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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老公我难受◎
【Chapter051】——
杨琳第二天起得很早。
她感觉那包冲剂还是有些效果,睡过沉沉一觉,嗓子好像没那么痒。
林坤河带回来的海鲜杨琳不会弄,还好她叫了小时工大姐来帮忙,搭着做事也游刃有余。
炖汤时林坤河进来拿东西,杨琳问:“人什么时候到?”
“11点半。”
“你去接还是?”
“等下去接。”
“好,”杨琳往碗里敲鸡蛋:“到楼下跟我说。”
大姐在煸土豆,她被辣椒呛到,打了个喷嚏。
时间把握得将将好,这头菜差不多做完,林坤河发信息,说人到了。
杨琳马上出去,整整头发换件衣服。
林坤河带着人上来,打开门就见她笑眯眯,一脸热情:“欢迎欢迎,快请进。”
“打扰打扰,来蹭饭了。”老姜领着老婆女儿进来,两边逐一介绍。
老姜老婆叫高羽,个子娇小,皮肤很白,带了一套香薰蜡烛送给杨琳。
老姜则给林坤河送了块挂匾。
他很有说法:“老板后面不坐空,特意请人给你写的,到时候挂你新办公室。”
林坤河研究了一眼:“写的什么,日进斗金?”
老姜当即笑:“你看,着相了吧?整天就琢磨挣钱这点事。”他问杨琳:“弟妹猜是什么?”
杨琳猜:“天道酬勤?”
老姜又笑起来,包装一拆,里面是条校训。
他挺自得,摊手问林坤河:“怎么样?圆你梦了。”
这匾一股落榜生的酸臭味,林坤河像被气笑,脸一动说:“谢了,我明天就摆办公室,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没考上这里。”
杨琳在旁边看那套香薰,递过来:“老公你闻。”
林坤河凑近嗅了嗅。
杨琳眨着眼问:“香不香?”
林坤河点头:“很香。”
一套寒暄过后,两人面不改色地招呼老姜夫妻坐。
桌上菜不少,还有小孩子吃的蒸蛋和嫩鱼片,老姜嘴里说着杨琳辛苦,眼睛扫了一圈问林坤河:“哪道是你做的?”
林坤河多坦然:“海鲜是我买的。”说完又转口:“晚上去大鹏,我订了烤肉。”
这个可以,老姜吃过他烤的东西,确实不错。
桌上开吃开聊,林坤河调了下温度,杨琳拍拍他手臂:“老公,帮我拿一下纸巾。”
林坤河递过去。
他们之间存在一些心知肚明的异样,却都默契地在朋友面前扮演正常。
她给他舀汤,他也给她剥虾,看起来就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模样。
两对夫妻一起聚,话题无非就那几个,比如怎么谈的恋爱,又怎么结的婚。
老姜两公婆是大学同学,一手毕业证一手结婚证的感情,但要论认识的时间,还是林坤河跟杨琳比较长。
老姜饶有兴趣:“在南京的时候,你们不是说以前不认识吗?”
杨琳说:“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
林坤河认可这句话:“我眼睛长头顶的,她那时候一米六都没有,看不见很正常。”
杨琳皱眉,用眼神看他。
她忍了又忍:“也可能是眼睛在脚底呢,鸡眼睛谁都看不见,长一米八也没用。”
这回换林坤河看她。
杨琳起身给他分了一块鱼:“老公你试试,这个灯笼椒蒸的,应该不辣?”
她放完,即转头跟高羽聊天。
一个湖南一个湖北,老家方言意外的有点像。
她们在桌上讲各自家乡话,听着确实有点像,只是音的重力不在一个节点。
老姜问林坤河:“你能不能听懂?”
林坤河摇头。
某些事上他跟老姜感受是一样的,老婆讲家乡话的时候,都变成了半个耳聋。
但老姜感受还是深一点,笑着说:“你怕是日子好过些,你没被湖北人骂过。”
别看他老婆个头小,一吵架就想当他爸,一口一个老子,骂得他男不男女不女。
饭吃完,小孩也醒了。
老姜女儿叫妮妮,长得很像樱桃小丸子,顶着两个红红的腮。
她才一岁多,就能看出是个搞怪的性格,吃饭的时候咬着勺子,勺子把贴着鼻头,一下下地咂嘴。
杨琳拿了礼物给她,她抱着往后退了两步,冲杨琳歪脑袋笑。
午饭后去桔钓沙,杨琳问:“车子怎么开?”
林坤河被撞的车还没修回来,说:“负二的车让老姜开,他去过,熟悉路。”
他去找车钥匙,领着老姜一家安排好,自己和杨琳开另一辆思域。
从负二上来,又见那个揽胜车主。
杨琳正喷他:“你瞎啊,看不见我戴戒指吗?还是你开个破揽胜很了不起,以为是个女的就看得上你?你有一米六吗,踩高跷开揽胜啊?”又骂:“开揽胜你也就一米六,死矮子。”
揽胜车主被骂得一怒:“我也没说什么吧?不愿意就算了。还是你自己心虚?说说看,是不是经常背着你老公到处加男的微信?”
“我加你妈!”
杨琳过去要动手,林坤河把她拦到后面,一只手压住揽胜脖子:“你是业主?”
他指着顶上车号问:“这是你车位?你车牌呢?”
揽胜说:“你管我是不是业主,先管管你自己头顶吧兄弟,都发绿了!”
林坤河一拳打过去。
男人间的较量在车在表,也在力量与体型的绝对压制,林坤河这个身高打他绰绰有余,揽胜车主也扑腾着找角度还击。
监控到异常,物业闻讯而来。
成年人间体面为大,也不是时间不值钱的阶层,双方都不想继续闹,克制了下说没事,一场误会。
杨琳上了车,见林坤河脸色不好,问他:“你是不是想说我?”
林坤河没说话。
杨琳却觉得他一定有话没说,她也不吐不快:“我告诉过你,我们做销售就是这样的,有一点机会都要抓住。”
“既然说过,就不用再重复。”林坤河启动车子,没看她。
杨琳飞快地别过眼。
这么闹一下,差点看海的心情也没了。
到地方后勉强陪着老姜夫妇坐了坐,见景色好,才慢慢又定下来。
桔钓沙在深圳不算大,但天很蓝,水也很透,每一片浪尖都咬着波光,像压照片的玻璃,能看到底下的沙石。
这里让人心旷神怡。
傍晚,杨琳和高羽带小孩子去捡海鲜,民宿里有人拿工具带她们挖各种螺。
上一次在海边玩还是三亚。
三亚的海更多,每一片都绵延广阔,那年他们自驾去玩,经过一片无人的野海,广东仔们脱了衣服就往下跳,剩杨琳一个在岸上守着他们的衣服,心惊且胆颤。
他们还像水鬼一样在下面喊她,让她也下去,甚至有人扮溺水,看她吓得脸色发白而哈哈大笑。
杨琳觉得自己像猪八戒,守着一堆滂臭的衣服还要被他们吓。
她那时特别容易生气,抱着他们衣服就跑。
他们还当她开玩笑,听到车子打火的声音才有人上来,而她开着车兜了一圈慢慢跑回去,被何渊文从车里拖下去,嘻嘻哈哈地拥吻。
吻完看到林坤河,他就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看着,弄得杨琳很不好意思。
随后那天晚上她生日,林坤河是唯一一个什么都没送的人。
当时他们关系不好,杨琳也没多想,他要是送她点什么才奇怪。
一个浪过来打湿脚面。
杨琳往后退了退,见林坤河跟老姜站在椰树下,他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杨琳感觉舌尖发麻。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越是想平静,关键时刻却越是满脑子难听话,脱口而出尽是挑衅。
可林坤河不是杨老板,不会被她三言两语气得跳脚,所以她越是用力,越是自己脚下踉踉跄。
“快,有海星。”高羽在旁边喊杨琳捡东西。
杨琳捡起来,海星动了动,她拿着去逗小妮妮,小妮妮在妈妈腿边躲来躲去,笑得乐陶陶。
老姜问:“弟妹应该挺喜欢小孩子?”
林坤河说:“她自己也像小孩。”脾气上来管你三七二十一,小孩子还有父母能管一管,她谁的话都不听。
“坤哥。”店长过来找林坤河,说店里的事。
民宿生意还可以。
林坤河最开始想的是收支平衡,偶尔能到自己的地方放松下,现在的盈利能力已经超出预期。
他在店里转了转,不久晚上订的串到了,在天台摆起烤架。
夜里的海边有点冷,潮声夹着风声,海水拍岸的动静像稻谷过筛。
林坤河烧东西确实有一手,翻串撒料都一气呵成,烤出来的肉不焦也不苦。
老姜开玩笑,说他不当厨子很可惜。
九不搭八的广东人和一生追求清爽的上海人,两个设计佬投缘,一是名字里都带个河字,二是同行同好,彼此为人都信得过,也豪爽。
结交到现在,这个年纪也可以说一声男人老狗,烤点东西喝点酒,聊点漫无目的的天,逗逗小孩。
老姜女儿不知道怎么回事,总喜欢盯着他看,但他一说话她就跑。
林坤河搓了把脸,怀疑自己今天长得不太标准,但明明青春年少的时候,也没少被人夸一句青靓白净。
他起身去摘树叶,老姜女儿又跑过来。
林坤河把她举过头顶教她摘叶子,转头又教她打响舌,一声响舌一个点头。
小朋友好奇心也重,听到林坤河跟人讲粤语,伸手掰他嘴巴。
老姜笑倒了,把女儿拉回来:“没礼貌。”
他女儿也学着说林坤河:“没礼貌。”
林坤河问:“你刚刚是不是吃烧鹅汁了?”
小朋友摇头否认。
林坤河转头告诉老姜:“你女儿偷吃烧鹅汁了。”
小妮妮不高兴了,趁林坤河不注意,跑过去打了他一下,打完迅速藏到老姜背后。
大人们一时莞尔。
烧烤的东西一大堆,店里店员也围坐着边烤边吃,天台上拉着灯,很热闹。
高羽说:“深圳蛮好玩的,变化也大。”
杨琳问:“你以前也在深圳吗?”
高羽点点头:“之前有亲戚在这,放假来玩过,那时候去步行街看到有免费抽奖的,就……”
“就上去抽中了,然后人家让你买下来,不买下来不给走?”
高羽愣了下:“你也上过当吗?”
杨琳露齿一笑:“我没有,我朋友上过当,她摸中了一条手链,人家开口就要50。”
杨琳不同,她算精的,有花钱的可能就不会凑上去,那会花得最冤的一笔还是去看画展。
和高羽处了半天,两人慢慢熟起来。
杨琳给她递了串鱿鱼:“北京好吗?”
高羽说:“不好,很干燥,不太适合我们这种南方人,但是北京太阳出得多,没事晒晒太阳还是舒服的。”
她吃得有点多,微微打了个嗝说:“有空去北京玩,或者去我们湖北玩。”
杨琳想了想:“我以前也有个湖北的朋友。”
“湖北哪里的?”
“不记得了,很早以前的朋友。”杨琳吃东西吃得有些口齿不清,抽了张纸擦鼻子。
“阿~姨~”小妮妮划着手过来找她,声音边跑边颤。
因为中午睡过觉,小朋友晚上一直很兴奋,杨琳陪着玩了会,有人拿披肩过来。
一个店员笑着说:“老板娘,坤哥让我给你的,他说你不舒服就早点休息,房间已经准备好了的。”
杨琳视线里找林坤河,他还在跟老姜说话,并没看她。
杨琳忽然鼻酸。
她确实精神沉甸甸,不知是白天踩水还是下午跟人吵架的原因,困得脑袋发木,呼吸发闷。
挺了会,还是裹着披肩去客房休息。
本来只想躺一会的,这一躺,却认真发起烧来。
杨琳烧得眼前放金光。
一时是妈妈的金镯子,一时是海面强烈的折射,她好像已经很久没发烧,这次没有晃悠悠的风扇叶子,也没有带着杂响的劣质吹风机声音。
房间静得像块吸音海绵,杨琳闭着眼发晕,直到温度计塞进来,金属头在腋下硌得皮肉发紧,很快又被她捂得像一支坚硬的火。
后半夜,她被喂了药,一半清醒一半梦地回到那年守便利店。
那时店里阁楼被封,她和小姐妹搬去出租房住,是个没多大的单间,里面放了两张上下铺,上铺给她们放东西,下铺睡人。
那时杨琳回去,偶尔能在垃圾桶里看到避孕套,有时候还会看见三级片的带子,她每次看见都要炸毛,因此跟小姐妹吵了又吵。
后来小姐妹搬出去,这里就剩杨琳一个人住。
她跟何渊文在一起后,也带过何渊文回宿舍,他们在里面找到几张毛片,红着脸看了,又红着脸学。
何渊文很害羞也很激动,鬓角细碎的黑发蹭着她,她骂过他毛都没长齐,他摸索着,牵住她的手探过去:“琳琳……你摸摸,长齐了没有?”
杨琳被他吻着,看见他喉结缠绵地动,她慢慢抬头,羞得不敢看的脸却不清不楚地,变成高瘦端正的一张酷脸。
那张酷脸问她:“杨琳,你跟不跟我回深圳?”
杨琳眼泪流下来。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像按错楼层的电梯,忽上又忽下,像这刻药力发散人发软,她眼皮蹭着枕头,摸到林坤河的手。
她很确定那是他的手,巴掌很宽,握上去硬中带韧,手背有浮起的青筋,像下午跟那个揽胜打架后,血液冲上来又压回去。
林坤河伸手探她体温,杨琳爬起来,脑袋贴到他颈边。
林坤河把她脑袋推开,她手又箍上来:“老公我难受……”
“难受吃药。”林坤河去解她的手,她不肯放,蛮横地扒着,干脆两条腿都夹到他腰上。
林坤河腰痛,身体往后倒。
杨琳扳着他坐下来:“我跟那个男的不认识,是不小心蹭了他的车,他非要加我微信,后来又说房子装修要买砖,才聊了几句。”
林坤河没说话。
杨琳又说:“我看到我妈的金镯子了。”她声音闷闷的,指责他:“买得太细了,小气。”
这还不好说,林坤河建议道:“明天让你妈妈快递过来,我去退了。”
杨琳不肯:“你给我也买一个,我要克重大点的。”
林坤河问:“你给我买过什么?”
“你皮带脱下来,我花钱买的。”杨琳去解他裤子,几根手指挤进去:“还有钱包,你也还给我。”
林坤河握住她。
他手指很长,握紧的时候,能感受到沉稳的包裹。
杨琳像找到落脚点,按着他的指腹,被他往掌心带了带。
有些话喉头一哽又咽回去最容易,但说出来,也像完成一次沉重的换气。
她吸了吸鼻子:“你不能怪我,谁让你跟别人相亲?”
林坤河听出来了:“那你的意思是怪我?”
“对。”
林坤河眉头皱得老高。
他再次去掰她的手,杨琳揽着不放:“你那天晚上根本没想过负责,你爽完就不管我了,你自己想想像话吗?”
林坤河再一次气极反笑:“爽完就走的是我还是你?”
“是你太粗鲁了,你弄疼我了你知不知道?”杨琳看着他,小声嚷嚷说:“我那天晚上差点被你弄死!”
林坤河顿了一会:“是么,我怎么感觉是你想把我坐骨折?”
杨琳笑了下,因为没力气又笑不出声,她舔了舔嘴挂在他脖子上,磨着牙说了些零碎话,不讲道理,毫无逻辑。
如果何渊文的名字像个布满线头的娃娃,那她就是娃娃本身,一身线头烧得疙疙瘩瘩,藏不住,干脆大剌剌露着给别人看。
林坤河低头看她,她眼皮半耷着,声调低而含糊。
林坤河伸手抱住她,她蹭着他下巴,抬头索吻。
林坤河由她蹭了一会,叼着舌尖嘬两下嘴唇,见她晕乎乎,在她屁股掐了一把。
果然她过几秒才有感觉,扭了扭腰,闭着眼睛喊:“痛……”
林坤河摸了摸她额头,腋下,烫得吓人。
【作者有话说】
周四见
52
第52章
◎你有本事就弄死我◎
【Chapter052】——
杨琳发烧一向吓人,手脚都烫,嘴唇干得发白。
林坤河把她去挂水,她还不愿意了,在车上一时说自己没发烧,一时闹着要回去。
这点事她还振振有词:“我吃药就好了,之前也是的!”
林坤河皱眉:“你这个温度要走发热门诊。”
海边有虫,不单单是她感冒的事。
杨琳仍然不愿,还说他大惊小怪:“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这话林坤河听过,在他老丈人嘴里。
道理讲不通只能用强的,林坤河绕去副驾给她解安全带,而杨琳力气比几年前大不少,弄她下车也逼出他一身汗。
到院把针一扎,杨琳不敢动了,恹恹地靠着林坤河。
她烧出一片幻想:“我会不会长高?”
林坤河问:“你从哪长高?”
杨琳说:“人家都说发烧会长高,我以前也是,一发烧就腿痛,就会长几厘米。”
林坤河很稀奇:“你18还有可能,28发烧还长高,要加挂骨科的号。”
杨琳有气无力地拧了他一下。
林坤河把她拿下来,放在腿上把玩。
她很贪靓,就没见这十根手指头休息过,现在新做的美甲镶了几颗钻,按上去皮肤发痒。
杨琳怕他把自己的钻弄松,抽了抽手问:“我很矮吗?”
林坤河在她头顶盖了一下:“不算高。”
“我165,你是不是瞎?”还说看不见她,杨琳翻着眼睛说:“我这个身高不错了好不好?你们广东多少矮仔,我随便穿个带跟的鞋都比你们高。”
林坤河不是矮仔,她踩高跷才会比他高。
输液大厅每隔一个座都有人,环境中不时响起几声咳嗽,杨琳说:“我讨厌医院。”
她对医院充满了抗拒,那时候陪她妈妈看病,等排号等报告,等床位等会诊,哪一样都在消磨人的耐心。
她妈妈也受罪,血压高的时候因为一些并发症没少输血输液,有次因为指征又正常了,据说可输可不输。
她妈妈谨慎,问输进去有没有风险,那天那个护士不知道怎么回事,面无表情地说什么都有风险,吃饭也可能被噎死。
她妈妈顿时被嘲讽得满脸通红。
林坤河说:“任何群体大了,都会有不正常的人。”
杨琳也觉得不正常。
她坐起来还要说,林坤河捂住她嘴,示意一个走过的护士。
杨琳抬头跟他交换一个眼神,继续趴回他胸口,晕晕沉沉打瞌睡。
这次吊水吊了三天,杨琳潮红的脸才消下去,贴在人身上的体温才变回正常。
老姜一家在民宿住得自在,要不是项目开工,还打算住多几天。
林坤河见他不舍,很大方地说:“这里转给你。”
老姜摸着下巴问:“转给我,你不开了?”
林坤河说:“顾不过来,现在也是放养,你真感兴趣,给你练练手也可以。”
口气有点狂了,老姜指着他说:“这是有大生意看不上小民宿,弟妹你说,这个人是不是飘了?”
