡买了草药就听到这事,心里也有了不好的预感:“小子知道了。”
“再就是此事在幽州城还未传出去,若是乱传这等蛊惑人心的话怕是会被官差问罪,你也莫要大肆宣扬,回头告知村中几个相熟嘴严的人,眼下是没什么事,可是再过段日子就说不准了。”
魏承心里也有些紧张,他才买了许多小鸡和珍贵药材,他们家的鸡群可万不能有事。
佟镖头带着人一走,震金镖局空了一大半,一群小汉子心都野了:“二师兄,我们什么时候也能和镖头走镖啊!”
二师兄今年十二,他又气又笑道:“我都不曾有机会和师父去走镖,你个七八岁的孩子还想去?莫要偷懒,快快练拳!”
小梁娃贴着罐罐耳边道:“罐罐,你想不想和师父去走镖?”
罐罐乖乖道:“想呢。”
小梁娃转转眼珠,像是有些懊悔:“早知道咱俩就应当钻到镖局的车板上!到时候佟镖头就是想赶我们也不成了!”
罐罐看他一眼,摇摇头:“你的拳都没罐罐打的好,你去走镖会被人打哭的!”
小梁娃抻着脖子道:“才不会被打哭,我没那么弱的!不信你打我一拳试试!”
罐罐哦一声,忽然一招“豹头”猛顶就把小梁娃顶翻在地。
小梁娃被撞了个人仰马翻,四脚朝天,顿时嗷嗷哭了起来。
见众人都看过来,罐罐挠挠小脸:“他让我打的,罐罐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无理要求噢。”
二师兄扯着小梁娃的领子:“莫要淘气,好生练着,师父和大师兄不在,你们可不能偷懒,到时候师父他们回来可是要训斥我的!”
魏承在一旁看得好笑,见着罐罐练武越来越认真,小脸绷紧,挥拳有力,不免又比对着旁的娃娃的身高,心里又多了点忧愁。
怎么就不长个儿呢?难不成真的要把小铜罐填满罐罐才能长高吗?
回家路上魏承又去了一趟杂货铺子,买了两大桶清热解毒的绿豆,这绿豆既能给罐罐熬粥喝还能给磨成粉喂给鸡群。
“小哥,这虾粉要不要,再过段日子吃不上鲜鱼,你熬粥还是炒菜放上一把也是十分鲜美。”
小二抓一把虾粉给他看:“瞧瞧多好的虾粉,这可是南边来得甜鲜口虾粉,买过的客人没有说不好吃的。”
“不信您尝尝,生吃也是可行的。”
魏承稍捏了点送进嘴里,有些河腥味,但滋味也是真鲜甜,他道:“是不错,怎么卖?”
“一两十八文。”小二笑呵呵比个数。
“有些贵了。”
魏承道:“能不能便宜些。”
“你要是多拿些,我可以给你抹点。”
罐罐爱吃虾,家里那点虾干都快被他吃光了,现在想要捉虾也得去山里,山下是没见到虾影了。
魏承道:“成,那便拿三两吧。”
小二喜笑道:“成,这就给您装好。”
三两虾粉又花去五十多文,魏承又去书坊买了两本书和一些笔墨纸张,这又花去一百二十多文。
回到家中放下东西第一件事,魏承就是让罐罐去拿小铜罐。
罐罐小手抓着虾粉吃,敦敦跑到屋头一会儿功夫又跑回来,腋下夹着小铜罐道:“给,哥哥!”
魏承将里头的银子都倒出来,慢慢道:“咱们拢共有一百两银子,老魏家那四亩地算是十二两,买鸡苗花了二百文,药材一两银子,还有这些日子买肉菜花,还有绿豆虾粉菜种一些杂物又花去六百文,这半个月卖鸡蛋又赚了四百五十文,咱们还剩下多少钱?”
罐罐专心啃手里的虾皮,眼睛也不抬直接道:“还剩下八十六两,六百五十文!”
魏承稍稍归拢下银钱,笑道:“不错,罐罐算数很快。”
他拿出十文钱给罐罐:“这是奖励罐罐的!”
罐罐将虾粉全塞到嘴里,高兴的去拿十文钱,又晃晃自个儿的钱袋:“罐罐攒了好多钱!”
魏承将剩下的银钱拢在铜罐里,笑道:“是吗?数数看看多少钱。”
罐罐将钱袋一倒,里面的铜钱稀里哗啦一顿响,他小手点来点去,很慢很慢的数着钱,像是不舍得一般:“一个钱,两个钱……总共有三十五个钱!”
这段日子魏承买完东西常爱往罐罐的小钱袋里塞上一文钱,多了他不敢给,这小娃是财迷来着,若是真叫他丢了钱,怕是要哭得好惨。
魏承看他爱惜的一个一个将钱送回去,觉得好玩,笑道:“罐罐攒钱做什么呢?”
“攒钱给哥哥买好用的笔墨!”
罐罐歪歪头,一副我在考验你你要好好说话的样子,美滋滋道:“那哥哥攒钱做什么呢?”
魏承故意拉长音道:“哥哥攒钱……”
罐罐扯着魏承的手:“快说,快说!”
“攒钱给自个儿娶媳妇。”
魏承笑着捏了捏罐罐的鼻子:“行不行?”
“哼!”
罐罐小胖手拢着自个儿的铜钱,气的眼睛都红了:“你看看你这个哥哥,攒钱就为了娶媳妇,弟弟都不养啦!”
魏承忙笑道:“哥哥逗你呢。”
“我攒钱自然是为了养罐罐。”
魏承想到什么,俯身将胖罐罐抱起来:“来,哥哥给你记一下身高。”
他将罐罐放在堂屋的一侧墙壁底下,轻轻拍拍罐罐的头:“莫要乱动,乖乖站好。”
罐罐听话的站直身体:“罐罐是不是好高呀?”
“高呢。”
魏承为了验证自个儿的胡乱想法,他想到每日都记罐罐身高的法子,如果他们的钱越攒越多,罐罐是不是也能慢慢长高?这个想法许久之前他就想过,不过总是觉得自个儿太过妄想,可是这又过去数月,罐罐每日吃这么多肉和粮,虽说胖乎了点,可个子却一直没有进展。
魏承当爹当娘还当兄,虽说面上不显,可每日总是寻思着罐罐个儿的事,谁也不知道他有多愁。
他用一旁的绑着红线的小刀轻轻在墙壁上刻画了一道深印,道:“好了,咱们以后每日都来画一道印儿。”
罐罐回头一看,伸手摸了摸墙壁的痕迹,抿了抿嘴:“罐罐就只有这么一点吗?”
“已经很好了。”
魏承忽悠小孩:“不过多吃菜菜多吃饭,还会更高。”
罐罐高兴道:“那能和哥哥一样高吗?”
“自然是能的,以后罐罐长高一点儿,哥哥就答应罐罐一个愿望。”
罐罐一听,满眼惊喜:“什么愿望都可以答应罐罐吗?”
魏承见罐罐小手又去摸墙上的印儿,笑道:“不过你可莫要偷偷乱画印。”
“你看看你这个哥哥,连自己弟弟不相信!”
小罐罐心思被看透,颇为恼羞成怒的哼了声:“罐罐没有,哥哥乱说!”
说着就用对付小梁娃的“豹头”轻轻去顶魏承。
魏承也没躲,直接将小娃抱起来往上颠了颠,以牙还牙道:“你看看你这个弟弟,连自个儿哥哥都打,怕是要好好欺负一下了。”
罐罐却玩上瘾了,小手挥舞着:“再抛罐罐,再抛罐罐!”
魏承连几十斤的石锁都摆弄的十分轻快,更别说一个浑身都是小软肉的胖罐罐了.
这两日魏承和罐罐只要一下学就带着杏儿去深山上打鸡草,有黑狼时时刻刻跟着,兄弟俩也没遇上野狼走兽。
山里的鸡草比山下的鸡草更为水嫩新鲜,他们每日都要打满满两板车,几日下来粮仓的鸡草也越摞越多。
魏承割着草就听到山林里传来罐罐的声音:“哥哥!哥哥!快来呀!”
魏承忙将割下来的鸡草堆放在板车上,从山坡走下来进了一片树林,就见着罐罐蹲在地上,小手捧着满满一把栗子,欣喜道:“哥哥,你看罐罐捡了好多好多!”
