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新房盖好(红包雨)……
“哥哥, 你又不带罐罐,自个儿跑去玩啦!”
罐罐抱着小手不高兴。
“哥哥去豆苗家找兰婶子说些事情。”
魏承又笑道:“我走时见你和溪哥儿涣哥儿玩的甚好,便没有出声打扰你们。”
罐罐又哼一声, 抱着小手转到一边, 只留给魏承一个圆润的后脑勺。
“那你看看,这是什么?”
魏承将边走边编的玩意儿送到小娃眼前。
“小草蜻蜓!”
罐罐眼睛一亮, 欢喜的将青绿的小草蜻蜓抓在手里:“罐罐又有一只草蜻蜓啦!”
自打将罐罐捡回来后, 魏承给罐罐编过很多草蜻蜓, 冬日用干枯的蒿草编, 夏日便用青草编,除去当时送给李老夫人那只, 如今罐罐已经攒了不少。
就算是当时家中被淹,这被草绳拴在一处的草蜻蜓,小罐罐也时时刻刻记着。
罐罐很好哄, 一只小草蜻蜓就能叫他开心许久,又去摇了摇魏承的手:“哥哥,我的小泥哨还在小涣哥家中呢。”
“还要不要和他们玩一会儿?”
罐罐想了想,掐着小指尖道:“还想再玩一会会儿。”
“成,去玩吧, 哥哥就在新房子那儿,等会儿喊你去吃午食。”
罐罐皱皱眉毛:“那哥哥不要乱跑了呀。”
“哥哥不乱跑, 哥哥就在新家等你。”
魏承蹲下给罐罐扑扑膝盖上的泥草, 道:“去吧,溪哥儿涣哥儿还等着你呢。”
罐罐这才又跑回莫夫郎家的后院,杏儿也屁颠屁颠跟在后面。
罐罐又推开小院门进来了,溪哥儿和涣哥儿正在收拢地上的泥哨虎口袋。
“瞧。”
罐罐将掌心的蜻蜓给涣哥儿和溪哥儿显摆:“这是罐罐哥哥,编给罐罐的!”
“我阿爹也会编。”
“我三哥也会呢。”
溪哥儿揪下来几根长草:“罐罐涣哥儿, 小溪哥还能教你们编蚂蚱呢。”
涣哥儿和罐罐同时哇一声,聚精会神的守在溪哥儿身边看他灵巧的编草蚂蚱。
晌午,就听到一阵吆喝,原是吴大哥找的两个村小子从豆苗家将今儿的午食端过来了。
一群短工闻着香味聚过来:“鸡肉炖地豆块!今儿还真是开荤了!”
“哎呀,是肉菜馍!谢谢东家,谢谢吴大哥!”
钱五等人饿了一上午,也不管手干净不干净抓着菜肉馍就往嘴里炫,一边嚼一边不住点头:“这滋味不错,吴大哥你这是又打哪找来的煮饭婶子?”
吴风看向魏承:“这可是小东家给咱找的,只要大家好好干活,小东家肯定管饱管够!”
魏承点头笑道:“你们吃好就成。”
一众汉子都笑着道谢。
今儿的公鸡是吴风掏腰包买的,这人也是真大气,不知道打哪陶腾来的大公鸡竟足足炖了一大盆鸡肉炖地豆块。
吴风掌勺挨个给短工们盛菜,魏承在一旁给大家伙抓大菜馍,一应汉子笑得牙不见眼,轮到下一个人时吴风高高扬起的饭勺忽然一顿。
就见着一个雪白可爱的小娃双手捧着大饭碗,高高举过头顶,奶声奶气道:“要多多地豆豆,还要一个菜馍馍,谢谢。”
魏承心里直笑,这娃什么时候藏进打饭队伍里的?
他已经留出来他们哥俩和吴风的伙食,还想着给短工们打完饭就去莫夫郎家后院接他。
吴风饭勺稍稍一偏,将勺子送进菜盆里给这娃多盛了些绵软地豆块,笑道:“哪里来的小短工,你今儿干什么活了?”
罐罐深深闻了下碗里的鸡肉地豆块,都快被香迷糊了,他吸吸口水道:“罐罐没干活,但是罐罐的哥哥干活啦!”
“好么,来了个替吃小汉子?”
吴风笑着摸了下他脸蛋:“这娃怎么这样可人爱!”
说着就要给罐罐多捡两块鸡肉,却被魏承阻了去:“虽说短工们都吃上了饭,总有人没吃饱想多吃些,留着给他们吃就成,我刚刚已经留出咱们的饭了。”
罐罐美滋滋的捧着香喷喷的菜碗走到魏承跟前,高兴道:“罐罐吃这些,就够啦!”
吴风笑着道好,又吆喝一声:“没吃饱的过来自个儿盛,菜和馍都在这儿!”
三人也没去旁处吃,就和短工们一道捧着碗拿着馍蹲在地上痛快吃起饭来。
罐罐一口菜馍一口地豆,小嘴塞的满满的,还不住点头道好吃。
一些汉子都瞧着他这小模样都笑:“看这娃吃饭是真香!”
“瞧那小样也真下饭!”
“我家那驴粪蛋子要是有这娃一点白净顺眼,我也不能烦他烦成什么样!”
“华二,你也不撒泼尿照照你自个儿,就你这歪苗黑蛋样,你能生出这么漂亮雪白的娃?”
这顿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好饭在一片打趣声结束,林老婆子克扣短工的伙食的事终也没让这些人继续记在心上。
没过两日,新房的盖建也越来越快,离着老远都能看出家的模样.
阳光推开林雾直洒在茂密树丛间,山中溪流顺着料峭山路缓缓流淌,魏承背着背篓在林中穿梭,没一会儿功夫就热出一脑门汗水。
最近天气晴朗也闷热的不像样子,久晴大雾必雨,想来这雨水就要这两日落下来了。
好在新房子快要建完,再过五六天他们也就能拾掇小草屋的一应家用全搬到新家去了。
魏承打完鸡草后回来后就将这几日攒的四十来个鸡蛋装在背篓里,他打算今儿读私塾之前再去将这些鸡蛋送去南街赵家。
那赵家小少爷十二满月,想来还是收鸡蛋的。
他回头一看没见着罐罐,喊了声这娃也不应,他困惑去寻就见着罐罐和杏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跳到鸡圈里。
罐罐小手放在胸前虔诚的对着小母鸡挨个拜,小嘴里还念念有词,那杏儿有样学样也想拜,却怎么也立不起前腿,急得直摇尾巴。
一崽一狼给一众小母鸡吓得挤成一团瑟瑟发抖。
偏偏他们还无知无觉,罐罐摸摸杏儿毛耳朵:“笨杏儿,罐罐拜就好了。”
魏承忍笑道:“罐罐,你们在做什么?”
“哥哥回来啦!”
罐罐推开鸡圈栅栏小门,高兴道:“罐罐在拜小母鸡呢!”
又转着眼珠,认真又严肃道:“小溪哥给罐罐讲故事说有个神仙是母鸡,她好厉害好厉害,比罐罐还厉害!涣哥儿家还有,那神仙的画呢,可是我们家没有,但是罐罐也想让,我们家的小母鸡能多下一些蛋蛋!罐罐就要天天拜她!”
拜母鸡多下蛋?这事等罐罐长大了,魏承可要好好笑话笑话他。
不过现在,他轻轻摘掉罐罐头上沾的鸡毛,道:“罐罐是不是也想着这两日小母鸡不下蛋就有些着急了?许是这两日天热,它们没喝上多少水的缘故。”
这几日他们午时大都还在私塾,明明已经放了很多水可回来的时候母鸡的水槽却已经干了许久。
罐罐挠挠脸蛋:“那罐罐以后还拜吗?”
“不必拜。”
魏承轻笑道:“不是所有的母鸡都是神仙,像我们养的小母鸡就只是下蛋吃肉的小母鸡,只要只要草粮管饱,不缺水喝再过两日天气凉爽些,许是就又能下蛋了。”
“那好吧。”
罐罐用袖子蹭蹭鼻子:“小母鸡的毛毛不乖,总是往罐罐鼻子里钻。”
小狼杏儿也配合的打个喷嚏。
魏承想笑,那小母鸡被你们吓的乱跑一气怎么可能不掉毛?
他摸摸罐罐的头:“走,哥哥再带你去洗个脸净手,一会儿还要去镇上私塾。”
他们这日去私塾特意穿了师娘新给做的衣裳,如今天实在过于闷热,兄弟俩的衣物不多,轻薄的夏袍子也只有师娘做的这套浅色衣裳了。
去赵府卖完鸡蛋就赚了一百三十文,等他们到了私塾就闻道一股清香味道。
走到书室一瞧,便看着每人桌上都放着一小块绿皮红壤的寒瓜。
“魏承,罐罐,快来吃寒瓜。”
李行谦一边挥舞着折扇一边大口吃寒瓜道:“这寒瓜是县老爷赏给咱们私塾学子的,每人都有份,你们快快来吃!”
想来他们是沾了李行谦和孙览孙师兄的光。
这天越热寒瓜这等凉爽果子卖的就越贵。
李行谦三两下啃完一块瓜,左右望了望,道:“这瓜格外甜,我再去瞧瞧还有没有剩,再去给你们拿些。”
“李师兄,多谢你好意。”
魏承忙拦着他:“我兄弟俩这两块够吃,待吃完再去取也不迟。”
“也成,你们快尝尝。”李行谦笑道。
罐罐新奇的看着寒瓜,小手捏着瓜的两边,轻轻咬了口就吃到一嘴甜爽的沙瓤瓜肉,眼睛瞪圆:“好吃!”
魏承掏出帕子轻轻擦掉他下巴上溅落的红艳的瓜水,笑道:“慢点,仔细点衣裳。”
“哎?”
李行谦上下打量他们一圈:“我说你兄弟二人怎么今日叫我眼前一亮,这身衣袍真真抬脸,你们穿得可真俊秀。”
又想起什么:“对了,再过五六日私塾就要去寺庙做赛诗会,你们到时就穿这身衣袍,定会让那些抹粉比美的学子自惭形秽!”
“怕是去不成了。”
魏承摇头笑道:“我们的盖建的房子也在那几日落成,想来是走不开。”
“盖建房子?”
李行谦有些激动:“我能不能去给你们暖屋?”
魏承看他一眼,想了想道:“乡野摆宴比不上酒楼的好滋味,李师兄若是不嫌弃,自然是可以过去。”
李行谦摆摆折扇:“我当然不会嫌弃。”
“你们要去哪?”孙览在一旁听到他们说话也问上一嘴。
听到是魏承和罐罐的新屋落成,孙览也道:“我也不爱去那个没意思的赛诗会,能不能让我也去给你们暖屋?”
魏承笑道:“几位师兄若是不嫌都可以去。”
六月初十,一阵炮竹声响,山脚不远处的一户黄墙小院终于落成。
第52章 第 52 章 井井大大(罐罐说的……
六月初十可真是个好日子。
一大早就是阳光灿烂, 凉风拂面,小半个茂溪村人都围聚在山脚那户新起的黄墙小院大门口。
这也不怪村人好事,自古以来村中的宅院一住就是住上几代人, 汉子兜里没几个银子向来是不敢分家也不敢自立门户的, 就算是分家也要拆掉本家的半片墙瓦再自个儿借银攒银寻个地方慢慢建房,不过这等事情都少有发生, 更别说有人这么风风火火的盖房子了。
“这房子还真让承小子盖起来了!虽说房子就那么几间, 你瞧他那后面院子围的, 这要是拾掇起来了能种不少菜呢!”
“害, 借银子盖的有什么好羡慕的?听说借了人家镇上李家的银钱,咱们里正还拿出十两银子借他呢!也不知道他们以后要怎么还。”
“多少?里正都借了十两?这小院子当真还用了不少银钱!”
那人继续酸声道:“别的不说你且看他这大门用的什么木?再看他那围墙围得有多高?村中除了里正家怕也就是他的围墙围得最高, 里正家人多哥儿姐儿也多把围墙垒高也就算了,他们两个汉子谁稀罕扒墙头?怎地,还怕村人偷怎么了?”
“许是承小子被偷怕了, 年前不是叫几个偷子给偷一回?那枕头都被刀劈成两半,这要不是那小娃忽然腹痛俩人去找了草郎中,他们怕是早就被砍死了,如今这两个小娃又守着这么一个不错的小院,把墙围高防贼也是常理之中。”
“哼, 你倒是为他们说上话了……”
就说这小院前有草后有山,背山面水, 风水极佳, 谁人瞧了不眼红?
热闹的炮竹声一停,吴风看向站在人群前头的魏承和罐罐,一点也没因着这次的东家是两个小娃而缺了盖房礼数,略一拱手弯腰:“两位小东家,祥云绕吉宅, 家承旺世添福禄,六月初十,新宅建成,您二位先请。”
魏承笑着应了声好,从腰间解开一个红色的钱袋子递给吴风:“谢谢吴大哥这些日子的操劳。”
吴风手一碰到钱袋子就知道这里面银钱的份量,赶紧推托:“小东家不必,不必。”
双方推托几次,吴风还是喜笑着收了。
昨个儿收工他就已经将工钱和赏钱给了短工和做饭婶子,眼下这个赏钱就只是给他了。
他又偷偷摸摸钱袋子,心道这魏小东家年纪虽小却很会做人。
吴风殷勤的上前为他们推开大门,魏承牵着罐罐看一眼那两扇的榉木木门,只瞧着就觉得它坚硬无比,纹理丰富,想来风吹雨打个几十年是不在话下。北方一般人家多用山上榆树造大门,不过榆树是比不上南边来的榉树,那榉树是出了名的耐腐,自然也花费了不少银钱。
原本还有旁的树木比榉木低廉好买些,不过吴风等人听闻魏承在镇上私塾读书,便想到榉木,榉木,岂不是有“中举”之意?
于是又问过魏承之意,最后敲定大门便用此木来造。
“哥哥,我们家的大门好重哦。”
罐罐轻轻推了推大门,又敦敦跑回来捂着小嘴笑:“罐罐两只手手都推不动呢。”
“没事。”
魏承弯腰将罐罐抱起来,笑道:“现在哥哥帮你推,等你以后长大了就能推动了。”
“那罐罐要长的比大门还高!”罐罐一本正经的攥紧小拳头。
里正和里正娘子豆苗莫夫郎等人落后几步随他们进来,旁的村人也想进却被吴风笑眯眯的给挡了去。
来了茂溪村这么久,这小东家和哪户人家亲近他还是能看出来的,放这么多不知好坏的人进去怕是不妥。
这一进院就看到一口盘的极漂亮的水井,井沿边还贴着一张红红火火的对子,上面书写“井泉大吉”!
罐罐快步跑过去,道:“这几个字罐罐认识!”
大家都哄着他:“那怎么念啊?”
罐罐皱着小眉头,认真道:“是井井大大!”
好么,四个字认识两个。
井泉大吉是村中常有的对子,就算不认识字的人也会念会认。
见着大家都笑,魏承走到罐罐跟前:“罐罐真棒,只有一点点小瑕疵,我们的井的确很大,不过这四个字叫井泉大吉。”
罐罐很少会觉得不好意思,噢了声,小手点点对子,奶声奶气道:“是井泉大吉!”
“对了,罐罐真聪明!”
再往前走就见着正前方有坐北朝南的两间屋舍,还有一间柴房,一间粮仓,屋后又盖了驴棚和一个占地很大的鸡圈,剩下的空地都被围墙围了起来,约摸也有数十丈远。
里正背着手连连称赞:“怪不得承小子要建高墙围后院,瞧瞧这大院子是种菜种树还是养家畜都能养得开,不错,不错啊。”
里正娘子也笑:“是不错,咱家后院就是小了,现在猪崽一多都养不开只能卖猪种,我都舍不得。”
他们在这儿看院子,魏承已经迫不及待的领着罐罐去了他们以后要睡的房屋。
正屋一进门就是堂屋,那张颜色深棕的翘条几靠着墙壁,下方又立着一张同色长桌,左右各有两个镂空木椅,镂空木椅下方对面又各摆四张椅子,这是用来招待客人椅子。
而在堂屋正中央摆着一张深棕且打磨的极其光滑的圆桌,下面置着四个小凳,这又是用来吃饭的桌子,若是家中有客也可将这桌子撤了去。
莫夫郎摸了摸那桌子,笑道:“这饭桌子打的可真漂亮,我家本也想打这样的桌子,赶明我让你郎中叔也去找找吴工头,问问他这木匠还接不接活。”
“成,您若是想打也告诉我一声。”
魏承指了指院子,就见着靠近柴房的墙壁处还摞着几根粗壮的木料子:“那料子我这儿还有剩,到时候您尽可拿去。”
莫夫郎忙道:“不用,不用,你这家中新起来,没准还缺什么少什么,到时候我让你郎中叔喊几个弟兄去山上砍柴就成。”
他俩人正准备往屋舍去瞧瞧就见着罐罐和涣哥儿已经高兴的坐在了饭桌上。
那小罐罐装作端碗吃饭的样子,一只小手装成虚拖着碗一只小手装成用筷子扒饭的模样,摇头晃脑的动着嘴,小肉脸蛋尽是愉悦:“好好吃哦。”
涣哥儿也装作夹菜,两只小手忙活个不轻,一个劲儿的往罐罐的“碗”里夹菜:“罐罐多吃点!”
“这是地豆炖小鸡!这是红红的小虾子!这是鸡蛋羹羹!”
罐罐乌丫乌丫的大口吃着,又一擦小嘴,揉揉小肚:“不要夹了,罐罐吃饱啦!”
“没有吃饱,多吃些!”涣哥儿还没投喂够,小手还是不停。
罐罐摆手,认真道:“小涣哥,罐罐真的吃饱了。”
涣哥一指罐罐的“饭碗”:“你碗里还饭呢!”
罐罐摇头,拍拍小肚:“罐罐都吃完啦!”
说着就从小圆凳下来,蹭蹭跑到魏承跟前,涣哥儿却在后面笑着追:“没有吃完,还要再吃些!”
“吃完啦,哥哥说罐罐是小饭罐罐,不会剩饭的!”
罐罐在前面跑,涣哥儿就在后面追,满院都是奶声奶气的欢声笑语,绕是这是栋还未住人的新小院也添了许多人气。
“这俩小娃倒是玩的好。”
莫夫郎又踮着脚看一眼喊道:“涣哥儿慢点追,别让弟弟摔着!”
没过一会儿罐罐和涣哥儿就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了,魏承给罐罐擦擦汗:“瞧你累的,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不渴不渴,哥哥,罐罐想去看我们的小屋!”
“走,咱们去瞧瞧。”
掀开布帘子就看到堂厅到屋子还有十来步的走廊,一面墙壁下方有个灶洞,这是用来烧热屋头的炕洞,省得柴火弄脏住人的里屋,他们轻轻推开那扇门就见着他们的小火炕。
屋子很大,比前头那个小草屋大好多好多,两扇窗户大开着,一进来就觉得亮堂。
里头有一张能睡两到三人的小火炕,上面铺着打好的草席,炕边有个踩踏的小凳;旁边还立着一个极简便的素衣架,这是睡觉时用来搭衣的架子,只有两根直柱立地,上面又横了一根细柱用来搭衣;地上左右有两张立着大柜子,颜色深棕,能装衣物鞋履也能装冬被大物件;墙壁一侧又有一个稍矮的脸盆架,四足鼎力,足与足横着木条固定,省得水盆摇晃撒了水去,上面的腰枨有个小槽可以放些净手的物件,再往上的搭脑便用来放洗脸面帕子。
脸盆架侧面有张挺大的平柜,上面可以放些盥洗用具,比如说牙刷子牙粉,束发带子,还有罐罐的香膏,因着他们兄弟二人都是汉子,也就没打姑娘家用的铜镜柜。
吴风说两个汉子用这等铜镜柜也是浪费,不如等他们婚娶之后再给新妇打。
这些家具用的木头是好木,魏承心里想着要用就用好的,省得今儿坏明儿坏,不仅浪费银子不说还要花费时间去再寻人打,至于家具上面的雕花样式他是一律没有做的,全是普普通通的原本样子,这么做自然是为了省些工钱也为了省时间能早点住进来。比起小草屋的落魄寒酸,他们当下只觉得有的用就成,哪里会挑拣美观不美观,精美不精美?
老话说盖三不盖四,村中房屋搭建多是用单数。
他们为了省钱没多盖一间屋舍,不过却从挺大卧房中隔出一面墙来,以帘做门,里头也算是一间屋舍了。
这间屋舍算是魏承的书房。
吴风特意让人给他打了一面书架和一张极宽阔的书桌来,屋地中央有个炉子,其余便没有旁的了。
这屋没有火墙火灶,冬日可能会冷,所以炉子正好可以用来取暖。
“哥哥。”
罐罐摇着魏承的手,一脸欢喜:“我们的新家好漂亮呀。”
他拍拍火炕,两只小手并在一处放在脸颊,闭上眼睛:“罐罐和哥哥在这里睡觉!”
又敦敦跑到脸盆架处,来了一套小猫洗脸,左挠挠右挠挠:“罐罐在这里洗脸脸!”
又坐在那张平柜上,像是打开香膏在左右脸颊各点一下:“罐罐又香香啦!”
他闭着眼睛,睫毛蒲扇着,摇晃这圆小的身子走到魏承跟前:“哥哥,给罐罐擦香香吧!”
魏承轻轻揉揉他雪白桃粉的肉乎脸颊,笑道:“咱们罐罐又是小香罐罐了。”
罐罐美滋滋的睁眼,抬手:“要抱!”
魏承将他抱起来,就听罐罐道:“哥哥,罐罐好喜欢好喜欢我们的新家呀!”
“哥哥也好喜欢。”
魏承看着盖建好的房舍都有些眼眶生热,他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他明明有亲人却一直颠沛至今,若不是有罐罐他还不知道何时能有这样的房子。
罐罐抱着魏承的脖子,大声道:“有哥哥的地方就是家!”
“罐罐和哥哥以后,还会有更大的房子的!”
