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OneDay(下)比海风更潮湿的……
周禧觉得这样的秦朗很有趣,拿着手机假装发语音:“不好意思,我男朋友叫你滚哦~”
秦朗:“你都没按住语音键。”
虽
然这么说,但他看着也挺高兴的。
周禧飞快给李铭则打字回了个“谢谢”,然后把手机揣起来,不看了。
她问秦朗:“我们要买菜回家做,还是点菜送家里?”
秦朗很苦恼的样子:“跟大明星谈恋爱好辛苦哦,都不能正大光明找个餐厅吃饭。”
周禧看他演戏:“屁哦,我没跟你出去吃过吗?”
也出去过,屈指可数吧,更多的时候都是在家里解锁一些十八禁场景。
周禧看出来了,大哥今天清心寡欲,就想着跟她搞纯爱,她配合他,让他把车停在附近停车场,跟他牵着手去逛菜场。
秦朗从后备箱拿出来不知何时准备的两个棒球帽,跟她一人一顶戴上,还打算戴上墨镜,“防止你被人认出来。”
周禧觉得他太夸张了:“你这样才会让更多人看你好吧!”
“这样。”秦朗把墨镜放起来,替她整理了一下帽子和耳边的头发,重新牵起她的手,跟着她走。
这个菜场是附近比较大的集市,瓜果蔬菜副食品都很齐全。
他俩也没说谁来做饭,要做什么,纯粹看着什么新鲜就买什么,买来的菜量起码能吃三天。
周禧跟秦朗介绍:“那个潘家烤鸡好吃的,就是有点咸,适合下酒。”
秦朗:“不喝酒吧。”
周禧拿两人第一次的事笑他,“干嘛,喝醉了又要没感觉了?”
秦朗:“嗯,不想喝。”
想清醒地度过每一刻,记住这一天。
菜场虽然大,但摊位密集,过道很窄,有对过的行人走过来的时候,很容易撞到彼此的胳膊。
秦朗一只手拎着菜,另一只手把周禧圈在身边,揽得紧紧的,很有安全感。
周禧抬头看他。
他低头跟她对视一眼,又臭美了,“是不是觉得我男友力爆棚?你现在跟我求婚的话,我可能会因为这么多人看着,就不好意思拒绝你了。”
周禧抿着嘴笑,真是给他脸了,什么梦都敢做。
路过烤生蚝的摊位,大喇叭循环播放着,“男人的加油站,女人的美容院。”
秦朗看生蚝品相不错,问周禧要不要吃。
周禧:“你需要‘加油’了?”
秦朗哼笑几声,“不要拿这种话激我,我才不会上你的当,你就是想骗我的清白。”
他人高马大的,说这个话虽然没有很大声,可是离得近的阿姨还是听见了,回头看他俩。
周禧觉得臊得慌,拉低帽檐遮住脸,死死拧了秦朗的后腰一把,“走走,快走。”
秦朗:“武力镇压我也不会屈从的!”
他纯情人设演得这么逼真,结果一回家就原型毕露。
菜刚拿进门,被他全丢在地上。
而他抱着周禧的腰抵在玄关的墙上,去亲她的脸。
她帽子还没摘,被他拱得帽檐歪翘,头发也蹭得乱糟糟,因为静电飞了起来。
秦朗边亲她,边用余光扫过厨房那边的窗,虽然过道并没有人,但他还是觉得这样像在公共场合似的,不好。
他停下来,捏着周禧的下巴要她回头看,“安个窗帘。”
有时候,他真是好执拗。
周禧轻佻地戳着他的胸口,“干嘛,害怕我老公突然回家,从窗口发现咱俩的奸情?”
这个情节设定秦朗不喜欢,他弯腰,用鼻子蹭蹭她的鼻子,亲她一口,“换一个。”
周禧:“换一个什么?换一个老公?”
她说着,抬起手臂,搂着他的脖子,去亲他下巴:“就换你吧,老公~”
秦朗笑了,捕捉她的唇,轻轻吮吸舔咬,然后停下,表情正经地说着不正经的话,“先做饭,吃饭,然后去我家,躺在我的被子里让我弄。”
周禧被他说得身体有了感觉,“可以跳过前面吃饭环节吗?”
秦朗:“不可以,我饿了,要吃饭。”
周禧:“你是猪吗?就知道吃!”
秦朗又亲了她一口:“嗯,我是猪。”
他说完松开她,捡起地上的菜拎进厨房,一边洗手一边唤周禧来帮忙,“过来,早点吃完,早点弄你。”
周禧不爽了一小下,啧,怎么还被他给吊上了。
周禧当主厨,秦朗做案板工。没想到他刀工还挺好,周禧看了好几次,看他咔咔剁肉,嚓嚓切丝,“所以,这也是耍帅的环节吗?”
秦朗:“嗯,被帅到没?”
周禧敷衍地惊叹:“哇,帅死我了。”
秦朗勾起嘴角,把备好的菜都码到盘子里,看她开火下锅。
是很普通的家常菜,但是新鲜带着锅气,吃起来也很好吃——
周禧现在已经练就了尝不到味道也能判断菜品好坏的超能力。
她觉得这应该算通感。
吃好了饭,秦朗把餐盘都拿去放洗碗机里,然后就要拉周禧去他家。
周禧像报复心极强的猫,改她来吊人胃口了,“我好像晕碳,吃完饭只想睡觉。”
秦朗:“去我那里睡。”
周禧:“我认床,换地方睡不着。”
秦朗:“那就不睡。”
周禧:“为什么非要去你家啊?”
秦朗说不出所以然,硬编了个理由:“我在家里做了装饰。”
周禧脑洞大开:“不会是玫瑰花瓣撒一床,墙头贴着红喜字,还点了龙凤喜烛吧?”
秦朗一脸震撼:“你喜欢这种风格的?”
周禧摇头:“不喜欢,你真这么搞的话我就报警了。”
秦朗半抱半拖的,还是把她带去了他家。
周禧进了门,到处看,看来看去都没看出来哪里有特别设计的。
她直接问系统要答案:“你装饰了什么?”
秦朗刚才已经动过手脚了,现在当着她面拉开床头柜抽屉,抽屉里摆了颜色花哨的各种套。
周禧:???
秦朗:“你看,这是字母CC。”
好吧,虽然很抽象,但周禧看出来了。
但这算什么装饰啊!就是为了骗她过来吧!
秦朗笑着从背后熊抱着她,推她往浴室走。
他俩脚步一致,像两只岔着脚走路的鸭子,摇摇摆摆的。
并肩站在浴室照镜子,秦朗揪着她帽衫的吊绳玩。
周禧想起田恬对他俩的评价,“两个色素大冰棍”,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秦朗喜欢她的笑,侧着头亲亲她耳朵,先把自己的衣服从头上脱下来扔进脏衣篓里,再帮她去脱下来。周禧抬起两只手,投降的姿势等着他帮忙,他却只帮到一半就停下了。
衣服向上翻起,原本的底边套在头上,她的脑袋像是被麻袋蒙住,陷入一片黑暗。眼睛适应了以后,能看到衣料孔隙透进来的光,但不明显。
秦朗托着她的腿把她抱上了台面坐着,假装贴心地问:“凉不凉?”
周禧不知情趣地说:“凉。”
秦朗就白问,他没给出任何解决办法,也可能算是给了吧,帮她其他地方热起来的办法。
周禧觉得露在外面的肚子上有温润的触感,暖暖的,好痒。
她笑着往后弓背,想躲他的吻,小腹不自觉吸气绷紧,倒显得上面往他面前刻意送似的。
秦朗含住了她,起先还隔着衣服,后来把碍事的布料一股脑推上去。周禧能感觉到湿热的口腔贴上来的热,也能感受到他撤离后皮肤被空气刺激的凉。
她那双举累了的手难耐地放下来,想找个支撑点扶着。
秦朗却在她的手搭到他肩上的一瞬,再次握着她的手腕按到她头顶。背
后是那面镜子,冷冰冰的,手碰到光滑的镜面还没感觉,没有衣服阻隔的背部贴上去直接激得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身上越冷,身下越热。
周禧由着他摆弄到现在,觉得已经很给面子了,所以她恢复了女王的高冷,命令他:“放开我,不舒服。”
这次秦朗却不为所动:“不舒服?你好好说。”
周禧立马领悟,语气改得也快:“老公,我不舒服呀~”
她这么说,他就舒服了。松开对她的桎梏,把那件磨磨蹭蹭挂了她手上半天的衣服一把掀了扔到旁边。
周禧被蒙了太久的眼睛紧闭片刻,才又重新适应光亮。
而他,像个古希腊的雕刻石像一样,在她面前展现出线条优美的人体和蓬勃旺盛的生命力。
他们俩在逼仄的淋浴隔间里把对方招惹得湿濡,花洒的水流半天却总是洗不净身上的感觉,玻璃门上的雾气一层层重叠,掌印又一遍遍清晰变模糊。
周禧被水汽熏得缺氧,求饶想去床上躺会儿。
半蹲着的秦朗站起来,拇指擦擦嘴角,仰着脸在花洒下面洗了把脸,关掉水龙头,拿浴巾把她包起来抱去卧室。
是荒唐无度的午后,周禧都不知道他俩弄了几次,睡睡醒醒的,好像一直在被他抱,是做春梦都不会做成这样湿漉漉的程度。
周禧想:他如果是靠这样“睡服”她,她可能真会认栽。
秦朗:“说服什么?”