小黑狼也兴奋的摇尾巴。
那低矮茂密的栗子树下铺面成熟掉落的栗子。
魏承也很惊喜道:“哥哥去拿背篓,你在这儿等着哥哥,莫要乱跑。”
他快步从驴车上拿下两个大背篓,捡起一个栗子看了看又放在掌心上,道:“这深山里的栗子是比山下的栗子大。”
罐罐抱着栗子一把一把往背篓里倒:“罐罐吃过这个,甜甜的,软软的,好吃呢。”
去年冬日魏承带着罐罐去镇上买棉花,买过两包香烤栗子。
魏承看了眼这颗茂盛的栗子树,道:“咱们将这些果都捡回去,到时候哥哥给你烤栗子吃,也可以分给豆苗和里正家些,剩下的咱们留着冬日卖了。”
听着有吃的罐罐干得更起劲了,这几日天天吃苦苦的小药丸,罐罐已经好多天不曾吃甜物了。
将地上的没烂的好栗子捡了些,魏承又上树摇晃下来不少,他们足足将两大筐装满才收手。
罐罐小手指着树冠,累得气喘吁吁:“还有好多啊。”
“这些够咱们吃卖的了。”
魏承道:“剩下的便留给山中以此为食的鼹鼠吧。”
“好呢。”
罐罐擦擦小脸:“罐罐冬天不饿肚子,小鼹鼠也不要饿肚子。”
魏承一笑,摸摸小娃头:“是这么个理儿。”
兄弟俩打了两大筐栗子,满满一车鸡草,正要往山下走时忽然见黑狼朝某处轻轻低吼一声,它弓着身子匍匐在地,似做做出捕猎的架势。
魏承闻声仔细看去,竟发现那树丛里有只正在吃草的小角鹿。
黑狼又低吼一声,小角鹿像是听到了动静,警惕的四处望了望,终于看到不远处的威胁又迅速仓皇的逃窜离开。
魏承知道黑狼并没有捕猎的意思,若是真想捕杀这头小鹿怕不是也不会低吼那两声。
魏承和罐罐最近常在这片山林里打鸡草和苜蓿,此地若是沾了血腥气味,怕是会引来旁的狼和秃鹫。
小黑狼竟然为了他们能抵抗骨子里天生的捕杀欲|望。
他轻轻摸摸黑狼的头:“好样的,哥哥等会儿回家给你炖骨棒吃。”
黑狼撒娇一样蹭蹭魏承的手,兽眸似乎带着欢喜。
矫健黝黑的狼飞快狂奔起来,在茂密山林里为主人带往一条安全的山路。
他们从山上下来就看到里正家门前围了不少人。
“豆苗!”
魏承勒住驴绳,看向里头的人:“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热闹?”
“今儿赌坊的人来村里卖老魏家的田和房子。”
豆苗揣着袖子笑:“我也是前个儿刚杀完猪回村,今儿出来看看热闹。”
魏承道:“地都卖出去了?”
“一亩地比平常地低了不少钱,村里人都抢着要。”
豆苗又道:“我听说咱们村老孙家的大儿子买了老魏家的院子,那大孙是个泥瓦匠,这些年用命接活攒了不少钱,听闻他和他爹娘弟妹关系不好,弟弟都成亲了也没给他成亲,赌坊一说要卖房子他直接摔下二十两银子给买了去!”
魏承想了想大孙这个泥瓦匠,好像也跟着吴风做活,是个本分老实又沉默寡言的精壮汉子。
那间小院跟了这样的人想来也挺好。
“最近活计怎么样,杀猪的人家多吗?”魏承笑道。
“多呢,这不是还有几天就是八月十五祭月节,杀猪的人都要排着来,我爹看我实在是累得不行,让我歇两日,这不今儿睡到天亮,睡醒干点活就来看热闹了。”
“豆苗哥,吃栗子!”
罐罐小手捧着栗子要往豆苗怀里装,豆苗连忙用衣裳下摆接着:“哎呦,这栗子好大个,承哥你和罐罐又上山了?”
“山上鸡草嫩,还没那么些人跟着抢。”
每次在河边多打点鸡草,有些村人都阴阳怪气,瞧那样子像是打了他家的鸡草一样。
“还有我和你说的事,你别不当一回事。”
魏承轻轻扯了扯豆苗,这事早在他知道那天就跑到里正豆苗还有莫夫郎家中都说了一遍。
他没多说旁的只唠嗑时随嘴说一句,听着镇上的闲言碎语说是幽州城来了鸡瘟,也不知道真假但听着怪是吓人。
后来他瞧见几回李家人上山打囤猪草,莫夫郎和乔郎中也频频上山,就是没怎么瞧见豆苗,而魏承这两日没着急给母鸡喂旁的药,只给它们和小鸡群一道喂掺了绿豆粉和草药的草粮,眼下只要鸡群不生病比什么都重要。
至于里正有没有嘱咐村中养鸡多的农户,魏承就不得而知了。
豆苗笑道:“我家拢共就养了三只老母鸡,不像里正伯伯家又养猪又养鸡,我婶子在河边打点草喂喂就成。”
魏承摇摇头,气道:“你可真是不听话。”
又想到什么:“你和马叔在外面杀猪,家中也只有大着肚子的你娘还有离不开脚的兰婶子,以后我在山上打鸡草给你家送来些。”
豆苗见魏承这样严肃,挠挠头:“咱们茂溪村有山神庇护,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鸡瘟啊,我,哎,算了,承哥,你打点鸡草不容易,还要给家里家外的菜地浇水还要去镇上读书,我以后自个儿去多打点也成。”
“三只老母鸡也是三百多文钱,你娘本就仔细,若是三只老母鸡有个好歹,让你娘动了胎气就不值当了。”
豆苗应了声哎:“我记着了。”
魏承正要走的时候看到从外头给地浇水回来的秋哥儿和李家三郎,忙让罐罐把栗子也给他们两大把,两人邀着俩人进去坐,魏承以着急给菜地浇水为由拒了邀请。
他远远望了眼认出赌坊来的人是甘九那个黑小子。
老魏家那四亩地的地契早在佟镖头还在凤阳镇的时候就帮他从甘九手里拿了过来,眼下村中人都在买老魏家的地,他也跟风买了四亩没人会怀疑。
回到家中,魏承便给两大筐栗子倒在地上平铺晾晒,而罐罐和小狼也想帮忙却都是在帮倒忙,被魏承一手提着一个脖颈带去堂屋躲阴凉去了。
将栗子晒好,魏承又打上几桶水将院子菜地浇了一遍,茄宫中浩羔楞陶陶瓜和豇豆长势不错,秋葱的嫩芽有些稀稀落落,本来秋葱种子也不太好出,只要能出一大半魏承就满意了。
魏承擦擦脸上的汗,看着罐罐道:“今儿咱们吃刀豆炖猪骨,再在锅边贴两个饼子,成不成?”
“成!”
罐罐蹦蹦跳跳道:“罐罐都好久好久没吃肉啦!”
“哪里有好久,也才四五日而已。”
魏承笑道:“那药丸还剩下几粒?”
罐罐转转眼珠,小手背在身后:“也许不剩了呢。”
“莫唬哥哥,到底剩几粒?”
罐罐抿抿嘴,上前抱住魏承的腿:“还有三粒,可是好苦好苦,罐罐不想吃了。”
“都吃了那么些日子,还差今儿一天?”
魏承摸摸罐罐头:“饭后乖乖将药吃了,等再过两天哥哥带你去买月团团吃。”
八月十五是大节,又到了给诸葛夫子还有陈老童生送束脩礼的日子。
罐罐靠在魏承怀里撒娇:“月团团是什么?罐罐吃过么?”
“月团团也是一种糖糕,不过里头的馅料尤为丰富,平常日子没人做也没人买,只有八月十五这日才会做。”
“罐罐知道啦!”
他小手左右点了点:“粽粽节吃粽粽,团团节吃团团,对吗?”
魏承一笑:“你这样说也对。”
“走,和哥哥一道去做饭,吃过饭哥哥还要琢磨会儿鸡粮的事。”
他们家眼下也没旁的菜,吃新鲜的菜多是莫夫郎和里正娘子给的,再就是偶尔去镇上遇到菜贩子买一些,不过家中菜干倒是攒了不少,有半袋子刀豆干,一袋子小菘菜干,一袋蘑菇干还有一些野菜干和几坛腌黄瓜。
旁的就剩下几条大黑鱼干还有半袋子虾干,一袋给罐罐当零嘴吃的虾粉。
等到菜地里的菜收了,家中也能多囤些过冬的菜。
眼下这一盆扁扁的刀豆就是莫夫郎昨儿给送过来的,说是他们家中种得多了也吃不过来。
魏承把摘豆角的活计给了罐罐,不然这娃又要偷偷带着小狼在外头疯跑,孩子越大就是越不让做什么就越要做什么。
罐罐抱着满满的刀豆举在头顶,高兴道:“哥哥,罐罐好会摘豆豆的!”
魏承边清洗今儿买回来的骨棒边哄着小娃道:“哥哥一猜罐罐就很会摘豆豆,和杏儿抱去堂屋摘,柴房热。”
“好噢。”
罐罐抱着刀豆就跑,黑狼跟着他屁股后追。
罐罐坐在小凳上,手上拿着刀豆,掰掉上面一个尖角又掰掉下面的,轻轻抽着豆角上的细丝:“瞧,杏儿,就是这样摘豆豆。”
小黑狼嗷呜一声,爪子摆了摆,像是在说它没有手手。
“没事的,没事的。”
罐罐抱着小狼头上香一口,学着哥哥说话的语气:“罐罐养杏儿就是什么都不用杏儿做哒!”