另一间侧屋和这间主屋格局一样,只是里面没怎么添置家具,瞧着有些冷清和简单;柴房也盖建的很大,村中两个兄弟家中多搭建两口锅灶,这也是习俗,为着的是以后各有小家可以自己做自家饭,不过魏承倒是没想这些,他只想着两口锅灶以后就能一口锅给罐罐炖小鸡,一口锅煮饭,罐罐也就不用馋的流口水,搬着小板凳干等着米饭出锅了。
莫夫郎豆苗帮着魏承将屋子清扫一遍,这新盖建好的房屋都是灰尘,若是不打扫还真是住不了人。
里正娘子便帮着魏承要先“孝敬”灶王爷,这些东西魏承听了她的话早就提起买好了。
有四个甜果,四个馒头和一碗煮熟还冒着热气的猪头肉。
里正娘子一边摆弄香火碗一边道:“四个甜果就是四季平安,四个馒头,又为四喜,福财寿喜,这冒热气的猪肉为的就是财源滚滚,这些事情你要记得清楚,你是长兄,学会之后以后凡事都要教导弟弟。”
魏承道:“诶,小子记着了。”
将四支香火插在香碗里,里正娘子又念叨一些吉利话,等到香火烧起来,里正娘子喜道:“承小子,你瞧着那香,并头高香,中间低些,这可是好兆头啊。”
魏承虽不懂这个可也跟着高兴,回头看一眼乖乖坐在房檐下捧着快比自个儿脸大的梨子啃的罐罐,心头欢喜更甚。
待香火燃尽,魏承便要进柴房起锅烧水,这入住新家要烧满一锅热水,待水汽蔓上屋舍才可以收火,这是寓意着蒸蒸日上,风生水起。
走完香,烧完水,魏承便将这些剩下的猪头肉和馒头瓜果分给来帮忙的莫夫郎和里正娘子,几人先是都不要,几番推拒也都笑着收下了。
待他们走后,魏承提着一兜瓜果给豆苗,豆苗嘴里还在啃梨,连忙道:“不要,不要,承哥你留着给小娃一道吃。”
“还有,买了不少呢。”
魏承笑道:“豆苗,明个儿你可有事?”
豆苗咽下一口甜津津的梨子,道:“没事,我知道承哥你这两日忙,特意没和我爹去杀猪,想帮帮你咧。”
“好兄弟。”
魏承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今儿帮我搬家,明个儿你我罐罐咱们去镇上买暖屋要用的食材,成不?”
“成啊!我都听我姨母说了,你请了她给你做饭。”豆苗道:“承哥,你打算办几桌啊?”
魏承想了想会来的人,道:“怎么说也得三四桌。”
又道:“你想吃什么尽管说,咱们明天放开了买。”
豆苗嘿嘿笑两声:“那我可不和你客气了,我想吃红烧肉,越肥越好!”
罐罐抱着啃了一半的梨子跑过来,高兴道:“罐罐也想吃肉肉!吃大块肉肉!”
魏承笑着看着他们:“成,买,咱们都买!”
第53章 第 53 章 吃肉肉
原本莫夫郎和里正娘子都想帮魏承搬家, 可他想到眼下家家地里都有活,他们家中又没多少东西还是甭麻烦恁老些人跟着一起忙活了,他和豆苗俩个多跑两趟也就把家搬完了, 而罐罐就抱着小狼就先在新家等着他们。
“搬家要先搬粮仓, 承哥你家没有粮仓,那咱们就先搬米缸面桶。”豆苗掀开盖子看一眼米面, 又笑道:“是满的, 那正好嘞。”
“想到村中搬家有这么一说, 昨个儿去镇上特意买了些米面回来将桶装满。”魏承道。
豆苗和魏承一起抬着米缸往驴车上搬, 豆苗又想到什么道:“七宝进家门,七宝可都准备全乎了?”
所谓七宝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 不用置办多少,一样只需要少装点放到布口袋和小坛里,等到卸车之时将这些东西摆在大门口的墙角下即可, 为的是招财进宝,财源广进。
他们装完米面又将几床被子和衣物收拢在一处,这些和一些放在背篓里的杂物直接放在车上,剩下的就只有灶上家什和两麻袋小菘菜干、一网兜鲜红的虾干、几坛腌胡瓜条子和这两日没来得及卖的一大筐鸡蛋,这些东西也都一股脑往车上放。
第一趟将这些吃的用的搬回去, 第二趟就开始捉鸡,魏承跳进去捉鸡, 豆苗就拿着绳子捆鸡腿, 他们配合默契,没一会儿就将这十来只小母鸡小公鸡放在车板上。
豆苗牵牵驴子缰绳,他有点想赶驴车可又没赶过真怕翻了车,刚想喊他承哥出发就见着魏承正蹲在窗户下面翻动破破烂烂的泥坛子。
“承哥,你找什么呢?”
“这里有一个罐罐喜欢的泥坛子, 我给他找出来带回去。”魏承没说实话。
他将一个坛底儿有道刻意划痕的坛子拿起来,用帕子擦擦上面的灰尘和泥土后抱在怀里,道:“豆苗,咱们走吧。”
又回头看一眼破旧寒酸的小草屋,不知怎地他心中腾起一股难言滋味,虽说去了更好的小院,可这间小草屋为他和罐罐遮风挡雨那么久,他终究是有些不舍留恋的。
没带罐罐来搬家也有这个原因,他怕罐罐到时会哭。
世间万物有灵,屋舍也有灵。
魏承虔诚的拜了三拜,又走上前一步给小草屋落了锁,有锁的屋子就是家,这儿永远都是他和罐罐的家。
若是以后银子宽裕了,他还想出钱好好修缮下小屋。眼下他们不住了,但若还有孤苦无依的孩子没有落脚的地方,这间小草屋冬日里也算是个好住处。
驴车停到新院子大门口,罐罐就抱着杏儿迎上来:“哥哥,豆苗哥,你们回来啦!”
“回了,回了。”
魏承一手撑着车板从车上跳下来,摸了摸罐罐的头:“这大热天怎地不在家等着?外头多热。”
“哥哥,罐罐的小蜻蜓们拿回来了吗?”
“拿回来了。”魏承从袖中将那串草蜻蜓交到罐罐手中。
“罐罐,瞧,还有这个,你哥哥说这是你喜欢的小坛子。”豆苗将魏承抱回来的泥坛也拿了过来。
罐罐踮着脚丫看一眼,又摸摸那小泥坛,看向魏承:“哥哥,我们把小泥坛埋在后院吧!”
“成,等拾掇完这些家什就把它埋进去。”
豆苗不懂为啥要埋泥坛子,不过也没多问,毕竟这点小娃玩的玩意最是奇奇怪怪,他们大孩子弄不明白也正常。
将板车上的东西卸下之后,魏承和豆苗稍作歇息,三人便在堂屋的新桌用了第一顿饭。
他切了一盘肥瘦相间的猪头肉,又切了两瓣胡蒜,倒入一些酱油酸醋做了个切肉蘸料,主食就是一人一个雪白的大馒头。
三人说说笑笑,吃得可香.
次日一早,魏承赶着驴车带罐罐和豆苗去了镇上置办乔迁宴上要用的食材。
猪肉倒是不用愁,马屠户今儿要去丰苗村杀猪,会帮他们多买些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和猪肋排等等。
村里没听说有人家卖鸡,他们也不想杀自家下蛋的小母鸡,这就要去镇上买两只大公鸡回去。
他们一到菜市就听到有个留着两捺小胡子的中年矮汉子吆喝道:“哎!哎!那小汉子,菜市不能带驴子这等大牲畜进去!”
平日都能带,怎地就今日不能带?
魏承左右望了圈,见不少驴车牛车都拴在他身后的棚子里,也没多言只道:“拴在此处,是要多少铜钱?”
中年汉子打量他一眼,笑眯眯道:“半天五文钱。”
豆苗嘶一声:“啊?竟然这么贵,这长此以往谁能承担的起?”
“贵?哪里贵?”
中年汉子白豆苗一眼,道:“这太热天你驴子在棚子里遮阴,我又给他们喂水,半天收你五文钱怎么了?”
他又瞥了眼几人身上的空筐,冷冷道:“看你们只是来买货不是来卖货,有嫌弃贵这功夫,还不如快去快回,也省得越拖铜钱越多!你们若是不愿意就快快离去,后面还有人等着呢!到时候棚子没了位置,丢了驴子可别找我哭!”
豆苗动动唇角,敢怒不敢言。
魏承心里自然也是嫌弃贵的,明明以往驴车牛车可以进菜集市,也就没必要花费这笔钱。且说那半天五文钱,还好他们只是买货不是卖货,若是那卖货的摊贩这一天岂不是要交十文拴车钱?再加上十来文摊位钱,那这一天可要亏去不少!
也不知道这矮汉子什么来路,竟然在菜市集门口做了这等“买卖”。
最后魏承还是交了五文钱,给黑驴选了个躲阴凉的好地方亓 亓 整 理,等到走远了豆苗才敢大声道:“这镇上还真是干啥都花钱,拴个驴车还要钱,没准再过两日在镇上上个小水都要银钱了!我还是老老实实多杀两头猪,到时候自个儿买铺子吧!”
“谁说不是呢?”
这话是他们旁边一位拉着一板车公鸡母鸡的年轻汉子说的,他肩上有两道深深压印,像是拉绳磨破了洞,他擦擦额上的汗水,又气又憋屈:“就为了剩下那十文铜钱,我现在也不用什么驴车了,直接从村里拉着车板来,累点就累点,这一天十文,一个月可就是三百文,三百文啊!我那两三只大公鸡可就全都白白扔了出去!”
魏承往后望了一眼,悄声道:“也不知道那位汉子是什么来头,瞧那样子有些傲气。”
“你们年纪小向来是不知道这些事情的,见着你兄弟出言顶撞他,我都替你们捏了把汗!”
年轻汉子凑近魏承他们,低声道:“他来头可不小,他家姐儿说是说亲给了镇上震金镖局的镖头,而那镖头的兄长正是咱们县衙牢狱的典史,全都是不好惹的人物,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菜市集原本是不要拴车钱的,谁知道他怎么那么贪,竟要了这么多银钱!”
豆苗脸色稍变,有些后怕的拍拍胸膛:“原,原是这样。”
魏承稍稍默了默,道:“那就怪不得他那样行事了。”
又看一眼年轻汉子板车上精神抖擞的大公鸡,道:“瞧您的板车上公鸡真不错,不知道您这公鸡怎么卖?”
年轻汉子一乐,当即自卖自夸起来:“小汉子你眼光是真好,我这可都是又肥又大的公鸡!我夫郎都舍不得叫我卖,要不是太能吃草料我还想再养它们几天嘞!你见了我的公鸡可就不用再往里头走,去看旁人的公鸡了!”
魏承自个儿也养鸡,当然能看出公鸡好坏。
他弯腰挑了又挑,最后挑中三只大公鸡,待用秤稍稍称重之后,三只大公鸡一共花去三百二十文。
将公鸡捆了腿丢进麻袋里,三人便继续往前头走,又买了一大筐刀豆和新鲜的胡瓜,还买了四条活蹦乱跳的鲤鱼。
离开菜市,魏承又去买了两坛酒,明个儿来吃席的汉子多,酒水是定要备齐的,又拐去甜果铺子买了几样糕点和果脯,这是留着给罐罐和涣哥儿溪哥儿那些小孩吃的。
三人空车去,回来却是满载而归。
次日一早,莫夫郎和里正娘子还有兰婶子就来到他们家中切菜剁肉,秋哥儿和里正家的一些哥儿姐儿都来帮忙搬动桌椅,罐罐和涣哥儿几个小娃跑来跑去,院子内外一派热闹。
院外有不少人踮脚看里面的热闹,还有不少和里正娘子交好的婆子娘子也来帮忙,魏承见没有那个惹人厌的柳娘子就没说旁的,菜肉他买的够够的,这些人若是真心来帮忙不过也是多添双碗筷而已。
豆苗娘也有心帮忙,可她大着肚子众人都不敢累着她,她倚靠在柴房门边笑道:“姐,咱们今儿摆几桌?做几个菜?”
兰婶子一边切肉一边喜气洋洋道:“四桌!八个菜!”
“糖醋鲤鱼,红烧肉,地豆烧排骨,小鸡炖蘑菇,刀豆丝炒肉,醋溜肉段,鸡蛋胡瓜片,炸鲜蘑丸子!”
豆苗娘都没忍住咽口水:“这么丰盛!这承小子可真舍得给咱们吃!”
一群以罐罐为首的小孩欢欢喜喜的跑过:“吃肉肉!吃肉肉!”
午时浓郁菜香蔓上小院,里正一家马屠户草郎中等汉子都陆陆续续的落了座,忽然听到有人喊了声:“快看,外面停了辆马车!”
“马车?哎呦,真气派!”
“这承小子兄弟俩还真有点能耐!”
村中难见马车,一个个汉子婆娘都好奇的张望过去,魏承此时正在给罐罐净手,听到喧哗声赶紧带他出去。
罐罐一见到那二人就欢喜的扑过去:“夫子,师娘!”
第54章 第 54 章 留堂
“是承小子在镇上私塾的秀才夫子?”
“秀才?咱们村多少年没出过秀才郎君, 这承小子还能请得动这样的人物?那可真是厉害了。”
魏承给诸葛夫子和师娘行拱手礼:“夫子,师娘,快里头请。”
吴氏应了声哎, 牵着罐罐的小手轻声细语道:“罐罐, 你带师娘进去,看看你和哥哥的小院, 好不好啊?”
罐罐一手牵着师娘一手牵着诸葛夫子, 奶声奶气道:“好!师娘夫子和罐罐来!”
诸葛夫子抬眸看一眼魏承和罐罐的小院, 又看一眼身边的妻子吴氏, 向来不苟言笑的冷面都添了几分笑意。
吴氏如今不仅气色红润,身无半点病弱之态, 就连这一路山道颠簸都不觉得有任何不适,反而因着与他一道怀念畅谈早年间的乡里生活更神采奕奕些。
一听到来者是魏承的秀才夫子,里正等人忙迎了上来。
里正爱读书人, 平日里对村中几个读书的小子都照顾有加,这厢看到诸葛秀才,恭敬又有些激动:“早闻诸葛夫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您快请上座。”
诸葛秀才却推拒道:“魏承和罐罐上无亲近长辈, 这置田垦地,雇人盖房, 全是您这位宅心仁厚的伯伯亲力亲为又帮忙周旋, 我虽是魏承夫子,却只授他诗书,因着内子生病不曾多照拂他一二,而如今小院落成,皆大欢喜, 理应李兄上座。”
这话说到李茂德心坎里去了,看来魏承这小子真没白疼,平日里想来是没少在诸葛秀才面前提及他!
能让读书读的这样好的人夸奖赏识,这让李茂德分外高兴,双方推拒几回,李茂德就满面笑容的落了主座。
而那一桌子汉子都对诸葛秀才格外敬重。
另一边,吴氏随着罐罐坐在女眷桌前,刚坐下来就见着罐罐敦敦跑开,一会儿又抱着一大盘果脯子回来,踮着小脚放在桌上,乖乖道:“吃糖。”
豆苗娘等人都笑着问他:“罐罐,这位漂亮娘子是谁呀?”
罐罐仰着面,美滋滋道:“漂亮娘子是罐罐师娘!”
吴氏以帕掩唇,笑了又笑,怜爱的摸摸罐罐的头:“瞧瞧,这小娃娃天天哄我。”
“没有哄哦,罐罐从来不说假话!”
罐罐一本正经道:“师娘脸蛋白白好漂亮,华婶婶眼睛大大漂亮呢,里正婶婶嘴唇红红也漂亮,阿秋哥哥睫毛弯弯都漂亮……”
桌子上的几位女眷和夫郎都被他不重样的夸了个遍。
豆苗娘笑得不轻,抱着罐罐的小胖胳膊好一顿稀罕:“这娃娃我是真喜欢,越大越可人爱。”
又想到什么道:“村里老人不是常说,有孕时常看谁生下的娃娃就像谁,我倒是不图我这两个娃娃能像罐罐这么好看,只有他几分白净我就满足了。”
没一会儿几个娘子夫郎就说起了生养娃娃的事情。
罐罐便和涣哥儿溪哥儿,还有溪哥儿的小侄子泰儿、木匠家的小冉姐儿捧着果脯子跑走了。
席面还没开,四个小娃扒着柴房门缝看了会儿,罐罐站在最前面,他腮帮含着果脯子,有点说不清话:“婶子,什么时候,吃肉肉啊。”
“快了,快了,鱼出锅后就剩下两个素菜没炒。”
几个切菜的婆娘看他一眼,笑道:“罐罐啊,饿了还是馋了?”
罐罐摸摸肚肚,乖乖道:“馋了。”
正在炸鲜蘑丸子的兰婶子一听,夹了一大筷子放凉的丸子道:“来,伸小手。”
罐罐乖乖伸胖爪爪,就见着掌心多了五六块温热又香喷喷的焦黄丸子。
兰婶子笑道:“带着涣哥儿他们去吃吧,仔细点衣裳,沾了油水可不好洗。”
“诶,罐罐知道啦。”
罐罐捧着香丸子看向身后一连串小娃:“我们去吃丸子吧!”
一群小娃又欢天喜地的跑走。
院中做了两桌汉子,一桌夫郎娘子,剩下的一桌是空着的还没人坐。
罐罐便领着他们坐这张桌前,他捧着满满一手丸子看向大家,大方道:“我们一起吃吧!”
涣哥儿和罐罐最熟,先抓了一个蘑菇丸子送进嘴里,一边嚼一边点头:“好吃,好吃!”
“我要吃,我要吃!”
泰儿着急的去掐小叔叔溪哥儿的手,因着他没第一个吃就有点不顺心:“快给我吃!”
泰儿年纪比罐罐还小,今年才四岁,他是李家二郎的小汉子,平日里他娘不给他出来玩,生怕磕了碰了,还真是当心肝肉一样疼着宠着。
溪哥儿的手背都被他掐红了,罐罐皱着小眉头,凶道:“不可以,掐人!”
泰儿委屈的一撇嘴,看一眼不帮他的小叔,扯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
溪哥儿像是习惯了,捡了一个蘑丸子送进嘴里,又给身边的小冉姐儿喂一个,一边吃一边道:“罐罐快吃,不用理他!”
没一会儿,坐在旁边桌子上唠嗑的李二郎媳妇就赶紧过来:“怎么了,溪哥儿,你怎么看的泰儿?二嫂唠会儿磕的功夫泰儿怎么就哭了?”
溪哥儿嘟囔道:“泰儿哭不是常事吗?谁知道他怎么哭了。”
李二郎媳妇一噎,抱着大哭的泰儿哄道:“哎呦,乖儿子,莫哭,告诉娘谁欺负你了?娘给你打他!”
泰儿伸着手指指着罐罐,抽噎着:“我,我要吃丸子,他不给我……”
涣哥儿气不过道:“没有不给,罐罐都说了一起吃,就是没先给他吃他就哭!”
“对呀,罐罐让我们自己去拿呢。”小冉姐儿也怂怂搭腔。
李二郎媳妇看着罐罐刚要说什么,就见着罐罐一下将剩下的丸子都塞到嘴里,又从椅子上滑下来:“走!不和耍赖精玩!”
几个小娃都蹭蹭从椅子下来跟着罐罐跑。
李二郎媳妇气的不行,刚想借机训走慢一步的溪哥儿,就听到里正娘子道:“溪哥儿,过来,上娘这来。”
溪哥儿跑过去,道:“娘,怎么了?”
里正娘子捋捋溪哥儿的头发:“等会儿吃席来娘这儿,听到没?”
“听到了。”溪哥儿道。
里正娘子又看眼溪哥儿的手背,瞪一眼李二郎媳妇,低声道:“在别人家我就不说你旁的了,你要是教不好孩子以后就让我来教,我溪哥儿我自己都不舍得碰一下,你惯的泰儿现在还真是谁都敢掐。”
泰儿以前还没这个毛病,最近被李二郎媳妇不知道怎么教的养成了一不顺心就掐人的坏毛病,家里这几个人都被掐过。
里正娘子拍拍溪哥儿:“去找涣哥儿他们玩吧。”
又对李二郎媳妇道:“你要是信不过人就自己看孩子,实在不行让我给你看,溪哥儿自个儿还是个孩子哪里会照顾孩子。”
李二郎媳妇不情不愿的应了声哎。
等到溪哥儿跑远了,李二郎媳妇撇撇嘴道:“娘,溪哥儿今年都多大了,您还当五六岁小娃养呢,咱们村哪个快九岁的哥儿还天天在家啥都不干就知道玩。”
“旁人是旁人的事,我乐意养他。”
里正娘子白她一眼:“再说又没用你钱养,你管我咋养溪哥儿干啥,你和老二还不是我和你爹见天接济?天天就长一张会说旁人的嘴,咱们村哪个像你们这种成亲四五年的夫妻还要爹娘帮这个帮那个?”
李二郎媳妇不敢多说了,又贴着里正娘子身边:“我怎么听大嫂说您和爹这么照顾承小子这兄弟俩,为着是以后要是把溪哥儿嫁过去?”
里正娘子神色一变:“这都是什么混账话!”
又东张西望一会儿,气道:“亏得是老大媳妇还没来,若是来了,我定要好好管管她那张嘴!”
溪哥儿追上罐罐他们,几个小娃在大门口的沙子堆又玩了一气,忽然就见小冉姐儿小声道:“又来一辆马车。 ”
“又来了一辆马车?”
罐罐他们都朝前头望去,就见着这辆马车摇摇晃晃的停在他们小院门口。
轿帘一掀开,跳出四五个十一二岁的俊秀书生。
“罐罐!”
李行谦跑过来,抱着罐罐的胳膊急道:“我们是不是来晚了?有没有开席?”
“行谦,瞧你急的,就是晚了又怎么了?”孙览笑道。
还有几个师兄笑道:“行谦是出了名的好吃爱吃,这要是少吃了什么,怕是比杀了他还要难过呢。”
“还没开席呢。”
罐罐从李行谦手下逃脱,乖乖叫人:“李师兄,孙师兄,王师兄,张师兄,宋师兄……”
这几人身后还都有书童,每人手上抱着个木匣子。
瞧那样子应该是恭喜乔迁的贺礼。
魏承也闻声走来,轻轻摸摸罐罐小脑瓜,又与几人稍稍寒暄过后便引着他们去见夫子和师娘。
许多来往村民瞧见这新起的小院门口又来了一辆马车,还下来四五个一看就是家世不俗,俊秀得体的书生,不由都有些眼热。
这承小子的日子还真是好起来了。
“开席咯!”