杨琳也觉得:“他早飘了啊,当个副会长摆得不得了,车都不想开了,找个司机撞得进厂大修。”
林坤河转头瞟她。
杨琳马上掩着嘴咳了咳,咳得很生动。
咳完指指杯子:“老公,帮我接点开水。”
她去医院前还吹嘘自己吃吃药就能好,挂完吊瓶反而虚弱起来,一天喊他八百次,都是些鸡毛小事。
送走老姜一家,两人又在桔钓沙住了两个晚上。
海景最看天气,晴朗的日子里云絮很大团,人跟海跟天都特别接近。
椰树下的风很清凉,但杨琳还不能吹风,披着毯子坐在阳台看别人在沙滩踢球。
林坤河只是出来透个气,被她喊住:“老公,垃圾帮我丢一下。”
林坤河问:“我不在的时候,你怎么丢垃圾的?”
杨琳直接往他手里一扔:“我想喝酸奶。”
她拿酸奶的力气没有,捅盖子倒是寸劲十足,捅完几口嘬掉,又撕开盖子。
一休不在,林坤河也不可能舔她的酸奶盖。
他胳膊搭在栏杆上也看了会踢球,转过眼,见她溜着舌头仔仔细细在舔那一片铝箔纸,像蛇吐信子,规律地一下又一下。
林坤河坐下来。
位置不大,他挤得杨琳没地方坐,干脆把她抱到腿上。
两个人都装模作样地看球,杨琳也半推半就地靠在他怀里:“上次去南山,你爸说爷爷已经可以爬楼梯了。”
林坤河说:“他想早点脱拐,自己天天在家练踏脚。”
杨琳问:“上次多久恢复的?”
“完全恢复,也就半个多月。”林坤河把她往后带了带:“别挡我看球。”
杨琳才不觉得他想看球,她把掉下去的披肩重新裹回来,顺便把他脑袋也裹住。
林坤河立马贴过来。
他张嘴即顶,杨琳在他耳朵一揪:“别弄脏我衣服。”
林坤河本来只是探探路,听完端起旁边的水喝一口,唇舌慢慢打湿她的度假裙,等这一片都慢慢流开,才把领口扒下来,肆意吞衔。
“扣子,扣子崩掉了……”杨琳觉得他弄出的声音有些大了,却忍不住把他包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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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坤河抬头,两人眼风对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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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往后撤了点,披肩重新给她盖回去:“再忍忍。”
“为什么?”
为什么?林坤河换了副一本正经的语气:“怕你传染我。”
死设计佬。
回去后跑了趟罗湖,林坤河当着他爷爷的面在搜家里的酒。
老爷子眼睁睁见他翻箱倒柜,按住说:“衰仔,看都不留给我看?”
“你又不能喝,留着干什么。”林坤河没找到酒,先找到一对哑铃,他故意抡了两下问老爷子:“怎么样,动作标不标准,你现在还能不能做?”
老人家气得用拐挥他。
杨琳想笑又压住。
老阿嫲做出一桌好菜,杨琳吃得太多,开始揉胃。
老阿嫲满脸笑纹地坐她旁边:“再来点,人越是病越要把胃打开吃,才好得快。”
杨琳说:“我好了,这几天除了睡就是吃,动都没怎么动。”
不知道老人家是不是都这样,因为上了年纪胃气不振,格外喜欢看小辈吃东西。
杨琳吃得差不多了,就着最后一点饭跟阿嫲讲笑,老人边笑,花白头发也边跟着颤。
她进房间拿了道符给杨琳,让贴在林坤河那辆撞过的车上。
老人家很操心:“我就说不要买那么大台车,开起来像磨地一样,还是换一部小点的开,安全。”
杨琳拿着符看。
一旁的林坤河穷极无聊,在研究他爷爷的新拐杖:“拄得挺好的,甩掉干什么?留着还能传家,以后当文物。”
老人家嫌他口水多过茶,吃完饭就赶他走。
林坤河也没多留,但离开的时候还是把酒全带走了。
他爷爷在后面干瞪眼。
林坤河指指杨琳:“我不喝,她喝。”
杨琳踹他。
林坤河掸掸裤脚:“家里还有条狗,带回去给它加点餐。”
说完领着杨琳淡定离开。
到家时接了个电话,他让杨琳先上去,杨琳问:“你去哪?”
林坤河说:“欢欢上学的事搞定了,我去一趟。”
杨琳问:“我一起吗?”
林坤河说:“我去陪酒,你也去?”
那算了,杨琳还一堆没收的快递。
林坤河这顿酒陪到晚上。
自闭症孩子普校一般不接收,要上的话不但要搞定学籍,还得学校好,更要老师额外关照。
这如果是林坤河自己的小孩,打声招呼别人自然知道怎么安排,偏偏不是他女儿,就更要表现出十二分的在意,不然就会被当成普通亲戚。
搞定后林坤河给杜海若打了个电话让准备资料,等回家,顺便去了趟物业。
回家时家里放着音乐,沙发上一堆试完的衣服。
杨琳新买的丝袜刚提到腰,见他回来,把裙子往下放放:“怎么这么久?”
“等了一会。”林坤河看着她糊满面膜的脸。
杨琳正准备洗掉,哦一声问:“那搞定没?”
“看你表姐了,她准备好,就可以把欢欢送过去试试。”
“现在?当插班生吗?”杨琳问:“干嘛不等明年?”
林坤河说:“先试试,每周去个两三天慢慢习惯,习惯了,再一年一年跟读。”
杨琳动作一顿,想想也是,欢欢不可能一下子跟得上,所以复读是肯定的。
她找来刮板刮脸上的泥。
这会最兴的泥膜,洗起来特别麻烦,杨琳一边刮一边想,以后还是用贴的。
水龙头开着,林坤河进来刮胡子。
杨琳眼睫毛上沾了点泥,擦完就见他站在自己后面掰下巴。
她看了会问:“你那辆车什么时候修回来?”
“应该还要几天。”林坤河开了剃须刀在下巴滑来滑去。
杨琳说:“嫲嫲叫你换台车。”
她低头洗脸,林坤河渐渐贴上来,轻轻撞了她一下。
杨琳被他一撞,腰磕在洗手台,打湿的手往他脸上弹水:“啧,在洗脸,别弄。”
林坤河说:“你往前一点,我要照镜子。”
“你去外面照。”杨琳被他蹭得发紧,脸没洗完,近着台盆固定自己。
林坤河对着镜子把脸上的水抹掉,终于往后退了一步,腰胯却挨着她,有一下没一下。
剃须刀轻微震响,他上半身很正经,还在跟她说车的事:“今年不换,明年再看。”
“为什么,你没钱了?”
“对,换不起,只能将就着开。”
他们都对对方身体上的变化心知肚明,却都若无其事地聊天。
聊了一会,杨琳在镜子里的脸微微汗湿,俏红,林坤河按停剃须刀:“怎么了,热吗?”
杨琳转身,胳膊扒上他的肩,林坤河托了下,把她送上洗手台,贴着她颈窝嗅了一圈。
刚敷完面膜的脸冰冰凉,带点香气,林坤河摸她脸颊,她扬起下巴,林坤河腾出一只手,搓到丝袜。
杨琳才想起自己的新丝袜:“别动,这个我刚买的,才试。”
林坤河问:“合不合适?”
杨琳说:“不行,颜色不匀,也不透气。”还是不能贪便宜。
她缩着腰想脱,林坤河却把她胳膊拧住,稍微看了看:“我觉得不错,再买几双。”
杨琳一眼看穿他这点花花肠子,手指戳着他问:“买来你穿啊?”
林坤河捉着那根手指亲了一口,又慢慢嗦进嘴,看着她,目光直白又色情。
杨琳把手抽出来,那颗钻轻轻刮他的脸,两人搂在一起亲了会,林坤河一只手伸进她衣服里搓两把。
他多用力,用力到杨琳一低头看见手指印都没消。
她生气了:“你有没有轻重?”
这表情耐人琢磨,林坤河压着嗓子问,痛还是爽?
杨琳要踢他,他顺势架住她的腿,隔着丝袜挠了两把,忽然用力一撕,然后亲着她脸问:“现在透不透气?”
杨琳没说话,他低头吻下来。
林坤河的鼻梁直而硬,*正面吻她的时候压着她的鼻尖,杨琳不适地唔了一声,手在他腰间摸索,熟练地解开皮带。
林坤河抖了抖裤子,一粒吻滑到她耳后,就着撕开的那道缝,掀开角布挤进去。
杨琳摸着他的背沟,艰难地暴喘,把林坤河都喘得青筋直跳,抽出去缓了缓,才重新挥着进去。
这点事阔别已久,杨琳的脸贴到他胸口,她一只脚踩在洗手台,小腿肚的肉软趴趴,随着他的动作皮晃筋颤。
有一度他不肯加快,声音体贴:“我怕弄死你。”
杨琳不上不下,扒着他后背阴森地笑:“你有本事就弄死我。”
林坤河接收到她的不屑,手摁在她腰上。
他最近海鲜吃得多,尤其生蚝。
这东西有没有用不知道,他也没到需要靠补才能顶用的时候,于是压了压下颌,一个蓄力把她翻过去,背沟随着动作骤起骤伏。
这次很久都没说话,皮肉激烈的声音在耳边作响,杨琳趴在洗手台,被他投入地拍出一身汗。
她有些脱力,等他弄出来,缓了会气说:“有味道。”
林坤河问:“什么味道,你的还是我的?”
是什么味道,像肥皂化在水里的气味,也像发汗过度,混着汽油的味道。
林坤河鼻子没她灵,抱她进去开了花洒把她往下面放,杨琳还没喘定又被热水一扑,推他说:“我洗过了,你自己慢慢洗。”
林坤河拿她手机切歌:“我还没洗。”
杨琳套头的裙子被他从脑袋上脱出去,头发乱乱地贴着脸。
她在海边捂了几天,白得稍微一点红痕都能看见,像从皮肉里透出来的,林坤河这次不着急进去,握在东西旁边滑润地挲了会,她水汪汪,他也湿淋淋。
花洒开到最大,顶喷的水一视同仁地把他们都浇透,林坤河背上的水滴到杨琳脖子上,摸了下,她那双丝袜彻底被淋湿。
他伸手过去,脱的时候滋啦一声,像撕蛋膜。
这人极坏,花洒的强力模式是一条水柱,他打开了对着她冲,水流在他们之间流过,杨琳撑着墙面,被他按得好久出不来气。
等手机里歌单已经放完一遍,杨琳才被放回床上。
林坤河擦着头发出来,见她终于又睁开眼,撅着屁股在床上找东西,一只手摸半天,不由问:“尿床了?”
杨琳没理他,找到耳钉戴上,想了想还是生气:“你是不是有病,你怎么不把我耳朵也咬下去?”
林坤河自知理亏,擦干头发上去抱住她。
杨琳嫌他体温高,往里面拱了拱,摸着手机回消息。
林坤河问了句:“谁?”
“我堂妹,明珠。”
“找你干什么?”
“说想过来玩,我说我没空。”
林坤河摊着一只手架在她脖子下面,想了想说:“你那个堂弟不错,很尽心尽力。”
杨琳点点头:“他有点像我大伯娘,我大伯娘喜欢看书,境界要高一些。”
林坤河问:“你大伯二婚?”
“嗯。”杨琳静了静,转头问:“你看到那个老师了?”
林坤河说:“看到了。”
杨琳问:“你干嘛一定要进去看他?”
林坤河喉结动了动:“猎奇,想看看畜生长什么样。”
实际确实也没什么人像,背驼得像背了个包,脖子也动不了,林坤河站他跟前才对视上。
病成那样,怕是疼起来屁都不敢随便放。
平静了会,林坤河说:“鹏飞这个兵没白当。”
杨琳皱眉:“你不要夸他,他一夸就飘的,人又傻得很,为了当兵连大学都不去上,我爸还以为能捧出个大学生,能光宗耀祖……”
她真心觉得自己弟弟傻,把他脑子不灵光的事说了一堆,喋喋不休好一阵,才发现林坤河没说话,专注地看着她。
杨琳停住嘴跟他静静对视了会。
林坤河伸手,摸了摸她脸颊。
十月的秋不似秋,舒爽晚风从楼宇间穿过,像完成一次沉重的换气。
这是深圳最舒服的月份。
杨琳在家休了一个多星期,她今年存的假几乎全消耗在这场病里,回店上班四处转转,饶红又跑来说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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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扯了离婚证,而离婚的决心来自于上一次请假,她父母生病,她老公别说给钱了,人都不回去看一眼。
饶红因此恨上前夫,连带着前夫一家都看得咬牙切齿,不想继续在这里干,不想跟前夫家任何一个人扯上关系。
杨琳问:“你出去能找到跟这里一样的工资?”她讲话很不客气:“你这个脾气,外面上不了两天班就被人开了,拿什么养你小孩?”
饶红说:“我还留下来干什么,我一看到他哥就烦。”
杨琳问:“你看到钱烦不烦?不对,看不到钱你才知道什么叫烦。”多大了还搞这种矫情,做人现实一点不好吗?
杨琳简直莫名其妙:“你跟的是我又不是二股东,干你的事就好了,管别人干什么?”
饶红被她骂得脸皮发烫:“我没你这么厉害,说不管就不管。”
“那你自己走吧。”杨琳不耐烦了:“辞退你是不可能的,我刚辞掉一个又来一个,公司又不是我开的,人事也不听我的话,你要走就走,别打我主意。”
饶红见她要走,憋出一句:“你是不是人?”
“你管我是不是?”杨琳起身,见她还不肯走,扫了她一遍问:“你很缺钱?”
“是又怎么样?”
“我可以借给你。”
饶红一怔,继而狐疑起来。
杨琳不是徐芳冰,骂归骂帮你也照帮,她要是出手帮人,肯定图你点什么。
饶红上过一次当,对她心生警惕。
杨琳当然不是徐芳冰,她气定神闲看着饶红:“你信用卡刷爆了吧?工资再不稳定就该借网贷了,到时候催债的电话往你老家一打,你爸妈扛不扛得住?”
饶红咬了咬牙根。
杨琳没时间跟她纠结,扔了支笔过去:“给我打借条,三个月免息,过三个月没还,按这个数还给我。”
解决完这点事,杨琳出去接待客户。
卫雅已经把户型图和报价都整理好了,递给她,顺便打听:“杨琳姐,饶红是不是不走了?”
杨琳问:“你什么时候跟她关系这么好?”
卫雅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她画图画得挺好的,我觉得她要是走了,很可惜。”
杨琳看了眼这个新招的女销售。
她很有眼力,人也很勤快,就是长得跟百货店那个呆逼小姐妹有些像,人也有些傻乎乎的,被欺负了还帮人说话。
杨琳移开视线,低头说:“以后找男人擦亮眼睛,别学饶红。”也别学那个呆逼。
【作者有话说】
周六见
53
第53章
◎当老板娘也蛮爽的◎
【Chapter053】——
11月底深圳降温,寒风吹起一层又一层的小叶榄仁,商场提前放起圣诞歌曲。
在这里很容易对四季失去感知,在这里,四季也能在一个月内被感知。
杨琳手里陆续完工几个单,提成下来一分,团队里个个喜形于色。
杨琳打算晚上带他们聚餐,下楼时被几个股东叫住,说跟区域总一起去吃饭。
杨琳不想去,惯招又使出来:“胃痛,去不了。”
推拒时徐芳冰来了,一把拽住她胳膊,强硬道:“你自己说的区域总来了叫你,现在装什么胃痛?走走走,别啰嗦。”
杨琳心知跑不掉,撇着的嘴还没下去,徐芳冰低声说:“等下他们问你老公,自己醒目点。”
杨琳眼珠一溜,很快点头。
果然菜上几味,区域总问:“林工最近在忙什么?”
杨琳说:“忙画图吧,不太清楚?”
区域总笑了笑,和股东们讲起一个度假村的项目,几个股东开玩笑,说林坤河方案上没用他们的砖,可能是看不上金瓷。
说着都似有若无望向杨琳。
杨琳立马装傻:“哪个度假村?”这种话题她不参与。
徐芳冰在旁边摆手,同区域总叹气:“哎,您可别再说了,我之前就提过一句,她问我公司是不是不想要她了,辞职书一扔说要走……今天一说,她等下回去肯定又要发癫,不信您问问我们这几位老板,大家都知道不能惹这个湖南妹。”
几个股东尴尬一笑。
杨琳也低头一笑,做尽了听不懂的样子。
但确实也不太懂。
度假村这种工程跟她级别对不上,也不好沾边,毕竟大型投标,哪一方的关系都要干干净净,稍微一个不注意都可能变成丢标的原因,任何一项疏忽,都可能让对手抓住机会踢你出局。
所以她在金瓷上班,就是林坤河不用金瓷的最好原因,跟他看不看得上金瓷没关系。
这种事敏感,徐芳冰没扯上过她,她也就没怎么关心。
下半场杨琳都专注吃菜,听他们又提了下曹威廉,应该是要跟曹威廉合作。
散场后借口消化,杨琳跟徐芳冰走路回店。
温度不稳定,满大街都各穿各的,徐芳冰工衣扣子解开一颗,杨琳问:“你是不是胖了?”
“闭嘴,”徐芳冰不愿意听这话:“我只是胸大了。”
她又把扣子系上,一脸愁相。
杨琳知道她在愁什么,接近年底,既愁今年业绩,还愁明年的对赌。
她觉得这人自作自受:“我早告诉你了,让你掏点钱,没这么大压力。”
徐芳冰说:“我这叫敢拼,你懂什么你个打工妹,没远见。”
杨琳裹了下领子,没理她。
徐芳冰穿得不多,又过来蹭她:“请我喝奶茶。”
杨琳说:“我没带钱,你报销?”
徐芳冰登时怒了,骂她小气:“你在粤海买房,请我吃饭了吗?”
杨琳低头踢石子。
徐芳冰又骂她:“你老公搬公司,请我了吗?”
“他搬公司请你干什么,你算老几啊?”杨琳嘟嘟囔囔,还是跟她往许留山那边走。
这间店的东西贵得要命,杨琳正从口袋掏钱,一辆车在后面按了下喇叭:“去哪?”
买单的人出现了。
林坤河大方,一出手请了她们全店,他正好要去建材城,买完吃的顺便把她们车回店里。
杨琳到店分完饮料,转身又跟着林坤河进了门窗店。
她老早就有看中的一套窗,指着告诉林坤河:“装这个吧,我们把阳台也封起来,以后一休不会跑出去。”
林坤河看她很有想法,问她其它地方打算怎么装,什么布局。
杨琳想好了,也是大客厅小房间,她一间,狗一间。
林坤河心领神会,但觉得有些不合适:“我直接睡你身上,是不是有点太客气了?”
杨琳提脚就踹。
店长出来接待,杨琳听了会他们谈事情,感觉这里客单价也不低。
如果说瓷砖一套背景墙十几万不常见,那门窗一套十几万就太常见了,而且背景墙是装饰,门窗还要考虑到安全,业主更舍得花钱。
家装都这样,更别提工装的量。
只是杨琳对门窗半懂不懂,她中途想走,硬是被林坤河扯着从头听到尾,听完还一起吃了个饭。
回家时下雨了,好在地库被维护得很干净,林坤河停车时车头朝前,杨琳以为他要栽进去,没想到他调了点方向,直直地倒进对面那个车位。
杨琳莫名其妙:“你停这干嘛?”