黑狼高兴的扑着罐罐脸蛋舔,罐罐一个不稳摔下小木凳,一盆刀豆也全撒在地上。
“哥哥!杏儿咬罐罐!”
“嗷嗷嗷嗷!”哥哥,是罐罐先咬小狼的。
没一会儿,远在柴房的魏承就听到罐罐和小黑狼“吵架”的声音。
他摇头笑笑继续揉面,这俩个崽儿都皮得很,凑在一处也只能老实那么一会儿。
最后这盆刀豆还是魏承帮着罐罐和杏儿摘完,俩个崽各自生胖气都没有和好,直到吃饭的时候罐罐将自个儿碗里的肉肉偷偷夹给小黑狼,小黑狼顺坡就下,一口吃掉罐罐给的肉,然后又用尾巴快速扫扫罐罐的小腿,这也是一崽一狼从小到大特定的和好方式。
猪骨和刀豆都炖的喷香软烂,锅边贴的苞米面饼子也烤的焦黄酥脆。
罐罐一手抓饼子一手抓猪骨,小嘴吃得满是油光:“哥哥,好好吃哦。”
“多吃些,这两日净吃些清淡的,没怎么给你炖肉。”
魏承将炖掉的一块瘦弱夹到罐罐碗里,想到什么道:“今儿在陈老童生家里都学了什么?”
“爷爷教罐罐认字,还教罐罐写家书呢。”罐罐眼睛亮晶晶的,“等到罐罐去走商,给哥哥写的信就叫家书。”
魏承笑道:“那你给哥哥写家书要怎么写?”
罐罐咬一口骨头,咽下去才清清嗓子道:“长兄大人侍右……”
后半句有点忘了,他向来是不愿意记这些词句的,忽然想起道:“不孝顺的魏罐罐来信啦!”
“是不肖子孙。”
魏承摇头笑道:“且我是兄长,应当用不上不肖子孙。”
他曲指敲敲桌子,琢磨了会儿:“应当是长兄大人侍右,愚弟魏渝顿首禀。”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罐罐懵懵懂懂:“爷爷说出门在外,家书抵一万两金子,叫罐罐一定要写好写会呢,哥哥,家书怎么要那么多银钱呢?”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魏承念了遍,笑道:“等你日后长大了,就明白这句诗的用意了。”
幼时不懂分别之苦,若是日后他与罐罐一个天南,一个地北,一年之中能见上几面都是奢望,那家书还真算得上万金。
吃过午食,罐罐玩闹一会儿就睡下,小狼也在家中填饱肚子跑去山上撒欢。
魏承便来到粮仓开始琢磨鸡粮的事,他先是拎出一只母鸡单独在外头养,他计划着先喂养一只鸡试试若是不妥当也不浪费粮食,也不会伤了剩下母鸡的身体。
沈郎中说草药只是催母鸡产蛋之效,鸡蛋的颜色与其无关,可诗人所书明明写着蛋黄犹如落日橘红。
寻常鸡蛋都是浅浅黄色,未曾见过橘红的蛋黄。
魏承拿着木盆往里放了些鲜嫩的鸡草,又少放了一点苞谷,草药也放了少许,听着养鸡摊贩的婆娘说他们还给鸡粮中放些小鱼。
家中现在没有小鱼,倒是有些……买回来的虾粉。
魏承犹豫一会儿,抓了一把虾粉也混在鸡粮里,将鸡粮拌好放到那只被隔出来的母鸡面前。
母鸡东啄两下,西啄两下,没一会儿就将一盆鸡粮吃空了。
魏承见它爱吃,没嫌弃草药味冲,渐渐也放下心来,那就按照这个粮谱喂上几天再看看情况。
不过虾粉是不能这样喂下去了,一两十多文的玩意,怎么也不能这样喂了鸡。
他见罐罐在家熟睡便锁好门出门,他先去到豆苗家,兰婶子却说豆苗将自家放养的鸡抓了回去,眼下正在山下割鸡草。
“豆苗。”
豆苗正在往背篓里塞鸡草,转头笑道:“承哥,你咋来了,你不是才在山上打完鸡草。”
“有点事想问你。”
魏承帮着他一道收拾割下来的鸡草:“咱们村中有哪些村小子手脚老实不耍滑,我想雇两个人给我摸点小鱼小虾。”
豆苗道:“倒是有两个老实的,就是以前跟着咱们一起玩过的大东小东,他哥俩人挺老实,不过自打他们娘生了病,这哥俩就经常上山砍柴赚钱,眼下不知道忙不忙。”
又问道:“承哥,你这是吃鱼酱没吃够,还想再整点小鱼小虾回家吃?”
“我哪有那么嘴馋?”
魏承笑道:“我不是又带回来三十多只鸡,我想给它们的草粮中加点小鱼小虾。”
他思索一番:“一桶三文钱,当天交鱼当天给钱,若是能将鱼清理干净的话再加两文,鱼杂也要给我,你帮我问问他们做不做,要是做的话,让他们等今儿稍凉快些来我家找我。”
清理好的鱼虾鸡群一顿吃不了,就可以晾晒成鱼干留着日后用,若是没清理的鱼虾想要晾晒,那魏承就得自个儿抠挖鱼肠,他眼下活计够多了,实在是忙不过来。
虽说一桶鱼五文,二十桶鱼就是一百文,草药又花去一两银子,可魏承觉得这两样东西付出也不是白白付出,都是对鸡群有益的,就算以后不能得到太多银钱,但回本肯定是能回本的。
“成,我送完鸡草回去告诉他们。”
豆苗背上背篓和魏承一道走,又道:“看承哥你这样子是还想将小鱼小虾给晾晒起来?不过也成,现在初秋没有刚入夏那么热还有风,你家后院够大,晾晒起来味道还能少些。”
“也是觉得现在天气虽热但是有风,是晾晒鱼干的好时候。”
魏承点头道:“到时候鱼拿回来用点咸水洗洗就成,不用特意去腌。”
傍晚的时候就有人敲响了他们家门。
罐罐敦敦跑到魏承腿边:“哥哥,有人敲门!”
魏承想着也许是大东小东,对罐罐道:“你在院子里玩,哥哥去开门。”
他打开门果然看到两个黑瘦黑瘦的小子,正是大东小东兄弟俩。
大东小东是双生子,长相身高一样,只比魏承小上一岁。
魏承推开门道:“进来说。”
大东胆子大些,小东跟在哥哥身后像是有点害怕。
大东看一眼院子,眼里流露出点羡慕,魏承许是不知道,村中许多孩子其实都依着魏承做榜样。
一个无父无母的小汉子现在不仅有自个儿的房子还有六亩田地,他们家全家才拢共有四亩地啊,而且还听说这个魏承很会读书受了县令大人的另眼看待……这些就足够让许多村里小汉子羡慕,原本大东小东还觉得他家日子苦,爹娘身体都不好,他们俩个有时吃不饱饭时就觉得熬不下去,可一想到无父无母的魏承都能把日子过得这样,他们有爹有娘还怕有朝一日好不起来吗?
“听豆苗哥说你找人打小鱼小虾?”大东有点不好意思道。
魏承点头:“豆苗把工钱的事和你们说了?”
“说了。”
大东道:“我就是想问问,真的是一桶处理好的小鱼小虾要五文钱?我家地里没什么事,我爹出去找活做,我和我弟弟可以去捉鱼捉虾,我娘能在家里清理鱼虾,我们一天没准能打两三桶。”
“越多越好,干一天结一天钱。”
魏承笑道:“不过我就一个要求,要把鱼肠子给我清理干净,不然晾晒起来容易坏,鱼肠子给我带回来一半就成,多了鸡也吃不了,这玩意又没办法晒。”
小东小声道:“那剩下的鱼肠子我们能自个儿喂鸡吗?”
“自是能的。”
魏承回头看一眼罐罐:“罐罐去屋头拿十五文钱来。”
罐罐没去屋头,反而从自个儿的小钱袋里数出十五文钱,递给魏承:“给!”
“让小财迷破费了。”
魏承笑着接过铜钱又送到大东手里:“这钱你先拿着,明儿打来三桶我就不用给你钱了。”
大东没想到还有先付钱后干活的事,犹豫一会儿接过钱,道:“明儿一早我们就去摸小鱼小虾。”
“去村中浅河道摸,莫要走深了。”
魏承嘱咐道:“也要注意脚下利石,总之你俩多注意自个儿,切莫着急求多,你们身上若是带了伤回来,这活我就不能给你们做了。”
大东应了声哎,带着小东出了门。
此时天色已微微泛黑,小东边走边踢石子:“哥,我们一天赚十五文,一个月能赚多少钱?”