周禧:“啊,我刚才又说出来了吗?没什么……”
秦朗趴在她背后,吻她耳垂,“好累。”
周禧也累,反手摸他的腰,“那我们睡一会儿吧,睡醒去找田恬拿猪脚。”
她声音越说越小,还没说完就睡着了。
秦朗也在她细微的呼吸声里迷糊了一会儿,又忽然无比清醒。
他闻到了被窝里的味道,是他们混合的体味,真好,她在他的家里留下了味道。
秦朗像只狗一样,在她身上嗅,周禧被他打扰了睡意,一巴掌拍在他头上,不高兴地嘀咕,“不要了,走开。”
就是这么无情。
秦朗却不恼,拉起她拍自己的那只手,在她手背上轻轻亲了一口。
然后他起床,把他俩的衣服放进洗衣机都洗了,她的小裤是他手洗的,洗完放进烘干机快烘。
虽然秦朗尽量放轻了手脚,但这些机器运转的声音都不小,如果不是周禧太累了,早应该被吵醒。
做完这一切,秦朗又回她身边陪她躺着,肌肤相贴的时候,那种爱情的信号疯狂发电,他心里满满当当的温柔,忍不住过一会儿就亲她一口。
周禧终于休息好了,看到房间里黑乎乎的,吓了一跳:“几点了?”
待机状态的秦朗立马被唤醒,开灯,看时间,“七点半,晚上。”
周禧:“走走走,快去拿猪脚,田姐还在等。”
秦朗:“你真得很爱你田姐啊。”
周禧开玩笑:“朗贵人,别失了自己的身份,那才是朕的真爱,你不过菀菀类卿明白吗?”
秦朗听不懂,又大概能明白。
他配合地“嗻”了一声,周禧笑起来:“没让你当太监!”
秦朗:“遵命!”
他俩打车赶到咖啡馆的时候,店里都要打烊了。
田恬已经跟王知夏打电话八卦过了,知道这俩人在搞什么“一日恋爱”,不理解也不尊重,但送上了香喷喷的猪脚当“贺礼”。
周禧很怕田恬念叨她。
她穿的还是上午那一套衣服,已经洗过了,却怕田恬能看出来什么似的,语调高亢地说着他们今天去开飞机、去练车,甚至为了凑时长还编了段去逛夜市了。
田恬觉得没眼看:“谁问你了?”
周禧:……
田恬赶他们,让他们拿了猪脚赶紧走,别耽误她回家看孩子。
周禧就提着保温桶和秦朗走了。
夜风习习,好像能闻到海风的腥气。
周禧问秦朗:“去海边走走吗?”
秦朗:“好。”
路灯的光亮昏黄,地上的影子也不清晰。
他们俩的身影拉长变形,叠在一处。
周禧问他:“你还有什么想做的没做吗?”
这一天好像就快过去了,说好的明天分开,谁都不要拖泥带水。
秦朗回答:“很多。”
周禧沉默。
秦朗笑了笑,“不过够了。”
他们已经走到了道路尽头,面前是海岸,木栈道的栏杆前有拥吻的小情侣,听见有人来了匆忙分开,不好意思地拉着手跑开。
周禧像个怪阿姨,看着人家落荒而逃的背影嘿嘿笑。
笑完了一回头,发现秦朗在看她。
周禧举起手里的保温桶,问秦朗要不要坐到那边的椅子上吃猪脚。
秦朗没回应,低头拥住她。
海边的风带着潮气,比海风更潮湿的是恋人的深吻。
第62章 特别的人一对再普通不过的热恋情侣。……
从海边走回马路上,周禧问秦朗要不要真的去夜市逛逛。
她说着自己小时候喜欢吃的那几家店,“有一家魔力柠檬,那个柠檬水里加的是‘青蛙卵’,啊,就是兰香子,你知道吗?”
秦朗摇头。
周禧告诉他是很好喝的饮料小料,“咬起来噶嘚噶嘚的。旁边还有家章鱼小丸子也不错。”
秦朗笑着听她描述,觉得她的词汇量真丰富,就像那些奇奇怪怪的口味形容。
再要说其他吃的,周禧一时想不起来,听说这几年夜市改造过后成了网红街,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新的美味。
他俩刚才在海边的长椅上把那一桶猪脚吃完了,秦朗现在不太饿,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人挤人、人找人的夜市上。
他提议回家看电视,可以在楼下的便利店买些零食和酒饮,边看边吃。
周禧同意了,她下午“运动”了好久,腿脚也酸软着呢。
依旧回的秦朗家,他俩披着同一个毛毯坐在沙发上看综艺。
综艺是很没营养的搞笑节目,放在平时他俩谁都不会看,更不会觉得好笑。
可两个人一起看的时候,就莫名觉得像被挠了脚底板似的。演员掉水里他们笑,演员被道具扇了巴掌他俩笑,演员蛋糕吃到鼻子里了他俩笑得公鸡打鸣。
周禧买回来的饮料都是梅子酒、气泡鸡尾酒这种小甜水,是有点度数的,喝了容易上头,上头了就想撒娇,凑过去跟秦朗亲嘴巴。
她尝不到的甜味、酸味、水果香味,被秦朗品了个遍,卷着她的舌头纠缠。
反正这是他俩独处的空间,缠过火了就肆无忌惮地做些成年男女爱做的事情,有时未必侵入,只是互相留下些痕迹也很快乐。
和下午那种一直潮湿的状态不同,周禧感觉现在的他们是那种很干爽的关系。
奇怪,她要说的不是这个,为什么这个词,这两个字放在一起就又变得不纯洁了。
她和他窝着看白痴综艺,吃小零食,喝小酒,亲一亲抱一抱都很……就是很舒服,好像不带情欲,只关乎情感。
是一对再普通不过的热恋情侣。
周禧捶了捶发晕的脑袋,怕喝醉了酒忘了说,“就到明早八点好吗?”
这话很煞风景,秦朗剥瓜子的手动作一顿,那颗瓜子像跟他作对一样,怎么都剥不开。
“好。”秦朗终于抠出来紧贴着皮的瓜子仁,喂到周禧嘴里。
周禧一边嚼一边说,“我会一直记着你的。”
想把回忆定格在爱意最浓的时刻,这
次总能好聚好散了吧。
秦朗没回应这句话,拿起她喝剩下的半罐酒喝了几口,气泡顶得他难受,胸闷。
电视里的罐头笑声又吵又假,像嘲笑他们的无聊对白。
夜里他们只温风细雨地做了一次,就抱在一起睡了,像两个严丝合缝的勺子排在一处。
睡前周禧还在给秦朗送玻璃碴子糖,“我今天很开心,爱你哟~”
秦朗觉得她惯会哄人,却也被哄得甜心蜜意的。
他想过是不是会有别的选择,却又看透她温声细语背后的决绝,于是不开口,说让人为难的话。
早上闹钟响起的时候,周禧还没睡醒。
她一向有起床气,秦朗叫她,看到她在床上大摆锤一样转着圈躲,他觉得她好玩,追过去催她起来,被她一脚踹在胸口,闷哼一声。
周禧烦燥地闭着眼,“就八点了吗?这么快吗?那我给你延个期行吗,再加两个钟。”
秦朗坚持把她拽起来,拿过旁边的衣服,像给洋娃娃穿衣服似的,一件一件给她穿好。
穿到最后,领口一阵冰凉。
周禧摸着脖子,摸出来一条链子,银色的小飞机吊坠,机翼上有颗闪闪的钻石。
周禧带着起床气告诉秦朗:“白金不如黄金保值,碎钻更不值钱。”
秦朗:“哦,是不锈钢镶玻璃的。”
周禧被他气笑。
这么折腾,任谁都睡不着了,周禧看了眼手机,才6点13分。
她对秦朗飞眼刀:“我杀了你。”
秦朗早就收拾好了自己,拉着周禧出门上车,开到山脚无人路段停下来,要跟她换位置,“你来开。”
他们开的是正常车,不像教练车在副驾驶座有脚刹。
周禧有点害怕。
秦朗已经下车,拉开她那边的车门,“开慢点,没问题,你昨天开得很好。”
周禧听他这么夸,又觉得自己行了。
清早的山路没人,可转弯挺多的,周禧开得很慢很谨慎,如果旁边有晨跑的人大概可以跟她一决高低。
秦朗帮她看着前后左右的路况,几乎没有开口。
在山上转了一圈再回到马路边的时候,周禧感觉自己贴着座椅的背上都出汗了。
他们换回来。
秦朗调整好座椅位置,系上安全带,拍拍周禧的脑袋,“Goodjob!”
周禧傲娇地摇摇手指:“小菜一碟,不值一提!”
已经七点多了,秦朗开车送她回王知夏家。路过汽车餐厅的时候,点了早餐外带,就在车里简单对付一顿。
周禧刚才集中精神用脑过度,现在肚子挺饿,小汉堡和薯饼吃得津津有味。
偶尔堵车或是红灯,秦朗停下车来喝几口咖啡,周禧就在一旁给他递吃的,送到嘴边那种贴心服务。
秦朗歪着头吃,没吃好,馅料带着酱汁掉到她手上,他就飞快吸起来,连她的手指也被舔到。
周禧拿湿巾擦手,嫌弃他:“小金毛都不吃掉下饭桌的食物。”
秦朗:“小金毛是谁?”