林坤河说:“别人能停我不能停?”
犯嫌。
杨琳怀疑他喝沙士喝醉了,嘴里念着让他停回去,林坤河来一句:“我买的车位,我为什么不能停?”
杨琳愣了:“这不是那个矮仔的车位吗?”她还记得矮仔说过有房子在这装修:“他是不是业主?”
林坤河扯了扯嘴角:“临时住这里而已,装什么修,装x差不多。”
杨琳下巴一抬,心忽然就透了。
什么有房在装修,怪不得最后上的也是个粤S,大概全副身家都用来买车。
她倾着身子看林坤河一眼,他解开安全带,却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杨琳也松了安全带,继续盯着他。
“累了,坐会。”林坤河往后一靠,双手悠然垫在脑后。
杨琳很快在他放肆的目光中领会到什么,他手一伸,她跨了过去。
座椅往后推,lx的空间可以有很多种玩法,林坤河舔着她的唇线,吻从嘴角勾进去。
地库的感应灯熄了,车道纵深,两人动作幅度太大,一度掉出来,又重新扶进去。
林坤河牙根摩擦,摸着她汗湿的后背。
“滑不滑?”杨琳喘了口气说:“我花钱做了项目的。”
林坤河被她咬得头晕,压声问,是他想的那种项目?
杨琳规律的动作一顿,随手抓了个头枕往他脸上盖。
林坤河闪身躲她那一下,很像茅山道士。
不久他搬新公司,还真信了这一套。
他爷爷在广州找的一位大师,据说有真本事,摆了个阵让孙子拜。
林坤河像模像样地去点香,线香举过头顶的一刻杨琳很想笑,觉得像她奶奶初一十五敬神,有时候敬着敬着还会唱起来。
这点事越想,就越憋不住。
她开小差被林坤河发现,林坤河盯过来,杨琳立马端庄地朝他微笑。
下楼时林坤河问:“刚刚是不是在骂我?”
“哪有?”杨琳扑到他怀里:“老公你拜神的样子好帅,好像能捉鬼一样。”
林坤河说:“鬼没捉过,看到过。”
“在哪看到?”
“你大伯家,他门口那一堆坟见过,半夜有人晃。”
杨琳不信:“扯。”
林坤河没说话,出电梯后,他忽然用冰凉的车钥匙在她耳朵后面贴了一下。
杨琳差点跳起来:“林坤河!”
林坤河问:“你奶奶是不是喜欢穿蓝色衣服,很老式的那种开襟衫,头发上扎了根红色毛线绳?”
杨琳脚一顿。
他又作势回想:“你爷爷是不是脸很瘦很干,两个眶骨特别大,还留了点山羊胡?”
杨琳抿着嘴看他。
车库里还有几个安排后勤的没走,林坤河同着说了几句话,一转头见杨琳脸还白着,琢磨道:“你这么怕鬼?”
杨琳笑不出来。
林坤河服了,一时笑到不行:“傻不傻?你大伯家有他们照片。”
死设计佬,杨琳恨恨地踹了下他轮胎。
林坤河问:“人都走了,还怕他们做什么?”
“我怕他们?”杨琳不服气:“他们该怕我。”
林坤河上去开车,随口问:“你们老家重男轻女是风气?”
杨琳觉得风气是一方面,经济也是一方面。
她不想唱黑自己老家,说了句:“深圳也就是有钱,发展起来了,不然跟我们那里也没什么区别。”
林坤河一笑,真以为出生在深圳就一世无忧了,哪里都有参差,本地住危楼的一抓一大把。
多少人不去做,也就得个温饱。
他搬公司请的人多,在酒店包了个小宴会厅,杨琳跟着应酬时见有人露个面就走了,看着有些神秘。
她问了下邓文胜。
邓文胜有些警觉,四下里望了望才低声说:“这是文旅公司,度假村那边的人,也是黄总一个生意搭档。”
“生意搭档?”杨琳问:“不怕被查出来吗?”
“没什么人知道,问题不大。”邓文胜呵呵笑着,醉得舌头像被卤过。
杨琳转过视线,没当回事。
她对黄亚滨一切的事都不在意,当然黄亚滨也同样,两个人从始至终没打过一声招呼,互相都当对方不存在。
结束时再见,黄亚滨喝醉的脸从脖子一路烧上来,赤红。
林坤河也醉了,撑着在送客,等送完周柏林,他全身重量压在杨琳身上。
他很少醉这么凶,醉得需要杨琳扶,人又太高,抬脚都比别人慢。
杨琳撑着他很吃力,一路弄回家,脸都在淌汗。
他喝多了还很烦人,摊手摊脚躺在沙发上:“杨琳,老婆!”
“叫魂呢?”杨琳在厨房接水,出来瞪着他。
林坤河坐起来拍拍大腿,流里流气。
杨琳坐上去,他手臂环住她的腰,眼睛出奇地亮。
林坤河有一副好看的眉眼,土生土长的深圳仔养出一身坦荡气质,看人的时候从来都是直视。
在百货店打工那会杨琳一被他看就想跟他搭话,那时不知羞,这会没必要羞,于是被他大腿颠了颠,软软地倒在他怀里。
她问起周柏林:“你回国的时候,一直在他公司吗?”
“对,但没待多久,私下自己也接单。”林坤河手掌在她身上游走,眼神紧锁着她。
她再瘦,身上的肉感也很足,只是搓两把就能让人发狂,林坤河办事时喜欢开灯,有时挺身看她在他身下红着脸闭着眼,半半地又把他扯回还是毛头小子的时候,一身的劲被她抓得只能往她身上使。
杨琳不知道他想的什么,踢掉鞋问:“当打工仔的感觉怎么样?”
林坤河说:“不太爽,还是给别人出粮比较……”
“比较符合你的气质?”
林坤河把她压近了些,目光赞许。
杨琳啐他脸皮厚,他从来不把这种话当回事,反而眼睛像长了钩子,巴掌收紧,在她身上肆意揉了两把。
杨琳问:“你真没想过给周柏林当女婿?你跟他儿子又是朋友,亲上加亲不好吗,工作上还能提携你。”
“不好,他们一家都是看着正常,而且同行天天交流那点破事,没意思。”林坤河凑近些,低声说:“我还是比较喜欢跟你爸聊聊国际大事,听他发表点重要分析。”
杨琳了然:“顺便吃吃湖南菜?”
林坤河点头:“顺便吃吃湖南菜。”他弯下腰,托着她的背把人压住吻,先在唇面咬了咬,再慢慢撬开她的嘴。
杨琳搂着他脖子迎上去。
她知道他今晚高兴,再装模作样的男人在事业上跨一步都会有外放的时刻,何况林坤河本来就放浪。
沙发上勾丝缠舌地吻了会,林坤河坐直了些,杨琳靠在他怀里,他脖子旁边一根筋跳得很厉害,身上酒味刺着她的鼻腔,气味不难闻。
两人压着嗓子调情,林坤河嘬着她嘴唇问:“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做?”
“做什么?”
“做老板。”
“不做。”杨琳的反应几乎是下意识的。
林坤河问她:“为什么?”
“我不想走我爸老路。”杨琳微微别开脸。
林坤河在她下巴刮了刮,低声说:“你怎么会走他老路?你比他强。”
杨琳好奇地把脸转回来:“你看过我当老板了?怎么就知道我比他强?”
林坤河笑:“考虑一下?”
“不要。”杨琳很固执:“我这个气质不适合做老板,我当当打工妹就好。”她很知足。
但想了想,杨琳眼睛盯着林坤河,两条胳膊架在他肩膀上,又狡黠道:“当老板娘也蛮爽的,反正你挣的钱都有我一半。”
林坤河额头慢慢抵过去,换了副语气问:“我不用净身出户了?”
杨琳多尖,也故意翘着脑袋反应两秒:“不用啊,我说过了,会留一半钱给你养妹妹。”
林坤河笑了一下,闭着眼睛搂住她。
已经是半夜光景,窗户外面一片黑静,林坤河把灯关了一半,夫妻两个静静抱了会。
杨琳捧着他的脸问:“我听妈说,嘉怡会回来过年?”
【作者有话说】
周一见。
以后固定隔日更了,晚上21点之前,特殊情况我会在作话说,大家周末愉快~
54
第54章
◎显你有劲是不是?◎
【Chapter054】——
林坤河闭着眼睛醒酒:“没听她说,确定了吗?”
杨琳问:“你当人哥哥的,不关心一下吗?”
林坤河犯懒:“你替我关心就好了。”
杨琳趴在他胸口听心跳。
两人腿叠在一起,脚踝相扣。
林坤河说:“还有做生意的事好好考虑一下,别太拿你爸当回事,你不是他,你不会走他老路。”
杨琳还是那句话:“我不想。”
“你可以想。”林坤河握着她手腕,圈住说:“不要给自己意识设障,你越不愿意像他,可能越会活在他影子里。”
杨琳咬了下舌尖,没再说话。
她没法不想杨老板,她这么多年都在极力避开他的脚印,生怕哪天一抬头,眼前是父亲的背。
林坤河也没逼她。
年关在即,他跟黄亚滨都有得忙。
黄亚滨家从08年开始做商业地产,运营上已经很成熟,联合起来竞标开发,他们在同一个生态位,互相协作。
专业上,设计要适应运营需求,而运营想招商顺利想保证坪效,也得靠设计去实现。
私下里,林坤河想挣钱,黄亚滨想挣一口气,挣在家的地位,所以越近开标,越忙得脚不沾地。
他在元旦过后的第二天照出几根白头发,开车去找林坤河,反被按着问了好一阵招商的事。
黄亚滨一身的矫情劲都被治服了,倒在沙发上后仰闭眼,人一半已经没气。
林坤河还要往他身上挥鞭子:“你们不落力一点,我找谁要分成?”
这厮精力不像正常人,黄亚滨被他的鞭子挥得跳起来,打道回府。
公司楼下一站,见到杜海若母女。
小朋友已经认不出他,上次在餐厅碰到还会用手指,这次目光直接闪过去。
黄亚滨像被风挠了一下。
他站在店外清清嗓子,门口一块长方形玻璃还印着杜海若的身影,他想他可以进去,问问最近复查的消息,问问在学校跟读的情况,问问她是不是还跟父母僵着……
但黄亚滨知道最好不要。
话一早讲得很清楚,他送她的东西也全部还了回来,黄亚滨这一生人最不缺分寸感,他不是第一次谈恋爱,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对女人死缠烂打,尤其没风度。
于是眉毛扬起又迅速压下,还是沉默离开。
日头极盛,像要把人晒爆顶。
杨琳从罗湖带了点凉茶去店里,分完去开会,顺便端了两碗上楼。
徐芳冰正在地上捡东西,抬头一看她:“哪来的眼镜?”
“配的啊。”
“你有近视?”
杨琳扶了扶镜框:“有一点。”
“不止一点,800度应该有吧?”徐芳冰指指她脚下:“这么大张纸看不到,你配眼镜没用,要换一对眼球。”
杨琳低头,脚下踩了张对赌协议。
她捡起来,不客气地看完才递回去:“毁尸灭迹吗,没用,别人那里有备份。”
“呸,乌鸦嘴。”徐芳冰拍了拍她脚印放回去,喝着凉茶问:“哪来的?”
“我老公他奶奶煲的,让你多喝点。”
“你老公奶奶认识我?”
“不认识,她说这个可以减肥,让我们店里最胖的多喝两口。”
徐芳冰手一伸,差点掐死杨琳。
她也不想长肉,但最近为了业绩没少跑局,加上家里的事,晚上睡都睡不好。
杨琳问了下,说是她妹妹在学校被人欺负,一直没敢告诉她。
徐芳冰为此气得不行:“天天跟个受气包一样,我们家三代都没出过这种怂货!”
她骂完妹妹又骂她死了的爹妈,顺便提醒杨琳:“你要生孩子早点生,别跟我爸妈一样,一把年纪生个蠢货出来。”还要给人添负担。
杨琳皱眉:“你有病吧?你才生蠢货。”她端着凉茶慢慢喝完,舔一圈嘴唇问:“要不要帮忙?”
“帮什么,帮我打架?”徐芳冰一字一个白眼翻给她:“等下你老公捞完你弟又捞你,还是当个好公民吧,少给治安添麻烦。”
不要拉倒,杨琳找纸巾擦擦嘴,起身跟她去开年度总结。
自然年看数据,徐芳冰情况不太妙。
她入股后,这边几个股东明里暗里没少算计她,这会又遇上两个工程停工,款收不上,也就算不了业绩。
杨琳手里在转笔,看了看那几个股东,知道徐芳冰有麻烦了。
这些人一心把对赌弄黄,把她换掉。
总结会开了大半天,结束时杨琳要溜,徐芳冰也拎了钥匙去开车。
路上问了问情况,她一副死猪样:“能怎么办?我走了你上啊,你要是愿意入股,老朱巴不得帮你垫钱。”
杨琳一哂:“你当我傻?”
徐芳冰就笑了:“你以为自己很聪明?”
有些事上,杨琳就是个死脑袋。
王逸洲说过,她对人有慈悲有手段,这一点在饶红身上体现得很明显。
饶红一个倔种,本来也是谁的话都不听,能力有,但始终像扶不上墙的烂泥,跟了杨琳以后虽然态度还像个刺头,做起事已经老实不少。
所以王八对绿豆,刺头治刺头,饶红这种就得跟杨琳。
可杨琳不开窍,徐芳冰恨铁不成钢地戳她脑袋,一路戳到停车场。
车不多,元旦后建材城冷清了些。
与生意无关,这个行业过年放假就是早,对于愿意回老家多待的,也算一项好处。
杨琳问:“你去哪?”
徐芳冰说:“去找老曹,你又去哪?”
杨琳说:“去机场。”
她小姑子回来了。
几个月不见,林嘉怡居然黑了,鼻尖都晒得发亮。
杨琳看了她好久,幽幽地问:“你被烤了?”
林嘉怡没想到就她一个,四下望了望:“我哥呢?”
“挣钱啊,不挣钱谁给你买机票?”
林嘉怡微微顿了下:“我有工资。”
杨琳嗯了一声,下巴指指行李:“我帮你推?”
林嘉怡摇摇头:“他不在深圳吗?”
“在回深圳的路上。”
她们下车库,杨琳从车里拿了一束花递过去。
见林嘉怡迟疑,她说了句:“放心,没有百合。”
“谢谢。”林嘉怡接过来,摸不清杨琳的心思和态度。
她手机里还有杨琳的微信,加了好友却不说话,林嘉怡无数次怀疑杨琳是不是不小心碰到。
她不说话,林嘉怡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许她们都不知道第一句话该说什么才合适,才不会错。
到家后放下行李,一家人热热闹闹地说说话,林嘉怡很自然地进厨房帮忙。
杨琳问:“你会做菜?”
“嗯,在外面都是自己做,不然没什么吃的。”林嘉怡动作很熟练,蒜子去头去尾,鱿鱼往案板上一摊就下手切花刀。
她的手很漂亮,皮肤很薄,骨节不显,杨琳记得她以前只会吃,没想到出国什么都要自己做,还晒得像半块炭。
林嘉怡问:“你也炒菜吗?”
“我炒个牛肉,等下弄。”杨琳指了指后面流理台。
林坤河进门就见她们挤在流理台的一侧,手里做点无关紧要的小事。
拉开移门,听见她们在不尴不尬地聊天,有一句没一句,像放不开的女学生。
“嘉怡。”林坤河把买来的烧味放下。
林嘉怡抬头喊了声:“哥。”
“不去休息一下?”
“在飞机上睡过了,我不困。”
林坤河点点头,见杨琳在洗辣椒,伸头说了句:“少放点辣椒,嗓子痛。”
“吃饭的人不要那么多要求。”杨琳头也不抬,一屁股把他挤出去。
她做的菜也不辣,起码林家其他人没说辣,还夸牛肉炒得嫩。
老林总问:“阿琳今年回不回老家过年?”
杨琳说:“不回,我爸妈也不回,他们都习惯在外面过年了。”
“那到时候年夜饭一起吧,人多热闹。”老林总开始计划,看是亲家来深圳,还是他们过去广州。
杨琳嘴上应着,见老林总一块牛肉搭了两口饭,默默起身去装水。
回来时林嘉怡说了个事,打算明年答辩完就回国。
桌上一静,杨琳清楚看见梁老师眼睛发红。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家婆情绪这么大。
林坤河问:“留校的机会不要了?”
林嘉怡嗯了一声。
林坤河又说:“学校机会也不错,你不再仔细想想?”
林嘉怡看了看这个哥,闷闷地问杨琳:“他什么意思?”
杨琳坐下来,清了清嗓子问林坤河:“你什么意思?”
林坤河说:“就这个意思,自己想好,真愿意回来再回,不要只是为了当女儿回来。”
杨琳望一眼长辈,正色道:“不是为了当女儿也可以回来,我有个同事也是留学生,一毕业就回国了,他说父母在不远行,还是在家待着舒服。”
林坤河抽开被她踩住的脚:“父母在不远行,那你前几年……”
“哥,”林嘉怡递了个碗过来:“帮我看看还有没有竹荪,盛点。”
林坤河看眼她又看眼杨琳,杨琳朝他骨碌碌翻了个白眼,接过林嘉怡的碗去找竹荪。
这两个人很有穿一条裤子的经验,林坤河看破不说破。
饭后杨琳看见林嘉怡U型领下的晒痕,问她:“你不能画点妆吗?”
“怎么了?”林嘉怡抬头。
杨琳说:“你太黑了,改天我带你去做项目吧,美白一下。”
林坤河说:“她可能故意美黑,也是花了钱的。”
杨琳不懂,怎么会有人故意把自己弄黑?
林坤河提议:“你们两个打一架吧,谁赢了听谁的。”
杨琳不高兴:“我们打架你坐山观虎斗?你想得美。”
林坤河一笑。
杨琳有点毛了,嘀咕着骂他一句。
林坤河挺冤:“我好像什么也没说?”
“你笑了。”
“我笑也不行?”林坤河服气了,掌心往外一挡:“你们聊。”
他起身把椅子扶正,睡觉去。
杨琳跟长辈聊了会天,闲得在屋里乱晃。
晃到林嘉怡门口,林嘉怡正在里面收拾行李,喊了声:“杨琳。”
杨琳纠正她:“叫嫂子。”
“你比我小。”
“你哥比你大就行,论辈不论年纪,你这都不知道?”杨琳背着手晃进来,垂眼看她箱子里的东西。
好多书。
她蹲下来,林嘉怡翻出一个包给她,毛线包,自己打的。
杨琳摸着问:“钩针吗?”
林嘉怡点点头:“比较长的那种阿富汗针,跟我们一位老师学的。”
她翻出一套递给杨琳,杨琳摆手:“不要,我不会打这些,手工的东西我做不来,没耐心。”
林嘉怡不觉得:“你以前折的星星就很好,很饱满。”
两人沉默一会。
杨琳坐在她房间的地毯上,抱着膝盖。
林嘉怡忽然问:“你想聊一下何渊文吗?”