一声兴高采烈的吆喝,罐罐几个小娃扔下手里玩意儿,一溜烟跑进院子里,终于要吃肉肉了!
村中开席也有讲究,几个婆子收了装果脯的空碟子就开始上开胃小菜,先上冷盘再上热盘,待吃得差不离了几样主菜就风风火火的端了上来,最后才是炸丸子和甜糕点。
四张桌子坐得满满的,一时之间小院菜香四溢,其乐融融,看着故意来往的路人都吞咽口水。
可他们和魏承没有交往,更不想帮忙或是拿礼贺喜,也只能闻着香味馋着。
第四张桌子便是为私塾同窗和还有豆苗准备的,魏承本以为只会来两三个师兄没想到来了这么些人。
魏承夹了一块糖醋鲤子鱼,一边轻挑里面的长刺一边笑道:“虽说乡野菜饭没有酒楼滋味好些,但我请的兰婶子做菜是出了名的不错,师兄们若是觉得顺口就多用些。”
“顺口,顺口。”李行谦大块朵颐,吃得连连点头:“比如意楼做的要好吃多了!”
孙览吃相极其斯文,也笑道:“的确好吃,是从前不曾吃过的好滋味。”
那几位师兄也是满口称赞。
豆苗与有荣焉:“我姨母做菜是真的好吃!”
“大家爱吃就成。”
魏承将挑好刺的鱼肉放进罐罐碗里,轻声道:“没有刺,多吃点鱼。”
“好哦。”
罐罐捧着小碗造鱼肉,又夹了一块鱼肉送进魏承碗里:“哥哥也吃!”
这糖醋鲤子,兰婶子做的相当好,也不知道怎么做的竟然没有一点腥气,鱼肉酥嫩酸甜,很受众人喜欢。
李行谦左右看了看,小声对魏承道:“有没有那个呀?”
魏承不解:“哪个?”
“去!”
孙览轻轻敲了敲李行谦的饭碗,道:“夫子在这儿你还想饮酒,还真是胆大包天!”
李行谦缩缩脖子:“我也不是想喝那些汉子的烈酒,只是有点馋果子酒,而且……”
他看一眼身后的书童,那书童便从袖中拿出一个花色小口大肚瓶。
“我特意拿来的李子酒,可好喝了。”
那几位师兄和豆苗顿时馋了,偷偷让李行谦的书童给他们倒在碗里。
孙览摇头笑笑,对魏承道:“既是李子酒想来没什么度数,你若是喝上一点也不碍事。”
“我从未喝过这李子甜酒,还是算了,一会儿家中还有客人要招待。”魏承婉拒笑道。
李行谦看向眼巴巴看着他们的罐罐:“罐罐想不想喝?”
罐罐看一眼魏承,摇头:“罐罐不想喝呢。”
“你口水都流下来了还不想喝?”
罐罐吸溜下口水,乖乖道:“那也不想喝!”
豆苗笑道:“罐罐是真喝不来甜酒,有一遭我用筷子给他点了几滴,他竟然就醉的睡了过去!”
几人笑了一气,罐罐也是要面子的,倚着魏承的手臂哼了声:“不理豆苗哥啦!”
可他还是边吃菜边滴溜溜地转着眼珠,盯着师兄们碗里那紫红晶莹的甜酒。
魏承见他这样,便用没用过的筷子只沾了一滴酒送到罐罐嘴边,笑道:“喝一滴尝尝也成,左右午后也没旁的事情,睡了便睡了。
“是哥哥让罐罐喝的哦。”
罐罐轻轻含住筷子,学着大人害呀一声,像是品味到极好的酒水:“罐罐不馋别的就馋酒呀!”
这小样还真像个小酒蒙子。
这顿席面一直吃到午后,夕阳暖辉笼罩着这一方小院。
魏承和罐罐将诸葛夫子师娘送上马车,又将私塾的师兄们送走,再一一谢过忙里忙外的婆娘婶子,把剩下的酒菜分给众人,桌椅碗筷都还了回去……
热闹喧嚣的院子一刹那就变得安静了。
只剩下他们兄弟二人还有只在后院憋了半天的小狼杏儿。
魏承抬脚将门拴好,回头摸摸罐罐的头:“走,我们去看看夫子师兄们送的礼。”
堂厅桌上摆放了不少木匣子还有一些瓜果鸡蛋和红绸子。
木匣子这类物件是夫子师兄们送来的,瓜果鸡蛋红绸子是村人来送的礼。
魏承先前在屋头忙就是在记着谁人带了什么礼,以后这都是要还的。
“豆苗家送了一筐鸡蛋,一筐胡瓜,还有六十六文红绸子。”
魏承一边记一边念:“罐罐数一数丝瓜筐,绸子里面包了多少铜钱?”
罐罐将那红绸子打开,奶声奶气的数了数道:“总共有八十八个铜钱!”
魏承点了点头,道:“里正伯伯送来一筐丝瓜,一筐鸡蛋,一百文铜钱。”
“乔夫郎送来一对草药枕,并着六十六文铜钱。”
这么一算来,村中的礼他们就收了两筐鸡蛋,五六筐蔬菜,还有四百文铜钱。
里正家给了一份礼,李家三郎和秋哥儿单独出了一份,吴风吴大哥也出了一份。
李三郎和秋哥儿兄弟俩是个讲究人。
再去看私塾师兄们送的便都是一些不错的笔墨纸砚,待打开李行谦的匣子时,罐罐惊奇道:“是银元宝!”
魏承一愣,拿过来一看里面不仅有两支黑竹身的俊秀羊豪还有一枚沉甸甸的银元宝。
约摸也得有十两银子了。
魏承记得李行谦说,这份礼是李老夫人和他一同准备的,请他务必要好好收下,当时他没怎么多想,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他将盒子扣上,道:“明个儿去还给李老夫人,咱们不过是搬个家而已用不上收人家这么贵的礼。”
“好!”
罐罐将师娘走时才交给他们的木匣子抱过来:“哥哥,这是夫子和师娘送给我们的!”
魏承轻轻打开,就见着里面安静的放着两枚红绳小玉观音像。
常言道,男子常戴观音,经商者,为的是祈愿平安;考官者,为的结“官印”,登高望远。
夫子师娘还真是用尽苦心。
罐罐轻轻碰了碰小玉观音:“凉凉的,滑滑的,好漂亮呀。”
魏承一笑:“哥哥给罐罐戴上?”
罐罐看一眼自个儿的花猫脸一样的衣服,皱皱鼻子:“洗完澡澡再戴好吗?”
魏承笑着勾了下他鼻子:“你这小娃,连自个儿都嫌弃。”
晚间烧了一锅热水,兄弟俩都在柴房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
回到火炕上,魏承给罐罐穿好干净的里衣,罐罐仰着白净的脸蛋道:“哥哥,现在可以戴小玉观音啦!”
“观音是雅物,睡觉时不能戴,明儿早起哥哥给你戴。”
罐罐乖乖盖好小被子:“好,哥哥不要忘了哦。”
“忘不了。”
魏承轻轻拍拍罐罐的肩膀,轻声道:“睡吧,今儿都玩累了。”
没一会儿就听到罐罐平稳的呼吸声,魏承见此便点上油灯去了书房。
他昨个儿就将自个儿的书放置在身后的书架上,现在看来有几分正经书房的模样了。
将油灯又拨了拨,魏承展开一本书,认真的看了起来。
这几日就算是再累,他都要多读一个时辰的书。
明个儿他就要早起练字了.
魏承起早在院中练了一个时辰的字,将昨日没有人动过的菜热了下,他便出门上山去打鸡草苜蓿草,家中还有余草,不过早晨的鸡草新鲜水嫩,母鸡多吃这些也可以多下些蛋。
算上昨个儿旁人送的鸡蛋还有他们自个儿攒的鸡蛋,眼下家中已经有了近二百多个鸡蛋。
今儿就要带去镇上都卖了。
这炎炎夏日里存不住蛋,吃不了还容易坏。
他从外头回来时就听到堂屋柴房有动静,推开门一瞧就见着罐罐正在从锅里往外端饭。
他个子圆小都够不到锅台,可还朦胧着睡眼,踮着小脚去够锅里的馒头。
魏承推开门,笑道:“罐罐,你醒了?”
“哥哥!”
罐罐端着馒头跑过来:“罐罐给哥哥端饭呢。”
“别烫着。”
魏承将馒头接过来,他也不拦着罐罐做这些小活,想了想道:“赶明让木匠叔给你做两个小踩凳,成不成?”
“成!”
罐罐揉揉眼睛,露出个笑:“那罐罐就可以,天天给哥哥端饭啦!”
兄弟俩吃完饭后,魏承对罐罐道:“罐罐,去屋头将你的小铜罐拿来。”
“好!”
罐罐将铜罐拿回来,道:“哥哥,给!”
魏承将里面的银子一股脑倒了出来,银子碰撞的声响尤为清脆。
盖房没花上六十两,但乔迁宴买肉买鸡买佐料和酒菜,买招客人的果脯糕点,再加上请兰婶子做饭给吴风赏钱这些林林总总并在一处还真花光了六十两。
眼下礼钱收了四百文,鸡蛋二百多个,也能卖上六百文,这就是一两银子了。
这一两银子够他和罐罐这几个月买肉了,家里的菜现在不愁吃,上完私塾回来许是还要继续做菜干,不然吃不了就浪费了。
笔墨纸砚这次师兄们又送了许多,这么一看还真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
现在要紧的就是应付马上要来临的夏税然后再养些家畜。
罐罐小手点了点银子,欢呼一声:“哥哥,我们有好多钱钱哦!”
“对啊,能给你买好多肉肉吃。”
魏承将银钱收拢在罐里,道:“里正伯伯的十两银子咱们今儿下学就给他送去,李师兄的十两银子等会儿上私塾就送。”
不过令他们没想到的是李行谦今儿却没来私塾。
问过孙览师兄后,他笑道:“他昨个儿吃得太多,在你那头吃完回去又吃了些他兄长带回来的南边腊肉,这下可好晚间就闹了肚子,郎中给他看过之后便道他吃得太多太杂,想来这段日子有名堂不来上学了。”
魏承笑道:“这个李师兄是真的爱吃。”
想当初与他们结识就是要请他们去酒楼。
今儿,魏承破天荒被夫子留堂了。
他背书识字一流,书法刻苦练习,定会小有成就,不过因着启蒙太晚,书读得不够多,有些典故理解还是有些不专。
饶是天生我材,也需严师引导。
诸葛夫子便让他先送罐罐去陈老童生那儿,然后再回来继续读书,魏承只得照办。
小罐罐最怕的人就是夫子,虽然不舍哥哥可也只能委委屈屈的收拾书箱。
“罐罐。”诸葛夫子道。
罐罐小手一顿,乖乖道:“夫子。”
此时书堂也只剩下他们三人。
诸葛夫子看一眼他兄弟俩脖子上的红线,尽量放缓声音道:“小观音像可喜欢?”
罐罐也不怕了,露出个大大的笑:“喜欢!”
“凉凉的好漂亮,而且罐罐和哥哥戴的一模一样,罐罐可喜欢呢!”
诸葛夫子点头道:“那便成。”
“这两枚玉佩,我和你师娘早在寒山寺寻师傅开了光,你二人好生戴着,定会佑你们日后平安顺遂。”
魏承颔首:“让夫子师废心了。”
“那,罐罐可以在这儿陪哥哥吗?”
罐罐小手搭在诸葛夫子的书桌上,小猫儿撒娇一样:“夫子最好啦!”
“不成。”
罐罐小脸上的软肉耷拉下来。
诸葛夫子淡笑道:“时光不待人,夫子如今授你兄长的于你来说太过深奥,最为重要的是你不喜,而陈老先生授你的,却是你极其有天赋又喜爱学的,你兄弟二人因着盖房也落下太多,再过几日夏税还要休田假,你们如今年岁小能多学些,总是好的。”
罐罐这回听懂了,他点头道:“罐罐,知道了。”
从私塾离开后兄弟二人照常去了陈老童生院处。
因着陈老童生腿脚还未好利索,魏承便没让陈老童生颠簸去乡野吃席面,陈老童生说着还要给他们银钱,也被他兄弟二人拒了去。都已经吃吃喝喝拿拿陈老爷子那些好东西,他们可没有那么贪得无厌。
魏承蹲下来摸摸罐罐的头:“等会儿哥哥就来找你,你就在陈老爷子家好生学着,莫要乱跑。”
“好!”
罐罐摸摸魏承的头:“哥哥也要乖乖读书,不要和旁人出去玩,不带罐罐哦。”
魏承笑道:“你这小娃,原是怕我出去玩耍不带你,放心吧,在这儿乖乖等哥哥。”
罐罐背着小书箱乖乖走进了那方小矮院子,又冲魏承摇摇手。
魏承一笑,瞧着罐罐圆小的背影,忽然想起来今儿可就要带罐罐去医馆瞧瞧。
为什么这娃只变圆,不长个儿呢?.
今儿个陈老童生考过罐罐一些珠算口诀后,点头道:“你小娃话说不清楚,口诀却记得极牢,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可是背了许久?”
“罐罐没有背哦。”
“哥哥给罐罐讲过之后,罐罐就这样,拿着算盘打呀打。”罐罐小手快速拨动算盘,歪歪头,“然后罐罐就会啦!”
陈老童生稍稍惊讶,可转念一想又觉得释然,有些人还真是天赋异禀。
他笑着感慨:“不错不错。”
罐罐欣喜道:“那罐罐可以,去走商了吗?”
“会打算盘就能走商了?”
陈老童生摇头笑道:“想要走商,你要学得可就多了呢。”
“罐罐还要学什么呢?”罐罐抬着小脸不解。
“要想走商,不仅要学会珠算辨银,还要识五谷,辨菜子,出行,兴贩,行路行船,开张吉日也要会。”
说话间,忽然就听到院门一动,一声粗狂的笑声也随之传来:“陈老爷子,你今儿可在,可有时间为我算个吉日,何时出镖?”
那人很快走到他爷俩跟前,就见他胡子缠脸,个子高大魁梧,像座巍峨小山。
小团子罐罐都看愣了。
天怎么都黑啦?
陈老童生看看震金镖局的镖头,又看一眼小罐罐,想到什么笑道:“成是成,不过你要答应我老爷子一个要求。”
第55章 第 55 章 练武挨打.
震金镖局的镖头佟钊爽朗笑道:“你这老头竟还给我卖上关子了, 那便说说你想要些什么?”
陈老爷子将腿边的罐罐给推了出来:“你瞧,我这小徒儿有没有学武的底子?”
又对罐罐蔼声道:“罐罐,叫佟叔。”
“佟叔。”
罐罐小小声, 他抬眼看比马屠户还高大壮实的佟钊一下, 赶紧垂下明亮的大眼睛,黝黑的睫毛蒲扇蒲扇又偷偷去瞧他。
佟钊看得有趣便好好打量下罐罐, 平常小娃见了他都吓得躲在家人身后, 这娃虽然也怕却还敢用小眼神偷瞥他, 一看就是表面乖巧, 私底下鬼精鬼精,活泼好动的娃娃。
他抱着肩膀大笑道:“陈老爷子这就是你念叨一路的那个小徒儿?”
“正是。”
陈老爷子怜爱又满意的摸摸罐罐脑袋道:“我这小徒儿没有宗亲长辈, 只有一个年岁不大的兄长,他玉雪可爱,却乖巧胆小, 又不爱诗书,偏爱珠算,这才五六岁就将几篇算法口诀连着算盘一道学的烂熟。”
佟钊听明白陈老爷子话里的意思,看来这陈老爷子是想把自个儿的毕生所学都授与这个有珠算天赋的孩子,又因着怜爱小徒儿, 为之计深远,担忧他长成面嫩, 日后遭了旁人匪徒的看轻和迫害, 便想让自个儿授他些武学防身。
佟钊与陈老爷子两人一道出镖走商也不是一年两年,他爹退下后他十七八岁时跟着陈老爷子也学了不少,这也算是他半个师傅。
而这老爷子轻易不开口,这忽然开口佟钊自然是不能拒绝的。
他稍稍蹲下来,一双虎目直直看着这小娃:“你想学武?”
罐罐看他一眼又垂下眼睛, 小小声道:“学武,好玩吗?”
“自是好玩的,学会厉害的拳脚功夫你看谁不顺眼,你想打谁就打谁!”佟钊虎着脸攥攥拳头,薄薄夏袍根本遮不住他手臂上的喷薄肌肉。
罐罐眼睛亮了亮:“那,打人好玩吗?”
佟钊刚要说些什么,就被陈老爷子给挡了去:“钊子,你这孩子怎么乱教,罐罐,过来。”
罐罐乖乖跑到陈老爷子膝前:“爷爷。”
“罐罐,爷爷让佟叔教你些武术是为了防身,可不是看谁不顺眼就打谁,若是打了不好惹的人,小心被人报官将你捉去蹲大狱!”
罐罐转转眼珠,仰着面奶声奶气道:“蹲大狱也不怕,罐罐哥哥当大官呢,会捞罐罐!”
陈老爷子一时语塞:“你,你这娃……”
“行啊,有骨气!”
佟钊却是笑开了:“陈老爷这就是你说的乖巧胆小?我五六岁时可都没他这么胆子大!”
他又点点头:“胆子大才要学武,胆子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学再多功夫也是白费力气,你这个徒儿我收了!”
罐罐眨眨眼,有点懵懵的,自己怎么又多了一个师父啊!
陈老爷子笑笑:“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他又抬手倒一杯茶,道:“罐罐,去送给你佟叔,以后你佟叔也算是你师父了。”
罐罐踮着脚丫拿过桌上的茶杯,小心翼翼的送到佟钊手边,道:“师父,喝茶。”
佟钊瞧着他这白净可人爱的小模样,心里觉得这个徒儿收的真好,他家里那些一个比一个像黑驴蛋子,一点都不养眼。
还有师兄弟笑话说什么他是大黑驴蛋子,教一群小黑驴蛋子,等到把这个娃娃带回去,看看那些人还不羡慕死他!
他心满意足的接过茶水喝了一口,也没说什么训诫冷话,只道:“你就叫罐罐?可有姓名?”
罐罐一本正经道:“我哥哥叫魏承,我就叫魏罐罐呢。”
“魏罐罐?”
佟钊想到陈老爷子和他说过这个娃娃和他哥哥相依为命的事情,心里一软:“想来你哥哥还没有给你取大名。”
陈老爷子点头:“取名之事我也问过他兄长几次,他兄长也不是俗人,才九岁就成了诸葛秀才的爱徒……”
佟钊这一听这话,顿时对还没见过的“魏承”有了几分另眼相看,诸葛秀才的大名镇上何人不知?两袖清风,不图名利,一心传业授道,而他们这等镖师向来尊重读书人,也喜欢结交读书人。
所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做他们这一行若是能交往一位当了大官的读书人,那无论是进城通关还是出了事情报官都好行事数倍。
佟钊感叹道:“能受了诸葛秀才的青睐,那小子看来学问真真不错了。”
“是也。”
陈老爷子继续道:“他兄长的意思是想去寒山寺为他弟弟求名,不过近来一段日子他们在忙着盖房建舍,也没有旁的时间。”
佟钊知道寒山寺,多年来有不少人去那花重金香火去讨名,能讨到的也是极少。
传说是寺里有位得道高僧,当年有对商贩夫妇带着幼子曾路过地,夫妇俩在寺庙时与高僧相谈甚欢,高僧便给他们幼子取了小字,哪成想其子后来竟然在京中做了大官,一家人便兴师动众的回来还愿,如此寒山寺取名一事便大肆传开,这些年来也是香火不断,颇受百姓信服。
看来这个魏承倒是凡事都想给他这个捡来的弟弟最好的。
佟钊点头道:“原是这样。”
他想了想,看向罐罐:“正好此次押镖是我师弟几个,那你每隔两日晨起,来到镇上便先到我的震金镖局来,我也有一群小徒儿,你可以跟着他们一起练,你还小,不用练太久,半个时辰耽误不了你去私塾读书。”
罐罐还不知道学武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只以为是陪他玩,笑道:“好呀好呀,罐罐要去玩的。”
陈老爷子没忘了给佟钊拟一个出行吉日,他拿出一本泛黄的残本,道:“哪月出行?”
佟钊道:“这月和下个月都成。”
陈老爷子沉思片刻,一边翻动书本一边道:“六末十二亥,每月已宜防。”【1】
“七月午申强,所谓建宜行,成宜离,寅宜往,卯宜归。”【2】
陈老爷子思虑一会儿,又道:“七月初二,寅时,四方皆吉。”
佟钊心里有了数,又谢过陈老爷子。
罐罐踮着小脚看着陈老爷子手中的书,好奇道:“爷爷,这是什么?”
陈老爷子将泛黄的书本稍稍送到罐罐眼前,笑道:“这是出行地支吉日诀,四顺吉日和吉凶方向诀,你要先学会认字,才能和爷爷学这个。”
说着又一点一点读给罐罐听,又细致的给他讲何为天干地支……
佟钊没走,也坐下来看着这圆小的娃娃读书算数,觉得好生有趣。
学了近半个时辰,罐罐就一个劲儿往外瞧,皱着小眉头道:“爷爷,哥哥还没来接罐罐回家呢。”
陈老爷子约摸下时间,道:“想是快来了,你可是饿了,爷爷唤人送些你爱吃的来?”
罐罐摇摇头,小手自顾自地收拾算盘和书本,吭哧吭哧全放到自己的小书箱里,又从小矮凳上滑下来。
罐罐背着小书箱道:“爷爷,罐罐不饿,罐罐想去门口等着哥哥。”
佟钊想说些什么,却见陈老爷子冲他摇摇头,道:“行吧,那你便在院门口等你哥哥吧。”
“好呢。”
罐罐小手攥着书箱带子,歪歪头道:“爷爷,师父,罐罐走啦!”
“去吧,去吧。”
待看到那圆小的身影蹲在院门口一动不动,佟钊有点摸不准了,看向陈老爷子道:“您为何不让这娃娃在院中等?”
“这娃娃离了他哥哥这么久早就蔫了,若是再拦着他,怕是会哭。”
陈老爷子笑道:“这个小娃可不是一般小娃,犟得狠,也十分恋他兄长,离了一会儿便不高兴。”
佟钊笑道:“瞧着是个有犟种毛的小孩。”
魏承快步来到陈老童生家的小矮院时,就见着罐罐乖乖蹲在院门口,一见到他了,直接飞扑到他膝上:“哥哥来接,罐罐下学啦!”