周禧:“王知夏家里那只狗。”
秦朗:“哦,那没事了。”
周禧心想,他是不是不多问这一句的话,要跟人家的狗说“让他滚”啊。
她禁不住微笑,秦朗也在笑,打开音响放歌。
车子驶入海底隧道,光线暗下来,本就没睡醒的周禧吃饱喝足又困了。
她上下眼皮打架,小睡了一觉。
迷糊的时候她听到有自己熟悉的歌,“若只有一天爱一个人,让那时间每一刻在倒退。”
他真是她遇见的,特别的人。
车开到王知夏家的时候,刚好八点钟。
不存在的钟声在耳边敲响,他们要如约告别。
周禧把安全带解开,迟疑着,制定游戏规则的人现在有点想利用特权修改规则了。
可最终她只是向他伸开双臂,“抱一下。”
秦朗环抱住她,手在她背上轻轻拍。
两人都安静地不说话。
秦朗亲了她头发一口,先松开手,“去吧。”
周禧退出他的怀抱,推开车门走下去了。
没回头,也没和他说“再见”。
她听见车子在她身后开走的声音,意外的,并没有想象中失恋的沉重感。
她快步走回王知夏家。
王知夏正坐在沙发上给小金毛织围脖,小金毛趴在她脚边,乖乖地由她摆弄试戴。
王知夏:“哟,回来这么早?”
周禧:“他下午还要上班,说好一天嘛,就别磨磨唧唧的了。”
王知夏停下手里的钩针:“真结束了?”
周禧:“真结束了。”
王知夏观察她的神色,好像没看出来她有想哭的迹象,于是拍着手称赞道,“还得是咱们CC姐,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啊。”
周禧不太想聊这个话题,她看了一会儿王知夏织的粉色围脖,问她坐了多久了,“这么坐着是不是会压迫伤口?还是再躺会儿吧。”
王知夏点头,扶着她手臂站起来,慢吞吞上了楼。
她的卧室有飘窗,周禧把王知夏安顿在床上以后,就坐到飘窗上写小说。
也不知道是不是感情上的刺激转化成了创作的激情,周禧对着键盘一通狂敲,欢喜和遗憾都留给了剧中的人物。
写了许久,她转动手腕和脖子休息。
王知夏放下手里的诗集,问她:“你在写枪战吗?突突突突的。”
周禧:“嗯,爱情保卫战。”
王知夏:“我很怀疑这么爱玩烂梗的你能写出什么旷世奇作。”
周禧摸着下巴想了想,她一直单机写作,还挺寂寞的。
她像小时候传笔记本给姐妹们看一样——只是现在用的是电子笔记本,把写好的前半部分变成共享文档,发链接到她们仨的群里。
田恬:“这啥?”
周禧:“欢迎拜读我的大作《你我之间》,本文周更,在线批注,禁止辱骂!”
田恬:“小布爱吃西瓜又是啥?”
周禧:“我的笔名。有时候太红了也是一种烦恼,需要马甲披身来遮掩我的光芒。”
田恬:“我现在店里忙,没空看。王知夏跟她在一起吗?替我呸她两口。”
王知夏:“收到!”
“你我之间,不是我们。”王知夏对着手机,才念了一句题记,周禧就觉得羞耻了。
她急忙喊停,“你就安静看啊,有什么意见段落批注就行,别读出来!”
王知夏“哦”了一声,开始看第一章。
周禧继续分段落,她打算万字一章的按周发到群里,刚好也把前文切分成独立的文件,传到自己邮箱。毕竟这是王知夏的电脑,她走的时候不会带走。
之前都是单纯写在文稿里直接保存,现在操作起来功能键,不知道是按了什么备份恢复,居然打开了一个王知夏的文档。
不是什么合同文书,像是随笔,或是信件。
由于周禧的阅读速度太快,在她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之前,就已经看到了大半内容。
王知夏写道:“今天又刷到了《寻梦环游记》,我没敢看。海报上那句台词,死亡不是终结,遗忘才是。真的吗?
Leo,我好想你。”
周禧飞速抬头看了床上的王知夏一眼,屏住呼吸,若无其事地把文件叉掉。
她感觉自己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欲盖弥彰地找一些话题:“我现在想的后续是,要不让男主失忆吧,就脑瘤然后治好了,记不得女主了。”
王知夏:“听起来很像狗血偶像剧,而且这样守着记忆的女主岂不是很可怜。”
周禧:“那就让女主失忆!”
王知夏:“喂,你以为做手术是什么仙女拿着魔法棒一挥就好了吗?女主如果有这个病,后续生活还不知道有多少麻烦呢。男主就只是超爱了而已,都不用受什么罪。”
周禧:“啊……你真是个女性权益守卫者呢,那咋办。”
王知夏摇头:“你是作者你问我?写一步看一步呗,干嘛非要设想一个结尾,你就先让他俩爱着嘛。”
周禧:“为什么你不
喜欢BE的故事?”
王知夏:“大多数人都不会喜欢吧,活着够累了,吃点甜的哄哄自己不好吗?”
周禧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就像我们日复一日的生活,从来也无法预判结局的走向,但都希望是喜剧收场。
可这个从她中学时代就构思的故事,尽管已经被改得面目全非,周禧却还是想保留那个预想的结局,男女主没在一起的结局。
小时候的自己是对未来迷茫,认定有些爱情无法走到最后;现在的自己是回溯过往,觉得无法走到最后的爱情未必就没有存在的价值。
成年的她和少时的她对向行驶,在某个路口相遇,又一起走了一段旅程,殊途同归。
王知夏虽然嫌弃地说着如果这不是周禧写的,她根本不会点开看,可真看起来也上了头,“嘿嘿,你写得还挺有意思,看小孩搞纯爱这么好玩啊……”
周禧:“喜欢记得五星好评!”
她调侃着结束对话,继续写后面的剧情。
所有人都幻想跃过试错阶段,直接和对的人牵手。
可故事里的人没开上帝视角,没法快进到尾章。
过程和结果究竟哪个更重要?周禧不确定。
她站在故事里人物的视角,相爱的时候就好好爱,至于未来如何,走着走着就知道了。
周禧捏着自己的脖子,寻找灵感。
摸到细细一条链子。
这一上午,她都没怎么感觉到这条项链的存在。
周禧把项链摘下来放在掌心,那颗机翼上的小小钻石在阳光下折射着光彩。
她端详了一会儿就把项链装进行李箱里。
这次,她是真得要离开了。
第63章 再出发但凡有过感情纠葛,再做回朋友……
王知夏的伤口恢复得不错,她牵挂着公司的事务,也不想错过花馍大姨的流量高峰期,又歇了两天就着急回归工作。
她们在咖啡馆聚首。
周禧骂王知夏:“这会儿又硬气起来了,不知道谁手术前吓得腿肚子都软了?”
人就是这样死性不改,生病的时候觉得一切都没有身体重要,病好了身体又变得不重要了。
王知夏无暇跟她斗嘴,撑起红色的遮阳伞,离开咖啡馆去见排着队和她约饭的客户。
田恬让周禧放心,自己会盯着这位“女强人”的,该复查、该调理都有她督促。
田恬:“昨天向宇去她家,你见到了吗?”
周禧点头,昨天陆向宇不知从哪里听说了王知夏生病的消息,提着鲜花果篮,还有给小金毛的零食盒子登门探望。
本来已经能站能走的王知夏,愣是装作很严重的样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让周禧招待陆向宇。
她不是为了装可怜,她是想吓退求爱者。
她告诉陆向宇自己子宫上长了瘤,医生说她大概率以后都难怀孕了。
陆向宇对此的反应是让她别想太多安心休养,他话也不多,走之前还替王知夏去遛了几圈狗。
人出去了,周禧说王知夏:“你何必呢,我觉得表弟人不错,当不成情人也可以做朋友嘛。”
王知夏问:“你会跟秦朗做朋友吗?还是会跟李铭则当朋友?”