杨琳正在翻书,没说话。
林嘉怡说:“我没有跟何渊文在一起,从来没有。”
杨琳仍然头也没抬,只是手指在书上画圈。
林嘉怡*知道她在听,于是继续说:“我跟他妈妈好,是因为他妈妈以前很照顾我,一直都很照顾我,然后那个时候他妈妈在国外出事了,你知道的,他妈妈没什么自理能力,不太会照顾自己……”
这个杨琳知道。
何渊文妈妈只是看着强势,但她甚至不如何渊文,家一散,人就散了。
说句难听话,他妈妈没钱在太阳底下都活不下去。
很脆弱也很模糊的一个人,模糊到杨琳一下都记不起来她长什么样,也不愿意去记。
杨琳把书放下。
林嘉怡觉得有些事还是需要说清楚,她坦诚道:“我是喜欢何渊文,但我当时绝对没有你说的那种想法,那时候劝他出国,确实是我多事,我……”
“可以了,打住。”杨琳打断她,掏出那条手链递过去:“这个还给你。”
林嘉怡一眼认出来。
有些东西比月光宝盒还管用,她们一起看过的电影,互相送出的礼物,仍然能在记忆中把对方领回同一时刻。
杨琳头靠在膝盖上,问林嘉怡:“读这么多书累不累?”
林嘉怡说:“读书不累,写论文累,写不出的时候,会很想砸键盘。”
杨琳唔了声,膝盖顶着她一边腮肉,看起来像撇着嘴。
林嘉怡包住手链,指甲陷入掌心的力度有些重,她忽然浮起一股冲动:“你不想知道何渊文在哪吗?”
“不想。”杨琳拍了拍手站起来:“他怎么样,不关我的事。”
林嘉怡扬起一张脸。
杨琳觉得她白生生的脸被晒成这样有些搞笑:“你是不是在国外被人欺负了,有什么上矿下田的事都分给你?”
林嘉怡愣了下,她是跟着导师做项目,不是在国外上山下乡。
于是站起来说:“乱讲。”
林坤河睡醒要走,林嘉怡去送。
电梯里林坤河拿着她送的包挎了挎,反光镜一照,像个土大款。
杨琳在旁边欺负林嘉怡:“找个男朋友吧,趁还没黑得吓人。”
林嘉怡低声说:“不想理你。”
杨琳故意刺她,眉一挑问:“女博士不需要男人啊?用不用我给你介绍一个?”
林坤河说:“别听她的,她不认识几个正常人。”
“什么意思啊你?”杨琳拉着他梆梆打了几下,转头又跟林嘉怡说:“我是真的认识一个不错的人,我们同事,也是海归高材生,人还蛮帅。”
“谁,王逸洲?”
杨琳眼角吊起来:“你干嘛老提王逸洲,你对他有意思?”
林坤河眼神有些不善,过会又像变色龙一样笑了:“除了王逸洲,你们公司还有什么海归?”
杨琳立马嚷嚷:“看不起谁啊,我们厂家也一堆高材生,你怎么就想到他?”
电梯门叮地一开,林坤河拉住她,回头叫妹妹:“上去吧,在家多陪陪爸妈。”
“好,你慢点开。”林嘉怡朝他们挥挥手,杨琳的背影看着有些暴躁,有些得理不饶人。
两个人拉拉扯扯到了车边,杨琳想往后排爬,被她哥一把拽到副驾,杨琳也不是好惹的,揪着她哥的头发迫人弯腰。
林嘉怡看得直笑。
她顶了顶眼镜,记起来那时候眼睛做手术,杨琳跑去看她,却一见她哥哥就跑掉。
她当时还念过两句,她哥阴着一张脸问:“你看我说话了么?”
林嘉怡当时没有多想,后来却有许多的事都想不通,到现在才知道,很多事串起来都有迹可循。
比如那年她哥爬起来找车钥匙,半夜三更跑出家,过后才知道是去接杨琳。
还有他让她瞒着的事,现在看来完全就是为了杨琳。
有那么一段时间,林嘉怡对于哥哥的婚事绕不过弯,憋着卡着犯迷糊,后来慢慢想通慢慢反应,她哥哥结婚是在逼她选择,也是推她放开。
他往前走,顺带又拽了她一把。
车子开过去,林嘉怡朝他们摆摆手。
车库看不见太阳,但她知道新的一年,都会有个新的开始。
年前的几天林坤河一个师兄结婚,婚礼摆在东莞,温度很高,当伴郎很累。
杨琳都奇怪,怎么叫他一个结了婚的去当伴郎,到场才知道他那个师兄不是广东人,娶了个东莞老婆但对这边习俗摸不清,才找的林坤河。
这位师兄是当年领着做项目那个,外地人一手一脚在广东拼出家业不容易,婚姻上一直没考虑,等要领证才发觉身边兄弟都结了婚,他想了一圈只有林坤河最年轻又最周到,而且结过婚有经验,遂抓他来顶档。
宴会厅很大,来的人很多,曹威廉也领着儿子过来吃席,林坤河在台上比自己娶老婆还忙,一转头看见这对父子,有种画堂登猪狗的感觉。
尤其曹威廉儿子赖在杨琳身边,嚼烂的口香糖一样痴痴缠缠哼哼唧唧。
他在台上往下扫,冷不丁还以为他们是一家三口。
曹威廉还是一贯的假,笑呵呵地看着林坤河:“老林今年春风得意,这伴郎服穿得还挺像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又结婚了。”
他酸不丢说了几句话,林坤河也不比他真几分,爽快笑道:“好说,几时威廉兄需要,我再上岗也行,我们关系这么好,你结几次,我都只收一条烟。”
曹威廉心里冷冷一笑。
他们不对付是早就开始的事,他比林坤河大几届,那时候在学校认识,因为名字,他被这个深圳仔瞟过一眼。
就那一眼,曹威廉不知道咀嚼了多久。
他从小到大没少因为这个不中不洋的名字被笑话,到了广州又看尽差距吃尽冷眼,对别人投在身上的一言一语都格外敏感,因此怎么看林坤河怎么不顺眼,尤其见人轻松出国,背后没少难受。
好在搞设计以后,这个名字反而成了曹威廉一张好记的名片,有时被问是不是留洋归来,他即便否认,也像在自谦。
而事业上,曹威廉已经算得上顺风顺水,也能说一句踩中时代洪流,比起林坤河却始终差了一线。
从来比较心最折磨人,他领着儿子心有不忿,眼看度假村的项目,一块硕大的肥肉也要被林坤河抢吞,确实很难甘心。
他儿子还记得被林坤河真真假假训过的那几几句,一见林坤河有点怵,抱着杨琳的腿躲来躲去。
林坤河看不得这小兔崽子在自己老婆身边乱蹿,随便找了个借口把他赶走,等吃完酒,在东莞留宿一夜。
酒店有温泉,杨琳泡完回来洗澡,心情不错地对着浴室镜子护肤。
林坤河累得不想动,见她光着脚在里面擦脸,脚心挨着地,软趴趴吸住又弹开。
杨琳问:“你是不是欺负过曹威廉儿子?”
“为什么这么说?”
“他说讨厌你。”
还有儿子讨厌爹的,这已经不是忘本那么简单了。
林坤河信口一扯:“他要认我当爹,我说可以考虑,但得回去问问他妈。”
杨琳瞪了他一眼,走出来,蹲在床头摆弄酒店SPA送的香薰精油。
这个气味可以,林坤河闻得骨软筋直,懒散地聊:“他说你是他妈妈,那喊我一声爸不是应该的?”说完突发奇想,要收曹威廉儿子当干儿子。
杨琳把纸巾往他身上砸:“你是不是欠叼?”
林坤河很放得开,四仰八叉往后一躺:“你来。”
杨琳就上去了,骑在他西装骨骨的身上,抓着领结轻轻一弹。
林坤河把手按在她背上,低声说:“这里隔音不错,比南京那边强。”
“你怎么知道?”杨琳把他扣子解开又系上。
林坤河喉结一滚说:“我看过材料。”他撑着腰坐起来,抓着她脚放到肚子上。
杨琳的脚也涂了指甲油,娇红的指甲,趾圆窝深,林坤河撕开拉链让她踩,她靠在枕头上轻轻对搓,肉从脚窝挤出来。
林坤河脱了西装压过去,再说一遍这里隔音好,杨琳却偏不叫,哪怕林坤河故意在她耳边喘,她也越加咬着牙憋,憋得发根都出了汗,视线涣散失焦。
林坤河埋着头用力一阵,发现她人在抖,知道有点玩过了,连忙抱着喂了点水。
杨琳喝了水,滑出几滴生理性的眼泪。
林坤河心里一跳,用被子裹住她:“没事吧?”
杨琳烦死他了,收收腿蹬过去:“非要这么搞,显你有劲是不是?”
林坤河边躲边哄,一个躲不及被她蹬到要害,立马弯腰,半天没说出话。
这下换杨琳慌了:“老公,你怎么了?”
这双脚可调情可杀人,林坤河脸色铁青,好久才慢慢缓过来,一双漆黑带怒的眼。
杨琳披上衣服想走,被他一把按在床尾,两人打架似地动了会手脚,林坤河再次提着刺进去,杨琳脑袋悬空捂不住嘴,被自己的声音刺激得耳尖微颤,林坤河蓄力,搂着她一顿暴冲。
杨琳被翻过来时,被子上已经有她身体的汗印,林坤河问去不去洗,她不想起,也不想让他动。
林坤河抽纸巾帮她清理,杨琳扭着说了两句话,他又拧开一瓶水,纸巾打湿了重新擦。
杨琳困极,迷迷糊糊听他接了个电话,说明天又去哪里。
她提前就拒绝了:“我起不来,我不去。”
“回礼的事,你去了也搞不定。”林坤河没强求她:“睡吧,明天再去泡泡温泉,喜欢这里,多玩两天再走。”
杨琳嗯了一声,忽然支起眼皮说:“我们结婚的时候你不唱歌,跑别人婚礼上唱歌……”
伴郎这种活既像猴子又像服务员,林坤河也没想到自己结了婚还躲不过抓阄,他唱那几句脑子是空的,唱完即甩麦,心里想的是下次装病也不来。
杨琳好像看出来了,往他屁股上掐一把,不依不饶要听。
林坤河叹气,搂着她唱了几句,咸湿得很,杨琳当即翻身,离他睡远点。
但没多久,又被他扯醒了动。
杨琳乏力地攀着林坤河,一条手臂掉下来又被他抓住,搭到他脖子上。
第二天林坤河早起去帮师兄善后,杨琳只在他走的时候睁了睁眼皮,随后一觉睡到中午。
她起来沿着酒店溜达,离深并不远的一间酒店,因为沿湖而建,很多深圳客过来游泳泡温泉。
杨琳抓了点零食在手里吃,打算走之前再去康体享受一下,过去楼栋,却看见个熟悉的身影,短发,穿着酒店员工服。
她几乎是下意识跟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有温泉的酒店动线都差,这一带大大小小的温泉像避障碍物一样,绕过这个又来一个。
杨琳跟出了汗,远远看见员工宿舍四个字时,有人在后面吹口哨。
一回身,林坤河揣着裤兜朝她扬扬下巴:“去哪?”
杨琳跑过去,钻进他外套躲太阳,同时热情地踮了踮脚。
林坤河低头吻她,吻完问:“吃了什么?”
“小鱼仔,辣不辣?”杨琳得意得很。
林坤河一嘴又辣又咸的鱼味,手从兜里掏出来揽住她:“走吧,去吃饭。”
杨琳转头,刚刚跟的人已经不见了,她想自己应该看错,不可能是那个呆逼。
55
第55章
◎睡觉,还是再打一会?◎
【Chapter055】——
农历2017,几年来最早的一个春节。
年夜饭在深圳,林坤河去取酒,见他小舅子一步三摇地走进来,一对胳膊随时架着像放不下去。
林坤河问杨琳:“你弟今天是不是要表演军体拳?”
杨琳问他:“那你表演什么?”
林坤河微微一笑:“我用脚画龙。”
杨琳白他一眼,继续跟林嘉怡聊天:“你要是回国,是不是很多公司随便选?”
“当然不是,”林嘉怡都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学历又不是万能,怎么可能随便选。”
杨琳拿了个橘子,手里边剥边问:“那你想干什么,当老师?”
“看情况吧,有合适的机会都可以试试。”林嘉怡视线落在她手上。
杨琳有一些程式化的动作,比如看电视,调音量一定会跳过4和6,剥橘子也是,橘子瓣一般是3或5瓣,剥完橘子喜欢用指甲去掐橘子皮。
掐几下,做好的美甲也被染得有些黄。
林嘉怡看了会,见杨琳妈妈经过,起身喊了句:“阿姨。”
杜玉芬朝她笑:“嘉怡什么时候回学校?”
林嘉怡说:“过完年吧。”
杨琳有些好奇:“你现在回国是不是都要专门申请的?”
林嘉怡点点头。
杨琳问:“那你申请这么久,就说回来过年吗?”
林嘉怡眼珠暗动,头点得有些迟疑。
杨琳没当回事,撕了一半橘子递过去,见杨老板走来,又低头撕橘子上的白丝。
杨老板给林嘉怡发了个红包,也递了一个给杨琳。
杨琳没接。
她已经很久不跟杨老板说话,有什么都是靠妈妈和弟弟在中间传话,或者林坤河。
林嘉怡在中间垫了两句话,见杨琳不动,只能替她收下,笑着提道:“我听我爸妈说杨叔的旅馆装得很温馨,一直想去广州看看的。”
“你随时去,什么时候都可以。”杨老板站这聊了聊,见女儿还是没有要理自己的意思,尴尬地走开了。
为人父,杨老板这辈子没认过错也不可能认错,他的态度表现在他对林坤河的认可上。
女婿半个儿,林坤河实实在在地多了个爹,年夜饭的桌上两个老子合起来灌他一个,好在有杨鹏飞帮忙,才没被灌得七荤八素。
小舅子还是护着姐夫,只是喝多话也多,给林坤河来了句:“姐夫,你好好对我姐,要不然……”
林坤河问:“要不然怎么样,你连我也打?”
杨鹏飞不好意思地跟他碰了个杯。
林坤河听杨琳说了些事,问小舅子:“你姐说你不在广东过元宵?”
杨鹏飞点点头:“那边开工早,我也想先过去适应一下。”
“票买好了?”
“买好了。”
林坤河咽下一口酒,伸手拍拍他后脖颈:“好好干,以后出息了,我借你的光。
杨鹏飞嘿嘿一笑。
吃饭的是间老牌酒楼,是林家兄妹当年过生日的那一家,也是杨老板苦等房东的那一家。
酒楼翻新过,菜单上的价格也翻了一番,当年一个顶点都吃得杨老板心慌,今年他带足了钱,买单时预备大方一次,亲家却早已把账结上。
杨老板有些不高兴:“说好的我来请。”
老林总笑笑:“一家人不讲你我,亲家非要客气,明年去广州换你请。”
“好,那明年你们一定要去。”杨老板当真了,反复念好几遍,走的时候还在念,直到儿子出声。
林坤河在老丈人身上看出一丝退让,耻于表露,但却下意识听从。
父子关系千家万户各有不同。
奔走完年初几天,各行各业陆续开工。
送走小舅子后,林坤河也提前开工去了趟江苏,参加甲方春茗的同时,顺便带人把肥春换回来。
今年任务重,他需要肥春在身边。
江苏这一待又是好几天,终于有点自己的时间,林坤河给家里拨了个电话。
“喂?”杨琳的声音还很精神。
林坤河问:“还没睡?”
“没啊,在看书。”
“看书?”林坤河眉梢一动:“什么书,给我也看看?”
两人切成视频,杨琳确实在看书,膝头一本厚厚的书有些眼熟。
林坤河问:“在书房找的?”
“嗯,随便拿的。”杨琳抬头,斯文地顶一下眼镜框。
林坤河还以为自己多了个小老婆,嘴角动了动,看着有点抽。
杨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事挂了。”
林坤河差点笑出声,清了清嗓子问:“你在书房没找到别的?”
“找到几张毛片,给你扔了。”杨琳把书翻一页,瞟他一眼:“什么时候回来?”
“再过两天,还要去门窗厂看看。”林坤河顺势问:“之前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没考虑。”
“就没有一点动心?”
杨琳奇怪了,歪着脑袋问:“你就不怕我亏本?”
林坤河说:“做生意,亏本正常。”
杨琳觉得他纯是钱多得没地方花,就像年会上那些大手笔,分红抽奖都像撒钱。
她站起来,脚心对着屏幕,姿势踹他。
林坤河笑到一半转咳嗽:“慢慢想吧,有想法告诉我,或者你明天过来,我给你买机票,我们慢慢聊。”
杨琳牙尖嘴利:“你当我什么,特意飞过去让你睡?”
啧,林坤河找了把椅子坐下来,纠正她:“大家相互满足,知识分子应该文明些,别这么粗俗。”
杨琳啪地合上书:“没时间!我明天约了徐芳冰去做SPA。”
林坤河按着电脑问:“去哪里?”
“东莞啊,上次那个酒店还有券,刚好去用掉。”杨琳眼睛酸,屁股往后坐了坐,举起胳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林坤河已经打开电脑,姿势一眼就知道是在看图。
杨琳想起最近在朋友圈翻到他做的项目,同行发的,有假吹捧,也有真叫好。
林坤河确实有些水平,他的方案交给易和平去落地,项目效果就是杨琳一个卖砖的也能看出门道。
她静静望着他。
林坤河说:“眼镜摘了,戴着不难受?”
杨琳低声说:“你管我。”
“你不需要戴这种东西。”他语气寻常,说出的话却让杨琳呼吸忽然变轻。
她感觉胸口微微发胀,嘴上却一贯地曲解他:“想说我戴眼镜不好看就直说,口花花。”
林坤河笑了下:“睡觉,还是再打一会?”
杨琳问:“你睡吗?”
“我还要晚点。”
杨琳哦了一声。
林坤河知道她什么意思,手机没动,烟盒在掌心磕了下,去摸打火机。
杨琳突然冒出句:“你少抽点烟。”
林坤河咬着滤嘴一顿,透过屏幕看她。
半晌他把打火机盖子甩开,喉结动了动:“睡吧,等下我来挂。”
杨琳回房间床上,视线在他发缘眉眼过了过,眯眼睡着。
第二天早起看手机,林坤河又给她转了笔钱。
杨琳握着手机打呵欠,打完腿一蹬,起来刷牙吃东西,再开车去接徐芳冰。
徐芳冰还老大不情愿,叽歪一通说晚上有局,让杨琳陪着一起。
“我不去。”杨琳不愿意。
徐芳冰说:“我陪你去SPA你不陪我去吃饭?弄死你。”
杨琳一怒:“是你先说去按摩的。”
“我说去按摩没说去东莞,你怎么不带我出国呢?”徐芳冰手放在安全带上:“去不去?不去放我下车,别耽误我时间。”
杨琳嘴角往下一撇,按了锁车。
徐芳冰咂咂嘴:“放心,不让你喝酒,你就说你在备孕,谁敢灌你?”