大东笑了笑,算了好一会儿道:“快五百文了。”
小东惊喜道:“那岂不是两个月就能赚一两银子?”
又想到什么道:“哥,你说那个魏承只比我们大一岁,我怎么觉得他说话那么中听,不像爹那么怨天尤人,也不像娘那样整天将死挂在嘴边,我要是也像魏承那么厉害就好了。”
大东一想到爹娘的病和家中整日此起彼伏的哀叹声,心里就有隐隐的憋闷,有时他真恨不得……算了,依着魏承做样,他家日子肯定也能好起来。
他叹口气,强撑起笑:“等以后咱们赚钱了,哥也送你去读书!”
送走了人,魏承也将门拴严,他回头看一眼罐罐,笑道:“哥哥不是叫你去屋头拿钱,你怎么把自个儿攒的钱给哥哥了?”
“罐罐攒钱就是给哥哥花的呀。”
罐罐扯着魏承的手臂道:“哥哥,你快来,看看罐罐有没有长高。”
自从魏承说过只要罐罐长高一点就奖励罐罐一个愿望,罐罐每天早晚都扯着魏承问自个儿有没有长个儿。
洗漱过后的小娃站得比直,披着头发正好碰着那道刻痕,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哥哥,罐罐长高了吗?长高了吧!”
魏承忍了笑,轻咳一声,昧着良心道:“嗯,高了点。”
早上量都没长,晚上却长高了。
罐罐欢呼一声,蹦蹦跳跳转圈圈:“罐罐长高啦!”
又抱着魏承的手道:“哥哥,哥哥,罐罐有一个愿望!”
魏承笑道:“好吧,你说给哥哥听听。”
“罐罐要偷偷说,让别人听见就不灵了,对不对?”
第68章 第 68 章 聘猫
罐罐两只小手扩在魏承耳边, 很小声很小声的说了什么,说完又抱着魏承的胳膊摇晃撒娇:“行不行呀,哥哥, 好不好嘛?”
魏承寻思一会儿, 笑道:“这事你可不能和我商量,你想要什么哥哥自然是都答应你, 这事最先要问的是小狼, 不知道它能不能容下旁的玩意儿在你身边乱转?”
“罐罐的愿望是要送给哥哥的!”
罐罐仰着小脸一本正经:“罐罐去哪儿都有杏儿陪着, 可是哥哥晚上读书没人陪, 早起读书也没人陪,还有, 还有……”
他像是在绞尽脑汁的想词,忽然眼睛一亮,又道:“哥哥的书会越来越多, 也要有它守着呢。”
前面的话应是罐罐心中所想,后面猫儿守书一事想来听旁人学的。
魏承拿过一旁的帕子擦拭罐罐泛潮的头发,不动声色道:“这两日谁把猫儿带来武馆了?”
罐罐高兴道:“是骏儿带来一只小猫!”
他小手比划着:“那么小,那么软,尾巴晃来晃去。”
又耷拉了小脸:“骏儿不给我们和小梁娃摸, 他说这猫儿只能看,不能摸, 可是却给师兄们摸, 还给师兄们抱。”
魏承知道那个骏儿,是佟镖头走的第二天老管家又带来的一个男娃,他和小梁娃几个一样都是被家人送来震金镖局的武馆学武的小汉子,当然也是没拜在佟镖头门下,算不上罐罐的师兄弟。那骏儿只看着穿戴就知道家中富裕又娇惯, 送来学武应当也只是为了强身健体,不是为了学本事长大后跟着镖局走镖。
这个骏儿很少听罐罐提起,想来不是常来往的小汉子。
听着罐罐这样说,魏承摸摸他的头:“许是骏儿心里喜爱那猫儿,怕你们这些小汉子手粗给碰疼了,左右是人家的东西,咱们不摸就不摸,明儿问问这猫儿是在哪寻的,下学之后哥哥带你也去买一只。”
罐罐欢呼一声:“太好啦,哥哥要有小猫啦!”
魏承摸摸他的头,笑道:“是咱们要有小猫了。”
旁的地方魏承不知,但他们凤阳镇上的猫狗价都不低,镇上的人常爱买猫来养,多是用来防鼠护书,像是富贵夫人会养些小猫当宠儿;村里多爱养狗,除了看家护院还能帮着捉鼠,像是极好的狼青犬种一只能要上几两白银,平常黄狗土狗就不太贵,每个村子都有那么几只黄狗见天在村路游荡。
等到睡进被窝,罐罐还揪着小被子不肯睡:“骏儿的猫是白毛的,哥哥,我们的猫猫什么毛毛呢?”
“明儿就知道了。”
魏承轻拍罐罐后背,低声哄道:“看你喜欢什么样儿,咱们就选什么猫儿。”
罐罐轻轻打个哈欠,用脸蛋蹭蹭他的手:“哥哥,罐罐喜欢的小猫会被别人都选走吗?”
“不会的,天亮了哥哥就带你去找小猫。”
罐罐小手捂着眼睛,奶声奶气的问:“哥哥,天亮了吗?”
“天才黑,哪能那么容易亮?”
魏承笑着将小娃揽在怀里:“乖乖睡觉。”
又过一会儿,魏承发现怀里的小娃好像安静下来了,正要走时又轻声问了句:“罐罐睡了吗?”
“睡啦。”罐罐小小声。
魏承拿罐罐很有办法,清清嗓子:“哪个小娃不睡觉?再不睡可就要带他去读书了?他今儿学会几个字,学会几首诗?”
这话一出,小娃毛茸茸的脑袋瓜忙塞在魏承怀里,小手也紧紧拽着身下的被褥,一副谁也不能把他小罐罐带去读书的模样。
读书使罐罐乖巧。
这一次魏承见着罐罐彻底睡熟才轻手轻脚来到书房,拿起饭前没看完的书重新看了起来。
读完一本经义,正要练字时他又转头看一眼身后做工简陋粗糙的书架。
短短半年时间,他身后的几层架格都快被书本填满了,上头除了他自个儿在镇上书坊买的书,有平日里借阅师兄夫子的书籍然后认真抄阅而成的书,还有些他和罐罐练过的字帖。
许是才盖建的新房,再加上有黑狼震慑,家中并未发现太多虫鼠,以后可就说不准了,所以养一只猫在书房也是不错的法子。
魏承提笔沾沾墨,想到什么心里就泛起暖意来,他说罐罐这两日这么着急长个儿,原来是早就想买来一只猫送予他.
次日清早,罐罐难得没有懒被窝,自个儿穿上衫袍,蹬上鞋子,风风火火往外跑:“哥哥,哥哥,罐罐醒啦!”
魏承端着脸盆进来,笑道:“哟,今儿倒是没懒,难不成家里要来了新猫,罐罐就不想做懒猫了?”
“哥哥,莫笑罐罐!”
罐罐小脸笑着:“我们什么时候去寻小猫?”
“你先乖乖去武馆练拳,哥哥去打听打听问问旁人,我只记着有些养猫人家极其讲究,许是除了银钱还需要旁的东西。”
魏承拿过湿帕子擦了擦罐罐小脸,点点他脸蛋:“抬头,小脖子也要擦。”
罐罐乖乖抬头,仰着脸道:“哥哥,水温乎乎呢。”
秋季早晚冷,井水就凉,这两日魏承早起会烧些热水专门用来给罐罐洗脸擦手。
“怕你喊凉,多添了些热水。”
魏承又浸湿帕子,仔细擦洗罐罐的耳后脖后,想到什么道:“骏儿今儿若是又带猫来武馆,罐罐莫要上前去摸,人家不让摸,咱们就不摸,等下了学哥哥就带你去买。”
“罐罐不摸呢。”
罐罐摆摆手:“罐罐不是坏小娃,罐罐不会乱摸旁人的猫。”
“真乖。”
魏承拿过干净帕子擦干罐罐小脸,牵着他的小手道:“走,拿上牙刷牙粉,咱们洁牙之后就要吃饭了。”
罐罐如今已经会自个儿洁牙,认真刷完之后还会张着嘴,让魏承去瞧他那一口小糯米牙。
早食兄弟俩用的是咸蛋黄炒饭,里头还配着清脆鲜绿的野菜。
魏承见罐罐嘟着嘴看着饭里细碎的野菜末,那样子应该是想挑但是挑不出来的苦恼小模样。
他道:“昨儿才将一瓶清热药丸吃光,今儿就不想吃菜菜了?”
“罐罐吃呢。”
罐罐舀一大勺炒饭送进嘴里,咽下去之后一脸高兴:“饭饭香,吃不到菜菜味,哥哥好厉害!”