答案当然是都不会。
但凡有过感情纠葛,再做回朋友都会尴尬。
陆向宇就像王知夏的无数追求者一样,因为她的冷淡回避,终将如细流入海,水过无痕。
条件再好,没感觉也不想将就。
周禧想起电脑里看见的那句“我好想你”,心跟着一起酸涩。
她跟田恬说:“你别撮合王知夏了,她想单着,你就让她清净些吧。”
田恬叹气,“都多少年了,总要走出来吧。”
恢复营业的咖啡馆又热闹了起来,每天限量供应的“咖啡杯馒头”已经成为店里热销产品。
不过现在大姨的村里都在做同款的馒头,连“禧欢吃”都在找代工厂打算贴牌批量做这个咖啡杯造型馒头。王知夏正在紧急申请外观专利,不知道后面情形如何。
田恬跟楚芝又深入交谈过一次,最后还是拒绝了入职的机会,决定继续守着咖啡馆。
田恬:“才刚有起色,真卖了舍不得,以后有合适的机会再说吧。”
她就是这样,看起来雷厉风行,其实最优柔寡断,舍不得的东西太多。
不过周禧没有教训她,田姐是她们永远的姐,她想做什么谁敢置喙啊。
属于周禧的长假也终于要结束了。
陆玖一天给她发八十条消息,有时是讨论自己的“新点子”,有时是吐槽新人主播没脑子,也有时候是表达一种隐忧。
他在怕,怕她负气离开,真将一去不回。
人性就是这么贱,真要失去了才会知道珍惜。
周禧猜,她也是托了花馍大姨的福,才被陆玖这么重视。
或许在陆玖的眼里,她是什么营销鬼才、编导高手,只是回乡休养几天就能打造出新的爆款网红。
但不管怎样,周禧还是决定回归公司,当初莽撞辞职是受了味觉失灵的刺激,现在她已经习惯跟这木然的舌头共处,不觉得尝不到味道是多大的事了。
而且这一个多月她抽离开公司的环境,忽然又有了很多对抗世界的勇气。
她之前是把工作看得太重了,被手机消息支配着,被待办事项压榨着,总在连轴转,总在焦虑还没做好的事。
但是现在她发现了,没了她,公司好好的,老板好好的,地球也正常转着呢。
她没有她以为的那么重要。
这就是她这一个月休假的心得:
工作很重要,她也很重要。
但同时,他们都没那么重要。
田恬又在给周禧收拾行李了,都是打包好特快专递邮去沪市,东西可能比人到得还早。
周禧托腮坐在小板凳上,看田恬在本子上划勾,她一边装箱一边给周禧讲解,海米怎么吃、凉粉怎么拌,事无巨细。
邵海还给周禧做了杯特调,琴港的海草凉粉做底,加了咖啡和奶,再舀一勺蜂蜜。
邵海给她展示手里的包装袋,用的就是田恬买的那种袋装凉粉,让她尝尝味道。
周禧吃了几口,点头说“好吃”。
田恬吐槽:“你俩真是一个敢问,一个敢说。”
周禧本着不浪费的精神,把那一小碗“甜品”给吃完了。
邵海撑着胳膊站在她桌边,还没放弃自夸,“你看这个海草凉粉,热量又低,口感又弹,比奶冻更适合咖啡啊,我觉得我这创意非常好。哦,我还想试试大葱拿铁,本来是想搞蒜泥拿铁的,但是大葱可以插上去,视觉效果更好……”
周禧“嗯嗯啊啊”点头敷衍他,感觉这位大哥也是在开店的过程中找到乐子了,就是创意的方向有点怪异。
快递员来拿走了包裹,田恬忽然有点失落。
她问周禧今晚真的不要一起吃一顿吗,周禧摇头,说她早班飞机,想早睡早起,休整一下。
其实是怕喝点小酒又多愁善感,产生离情别绪。
周禧抱了抱田恬,“我过年还回来啊。”
田恬回抱住她,“嗯,大作家不是还要给我们更新小说嘛,有事群里说。”
周禧哼唧着,已经开始不舍了,这次休假她们待在一起太久太久了,要打破一种习惯,是很残忍的事情。
周禧嘱咐田恬:“你别光顾着忙店里,要按时吃饭啊。”
田恬:“嘁,这话该我跟你说吧,箱子里有几个糖水料包是补气祛湿的,你别偷懒,煮着喝啊。”
“好好好。”周禧在下一波客人进店前,挥别了田恬和邵海两口子。
她拉着她的行李箱,走出院门时回望了一下店招,想起第一天来的时候,遇见的那一对老夫妇对“来晤”的解读:
烩面,挺好吃的。
周禧笑起来,她向着海边走去,想再看看海上的日落。
其实不管日出还是日落,这片海上的景观她已经看过无数次了,就连手机里存着的照片都大同小异。
可大海像是有什么神秘的引力,总引着她前往。
或许浸在水里的感觉,是生命诞生之初的印记。周禧看着大海,海浪一层又一层地冲上沙滩,白色的泡沫钻进沙子的缝隙,壮阔的海面让人心胸也跟着打开。
天热了,海边满是游人,不少挽起裤脚踩水的青年男女,跑着闹着嬉笑着。
周禧远离开这些热闹,顺着海边的松柏小路走向印象里的公交站。
她已经好久没坐过公交车了,要么为了节省时间打车,要么为了锻炼身体走路。
穿过地下通道,中间空地坐着些摆摊卖海螺的小贩,地面满是行人带出来的沙粒,三条路口都是来往行人。
周禧抬头看指示牌,听到海水浴场嘈杂的音乐声,那头好像正在办活动,进入旅游旺季的琴港几乎每天都是动次打次,莺歌燕舞。
有点转向,她不得不打开手机导航,终于确认了方位。
就在她踏上楼梯的时候,海螺壳的摊位前走来了李铭则。
他刚才去咖啡馆了,田恬说周禧刚
走,也告诉了他周禧明天回沪市的消息。
李铭则想也没想就追了出去,可他只是远远跟着,望着她看海的背影,没有上前打扰。
现在,同样的岔路口停驻,李铭则知道她要去哪里,却转身走向通往海浴沙滩的楼梯。
楼梯口正对着被围栏拦起来的舞台,这里是沙滩足球赛的赛后演出。歌手明显没在假唱,因为他气不够长,唱走调了。
但这并不妨碍台下观众气氛热烈,所有人都很快乐。
李铭则走到正对着马路对面公交站台的位置,他看到了等车的周禧,她在低头看手机。
没看到他。
他手插着兜,立在那里远远看她,看不清她的眉眼表情,但是知道她就在那里。
就像以前上学,每次放周假,她也会在校门口或是公交站等着,遇见了就和他一起走,不管同学的打趣,也不管他是不是乐意被她跟着。
比起恋爱,或许在一起之前的那些回忆更值得珍藏。
她分手时的气话还在耳边,她享受的是追他并且追到了他这件事,至于他这个人本身,也就那样。
口袋里手机振动。
李铭则拿出来看,是周禧发的消息。
周禧:“我旁边的妹妹说有个男的一路尾随我,问我要不要报警。”
李铭则:……
周禧等的公交车到了,车身挡住了站台,她也消失在他视线。
等她在最后排座位坐稳,拉开窗玻璃,头探出来大喊了一声:“李铭则!”
李铭则被她这危险的举动吓了一跳,身体不自觉前倾,心提到了嗓子眼,想把她推回窗里。
还没等他开口,她已经回去坐好了,对他笑着挥了挥手。
公交车不会为谁停留,上完客就关闭车门,笨拙地驶入车道,留下一个无情的车屁股。
李铭则有些失落,说不明白为着什么,就像周禧刚回来的时候他说过的,他不知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想来找她。
其实在两人的关系里,他一直处于被动,是她硬生生闯进他的世界,留下许多生动的回忆,又狠绝地抽身离去。
这些年他学习,出国,工作,有很多事可以干,生活并不无聊。
却好像再没有那几年,有她在的时候有趣。
舞台上的歌手声嘶力竭地唱着高音,沙滩上传来的歌声像操场上的大喇叭,有沙啦沙啦的杂音。
但歌词一句一句都听得清晰:“忽然之间,你忽略的我忽略的所有细节,当初的猜疑好奇爱恨痴嗔却已希微……”
李铭则抬头看向舞台,天边已经是橘紫色,一旁的宣传板上挂着巨大的粉色蝴蝶结。
他记起初见周禧的那个夏天,他领了新书上楼,走在他前面的女生慢吞吞的,挡路了却毫无自觉。
她手上挎着个蝴蝶结小包,一甩一甩的,不经意间打在了他身上。
—
周禧一回沪市就立马投入了工作。
之前三天两头问她什么时候返工的陆玖,在她想深度讨论转型方向的时候却不见了踪影,四处出差。
他离开之前成立了个新的小组,任命周禧做负责人,说要推广助农产品。这类生鲜食品的售后率特别高,陆玖定下指标抛了难题就跑了,美其名曰对她的考察,“你广撒网,多看看有什么型,再说怎么转。”
周禧居然被说服了,好像因为沾了“公益”的标签,她对直播的抵触就没那么强了。
复播第一场,她只带了两个低价水果的福利货,还有花馍大姨的新款咖啡杯馒头——于公于私,她都很乐意和王知夏签订长期合作。
因为离开太久,这次复播她主要是跟粉丝们聊聊天,说说她这段时间休假的见闻,顺道宣传了一下她的家乡,介绍好玩的景点。
这场直播“活人感”很强,实时数据也不错。
粉丝们不仅积极下单,还打投主播。
助理在旁边提醒周禧要感谢打赏比较多的客户,提醒了几次看周禧总忘记,就来替她整活搞气氛。
他对刷礼物的榜一大哥敬礼:“谢谢这位‘阿飞’送上的嘉年华,阿飞,哦那个歌是不是,你是我的小蝴蝶~我是你的小阿飞~”
助理唱了两句歌又去谢其他人,周禧没什么表情地继续翻看评论,回答问题。
周禧:“‘CC姐,海岛帅哥多不多,有没有艳遇?’哈哈哈,帅哥多啊,很多,艳遇……”
她看了一眼刚才送礼物的ID,摇摇头,“没有。”
第64章 网络一线牵凭什么觉得我会听你的?……
秦朗在24小时营业的自助健身房跑步。
已是深夜,健身房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戴着耳机看周禧的直播,边看边跑,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被她斩钉截铁的否认给气的,他觉得有点想吐血。