魏承轻轻摸摸罐罐的头,笑道:“今日可惹爷爷生气?”
“没呢!”
罐罐仰面道:“哥哥,罐罐都想你了。”
魏承笑着将他抱起来:“这才半个时辰就想哥哥了?”
“离开哥哥一会儿,罐罐都想呢。”
罐罐用毛茸茸的头去蹭蹭魏承的脸。
又想起什么,欣喜道:“罐罐又有了一个新师父!”
“新师父?”
说话间就见着陈老爷子和一个高大壮实的汉子走了过来。
罐罐道:“佟师父,就是罐罐的师父!他会教罐罐打人玩呢!”
“打人玩?”魏承稍稍惊讶。
陈老爷子忙将话头接了过去,给魏承仔细解释了一番,魏承听明白后,感激道:“谢谢陈爷爷这么为罐罐着想。”
又看向震金镖局的镖头佟钊,道:“也要谢过佟叔肯收下罐罐,不过我弟弟活泼贪玩,怕是要扰了佟叔清净。”
佟钊看一眼魏承:“若是老老实实的小娃也不适合学武,我也是见你弟弟合眼缘才将他收下。”
几人又说笑几句,魏承便赶着驴车带着罐罐告辞了。
待看不到俩兄弟身影,佟钊感慨道:“我走南闯北这些年什么人没见过,这个魏承瞧那面相就非池中物。”
陈老爷子笑道:“那你便好生教导他的弟弟,这小子知恩图报,想来日后忘不了你的好处。”
佟钊哼哼两声,显然是记在心里了.
魏承将驴车停在了济民堂门口,又抬手将罐罐抱下来。
“哥哥。”
罐罐小手还拿着在路边买的长条糖糕,小嘴吃得都是糖霜:“我们要卖东西吗?”
在罐罐眼里来到药堂就是为了卖东西赚银子。
“不是。”
魏承用帕子擦擦他的嘴,道:“让钟掌柜给咱们探探脉。”
“探脉好玩吗?”
魏承想了想:“应该是好玩的。”
一听到好玩罐罐先一步跳到药堂里:“钟姐姐,罐罐来啦!”
钟掌柜正在药柜前配药,听到声音后一回头,笑道:“哎呀,罐罐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小药童眼疾手快的要去关门,却被魏承挡了回去:“今日不是来卖东西,我俩是来让钟掌柜给探探脉。”
钟掌柜看他们一眼:“身体不舒服?”
魏承见罐罐被旁的玩意吸引,便走到钟掌柜跟前,低声道:“我二人身体没有不舒服,只是我弟弟这近一年来好像只变得圆润了些,不怎么长个儿,我便有些发愁。”
钟掌柜打量下和药童一处玩的罐罐,点点头:“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是,我记得去年冬月你们兄弟二人来时,这娃娃便是这么高矮,这都过去小半年,你兄弟二人伙食明显改善不少,你都长个儿,他不长个儿,还真是有些奇怪。”
说着钟掌柜走到罐罐跟前,轻轻扯过罐罐小手,道:“罐罐,昨儿吃了什么好吃的?”
“吃了好多好吃的!”
罐罐高兴的念了一遍昨儿的菜谱,又吸溜下口水:“罐罐可喜欢吃甜甜酸酸的小鲤鱼啦!”
钟掌柜又哄了罐罐几句,手指探在罐罐的脉上。
这一探便知这小娃比她还健康体强呢!
可为什么不长个儿呢?
“钟姐姐,你在给罐罐探脉吗?”罐罐大眼睛瞪的圆圆的,好奇又觉得有趣。
又问:“罐罐是好小娃吗?”
“是好小娃,也是好宝宝。”
钟掌柜收了手,摸摸他小脸,看向魏承:“罐罐身体并无大碍。”
又让魏承坐好,给他探了会儿脉,皱眉道:“倒是你,近来是不是又通宵达旦背书了?”
魏承点头道:“是。”
钟掌柜知道魏承好强,也不藏着掖着,将狠话放了一堆:“你体质比不上罐罐,许是你早年间挨饿受冻落下病根,活蹦乱跳全靠意志□□,如今晚睡伤将军之官,白日又过度劳累,长此以往可有短寿之相。”
魏承一惊,他万万没想到这,这有病的竟然是他。
“哥哥,怎么了呢?”罐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他们跟前。
罐罐像是听懂了,眼睛都红了:“哥哥……”
魏承忙安抚道:“罐罐,哥哥没事。”
“钟姐姐,真的吗?”
罐罐抿着嘴:“哥哥,生病了吗?”
“你哥哥现在还没有生病,不过他若是再不仔细着休息早睡,可就要生病了。”
钟掌柜看着罐罐,道:“罐罐以后督促你哥哥要早早上床榻睡觉,可好?”
“好!”罐罐道:“罐罐记得了!”
如此,魏承万万没想到罐罐没开上药,他却被钟掌柜开了几副草药回去,让他每日按时煎服。
回去的路上,他们又给里正伯伯买下一小坛酒,半块猪头肉和一些卤肉,一会儿回村就要将里正伯伯借给他们的十两银子还回去。
“罐罐,想不想吃糕点?”
“不吃呢。”
“想不想喝甜饮子?”
“不喝。”
魏承一边赶车一边回头看着小娃闷闷不乐的小脸,笑道:“怎么鼓着小脸?钟掌柜不是说了哥哥没事?”
“哥哥不是乖小孩了。”
罐罐抱着手臂,仰着头凶道:“以后罐罐当哥哥的哥哥!”
“也成。”
魏承一挥鞭子,笑道:“不过哥哥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你还要替哥哥去读书呢。”
罐罐小脸一僵,上前抱住魏承的手臂:“罐罐还是,当哥哥的弟弟吧,”
又小小声:“哥哥,你要听罐罐的话,早点睡觉,不要太累呢。”
魏承今儿也被钟掌柜的话吓到了。
他一直以为自个儿长得高,那体质就是非常之好,没成想竟然有了这些个毛病。
“放心,哥哥听你的话。”
魏承都不敢想,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罐罐一个小娃要怎么办呢。
而罐罐抱着魏承的手,小脑瓜转啊转,忽然打起了那株小野参的主意。
他怎么记得有人说过谁的须须能保佑他哥哥长命百岁呢?
肯定是那株小野参!
回去就把它挖出来给哥哥熬汤喝!
兄弟二人没先回家而是先去了里正家。
此时赶巧里正家正在用午饭,见着他不仅提了酒,还拿了恁老些卤肉来都让他和罐罐留下吃饭。
魏承原本不太想吃,可见着罐罐都被里正娘子抱在怀里,小手还塞了个大菜馍,只能听从里正的话,留下用饭。
里正一边喝着魏承送来的好酒,一边扯着魏承说话,先是问过他今日在镇上学的怎么样,又问他田里庄稼如何,能不能应付了夏税。
魏承一一作答,忽然想到什么,道:“不知伯伯可知道去哪能雇佣短工帮忙收地?”
里正还没答话,就听到李大郎的媳妇笑开了:“承小子,你那才两亩地,你一个人两三天便能拾掇完了,怎么还要雇人呢?你应当仔细点,你说你盖房欠了那老些钱,万一旁人急着用,你怎么还呐?”
“我哥哥生病了!”
罐罐小嘴塞着馍,挥着小手道:“他一个人不能干好多好多活的!”
里正一惊,上下打量魏承:“生病了?这,这生了什么病?”
魏承轻轻摸摸罐罐脑瓜,淡笑道:“也不算病,便是我平日里贪夜读书,白日里又想多做些活,身体有些吃不消,镇上郎中给我开了几幅药,让我仔细着少贪夜便成。”
“原是这样。”里正松了口气,道:“贪夜读书的确不是好事,这也怪不得你,这段日子你家中事务太多,往后没有旁的事情还能好些,这雇短工收拾地的事情,伯伯找人帮你做。”
又看一眼大儿媳,知道她这是还因为自个儿把银子借给魏承,没借给她弟弟捏酸话呢,冷道:“老大家的,你这身子也越来越大了,往后便别上桌用饭了,留着在你自个儿屋头吃就成。”
李大郎媳妇一顿,有点搁不住脸了。
饭后,魏承当着李家人面,将里正当时给他的匣子放到桌上。
这一桌子人都很惊讶,尤其是李茂德:“这,这承小子,你这银钱不都盖了房子,你哪里来的?”
“先前怕银子不够,也怕您老多想,便收了您借的银钱,这两日算过银钱后发现还没用上,便给您送了过来。”
“这,这,哎……”
李茂德叹气道:“你这小子便是太懂事,太好强了。”
这下李大郎媳妇是真说不出话了。
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吆喝:“里正,里正,可了不得,您快些过去看看吧!”
来人正是豆苗。
豆苗脸上有几道红印,瞧着像是女子手指刮挠的,他看一眼魏承和罐罐,也顾不上和他们打招呼,气喘吁吁急道:“我,我姨母的婆家带了许多外村人来,说我姨母不守妇道,要,要打死我姨母!我娘,我娘气的动了胎气,现在好像不好……”
“岂有此理!”
李茂德扔了筷子,挤上鞋子,道:“老大老二老三,拿上家伙什随我过去!”
李家人除了有孕在身的李大郎媳妇都跟着过去了。
魏承也带着罐罐随着他们走,豆苗急的团团转,出门差点走错方向,一时都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魏承忙道:“你娘现在怎么样,可找了草郎中和稳婆?”
“都去了,都去了。”
豆苗哭道:“我娘倒是没事,我就是担心我姨母,怎么就摊上了那个婆家……”
“豆苗哥,你别哭。”
罐罐道:“兰婶子,会没事的。”
豆苗擦擦眼泪,抽噎道:“哎,肯定会没事的!”
魏承忽然想到什么,对豆苗道:“你先过去,我回趟家拿些东西。”
魏承和罐罐再到马家时就见着里里外外围了不少茂溪村人和姜水村人。
三人硬挤进去就看到里正等人将满脸都是伤的兰婶子护在身后,对面站着姜水村的里正,还有兰婶子的婆家男人和一对儿女。
“他们打了兰婶子!”
罐罐握紧小拳头,说着就要冲到姜水村那群拿着镰刀,铁锹的汉子堆。
魏承及时将罐罐拦腰抱在怀里:“罐罐,先别过去!”
姜水村的里正道:“李茂德,华氏嫁到我姜水村,那就是我姜水村人,人家汉子打老婆的小事,你们作何多管闲事!”
“什么叫汉子打老婆是小事!”
李茂德气道:“你们无缘无故打人还有理了?只长一张嘴就说人家做了脏事,证据在何处?可有证人?”
姜水村里正看一眼杨老婆子,这人正是华春兰的婆婆。
杨老婆子骂道:“没做脏事,作何这些日子都不曾回家?我听人说她去镇上买了好多料子,她哪里来的银钱?莫不是这老马家帮着她养了别的汉子,赚了脏钱!”
兰婶子捂着脸上的伤,冲出来直接给了杨老婆子一脚:“放你娘的狗屁!”
杨老婆子一个不察,生生摔倒在地上:“哎呦,我的腰!”
“娘!”“奶奶!”
那对儿女也对着兰婶子大骂:“你,你怎么能打我奶呢!”
“我们没有你这样的娘!”
“有你这样做脏事的娘,还不如让我们一头撞死!”
“我那银子都是我一锅菜一锅菜炒出来的!”
兰婶子哭吼道,她被人忽然用扫帚拍了脸没哭,被人传脏话也没哭,却因着自己亲生的儿女的话一下就落了泪。
姜水村里正眯眼道:“你炒谁家的菜能给你那么多银钱?华氏,你不好好在家伺候公婆和丈夫,却日日住在他村,还赚了那么些来路不明的银钱,你丈夫怀疑你也是情理之中。”
“他怀疑兰婶子,你们就可以打人吗?”
魏承走出来冷冷道:“我还怀疑你不是好人,那我茂溪村人是不是也可以现在就把你打一顿?”
姜水村里正看一眼魏承:“你是何人?”
“我便是兰婶子的雇主。”
魏承从袖口抽出几张折痕严重的纸来,冷静道:“我这几日盖房便雇了兰婶子给我的短工们做饭,这张纸上正写着自我建房那日起每日给工人用了多少银钱,给做饭婶子开了多少银钱,买菜买肉米面粮油又用了多少,这东西一式两份,我与吴风吴工头手中都有,你若识字尽可拿去看!”
姜水村里正接过那张纸,翻动两下,脸色有点挂不住了,又将这张纸塞到杨老婆子和杨大军等人手中。
几人根本不识字,一时之间连话都说不明白了。
“这,这她,她就算有了银钱,也不应该不回家……”
“对啊,谁让她不回家……”
“我回去做什么?”
兰婶子一擦眼泪,怒道:“继续给你们当牛做马吗?”
杨老婆子怼了下杨大军,杨大军不情不愿,又怂又没出息道:“娘子,既然你没有做脏事,那便带着银钱与我一道回家去,孩子们也都想你了,莫要再在你妹子这儿住着,传出去闲话也不中听……”
“闲话?我的闲话不都是你们传出去的吗?”
兰婶子冷冷道:“我不会和你们回去的,我要和你和离!”
这话一出杨大军顿时愣了:“春兰,你,你要和我和离!你,你真是心野了,你连你的儿女也不要了吗?”
那双儿女看一眼兰婶子,也有点急了,怕以后真没人伺候他们了:“娘,你别和爹和离……”
“和离!”
兰婶子道:“今儿不和离,谁也不准走!”
杨老婆子气道:“行啊,和离就和离,是你见天不着家不老实,你要和我儿和离的,你那嫁妆你就甭想要了!”
嫁妆有两张大柜子,几块好料子,五两银子,这些自打她嫁过来就锁在了柜子里。
兰婶子攥紧拳头,道:“好,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我就当我这些年和我的嫁妆都喂了狗了!”
双方里正在此,和离之事便也好做了。
李茂德向来和姜水村的里正不对付,他存了卖弄的心思,看向魏承:“承小子,你兰婶子的和离书便由你来写吧。”
魏承道:“好。”
笔墨已经准备好,魏承稍拢衣袖,提笔沾墨,这一姿态就让围观的人稍稍一怔。
“这承小子还真是有了几分读书人的气韵。”
“你瞧他今儿说话做事,还真是不一般了。”
“那是,你以为谁都能入了那秀才郎君的眼?”
姜水村的里正是没给魏承放在眼里的,直到看他落笔如有神,写下第一句“凡为夫妇之因……”
姜水村里正便是一顿,这字迹好生俊逸!
李茂德轻捋胡须,自得又骄傲,道:“我们村这个承小子,可是读书的好料子。”
姜水村里正冷哼一声。
再写到“解怨释结,更莫相憎……各生欢喜。”
魏承一气呵成,自然的收了笔墨。
兰婶子和杨大军都不会写字,只能按了红手印,两村里正又落下各自名字,魏承也需要落下自个儿名字。
如此,华春兰与杨大军就这样和离了。
姜水村的人散去,马家小院子就剩下里正一家还有魏承几人。
罐罐看着捂着脸哭的兰婶子,轻轻抱抱她的手:“婶婶,莫哭,莫哭,坏人都走啦!”
“婶子没事,婶子就是高兴。”
兰婶子喜极而泣:“能和离已然是好事,若是再和那些人住在一处,我都怕他们哪日把我害死!”
豆苗也握着拳道:“姨母,以后你住在我家,我养你老,我肯定不让你受苦!”
“好孩子。”
兰婶子又抱着豆苗和罐罐哭了一气。
好在豆苗娘也只是动了胎气,没什么大事,一群人也就不再在马家逗留.
魏承和罐罐回到家中后,小狼杏儿却不见踪迹。
“杏儿!杏儿!”
罐罐里里外外跑了几圈也没找到小狼,又跑去后院给杏儿留出来的小门洞看了看。
他掐着腰哼了声:“杏儿又出去玩,不带罐罐!”
魏承将驴子拴好,笑道:“杏儿长大了,这小院子它怕是觉得玩不开了。”
当时盖房时魏承就想到过此事,杏儿一天天变大,不能总把它拘在他们身边。
茂溪山深处才是它真正的家园,它若是想走,他们兄弟二人就算是再不舍也不能拦着它。
“那杏儿会不要罐罐吗?”
“不会,在杏儿心里你永远是它的好朋友。”
罐罐这才满意了,想到什么,牵着魏承的手道:“哥哥,和罐罐来。”
魏承没想到罐罐竟然把他带去埋藏那株小野参的地方。
罐罐吭哧吭哧拖着小铁锹过来:“把它挖出来,给你煮汤喝!”
魏承眼皮一跳:“应该不成,这,这小野参不是都快成人了?如此,也太过残忍了点。”
罐罐不高兴了,垂着眼睛道:“可是哥哥都生病了。”
又抬起小脸,委屈道:“我只要它一根须须还不成吗?”
魏承犹豫片刻,觉得这野参须都能治好师娘的陈年旧疾,他的早年间挨饿受冻落下的病根岂不是也能治好?
“那,那就先把它挖出来,问问它愿意不愿,若是不愿意咱们也不必强求。”魏承摸摸罐罐的脑袋。
“好!”
罐罐挥舞着比他还高大的铁锹:“它不愿意,罐罐就打它!”
魏承失笑:“不必如此。”
这株参当时埋藏的挺深,兄弟俩挖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一条蜿蜒粗壮的参须。
罐罐兴奋地伸手去捉,就见着那参须灵活一动,嗖得一下没影儿了:“哥哥,它跑啦!”
说着小手又探进泥土里乱挖一气:“小野参!你快出来!不然罐罐生气啦!”
忽然,就见一条稍小一点的参须颤颤巍巍的动了动,然后就见着泥土又是一松,彻底看不见那小野参的踪迹了。
罐罐将那枚巴掌长短,有些瘦小的参须捡出来,皱皱鼻子:“它好小气哦。”
魏承却是有些惊喜:“它愿意给我们参须已是好事了。”
魏承让罐罐拿着参须先行离去,他一点一点将挖出来的土埋好,看不出一点泥土被翻动的样子才收手。
虽说他们家的围墙高,平日里也没什么人,可还是要仔细一点。
魏承将参须上的新鲜泥土清理后便把它仔细放了起来。
还是要问过钟掌柜,再看看这株参到底怎么吃,参这种大补的东西,若是乱吃极容易适得其反,伤了肺腑。
“哥哥!杏儿打猎回来啦!”
听到罐罐在外头喊,魏承忙走出去道:“打猎?”
就见着那黝黑长毛的小狼兽眸泛着光看着他们,它口中还叼着一只奄奄一息的白毛肥兔子!
这杏儿也是极聪明,没有将兔子咬出血,若是血迹让人发现这又是一桩没必要的麻烦事了。
罐罐伸小手捅捅杏儿口中的兔子:“白色的兔兔,好可爱哦。”
又吸溜下口水,看着魏承:“会比灰色兔兔好吃一点吗?”
一崽一狼眼里有同样的小馋虫作祟。
魏承笑道:“成,那今日咱们就吃辣炒兔子。”
罐罐爱吃辣,杏儿就不成了,到时候给这个“功臣”单独炒一盘。
魏承给鸡群和驴子喂过水后便开始处理兔子。
他幼时见他爹剔过兔毛,这厢动起手来虽说有些慢但也不至于不知如何下手。
魏承想到什么,道:“这兔毛是个好东西,若是杏儿能多打几只兔子,那哥哥就将兔毛攒攒到时候给你做个小毡帽和护手,冬日里去镇上读书也能少遭些罪。”
杏儿像是能听懂人话,嗷呜一声。
罐罐摸摸小狼耳朵,笑嘻嘻道:“杏儿最好啦!”
这一顿辣炒兔肉还没吃到嘴里时就把他们香的不轻。
腌了两个时辰的兔肉早就没了腥气,又因着火候适中,这兔肉越炒越鲜嫩,魏承考虑到罐罐太小,也没放太多辣子,不过这不影响兔肉的鲜嫩可口。
他做饭时,罐罐和小狼就蹲在院中给他熬药。
兄弟俩晚间一人吃了两碗两掺米饭,杏儿更是吃了不少。
魏承收拾碗筷时,就听到罐罐抓着杏儿的耳朵念叨:“下次再捉一个,黑色的兔兔,罐罐还想尝尝,小黑兔呢。”
夏日里,他们都是一天一洗澡,不过现在洗澡也不麻烦,不用跑到远处打水,也只是费些柴火而已。
魏承将罐罐送进被窝,胳膊就被罐罐小手抱住了:“哥哥今天,不能读书太晚了哦。”
“哥哥喝过药后就来歇息。”
魏承拍拍罐罐,轻声道:“睡吧,哥哥会一直陪着罐罐的。”
待看到罐罐睫毛不颤动了,魏承便知道他这是睡熟了。
于是,他就轻手轻脚的去了书房,将放凉的药一饮而尽。
眼下时辰还早,若是不读书还真是浪费了时间。
魏承提笔正要温习今日所学,忽然就想起来罐罐不长个儿的事情。
他放下手中的笔,起身将藏在书架上的小铜罐抱了下来。
能与罐罐有关联之物也就只有这个从泥罐变成铜罐的罐子了。
当时,这里头攒了二十两银子的时候,泥罐变成了铜罐。
现在这里头有一百两银子,那会不会钱越攒越多,罐罐就会长个儿了呢?
魏承摇头笑笑,有时觉得自己想多了,但又不可避免的往这方面想。
这一百两银子还有六十两要买地,十两银子进秋买牲畜,开春买树苗,说起来他们还是没有攒多少银钱.
次日一早,魏承便给罐罐穿戴整齐。
因着今儿要去震金镖局就不能穿平日里的长衫,他便给罐罐找出一套枣色的短打出来。
罐罐本就雪白,这一穿枣色更显白嫩可人爱,他又四肢圆润,看起来就像一颗圆滚滚的小枣精。
罐罐喜欢鲜艳的颜色,他美滋滋的转了个圈,手里还拿着陈老爷子给他拿回来的小青木剑:“哥哥,罐罐美吗?”