魏承受了他的夸奖,笑道:“想把你这娃娃养好,不厉害点那还真是不成。”
将野菜剁得极碎可花了他不少功夫。
小狼今儿又不在家,想来是天还没亮就跑到山上捕猎,魏承照样将属于它的早食倒进它的食盆里,为着是等它回来能有饭吃。
从后院牵着驴车往外走,他又特意去瞧了眼单拎出来的那只小母鸡,木碗是空的,母鸡精神不错却没有下蛋。
他也知道这事急不得,新配的粮食怎么说也得慢慢喂上几天,左右新抓回来的小鸡还小,下蛋还有两三个月,也不是非要现在就要琢磨出红色的蛋黄来。
魏承将罐罐送到镖局门口,将小娃抱下来道:“用不用哥哥送进去?”
“不用哥哥送!”
罐罐双手捂着书箱带子:“哥哥去找小猫吧!”
“那你要乖一点,等哥哥回来接你去陈爷爷那儿。”
“罐罐知道啦!”
罐罐敲了两下大门,又冲魏承摆摆手:“哥哥,快去吧!”
魏承见罐罐被人带进去才赶着驴车走,他没在镇上见过卖猫卖狗的摊贩,想来这两者都是要去旁人家里去买的。
罐罐蹦蹦跳跳的被二师兄领进来:“二师兄,罐罐哥哥去给罐罐找小猫啦!”
二师兄知道骏儿这两日常带猫来武馆还不让罐罐和梁娃摸的事。
虽然他看着一群小汉子都围着猫儿摸,就只有罐罐梁娃几个在旁边眼馋的瞅着,瞧那小模样怪让人心疼,不过这猫儿是人家骏儿的,饶是他打心眼里偏疼自个儿十师弟,可也没什么身份让骏儿给罐罐他们摸玩。
听着罐罐这样说,二师兄也很高兴:“真的?罐罐你哥哥对你有求必应可真好!”
“罐罐哥哥就是很好呀。”
罐罐飞奔到梁娃那几个小汉子身边,抱着手臂,仰着小脸道:“罐罐马上就要有小猫啦!”
梁娃等人一听:“真的吗?什么样的小猫?”
“太好了,我们也可以摸小猫了!”
“罐罐,你到时候会把小猫给我们摸吗?”
罐罐连连点头,大方道:“会的,会的,罐罐把小猫给你们摸!”
骏儿抱着自个儿白猫回过头,上下打量一眼罐罐:“聘猫儿很贵很贵的,你哥哥真的会给你买吗?”
又哼了声:“你们家若是饭都吃不上,还要花大钱聘猫玩乐的话,那也太虚荣好胜了些。”
“我们家能吃上饭的。”
罐罐小脸认真:“这是罐罐长高了,哥哥答应罐罐的愿望,养猫猫不是为了玩乐,是要猫猫陪着哥哥守着哥哥的书。”
骏儿将手里的白猫扔了去,不大高兴:“我明儿就带我家的狼狗来,那你岂不是又要央着你哥哥买?”
罐罐没听清骏儿的“狼狗”,只当是狼,他眼睛亮了亮:“真的吗?罐罐家也有的,罐罐可以把它带来玩,它们可以做好朋友吗?”
村里大黄狗看着杏儿都夹着尾巴吓得一动不动,除了哥哥和罐罐,村里没有杏儿的好朋友,可怜的杏儿只能去山上玩,那么骏儿家的狗应当不会怕杏儿吧?
骏儿咬咬牙:“带就带,明日谁不带来,谁就是孙子!”
第69章 第 69 章 墨玉垂珠
魏承离开镖局往南走便到了热闹的菜市集, 他跳下驴车那集口穿着官差衣裳的中年汉子上前问他两句话又帮着他将驴车栓好,走前递给他块木牌,公事公办道:“等会儿凭着木牌来牵着自个儿驴车。”
魏承领牌道声谢大步往里头走, 快到卖菜的地方又回头望了眼。
后面又来了一辆拉着些粮食的驴车, 赶车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汉,那中年汉子还热情的上前帮忙扛包。
看来孙县令已经重新派人搭理菜市遮棚的活计了。
前些日子孙览师兄还交给他两本大儒所作经义文册抄本、两本诗歌文集抄本和一只产于岭丘竹林的黑豪, 一块质地不错的砚台, 说是孙县令本想唤他来家中小坐但近来公事忙碌, 实在是无法脱身, 嘱咐他好生看过这些文章诗歌,待孙县令得了闲可是要仔仔细细考他的。
魏承心里知道孙县令又赠予他书籍笔墨是因着他袒露了宋家父子一事, 他不觉得此事是多大功劳,纸包不住火,这事早晚也会被孙县令知晓。但见着孙县令赠予他的都是凤阳镇根本见不到买不到的大儒著作抄本, 孙览师兄又是一句一句的“长者赠不可辞”,魏承只得道谢收下。
他们家中地里种下的菜还要好几个月才能长成,眼下没什么菜吃也不能天天等着邻居送,魏承便想着来买些新鲜菜蔬。
他看了一圈没见着什么想要的,看到什么后在一个小摊子前停下, 摸了摸还带着泥土和露水的黄蘑菇,道:“这蘑菇怎么卖?”
“六文钱一斤。”
摊贩夫郎高兴道:“小哥, 来一些吧, 你瞧瞧多新鲜,我家郎君打猎回来路上新采摘的。”
这黄蘑可以搭配鸡蛋包饺子,味道十分不错,想来罐罐应当是会喜欢。
夫郎又道:“这一大清早买的人不少,就剩这些了……”
又左右看了看, 不太好意思的笑了下:“我家郎君应当卖猎物快回来了,我体恤他昨夜在山上累了一宿,也不想在这摆着卖了,你要是全要了我就给你便宜些。”
魏承打量下剩下的黄蘑,约摸能有两斤多。
“成,都拿着吧。”
剩下就晒起来留着过冬吃,左右蘑菇这等东西不怕坏。
那夫郎喜笑道:“成,小哥我给你借秤称称。”
这夫郎与旁边的卖菜婆婆共用一个秤,瞧着不像是常来摆摊卖菜的。
魏承又看到那婆婆摊子上摆着两根泛黄老态的胡瓜,觉得晚上可以给罐罐吊个酸瓜汤喝,开胃又爽口,问过价之后交了铜子一道拿走了。
那老婆婆一边敲腿一边笑:“哎呦,瞧瞧这哥儿,还给我老婆子带了生意,这一大早上可算是开张了。”
魏承笑着将三文钱给了老婆婆,十文钱给了年轻夫郎。
他将黄蘑菇和老胡瓜放到背篓里背着往前头走,沿路又买了些野葱胡蒜,这些玩意其实深山上都有,可是找起来却是耗费时间精力,魏承没那些闲功夫专门上山去找这些,所以一样都多买了些回去。
出了菜市集,魏承赶着驴车来到路边支着的茶棚摊子,他要了一碗凉茶,将两文钱放到桌子上,小二忙道:“小客官,一碗凉茶一文钱,您多给了。”
“这大太阳出来了天忒热。”
魏承笑道:“也请小哥喝一碗凉快凉快。”
小二悄悄将多出来那一文钱塞进袖子里,倒是个人精,笑眯眯道:“小客官这是要打听些什么?”
“咱们镇上哪有卖猫儿的?哪户人家更好些?”
小二想了想,道:“咱们这儿买猫的有几户,北街老胡同拐角第三户是个姓刘的,我听人说他极爱猫,也养了许多,镇上不少富户家的小姐夫人都爱去他那儿聘猫,旁的人家聘猫讲究不少,什么盐糖茶肉银子都要,这刘郎君家可没那么些讲究,你给他拿些盐巴,给母猫拿柳叶串一串小鱼干他看你顺眼就能便宜把猫卖给你,若是看不顺眼人家还不卖。”
“你到了刘家可不能大咧咧要说买猫,要说聘猫,那刘家爱猫如命,他们家虽说没什么银钱讲究,但礼节上却十分刻板的。”
魏承只曾读过这么一句诗“裹盐迎得小狸奴,尽护山房万卷书。”
他也是怕出了差错害罐罐不能得到小猫,所以才四处来打听这些事。
听着小二讲完这些,魏承心里便有了数,将一碗凉茶喝个干净,买完盐巴和小鱼干就去震金镖局接罐罐。
待二人上完私塾,正要赶驴车往刘家走时,不远处就传来一阵小汉子的喊声:“罐罐!”
“魏学子!”
“等等我!”
魏承忙勒住驴车,就见罐罐高兴道:“小梁娃,你怎么来啦!”
那小梁娃身后还站着个十多岁的清秀姑娘,小梁娃双手扶着腿气喘吁吁,缓过来后露出个羞涩的笑:“我,我姐姐也想去看小猫,你们能带上我们吗?”
魏承道:“自然是能的,快上来吧。”
小梁娃帮着他姐姐上了驴车,自个儿双脚并用爬了上来。
“你就是罐罐?梁娃总在家里念叨你和你哥哥。”
梁家姐儿有点不好意思:“这个梁娃也是听风就是雨,回到家和我说他好朋友要去聘猫,我就说一句猫好,他便扯着我来找你们。”
罐罐乖乖道:“姐姐可以和我们一起去看猫猫呀。”
小梁娃抱着双臂道:“姐姐你听,我就说了罐罐是我最好的朋友吧,他会同意带我们一起去看小猫!”