按停跑步机,他缓步走下来,坐在长椅上休息。
周禧回沪一周了,这一周他在重新恢复以往的生活节奏,家里原本就不多的她的气息,好像也随着洗衣机烘干机的运转都被抹去。
秦朗没有刻意去想念周禧,可大数据记住了他的喜好,不仅给他推送周禧相关的视频,还猜他喜欢她的直播间。
这可真不公平,分开后她可以很轻易地忘记他,他却因为她是“名人”而不得不经常看见她。
他也是手贱,系统推送了两次后,他就点了预约直播。
再次在屏幕里看到她的脸,又熟悉又陌生,原来聚光灯下的周禧是这样的,好像一下子就有了距离感。
甚至不需要解释,秦朗就觉得这样的周禧不想谈恋爱,要把他甩了很正常。
她直播的时候并不像有些带货博主那么浮夸,就跟人视频聊天似的,而秦朗就这么被迷惑了。
他下单了她带货的百香果,她怎么知道他最近刚好不爱喝水。
西梅,太好了,饱含膳食纤维。
还有咖啡杯馒头,他平时不太吃甜品,但是这个新品抹茶拿铁馒头看起来就是优质碳水,健身也不能断碳吧。
秦朗第一次在直播间购物,这种活动会上瘾,他等着主播再上链接买买买,但是周禧说今天就想和大家聊聊天,没有别的品了。
花钱的手闲不住,他看别的粉丝在刷礼物,点了几下看到最好看的那个嘉年华,也没考虑太多就刷脸支付成功了。
坐在周禧旁边那个聒噪的男生在唱歌感谢“阿飞”,唱得真难听。
秦朗只想看周禧,可周禧对此毫无反应。
他有一点难过,周禧肯定知道是他,但她并不在意。
秦朗想,或许周禧不想再和他有任何关联,他这样的出现也只会让她不舒服,急于撇清关系罢了。
后来他就再也没有当显眼的榜一大哥。
偶尔刷到她的切片还是会点开看一下,没想过自己一次次的点击只会加深系统的标签强化。
系统现在都不用猜他喜欢了,有周禧相关的视频就推满他首页。
系统很自信自己的画像算法:他超爱。
而周禧此时正在会议室里,听组员们骂人。
她也气,但知道生气不解决问题。
复播那场的百香果卖得很不错,那个果园是选品团队精挑细选后选出来的优质优价商户。
发货快、包装好、口感棒,第一批次的果子大受好评。
然后果农就飘了,开始以次充好,先是找了附近果园的果农低价收购发了一波,这一批也还看得过去。
销量打开而产量跟不上的时候,果农们就拿中果甚至小果来顶替
大果了。
这时的评论区频频晒出翻车买家秀,商户的客服又不够专业,响应不及时,还嘴硬地表示总重量没有问题不给售后。
“禧欢吃”团队紧急接手赔付工作,为了品牌名声,承诺全款退赔。
他们和果农协商、谈判,果农一副理直气壮的嘴脸,也不管什么合同条款,反正赚到的钱是坚决不可能再掏出来的,大不了后续尾款他们不要了。
这次助农,公司本来就是薄利,还包了物流专线,即使把尾款都赔给买家,他们还得倒贴钱。
业绩和奖金挂钩,团体出力不讨好,怨气自然就大。
周禧安抚了组员的情绪,鼓励他们虽然百香果出了问题,但是西梅就很稳定,还有咖啡杯馒头销量高、售后低,总得来说是能弥补亏空的。
会议散场,周禧去给王知夏打电话,沟通馒头量产的事。
她跟王知夏说了百香果翻车的先例,提醒她不能随便考验人性,要想规模做大,还是尽快对接工厂,手工花馍太容易出问题了,从生产到运输储存都有很多隐患。
王知夏有点烦躁,只说周禧这边想怎么安排自己作主吧,王知夏就不掺和了,她最近还有两个影视项目要跟。
至于她旗下唯一的艺人“花馍大姨”,人家现在开开直播卖卖花样馒头就过得挺好,大姨没指望暴富,王知夏更没指望她给自己赚大钱。
王知夏:“你还记得一开始我们为什么要做那个活动吗?”
是为了帮手艺人大姨卖馒头,为了给咖啡馆搞点噱头做宣传。
现在初始目的达成了,王知夏已经满足了。
周禧头疼又委屈,她明明是想替好友着想,怎么倒搞得像她多贪财似的。
偏偏好友眼里“急功近利”的她,在同事那里却又显得“变佛系”了。
卫生间永远不缺八卦。
周禧在隔间里,听到外面洗手池边有两个同事提到了她的名字。
一个说:“CC姐度个假,好像脾气都变好了,以前复盘数据不好她都甩脸子走人的。”
周禧反省了一下,以前自己这么爱耍大牌吗,好像是有一场,甲方要求贼多,还要她配合演戏压价那种,结果销量不好又挂他们,说他们坑位费高,还自导自演虚假销量。周禧也就那一次当着陆玖的面拍桌子走人了吧?
另一个说:“听说是刚做了个小月子,不宜动怒吧。”
周禧:???
她推开隔间的门,径直走向洗手池。
正在对话的同事惊到失语,尴尬地忘了和她打招呼。
周禧自顾自洗手,洗完了抽纸巾擦拭,也一副八卦的样子问:“听谁说的啊?”
同事阿巴阿巴说不清楚,“对不起,CC姐。”
周禧冷哼一声走了,回了办公室,拍拍男助理的肩,要他跟自己下楼去买咖啡。
小助理是个才进公司不久的实习生,不仅直播的时候在旁边陪着周禧,日常工作里也主动鞍前马后地跑腿,有时候还给周禧打饭,周禧对他印象还不错。
周禧问他:“我不在公司这一个月,你都听过我什么传闻,说说。”
小助理呆呆的,传闻确实听说过一些,可被正主这么问到脸前,他也不敢说啊。
他喝了一口咖啡,被烫到舌尖,“略略略”地吐着舌头散热。
周禧始终抱着手臂冷眼旁观,看得小助理后颈发凉,一五一十地递了“投名状”,把他知道的都告诉了周禧。
谣言的开头要从那次周禧在办公室干呕说起,有人说周禧怀孕了。之后周禧跟陆玖谈过两次都不欢而散,再接着周禧就被暂停了工作。
于是有人说孩子是老板的,周禧养胎去了。
可是后来周禧带着花馍大姨短暂地出现过一次,肚子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又有人说周禧其实是流产休养去了,还有人说听见过周禧前几天打电话,聊到过子宫修复什么的。
所以就传成了孩子是老板的,不过在老板娘施压下被打掉了。
这么有头有尾的谣言,经过口口相传不断增添细节,最后变成了铁一样的事实。
在职场环境里,要给一个女人造黄谣真是太容易了,尤其还是一个得老板赏识的成功女人。大家能力都不差,凭什么就你扶青云直上?
周禧听得有些恼火,又觉得可笑,她甚至在小助理的描述里通过一些关键词,推测这其中推波助澜、煽风点火的人,很可能是替她接班的新主播还有陆玖的老婆Wendy,这俩人还是闺蜜。
周禧翻了个白眼。
小助理把知道的都交代完了,那杯滚烫的咖啡也被他一口一口吸溜完了。他咬着指甲盖,问周禧:“CC姐,你要去撕她们吗?”
周禧:“撕谁?”
小助理:“呃……”
周禧笑了一声,她谁都不撕,冤有头债有主,她要找也是去找“孩儿他爸”。
陆玖才是这艘大船的掌舵者,如果他船开得好,小风小浪也翻不出大花样。
所以问题就出在他身上。
小助理觉得她笑得人瘆得慌,他表忠心,说喜欢周禧的工作风格,会力挺她的。
周禧“嗯”了一声,有些想法,现在还不能跟他说,但她想或许可以把小助理带走培养一下。
周禧让助理先回去,她给陆玖打电话提出来想谈谈。
陆玖这次没回避,他在跟人谈话,听筒里有嘻嘻哈哈的说笑声,然后陆玖说晚上有个饭局,让她一起参加。
周禧答应了。
挂了电话还觉得心里堵堵的。
她上网刷了会儿搞笑博主平复心情,看到有个段子好玩,转手就发姐妹群里。
周禧:“你们想吃饺子吗?”
王知夏:“你很闲吗,有空不如发发更新!”
田恬:“吃什么饺子?”
周禧发了张图片,是她刚才存的图,一只被包成脚丫子形状的饺子:“吃吧,脚子。”
她自己哈哈哈大笑,那两人回以无语的表情。
跟姐妹们开了个无聊玩笑,周禧心情好多了,她回家去换衣服准备参加晚上的饭局。
到家先把王知夏的催更要求满足了,从笔记本里传了新章节发群里。
这半个多月,她们因为更新和评论时常保持联系,就像周禧还在琴港那样,关系紧密。王知夏甚至把她的小说发给了认识的出版社编辑,出版社反馈很积极,但希望她以CC的名字出版宣传。
周禧这时又清高上了,说考虑考虑,其实想的是如果匿名投稿,会不会有人赏识她的文学才华。
发完更新,周禧把电脑放好,换了一身牛油果绿的连衣裙,想着晚上会冷,又找了件薄风衣。
翻看风衣口袋的时候,意外翻出来一沓医院的票据和一张餐厅双人套餐免单券。
回忆如潮水涌来,她想起那晚她跟秦朗去挑战变态辣的塔可,辣得嘴巴肿成香肠,然后半夜双双肠胃炎去医院吊水的惨状。
周禧笑起来,从无语到出声,怎么停都停不下来。
她自觉对这段感情的断舍离是干净利落的。怕睹物思人,她离开琴港前把那个小飞机项链挂在了秦朗送她的机长熊身上,然后把它们一起留在了琴港的房子里。
至于沪市的公寓,她回来第一天就找了保洁做打扫,这里完全没有他存在过的痕迹,连他买的那个奥特曼风筝都被保洁拿回家给自己儿子玩了。
可没想到还是会被这些猝不及防的小零碎刺杀一下。
她捂着自己的嘴,想让自己别笑了,手指摸到脸上居然湿湿的。
周禧用手背擦掉眼泪,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哭,多半不是为了那些回忆,只是刚好情绪找到了宣泄口,也不管是为了谁了,就哭一场,哭完心里舒服多了。
周禧觉得自己很割裂,这世界也很割裂。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有些不爽,为什么要穿这身华而不实的裙子?