“美。”
魏承打开桃子香膏,道:“闭眼。”
罐罐乖乖闭眼,小嘴还在叭叭:“是李师兄美,还是罐罐美。”
“罐罐美。”
“是孙师兄美,还是罐罐美?”
魏承轻轻揉他脸蛋:“还是你美,可以睁开眼睛了。”
罐罐捂着小嘴笑:“罐罐最美呢。”
魏承背着自个儿的书箱,手里提着罐罐的小书箱,正往驴车上放时就见着罐罐又去招惹公鸡,被魏承发现后老实站好,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摆手:“罐罐不馋鸡肉哦,罐罐就是想让它们看看,罐罐的新衣裳呢。”
魏承忍笑,摸一把小娃脑袋:“是哥哥有点馋鸡肉,我们今儿回来炖只小母鸡吃?”
这两日鸡圈里的蛋不怎么多,许是忽然换了地方,母鸡们也有些认生。不过有两只小母鸡一直不怎么下蛋,草粮却是吃的不少,魏承早都想着杀了那两只小母鸡了。
“好哦。”
罐罐牵着魏承的手坐上驴车:“罐罐想吃地豆炖小鸡,要好多好多地豆呢。”
他们先去了济民堂问过钟掌柜若是吃参能否调理他的身体。
钟掌柜喜道,若是能吃参那再好不过。
便让他先将开了的这几幅药吃过,日后可以将老参放入汤中每日饮服,还给了他两道参汤菜谱和几包做参汤要用的药材。
了却一桩心事后兄弟二人便赶着驴车到震金镖局,一来到这条巷子就听到齐刷刷的练功口号声。
罐罐挥舞他的小木剑,说着就要推开那大门,严肃道:“哥哥,罐罐去打人了!”
魏承忙将他揽住,笑道:“老实一点,还打人?你这小娃怕是还没人家腿高。”
他轻轻扣了扣门环,没一会儿就有人来开门,这人年岁和魏承差不多,他上下打量他们一眼,看向魏承身边的罐罐:“你是魏罐罐?”
“我是魏罐罐!”
罐罐虎着小脸道。
那少年笑了一声:“快些进来,佟镖头在等你呢。”
魏承带着罐罐一进来,就看到一个极宽阔的练武场地,不少打着赤膊的小汉子正在练拳。
瞧着年岁都不大,大的约摸有十来岁,小的和罐罐差不多。
“师父!”
罐罐奶声奶气的叫人:“罐罐来玩打人啦!”
“为师都等你多时了。”
佟镖头轻轻拨动小罐罐脑瓜,又冲魏承微微颔首,指着离着练武场有点距离的凉亭道:“听陈老爷子说你在镇上私塾读书,现在这个时辰私塾怕是没人,你不如就在那张桌子上看会儿书。”
魏承忙拱手道:“多谢佟镖头。”
“无事。”
佟镖头道:“去吧,你弟弟交给我了。”
魏承看一眼罐罐,就见着罐罐大眼睛里跃跃欲试,高兴道:“哥哥在小凉亭等罐罐,罐罐打完人就去找你!”
魏承有点不放心,摸摸他小脸:“莫要乱跑,不要磕了碰了。”
“练武磕碰都是常事。”
佟镖头扶着罐罐的肩膀,道:“罐罐,和师父走吧。”
罐罐被佟镖头带着走,魏承却是一步三回头,一个不察竟然和一个比他矮上两头的小汉子撞在一处。
那少年当即就捂住鼻子:“好浓的药味。”
魏承一默,他书箱里有几味药味道有些重,再加上他晨起又喝了一碗药,身上的药味便藏也藏不住。
他不看路撞了人,先歉意道:“对不住。”
那两个小汉子看他一眼:“你就是魏罐罐?”
“我是罐罐的兄长。”
“哦。”
两个小汉子不冷不淡的掠过魏承往前走去。
“还以为这个病秧子是佟镖头新认的徒弟。”
“佟镖头不是说以后不收徒弟了么,怎么又收了一个叫什么罐罐的。”
“谁知道呢,说是已经记在了佟镖头门下……”
“咱们待了这么久都没机会认佟镖头门下,这个病秧子的弟弟有什么好的?”
“去看看不久知道了……”
魏承前方凉亭的脚步一顿,想了想还是朝练武场那儿走去。
练武场。
一众打着赤膊,黑驴蛋子一样的小汉子中,最前头那个穿着枣色小短打,小脸雪白的小娃实在是太惹人注目了。
佟镖头扶着罐罐的肩膀,喊道:“这就是你们的十师弟,他年岁小,你们莫要欺负他,要好生爱护他,明白了吗?”
“明白了。”
佟镖头看一眼罐罐:“要不要给师兄们介绍下你自个儿?”
“好!”
罐罐晃晃小青剑,奶声奶气道:“我的哥哥叫魏承,我是魏罐罐,是哥哥的魏,不是别人的魏,罐罐今年六岁了,我的家好大好大,我还有一个好朋友,它叫杏儿,它很凶呢,它会捉小白兔兔给我吃,我还有一群小母鸡,我今天要吃地豆炖小鸡呢……”
一群小汉子都笑了起来。
佟镖头听着这娃越讲越偏,连忙道:“好了,罐罐,你再说就要把你家藏银子的地方也说出来了。”
“那个不能说。”
罐罐摆小手:“谁也不能偷罐罐和哥哥的钱!”
又挥动小青木剑:“罐罐会打他!”
佟镖头被逗笑了:“还是个有脾气的小汉子。”
“你今儿第一天来,那便练着扎个马步吧。”
罐罐小脸迷茫:“为什么,要扎小马,小马做错了,什么?”
下一秒,他便迷茫不起来了,他被佟镖头按住双肩,两只小脚外开与肩膀同宽,小腿下蹲,小手伸直,两个手心向下。
他想动弹,却看见佟镖头手中的戒尺用了些力气打在他手心上。
“不准乱动。”
佟镖头背着手,冷声道:“若是连基本功都学不会,那还学什么武?”
罐罐脸上的软肉肉垂下来,大眼睛委屈的看着佟镖头,小声道:“师父,罐罐想找哥哥了,罐罐不学打人了。”
佟镖头看着心头一软,可还是清清嗓子,虎着脸道:“不成,你连一刻钟都没站好,不能去找哥哥。”
他这话刚落,罐罐大眼睛颤了颤,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罐罐,不,不想扎小马了,罐罐……”
“师父。”
先前迎他们入门的大师兄不忍道:“十师弟才来第一日,还,还是别对他太严厉了。”
佟镖头没有说话,只是用戒尺不轻不重的打在罐罐手心上,打一下罐罐就站稳一下,但是眼泪也落下的更多了。
其余师兄们都纷纷劝道:“师父,十师弟太小了,您别打他……”
“师父,小师弟都哭了……”
人群中的魏承再也忍不住了,上前一步道:“罐罐,过来。”
罐罐一听,也不怕佟镖头了撒丫子就跑到魏承身边,抽噎的哭着:“哥哥,哥哥……”
一边哭一边把通红的掌心给魏承瞧。
魏承看得心疼不已,拿出帕子擦擦罐罐的眼泪:“罐罐,咱们不学武了,好不好?哥哥带你去私塾,成不成?”
罐罐不应,就是用小手背擦着眼泪哭。
“他哥哥是个病秧子,他是个小废物,连扎马步都扎不了,还学什么武?”
“没准他也是个小病秧子,真是替咱们不值!”
“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入了佟镖头的眼……”
罐罐从魏承怀里钻出来,气汹汹的对着那俩人喊道:“罐罐哥哥,不是病秧子!哥哥是读书,太累了!”
那俩人没成想蛐蛐两声还被这娃当众讲出来,有一人不忿道:“不是病秧子怎么浑身药味,再说你是病秧子的弟弟,连个马步都扎不好那还不如回家好好养着,来学什么武,耽误了大家伙练功。”
“不准说罐罐哥哥!”
罐罐敦敦跑去拿着自个儿的小木剑:“罐罐打你!”
魏承赶紧拦着却被佟镖头用手一挡,他低声道:“你能护他一时,能护他一世?就算你日后做了大官,可我听闻陈老爷子说罐罐有经商天赋,他若是经商,你能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他幼时都是如此玉雪可爱,若是长成又是何等模样?他走南闯北之时,若无一点防身之术,被人欺负都是小事!”
魏承一怔,只这么一会儿罐罐就拿着小剑去打那比他高好几个头的小汉子。
那小汉子根本没把罐罐当回事,一脚就踢在罐罐腿上,直接将罐罐踹翻在地。
“罐罐!”
道理他都懂,可见到罐罐被打,他什么都顾不得就要冲过去,那佟镖头却死死按住他的肩膀。
可他才几岁几斤,如何能防得了小山一般壮实的佟镖头。
罐罐摔到在地上却没哭,被那小汉子踹倒一次又一次,就在那小汉子抬脚又要一狠踹时,只见罐罐猛地将人扑倒在地。
那小汉子还没反应过来,罐罐的小拳头就落在他脸上腹上。
“罐罐哥哥不是病秧子!”
“不准骂我哥哥!”
那小汉子想反击可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小娃骑在他身上,他竟然一点也动弹不得。
他踹了罐罐多少下,罐罐也打了他多少拳。
直到那小汉子疼的受不了了,哭喊道:“我,我错了,我不该骂你哥哥是病秧子……”
罐罐这才从小汉子身上起来,他还没忘了自个儿的小木剑,环顾众人一圈,奶凶道:“谁骂罐罐哥哥,罐罐打谁!”
这小架势还真把练武场的小汉子们震了一震。
罐罐一瘸一拐的走到魏承和佟镖头跟前,他小脸小手上都是擦伤,可还看着魏承笑了笑:“哥哥,罐罐保护你!”
又轻轻推开佟镖头桎梏魏承双肩的手,皱着眉头:“师父也不可以,欺负罐罐哥哥!”
佟镖头一笑:“我可没欺负你哥哥,旁人就说不准了,你要是想保护你哥哥,只会仗着自个儿圆滚胖乎压着人打可不成。”
罐罐抱着小手:“罐罐才不胖!”
又仰着头道:“罐罐明天还要来你这儿扎小马!”说着大眼睛还瞥了眼被他打哭的小汉子,那小汉子哭着哭着忽然抖了三抖。
佟镖头点点头,欣慰一笑:“成,今儿让你哥哥带你回去擦点药酒,明天师父和师兄们在这儿等着你。”
魏承沉默的将罐罐抱起来就走,难得失了礼没和主人家说告辞就离去。
他将罐罐抱在驴车上,罐罐轻轻摸摸魏承的眼睛:“哥哥,莫哭,罐罐不痛。”
魏承眼泪的唰唰落下,轻轻把罐罐抱在怀里,他道:“罐罐,以后不要这样了。”
“不行!”
罐罐挥舞拳头:“谁也不能骂罐罐的哥哥!”
魏承轻叹一声:“哥哥只当你想玩一玩,你真的想要学武?”
“想!”
罐罐眼睛一亮:“打人好玩!”
魏承气笑了:“你不是也被人打了?”
“罐罐胖乎,罐罐的拳头都是肉肉!”
罐罐像是偷偷吃到鱼儿的小猫儿,大眼睛里满是狡黠:“罐罐打人疼呢!都把小孩打哭了呢!”
“你厉害,你最厉害!”
魏承不敢摸他脸上的擦伤,看着就觉得心疼不已:“你若是想学武,以后可就要吃好多苦,像珠算识银这是你的天赋,你不用多少心血一点就通,但是学武可就要遭许多的罪,挨打是轻的,以后还会流血。”
罐罐垂着眼睛道:“罐罐不怕痛。”
魏承再担忧也不能阻止罐罐的决心.
魏承又到济民堂买了些药酒药膏才去了诸葛夫子家中。
吴氏一看到罐罐这凄惨小样,急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受了这么多伤?”
魏承将事情讲过,吴氏红了眼眶,双手虚虚揽住罐罐的小手:“罐罐啊,你说你,你这么点的小娃娃学什么武啊?那个佟镖头也是,怎么就那么忍心啊,让那么大的孩子踹你。”
诸葛秀才放下手中的书本,也皱眉道:“我去问一问那佟镖头!”
魏承连忙将人拦住,无奈道:“罐罐自个儿也想学。”
“再者您们都知道罐罐打了一手好算盘,天天念叨着要去走商走商,陈老爷子和佟镖头也是好心,学武没有捷径,挨打流血都是常事,我将事情给他讲过,他自个儿说也想学,他既然想学,我们还是莫要拦他了。”
吴氏不信,哄道:“罐罐,是不是那个佟镖头凶你了?你说说你,跟着夫子好好学习,也考个小秀才回来,成不成?或者跟着陈老童生学,就做个小账房先生,到时候你再娶个娘子,生一堆小秀才和小账房先生,师娘给你哄小娃,莫要去学什么武,你伤了你自个儿,师娘可真是心疼。”
罐罐挠挠小脸:“可,可是罐罐要保护哥哥,罐罐不要娶娘子。”
吴氏哭笑不得:“这小娃娃,小脑袋里全是你哥哥!”
魏承和吴氏将罐罐带去柴房,他身上头上全是泥土灰尘,不洗怕不是不行了。
“哥哥,罐罐的衣服破啦!”
罐罐被脱溜光放进浴桶里,他看到自个儿那破了好几个洞的枣红短打,很是生胖气:“坏小孩,把罐罐衣服都踢坏了!”
吴氏透着水中看到罐罐雪白的小腿满是青紫,眼眶又是一红,这娃娃腿都伤了竟还想着衣裳。
她故意和魏承道:“瞧瞧,这娃娃非要练武,头发都被臭烘烘的脏泥巴粘住了,再练武可就不能要了!”
“不,不是的……”
罐罐急道:“师娘,哥哥,再洗洗看,罐罐能洗干净,还能要的……”
第56章 第 56 章 下场
魏承推开门出来时, 吴氏还守在门口没有走,她往里头瞧一眼,低声道:“睡了?”
“睡了。”
魏承给罐罐擦药酒时, 这小娃就一边眼泪含眼圈一边小声抽噎道:“哥哥, 罐罐有一点点疼。”
没一会儿功夫,罐罐的小手就紧握着魏承衣角睡了过去。
吴氏叹息一声道:“时候不早了, 你快些随夫子去私塾吧, 我在这儿看着他, 等他醒来带他去找你们爷俩。”
魏承想了想道:“那便麻烦师娘了。”
“哪里说得上麻烦, 师娘早都当你们是自个儿的孩子。”
吴氏轻手轻脚推开门进了屋,魏承守在门口一会儿, 还是提着书箱随诸葛秀才去了徽林私塾。
路上,诸葛秀才抽背了魏承昨日所学诗篇典故,见他对答如流, 便点了点头,又道:“上次的诗集会办的不好,县公只坐了一会儿就离了席,明日几大私塾又于寒山寺又约了一场诗会,你今晚回去将字好生练着, 《诗集百篇》要背熟背透,到时候也一道同师兄们去。”
魏承忙道:“诶, 学生记着了。”
诸葛秀才又看他一眼, 拍拍他的肩膀,温声道:“魏承,你也不必太拘着自个儿,这世间有几人启蒙不足半年就能提笔写字,出口成章?夫子对你日益严苛, 也是想让你厚积薄发,学有所成,早些下场对你百利而无一害。”
魏承如今已经不是对科举一知半解的无知孩童了,早在启蒙时背读《幼学琼林》,夫子便给他细致讲过《文臣》《科第》篇。
他问道:“那夫子认为学子再学几年才有本事下场考童生试?”
诸葛秀才沉吟一会儿,没说几年,只道:“童试有县试,府试,一年一次,院试则是三年两次,若无大事,此规矩便不会变动。你背书夫子向来是不愁的,你的字只要日日勤加练习,不仅不会出错还会非常出彩,剩下的便是作文章,五言六韵,经赋策论也是要学。”
魏承听着听着便有些紧张和焦急,这么一说,他如今只学了些皮毛,只沾了科考内容的边边儿。
诸葛秀才也看出他的紧迫,劝慰道:“不必慌张,夫子又不是让你明年就和师兄们一道下场。”
“明日起,为师便先教你作诗。”
诸葛秀才又一顿:“夫子先前嘱咐你的话也莫要忘了。”
待魏承坐在书室里,看到孙览师兄捧着书恭敬上前问夫子问题时,他忽然福至心灵想明白了夫子的嘱咐。
考童生试第一场便是县试,县试由县令主持,儒学署教官监试……
夫子又让他回去好生练字背诗,是不是想让他能早早入了孙县令的眼呢?
魏承稳了稳心神,双手捧着书本与师兄们一道朗声读背起来。
下学时,魏承唤住瘦了一圈的李行谦:“李师兄,请留步。”
李行谦回头看他一眼,脸色有点发白,倦倦道:“魏师弟,有事?”
魏承上下打量他一圈,道:“听闻孙师兄说你生了一场病,眼下怎么觉得你还没好利索就来私塾了。”
李行谦哎了声,一副有苦难言的模样:“平日里装病不上学装的有些过了,眼下真不舒坦,我爹娘兄长反倒不信我了。”
一旁的书童小声道:“架不住少爷平日一个月装病二十日,这也不怪老爷夫人不信啊。”
李行谦看一眼书童,又对魏承苦了苦脸:“瞧瞧,瞧瞧,连我一道长大的书童都不信我!”
魏承笑道:“李师兄,若是真不舒坦也别强撑着,你这休养不好也听不进书,岂不是遭了两遍罪。”
李行谦又哎一声,揉揉腹部:“熬吧,等来年县试我考个白卷回来,我爹娘祖母想来也不会再逼我读书了。”
他又看向魏承:“这都六七月份了,你学得这样好,你明年可要和师兄们一道下场?”
魏承摇摇头:“我不过是学个皮毛,比不上师兄们学问深。”
说着他将一个木匣子送到李行谦身后书童手上,道:“李师兄,您赠予的那对羊豪我收着了,这剩下的我万万不能收,无论是李老夫人还是你的好意我和弟弟都心领了。”
李行谦还想说什么,就见着他家的马车已经到了院门,相处这些时日也算是知晓了魏承的性情,道:“成,那银两是我祖母给你们准备的,我拿回去给她便是。”.
罐罐今日受了伤便没去陈老童生那学珠算。
魏承只是从私塾离开后去告诉陈老爷子一声,可没敢带罐罐亲自去告假,这陈老童生更是疼惜罐罐,若是见到罐罐腿上脸上的伤,怕是要和佟镖头闹不愉快。
大家都是一心为了罐罐,这事除了那个讨打的小汉子,谁都没什么错。
魏承没直接带罐罐回家,先去布行买了几块颜色鲜艳的料子,又带着他去前街摊贩那儿买了个两块黏米面儿的长条糖糕。
一块是枣子糕,一块是红豆糕。
罐罐坐在板车上一手拿一个,小腿摇晃着,一边吃一边咿呀咿呀的哼歌。
也不知道是和涣哥儿还是溪哥儿学的。
“哥哥,我们今晚吃小鸡吗?”
魏承赶着驴车道:“今儿哥哥给你炖鸡汤喝。”
罐罐咬一口枣子糕,乌拉乌拉道:“罐罐还想吃辣辣的兔兔肉!”
“那不成。”魏承道,“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可吃不得辣。”
又道:“等回了家,喂过鸡群和驴子,哥哥带你上山去采蕨菜,到时候给你做个爽口的凉拌菜。”
小娃精力多,就算是受了伤也不愿意在家里拘着。
一听到要上山,罐罐果然不提要吃辣子了,高兴道:“好哦,罐罐还要戴小草帽呢。”
那小草帽又能遮阳又能避雨,是兰婶子闲来无事编了几个送给他们的,就是怕他俩大夏天在村里镇上来回走再惹了暑气。
不过早晨午时这功夫天倒也不太热,他们也就没有戴。
回到家中,小狼杏儿难得没出去疯玩,一见着他们就兴奋地扑过来,却在闻到罐罐身上的药酒气时它长毛狼背弓起,双耳直立,冲着罐罐膝盖擦药的地方低吼。
“杏儿,罐罐今天挨打啦!”
罐罐蹲下身抱了抱小狼,撇撇嘴:“好痛呢,你要是在的话,谁也不敢欺负罐罐和哥哥!”
杏儿嗷呜一声,轻轻舔了舔罐罐的头发,像是在安慰。
魏承拾掇板车上的东西,笑道:“师娘夫子问你都说不痛,怎地就在小狼面前喊痛?”
“杏儿比罐罐还聪明!它会咬死兔子!还会咬坏人!”
罐罐抬着小脸,认真道:“罐罐是个小娃,小娃是骗不过小狼的!”
魏承轻轻摸了摸他脸蛋:“都是你的理儿。”
等天没那么热了,魏承和罐罐戴上草帽带着小狼就上了山。
想到罐罐腿上有伤,魏承便没带他走太远,就在他们常去的山脚到处转悠寻摸蕨菜。
魏承在寻摸菜,罐罐却带着小狼在摘花。
他个子小小,又戴着圆大的草帽,蹲在一片比他还高的草地里,倒是有些像一朵长了腿的大蘑菇。
“哥哥,哥哥!”
罐罐捧了一衣兜花草坐在魏承身边:“你给罐罐编花花好吗?”
又点点小狼的头:“罐罐一个,杏儿也要一个。”
“成。”
魏承将刚摘下来的幼嫩蕨菜放到筐里,拍拍手上尘土,道:“哥哥也只是看旁人编玩过,怕是编的不够好。”
“只要是哥哥编的,罐罐都喜欢!”
小狼也摇摇尾巴,像是在说它也喜欢。
既然这一崽一狼这么捧场,魏承也得认真起来了,他抽出两根细长柔韧的绮草将上面细小的枝芽全都摘了去,又挑出四五根不错的草一道扭在一处,逆着劲儿拧了几下,没一会儿一个草环就编好了。
魏承道:“你想戴哪几朵花?”
罐罐看着手中五颜六色的花,道:“都想戴!”
“全要?”
罐罐握紧小拳头:“全要!”
魏承只得将那花花绿绿的小花朵都插在草环缝隙中,编好之后就听到罐罐哇一声,他摘掉头上的小草帽:“好漂亮!哥哥给罐罐戴上!”