杨琳问:“这不是你的借口吗?”
“嗯,今天借给你用,下次你配合我……好了别废话,快走。”徐芳冰手一指,绿灯。
还是那间酒店,还是那栋康体会所,徐芳冰跟着杨琳享受了一把。
徐芳冰来之前不懂她为什么专门跑一趟,躺下后觉得跑这一趟值得,这里手法和环境都不错,用的精油尤其香,而且香得自然。
徐芳冰骨头发软,想起自己以前的好日子,感慨了又感慨。
技师见她们满意,嘴里也是炸了一通话术把她们夸完又夸,想趁机充点业绩。
杨琳没搭话。
再好的手法也不值得她经常跑,她不是何渊文妈妈,天天换地方保养,听服务人员几句好话就能随手刷个大单。
她好像总觉得那样的生活虚,虚得发飘,跟她没有太大的关系。
项目整整两个小时,做完杨琳喝了点养颜粥,见会所生意很旺,还是问了句:“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程山园的人?”
技师回忆道:“好像没有?没听过这个名字。”
杨琳蹙眉。
技师又说:“不过我们康体这边是包出去的,不完全属于酒店,需要的话,我让主管帮您问问?”
杨琳喉咙咽了咽:“不用,谢谢。”
徐芳冰跟她下楼,朝她若有所思的脸上插了一眼:“程山园是谁?”
杨琳说:“没谁。”
“程山园……”徐芳冰念了念这个名字,沿着会所下的石道出去,见杨琳陡然停下,接着眼珠定住。
一个短发女服务生看见她们,慌慌张张拔腿就跑。
徐芳冰还没反应过来,杨琳已经追了过去,嘴里喊着那个名字:“程山园!”
她这次看清了认准了,很快把人按住,抓着衣领压在地上。
服务生吓哭了,挣扎间杨琳扇了她一个巴掌:“程山园,再跑弄死你!”
“我不是……”服务生蜷缩着,拼命把胸牌往外一丢:“我不叫程山园……”
杨琳手机都掉在地上,不管不顾地把她身上纹身扯出来:“不是程山园是谁?”
服务员很快哭得脸都湿了。
杨琳忍得手指关节都痛,盯着这个这呆逼问:“谢珉呢?说话!”
“他死了……”程山园被压到腿软,呜咽着说:“不要,不要打我……”
“死了?”杨琳念出这两个字,重重一愣。
徐芳冰把手机和铭牌都捡过来,眼睁睁看着她又在打人,连忙拍她手臂让她放手。
杨琳卸了劲,眼珠绷在程山园身上:“怎么死的?”
“被车撞死的……”程山园抱着脑袋,一张哭湿的脸有害怕也有疑惑:“……你不知道吗?”
杨琳按着她问了几句,迅速拿回手机打给林嘉怡。
等待音一声接一声,杨琳张张嘴,喉咙麻痛。
电话没通。
林嘉怡正在家里捡毛线。
她觉得家里两只狗名字没取好,她哥天天喊白痴Brother,真就把这两条狗喊得时不时发神经。
林嘉怡一团毛线被它们从房间绕到偏厅,记号扣都撒了一地。
梁老师帮着缠了好久:“怎么学起这个来了?”
林嘉怡说:“一开始跟老师学的,后来觉得可以放松脑子,就有点上瘾了。”
梁老师问:“都上瘾了,没给你妈打点什么?”
“我没打,但是方姨打了……”林嘉怡这话说得很小心,留意观察着母亲脸色。
梁老师还算平静:“怎么没看到?也回来这么久了。”
林嘉怡拿出件毛线开衫。
她解释:“方姨说不知道你能不能穿,自己比划了好久。”
梁老师问:“她现在状态怎么样?”
“护工说酒差不多戒掉了,就是拿东西,手还有点抖。”
梁老师接过来摸了摸,针脚有粗有细,毛线的弹性不太均匀。
但也不能苛求,愿意动手就不错了。
她背上身试了试,想到何渊文:“阿文呢,今年该出来了吧?”
“嗯,”林嘉怡轻轻点头:“就这段时间会出来。”
“他以后怎么打算?”
“他爸爸以前的一个朋友,说会照顾他,让他过去,帮忙安排后面的事……”
梁老师把衣服脱了,唉一声:“你哥不去接?”
林嘉怡被母亲叹得低了头:“哥说让他缓缓,刚出来要适应一下,适应好了会去找他。”
母女两个沉默一阵。
林嘉怡手里绕着线,想到许多事,但有些话心照即可。
她相信长辈有他们智慧的一套,这份智慧像老树护野藤,她也见过他们代代相传的放手禅,只是这个禅好像在她身上念得不如她哥哥通顺。
林嘉怡跟她妈妈开玩笑:“我跟哥都是一样的,他过得好,我也不会差,不用总是操心我。”
梁老师认真了:“嘉怡,妈妈不是不放手,你离我那么远,一走就是几年平时看也看不到,你让我怎么放心?”
她举例杨琳:“就像你嫂子,她不在身边那几年她妈妈也睡不着觉,那天吃饭你都听见了的……妈妈不骗你,我也经常整晚睡不着,就想你回来,不然这颗心怎么都放不下来。”
林嘉怡点点头。
梁老师眼角发涩:“我有时候到你房间开个窗,都难受得想掉眼泪。”
林嘉怡嗯了一声:“我知道的。”
她不像她哥,不会说些俏皮话哄她妈妈开心,只能干巴巴待在旁边陪着,等母亲情绪稳定了,才团着毛线回房间。
见有未接来电,她给杨琳回了过去。
这次换杨琳没接。
回深的路上,杨琳手机震得像在过石子路。
徐芳冰提醒她:“电话,发什么呆?”
杨琳看了眼,按静音。
人在冲动之后是抽离,她脑子痹住了,心底迫切的质问挤成一团,转不动。
徐芳冰以为是骚扰电话,见她心不在焉,也没多问。
回深的路上已经能看到些外地车牌,下高速时甚至还堵了会,等到酒店已经有点晚,杨琳让徐芳冰先上去,自己慢慢找停车位。
找好去坐电梯,黄亚滨按着键在等她。
杨琳视线绷在他身上。
黄亚滨问去几楼,她没说话,黄亚滨猜应该也是中餐厅那一层。
大过年的,他主动搭话:“你也来这吃饭?”
杨琳仍然没理。
黄亚滨又没话找话提了提林坤河,见她十分不给面子,皱眉说:“有必要吗,像我得罪你一样。”
“我不跟人渣说话。”杨琳终于出声。
黄亚滨刚跟家里过完招,心情也不怎么样,哂着问:“说说看,我怎么人渣了,就因为跟你表姐谈了下恋爱,还是因为何渊文?”
杨琳被这句话点着,转脸盯死黄亚滨:“你还有脸提他?”
“我有什么没脸的,他爸出事跟我又没关系。”黄亚滨似笑非笑:“如果是因为那天他被我大哥找事,那也该怪你,要不是你叫他去那里上班,他用得着被别人玩?”
“你他妈真不要脸!”杨琳指着他骂:“你明明跟你大哥一路货色,你敢说你那天不是去看戏的,你没有灌他?”
黄亚滨被她一骂,不由也有些挂脸:“我是灌他了,我是看戏了,但后来他问我要钱我也给了,我自问没什么对不起他的,更没什么对不起你的。”
说到这,黄亚滨忽然找回点记忆:“说起来我想问你,渊仔走之前问我拿了一笔钱,是留给你的吧?”
杨琳脸色透白。
黄亚滨知道自己猜中了,电梯开门他率先走出去,回头一笑:“怎么样,我的钱应该对你很有用?拿了我的钱还要骂我是人渣,你又有多高尚?”
说完,松了松衣领慢步离开。
曹威廉出来时正好看到他一个背影,见杨琳脸色不好,关切地扔了烟过来问:“怎么了?”
杨琳纹丝不动地看着黄亚滨离开的方向,再没什么心情陪徐芳冰应酬。
她掉头就走,曹威廉跟在后面又不敢拦,硬生生跟着进了电梯。
他一路哄一路问,下地库时有个打扮很低调的人跟杨琳擦身而过,杨琳慢慢顿住脚,回头望。
曹威廉不明所以地望了一眼:“这位是?”
“你不认识?”杨琳笑了下,牙根暗暗发紧。
56
第56章
◎为什么瞒着我?◎
【Chapter056】——
林坤河在江苏待了几天,低温兼下雨,冻得脸都冷硬。
回深后去趟公司,邓文胜调侃拍档,说肥东快变瘦东。
笑几句,对了对工作。
除了进行中的,还有年后开标的度假村,资源方案他们都是排前的那一个。
邓文胜有些兴奋:“坤哥,到时候是不是要安排点庆功宴什么的?”
林坤河正解扣子,一听即皱眉:“没到出结果的那天……”
“对对,”邓文胜连忙改口:“我懂,夹着尾巴做人,呵呵。”他吸一口气,嘴巴用力贴紧。
只是很快又想起件事:“蔡总公司说有个联展,就明天。”
老蔡的局多是一边谈艺术一边摸女人,林坤河似乎已经闻到画布和酒味,略一思索说:“你去吧,就说我还没回来。”
邓文胜跟人熟得很快,性格也吃得开,林坤河有些抽不出身不想去的场合,邓文胜是替他最好的选择。
邓文胜也贴心,当即应了:“行,你回家多陪陪嫂子,年还没过完就出差,坤哥你也辛苦了。”
林坤河单手按了按他的肩,稍微一点头,收拾东西回家。
家里开了冷气,一休见到他相当热情,起了个势子就往膝盖蹿。
林坤河没留意被舔到,脸一黑,对它做了个手势:“冷静。”
杨琳坐在地毯上,撑着脑袋看门口。
林坤河佯怒:“有没有眼力,不知道来接一下行李?”
杨琳调回目光,继续忙自己的事。
一休还在纠缠,林坤河撇头把它推下去,热情过了头就是负担,他喝斥两声,这狗才识数地走开。
茶几上散着红包和钞票,杨琳在准备今年开工的利是。
林坤河伸眼看了看:“什么时候换的新钞?”
“年前,挂金桔的时候一起换的。”杨琳不耐烦弄这些红包,也有些心不在焉。
她塞完一封,见林坤河身上沾了狗毛,本能地伸手拍掉。
林坤河握住她的手:“今天不戴眼镜了?”
杨琳嗯了一声,望望他穿的毛衣:“不热吗?”
“热,里面穿的不方便脱。”林坤河勾着她下巴亲了亲,起身去换衣服。
换好出来,杨琳红包也包完了,她膝盖抵着胸,像看电视又像在发呆。
林坤河看出她有些不对劲:“怎么了,生理期不舒服?”
杨琳咬住舌尖,一转口:“嗯。”
林坤河没想太多,两地温差把他冲得也有些犯懒。
他坐下来往前一勾,杨琳靠在他肩头,满脑子念头打架,注意力散得厉害。
林坤河回来之前,她有一团猜想亟待证实,想着等他回深圳要捉着他问个清楚明白,但等他真的到家,她却犹豫怎么去摸那张牌。
林坤河问:“鹏飞在浙江怎么样?”
杨琳回:“他说已经上班了,慢慢适应。”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林坤河手指捋着她耳朵边的头发。
他在看电影,而杨琳在用眼睛描他投在屏幕上的影子,翻还是不翻,她指甲刮着牌背,思绪乱绞。
元宵去广州吃饭,又是呼啦啦一大桌人。
林坤河被辣椒粉呛得连连咳嗽,还要被杨琳大伯拉着听他那点生意。
一味贪大的人就像得了什么巨人症,身上皮囊越吹越胀,爆掉是早晚的事。
难怪杨琳会对做生意避之不及,前人和身边人的经历确实*影响不小。
林坤河听完,心里有了些计较,再看杨家大伯就像批发市场的皇帝,搏运和投机的成分太大,因为走了大半辈子好运,一走背字就上个大当。
见有人来租房,林坤河招呼了下,顺便往外躲避呛人的辣椒。
租房的是一对小情侣,稚气未脱的年纪提着硕大的尼龙袋和拉杆箱,看得出来没什么钱,租了个不带厕所的小房间。
东西多,男生搬得满头汗还舍不得让女孩子动,第一趟搬上三楼时,杨琳跟堂妹站在阳台说话,听见他们商量着等下吃什么,商量着明天找老乡进厂,再找个便宜的月租房。
杨琳看了眼那个牛津布的拉杆箱,提手上还绑着条红绸带,因为掉了个轮子,女孩子用脚撑住那里。
行李笨重,两个人面容却轻快,女孩子穿着干干净净的裙子站在楼梯口等,每搬一趟都笑嘻嘻地帮男友扇两下风。
最后一趟时,林坤河帮着提了个尼龙袋上来。
男生向他道谢,他略微一颔首,张口喊杨家姐妹:“下去吧,要吃饭了。”
“好的姐夫,马上就去!”杨明珠嘴上应得快,见他下去,立马又拉着杨琳继续说那块地的事。
杨琳垂眼说:“不卖。”
明珠一愣:“为什么啊?”
杨琳说:“不为什么,就是不卖。”
明珠不懂,也有些着急:“可你留着它也没用啊老姐,你跟姐夫在深圳房子那么多,多到都住不完,总不会还回去盖房吧?”
杨琳嫌吵:“你能不能安静点,别烦我?”
她突然就不高兴了,杨明珠不懂但也不敢惹,瘪瘪嘴觉得自己父亲说得对,她二叔跟堂姐性格都奇奇怪怪,说变脸就变脸。
楼下饭桌已经摆好,辣的不辣的都有。
林坤河当了一年湖南女婿,老丈人家的叉烧终于没再落辣椒,还有一碟白灼菜一点凉拌海蜇,够他填肚子了。
桌上杨明义一直向他敬酒,旁边杨家两个老兄弟也是一轮接着一轮,喝着喝着还开始忆苦思甜,忆父母,忆童年。
忆完一圈,杨大伯说梦到去世的老父老母,都向他问起这个弟弟,问身体好不好,过得舒不舒心。
“弟啊……”杨大伯感叹:“爸妈还是记挂你的……我一直都跟他们报好,也怕你伤心,总不敢提。”
杨老板摸着酒杯,一对激红的眼圈。
杨大伯也哽咽,望了一圈小辈说:“到我们这个年纪还有什么计较的呢,他们小孩子过得好,我们怎么样都无所谓了,你说是不是?”
喝到最后,兄弟两个扶肩相泣,看起来相当感人。
只是老大一走,杨老板又指天指地骂了一通,颇有气势。
老丈人翻脸速度不差,做人也是既糊涂又清醒,林坤河极力地忍,忍到肺都痛。
他问杨琳:“你爸跟你爷爷奶奶关系很差?”
杨琳点点头:“他很怨我爷爷奶奶,尤其是我奶奶,他那根手指头炸到的时候我奶奶骂过他,叫他死掉算了……”
她把折叠桌收起来,看了眼外面趔趔趄趄冲地的杨老板,想起很小的时候放学回家,路上碰到准备出去赚钱的父亲,叫了一声爸。
杨老板在蛇皮袋里掏出一根香蕉递给她,让她好好读书,在家好好照顾孝顺爷爷奶奶。
杨琳当时不懂,明明爷爷奶奶并不喜欢父亲,明明父亲私下也总是怨和骂,为什么还要让她去孝顺去照顾。
后来奶奶去世,她父亲跪在灵前悲恸地喊妈。
老一辈的那种叫法,深长得像肺里呼出的一声呐喊,也像耕田的牛崽子在喊牛妈妈。
她那时才意识到,再仇再怨,杨老板也渴望父母的爱。
这些杨琳没说给林坤河听。
今天这顿饭接近三个小时,喝的是老家酿的烈酒,这种酒度数最邪,杨琳感觉林坤河也喝多了,这回真的在用脚画龙,身体也摆来摆去。
她让林坤河去休息,林坤河还在开玩笑,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黄亚滨家里这样,杨家也这样。
杨琳一听黄亚滨,嘴角迅速下撇。
林坤河没留意,他进了收银台,又看见那些压在玻璃下的照片。
有一张是他们全家福,杨鹏飞还被抱在手里,杨琳也就四五岁的样子,扎着很大的头花,眉心一个红点,嘴唇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被画过,和眉心一样红。
他指指她额头:“点这个干什么?”
杨琳说:“朱砂不知道吗,避邪的,走亲戚都要点。”
她去门口洗了把手,刚刚租房的小情侣下来去吃饭,女孩子嘴里嚼着口香糖,叭地吹破一个泡泡,男生伸手揉揉她脑袋。
杨琳站在门口一时没挪开眼。
她想起何渊文,他们那时候也这样,挤在出租屋形影不离。
他们没什么钱,经常是下楼随便吃点,后来买了锅勺租了煤气罐,才慢慢过日子一样过起来。
那时觉得钱没了无所谓,有情饮水饱是年轻人不用刻意去相信的东西,可始终,生活是最大的教育家。
杨琳转身,她妈妈拿了房间钥匙让他们上去休息。
还是上次那间豪华房,同样的四件套同样的床垫,只是杨老板大概喝得顾不上,今天没有十八禁的闭路电视。
但也不是索然无味,土酒上头飘飘然,林坤河搂着老婆窸窸窣窣地亲了会,压着嗓子说:“生个孩子吧?”
杨琳没说话。
林坤河摸索到她手腕,用力圈了圈。
杨琳脑袋抵着他,眼珠缓缓转动,闷出一句:“我不想生。”
“为什么?”林坤河把她翻到身上,勾着眉梢问:“怕你像你爸,像你爷爷奶奶一样偏心?”
杨琳抬头看他。
他喝得眼白微微充血,看她的视线却挺认真,缠着她指尖勾了勾,眼底一点笑意:“怕偏心就生一个,不让自己有偏心的机会。”
杨琳望他一会,眼皮跳着看向他后面的墙,忽然问:“明珠说她有个朋友想买我那块地,你说我要不要卖?”
话题一跳,林坤河反应几秒。
他搓着她指尖,喉结下沉问:“出价多少,比你买的时候翻了几倍?”
杨琳出声,带着一点翻牌前的模糊:“跟价格没关系,买地的合同上写的不是我一个人名字,就算要卖,也要等何渊文一起。”
林坤河搭在她身上的另一只手明显顿住。
杨琳已经熟悉他身上的气味,他心跳的规律,他手臂收紧的力度。
可她没办法在一些事上装傻,牙关较了会劲问:“他什么时候出来?”
“谁?”
“何渊文。”杨琳说:“他不是在监狱么,什么时候会出来?”
林坤河有一会没言语,喉结弹了弹,喝醉的嗓子些微返哑:“嘉怡跟你说的?”