周禧又拿了一套衣服,换成T恤休闲裤,舒服多了。
晚上的饭局是跟陆玖的老朋友们叙旧,有几个老板周禧以前见过,所以还算能聊得到一
起。饭局没什么主题,更像是一群人坐一起吹吹牛,联络塑料感情,而她就是一群男人局里的花瓶,可以没话,不能没人。
周禧对此感到厌烦,但没把不满挂在脸上。
就像陆玖看到她这一身衣服的时候也有些不满,但很快又换上笑容。
等饭局结束,把所有老板都送上车,周禧跟陆玖坐在大厅角落的沙发区对话。
周禧没喝酒,这种饭局要么一开始就坚定拒绝,不然只要开了口子就得一直喝,所以她一来就说她感冒刚吃了头孢。
陆玖喝得脸色涨红,神智是清醒的,只是情绪被放大。
他给电子烟装了个烟弹,果味的,周禧皱着眉看他吞云吐雾,“能不抽吗?”
陆玖笑了,“还管起我来了。”
他又狠抽了两口,把电子烟扔了桌子上,“说吧,一直找我,要说什么?”
周禧:“我们把‘禧欢说’这个IP分割一下吧,我非常确认,我不想再参与直播相关的工作了。我现在的想法是转人文项目,我要做编导的工作,公司现在不是也成立了专门评奖拿扶持的工作组吗,助农产品做直播还是不成体系,我觉得开发文旅短剧、短片的蓝海不错……”
她跟他聊政策,聊布局,甚至聊起开分公司。
陆玖按着额头,谈这些正事还是有些头疼,“这么大的口气啊,你凭什么觉得我都会听你的呢?”
周禧看起来很自信,她对他笑笑,“凭你喜欢我呀。”
陆玖的眼皮忽然不受控地跳起来,跳的右眼。
第65章 猎人与猎物这剧情熟悉吗?
陆玖当然喜欢周禧,这种喜欢不限于男女两性之间那点事,她跟着他创业起步的时候,公司才五个人,同甘共苦,起早贪黑。
八年过去,当初的创业团队早都各自飞了,如今公司规模五百人都不止,很多员工陆玖叫不上名字,而周禧一直在身边,依旧是他的得力干将。
要培养一个心腹并不容易,尤其是现在身价倍增的陆老板,想听两句真话太难了。
但他对周禧的喜欢又是有条件的,或者说,是他希望她能永远呆在自己制定的框架中陪着他。
他教她很多东西,人情世故、见微知著、把握时机,他欣慰地看着她越来越聪明;
但也不想要她太聪明,要么就足够聪明到会装傻,服从他的指挥,创造他需要的价值,别有太多想法,更别想着另立门户。
当老板的控制欲当然很强,周禧在一定程度上理解他,并且也因为在他这里受益良多而愿意忍让他。
她非常明白自己之前提辞职,算是触碰到了陆玖的“逆鳞”,他不想她一走了之,可把她叫回来了,又想着挫挫她的锐气。
所以他任由谣言满天飞,让她失去在同事里的威信力。
所以他支持她复播工作让她做公益项目,却又安排给她一个那样的供货商,想她焦头烂额的时候再出手替她摆平,让她感激。
周禧忽然发现自己太了解陆玖的那些手段了,同时又觉得这样的制衡她非常厌烦。
她又不是要颠覆朝政,一个小小公司职员而已,至于给她上这么多权术吗?
周禧刚回公司的时候,就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又说不出受了什么实质性的掣肘。
这种捕风捉影的谣言就像是软刀子,不致命,纯恶心。
如果不是今天那些谣言传到她耳朵里了,可能她还是继续混着、等着。
就像她选择回归,不就是觉得自己参透了工作的意义,只想当个普通打工人,再对老板有一点小小的希冀,希望他兑现承诺让自己做些喜欢的工作。
可她听到了,听进去了,就没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那些烂泥巴已经沾在她裤腿上了,衣服脏了应该洗干净,而不是自欺欺人去趟两步浑水就能掩盖。
周禧说出那句“你喜欢我”的时候是随口一说的。
这大概是在无意识地学田恬,田恬觉得哪里不对劲的时候会这样非常自信地“炸个雷”,对方心里有鬼的话自然会被诈出来点什么。
可陆玖不是周禧,没她那么好诈,听了这话反而变得警觉起来,像是在怕她算计什么。
陆玖皱眉,“又想干嘛?”
不管承认还是否认都有欲盖弥彰的嫌疑,周禧觉得有趣了。
她在随性说出这句话以后,脑子里装了个深度思考的AI似的,飞快给出了一整套方案。
周禧傻笑,“什么干嘛,我没说话啊,你幻听了吧,陆老师?”
陆玖探究地看着她,周禧不跟他多说了,没大没小地推着他站起来,“走吧走吧,快回家吧,等你去公司再聊。”
她体贴地给他打了车,看他上了车帮他关上车门。
陆玖落下车窗,手指在窗边敲了敲:“周三吧,周三来我办公室聊那个,那个短剧的事。”
“好~我出个ppt发你。”周禧对他笑着挥手告别。
车开出去百余米了,她脸上的笑才彻底消失。
她说过,她太了解陆玖了,所以她很肯定,即使陆玖表现得如此正人君子,甚至有些警惕抗拒。
但他绝对信了。
信她对他有男女之情,并且早晚会为此暗中得意。
周禧都不觉得这算美人计,她只是略微拍了一下马屁,满足老板的男性自信心而已。
既然性别是一种处境,周禧索性就用上女人的身份了,他不在乎她被泼脏水,她干脆把水也泼到他身上。
周禧走在夜风中,想让被酒气熏晕的头脑清醒一些,想下一步要怎么办。
和当初脑袋一热就要辞职跑路不同,她现在要更理智一些。
凭什么不要,“禧欢吃”这个牌子能红,她也出了很多力,该是她的,她才不拱手让人。
她在琴港住了一段日子,才算想起来什么样的叫对她好,田恬和王知夏那种朋友值得她掏心掏肺、不顾回报。
而陆玖对她的好,她已经通过商业价值回报给他了,不欠他什么。
她才是那个“小人物”,何必装大方净身出户。
周禧的思路越来越清晰,她给自己的律师朋友打电话,咨询IP要分割的话有哪些是她可以争取的利益,电话里说得笼统,他们约了喝下午茶详谈。
在下午茶之前,周禧先找到了那个叫做莉莉的新主播。
原本周禧休假,莉莉接管她的直播间做周末晚间黄金档的,现在周禧回来了,莉莉就要每天中午上播,用时长凑业绩。
她们在茶水间泡了杯花茶,端着杯子去公司露台站着聊天,偶尔有同事路过,不算密闭但方便交谈。
莉莉的态度特别好,演技也好,对着周禧也是可爱的夹子音,像撒娇一样和她说着刚才直播的趣事。
周禧看着这个女孩,看她的外形、打扮都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甚至她的艺名LILI也是模仿自己的名字CC。
她不会因为被人模仿就觉得不舒服,毕竟这是公司运营策划的。
刚才周禧等人的时候看了一段莉莉的直播,她在带货鸭脖,要给观众看产品细节,还要试吃介绍口感。鸭脖细长一根,莉莉一节一节地吃,评论就有不堪入目的调侃。
莉莉不但没有恼怒,反而给那些说着要看看鸭脖有多长的评论把鸭脖竖起来了,她用手章做对比,给大家看到底有多长,然后握着鸭脖就整根竖着这么吃,直播间观看人数瞬间涨了好多。
莉莉眼神单纯地跟周禧说:“那些人很奇怪哎,一直问我好不好吃,我卖这个鸭脖,当然要说好吃呀!”
周禧看着她瞪大的双眼,居然没觉得她很“装”。她说起王知夏来,“我有一个朋友,她总是骂我,说让我收起我高高在上的俯瞰,谁都有自己的不容易,别总觉得这个那个是小丑。”
她说到“小丑”的时候,莉莉的笑好像尬了一下,但很快又变得
疑惑,“你朋友说得好严重哦,我觉得CC姐人很好很NICE,每次我上播都会有你粉丝惦记你呢。”
周禧说起自己对直播的厌烦,莉莉知道她确实不爱直播,但同时又觉得周禧拿着最好的流量却不屑一顾,她半真半假地生气,“CC姐你是在我这个小主播面前炫耀嘛!很烦哎!”
可能是一开始的心境就有了预设,莉莉这么说话,周禧居然一点都没觉得恶心,甚至感觉可爱,难怪很多男的喜欢傻白甜,这么撒娇是挺萌的。
周禧对莉莉笑,她看着远方的写字楼,“我觉得我朋友说得对,我不喜欢又看不过去,为什么不给喜欢的人让位置呢,我已经决定了之后退出直播,转幕后。我挺看好你的,真的,我觉得你很努力,也有能力,我记得之前你带货鸭舌,我还下单了呢,哦嗯,没错~所以转组方案里我也把你作为优选主播报上去的。”
“哇,真得吗?谢谢CC姐!”莉莉这个高兴的样子倒不像装的,不过她本来也是CC的一号替补,周禧走了的话肯定是她顶上去,问题是,“CC姐你还要辞职吗?”