梁家姐儿腼腆笑笑。
到了北街老胡同拐角第三户,魏承敲了敲那扇泛着旧意的门,没一会儿就有人来应:“来啦。”
听着声音是个奶声奶气的小女娃。
门一开,里头果然有个扎着小羊角辫的女娃,她看一眼魏承手上的盐巴和小鱼干,往里头边跑边道:“爹,有人来聘小猫啦!”
里头走出个长袍男子,应当是茶摊小二口中的刘郎君。
他瞧他们一眼,淡淡道:“进来吧。”
四人一进院就见着满院子大大小小,毛色各异的猫儿。
罐罐眼睛一亮,拍拍小手:“好多猫猫啊。”
刘郎君道:“你们谁要聘猫?”
魏承扶着罐罐的肩膀往前走了一步:“我们哥俩想要聘只小猫。”
刘郎君视线又在魏承袖子上多停留会儿:“想要大猫还是小猫?”
魏承摸摸罐罐,罐罐乖乖道:“罐罐想要一只小猫。”
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满是憧憬:“猫猫要陪罐罐和哥哥,还有杏儿一道长大呢。”
刘郎君腿边的小女娃指着罐罐道:“那你会欺负小猫吗?”
“不会的,不会的。”
罐罐头摇得像拨浪鼓:“罐罐是好小娃,不欺负小猫。”
刘郎君看着罐罐笑了下,似是觉得这娃有趣,语气好了不少:“来吧,倒是有几只两个月的小猫。”
几人跟着刘郎君进了堂屋,便见着里头有四五只小猫在打闹嬉戏,毛茸茸一片,好不可爱。
“那只白猫和小狸猫已经被人选了去,剩下几只你们可以慢慢选。”
那只小狸猫胆子很大,见着进来许多人还颤颤巍巍的挡在旁的小猫面前,梁娃想要偷偷摸它,还被小奶猫呲牙凶了一下。
狸猫怕人,旁的猫不怕人,还有只通身雪白,身上带着块块黄色斑点的“绣虎”喵喵叫着去蹭梁家姐儿的手。
梁家姐儿轻轻叹一声:“真软乎,好可爱。”
魏承倒是没上前摸,只让罐罐和梁家姐弟去瞧。
他将两样礼交给刘郎君,问过小猫崽的价钱后又将一吊钱交给他。
刘郎君大大方方收下,又道:“这猫还小,正是闹腾的时候,先别将它带去书房等地,极容易咬烂你的书纸。”
魏承略有惊讶,这刘郎君竟然能看出他读书,想来是真见多识广之人。
他虚心问道:“小子和弟弟不曾养猫,不知这幼猫带回去,一日要喂几次,一次要喂养多少?”
“眼下长了些牙,只是还咬不动太硬的粮,只要不是硬骨你们怎么吃就怎么喂它就成。”
刘郎君又嘱咐几句安置填窝的事,魏承一一记下。
俩人回到堂屋就见着那四人一人手里抱着一只猫崽稀罕,一个个都十分高兴欢喜。
“哥哥,哥哥!”
罐罐怀里抱着一只通体黝黑的小奶猫,身上没有一丝杂色,就连眉毛猫须都是黝黑颜色,忽然它尾巴一抖,细长的猫尾巴上有块圆润的白色斑点,像是世间难得的珍珠。
“你瞧啊。”
罐罐抱着小黑猫来到魏承跟前,那双大眼睛里全是兴奋:“它和杏儿,驴子,都是一样的黑黑!它的尾巴有颗白色的珠珠!罐罐选这只小猫送给你好吗?哥哥喜欢吗?”
那小猫一双眼睛泛着金色,抖着耳朵颤颤巍巍的看着魏承,乖巧喵喵叫着的样子像是在撒娇。
魏承只看着这双颤动的猫眼忽然心中一跳,他想起第一次遇到罐罐的时候了。
罐罐当时好像也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
他上手摸摸猫头,笑道:“你送给哥哥的,哥哥自然是喜欢。”
“那我们就要这只小猫!”
罐罐稀罕的将猫抱在怀里,轻轻抚摸它的头:“好可爱呀。”
梁家姐弟也围上来看罐罐选中的小猫,都夸奖说漂亮好看。
小梁娃新奇的点点猫垂下的尾巴,想起什么道:“罐罐,你要给这猫取名呢!”
罐罐挠挠小脸:“叫猫猫,好吗?”
“不成,不成。”
小梁娃煞有其事:“万一哪日你带着猫猫来镇上玩,你叫一声猫猫,全镇上的猫都过来怎么办?”
罐罐摇摇头:“可是罐罐想不出噢。”
说着将小猫小心翼翼送到魏承手边:“哥哥,你给小猫取名,好么?”
魏承接过猫顺了顺毛,笑道:“成,待哥哥好好想想,给小黑猫取个中听的名字。”
其实罐罐取也成,就是罐罐这两日喜欢吃的东西有些杂。
今晚又要吃黄蘑鸡蛋馅的饺子,这小黑猫很有可能被取个黄鸡蛋的名字。
四人离开刘家就见梁家姐儿似乎对梁娃说了些什么,小梁娃跑过来道:“罐罐,魏学子,我姐姐想问问你们今儿中午要不要来我家吃午食。”
小梁娃贴贴罐罐,爱不释手的摸了摸小黑猫:“罐罐,去我家吃午食吧,我可以把我最喜欢的弹弓给你玩。”
“真的吗?”
罐罐早就听说小梁娃有个厉害的弹弓,可以把小鸟都打下来烤着吃呢。
于是他眼巴巴的看着魏承,小声道:“哥哥。”
魏承知道梁娃和梁家姐儿的日子不算富裕,他们两个小汉子就这么去人家吃饭还是有些冒昧,刚想拒绝就听梁家姐儿笑道:“魏学子,我和梁娃走时我爹娘也说了请你们过去吃午食,都是自家人没那些讲究,你们那日带了梁娃吃了不少肉,我们家没那么多肉,只有些素菜,还希望你们不要嫌弃。”
他看一眼同时抬着小脸等他点头的罐罐和小梁娃,人家都这么说了,他若是再推拒还真像是有些瞧不上人一样,遂点头道:“成,那今日就和罐罐叨扰你们了。”
梁家姐儿笑着摇摇头,心道怪不得弟弟回到家一直夸奖这对兄弟,这魏学子比她小上几岁,但因着读过书,说起话来可真受听。
去旁人家做客,没有空着手的道理。
魏承赶着驴车路过卤肉摊子时还买了二两猪耳朵和几块卤肉。
驴车摇摇晃晃停在一扇大开的院门前,里头传来不少杂乱的声音。
“哟,梁娃和梁姐儿把谁带回来了?”
有个娘子好奇的上下看着魏承和罐罐。
“回来了?”
梁母边擦手边从一间房里出来,笑眯眯道:“这俩个小汉子可不简单,人家是震金镖局佟镖头收的徒弟,另一个大的小子人家可是在徽林私塾读书来着!”
“哎呦,瞅瞅这俩孩子,来就来了拿什么东西?这肉多贵啊,你们这小子就是爱破费!”
梁母热情的带着魏承和罐罐往屋头走,梁娃和梁家姐儿落在后面。
等见人走了,问话的娘子撇撇嘴,像是看不上梁母这副攀炎附势的模样,不就是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有什么好巴结的?
梁家屋子不大,进来就能看到一面火炕,地上支着的桌子上摆了三道常见的素菜,一道菘菜豆腐,一道五花肉炒丝瓜。
瞧着也是用心备置菜了。
梁父见着他们带来的肉也是一顿“埋怨”,忙吆喝着让两人坐下吃饭。
席间,罐罐一只手里一直抱着小黑猫,都没怎么动筷,魏承也是知道他是无肉不欢的主儿,且他以前教过罐罐,在旁人家吃饭不能只吃肉也不能总夹肉。
梁家也是体面人,那两叠卤肉谁都没怎么动筷。
饭用到一半,梁母满面笑容的看着魏承道:“你俩爹娘是做什么呢?怎么恁有能耐又供养你去徽林私塾读书?又让罐罐拜在佟镖头门下?”
魏承对这顿饭心里有数,淡笑道:“爹娘都不在了,好在是遇到些实在亲戚和贵人帮着,我和弟弟健健康康长到现在。”
梁父梁母对视一眼都没说话了。
他们问过梁娃魏家的事,梁娃也是个虎的,只说魏家家大地多,吃饭时满桌子都是肉,他们也没想过这哥俩竟然是个没爹没娘的……看来亲戚是个有钱有势的。
饭后,罐罐和小梁娃跑出去玩弹弓,梁家姐儿和梁母拾掇碗筷,魏承想帮着收拾却被梁父带着出了门。
梁父看他一眼,热情不减:“我年少时也读过几本书,如今凭着那点本事在布行做了个三掌柜,读书好,士农工商,不读书哪来的出息?”