杨琳突然不会眨眼了,定定地看着他:“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林坤河一顿。
他回深圳那天就觉得她状态不对,看电影时人是游离的,眨眼的次数也太多,睫毛影子一直在眼皮下抖。
杨琳追问:“说话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林坤河没有否认。
果然,杨琳猜对了,他早就知道,而且故意不告诉她。
她眼珠暗动正要发作,外面一阵吵闹,好几个人的脚步声在走廊哗啦啦响起。
拉开门一看,是联防的人过来查,说是开年严管,一查登记,二查有没有涉黄涉毒。
杨老板顶着一张紫红的脸战战兢兢配合,刚刚喝多了的气势变成亦步亦趋,生怕有事的小老板模样。
好在他今晚喝醉,电视里并没有不该出现的频道,也好在他谨慎,没做什么见不得光的生意。
以前也有拉皮条的拿了一堆名片说放这,有需要的打电话,按单给抽成。
杨老板没敢接。
一是胆子小怕惹事,哪天被查到搞不好要坐老虎凳,二是他有妻有女,嫖客多了见个女的就问价,再想挣钱,杨老板也不愿意惹这种麻烦。
村联防的人在里面绕了一圈,指了指阁楼:“这个谁叫打的?”
杨老板说:“以前就有的。”
“你确定?”那几人鹰一样的视线盯在他身上:“你这个是违建来的啊,要拆掉。”
杨老板一再解释说不住人,就是用来放点东西。
对方很坚持:“放东西也不行,这个一着火马上烧起全栋楼,这么多人住在这里,到时候出点什么事谁负责?”
意思就是没得讲。
杨老板没办法,只能应下。
村联防的还在叮嘱,说附近有喝多了的房客半夜被呕吐物糊嘴糊鼻,死在出租屋里,叫他们留意住客安全。
旅馆生意脆弱,这一件事就可能弄死一栋出租屋,杨老板一路赔着笑,目光仓促地扫过女儿女婿,把人送了下去。
林坤河跟下去问了问情况,确认没事,又返回楼上。
杨琳坐在床沿,身上那股犹豫劲已经荡然不见,开口即问:“为什么骗我?”
林坤河看着她,眼风逐渐收紧。
杨琳同样眼也不眨,脑子一下串起很多事。
比如林嘉怡那天没说出口的话,比如那年打完电话,为什么林嘉怡后来拉黑了她,还有那天晚上她帮林坤河挪车,在车上看见何渊文妈妈签了名的信封。
杨琳见过,一眼就认出那是何渊文妈妈的字,她当时还觉得奇怪,林嘉怡到底什么身份能去坪山探何渊文爸爸的监?
现在终于知道林嘉怡不是去探何渊文爸爸,是去探何渊文。
她抿着嘴,感觉鬓角发紧,脸上表情慢慢收起来,质问他:“为什么瞒着我?”
林坤河眉心跳了跳:“谁告诉你的?”
“这个你不用管,我问你,你凭什么瞒着我?”杨琳话挤话,几乎是逼视着林坤河。
她被事实的尖刀一刺,两眼只管盯着牌面,而林坤河喝醉的视线也清明不少,幽黑的眼在她身上过了一遍,划开手机去接电话。
杨琳听到他讲电话的声音,那头在说,度假村的项目出了变故。
她心里清楚,这张牌一翻两瞪眼,这根鱼刺拔出来,到底还是捅穿了他们两个人的喉咙。
57
第57章
◎杨琳,你老公来了◎
【Chapter057】——
林坤河接完电话,再次面对杨琳。
她披着头发,身上穿的是丈母娘买的睡衣,领子边缘还有他刚刚啄出来的红印。
林坤河缓了口气问:“你都知道哪些?”
杨琳不说话,嘴巴像蚌一样,只等他和盘托出。
林坤河也看出她的想法,握着手机说:“何渊文是坐牢了,因为谢珉。”他猜测:“你应该知道谢珉被货车撞死了?”
杨琳是知道,但她不懂:“人不是何渊文撞的,为什么判这么久?”
林坤河说了三个字:“过失罪。”
为什么判这么久,因为何渊文当时打了谢珉一顿,而且追他的时候,手里拿了东西。
杨琳舌根发木。
她问林坤河:“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林坤河说:“嘉怡知道后,联系的我。”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杨琳看着他,眼珠一骨碌定住:“为什么你们都要瞒着我?”
林坤河说:“跟嘉怡没关系,是我不让她说。”
杨琳忽然颤起来,她拼命咬着发抖的嘴唇,呼吸变浅变急。
林坤河走近她,握着她的脸擦了下。
杨琳推了推他,发现推不开,更大的眼泪立马就滑了下来。
林坤河没出声,由她哭了一会才问:“我要回深圳,你在这住,还是跟我一起回?”
杨琳用力把他推开,起身换衣服走人。
楼下的杨老板鼾声震天。
听见动静,他一个激灵爬起来,眼球上的红血丝缠得吓人。
“要走了吗?”杨老板沙声问。
“公司有点事,先回去一趟。”林坤河站在楼梯间讲了几句,仿佛能听到老丈人不健康的心跳声。
他想起小舅子之前的抱怨,说想给杨老板买保险想把人带去体检却反而被骂了一顿,说钱没地方花,又问是不是咒他。
林坤河没想过保险两个字也成了要避的谶,他早把眉头皱了又皱,出去时见杨琳走在前面,瘦条条的背影透着迟钝和茫然。
黑夜中,他清清楚楚看见她身上的痛苦。
林坤河在后面看了会,搓搓眉心跟上去。
回深后,他迅速跟进度假村的项目。
他们一干人到处活动,频繁举证一沓又一沓,但这次结果下来得很快,因为合规的问题,他们直接被取消了投标资格。
不久项目开标,好事顺理成章地落入曹威廉的袋。
结果出来后,徐芳冰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她又笑又叹:“老曹有点本事啊,前几天还愁眉苦脸酸得要命,这下算是起来了。”
杨琳仔细看着招标结果,饶红拿了个信封过来还钱。
杨琳抖开数了数。
“没少吧?”饶红问得阴阳怪气。
杨琳头也不抬地抽出两张递回去:“一张有洞一张太旧,给我换新的。”
徐芳冰又是一叹气,怎么看饶红怎么是自找的,非要多余问。
换过新钱后,杨琳把借条还给饶红:“以后不用养男人了,自己聪明点。”
饶红确认后,动手把欠条撕得粉碎。
她顶着老大不高兴的脸跟二股东打了个照面,板着脸看都没看。
徐芳冰笑笑,调侃起杨琳这个女地主婆:“你不上班,去放放高利贷也能发财。”
杨琳说:“我不干违法的事,不给治安添麻烦。”
她讲话没什么表情,徐芳冰出奇地投去一眼,敏锐地感受到她心情差。
思索了下,觉得应该跟林坤河有关,毕竟这两公婆感情不错,老公丢了标,杨琳不爽也正常。
有些事徐芳冰还记得清楚,比如上次跟他们两公婆同车,几分钟路程里杨琳一口一个老公,故意挤着声音说话,还捅了瓶奶茶喂林坤河。
徐芳冰一路被恶心回来。
她那会猜到这两个人为什么结婚,大概也就是臭味相投。
但徐芳冰人好,撞了撞杨琳肩膀:“回去安慰一下你老公,做生意嘛,有得有失很正常。”
杨琳嘴角一扯:“你这么说,是因为你得了吧?”
徐芳冰笑笑,这个单确实救了她一命,没什么好否认的,毕竟曹威廉捡漏就是她捡漏。
她嘴上不当回事,可这次对赌不比之前,真被搞下去,分分钟被打趴。
但该安慰还是要安慰:“捡漏说白了就是运气的事,这次老曹走运,你老公背运而已,这种事风水轮流转的,想开点。”
杨琳偏了偏耳朵,林坤河是不是背运,她明白得很。
而最开始,她只想整一下黄亚滨。
下班后开车出去,林嘉怡已经等了有一会。
她远远地看见杨琳过来,明白有些事情看似巧合,却存在必然性。
如果她们再没交际,完全可以瞒一辈子,偏偏现在成了家人,那么何渊文的事不因为碰到个程山园,也会因为别的被知道。
杨琳坐下后,林嘉怡若无其事地点单,点完问起程山园:“她怎么样?”
杨琳说:“能怎么样?”可怜又可嫌的人,这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改变。
林嘉怡顿了下。
她明显的没睡好,眼下两片青影,恐怕不止辗转了一晚。
林嘉怡犹豫了会:“其实何渊文也不让告诉你。”
“所以你们就真的什么都没说。”杨琳鼻腔酸痒,手指在桌面空抓了一下。
林嘉怡盯着她,忽然感觉这个场景有些不真实。
她曾经想象过杨琳知情后的场景,甚至在何渊文出事的第一时间林嘉怡就想打给杨琳,想知道杨琳到底真怀孕还是假借口。
如果是假借口,林嘉怡想看她痛苦,想让她知道因为她一个谎都发生了些什么。
可她哥哥问:“要是真怀了,你这个电话打过去,她会怎么样?”
林嘉怡也问:“要是没怀呢?”
她哥没说话,但林嘉怡很快也意识到当中的问题。
要是没怀,杨琳这辈子不可能走得出去。
于是林嘉怡也逼迫自己不去钻牛角尖,七年这么久,一个何渊文已经很难捱,再搭上一个杨琳,没必要。
她岔开话题说起何渊文出国的事:“他爸在国外留了一笔钱,是给他和他妈妈的,他不去,他妈妈拿不了多少。”
杨琳问:“那这么多年,都是你在照顾他妈妈?”
嘉怡说:“他妈妈有护工照顾,我偶尔会去看看。”
杨琳心里清楚,应该不止偶尔去看看,不然梁老师也不至于在听到女儿回国后那么激动。
她盯着水杯发起呆。
菜上来,两个人都没吃几口。
离开时林嘉怡说:“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别想太多,也……别怪自己。”
杨琳做不到。
何渊文如果在国外快活,她最多给个冷眼,可他进监狱待了七年,还是因为她一个电话发生的意外,如果不管不问不在意,她成什么了?
可她又能做些什么?
杨琳有些茫然,只要想到何渊文就睡不着。
对何渊文来说,这辈子的大起大落像是一通拳脚,生活对他做得已经够多,她还要往他身上扔石子,把他踉踉跄跄送进监狱,就这么消耗了七年。
杨琳眼皮发涩。
第二天下班的时候同事在喊:“杨琳,你老公来了。”
杨琳走出去,见林坤河站在门口,穿了件圆领T和休闲裤,像刚从工地出来,正低头掸灰。
她过去问:“你怎么来了?”
林坤河指了下建材城的老板楼:“刚好在。”
曹威廉尾随其后。
他跟上来,似当林坤河不存在,开口即问杨琳:“怎么脸色这么差,最近没睡好?”
杨琳皱眉。
林坤河伸手揽她,对姓曹的报以一笑:“威廉兄倒是气色不错,最近睡觉天天笑醒的?”
曹威廉好像才意识到他在,客气相问:“跟弟妹说两句话,方不方便?”
林坤河眯了眯眼。
曹威廉已经拿出一副商量语气,跟杨琳说:“我在想度假村那个项目,如果方便的话,我一会去跟你们店长说说,看这个单能不能让你来跟?”
杨琳眼珠在他身上滚定半秒。
曹威廉微微一笑,转头跟林坤河解释:“林工别介意,我就是觉得弟妹做事最让我放心,我们也合作这么久了,我跟弟妹最合得来。”
他语气暧昧,林坤河的眼锋往这厮身上扫过,换只手揽着杨琳走了。
杨琳一路没吭声。
她在回家后跟小时工阿姨说了几句话,吃完饭觉得困,不久就去睡了。
林坤河洗完出来,杨琳已经睡着。
他在床边站了会,碰碰她的脸,抬手灭掉灯。
他最近都早出晚归,身上压了一团的事。
文件看了又看,电话也通了一轮又一轮,林坤河后颈发硬地往后一躺,胳膊搭在扶手上,闭目想事。
有些东西出于经验也出于直觉,度假村这件事上,整个过程否决得太快太不寻常,林坤河觉得不对劲,于是一直在探。
他不是接受不了失败,但他要揪个清楚明白。
最后一通电话提到曹威廉,林坤河推敲着这个名字,他在想事情,打火机盖子在手里甩开又关上,向门口望一眼。
杨琳在外面隐隐约约地听了一会,被他发现,她干脆把门推开,人像梦游一样走进来。
林坤河腾了只手拿电话,按住听筒问:“怎么了,睡不着?”
杨琳说:“你先讲电话。”
林坤河讲完,放下手机看她。
杨琳在离他两步之外站着:“事情是我说的。”
“什么?”
“黄亚滨跟那个股东的关系,是我说的,我告诉曹威廉了。”
林坤河望了她一会:“为什么?”
“徐芳冰对赌,需要这个单。”
“说实话。”林坤河不信。
杨琳抿了下嘴。
林坤河面带琢磨地看着她:“因为何渊文的事?”他觉得有些可笑:“就因为这个,你恨我?”
杨琳盯着他说:“你一开始就该告诉我。”
“有区别么?”林坤河问:“如果一开始知道他在坐牢,你会怎么办?”
杨琳讲:“我会等他出来。”
“那现在呢?”林坤河好奇:“现在他快出来了,你又要回去找他?”
杨琳没说话。
林坤河嘴角扯高,忍不住摇头发笑。
太逗了,他还在想这几天忽略了她,现在这点事荒唐得让他没话说。
林坤河问:“杨琳,你多大?”
“什么意思?”
“做这种事觉不觉得自己搞笑?”林坤河诚心发问。
事情太他妈滑稽,滑稽到他差点笑出声来。
他越是笑,杨琳越是面无表情。
等他笑完,她说了句:“我们离婚吧。”
林坤河像没听到,抽出烟在烟盒上轻敲两下,想了想:“你先去休息吧,有什么睡好了再说。”
杨琳却说:“我睡好了,也想好了。”她看他的目光奇怪又尖酸:“怎么了,你不想离?”
林坤河微微抬了抬眉梢:“对,我不想离,凭什么便宜了你们?”他眼中带笑地看着她:“这个婚要结的是你要离的也是你,怎么,何渊文不在的时候随便找人结婚,等他要出现了你拍拍屁股就想走人,你当我是什么,慈善分子冤大头?”
杨琳像被他的笑声点中,语气也越加讥诮起来:“我搞黄了你的生意你还要跟我在一起,是这个意思吗?”
“用不着激我,”林坤河往靠背一倒,拿了只签字笔架在虎口转来转去:“我不是何渊文,你这点话还吓不到我。”
杨琳说:“我没有吓你,就是有点看不起你。”
林坤河短促地笑了一声,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杨琳随他看。
林坤河问:“这么难受么?你难受的是何渊文的事,还是难受在搞黄了我的生意,所以碰到点事就要跑?”
“你想太多了吧?”杨琳磨了磨发烫的眼皮,忽然烦躁起来。
“我有没有想多你心里清楚,”林坤河报以一笑:“你看,我没有说错吧?你跟何渊文是一路人,跟你爸也差不多。”
杨琳怔了下。
林坤河的语气一如几年前:“你跟你爸一样不敢承担,跟你爸一样遇事先推别人身上先找人来怪,你口口声声说不想像他,其实你最像他。”
说完,林坤河把虎口的笔捏住,轻轻往纸上一掷,起身要走。
绕经杨琳时两人衣料擦了一下,她出声问:“你就不怕我再搞破坏?”
林坤河低头看她:“不搞破坏,你还找得到自己么?”他认真问了句:“这一辈子张牙舞爪又顾影自怜,你累不累?”
杨琳脸色慢慢发白。
58
第58章
◎我爱你的多了◎
【Chapter058】——
林坤河没有任何一次比现在还能感受到自己的赌徒心态,不是赌不起,但今时今日的局面让他心里窝着一团火,像吞了一团烧红的炭,岂止不爽。
他在第二天照常到公司过方案,毕竟丢了一个项目,还有别的等着排人等着开工。
就这么领着团队忙了两天,感觉呼出来的都是车尾废气。
这会刚从一个地产提案会回来,肥东跟在后面确认些事情,林坤河边听,边往办公室走。
经过会议室见邓文胜在接待来客,边泡茶边说笑,一只胳膊搭在椅背,西装袖子下的表带跟着手势微微晃动。
林坤河瞧过去。
肥东嘴里讲讲发现他停下来,问了句:“怎么了坤哥?”
“没事。”林坤河打了个喷嚏,提提衣领。
元宵后降温,连他也找了个西装来穿。
环视一圈,林坤河说:“这两天太冷,空调不要舍不得开,丢了个标而已,没到给不起电费的地步。”
肥东一笑:“开了的,大家不习惯,说觉得干。”
林坤河点点头,食指关节在鼻底揉两下,动脚回办公室。
不久,送完客的邓文胜过来报了两个项目,满心期待等着回复。
林坤河手里转着一个香薰盖子,闻了闻,没着急回他。
邓文胜目光也投到那个盖子上。
林坤河问:“你对这个感兴趣?”
邓文胜怎么会对这个感兴趣,摇摇头:“嫂子买的吧?”
“对,她说是东方香,你闻闻?”
邓文胜接过来,鼻孔动两下:“挺香的,有股墨水味。”
林坤河说:“那还是你鼻子灵,我说是厕所香,被她骂了两句。”
邓文胜见怪不怪,笑着说:“女人都喜欢听起来高档的,顺着说就行了。”
说完,顺势补充两句项目的事。
林坤河在他殷切的视线里思索了会,不经意地问起那天的应酬:“蔡总的局不错?”
邓文胜一愣:“是不错,挺热闹的。”
林坤河问:“都哪些人去了?”
邓文胜回想了下,迟疑着讲了几个认识的:“怎么了坤哥?”
“我听老蔡说,黄亚滨大哥那天也在?”林坤河问:“你什么时候跟他熟上了?”
邓文胜舔了舔嘴唇,似想解释又看出点犹豫:“算不上熟吧……”
林坤河眼里精光一闪,没继续追问反而替他找补一句:“我忘了,你们也是同乡。”
邓文胜报的项目里有一个相当不错的,林坤河仔细问了几句,最后讲笑,一开年资源这么强,都舍不得放他出去驻场。
邓文胜喉结动了动,给出个干笑。
他走后林坤河碾着手掌想了会事,香薰盖子盖回去,继续收拾工作。
如是又过了两天,黄亚滨招呼也不打地出现,问有没有时间。
林坤河正跟协会的人对接,望一眼问:“等下要出门,你有事?”
“有事。”黄亚滨阴着张脸进来,一脚踢上了门。
这天杨琳刚到南山,接了欢欢放学。
欢欢穿校服的样子很可爱,杨琳给她买了雪糕,追着问好不好吃。
欢欢来一句:“soso啰……”
“什么?”杨琳拍拍耳朵,以为听错。
杜海若笑起来:“应该是跟同学学的。”
杨琳听着有点好笑,逗着欢欢问:“在学校怎么样?”
“蛮好的,学校老师都很好,班里同学也很照顾她,喜欢带她一起玩。”杜海若一再庆幸自己给女儿选了普校。
欢欢对视很好,词量也加了,最近还开始会说句子。
杨琳上手挠了两下,小欢欢一边躲一边吱吱地笑。
时间还早,她们顺便去深圳湾逛了会。
鱼鸟生栖的地方水体并不那么清,退潮后,深圳湾的岸边直接是一片滩涂,被卷上来的鱼一跳又一跳,螃蟹在泥滩伐动。
生态保护的区域更见生命力,像各区的城中村,给了底层和边缘人生存的一片落脚点。
杜海若在这座城市快一年,已经很有好感。
她看哪哪都看得顺眼,杨琳笑:“深圳这么好,姨妈他们过来吗?”