周禧露出谈话以来眼神最明亮最坚定的神情,“不辞,我舍不得公司,也舍不得这里的人。我估计要转幕后做纪录片之类的吧,可能搞个边吃边游?哈哈,还在跟陆总商量,他对地方美食更有研究。”
莉莉听到了关键词:“陆总亲自做节目啊?那肯定是公司重点。”
周禧:“他哪里有空亲自做,最多给我当个顾问,可能一起去采采风?反正他也是喜欢旅游的吃货。”
莉莉点头,她确实在老板的朋友圈里时常见到老板出差的时候都会找一下当地的特色美食,拍照点评一番。
莉莉:“难怪CC姐能得到陆总赏识,你们真得很合怕哎,喜欢的事都一样。”
周禧:“不然怎么能一路走这么多年?嗨,说多了,还没影呢,帮我保密哈,这选题还没过会呢。我就是来提醒你一下,最近几场好好播,调动应该很快。”
莉莉:“嗯嗯!放心吧姐!谢谢姐!”
她们分别,周禧戴上墨镜去坐电梯,要出门找她约好的律师。
莉莉大概信了她真得只是要告诉自己举荐了主播人选的事,想在莉莉面前表个功,让莉莉感激。
但莉莉也肯定会把这消息通风报信讲给Wendy听,毕竟那位才是老板娘。
那周禧找莉莉聊天的目的就达成了。
昨晚在床上,周禧看着天花板模拟了千百次,把每句话都在脑海里过了好几遍,想着怎么样最自然,又最让人浮想联翩。
有些事看着简单,可真要去算计人,去抗争去谋划,光是开口就要耗费很多心力。
周禧模拟的时候心跳得特别快,没想过自己居然也能设局了。也想过被拆穿或是失败了该怎么办,想来想去,大不了就卷铺盖回老家呗,给田恬咖啡馆打工,写写小说看看海,直接开启躺平的退休人生。
这么想想,失败了好像也不错?
当然,那只是退路,她还是要争取一下往前走,往上爬的。
她的谋划不算特别高明,也不全是跟陆玖学的。
周禧打算从Wendy入手,但不直接找她本人,而是让莉莉这个耳报神去传达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再在陆玖面前表现出若有若无的爱慕。
她不需要陆玖真对她做什么,实际上她也接受不了陆玖要对她做什么。
她需要的是Wendy以为他俩会做什么,比如他们要一起环游世界采风,要携手开创什么新项目,要并肩做喜欢的事情。最好陆玖能在Wendy面前再表现出一点对自己的愧疚想要弥补什么的。
Wendy不可能接受这样的局面。
那时候周禧再把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比如分出去开个独立工作室之类的,作为备选项放在Wendy面前,她一定会积极促成的。
这剧情熟悉吗?
周禧跟祝箐学的。
这也是后来姐妹们聊来聊去才拼凑出来的猜测,都以为金姐是最后赢家,把老公身边的莺莺燕燕赶跑了,可如果祝箐一开始就不是奔着大哥去的呢?
找黎总做中间人,不过是想沾上点桃色绯闻的影子,迷惑着大家都想错了方向。
细节有待完善,但周禧自信能把这事做成,因为她的对手都是她朝夕相处太过熟悉的人了。她甚至可以让Wendy像金姐那样,不止觉得自己赢了,还觉得拿捏了周禧一下,让周禧最开始的计划变形。
落下第一个棋子的周禧此刻无比兴奋。
田恬给她打电话,周禧接起来的时候说话声都有点抖,“怎么了?”
田恬听出来了:“你是不是感冒了?”
周禧否认:“没,上班呢,什么事啊?”
田恬只是来确认一下她这两天在不在家,“我刚给你寄了一箱鲅鱼饺子啊,明早应该就到了。昨晚在市场看到人家有现杀的鲅鱼,刺都给挑很干净的,就加了一点韭菜搅馅;哦,那个饺子皮也是人家现擀的,手擀面皮,比机器压得好吃。我连夜包好冻好的。”
周禧听着这半预制菜,笑说:“你直接买点成品饺子不就得了,废这个劲儿。”
田恬:“那能一样嘛,这是新鲜的,外面买的谁知道放了些什么。你不是说想吃饺子吗?”
周禧刚要问什么时候说了,想起昨天她在群里发的无聊梗图。
就是一个乐子,田恬居然当回事了。
离了田姐谁这么宠她。
刚才还为了自己的谋划兴奋的周禧,忽然偃旗息鼓,羞于启齿自己那些算计,又成了一张无瑕的白纸跟田恬撒娇,声音夹得跟莉莉有一拼:“谢谢妈咪~你最好了!”
田恬:“滚一边儿去,好恶心。”
第66章 海与海不同这世界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周三上午,周禧敲门走进了陆玖的办公室。
陆玖背对着门打电话,听到声音转过转椅来,手里的钢笔指了指旁边的沙发,让周禧先坐。
周禧坐下,还给自己倒了杯茶,闲适地把本子放在桌上,喝茶等待。
陆玖又说了一会儿电话才挂断,起身到会客区,坐在周禧对面沙发上。
他说:“你发我的文档我看了,有点糙,不过看得出来是你喜欢的那种东西,什么人文啊,搬演啊。套个短剧的壳子也就是为了蹭政策,你这短剧和人家说的也不是一个路子。”
周禧嘿嘿笑,“还是陆老师了解我。”
陆玖:“少来,用得着我的时候就叫老师了。”
周禧:“这话说的,我这不是避嫌嘛!这段时间我静下来,想了很多,然后发现也后悔。”
陆玖:“后悔什么?”
周禧嘴快地说了一句:“后悔没早点走。”
陆玖倒水的手一顿,听她继续说。
周禧好像说完就后悔了,她深深地看了陆玖一眼,“有时候离得太近也不好,会忽略很多内心的真实想法,可能当局者迷吧。”
不等陆玖有什么反应,周禧又转换了语气和节奏,“老板放心,我现在绝对不会再给你搞幺蛾子了。”
陆玖端起杯子:“那就继续干你的直播,不就行了?”
周禧:“救命!不行!放过我吧!我在别的岗位一样发光发热创
造价值好吗!”
她顺势又提起项目方案,“这个模板其实是六年前的,就是当初我想跟你一起做但是被你毙掉的选题,我现在看确实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但是这也算是我的初心梦想,我真得很想做好它,我可以的。”
她说完,看陆玖有一丝动摇的迹象,可还是没给准话。
周禧的脚用力一跺,有些蛮不讲理地说:“我就要做!”
陆玖看她这样,笑了一声。
他像是公事公办的样子:“你再完善一下企划书,过会上大家看看。”
周禧说想要把初心选题做好,她重点在选题。
听在陆玖耳朵里,重点是想完成和他一起的初心。
没关系,随便他脑补,他想得越多,周禧过选题的概率越大。
他们聊了不到半小时,Wendy杀上门来了。
老板娘进办公室都不用通报的,推开门就进来,这动静谁听见都要愣一下。
周禧扭头看了Wendy一眼,自觉往远离陆玖的方向挪了挪。可这动作看在人家老婆眼里更像是暗示,暗示之前俩人很亲近。
陆玖问Wendy怎么来了。
Wendy旁若无人地坐到陆玖身边,单人沙发虽然宽敞,但是坐两个人还是很拥挤。
Wendy贤惠地拿出三层装的饭盒,“我给你送吃的呀!你一忙起来就不管不顾的。CC姐要不要也吃点?哎,你味觉恢复得怎么样了?”
陆玖本就因为Wendy突然出现觉得有点尴尬,听到这句的时候板起脸来:“管好你那张嘴,在公司别什么都乱说。”
周禧失去味觉这事,目前知道的人很少,尤其公司人多嘴杂,周禧还有些直播工作,她的健康问题被当作机密。
Wendy作为老板娘,陆玖不叮嘱她也知道什么事是关乎公司效益的,这事她连莉莉都没告诉。
“我不饿,你们吃吧,我再去修修企划书,陆老师刚才说的几个点我正好有想法了,赶紧记下来。”周禧拿起桌上的笔记本就走了,一点都不想掺和他们夫妻俩的私人空间。
Wendy用小叉子叉起来透明春饼皮包裹的水果包,喂给陆玖吃,“什么企划呀?你们要做新项目吗?”