魏承给他戴上花环,又一笑:“人家是无肉不欢,你真是无艳不欢。”
许多颜色的花配在一处还真有些过于艳丽了。
不过谁让罐罐喜欢。
魏承给罐罐编完又给小狼编了一个,看着他们在一望无际的草丛中玩闹嬉笑,魏承脸上也不自觉带了笑意。
他看眼还没满的背篓,又弯腰细致的寻摸起蕨菜来。
如今正是采摘蕨菜的好时节,它们的叶子还没展开,又嫩又鲜,今儿吃不了可以多采回去些煮熟后晾晒成菜干。
他和罐罐冬日里也就又多了一样菜。
也是运气好极,魏承还在河岸看到一片葱绿小野芹,不过瞧那样子才刚刚冒头现在还吃不得,他便留了个记号,想着过两日再上来摘。
到时候可以给罐罐包顿野芹猪肉饺子吃。
魏承将筐背起来,喊了声:“罐罐,回家!”
“罐罐来啦!”
下山后,罐罐牵着魏承的手,道:“哥哥,我们走这儿!”
小狼杏儿也头顶花环轻轻咬着魏承的衣袍。
魏承微怔,怕有什么事情,便道:“成,听你们的。”
左右这两条路都能到他们家。
可等魏承看到他们选的这条山路上来来往往的熟人,又低头看一眼美滋滋戴着小花环的罐罐和小狼。
魏承这才明白这一崽一狼打的什么小算盘。
原来是为了显摆花环。
臭美小罐罐。
第57章 第 57 章 春游
这一路走来, 有不少人夸赞罐罐头上的花环好看,快到家时还遇到挽着小筐的涣哥儿和莫夫郎。
“好漂亮的花花!杏儿头上也有花花!”
涣哥儿目不转睛的看着罐罐头上,乖乖道:“罐罐, 承哥, 你们这花打哪摘的?”
魏承将地方说过,看着他们的筐道:“莫阿叔, 你们是不是要去山上采蕨菜, 我今儿采了不少, 要不你们拿些去吃。”
“不用, 我们自个儿去采就成,你辛苦摘的便留着吧。”
莫夫郎笑道:“涣哥儿和你乔叔都馋饺子了, 我寻思顺便再摘点嫩野菜回来给他们包饺子吃。”
他又摸下罐罐小脸,惊讶道:“这花环挡着我还没瞧见,这, 这娃娃脸蛋上怎么有道红痕?”
“陈老童生给罐罐寻了个武术师傅,这不学第一天脸上就挂了彩。”
魏承也没多说旁的,只道:“我在镇上买了药酒和药膏,阿叔不必忧心。”
莫夫郎微微俯身,心疼道:“罐罐, 疼不?”
“不疼!”
罐罐抬着小脸,眼珠很亮:“等罐罐学会打人, 罐罐保护哥哥, 也保护涣哥儿和阿叔!”
“行,阿叔记着了。”
莫夫郎起身道:“这天还挺热,你俩快回吧,等我晚上煮好饺子给你们送两盘。”
魏承推拒两声才应了下来。
到了家后,魏承便不让罐罐再在外面玩了, 小娃腿上的伤还没好利索,还是得好生养两天才能满院子疯跑。
待二人将菜放好又净手后,魏承便带着他在书房练了会儿字,又读了会儿书。
罐罐坐在魏承身边,拿着小羊豪笨拙的写了几个横撇竖捺,没写一会儿就轻轻打个哈欠道:“哥哥,罐罐困呢。”
“困了?”
魏承沾沾墨,笑道:“一读书就困的毛病可不成。”
罐罐哼qqzl哼两声,小脸贴着魏承的手臂:“可罐罐就是困呐。”
又掐着两根手指头尖:“罐罐躺在哥哥胳膊上睡一会会儿,好吗?”
魏承提笔在罐罐鼻子上一点,那雪白微粉的鼻头就多了个圆润的墨团。
他笑道:“你上辈子莫不是一只小懒猫儿,就爱打盹。”
罐罐笑了两声:“罐罐是小猫儿,哥哥就是大猫儿!”
“睡吧。”
罐罐不爱的东西,魏承向来不过分逼迫他。
他道:“去屋头睡成不成?你在桌子上睡,怕是会累。”
“就要在哥哥旁边睡!”
“成。”
魏承道:“椅子够长,你便躺在哥哥腿上睡。”
罐罐褪了鞋子,起来躺在魏承腿上,小猫调皮一样玩会儿哥哥衣带,又玩会儿哥哥的衣角,还想往哥哥宽大的衣袖里钻。
魏承翻一页书,轻轻拍了拍罐罐的头:“莫要调皮。”
“你再不睡,哥哥可就要捉你写字了。”
一听这话罐罐立刻老实了,不仅放过哥哥的衣袖,还装模作样的打起小呼噜。
魏承摇头笑笑,任由这娃玩闹去了。
他似想起什么,道:“罐罐,有一事还未告诉你,明个儿咱们怕是不能去佟镖头那儿了。”
“为什么呀?”罐罐不明白。
“明个儿夫子应当会带咱们去寒山寺诗会,若是从镖局回来再去,怕是有些来不及。”
“好吧。”
罐罐茫然道:“诗会是什么?好玩吗?有好吃的吗?”
“听闻寒山寺美不胜收,素斋也是极可口的。”
听到有吃有玩罐罐就把去学功夫放在一边了,拍拍小手:“好哦,罐罐和哥哥去诗会!”
魏承其实是存了点私心。
他总想着罐罐少去一日武馆,那罐罐就能少挨点打。
再说罐罐腿上的青紫还未好全,若是再添新伤,他怕是会一气之下真的拦了罐罐。
而且罐罐今年六岁,再过一年就到了要交口税的年纪,总不能真以魏罐罐这个名字登上税薄,他早就想给罐罐取个大名。
诸葛夫子和陈老童生都有意想给罐罐取名,这两位长辈一个比一个疼爱罐罐,无论拒绝了谁似乎都有些失礼。
魏承便想起寒山寺高僧取名纳福一事。
正好明个儿要去寒山寺的诗会,取名这等大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他将《诗集百篇》前半部于心中通背一遍,刚要提笔默写时就听到一阵低低的呼噜声。
他垂头一看,罐罐额上汗珠密集,乖巧的闭着眼睛,卷翘睫毛垂着,小胖手抓紧他的衣袖,瞧那样子早已经睡熟了。
他轻轻拢拢罐罐黏在鬓边的发丝,用帕子擦掉他鼻子上的墨迹。又一手握书,一手以薄纸作扇轻轻给罐罐扇风。
这天气还真是越来越热了。
太阳下山。
罐罐醒来的时候发现自个儿已经在屋头的小炕上了。
他揉揉眼睛,小小喊了声:“哥哥。”
没听到哥哥应,却听到院中有人说话的声音。
他小脸睡出两道红印,慢吞吞挤上小鞋子,边揉眼睛边走到两扇大开的木窗前,便看到了莫夫郎和涣哥儿正站在家中院子里,而院子外头正漫着一股鸡肉的香气。
“哥哥。”
几人听到罐罐的声音都回头去瞧,莫夫郎笑道:“哎呦,罐罐醒了。”
他手里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道:“承小子,那我就先回去了,等明儿再让涣哥儿给你们送碗。”
魏承应了声哎,将他们父子俩送了出去。
他走到窗前,手里还端着莫夫郎送来的饺子,又送到罐罐嘴边故意馋他:“莫阿叔给咱们送饺子来了,去净手出来吃饭。”
罐罐清醒几分:“饺子!有肉肉吗?”
“听莫阿叔是野菜猪肉饺子。”
魏承道:“你不是念着想吃小鸡,哥哥熬了些鸡汤,早都放温了,快些来喝。”
“来啦!”
罐罐欢呼一声,连不迭地从屋头跑出来。
夏日太热,他兄弟俩便在外头用饭,桌子上摆着两碗满满当当的鸡汤鸡肉块,两盘白嫩小巧的野菜猪肉饺子,还有一碟凉拌蕨菜。
魏承这一碗汤有药材还有一小块参须,罐罐的碗里却没有。
钟掌柜千叮咛万嘱咐过他莫要给罐罐吃参,这罐罐太小,身体又康建,若是补过头了倒是对他不好了。
罐罐捧着碗喝了一大口汤,又一指着魏承的碗:“哥哥的汤糊啦!”
魏承笑道:“可不是糊了,放了钟掌柜给的药材还有参须。”
一听到参须,罐罐放下筷子,作势要去后院:“哥哥多喝点,不够罐罐再去挖抠门小野参!”
“现在看来是够了。”
魏承道:“凡事不能补大,若是补大,对人也不好。”
又给他夹个小饺子:“乖乖吃饭,尝尝莫阿叔的手艺如何。”
兄弟俩和一头小狼将两碟饺子一碟凉菜吃了个干净,鸡汤也喝去大半,到最后都撑了个小肚溜圆。
两人带着小狼在后院逛了好几圈才好。
魏承初喝那碗掺了百年老参的参须汤时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只觉得药味重,有些苦涩,可等到晚上休息时他便觉得精神振奋,四肢百骸都像是注入了一股精气。
他本以为自个儿今夜会难以入睡,却不成竟然一觉睡到鸡鸣,险些误了早起练字的时辰。
且那醒来时还不见一丝困顿,只觉得双目澄澈,神清气爽。
这参还真是神了。
天还未放亮,星辰稀疏。
他于院中那口水缸前练字,连写四五张字帖才松了手,不过怎么看怎么觉得字迹还是欠缺不少火候,他又看一眼自个儿略显单薄的手腕。
夫子说,什么时候练字练到“入木三分”才是真正成了,而他的字要走到这一步怕是还有些遥远。
所以这字要勤练,手腕也要练。
至于怎么练,也要好好琢磨琢磨.
用过早食,魏承便赶着驴车先去震金镖局给罐罐告了假,然后他们才去了私塾。
私塾来的学子并不多,只有那么三三俩俩,问过之后才知道有的学子一听说要去寒山寺诗会且还有县令大人在此,一个个一夜之间都五花八门的“抱恙”不能见人。
于是来的也就只有李行谦孙览,还有三个学问不错的师兄,算上魏承拢共也就六个人。
诸葛夫子见此情形很是生气,转念一想,那些个学子本来就是家中有些银钱,被父母逼来读书,若去了诗会一不小心得罪了县令,那怕是还会影响家中产业,所以这遭都不用学子撒谎,都是他们的父母主动向他“告假”。
“罢了。”
诸葛秀才拢拢书本,叹气道:“不等了,想来也不会有人再来了,咱们别误了时辰,还是早早启程吧。”
凤阳镇离着寒山寺还有些路程。
几位师兄家世不错,都带着自个儿的书童上了自家马车,魏承罐罐便随着诸葛秀才和知文知采上了一辆马车。
马夫吆喝一声,马车便慢慢动了起来。
车上知文知采话有些少,魏承也在心中默背着诗词,就连诸葛秀才脸色也颇为沉默。
而罐罐却打开了自个儿满满当当的小书箱,里面全是漂亮的糕点和甜津津的蜜饯,还有几个水灵灵的红宵梨子,他仰着小脸美滋滋道:“有没有人想吃,罐罐的好吃的呀!”
这正经严肃的诗会,倒是被罐罐过成春游了。
第58章 第 58 章 魏渝
山道上尘土飞扬, 马蹄声起,太阳还未追赶上来,天气还没那么热辣。
马车上的帘子支棱着, 两岸是一闪而过的葱绿山景。
罐罐带来的甜果儿太香了, 没一会儿年纪稍小的知文就频频去看他那满满当当的书箱,还不住地咽咽口水。
“这个给哥哥!”
“知采师兄, 这是你的!”
“知文师兄, 这是你的!”
罐罐将两个滚圆的红梨儿给魏承和知文知采, 又拿出一个最大的放到正在闭目养神的诸葛秀才手中, 乖巧道:“夫子,吃梨。”
诸葛秀才微微睁眼一看, 就见着每人手中都有一个大梨子,遂笑道:“你的呢?”
罐罐抱着魏承的手臂道:“罐罐和哥哥吃一个!”
知文咬一口香甜水嫩的梨,边咀嚼边摆手:“不成, 不成,梨可不能分着吃。”
罐罐迷茫:“为什么呀?”
“分梨,分离。”
知文煞有其事道:“这寓意可不好!”
罐罐小脸一紧,拿过魏承手中的梨就丢在书箱缝隙里:“罐罐不要和哥哥分梨!”
又掏啊掏啊,拿出一油纸包滋味酸甜又爽口清脆的腌青枣儿, 紧张的看着知文:“知文师兄,哥哥和罐罐可以一起吃这个吗?”
“青枣自是可以的, 枣, 枣……”知文挠挠头,一时想不到枣的寓意,想到什么后又一拍脑瓜:“枣生贵子!”
魏承摇头失笑,知采则是毫不留情的大笑出了声。
知文反应过来什么,忙道:“对不住, 对不住,我说错话了。”
罐罐懵懵懂懂,看着魏承:“罐罐和哥哥枣生贵子,不好吗?”
魏承拿出一个青枣儿送到罐罐嘴里,笑道:“我们是兄弟,自然是用不上这句好话。”
又看知文,淡笑道:“枣的寓意也有旁的,魏承有一日看过这样的典故,常有学子下场之前,父母当煮一碗五枣茶,寓意为五子登科,早日高升。”
诸葛秀才点点头,又轻轻拍拍知文肩头:“知文,最近可是偷了懒,少读了书。”
知文忙正色道:“回夫子,知文知错了。”
知文和知采虽说是诸葛秀才的书童,却不是打小养在他宅院身边的孩童,这两人一个是镇上米行账房先生的儿子,一个是如意酒楼二掌柜的侄儿,平日里跟在诸葛秀才身边收拢收拢书箱,买买笔墨纸砚,再跟着认些字背些诗,等他们再大大还是要回到自家铺子做活。
读书人便是望万物都能起诗意,诸葛秀才有了几分兴致,道:“青枣,恰似小圆桃与李,虽同处,不同枝。”*1
“你们都背过许多诗,不如说几句沾枣又喜爱的,为师与你们讲解一二。”
知文和知采都说了两句,诸葛秀才笑道:“不错,不错。”
他看向魏承和罐罐:“魏承,你来一两句,叫为师听听。”
“人言百果中,唯枣凡且鄙。”
魏承一顿,又将整首诗通背了下去,“……君求悦目艳,不敢争桃李。君若作大车,轮轴材须此。”*2
诸葛秀才在魏承背第一句时,眼里的赞赏就没消散过,论枣之诗那么些,魏承偏偏选了这首,这作何又不说明他心如朗朗明月,脚踏实地,务实诚恳。
“诗王这篇《杏园中枣树》作的实在是妙,欲扬先抑,欲取先与,之后几句笔墨又道出枣之气节又有哀怜同道之心。你出身寒门,以你的聪慧勤勉终有一日能入朝中登科为官,届时王孙贵胄,世家子弟,会让你应接不暇,为师也愿你能心有气节,不随波逐流,造福一方百姓。”
魏承敛神道:“学生记着了。”
诸葛秀才又看眼乖乖吃枣的罐罐,起了逗乐小孩的心思:“罐罐,两位师兄和你兄长都说了,你也背首诗给为师听听。”
罐罐腮帮还塞着甜枣,乖乖道:“可是罐罐不会背哦。”
“不会背,你便作一首听听。”知文捂嘴笑。
知采也笑着起哄:“罐罐可是咱们徽林私塾的小才子,来,来作一首!”
“罐罐是小才子?”
罐罐被捧的小脸抬老高,看一眼哥哥,又看一眼诸葛秀才,清清嗓子奶声奶气道:“枣枣洗澡,罐罐吃枣,一颗不够,十颗没饱!”
这话一出,几人当真愣了下,然后知文和知采都拍着手掌大笑出声。
诸葛秀才也被这首诗震了震,想来是他教书育人数十年,从未有学子在他面前作了这等诗。
罐罐不解:“哥哥,罐罐的诗不好吗?”
魏承没笑,因着他是真心觉得罐罐这首诗作的很好,又真实又押韵,他弟弟不是小才子是什么?
他揉揉罐罐快要耷拉下来的小肉脸:“好,当真好呢。”
罐罐嘿嘿笑了两声,从书箱里掏出笔墨道:“哥哥,你快给罐罐写下来,到时候再去卖钱!”
说着又看一眼知文知采,抬着下巴:“罐罐的小竹子都卖了不少钱呢!”
“小竹子?什么小竹子?”
魏承笑道:“夫子曾教过罐罐画竹子,前些日子他画了一副最好的拿去给走商的陈老童生,央着陈老童生帮他卖了。”
知文眨眨眼,不可置信道:“卖了?”
魏承给知文一个眼色,笑道:“自然是卖了的。”
自然是卖不出去的,这事早就过去许久了。
当初陈老童生回来第二日罐罐就去问画有没有卖,卖了多少银钱,陈老童生便说卖了,给罐罐买了一堆玩意就是用那银钱买的,又格外给了罐罐五文钱,说是剩下的。
可把罐罐美的不轻,他小罐罐现在可是小钱袋里有十文钱的宝宝了!
至于那副《胖竹图》早就夹在了魏承的一本诗集里。
他精心又仔细地收拢着罐罐幼时的一切玩意,就想着等他长大后再给他瞧。
这一路上又吃梨又作诗,说说笑笑间只觉得没一会儿马车就停了。
轿帘一掀开,人头攒动中,青色长阶之上,朱门黄墙上方正挂着一个巨大的牌匾,上面书着“寒山寺”三字。
“哥哥,好多人。”
罐罐抱着魏承手臂有点害怕。
这寒山寺来往的香客是真的多,怕是周边几个镇的百姓都来了这儿。
“今儿是什么日子?”
魏承问知文师兄。
知文打听回来道:“今儿是菩萨的成道日,所以礼佛的人才这么多。”
孙览师兄等人也都过来了:“夫子,家父已经到了,请您到方丈室说话。”
诸葛秀才点头,又看向魏承和罐罐等人道:“眼下时候还早,你们先逛逛,莫要误了时辰去云会堂后身的清溪台。”
几人都拱手道好。
孙览便和诸葛秀才一处离去。
几个师兄先后走后,李行谦道:“走走,我带你俩去斋堂,那里的素面味道一绝,松树蕈做底,面条筋道顺滑,汤汁十分鲜美,我常陪祖母来寒山寺,最喜欢的就是这口素面!”
一听到素面好吃,罐罐忙道:“罐罐要吃!”
魏承看一眼他浑圆的小肚,笑道:“罐罐,你这都吃了一路青枣糕点,还能吃下素面?肚子会不会撑?”
“不会撑!”
罐罐抚着肚肚,井井有条道:“这儿放糕糕,这儿放蜜饯儿,这放枣枣,这儿吃素面,罐罐还能吃!”
魏承想着今儿早只给小娃吃了个鸡蛋羹,没准他也是真饿了。
于是道:“那你是想先随哥哥去添香火,还是先随李师兄去斋堂吃面?”
“罐罐要和哥哥在一处!”罐罐摇着魏承的手。
魏承看一眼李行谦,道:“李师兄,我想着取给寺庙添些香火,给罐罐求个大名,不如你先在斋堂等我们片刻。”
“好说好说。”
李行谦道:“你们快去快回,我就在那处等你们!”
寒山寺很大,兄弟俩走了一会儿才遇到个小沙弥,听闻他们要添香火取名,小沙弥便主动给他们带路,走过一片廊庑和群房,便到了人山人海的供养塔。
他们前方聚了不少人,魏承带着罐罐从一侧过去,便看清了殿里的情形。
只见堂里一尊金佛盘坐,坐下有香花、瓜果等供物,一侧还有布施箱和一些蒲团。
听了会儿,魏承才知道这老些人并不都是来添香火的,有许多人囊中羞涩只是在殿外面虔诚礼佛。
听闻魏承的来意,有个大和尚便引着他兄弟二人进来,指引他们上香拜佛,又将包着红绸的香火放入布施箱后,大和尚将一个土红签筒送到罐罐手中。
魏承低声道:“罐罐,轻轻摇出一支就成。”
“好!”
罐罐小手乖乖抱着签筒,可是摇了一下,两下,三下都不出签。
后面传来些窃窃私语,大和尚也觉得惊疑,看一眼魏承道:“不如你与他一道摇取。”
魏承手掌拢着罐罐的小手,轻轻那么一摇,只听啪的一声,一支木签顺滑地落在地上。
大和尚将签捡起放在一旁的锦囊里,对他们道:“瞧着两位施主背着书箱,不知可是到清溪台作诗会的学子?”
魏承道:“正是。”
“如此两位小施主可先行离去,若是有缘,师父会给令弟取名纳福。”
魏承也知道寺庙中的规矩,与大和尚道了谢后便带着罐罐离去了。
罐罐小手捧脸:“哥哥,罐罐的名字为什么不能你来取呢。”
“取名一事可马虎不得,哥哥虽说是你的兄长,可才疏学浅,就算翻遍书籍也怕哪个字不妥。”
魏承摸摸罐罐小脑瓜,往后看了眼悲天悯人的金佛:“但愿佛祖能保佑罐罐,给罐罐取个极好听的名字。”
“是极好写的名字!”
罐罐苦着小脸:“魏罐罐太难写啦!”
魏承一笑:“等罐罐有了大名,罐罐可就要好好练字了。”
兄弟俩离开供养塔便去了斋堂。
李行谦早已经等候多时,他手里端着两碗素面,身后书童也端着两碗,见着他们了,眼睛一亮:“魏承,罐罐,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面刚好你俩就回来了!”
罐罐敦敦跑过去,接过李行谦手中一碗面,重重闻了下,哇了声:“真的好香呀!”
“那是了,师兄还能骗你不成!”
四人于长桌坐下,李行谦和罐罐迫不及待的喝了口汤,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好喝!”
李行谦又看一眼魏承,道:“诗会可烦人了,一时半会不能吃东西,只能往肚子里灌茶水喝,魏承你就算不饿,也多少吃些。”
魏承筷子搅动下面条,笑道:“我只是在想山中师父不理俗世,作何能将这一道素面做的如此之香?”