杜海若淡淡地说:“家里狗生了,我妈想带一只过来给欢欢玩,我没答应。”
杨琳转头问:“你不想让姨妈过来?”
杜海若点点头:“而且他们养的是大狗,欢欢怕大狗,一休那样的就刚好,她敢跟一休玩。”
“那我把一休送给你好了?”杨琳很大方。
杜海若笑:“那是不是要问问坤河,他答应吗?”
“管他答不答应。”杨琳一扭头,听到林坤河即不太高兴。
那天吵架后她一阵脸白,过后又一阵磨牙恨恨。
他说得对,她确实是在将错就错,但一听他这么说反而坦然不少,既然他总是毫不客气扯掉她的遮羞布,那她还有哪一面没被他看到过?
杜海若看了看她:“怎么了?”
杨琳摇摇头,见有人卖花,挑了两束玫瑰两束百合。
她很少买花,以前着迷过一阵后来觉得撸叶子太烦,而且深圳这个气候很多花都养不了多久,也就这会温度低,插瓶能多插几天。
杜海若也买了点,顺便指指前面:“我们往那边走走吧,等下看看去哪吃饭。”
走到日出剧场,栈道上的人陆续多了起来,也刚好赶上日落。
黄昏压到海湾,一层紫又一层蓝,滩涂的淤泥像镜面一样黑得发亮,远处跨海大桥的脊背上有荧荧亮点。
这座城市华灯初上。
欢欢有点饿了,杨琳正打算跟表姐去吃饭,林坤河打来电话说晚上协会办春茗宴,让她一起。
他很有理由:“你自己说的,我挣的钱有你一半,那你出点力也很正常?”
杨琳被他这句气笑,回家换了衣服跟上车,车上一直打着镜子化妆。
到酒店后林坤河准备下去,催她:“还没照完?”
杨琳说:“多照照,不然怎么对得起你说我顾影自怜呢?”
她掏出口红涂上,感觉不够艳又擦了重新涂,涂完又把边缘清理了下,这才慢悠悠推门下去。
既然不愿意离婚,那就要忍受她的顾影自怜。
进电梯还不忘嘲讽林坤河:“我要是张牙舞爪,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坤河从没标榜过自己是什么好东西,出电梯后伸出胳膊,杨琳很自然地挎住,随他进去应酬。
协会不过就是名利场,满足的是追逐名利的人,大师们都假得明显,也沉浸其中。
开场也就那点流程,这一届的头脸人物上台举举杯讲讲话,林坤河也上去讲了几句,像模像样又冠冕堂皇。
他下来后杨琳跟着绕了一圈,很快碰上曹威廉。
老曹顶着个发胶头,最近整个人都要摇起来了。
林坤河跟杨琳一进来他就关注到,见这对夫妻说说笑笑看起来相当恩爱,他看不过劲,于是讲话时一贯谦虚中包着点暧昧,生怕林坤河不知道他们关系非同一般。
杨琳对他本来懒得看,这会露齿一笑:“曹工也不是第一次捡别人东西了,应该都习惯了吧?”她悠悠说:“你二手车都开得好好的,捡来的项目肯定也能干得风生水起,干好了,刚好可以把那辆二手车换掉。”
“谁开二手车?”林坤河看了眼曹威廉。
杨琳压压声音:“下次再买二手车,曹工记得仪表让人调一下,不然刚提新车就有几万公里,说出去的大话也不好圆是不是?”
林坤河咳两声:“说话有点狠了。”他故意提醒:“威廉兄为人大度,下次碰见没这么大度的,转头就算计你怎么办?”
杨琳惊讶:“曹工是君子,应该不至于吧?*”
曹威廉脸色发青。
林坤河告了声罪,带着杨琳转开:“下次适当点,知道自己张牙舞爪就把爪子收一收。”
“收不了,”杨琳微笑:“我以为你就爱我这一点。”
“我爱你的多了,哪止这一点。”林坤河换了杯酒晃两下问:“你怎么跟他说的?”
杨琳别开脸:“忘了,不记得了。”
林坤河说:“想想。”
杨琳皱眉,以为他趁机翻账,而仔细想想,她当时也不过提了一句,就那一句模模糊糊的话而已,后面全是曹威廉自己领会的。
她忽尔更加理直:“要怪就怪黄亚滨不够谨慎,这么容易被人捉住尾巴。”
地毯上有人洒了一小片酒,两人绕过去,林坤河说:“是该怪他。”
杨琳一抬眼,林坤河又拉着她去了另一边。
搞设计的这帮鸟人,嘴上大话一套又一套,但坏分子也不少。
大项目备受关注,很快有人借关心问起赔偿的事。
杨琳不知道这个,眼神在林坤河身上滚了滚。
等应付完这边,她问林坤河:“真要赔钱?”
林坤河点点头:“联合竞标,大家利益绑定,赔偿条款肯定是有的。”
杨琳舌尖一抵。
林坤河问:“后悔了?”
杨琳扯开眼说:“怕你赔太多而已,以后离婚影响我分钱。”
“为什么离婚,”林坤河声音淡淡的,手却在她腰间来回摩挲:“我对你不够好吗,是没给够钱,还是床上没让你爽够?”
杨琳惊讶:“钱还有够的?还是你当我没见过钱?”又一笑:“床上我不评价,你觉得好就是好,非要问我,就说明你不自信?”
林坤河哂笑了下。
再两轮应酬过去,都喝得七七八八,一波波也就散了。
回家路上林坤河没说话,杨琳也没再端着镜子照来照去,这种应酬太累人,这会什么想法都没有,一心想睡大头觉。
家里门一推,林坤河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扫了下客厅插的花,半眯着眼:“你买的?”
杨琳说:“我捡的。”
他语气莫名不爽,杨琳当这人喝了酒出气不顺,卸完妆出来却见阳台门被打开,林坤河抱着狗在外面吹风。
这么冷的天一休都待不住,一骨碌钻回家,林坤河还在外面招狗:“过来,你不是总想出来看看?”
杨琳皱眉问:“你在外面干嘛?”
林坤河说:“换换气,里面空气不循环。”他架着腿,招完狗又招她:“过来坐。”
杨琳当他有病,伸手要拉移门,林坤河说:“给我拿条毯子。”
拿什么毯子,杨琳问:“拿毯子还吹得到风换得到气吗?”她一用力,移门严丝合缝地关上。
林坤河笑笑,连条毯子也不给递,够狠。
他靠坐在沙发上,其实也不觉得冷,毕竟酒可以发汗。
只是脑袋痛得没缓解,林坤河伸手松了两颗扣子散热,后颈发烫发沉,一抬头,夜景在打转。
就这么昏昏地坐了会,听到点由远及近的动静,一条绒毯从脖子盖到身上,一只带着香气的手摸了摸他脑门。
林坤河抬头,眼睛醉得发亮,像开了锋的刀。
杨琳有些不自在,收回手要走,被他一把扯到腿上。
“冷。”她挣扎。
林坤河问:“我抱着你也冷?”
他张了张手臂,绒毯的一部分包住杨琳,嘴唇贴过来。
降温的天气里,他脖颈微微在发汗。
杨琳被他撬开嘴吻了会,他身上温度高,靠近过去,她的脸也发烫发麻。
林坤河调整姿势,长腿往外支了支,让她坐得更舒服。
两人偎在一起,绒毯上大面积的色块一半在他手臂一半在她肩膀,林坤河握着她手腕,这么细,他两根手指就能握过去。
“杨琳,”他低声问:“何渊文的事,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瞒着你?”
杨琳抿嘴:“我不管为什么,我只知道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后悔吗?”林坤河掌心潮热,问她:“后悔跟我结婚?”
杨琳点点头:“对,后悔了。”
林坤河脑袋压过来,声音在她头发里动,后悔也没用,世界上很多事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杨琳觉得他声音不太对,推开后手背再一试,发现这人真的在烧。
“林坤河?”杨琳拍了拍他的脸,试图把他拽起来,但成年男人的体型沉得移不动,她怎么拖也没办法,只能回去找出点药给他吃。
好在林坤河烧得并不精神,外面沙发一躺毯子一盖,睡得像只是缺觉。
杨琳守着他量了几遍体温,早上他温度下去,她也终于舒了口气。
林坤河体格很好,不舒服也就半晚的事,一觉睡到上午,起来已经恢复不少。
杨琳也在家补了大半天的觉,起来时吃了点东西,见林坤河在收拾行李。
她看了看他收的东西,眼睫毛忽闪几下:“你要出去?”
林坤河说:“出趟差。”
“去哪?”
“文旅公司那边。”
杨琳忽然不说话了。
她端着杯热茶,垂眼盯了会茶里的老黄芪,问他:“你那个标,到底要赔多少?”
林坤河说:“原本是要赔的,现在不用了。”
“什么意思?”杨琳猛地一抬眼。
林坤河说:“度假村那个标跟你关系不大,是黄亚滨大哥在后面搞的鬼。”他换了件外套,继续说:“你应该知道,他们一直都合不来。”
这个杨琳知道,毕竟黄亚滨家里兄弟打架不是一两天了。
她迟疑着问:“你是说,黄亚滨大哥不想让黄亚滨拿到这个标?”
“对,他不想让黄亚滨在家站住脚。”
“确定是吗?”
“基本确定。”
杨琳眼皮绷了下。
林坤河回卧室找什么东西,拉杆箱顿好后突然说:“何渊文就这几天会出来,你如果想去,联系嘉怡。”
杨琳警觉地看着他。
林坤河停下动作问:“离婚的事你想好了?”
他眼神很认真,杨琳气息在舌尖滚了滚,嗯一声。
林坤河跟她商量:“不着急的话,等我回来再办手续?”
杨琳看着他,鞋从凳子的踩脚压到地上,脱口却问:“你去多久?”
“应该不久,主要去确定这个事,顺便捡一捡首尾。”林坤河把拉杆提起来,咔嗒一声带着点机械的干脆。
杨琳的感官都迟钝起来,屏着的气息压住眼球。
她余光里没再留意他准备出门的一切动静,专心把茶喝干净,洗完杯子出来见林坤河在抽纸擦鼻子,忽然问:“你是不是也对百合过敏?”
林坤河没回答,缠了条领带在手上说:“我嫲嫲最近可能找你去拜山,到时候你随便找个借口就行。”
“好。”杨琳头微侧,散了口气。
他出门时她眼珠撇向一边,望见昨天买回来的新鲜百合,巴掌那么大的一支,既甜又呛。
59
第59章
◎林坤河老婆◎
【Chapter059】——
杨琳喜欢百合是因为好养,也因为便宜,不像玫瑰养不了几天就会蔫,更不像芍药,可能一天就谢了。
但双胞胎能像到这种地步吗,林嘉怡对百合过敏,林坤河也一样过敏。
可林嘉怡过敏很明显,会吐会肿甚至会流鼻血,所以杨琳对这个记得格外清楚,而林坤河似乎没那么严重。
他的症状是什么?头痛,打喷嚏,还是失眠?
杨琳枯坐了会,下面的销售打电话过来,问下午做简报的事。
杨琳看着时间出门,走的时候,还是把百合扯出来扔掉。
到店时徐芳冰在指挥贴招聘广告,见她出现,问她:“你不是休息吗?”
“谁说我休息?我上午出去跑客户了。”杨琳跨过地上的广告包材。
招聘贴得再显眼,店里还是缺人,尤其缺销售。
销售流动性大,招了不少但留不下几个,今年年后有几个直接不来,徐芳冰愁完业绩又开始愁没人干活。
她脑筋一动,问杨琳:“你那个叫山园的小姐妹,什么情况?”
杨琳说:“一个呆逼,不用管她。”
徐芳冰也觉得是个呆逼,一脸好欺负的面相,挨了杨琳的打只知道哭。
她猜测:“你以前是不是没少欺负人家,怎么人家一看你就跑?”
杨琳没理她。
徐芳冰肩膀撞了撞:“叫你小姐妹来卖砖啊,做服务员能赚几个钱?”
“你拐子吗?是个人就要拐来卖砖。”杨琳瞪她一眼,带着团队出去做简报。
讲产品,也讲合作。
设计师在选材上不一定有决策权,但能影响业主,这是时下整个建材行业生存的规则,产品既靠广告靠门店,也靠渠道渗透。
设计师就是最重要的渠道。
作为业主可以把它当成潜规则,但讲点流氓话就是水清无鱼,你不让设计师挣钱,在大多数设计费收得并不高的前提下,设计师怎么可能为了鸡碎那么多的钱给你服务到位?
PPT做得很漂亮,以前下面两个男销售的时候讲得磕磕绊绊,有时候连砖的规则都要杨琳提醒,现在培训了又培训,讲得很顺畅。
杨琳看了会,接到家里电话。
她以为是杨老板,语气不太好地走出外面接:“喂?”
“琳琳,是妈妈。”
“怎么了?”
“你在忙吗?”
“在上班,有什么事?”杨琳又往外走了走。
听筒里,她妈妈小心问:“你有没有空回来一下?你爸爸他……最近不太舒服。”
杨琳听完挂了电话。
简报做完再请这边几个设计师吃过饭,她开车回去。
小天桥去年已经修好,穿过去再开一段就到了出租屋,只是门口的车位已经被占了,杨琳找来找去,想起林坤河说后面有停车位。
她从窄巷过去,经过一些做皮具的家庭作坊,开到底后看见一栋本地人自己住的房子,外面好大一瀑三角梅,梅花下的拐角很宽,确实可以停。
杨琳想着等下就走,找位置停住,再从那个窄巷走回去。
门外堆着些工具,证明杨老板已经在拆阁楼,杨琳不用想都知道是他自己动手拆,那些板子只看一眼都感觉尘灰木屑在飞。
走进去,新装的感应器报了声欢迎光临。
杨老板躺在楼梯间,见人进门,他下意识把自己撑起来。
就这点动作,缓慢又用力。
杨琳回来是因为他不肯去医院,在附近的私人诊所打了好几天点滴都不退烧。
她问了句:“妈呢?”
“在搞卫生。”杨老板趿着鞋子下来,习惯性看后面:“坤河没来?”
“没来。”
杨老板眉一皱:“你们是不是又吵架了?”
他极敏锐,那天就觉得女儿女婿不对劲,这会忍不住数落:“怎么三天两头吵架?我早就跟你说了脾气要收一收,结了婚还跟没长大一样,不知道懂点事!”
杨琳当没听到。
桌上的塑料框里一堆药,什么退烧药头孢筋骨贴,还有治牙齿的。
她拿起小诊所开的五颜六色的小药袋,问她爸:“你昨天晚上还去喝酒了?”
杨老板说:“喝了一点。”
“那个酒就那么好喝吗?病了也要去。”杨琳无法理解。
杨老板很不满:“你懂什么,人家喊了不去怎么好意思?同乡的面子肯定要给。”
什么狗屁同乡,杨琳问:“你们在一起除了喝酒打牌,还有什么正经事?”
了不得,这一句让杨老板发火:“你怎么跟你老子说话的?教养都没有了!”
杜玉芬客房还没收拾完,听到声音赶忙下来劝。
丈夫这两天状态越来越差,今天修电视几乎是爬上去的,她实在担心,于是低声劝女儿:“别跟你爸爸计较,他这两天发烧烧得人不舒服,脾气也不好。”
杨琳看着父亲发肿的脸,忍了下:“走吧,先去医院看看。”
“我没事,今天已经好很多了。”杨老板还惦记着他们吵架,心一急,语气不由就重了些:“夫妻都是要慢慢磨的,有什么坐下来好好说不行?你们两个结婚才一年就要离,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杨琳一直忍着,杨老板却越数落越来劲,她烦了:“说够没有?说够了去医院,我明天还有工作。”
杨老板说:“我不用你带,你要走就走。”他转身去找手机。
杨琳一看就知道要干什么,出声说:“别打给林坤河,他没时间,以后也不会来。”
杜玉芬一惊:“怎么了?”
“我们准备离婚了。”
“什么?”杨老板被吓一跳:“为什么离婚?”
杨琳平静道:“我结婚的时候你不是不愿意吗,不是不想让我嫁吗?我现在听你的话了,我觉得我跟他确实不合适,离了干脆。”
她是干脆了,杨老板被气得又是一瞪眼,转头骂妻子:“我是不是早说过让你管管她?你就知道惯着,现在惯得她这么任性,想干什么干什么,多大了脑子还跟猪一样!”
杨琳最讨厌这一句,回嘴说:“你以为自己很聪明?别人在外面怎么说你的你听不到是不是?”
杨老板有几秒说不出话,指着她问:“你真是不识好歹,把长辈的关心当什么?
杨琳突然就笑了两声:“我被人欺负的时候你在哪?我在地上捡别人东西吃的时候你又在哪?现在想起来关心我了?我不需要。”
杨老板气红了脸。
杨琳问:“医院你确定不去?”
“滚!”杨老板彻底爆发了:“你给老子滚,以后别回来!”
杨琳头一扭就走了。
小时候的她不懂,为什么雨靴总是漏的,害她有长不完的冻疮,雨伞也总是打着打着啪地盖到她脑袋上,为什么妈妈的袜子闻了又闻也没人回去,又为什么,爷爷奶奶对她父母的不满永远数落在她身上?
吃饭的时候杨琳经常是一边看电视一边被他们念,有时候多装一碗饭都要被说,家里什么东西出毛病都能赖到她身上。
杨琳一开始装听不见听不懂,后来脾气上来了就吵,吵得多了爷爷奶奶对她更加讨厌,有时候出去走亲戚都不告诉她,让她自己一个人在家饿肚子。
这些杨琳都忍下来了。
冻疮总有好的一天,雨伞盖下来重新推上去就好,妈妈的袜子闻多了也就不想了,但她最不懂的是为什么妈妈口口声声说爸爸也爱她,当她受了欺负的时候,却反而成了挨骂的那一个。
她也恨自己为什么要像杨老板,有这样一个父亲就像身边永远有一张烂牌在打转,总是惹她去摸,摸完又循环,试图把一些东西绣在她骨头缝里。
杨琳眼眶发僵,心想爱去不去。
她穿巷子去开车,车被两辆本地粤A挡住,挡得她前进不了后退不得。
停成这样摆明是故意的。
杨琳心里骂了句缺德,找到其中一辆车的电话拨过去,旁边那幢楼里走出两个男的。
当中个子最高那个她认得,是林坤河的朋友,杨琳记得林坤河说过,他叫高佬周。
这明显是个绰号,杨琳不好直呼,于是张嘴笑了笑:“这么巧?”
周鸣初也认出她,颔首打了个招呼:“这是你车?”
杨琳点点头,往那幢楼扫一眼:“你住这吗?”
“我表弟住这,”周鸣初指了指旁边的宋川,顺便介绍一句:“林坤河老婆。”
宋川恍然大悟。
他连忙去挪车:“不好意思,我以为是不认识的人。”
“没,”杨琳也尴尬地笑笑:“是我乱停车……”
周鸣初问:“老林呢?”