又叹息一声:“平日里还要多谢魏学子的弟弟照顾我家梁娃,也不盼着他成才,只盼着他长大后能跟着佟镖头出镖做事。”
魏承没说旁的,只笑道:“梁娃聪慧,平日里还是他带着罐罐多些,想来日后定能跟着佟镖头做出一番大事来。”
“但愿如此,但愿如此。”
梁父又旁敲侧击的问了魏承的“亲戚贵人”是镇上哪户人家,却被魏承左右绕着顾左右而言他,一番下来,两个人说了不少话。
“哟,梁娃他爹,今儿来贵客了,晌午不上工?”
梁父笑呵呵道:“这就上工,赵娘子家里鸡没几只倒是喂得勤。”
“不喂怎么办?我家小娃可没本事认识什么贵人。”
那赵娘子怀里抱着簸箕往外倒鸡食,她像是来脾气一样踢了下往鸡圈里丢石子的儿子。
“鸡吃什么下什么蛋,你喂鸡吃石头等鸡下了蛋,一掰开蛋黄都是石头就有你哭的了!”
梁父摇摇头像是有点不屑,边说些梁娃上头的两个哥哥边带着魏承往院子走。
魏承却是一句话都没听,脑海里还回荡着那娘子那句:鸡吃什么下什么蛋。
他好像知道怎么让自家鸡蛋蛋黄变成那位诗人所说的落日橘红了.
带着罐罐从梁家回来,兄弟俩一起用破旧的衣物在堂屋一角给小黑猫搭了个窝。
罐罐把小猫抱进窝里,小猫就颠颠跑出来,这么来回几次,罐罐急了:“哥哥,小猫不喜欢我们给它搭的窝。”
“不是不喜欢。”
魏承轻轻摸摸小猫头:“它不过是才来到我们家有些好奇而已。”
“哥哥,那我们给小猫取什么名字呢?”
魏承想了想,道:“你瞧它通体黝黑,尾巴一点白,像是墨玉垂珠,不如就叫它墨珠儿。”
“墨珠儿?”
罐罐欣喜的抱着喵喵叫的小黑猫:“好好听的名字!”
“墨珠儿,墨珠儿?小猫哥哥叫你墨珠呢!”
魏承见着罐罐欢喜模样,心中也觉得满足,又道:“黑狼出去玩还没回来,你可要看好了墨珠儿,带着黑狼好好熟悉墨珠儿。”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魏承话刚落就听到院子传来一声扑通,没一会儿小黑狼就闻着味来到堂屋。
罐罐怀里的墨珠儿像是感受到什么,全身的毛毛都炸开,疯狂蹿着要逃离。
魏承怕猫爪挠到罐罐小脸,连忙将小黑猫接过怀里。
“杏儿!不要吓墨珠儿!”
黑狼一双兽眸紧紧盯着墨珠儿,弓着兽身凶狠的低吼两声,獠牙似乎还带着些鲜血。
黑狼听着罐罐的声音才收敛几分,又去嗅罐罐的手,嗅到什么后像是很受伤,踉跄的往后退了两步,哼唧一声甩着尾巴就要跑。
罐罐忙抱住黑狼的头:“不要走,杏儿,听罐罐解释啊。”
魏承却看的好笑。
这一幕倒是有些像戏文上演的了。
负心小罐罐抱着“吃醋”的黑狼好一顿解释:“墨珠儿是罐罐送给哥哥的宠儿,陪着哥哥读书的,罐罐只有杏儿,没有别的宠儿!”
黑狼甩着尾巴,背着身子到另一侧。
“乖杏儿,莫生气。”
罐罐伸着小手,灵机一动:“罐罐以后的肉肉都分给你一半,好吗?”
黑狼的尾巴拍了拍地,又过一会儿才蹭蹭罐罐小腿。
罐罐吁出一口气,小袖子擦擦头上不存在的汗:“可算是哄好啦。”
魏承感受到怀里的墨珠儿没那么怕了,便将小黑猫轻轻放在地上,黑狼也慢慢走了过来,围着颤颤巍巍的小黑猫东嗅西嗅,过了会儿甩甩尾巴盘卧在地,像是接受了哥哥身边多了一个小猫。
但是罐罐绝对不行。
墨珠儿也是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主儿,见黑狼不咬它,还颠颠用爪子去勾黑狼份量不轻的尾巴。
罐罐扯扯魏承的衣袖:“哥哥,罐罐明天可以带杏儿去武馆吗?”
魏承好奇:“怎么想到带小狼去武馆?”
猜测道:“有人欺负你?”
“不是的,不是的。”
罐罐兴奋道:“骏儿说他家也有一只狼,他明个儿要带到武馆,罐罐也想带杏儿去,杏儿在山下都没有好朋友呢。”
“真的?骏儿家也有狼?”
魏承没多想,也觉得这是缘分:“他可说了是什么狼?怎么得来的?俩只狼凑在一处会不会打架?”
“没说,他就说好大一只呢。”
罐罐摇摇魏承的手:“哥哥,带杏儿去吧,罐罐想让杏儿交朋友。”
魏承点头:“他既然能带来,想来也是如我们家杏儿一样都是家养的狼,到时候将杏儿带去玩一会儿也成。”
这时兄弟俩还不知道因着罐罐的“空耳”,他们要闯多大篓子呢。
因着罐罐在梁家没吃多少饭,魏承早早就做了晚食。
一人两盘黄蘑鸡蛋馅的饺子,还配着一碗酸香爽口的老胡瓜汤。
给罐罐吃的直晃小脚,他腮帮塞着鲜嫩的饺子,眼睛亮晶晶的:“哥哥,哥哥,可以给墨珠儿换个名字吗?”
魏承摇头笑道:“倒是可以再给它来几个小名。”
果不其然,罐罐小手指着饺子和酸汤道:“墨珠儿小名就叫小黄蘑,酸瓜瓜,好不好呀?”
又摆摆手,耷拉小脸:“还是算了,罐罐已经没有多余的肉肉要分给杏儿了。”
魏承笑道:“等它们俩熟悉熟悉就好了,别看杏儿现在这样,日后没准会很喜欢墨珠儿呢。”
这顿饭饭吃完时天还没黑,罐罐背着杏儿去稀罕小猫,赶巧大东小东还将三桶小鱼送了过来,魏承便开始着手琢磨自个儿的鸡粮。
今日叫那娘子一语点醒,魏承便想到了在配好的药粮中添一味也许能让鸡蛋蛋黄变色的玩意儿。
辣椒。
第70章 第 70 章 闯祸
魏承今儿醒来第一件事, 是去单拎出来的那只母鸡圈里捡鸡蛋。
此时天刚刚透出几丝光亮,他跳进圈里寻摸了会儿才在草垛里捡到一个温热的蛋。
这小母鸡许是熟悉新窝再加上粮食的关系,换了圈几天只下了一两个蛋, 今儿终于又有动静了。
他拿着蛋仔细看了看, 发现与旁的蛋没什么不同,似乎只是大点?昨儿喂的鸡粮中除了新鲜的小鱼小虾、鸡草粗粮、一点不太舍得的苞谷面、催蛋养肛的草药还有鲜红的辣椒。
自古以来从来没听说给鸡喂辣椒的, 魏承想给鸡喂辣椒也是灵机一动, 其实他心里也很忐忑。
这几只小母鸡他喂养到这么大废了不少功夫, 若是给鸡辣死辣病可得不偿失。
思前想后, 他拌鸡粮前先给落单小母鸡丢了两小块辣椒,眼睁睁看着小母鸡将辣椒块三两下啄进肚里, 蹲守圈外观察一会儿也不见有什么不适,他便大着胆子将几个干辣椒剁的极碎,一股脑拌进了鸡粮中。
捡完单辟出来的母鸡下得鸡蛋, 剩下的几只母鸡圈里还有五个蛋。
他一堆抱着到柴房里,先将六个鸡蛋洗净放进锅中,然后起锅烧水开始煮蛋,另一口锅往里头倒入昨儿泡好的苞米碴、小饭豆、红枣,这三样凑在一处就是村人常爱喝的“水饭”碴粥, 顶饱又好喝。
煮着蛋的功夫,他也没闲着便将普通鸡草和苜蓿分别喂给小母鸡和鸡群, 又从井里挑上水打算给菜地浇一遍。
菜地的新长出来的草昨日傍晚他和罐罐拔完了, 见着天黑怕浇不匀再涝了地,所以就打算起早浇。
茄瓜地、豇豆地垄不多倒是没费多少力气,二十来垄不短的葱地可是让魏承累的有些直不起腰。
今儿是不用练石锁了。
天色泛亮时,魏承终于从地这头走到最南头,眼下就剩下三四垄地了。
“哥哥!”