李行谦狼吞虎咽之余还给魏承解释:“那是因为煮面的水用的是茂溪山顶峰流下来的山泉水,说是这泉水就分外香甜。”
“原来如此。”
魏承看一眼寒山寺背靠的巍峨厚重的大山,感慨道:“茂溪山还真是一处神地。”
四人将面吃个精光,顺着廊庑走了几圈算作消食,这才提步去了青溪台。
清溪台内外已经站了不少书生模样的学子,宽阔廊中置桌置矮椅,一条清澈小溪横在两侧,汩汩水声很是动听。
有人在品茶论诗,也有人在提笔作画,还有人三三两两拿着书本在争执些什么。
几人见到了其他几位师兄,却不见孙览师兄和诸葛夫子。
李行谦的小书童墨砚扬声道:“少爷,魏学子,这儿有空座。”
李行谦道:“快快,我的腿都走麻了,我可要去歇歇。”
魏承牵着罐罐跟在他身后走,这么一打眼就遇到一位熟人。
正是魏家二房之子魏志。
魏志见到魏承一怔,似乎是想不通这等诗会,他一个才启蒙半年不到的人怎么会来,但见到魏承跟在李行谦这个一看就是大少爷的人身后,他嘴角微微下扬,露出个嘲讽轻视的笑。
魏承却没把魏志放在眼里,只带着罐罐坐在凳儿上。
没一会儿,前方一阵喧哗,原来是孙县令等人来了。
一群人立即跪拜,却被孙县令及时劝住:“不必如此,今儿尔等可把我也当做文人夫子,大家畅所欲言,尽情而至。”
魏承起身时便觉得孙县令与孙览师兄是真的像极。
忽然,孙县令的目光落在魏承身上,又看了眼他身边的罐罐,最后又好好看了眼缩着肩膀,连头也不敢抬的李行谦。
孙县令一落座,几大私塾的夫子都带着得意门生迎了上去。
人群中的魏志见魏承还带着那个捡来的孩子坐在那儿玩手指,心中又一冷笑。
这个魏承果真是蹭着李家少爷来的。
他还以为魏承有多大能耐,还不是和他一……
“魏承。”
诸葛夫子站在不远处淡声道:“带着你弟弟过来坐。”
魏承不敢推脱,忙带着罐罐走到诸葛秀才身后站定。
魏志脸色一青,狠狠攥着手掌,心一横也跟着走到他的夫子秋老童生身边。
秋老童生看他一眼,似乎是想训斥,可还是咽了回去。
“既是诗会,必然少不了玩两圈飞花令。”
孙县令捋捋胡须,看向一旁的树影枝头,道:“不如以夏蝉为首。”
他轻轻拍拍立在他身后的孙览手背:“逐年,你先来。”
孙览笑道:“那便是蝉声未发前,已自感流年。”*3
众人捧场的应了声好。
这是魏承第一遭玩飞花令,一旁的宋师兄对他附耳道:“孙师兄诗句第一个字是蝉,第二人便是诗句第二字是蝉,第三人是第三个字。”他望了一圈,“若是轮到你许是下联,你莫要慌张,慢慢寻摸。”
魏承轻笑道:“多谢宋师兄提醒。”
宋师兄笑道:“谢什么,自家师兄弟,我岂能见你出丑。”
这么一个一个轮着作诗,有几人作不出来,被孙县令教导了几句,这其中就有李行谦。
魏承站着靠后些,这么轮过一圈按理说他的蝉字应该落在倒数二字,他心里有了诗句刚要开口,就听站着他后面的魏志忽然道:“秋月初三夜,江头雨蝉鸣。”
他说完还挑衅的看一眼魏承。
宋师兄气的嘶了声,嘀咕一句:“这人是怎么回事!”
孙县令点点头,淡淡道:“也可。”
他看向最后没作诗的魏承:“最后一位学子,你可想好了?”
“学生想好了。”
魏承谦逊一笑:“散影玉阶柳,含翠隐鸣蝉。”*4
“你竟能想到这位的诗。”孙县令笑道:“此句甚美。”
他看着魏承道:“你就是魏承?”
魏承忙上前一步:“禀大人,小子正是魏承。”
“学作诗了吗?”
魏承稍稍敛容:“不曾。”
“文章作的怎么样?”
魏承道:“夫子才将《孟子》授予学生,也还未正式开始学作文章,不过学生闲暇时听闻夫子给师兄们讲文章,觉得甚为精妙受益,私下常常背诵。”
“哦?”
孙县令道:“都背了那几篇?”
魏承神色不变,郎声背道:“盖闻道之大,原出於天,超乎无极太极之妙……”*5
他一字未顿,抑扬顿挫的将通篇背了下来,亭台本无一人打扰,而此时棚中却有雨点敲击声,应着魏承清朗温润的嗓音,只让众人觉得少年绝妙。
孙县令笑容加深:“你可知这是谁的文章?”
魏承心里门清,却摇头:“学生不知。”
孙县令叹息一声,似惋惜又似怀念:“这篇文章乃是我中举人时所创,再后来便应试不第,又等几年,我便不在蹉跎时光,放弃会试去考了官。”
又感慨道:“寒门子弟想要八股举业,属实不易,你日后若是有什么不懂之处,可随时来我府上找本官。”
魏承拱手称是。
雨声渐大,一些学子又开始作诗,像魏承这等还没学会作诗的便聚在一处写字画画。
孙县令走在魏承身边看了会儿他的字,没作指点,只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在爱惜鼓励。
远远看着这一幕的魏志牙龈都要咬出血来了。
他能忍受魏承读书,但他不能忍受魏承比他先考上童生。
明明魏家只有他才能有出息才对!
午后天微微放晴,这场诗会才结束。
魏承抱着昏昏欲睡的罐罐随众人往外走时,忽然听身后有人叫他:“魏施主,请留步。”
魏承回头就见着那大和尚朝他走来,而他手里还带着两个锦囊。
和尚道:“这其一锦囊是魏施主和令弟共同摇出来的签,另一个锦囊则是师父为令弟取的名字。”
魏承一喜,忙接过来道:“谢谢师父。”
大和尚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道:“师父有一句话要我送给施主。”
“虽说怀璧无罪,但树大招风风撼树,名高招妒自成仇,还望小施主成才之前,定要小心行事。”*6
魏承心中大骇,紧紧抱着睡过去的罐罐,低声道:“魏承可能见师父一面。”
“师父说不必。”
大和尚眉目稍敛:“师父将要坐化,不再见人。”
马车摇晃而起,知文知采还有诸葛秀才都在闭目养神,魏承心中微乱,轻轻打开了第二个锦囊。
里面只有一张纸条,上面书写着遒劲有力的字。
渝。
魏渝。
第59章 第 59 章 捉鱼
夜晚又下了一场大雨, 还伴着阵阵电闪雷鸣。
魏承在睡梦中惊醒,猛地在凉爽的被褥中坐起,环顾一圈才想起来, 他们搬了新家, 早已经不用怕山洪暴雨了。
“哥哥。”
罐罐轻轻打个哈欠,抱着魏承的手臂蹭蹭小脸, 困倦极了:“好吵哦。”
“嗯, 打雷了。”
魏承将罐罐抱在怀里, 双手遮住他的耳朵, 轻声道:“睡吧,雨一会儿就停了。”
然而这场雨却愈下愈大, 直到清晨才慢慢转小。
雨打窗扉,兄弟俩也难得睡了个懒觉。
再过两日官府就要下来挨家挨户的收夏税和口税了,私塾也给家在乡野的学子放了田假, 因着他们收完夏粮还要再种下秋粮。
醒来后,魏承和罐罐披上蓑衣冒雨喂养了鸡群又捡些鸡蛋,早食他们一人喝了碗鸡蛋羹粥。
“哥哥!”
罐罐扯着擦手的魏承往小书房里跑:“快教罐罐写名字!”
魏承笑道:“慢点跑,别摔着。”
他提笔沾了沾墨,在纸上写上魏渝二字:“瞧, 这就是罐罐的名字,魏渝, 小渝。”
“魏、渝。”
罐罐撑着下巴跟着念了句, 又摇头晃脑学着夫子的模样道:“好!甚好!”
又怂怂问道:“笔画多吗?好写吗?”
“单一个渝字和罐罐二字相比,那笔画可真是少了不少。”
魏承握着他的小胖手,道:“来,哥哥多教你写几遍,你慢慢就学会了。”
“哥哥, 你的名字怎么写?”
罐罐抬头看着魏承:“罐罐也想学写哥哥的名字。”
“这样写。”
魏承也将自个儿的名字写在罐罐的新名字旁边。
“魏承,魏渝。”
罐罐小手摸了摸还未干的两个名字,又捂着小嘴偷笑:“哥哥和罐罐的名字都好好听哦。”
兄弟俩练了好一会儿字,听到门外传来豆苗的吆喝声:“承哥!罐罐!”
魏承忙带着罐罐出去,就见豆苗穿着蓑衣,戴着蓑帽,手中还有个木桶和针脚细密的布网兜。
“快进来,快进来!”
魏承开了门将豆苗迎进堂屋,他扯过一旁的帕子递给豆苗,让他擦脸上的雨水,笑道:“下恁大的雨怎地还跑过来了,婶子没骂你?”
“本来是要骂的,不过听说我要去河边捉鱼也就不骂了。”
豆苗一边擦水一边笑。
“捉鱼!”
罐罐眼睛亮了:“罐罐也想去!”
“这雨天向来是好捉鱼的,我听人说山溪下面的大鱼都跳出来了,不少人都去捉呢!我一听人说就赶紧来找你们了!”
豆苗喜笑道:“这捉来的大鱼可以晒成鱼干,留着冬天吃也是道极不错的肉菜!小鱼小虾拿回来喂鸡喂鸭,还省了不少草料!”
“哥哥。”
罐罐心动不已,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带罐罐去捉鱼吧,好不好呀?”
魏承看一眼外面稀稀落落的雨,有点不放心:“你若是淋了雨再遭了寒气……”
“罐罐不会生病的!”
罐罐摇着他的手,大有他不答应就要哭的架势,委屈抿嘴:“罐罐想捉鱼。”
魏承拿他没办法,道:“行吧,不过你可不能乱跑,若是让大水冲跑了,可就不是魏罐罐了。”
罐罐小脸一紧:“那是什么罐罐?”
魏承拿过一旁的小蓑衣给他穿,笑道:“自然是叫谁捡了去就变成谁家的罐罐了。”
“不要!”
罐罐小手搂着魏承的脖子:“罐罐就要做哥哥的魏罐罐。”
兄弟俩穿戴上蓑衣蓑帽跟着豆苗一道出去,小狼杏儿也想跟着,却被罐罐给拦回去让它好生看家。
在路上罐罐又和豆苗显摆了一圈自个儿的新名字,豆苗虽然没读过书,可也能品出这个渝字的好处来,道:“好听,好听。”
又对魏承道:“去那寒山寺求名,是不是要花很多香火钱?”
魏承摇摇头:“我也是听人说要花很多香火钱,可到此处一看就发现传言并不可信,那儿的师父也没看什么香火,只让你摇签,至于给不给你取还要看缘。”
豆苗顿时就歇了心思:“原来是这样,那等我弟弟妹妹出生还是去寻个老师傅给取名吧。”
三人到了河道时就见着不少小孩子在河道摸鱼,一个个挽着袖子衣袍嬉笑玩闹着。
“豆苗,承哥!”
栓子热情朝他们挥手:“这儿有鱼儿你俩来这儿!”
魏承和豆苗对视一眼都没朝他那儿去,不过栓子向来是属墙头草的,一手提桶一手抓网兜,屁颠屁颠跑到他们跟前来:“你们怎么才来啊,这儿的鱼都快被人捉没了,我有个好地方,你们快随我来。”
豆苗长大不少,早就能看出好赖人了,这个栓子以前见天在方文身后跑,不仅欺负他憨厚还总瞧不起他承哥。他一直追随的方文早因着品行不端,没人联保也就不再读书,听说过了年就随着亲戚去镇上做活,这个栓子就开始动不动就来魏承和豆苗眼前晃。
“不用了。”
豆苗道:“我们就在这儿捉就成。”
栓子假笑两声:“那成,你们在这儿捉,我还去那个地方。”
临走时又偷偷瞥了眼他们,那眼神真说不上友善。
三人都没把栓子当回事,大家冒雨捉鱼,谁有那闲心和这等心眼比头发毛都多的小子说笑玩闹。
“承哥,你的渔网是几指的?”
魏承翻出来看一眼:“有五指的,也有一指的网。”
“那就成,五指用来捉大草鱼,小网捉小口鱼。”豆苗一边下网一边道。
“哥哥。”
罐罐在河那头看到了溪哥儿,道:“罐罐能去那面找小溪哥玩吗?”
魏承看一眼那面的河流,摇摇头:“不成,那面水急着呢,等会儿哥哥下完网再随你一道去,好不好?”
“好哦。”
罐罐乖乖蹲在河边,正了正自个儿有些挡眼的小草帽:“罐罐就在这儿等哥哥!”
魏承将鱼饵粘在网中,那渔网下了也不能立即收,他和豆苗都屏声静气的守在两边,就等着大鱼进网了再一收浮子。
没过一会儿就有鱼儿慢慢游了过来咬鱼饵,一条,两条,三条……
魏承和豆苗配合默契一提网兜,几条上钩的草鱼这才想起来逃跑翻滚,然而却为时已晚。
魏承攥紧网兜将两三条大草鱼一股脑倒进木桶里,罐罐这才敢出声,兴奋拍手掌:“是鱼!”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条黑鱼猛地跳出木桶,魏承和豆苗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罐罐就猛扑了上去,那大黑鱼使劲儿翻腾,就在它一个猛子要潜入更深的河水中时罐罐两只小手准确又迅速的抓住黑鱼滑腻的鱼身,大黑鱼虽然被困,可还不断摇动尾巴想逃走。
罐罐急道:“哥哥,哥哥!鱼打罐罐!”
罐罐皮肤嫩,没一会儿手背就被鱼尾扇地通红。
魏承忙上前从罐罐手中接过鱼,将鱼摔进木桶里,豆苗眼疾手快地给木桶盖上网兜。
“罐罐你也太厉害了!”豆苗兴奋道。
魏承摸摸罐罐手背:“疼不疼?”
“不疼!”
罐罐仰头道:“罐罐可会捉鱼了,没有一条鱼能从罐罐手里逃走!”
“真厉害。”
魏承笑着蹭蹭他脸蛋上的雨水:“等回家哥哥给你炖鱼吃!”
“罐罐还想吃甜甜酸酸的鱼!”
魏承看一眼他们捉的黑鱼,道:“成,等会儿哥哥往深处走走,瞧瞧有没有小鲤子。”
三人在这片小河捉了小半桶小口鱼,又捉了五六条黑草鱼,雨天的确比平日里好抓鱼。
不过他们寻摸一会儿也没见着鲤鱼,他们又往深处走了走,正好看到在另一片河水中捉鱼的溪哥儿。
“罐罐!”
溪哥儿冲他们摆摆手:“你们去哪儿,前面水急呢。”
“去捉甜甜酸酸的鱼!”
罐罐小手提着他自个儿的小木桶,草帽也戴的歪歪斜斜,猫着腰像个小老头:“小溪哥,你捉到了甜甜酸酸的鱼了吗?”
溪哥儿愣了下:“甜甜酸酸的鱼?”
魏承笑着解释:“上次乔迁宴中罐罐吃过一次酸甜口的鲤鱼就记在了心里。”
溪哥儿似是没想到魏承能接话,稍稍错了错眼,白净的脸也垂了下去。
旁边还有几位和溪哥儿魏承差不多大的哥儿姐儿你看我我看你之后噗嗤噗嗤笑出了声。
豆苗旁的事不灵通,对这等事情却是分外灵通,撞了下魏承的肩膀,也嘿嘿笑出了声。
魏承不明所以,还以为自个儿说错了什么话,仔细想了下自己貌似也没说什么才放下心来。
魏承摸摸罐罐头:“走吧,去看看那面有没有,没有赶明儿哥哥去镇上给你买小鲤子。”
“好!”
罐罐空出一只小手对着溪哥儿摇了摇:“小溪哥,罐罐走啦!”
溪哥儿应了声哎,抬头看到魏承又忙把小脸藏了起来。
等他们走后,身后又响起一片小哥儿小姐儿的笑声。
魏承三人蹚水走在河中,豆苗又嘿嘿笑了两声,看着魏承道:“承哥,你可真是好福气呀。”
魏承皱了下眉:“今儿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这么神神叨叨。”
豆苗摇摇头,摸摸罐罐的头:“罐罐,你喜欢小溪哥不?”
罐罐奶声奶气道:“喜欢。”
“将来小溪哥给你做嫂子你高兴不?”
罐罐小脸绷紧,不让豆苗牵了,蹭蹭跑到哥哥身边不说话了。
罐罐现在已经知道嫂子是什么了,嫂子就像师娘说的“娘子”一样,都是住到他们的小家的人。
罐罐只希望家里有哥哥和杏儿,不希望有“嫂子”和“娘子”。
豆苗还想逗罐罐几句,就见魏承拦住他,语气颇为生气道:“这都是哪里的话,我和溪哥儿还不到十岁,这都是谁乱出去的话。”
豆苗挠挠头:“我,我也是听说的,不过都是小孩说说也没什么……”
魏承道:“听说的?这又是从哪里听说的?”
豆苗左右看了看,道:“我是有一日听我娘和我姨母在家一边做针线活一边说里正伯伯和里正娘子总是对你赞不绝口,瞧那意思像是将来要把溪哥儿说给你,还说越早定亲越好,等你日后若是出息了,怕是媒人都要踏破你家门口,其实吧,这事也是我娘和我姨母从别人嘴里听到的,据说传出来的人是李家二郎哥的媳妇。”
魏承默了默,摇摇头道:“这事我还真不知道。”
他也不能就直接去找人家李家,毕竟都是一些妇人家谣传出来的话,若是上去找人家李家澄清表明意思倒显得有些自作多情。
好在他们现在都小,有些话也就当做笑话听听,没人会真的当真。
魏承却反省起自己来,是不是他平日里太过依赖李家,所以才惹了旁人闲话?他身为男子,本就应该避嫌,看来以后要离着旁人家的哥儿姐儿远些了。
“此事以后不必再提,我也会时刻警醒着自个儿。”
他低头去瞧罐罐,就见着他抱着小手,小脸侧在一边,一副罐罐不高兴,快来哄罐罐的小模样。
魏承将小罐罐抱起来,笑道:“是不是走累了?哥哥抱你走。”
罐罐乖乖让抱,又靠在魏承肩膀上对这豆苗露了个可爱的小鬼脸。
豆苗一愣,笑着撸袖子:“哎?你这胖罐罐,给我下来……”
罐罐抱着哥哥的脖子,道:“哥哥,快跑,豆苗哥要打罐罐!”
魏承笑着跑了两下,几个孩子在宽阔的河道里你追我赶,欢声笑语,好不高兴。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叫他们遇上两条小鲤子,他们也不贪心,背着半筐黑草鱼,两筐小口鱼就往家里去。
这一路上遇上不少冒雨捉鱼的村人,大家都收获不少,个个脸上都有笑意。
魏承和罐罐去了豆苗家,因着这酸酸甜甜的糖醋鲤鱼魏承还真不会做,还得要兰婶子帮忙做,不过上次做席面没用完的熟油和甜醋他也一道给拿了过来。
豆苗娘大着肚子没出来,就在屋门口看着他们笑道:“你这承小子,让你兰婶子做顿鱼儿而已,哪里还用得上你家里那点熟油。”
魏承将两口小坛子放在柴房里:“正好有剩就都给用了,我和罐罐也吃不了。”
兰婶子拿刀打鲤鱼鳞片,笑道:“行了,承小子拿就拿了,这玩意放一个月成,再放一个月怕是就要坏了,我今儿都给你们做了!”
罐罐欢呼一声:“吃酸酸甜甜小鲤鱼咯!”
豆苗娘稀罕的摸一把他小脸:“来来,和婶子上屋头去,你这娃娃小脸都是雨水。”
人多干活快,没一会儿魏承就帮着兰婶子将几条草鱼和两头鲤鱼开膛破肚,将里面的血污都给挖了个干净。
兰婶子干活麻利又利落,她道:“承小子,你这桶小口鱼是想都拿回去喂鸡吗?鱼酱你和小娃爱不爱吃?要是爱吃,我给你俩做两碗,到时候沾馍馍吃那叫一个香!”
“婶子要不教教我怎么做,我回去给罐罐做也成。”魏承怕太麻烦兰婶子了。
“你这孩子和婶子瞎客气啥!”
豆苗娘舀出两大抔小口鱼倒在盆里,道:“婶子给你把鱼肠子抠出来,等会儿就给你和罐罐做。”
“姨,我也想吃!”豆苗听到做鱼酱沾馍馍就馋了。
兰婶子笑着拍他一下:“馋小子还能少了你了,你娘早就打算给你做了!”
豆苗嘿嘿笑了两声,倒水抱柴干得更起劲了。
雨停后,天边架虹桥,豆苗家的小院也飘出来一股酱香味。
左邻右舍被困在家里一天都出来溜达,不住张望着马家:“哟,豆苗他大姨,你们家弄什么这么香!”
兰婶子正往外泼水,笑道:“这不是豆苗和承小子罐罐冒雨去捉了些小鱼,我给他们煮了点鱼酱!”
“那么香,给我一碗尝尝鲜成不成?”那婆子打着开玩笑的幌子道。
“明儿我自己去摸鱼我给大姐单独做两碗!”
兰婶子笑呵呵:“这几个孩子冒雨捉的鱼,咱们老的可不惦记他们这一口吃的!”
那婆子跟着笑了两声,不情不愿的走了。
兰婶子甩甩盆上的余水,瞪了那婆子背影一眼,进了院子才露出笑容:“承小子,罐罐,你俩不在这吃?”