“他出差了。”杨琳跟周鸣初也就见过一面,实在说不上熟,于是不尴不尬聊几句,点火走人。
离开时扫了眼周鸣初,不苟言笑的一个人,不知道怎么跟林坤河玩到一起的,也奇怪,怎么这么巧他在这里?
60
第60章
◎晚上亲嘴的时候随便问一句◎
【Chapter060】——
南坪快速向东行,车子很少,标识清晰。
高墙外,来接人的除了杨琳跟林嘉怡之外还有一位长辈,按辈分叫元伯。
杨琳没什么印象,元伯却笑着说:“我认识你,你是姓杨吧?”
杨琳点点头,问了问,慢慢想起这位。
元伯是河南人,以前在厚街开了个小加工厂,因为得罪本地人,生意差点做不下去。
他也算是何家一个供应商,但体量实在小到很难见何父,于是听人指点,先找了何渊文。
那时杨琳跟何渊文刚谈恋爱,还在看店,元伯进去假装买东西,也是运气好,第一次去就遇到了何渊文。
杨琳喃喃:“您变了好多……”
“唉,”元伯叹气:“胖了,年纪大了,头发也白了。”
但杨琳说的不是外表,是气度。
她还记得那时的元伯有多不起眼,焦黄干瘦的一个人,身上衣服还沾着车间的胶,似乎刚粘完一批银包的卡袋。
那时他对何渊文很礼貌,甚至到了恭敬的地步。
但今天再见,他气度完全不同。
杨琳对知恩图报的人很有好感,连忙道歉说:“不好意思,刚刚一下没认出来。”
元伯呵呵地笑,闲话两句问:“你现在还在深圳吗?”
“是的,还在深圳。”
等待的时候聊了一段,门打开,几个人在排队交资料对身份,何渊文在中间。
他戴着眼镜,头发很短,皮肤特别白。
元伯忙上前接他手里东西,拿了个什么绕着他飞快转两圈又收起来,关切地说:“有点晒,我们先上车?”
太阳确实大,把人晒得冒油。
杨琳找钥匙,上车时跟何渊文的视线碰到,两人都顿了下,又都不约而同地跳开。
他们在罗湖找了间酒店,中餐厅里几笼蒸点上桌,海螺汤里一点陈皮香得隐约。
元伯很健谈也很激动,拉着何渊文一通嘘寒问暖又一通靠罪,说何父出事那年他自身难保,在老家离得也太远,没能帮上什么忙。
杨琳也是这时候才知道,何父后来又帮了他一次。
她低头喝汤,听到何渊文在回答元伯的话:“里面挺好的,也没什么不方便。”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语气有点像那时候林坤河去看他们,问起适应得怎么样,他回答说夜场也挺好的,人多热闹,还符合他的作息。
何渊文学东西其实很快,大厅音控舞台追光,跟着操作几遍就会。
他电脑也用得很好,那时有个股东想让他坐办公室当助理,他没答应,回去跟她合计,办公室在生活区,离营业的场子有一段距离,而且他们上班时间完全是错开的,很难照应得到,而且在一线,他能挣得更多。
他常去那种场合,知道小费怎么发又怎么拿。
何渊文不是放不下身段的败家子,他没抱怨过,也在想办法挣钱。
杨琳心头发涩。
她搅着汤,汤体很清,一层琥珀色的油星,只是杨琳喝不出什么味道。
她去动卤水拼盘,何渊文碰巧夹完,他把碟子调整了下,掌亦的那一边对着她。
两人视线相交,杨琳这次定定地看着他。
元伯很细心,没选太安静的包间,周围有食客环绕,他们的一举一动不会被放大,何渊文身上的不适也不会太尴尬。
但时间不可避免地带来一些陌生。
吃完元伯去买单,林嘉怡也借口走开,剩他们两两坐着。
杨琳问:“你也近视了吗?”
何渊文说:“前两年觉得有点看不清,就配了一副。”
杨琳干巴巴哦了一声:“里面也可以配眼镜吗,蛮好的。”
“可以的。”何渊文点点头。
他头发短得刺眼,也刺得杨琳鼻腔酸痒,明明喝了不少的汤和茶,嗓子却还是很干。
她问了个傻问题:“你在里面见过你爸爸吗?”
何渊文有点直愣愣的,想了想说:“他有减刑,过完明年应该就出来了。”
杨琳手指微蜷。
她在他身上也看到一些麻木的细节,比如坐下来的时候胳膊是收着的,整个人都在给周围留空间,她在他身上看不见大的动作,反应也是既慢又快。
慢是要想,而快,是像她刚当兵出来的弟弟,规训出来的有问必答。
杨琳尽量控制自己,低头喝了口茶才问他:“你那时候在哪里碰上谢珉的?”
何渊文也是好一会才找回记忆:“在公司附近碰上的。”
那时在出租房没找到杨琳,他跑公司去找,碰巧遇到回去讨工资的谢珉。
他去的时候,谢珉已经赖在办公室不止一天。
“他不是自离吗,哪有工资讨?”杨琳一怔,很快又反应过来。
谢珉那种人今朝有酒今朝醉,卡里根本躺不下几个钱,估计跑到外地实在活不下去,才会厚着脸皮回广州讨工资。
杨琳想起林坤河说的报应,咬牙骂了句:“王八蛋,到死也要害人!”
何渊文能听出她的激动,喉结滑了下,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记得自己一开始没打算动手,但谢珉得知他没找到杨琳,张嘴就说杨琳跟客人跑了,还不承认自己给林嘉怡下药,于是他下手狠了些,把谢珉打得崴了脚,跑的时候又没看路,就那么被一辆重卡碾过去。
年轻时气盛,大脑充血就是一瞬间的事,现在却像反复折叠后失去弹性的纸,好像怎么样都激不起太大的反应。
何渊文微微放低视线。
好多事他在临近出狱那几天才开始回想,比如他在广州的时候,他妈妈在国外生了病且天天在外面游荡。
没钱,他妈妈会做一些很极端的事情。
后来他一过去,他妈妈就扔了他的电话卡,何渊文原本想的是钱取出来,他妈妈身体好一些他就回国,但他妈妈身上毛病越来越多,多到他一步都走不开。
“二位要加茶吗?”茶妹过来询问,手放在壶柄上,指甲透着原色。
何渊文不由去看杨琳的手。
她画了指甲,猫眼一样很漂亮,右手的无名指上有只戒指,简单镶钻的款式,戴得很合衬。
何渊文扶了扶眼镜,对她笑笑:“你怎么样,都还好吧?”
杨琳说:“我很好,什么都好。”说完卡了壳,只是一味不错眼地盯着他。
很快元伯买单回来,说他已经在这里开好房,先送何渊文上去休息。
他很为何渊文着想,刚出来的人其实最需要独处,于是笑着提议:“有什么可以慢慢说,让阿文先适应两天?”
何渊文摇摇头。
他只是有些迟钝,没到木讷的程度。
七年其实也不长,不过是重复的一天又一天。
他想起自己还小的时候他爸新厂开工,风水大师喝多了说他财旺身弱,根基不稳。
他爸听了很不高兴,大师立马赔罪,说自己看风水的,相面不准。
何渊文当时也不信,毕竟他心里的大师是半个神仙,是有风骨的,怎么会一时一张面孔,比做生意的还现实?
没想到后来真应了人家的话。
他爸进去之前跟他说过,人生是台破电梯,咣当冲顶又哐当掉底,这一世人风光过值了,栽了也认了。
何渊文也这么想,值了,也认了。
他看着杨琳身上的工服问:“你还要上班吧,是不是得回公司了?”
杨琳鼻腔发堵:“我没事,我们公司比较灵活,不用打卡。”
但她也意识到自己问得太多,没考虑他的状态,于是没再继续问什么。
但离开前,杨琳把号码给了何渊文:“有事给我发信息,打电话,不要不联系我。”她近乎强硬地看着他。
何渊文答应了:“好。”
他转头问:“嘉怡呢,女博士是不是也比较忙?”
林嘉怡一脸困倦地点点头:“昨晚我们导师跟我视频,让我改论文。”
她几乎没睡,只是出门前趴在键盘边打了一会盹,因此脸上两团熬夜青影。
来时是坐的杨琳车,回去还是杨琳送。
杨琳得知她要提前返校,问了句:“你不等拜完山再走吗?”
林嘉怡有点无奈:“去不了,你知道的,今年对我挺重要,关系到我能不能顺利毕业。”
杨琳想了想:“何渊文他妈妈呢?”
“会回国吧,毕竟何渊文出不去。”林嘉怡如是说。
进岔路,杨琳挑了转向灯,拐过去又问:“这几年,你每年都来看他吗?”
林嘉怡嗯了一声。
“你一个人?”
“我哥会陪我,但他进不去。”林嘉怡取下眼镜擦了擦。
到家后她问杨琳:“要上去坐坐吗?”
杨琳看了眼熟悉的楼栋,摇头说:“我下午有会。”
林嘉怡也没再问。
何渊文出来了,对她来说事情也就结束了。
他不再是她花粉过敏时抱着她不管不顾冲医院的少年,只是一位老友,而她兄嫂的事她看出些什么,也知道她哥哥的婚姻一开始就埋了雷。
这个雷现在已经爆了,爆到什么地步,林嘉怡插不上手,也难顾太多。
她推门下车,打着哈欠叮嘱杨琳:“回去慢点开。”
“好。”杨琳目送她进小区,觉得光很刺眼。
墨镜能遮住一些东西,杨琳没开空调,方向盘磨得手都出了汗。
她想起何渊文,他穿了件白色卫衣,空廖廖挂在身上,不知道冷还是热。
建材城活动,停车位今天有点吃紧,杨琳找了个侧方想怼进去,刚停好车的王逸洲问:“要不要帮忙?”
“要,王助帮我一下。”
杨琳推门下车,王逸洲勾身进去,边看后视镜边调整。
这个车位对他来说也有点难停,因为杨琳开的是林坤河那台LX,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就想开这辆大车了。
也许因为手感确实不错,也许是上路没人敢别她。
等王逸洲好不容易把车停进去,两个人都在会议踩点的边缘。
他们一前一后进了会议室。
月会上提到新换的加工厂,仓库报不良率,比之前压低了些。
这其实也算王逸洲的功劳一件,杨琳嘴巴不说,心里还是觉得书生有点斤两,但再有斤两也架不住厂家贪心,只会一味地扩张开店又不管好渠道。
以前珠三角还算管得严,现在串货都串到了这边,售后又一塌糊涂,还好意思说砸了多少钱做广告。
全是用来发展经销商的。
杨琳低头拆笔,议程上讲到今年的设计之旅,厂家发通知了,让各店再跟邀约的设计师确认一下。
深圳店报了林坤河。
杨琳说:“我到时候跟他确认一下。”
有同事哗一声:“说得这么正式,你们夫妻档啊,晚上亲嘴的时候随便问一句不就确认了?”
大家心领神会地笑起来。
杨琳也没解释,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心有灵犀一样亮起来。
电话还是她妈妈打的,说她爸爸被送到了急诊。
这个点,北方已经擦黑。
林坤河被江苏的冷空气冻得顿脚,又被北方的风吹乱了发型。
他自己有时候也觉得广东人娇气,出了广东到哪都不舒服。
这趟黄亚滨跟他一起,两个外地佬在这边活动两天,有些事串串就通了。
难怪他当时就觉得不对,为什么举证总是通不过,总是被卡上一道,而明明那个股东在黄亚滨公司的持股非常低而且不参与经营,审计来查,账面上也是能说通。
他们一开始避嫌是怕节外生枝,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也不是没有预案,事情发生后第一时间就交了材料,只是流程鬼打墙,怎么也去不到下一环。
究其原因不止出了内鬼,外宾也有变节的。
两人商量了下,黄亚滨问要不要回去就动势,林坤河推敲道:“不着急,明天再确认一下环评的事。”
他的预想是等开工。
项目不干净,他也不想要了,既然不给他玩,那就大家都别玩。
林坤河为这个项目付出太多,曹威廉不多付出点,他心里不平衡。
但林坤河这会看着黄亚滨也很不平衡,于是张口通知他:“老蔡要赔钱,你垫着。”
黄亚滨还算有担当,冷笑着说:“放心,这次我他妈不姓黄了也要把手伸他们喉咙里,给你也捞一笔。”
林坤河见他一脸倒霉样,咨询道:“兄弟反目,又中招什么感觉?”
黄亚滨也问他:“底下出了二五仔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膈应,也是报应。
林坤河反思,以后要学学杨老板避谶那一套,有些事不管怎么想,嘴里一定要说我底下全是忠肝义胆的梁山好汉,不可能有人会当二五仔,尤其是刚出来就跟着他的。
才想完,黄亚滨就说了句饿到死。
他站起来灌了口水:“先吃饭吧。”
两人出去找吃的,北方饭店关门早,他们也懒得走远,就近找了一家馆子。
算是这条街人气最旺的餐馆,外面有打牌的中年人,无一例外嘴里都嚼着根烟,看牌的时候虚虚地眯起眼,烟头几乎翘到鼻梁。
馆子里放着暴风一族,像千禧年音像店的试音碟,正常说话的声音很难听得清。
隔壁一桌是几个小年轻,吵吵嚷嚷边喝酒边摇骰子,一个黄头发女孩掐着骰盅猛摇:“还不开?操你大爷的怂货!”
她打扮很夸张,高筒靴包着牛仔裤,拳头那么大的耳环跟着脑袋在甩,像随时能飞出去。
人也夸张,指天骂地一股社会气息。
老板来上小菜,听见林坤河跟黄亚滨讲粤语,问了句:“你们是香港人吗?”
这句被小年轻那一桌听到,嘻嘻哈哈地,切歌间隙极大声笑起来:“什么狗屁香港人,香港脚还差不多!”
林坤河不紧不慢地剥了个花生,想起杨琳。
这帮人既像她在夜场上班那会,也像她在南京横冲直撞的那几年,混乱失序,不知道在嚣张些什么。
好在北方虽然冷,菜却不错。
黄亚滨吃得慢,林坤河先放了筷子出去抽烟,刚刚那一桌小年轻也散了,黄毛小妹骑辆摩托蹿出去,前面一辆小轿车忽然转向,她急忙停下来。
两辆车碰了下,小轿车后座的门一开,摔出个哀哀叫唤的老人。
轿车车主下来就骂了句□□崽子:“我今天刚提的车,还是原车漆,还有我爸,这么大年纪才从医院出来,这把怎么算?”
“我操!”小妹惊魂未定:“关我什么事?是你自己突然转向*!”
“我打灯了当然要转向,你瞎啊?”轿车车主嚷嚷着要赔钱,张口就是大数。
小妹一惊:“我没钱,我没这么多钱,我掏不出来……”
“掏不出来找你朋友找你爹妈,不想私了就找交警!”那人一脸的油滑精明:“你喝酒了吧,应该还喝了不少?测出来你要蹲局子!”
狂的遇上横的,小妹一下煞白了脸,露出外强中干的一面。
不远处她几个朋友亲眼目睹,却都一溜烟跑了。
林坤河站着听了几句挺脏的脏话,扔掉烟头过去。
他全程看着,什么情况他清楚,什么路数他也知道。
轿车车主一脸凶相:“你他妈谁啊?你说看见就看见了?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团伙作案?”
谁是团伙还不一定,林坤河转头问那黄毛:“你敢不敢报警?
小妹吓住了。
林坤河说:“他们肯定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查一下就知道了,大不了蹲几天,反正你也没钱赔。”
他们在这纠缠,后面忽然有人一吼:“我录视频了,我手机里有!”
是外面几个打牌的老哥,纷纷扔了牌过来指责:“你讹人小姑娘干啥呢?”
餐馆老板也出来:“我外面有监控,这里能照到。”
有人要去扒轿车门:“你今天刚提的车?里程表看一下?你这车十万公里有了吧,吓唬谁呢,张嘴就特么讹啊?”
北方人还是可以,只要有人出头,后面跟着的都能嚷嚷两句,甚至嚷得比第一个出头的还上劲。
轿车一见事情闹大,扛着脖子怒骂几句,领上老头开车跑了。
林坤河也要走,黄毛小妹却黏上了他:“老板你是哪儿人啊,听口音不像咱们这儿的呢?”
林坤河掉头回去。
小妹隐约看到他手上的表,拍开颧骨上掉的一半假睫毛,本就不大的眼睛里极快地冒出光来。
她见林坤河不理,又跟上去换了个称呼:“哥你是来这做生意的吗?”
林坤河问:“你还有事?”
“有!”小妹点头如捣蒜:“你救了我,我得感谢你呀!”
“真感谢我,帮我把单买了。”林坤河指指里面:“我们兄弟刚来,身上也没钱,既然我帮了你,你请一顿饭也是应该的?”
黄亚滨吃饱了出来,见他被女的缠着不放,提醒了句:“泡妞当心点,被你老婆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小妹一愣,看了看林坤河另只手上的婚戒,嘀咕几句,捡起车跑了。
这次开得顺利,但拐向时脑袋一侧,往地上吐了口痰。
林坤河皱眉。
杨琳不会这样,她身上颜色穿得再乱,嘴里骂人的话再多,公序良俗还是守的。
而且在这种事上,她应该要精得多。
只是有时候精明外露,会现一点傻相,尤其是眼睛滴溜溜转的时候,林坤河格外想笑。
只是读书时不爱笑,也许是看多了他妈讲课,耳濡目染一张扮酷的脸,也许是青春期激素作祟,觉得女孩子面前笑一次傻一分。
但激素同样催生别的,比如自负。
十几岁的年纪,幻想着学校会为他开先例,然而顶级学府有顶级学府的坚持,他也有他的傲气,既然不接受那就不去,不再试。
林坤河想开始别的尝试,比如谈恋爱。
青春正盛的年纪,看着别人搂女朋友打情骂俏打啵开房,他也蠢蠢欲动,想着如果跟湖南妹谈,这些他通通要干上一遍。
于是留在广东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但他帮忙扶灯箱,她理也不理他;去买西瓜,她给他拿了块馊的;往门口过,她追出来塞了只烫伤膏让他给何渊文。
林坤河转头就扔了。
那时流行过旺角买黄刊,他也没那么纯情,喜欢女孩子是正儿八经要搂着做场春梦的,只是梦里腰都挥断了,梦醒,她在跟别人打啵。
林坤河觉得自己蠢透了,也觉得好笑,何渊文耍了她,她还能跟何渊文谈上恋爱。
品味和原则,她任何一样都没有。
到今天同样。
林坤河转了转婚戒,取下来。
这次黄亚滨铁了心要跟家里叫板,像换了个人,出力又出计,做事果断不少。
他们在北地又待了一天,次日上午飞回深圳,在南山的楼盘碰到徐芳冰。
徐芳冰来做业主回访的,冷不丁见林坤河拖个行李箱,一脸的奇怪加一脸的欲言又止。
林坤河问了问,才得知杨老板住院。
他打车去广州,还是那间医院,只是杨老板的病房在另一层。
林坤河穿过护士站,见杨琳跟何渊文站在一起,两个人密密商量着什么。
他定了定,走过去。【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