魏承拎着水桶回头, 惊道:“罐罐,你怎么醒了?”
罐罐头发乱糟糟的,小脸还有睡觉压出来的红痕,身上的小衫也穿得不齐整,小娃一边揉眼一边道:“哥哥,怎么不叫罐罐呢。”
昨儿说好早上一起浇水。
罐罐气呼呼的跑过来,要去抢魏承手中的水桶:“罐罐帮哥哥浇水!”
然而小娃拎一下没拎动,还差点摔个屁蹲儿。
“见你睡得熟就没叫你。”
菜地每隔六七天浅浅浇些水,哪里用得上罐罐这个娃娃。
魏承望了圈,笑道:“这水桶沉呢,你去井边拿葫芦瓢来舀水。”
罐罐乖乖道:“好!”
有着罐罐帮忙,剩下的几垄地很快也浇完了。
兄弟俩回屋头洗漱一番就来吃饭,碟子里摆着六个蛋,独有一个蛋比旁的蛋大些,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喂了草药和辣椒的鸡蛋。
墨珠儿闻着饭味也馋了,在桌子底下喵喵叫着打转,黑狼也难得一大清早没上山捕猎,今儿也聚在家中,时不时还偷偷呲牙凶一下墨珠儿。
墨珠儿胆子倒是大,颤着带珍珠的毛尾巴竟还敢还嘴。
魏承见状忙给这俩玩意儿分开,又给它们食盆里添了碴粥让它们先吃。
黑狼是他们家功臣,向来是要一个狼吃一个鸡蛋的,而墨珠儿太小只摊上半个,剩下半个进了罐罐的肚子。
“哥哥,这是那只小母鸡新下的蛋蛋吗?”
罐罐咽下鸡蛋后举着大鸡蛋,像是发现了什么道:“比这几个鸡蛋大噢!”
魏承刚喂完狼和猫,一边擦手一边道:“你扒壳看看。”
罐罐拿着鸡蛋磕了磕,小手仔细的扒着壳,因着是新下的蛋就算再小心翼翼也将鸡蛋扒得有些零碎,而罐罐只好一边扒一边啃掉壳上的蛋青,一点也不浪费,魏承随着罐罐的动作凑上前去,紧紧盯着那即将掰开的鸡蛋。
鸡蛋黄露出来了,颜色却没什么变化。
魏承稍稍皱眉。
罐罐歪歪头,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有点点香。”
“香?”
魏承拿过鸡蛋深深一闻,又咬了口鸡蛋,脸上露出点笑:“是比寻常鸡蛋香些,也没那么重的土腥味。”
他咀嚼两下,点头道:“想来是这些天喂草药的关系。”
“鸡蛋黄没有变色也不用愁,昨儿才喂的辣椒,也不能今儿下蛋就有了成效,怎么也得喂上七八天来。”
鸡蛋里头的香味也是这一日一日积攒下来的,那么蛋黄颜色也不能喂了一天就变色。
魏承安慰好自个儿,将那鸡蛋送到罐罐碗里:“罐罐吃。”
“一起吃!”
罐罐举着筷子将鸡蛋分成两半,扎着另一半送到魏承嘴巴:“哥哥,张嘴!”
魏承见状笑着咬掉鸡蛋。
两种鸡蛋比对着吃是真能吃出各种滋味不同来。
有了这样的进展,魏承也就开始琢磨着要把旁的鸡蛋也喂上草药和辣椒了,自然辣椒不能贪多,要慢慢来。
临走前他们将后院网兜上晾晒小鱼小虾翻了个面,等会儿太阳大起来还能晒烤均匀些,做完这些活计便带着黑狼往镇上走。
半路上还遇上赶着牛车的李家三郎,板车上坐着不少李家人,秋哥儿见着驴板车上威风站着的“黑狗”,有点打怵:“罐罐,你俩这怎么把杏儿也带去镇上啊?”
这“黑狗”一日比一日大,虽说从不在村里闲逛,可有时他们上山打草总能看到这“黑狗”一闪而过的影子,瞧着还有几分吓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狼!
罐罐摸着杏儿的头,高兴道:“带着杏儿交朋友!”
秋哥儿没听明白,魏承便解释两句,笑道:“杏儿乖巧,不爱乱跑不会咬人,就算带去镇上也不会出乱子。”
“镇上人多,别丢了就成。”
李三郎笑道:“哎,后儿可就是祭月节,你兄弟俩可买月团了?”
“没呢,想着到时下学去买些。”
要买的不止是月团团还有给两位师傅的礼,镇上李家,村里李家要各算上一份,孙县令那头多少也得表示一番,这一到年节这东西可有得备呢。
里正娘子笑道:“甭买太多月团,那玩意我会做呢,不必镇上卖的差,婶子今儿去买料,这做好就给你们送去!”
又看向罐罐:“娃娃你吃不吃?吃几块?”
一听到吃的罐罐眼睛一亮,小手捂着小嘴笑:“吃两块!”
“哥哥一块,罐罐一块!”
“哎呦,听听,倒是不贪!”里正娘子笑道。
这么说一会儿话就到了镇上,李家一大家子要去镇上买东西,魏承便带着罐罐去震金镖局。
他们还没到大门口就听着里头传来一声声急躁的犬吠。
瞧着不止一只。
魏承听着动静不太对啊,问罐罐:“骏儿家的真是狼?”
罐罐呲牙小白笑:“是呀!”
说着迫不及待去敲门:“罐罐来啦!师兄开门呀!”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打开,二师兄看到跟在他们身后的“黑狗”,急道:“罐罐,你还真将你家狗带来了?快快,带走,带走,里头两只狗已经打起来了!”
他话音刚落,腿边的黑狼猛地蹿进门里,几人紧忙追上去,就见着本来在墙角缠咬在一起的两只狼青忽然匍匐在地,连咬都不敢咬,夹着尾巴哼唧哼唧叫着。
而那只忽然闯入的“黑狗”只是闲庭信步绕着他们嗅闻,那双竖着的兽眸像是在打量着口粮。
二师兄扔下手里的棍子:“这……”
小梁娃几个汉子跳着欢呼起来:“哈哈哈,骏儿你还偷偷带了两只狗,这下傻了吧!”
骏儿脸色一红,指着杏儿问罐罐:“你,你家这是什么狗!怎么,怎么比我的大狼青都厉害!”
罐罐挠挠头:“杏儿也是……”
“我们家也是狼犬。”
魏承怎么还看不明白这场“乌龙”,忙道:“杏儿过来。”
长成的狼青犬贵着呢,若是真把这两只狗咬死,怕不是还要赔钱。
黑狼听话的往回走却不料骏儿不服,偷偷拿起二师兄丢下的棍子就朝黑狼打去,察觉要被偷袭的“黑狼”猛地往前一扑,骏儿带着手里棍子一道往后摔去。
狼终究是狼,感受到威胁怎么可能不反击。
眼罐罐急着跑过去:“杏儿,不要咬人!”
骏儿颤抖看着脖子上方的锋利犬齿,就差那么一点就要咬破他的喉咙了。
黑狼低吼着一跃蹿到罐罐跟前,师兄弟还有小汉子们都去扶着嚎啕大哭的骏儿。
罐罐抱着小狼红了眼睛:“哥哥,罐罐闯祸了。”
黑狼还发出受到威胁一样的低吼声,兽眸死死盯着骏儿的方向。
魏承也没想到这个骏儿能做出这等事,拍拍罐罐,又揉揉杏儿的头:“别怕别怕,没咬着人,你带着杏儿先去亭子那等着哥哥。”
罐罐一步三回头带着杏儿走远,那骏儿还在嚎哭:“我要找我爹,我要找我爹!”
魏承走上前去,问二师兄:“骏儿没被我家狗伤着吧?”
“没见着身上有狗咬的伤口,只手上有点擦伤。”
二师兄拍拍骏儿身上的泥土,安慰道:“骏儿不要哭了,此事也是你先去打狗,不然那黑狗也不会去扑你。”
“对啊,罐罐的黑狗不曾咬人,也没碰你家的狼青,倒是你上来拿着棍子就打狗!”
骏儿从地上起来,指着众人道:“你们都向着他,我要去告诉我爹!”
说着牵着自家两条狼青就跑出镖局。
二师兄急得不行,派着两位师弟道:“快去找佟府找管家爷爷来,我,此事也怨我没拦着他们。”
若是师傅在定是不让猫狗进镖局的,可眼下镖局大人一半都跟着走了,剩下的每日都忙着铺子的事,偶尔会来镖局看两眼,武馆的事基本上全都交给了二师兄,可谁让二师兄也是个贪玩好猫好狗的主儿。
“魏学子,这事错在我,等管家爷爷来了都推到我身上。”
二师兄脸色有点难看:“那骏儿家是开赌坊的!”
魏承皱了皱眉,也觉得此事有点难办了。【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