“不了,婶子,家里鸡和驴子还没喂,还有杏儿也在家里饿肚子呢。”
魏承一手端着一坛鱼酱,一手提着清理好的大草鱼和小鱼。
罐罐抱着香喷喷的糖醋鲤鱼吸溜口水:“谢谢婶子的鱼鱼,好香哦。”
“抱回去吃吧,婶子都教给你哥哥了,以后你啥时候想吃,你哥哥都能给你做。”兰婶子摸摸罐罐头。
豆苗娘和豆苗也都让他们在家里吃,但听说回去要喂牲畜也都不拦着了。
在乡野人眼里除了种地可就喂牲畜最重要了,少喂一顿牲畜没怎么,主人自个儿却心疼呢。
兄弟俩回到家中时,杏儿又是第一个来迎接,闻着香味急得团团转。
“哥哥,杏儿饿啦!”罐罐摸着小狼的头也着急了。
“屋头还有馍,我去掰碎两个配着鱼酱一道喂给它。”
魏承也摸了摸小狼肚子,却发现这狼小肚一点也不空,也不知道这么一会儿去哪里猎到猎物吃了。
喂完鸡和驴子魏承和罐罐净手洗脸就开始吃吃午饭,一盘糖醋小鲤鱼,一碗鲜咸的鱼酱,配着热好的白馍。
罐罐咬一口馍,吃一口哥哥给挑好的鱼肉,摇晃着小脚丫:“好香哟。”
魏承又给他夹了块鱼鳃肉,那儿的肉又嫩又筋道。
“哥哥,罐罐喜欢吃鱼鱼!”罐罐夹起鱼肉送进嘴里。
“罐罐以后想天天去叉鱼!”
魏承笑道:“怎么,不想去走商小汉子想做个捕鱼小佬?”
罐罐歪歪头:“可不可以今天做走商小汉子,明儿做捕鱼小佬?”
魏承揉揉他小鼻子:“你啊,一天一个主意。”
吃过中饭,魏承就将带回来几条草鱼用盐巴揉搓过后腌制起来,等明儿天彻底放晴再将鱼拿出晾晒,剩下的小鱼便留着当做今晚和明早鸡群的粮。
晚上洗完澡,魏承给罐罐擦完头发,照例将白胖的小团团塞进凉爽的被窝,那小肉团却是个不老实的,从被窝这儿头钻到那头,和魏承玩起了捉猫猫。
魏承陪他玩了一会儿,罐罐就像是小白鸽一样笑,越玩越开心,精力无限。
他见时辰不早了,便将小娃从被窝里抱出来,道:“该睡觉了,明儿再陪你玩。”
“哥哥。”
罐罐小脸红通通的,抱着魏承的手臂道:“哥哥,我们的家好小呢。”
魏承轻轻拍他,笑道:“咱家还小?可比原先的小草屋大不少了吧?”
“哥哥和罐罐的家只能住下哥哥和罐罐。”
罐罐轻轻打个哈欠,小肉脸蛋蹭蹭魏承的手:“多一个人都不是,罐罐和哥哥的家了。”
魏承心中一软,低声道:“哥哥也是这样想的。”.
雨过天晴,地里的粮食也就该收了。
从春种种下那日算起,官府也就到了要收夏税的时候。
自打家中粮食种在地里那天起,魏承每隔几日都要去地里转转,拔草锄苗,没一日躲懒偷闲,再加上有马屠户和豆苗娘的帮衬,他家这两亩地的收成还算不错,足以应付夏税,还能留下不少粮食留着过冬。
“承小子。”
李茂德蹲在垄边道:“你说要雇的短工我给你找好了,是丰苗村的一个汉子,一日六十五文,不用管饭,人家说就你这两亩地六七天就能给你拾掇好。”
“成,不用管饭省了不少事,我一个小子给自个儿和弟弟做点吃的还成,给别人做怕人家不爱吃。”
李茂德点点头:“我说了这茬,人家媳妇一听你这情况也怕自家汉子吃不饱,所以人家自个儿带粮,铜板也就多要了五文,到时候你就给热热就成。”
“您放心,热饭这活我肯定成。”魏承笑道。
收粮可不比盖房,盖房有工头盯着出不了差错,魏承就是不在跟前也没什么,这收粮魏承就算再忙也得在跟前陪着。
倒也不是信不过人,只是这村中经常出过帮工收粮的时候一边收一边偷的事,主人家不在跟前看着根本不成。
这几日家中地里来回跑着,饶是晒不黑的罐罐和魏承露在外头的手臂都黑了点。
罐罐戴着小草帽坐在地垄里,点点自个儿两个色的小肉胳膊:“哥哥,罐罐被烤熟啦!”
第60章 第 60 章 眼红
魏承把热好的饭和灌满的水囊递给帮工汉子, 又客气道:“王大哥歇会吧,到我们家里睡一觉,等天没那么热了再干活。”
帮工汉子牛饮几口水, 一擦嘴巴道:“用不上, 你俩回吧,我在阴凉地方眯会儿就成!”
魏承也不再劝, 看向一旁说自个儿被烤熟了的罐罐。
“没烤熟, 就是晒黑了。”
魏承将罐罐的袖子往下撸了撸, 又用泡过井水的湿帕子擦了擦他滚烫的后脖子, 笑道:“等会儿回家吃完晌午饭,你就别来地里了, 成不成?”
“不成!”罐罐抬着小脸道:“地里好玩,罐罐想在地里玩。”
又敦敦从地垄里拿过一个小坛子:“哥哥你瞧,罐罐抓了好多蚯蚓留着喂小母鸡!”
魏承掀开盖子看了眼:“还真不少。”
他忙着用驴车来回运打下来的粮食, 不能时时刻刻在地里陪着罐罐玩,罐罐也不乱跑也不粘人,就自个儿坐在垄沟里捉蝴蝶捉蚯蚓玩。
“母鸡这是有口福了。”
魏承牵着罐罐的手,笑道:“前些天攒下来的鸡蛋昨儿都卖了,哥哥就把母鸡今儿下的蛋给你烙鸡蛋饼吃。”
这两天鸡群适应了新圈, 粮草麦麸还有水都供的上,魏承每日都能从鸡圈捡出七八个鸡蛋来, 这么一攒下又是一百多个。
这一个来月他们请长工的工钱, 还有平日里吃肉买果子糕点的钱都是靠卖鸡蛋赚的。
一枚鸡蛋三文,一百个鸡蛋就是三百文,每隔半个月家中就能进账三百文,就算是每日要成车成车往家里拉鸡草魏承和罐罐也不嫌累。
这样一来他们剩下的那一百两白银是一点也没破开的,银子这玩意只要一破开, 转眼就花没了,所以还真是能不破就不破。
“哥哥,罐罐晌午不想吃鸡蛋饼。”
罐罐抱着小坛子道:“罐罐想吃凉凉的面面。”
“想吃面?成,那回去哥哥给你做凉面吃。”
罐罐欢呼一声:“要放香香的辣子油!”
“放一点成,多了不行。”
魏承笑道:“不然谁又辣的斯哈斯哈,像是小狗崽一样找水喝?”
“是谁呢?”
他小罐罐要脸,摇着小手指:“是杏儿呀,可不是罐罐哦。”
兄弟俩说说笑笑往家里走,就见着里正娘子挽着筐朝他们走来,离着老远就吆喝道:“承小子,罐罐,来,过来!”
罐罐先跑过去:“婶婶!”
“哎呦,这罐罐小脸和小手怎么晒成两个色儿了?”
里正娘子笑了一气,又道:“走走,家里今儿炖了鸡,你里正伯伯让我来喊你们过去吃饭。”
魏承赶在罐罐开口前道:“婶子,我俩的饭都做好了,回去吃口就成。”
里正娘子笑道:“做好了放在井里留着,家里的鸡炖了两大盆,你们两个娃娃能吃多少,走走,别和婶子见外……”
见她牵着罐罐的手就要走,魏承赶紧扯谎道:“婶子,真不去了,家里煮的是面,若是不及时吃就坨了。”
里正娘子好好看一眼魏承,又看着罐罐道:“罐罐,你晌午想吃炖小鸡还是想吃面?”
罐罐敦敦跑到魏承身后,小声道:“罐罐想吃面面……”
里正娘子琢磨出不对了,哪有小孩不爱吃鸡肉呢,她皱眉道:“承小子,你和婶子说实话,是不是谁和你说啥了?”
“婶子,您别多想,没人和我说什么。”
魏承想了想,斟酌道:“罐罐是小娃,我年纪虽小但再怎么说也算是顶一家门户的汉子了,您家哥儿姐儿恁老些,我老去也怕让那些嘴碎的人说我图谋些什么,我一个汉子倒是对这些闲话不痛不痒,就是觉得您家哥儿姐儿都还是个娃娃,就被人这样乱传话总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里正娘子神情变了变,气道:“这些不要脸皮又嘴碎的婆子媳妇,看我不回去撕烂她的嘴!”
说着就快步离去,那架势像是真气得不轻。
“哥哥。”
罐罐摇摇魏承的手,懵懵道:“我们家里已经煮好面面了吗?”
“还没,哥哥刚刚想岔了。”
魏承看一眼里正娘子的背影,叹道:“走吧,咱们回去揉面煮面条。”
里正娘子气冲冲回了家,见着这一大家子人围着两张桌子说说笑笑,心中的怒火怎么也忍不下来。
李茂德看她一眼,又往她身后瞅瞅:“承小子和罐罐没来?”
里正娘子生硬笑笑:“那俩小子在家里煮好面条,就先不过来吃了。”
李茂德看一眼三儿子:“老三,秋哥儿你俩盛出一碗鸡肉等会儿给那俩孩子送过去。”
李三郎应了声哎,秋哥儿端着碗正要去厨房盛菜去,就见里正娘子上前一步夺过他手里的碗,秋哥儿被吓了一跳:“娘,咋了?”
众人都不明所以看着里正娘子。
里正娘子举起手里的碗猛砸在地上,瞪着老大家的和老二家的,怒道:“你们两个嘴上没有把门的,都在外面瞎说什么了?!”
老大家的和老二家的对视一眼,都有些心虚:“娘,我,我没说什么啊。”
“我也什么都没说,我就,就和老二家的说过一嘴。”老大家的抱着肚子小声道。
这是不打自招了。
李茂德看出什么来了,看一眼溪哥儿几个小娃,道:“你们几个回屋头去。”
溪哥儿应了声哎,带着几个堂弟妹侄子进了屋。
溪哥儿一走,里正娘子彻底骂开了,指着李大郎李二郎的鼻子骂:“瞅瞅你们两个的好媳妇,溪哥儿的好嫂子,竟然和外头人说自家孩子的闲话,你知道那承小子今儿是怎么说的吗!承小子和溪哥儿两个几岁的孩子都要避嫌了,这说出去还真是个笑话,这往后谁家孩子还敢和我溪哥儿玩!”
老大家的抹眼泪:“娘,我真没和旁人说,就是有一遭和老二家的说了一嘴,谁知道她传了出去!你也知道我现在月份大了,我连门都不出我和谁说闲话呢!”
老二家的顾左右而言他:“我,我也没说什么,就只说了您和爹看好承小子,多了也没乱传啊!”
“还没乱传?你还想怎么传?”
里正娘子气道:“这话都传到承小子耳朵里了,人家现在连咱们家门都不敢进了!生怕被人说他个小子攀附咱李家!”
“我平日里待你们还怎么样?十里八乡你们都找不到我这样的婆婆!我们老两口供你们吃供你们穿,给你们养猪给你们养鸡,你们汉子在外面做活,我何曾逼着你们做过一点家里活?我是每月少了你们的银子花还是没给你们带孩子,还是少了你们娘家的东西?一个两个都欺负到我溪哥儿头上了?”
她又一拍桌,是真气上头了:“老大老二,你们留着这样多嘴多舌的媳妇真是给家里搅灾!你们现在就给我休了她俩!”
李大郎和李二郎都是干活一把好手,可又都是老实巴交的汉子,这家里最像李茂德和里正娘子的也只有李三郎了。
“娘,这,这秀云还有孕在身……”李大郎急道。
李二郎都要急哭了:“娘,泰儿还小,不能没有娘啊……”
乔秀云忽然抱着肚子哭道:“我,我肚子疼……”
李大郎忙过去扶她:“秀云,秀云,你……”
秋哥儿也忙过去扶着,哎呀一声:“娘,大,大嫂羊水破了,这是要生了……”
李家这锅鸡肉彻底放凉了,一个两个找稳婆,烧热水,人命关天之时倒也顾不上休书一事了。
不过这事也没完,溪哥儿可是老俩口的心头肉,被人这么说三道四可不能这样轻拿轻放。同为女子,里正娘子向来都怜惜她们,可日子一长,有些人还真不知天高地厚,把自个儿当成少奶奶了。
也是从那日起,里正娘子不再给这俩个媳妇好脸子,想吃肉想吃鸡那就自个儿养,娘家也别想来打一点秋风,至于人家秋哥儿娘家富裕又疼他,本来也不怎么靠他李家,倒是他那个亲哥哥吴风隔三差五还常给他们家送东西。
也是通过这事,李茂德是真有些不放心将村子交到李大郎手中了,大郎和秀云夫妇俩都没什么脑子也没什么坏心眼;二郎虽然也老实,可二郎媳妇又是个不好相与的;三郎人却是机灵又踏实,秋哥儿也是个勤快活泼的性子。
不过这些也都是后话,他这脉不成,他弟弟那一脉也有能扛事的人……
魏承和罐罐可不知道李家生了什么事情,兄弟俩正抱着碗在院子阴凉处吸溜凉面呢。
这面条煮熟之后过了几遍冰凉的井水,又倒入一勺子凉水卤子就能直接吃了。
这卤子的用料也是简单,清香的胡瓜丝,酱香的卤肉片,辣子油和甜醋一勺,盐巴几颗,那滋味酸辣可口,十分清爽。
罐罐捧着碗咕咚咕咚将汤喝了个干净,嘴上留一道红油印:“好喝!”
魏承将碗里的一块肉夹给杏儿,又掏出帕子给罐罐擦嘴:“瞅你吃的,满嘴都是。”
罐罐嘿嘿笑,摸摸杏儿后背:“哥哥,杏儿长大了,毛毛都变硬了。”
仔细算算这小家伙已经有七八个月了,早已经从嗷嗷待哺的狼崽长成了一只站起来都快比罐罐高的小狼了。
小狼越长大,人吃的粮食也就不能满足它了,如今它每日都要在山中捕猎吃饱才会下山。它的毛发肉眼可见的黝黑锃亮,脖子处的长毛也愈发坚硬。
“罐罐都长大了,小狼自然也长大了。”
魏承收拾碗筷,道:“你俩寻个阴凉地方玩,哥哥去洗碗。”
等他将碗筷清洗干净却没见着这一狼一崽,走近堂屋才发现小狼盘卧在地,正安静的看着罐罐的小脸,而罐罐躺在小狼身上睡得可香,晒黑的小黑手也轻轻握着小狼的爪爪.
魏承是隔日才听说里正家的大儿媳昨天夜里平平安安生下一个可爱白净的小女儿。
虽说他们和李家大郎之间没什么礼,但是看在里正的面子上这份礼是要给的。
家里的鸡蛋凑不上一筐,魏承又问豆苗家和莫夫郎家买了点才凑齐一筐,又包上六十六文红绸子给里正家送去。
里正家人还真不少,本来他带着罐罐想送上礼就走,没想到却被溪哥儿叫住。
“罐罐和承哥来啦!”溪哥儿大大方方叫人。
魏承也笑道:“听说大嫂子生了个小千金,我俩就来蹭蹭喜气。”说着将一筐鸡蛋和红绸子送到溪哥儿手里。
溪哥儿从桌子上摸一把糖瓜子塞给罐罐,又起身接过鸡蛋筐道:“我爹娘在屋头待客呢,承哥你和罐罐也进来坐。”
魏承推拒道:“没事,家里地里还有活,我俩这就回了。”
俩人还没走出大门就听到里正的吆喝声:“承小子,等一会儿……”
里正看向溪哥儿:“溪哥儿你带罐罐去看看珠姐儿。”
“哎。”
溪哥儿牵着罐罐小手:“罐罐,小溪哥带你去看我大嫂新生的小娃,好不好?”
“是小宝宝吗?”罐罐好奇道。
溪哥儿笑道:“是啊,可小呢,像罐罐一样可人爱。”
见着溪哥儿和罐罐走远,里正拍拍魏承肩膀,道:“别听旁人胡说,伯伯的确是看重你,也想过把溪哥儿说给你,但伯伯可不是因着想把溪哥儿说给你才对你哥俩好,这个你可别听旁人乱碎嘴子……”
“小子知道,伯伯您从一开始就对我和罐罐照顾有加,不管旁人咋说,我知道您的善心。”
里正笑道:“就知道你这小子看的清楚。”
又道:“话又说回来,你觉得我家溪哥儿咋样,伯伯看重你这小子的人品前途,我家溪哥儿跟了你怕是不会吃苦,你若是点头,我问过溪哥儿后给你俩订个娃娃亲也成。”
魏承忙道:“溪哥儿自是好的,不过小子是从来没想过这些的,平日里睁开眼睛就是做农活,读书,照顾弟弟……”
他真心道:“伯伯,小子早早就在心里打定主意,要等着将来罐罐长大成人,娶妻生子,我再想着我这些事。”
“旁的不说,你这个哥哥做的是真不错。”
里正本来也就是随口一说,不曾想被这些人想了那么远,他道:“还是读书要紧,你如今只要把书读好就成,以后此事我们谁也不提,谁再在你眼前乱说,直接来告诉伯伯。你也不用与伯伯家避嫌,我和你婶子也是真心拿你和罐罐的……”
魏承忙应声道记着了。
回家路上,罐罐就抬着小脸,神神秘秘道:“哥哥,你见过小宝宝吗?”
魏承仔细想了想,道:“还真没有。”
“罐罐见到啦!”
罐罐绘声绘色的学着:“小宝宝的手只有那么一点点,小宝宝的小脚丫也只有罐罐拳头大。”
又欣喜的看着魏承:“哥哥,罐罐是小宝宝的时候也那么可人爱吗?”
“那想来是的。”
魏承牵着罐罐的小手,笑道:“你现在都这么可人爱,好小的时候肯定更可人爱。”
过了五六天,地里粮食终于收完了。
那帮工汉子也是个讲究的,不仅粮食收的快,还帮他们一起把干枯的粮杆也从地里拔了下来。
这些粮杆子也不用扔,都被魏承用驴车带回家后垒垛在后院一角,留着冬日里剁碎了给驴子当粮吃。
收了夏粮,村人也能歇一口气。
如今只要将夏粮在院子里晾晒,等着官府上门就成,剩下的便是翻垦土地,等到立秋之后地里就要栽种留着过冬吃的地豆和大菘菜。
有杏儿在家看着地上晾晒的粮食,魏承和罐罐也就不用时g z h 稿 棱 淘 淘时刻刻在家守着。
他们又过上每日早起去镇上私塾和陈老童生那儿的日子,而罐罐每隔两日还要去一趟武馆,去的时候笑嘻嘻回来的时候就委委屈屈,魏承一看就知道这娃是又被佟镖头罚着扎马步了。
至于下午回来他们也没什么旁的活,就翻翻晾晒的粮食,然后上山多打些鸡草和苜蓿囤在粮仓里,剩下的时间便是读书……
又过七八日,他们从镇上回来就看到村里来了不少官差模样的高大汉子。
“这是来收粮了。”
不过他们赶驴车往家走的时候竟然能听到几声哭声。
魏承好奇望去,就寻摸出这哭声原来是从里正家传出来的。
“头一次听说问婆家要税粮的,这乔秀云家做事也太磕碜了。”
“谁说不是呢,我听人说李家那大儿媳前两年刚嫁过来的时候可愿意帮衬娘家的,这两年就不帮了,她爹娘说破天她也不帮,可她那爹娘时不时还来闹一气!”
“我以前还见着里正娘子给他们点好脸,如今怎么凶成那样,拿着扫帚赶人?”
“一次两次烦人也就算了,天天来哭谁不烦?”
魏承赶着驴子跑远,也将李家这些闲言碎语都抛在后面。
他们刚7 7 z l到家不久,就有官差哐哐敲门:“开门,开门,官府收税,不得怠慢推迟!”
魏承将门推开,四五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就一股脑挤了进来,里正和李三郎缀在后面,过往的不少村人也聚在门口看热闹。
李三郎给魏承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他不用怕,又道:“官爷,这就是在路上和您说过的那对兄弟。”
为首的官差好好看魏承一眼:“你是魏承?”
魏承道:“正是小子。”
官差那张凶神恶煞的脸上竟然露出抹笑来,从胸口拿出一本书来,恭恭敬敬道:“原来小哥就是魏承,刚刚兄弟们有些粗鲁还望小哥莫怪,这本书是孙县令特意嘱咐咱们给你送过来的。”
魏承忙接过那本书,上面写着《少陵先生文集》。
这个少陵先生正是孙县令的号。
当时在诗会上魏承背了孙县令早年间作过的文章,这就被孙县令记在了心里。
他这两日常去私塾,孙县令却没派人将这本文集给他,偏偏在官差下来收夏税的时候让官差把文集转交给他,可见这孙县令之心。
魏承却不得意忘形,也恭敬笑道:“多谢大人帮忙捎带,这一路上可是累了,几位大人快快进屋喝些水来。”
“魏小哥不必忙活。”
那官差道:“收完你们村还有旁的村,有的要忙呢。”
听人家这么说,魏承忙带着官差称粮,一亩地三升粮,称过之后又将他的口税也一并交了。
官差在纸上画了个勾,临走前又勉励道:“还望小哥早日高中秀才,这以后可就不用交田税了。”
魏承笑着拱手:“借大人吉言。”
几人说说笑笑的走了,倒是让周围村人看得一愣一愣,有些嫉妒也有些羡慕。
那些个官差眼睛长在天上,到谁家收粮食不是冷言冷语,谁敢多嘴一句就恨不得把刀架在谁脖子上?怎么偏偏对承小子这样恭敬和善?
这个承小子什么时候又搭上了县令大人?
收夏税本就是人心惶惶的大事,又生了这么一件新奇事情,没一会儿整个村子都传开了。
里正却与有荣焉,拍拍魏承肩膀:“承小子真不错,你可要用心读书,莫要辜负了县令大人一片苦心。”
魏承看着手里的文集,应了声哎。
他时时想着寒山寺大和尚留给他的那句话,可如今有些事情发生还真不是他不内敛行事。
让他没想到的是事情也就才过了一下午,就有人眼红来害他们了。
送走官差后不久,他和罐罐简单吃过午食就上山打鸡草和苜蓿,趁着现在草多多打些,等到冬日里就不用愁牲畜的口粮了,可他们拉着一车鸡草从山上回来,还没进家门就发现家中有些不对劲。
鸡群一片乱叫,小狼也在门前凶狠急促的低吼着。
他们已经很久没听到杏儿这样的嚎叫声了。
魏承跳下驴车就想开门,就听到罐罐喊道:“哥哥,不要开门!”【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