陆玖嚼了两口,吃不惯这种小食,只吃了一个就推开不要了,“说了你也不感兴趣,有时间多看看你自己的店。”
陆玖没把Wendy当金丝雀养,他确实是个很会带人的老师,擅长发现各人的专长。
他给Wendy开了个医美诊所,配上运营管理团队,Wendy作为店长干得还是不错的,对业务很熟悉,跟大客户关系也保持得很好。
可能因为觉得自己做得好,手就想伸长一点,到处都指点指点。
陆玖想起周禧刚才那句话,有时候离得太近确实会忽略一些事情,不管是现在跟Wendy的关系,还是前几年跟周禧的关系。
Wendy被陆玖训了,撅着嘴等了半天也不见他来哄自己,再看他,他盯着周禧离开后的门发呆呢。
Wendy顿时有了危机感,她得再去找莉莉打听打听!-
周禧又约律师见了一面。
律师叫郑恒,严格来说算是她的相亲对象,只不过他们没有那么强的相亲仪式感,是朋友的朋友介绍着,一起吃饭时认识的。
那次见面双方感觉还行,但也没有很来电,可能是时机不对,一个在忙毕业论文,一个在到处走红毯蹭曝光量,总之后面就没怎么联络了。
不过在列表里的两人偶尔还会联络,郑恒表妹要艺考的时候他咨询过周禧,周禧偶尔有什么法律问题也会问他,郑恒做知识产权相关业务的,这方面官司有经验。
之前江辰想解约,周禧就推给他郑恒的联系方式,听说解约进展得挺顺利,当然也可能是江辰确实不再适合男团养成系了,公司也愿意放他一马。
前天见面周禧简单说了自己的诉求,郑恒这次是来给她答复的。
郑恒:“IP分割还是以合同约定优先,你这个账号在合同里明确约定IP所有权归公司了,虽然IP跟你个人形象高度绑定,但要想法院支持个人保留的话,需要提供内容创作的原稿,证明这些依赖个人。但是公司垫付的投流费用、团队运营这些投入也很高,真打官司的话还是判归公司的概率更大。”
意思是周禧很难在分割官司里获得什么补偿,更难争取到“禧欢吃”的归属权。
这些其实上次见面郑恒就简单提过了,周禧回去也想了,就算真给她拿到“禧欢吃”的版权,她也运营不好,她自己都不想出镜带货了,工厂线的资源她个人也拿不下,真要把这个牌子做下去不容易。
郑恒:“很难打赢,我建议还是协商更好。”
周禧自有打算,她让郑恒按自己的诉求起草一份补偿协议,狮子大开口的程度听得郑恒都瞠目结舌:“黑心老板见过不少,黑心牛马第一次见。”
周禧哈哈笑,“郑律就按我说的帮我写,你放心,少不了你的代理费。”
“多谢周老板赏活儿~”郑恒跟她开玩笑,聊完正事,又试探着问了句,“晚上有空没,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听到这里,周禧这才正式打量起他这个人来。
郑律比起当初刚认识的时候要成熟贵气了很多,可能是赚到了钱,会保养会打扮了吧。
周禧多看他几眼,发现他跟李铭则的气质有点像。放在以前的话,周禧还挺喜欢这一款的,斯文精英。
可现在看着他这瘦高个,周禧想起的却是秦朗鼓蓬的肌肉和硬梆梆的手臂。
好吧,确实给她吃到过好的了,这种普通帅哥就不能太勾起她的食欲。
但周禧也没一棍子打死,留了个气口:“我呢,是不跟合作对象约会的,等我这官司打完了,再跟郑律喝庆功酒吧。”
郑恒很绅士地应好,没觉得被拒绝了而尴尬。
周禧也没用他送自己回去,说想一个人走走,思考一下。
他们约见的地方在公园,有堤坝,有海岸,甚至还有个老旧的摩天轮。
周禧拍了照片发到群里,吐槽这里的海是黄色的,看起来脏兮兮的,毫无美感。
田恬:“人家叫滨江公园,有没有可能,那不是海啊?”
好有道理。
但周禧印象里这就是海域,她上网搜资料截图给田恬,田恬框地图画线给她看江海走向,谁都不服谁。
王知夏:“你俩都挺闲的。”
田恬和周禧同时发:“我超忙!”
田恬忙的自然是店里的生意,琴港的旅游旺季也是咖啡馆的生意旺季,这条通往海边的路上每天都不缺自然流量,店里日日满座。
王知夏也忙,她在影视城跟组,蹲在时不时会踩到马屎的深山里,抽空找到信号就给她们发蓝天白云大草坪。
周禧大概是最忙的,看似每天正常上班策划新项目,实则脑子里一刻都不停歇,睡觉的时候都在想事,总怕一朝棋错露了马脚。
有时候做梦还会梦到同事都说她演技差,Wendy也嘲笑她不自量力,要她滚回老家。
听说心情烦闷的时候可以试试更改家里的家具格局,前阵子周禧想把工作台调整一下,让码字的视野更开阔。
她搬桌子的时候没把控好,桌脚砸在了脚趾上,当时还没觉得有多疼,晚上洗了澡才发现左脚大脚趾靠左侧的边缘被砸出了淤血,黑黑的一坨,那一小块指甲盖好像都有些翘起来。
这几天没管脚趾,今天在海边多走了一会儿,回家觉得脚有些酸,周禧洗完澡拿精油捏脚。
又看到那碍眼的脚趾甲,她拿指甲刀顺着翘起的边缘把淤黑的那一块指甲剪掉了,用手抠掉里面的痂块,露出来底下粉嫩的裸肉。
周禧用手戳戳那一点嫩肉,一股酸爽直冲脑门,这感觉太难形容了。
莫名的心痒?
周禧不知道怎么克制那股酥麻,骂自己手贱把指甲剪了,没了保护的细肉当然会非常敏感。
可能是
白天跟郑律聊天的时候想起过一瞬间秦朗的肌肉,现在,夜深人静的床上,她因为脚尖的感觉又想起了他,有些相似的快感,他也曾经带给她,还不止一次。
周禧闭眼,回忆着跟秦朗的纠缠顶撞,自己蜷缩在被子里夹紧双腿。她不太会自己弄,累得腿差点抽筋,感觉却总差那么一点。
好在注意力被转移到脚趾之外了,周禧累得倒头大睡,这一晚连梦都没做。
意识尚存之际,她迁怒人家无辜的秦朗,想着等她搞完这摊事,得去健身房找个比秦朗还壮的男朋友。
月末的选题会,公司中高层都在,Wendy竟然也来了。
周禧把那个文旅的项目做了汇报,中规中矩的,以前叫泡面番,现在换了叫法叫文旅短剧,内容是探寻各地美食,外加一个视点人物的小故事。
举手表决半数通过,这项目可以做,但大家都觉得不太能爆。
倒是Wendy提了个想法,获得不少关注。
Wendy认为周禧既然想淡出“禧欢说”,为了品牌的持久影响力,不如直接研发虚拟主播替代,做个皮套人小禧。
这事,Wendy没有提前跟陆玖说过,陆玖刚听到就喊停,结束了会议。
周禧想,陆玖倒不见得是为了维护她的权益,可能是在恼怒Wendy自作主张不跟他通气。
这么有建设性的想法,当然也是周禧通过莉莉的嘴说给Wendy听的,周禧跟莉莉畅谈AI科技,替主播们担心被取代的可能性,Wendy立马就有了好主意。
陆玖虽然发了一通火,骂Wendy不要做这种先斩后奏的事,让他很被动。
可冷静下来也觉得这主意不错,一个虚拟形象更适合作为公司的资产控制,关键是现在的技术,要完成这样的AI主播非常简单,不需要很多研发投入。
唯一“受害者”可能是周禧这个被取代的正主。
但陆玖想,周禧不也一直折腾着不要直播,要去幕后做她的项目编导吗,这也算某种程度上的求仁得仁了吧。
周禧还在徐徐图之,Wendy却比她想象中行动得更快。
大概是想要快刀斩乱麻,Wendy直接找到了周禧面前,翻出以前的合同跟她聊改约。
周禧不跟她谈,说有什么变动让陆玖跟自己说。
Wendy却表现得很强势,坚称自己能代表陆玖。适逢陆玖最近去日本出差,公司内的事没那么快响应,Wendy找了法务把陆玖还没确定的改约合同要来了。
周禧看到原本分红改成的一次性补偿,补偿金其实还算公道,但周禧不要。
周禧表现出视金钱如粪土的淡然,提出来把这个补偿作为项目启动金,投给她的文旅项目组就行。
Wendy讨厌她这个清高的样子,一心为陆玖着想似的,真拿公司当自己家了?尤其是想到周禧要做的那个项目,想的是要陆玖监制,两人可能还要一起去采风,一起旅游什么的,就觉得周禧这女人用心险恶。
Wendy急于把周禧撇出去,提出可以投资周禧单独做工作室。后来干脆改口,一次性补偿翻倍付清,工作室周禧自己看着去搞,要做什么项目可以自己作主,那个文旅的企划也可以带走。
相当于给够了补偿,把周禧从公司清退了。
周禧面上表现得很不能接受,心里却在狂笑。
隔天她反手把郑律给她起草的补偿协议摆在Wendy面前,一副赌气Wendy不可能同意这霸王条款的样子。
周禧本来想着Wendy还要跟她讨价还价扯扯皮,而且陆玖那边又不像Wendy那么好骗,她还得再演一番忍辱负重、为爱和尊严跑路什么的。
结果没想到,Wendy同意了她的要求。
甚至在OA快速审批通过,火箭炮一样把通知和赔偿都送到她面前:她可以离开公司了。
从前想辞职,阻碍重重。
现在被清算得这么迅速,甚至还有巨额赔偿。
周禧有点不敢相信,剧情发展得也太顺利了,她细细谋划的后续戏码还没派上用场呢,怎么就大欢喜结局了?
周禧的懵圈不全是演的,她收拾工位的时候一言不发,最近跟她接触比较频繁的莉莉来送她一程。
莉莉也不能算墙头草,只是觉得周禧对她没了威胁,而她和Wendy又有些不愉快:本来以为周禧退了就轮到她做头部主播,结果Wendy要搞出个什么智能主播!
莉莉想着周禧早晚都会知道,就把这个炸裂的信息告诉她了:
把周禧开除这事,Wendy压根没有跟陆玖商量。她趁着陆玖这两天跟老板们坐船在公海上没信号,登了陆玖的账号批复了有关周禧的协议和赔偿款,偷用了陆玖的印章,把这事给办了。
周禧:啊?啊!
真实的商战这么朴素吗?
这世界真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周禧一面觉得离谱,一面难掩激动,抱着她的收纳箱离开公司,打车回家路上就拨了群语音,要把这天上掉的大馅饼给姐妹们也吃一口。
第67章 分崩离析姐妹仨各说各的
群语音接通,王知夏在等剧组放盒饭,田恬在等披萨出炉,她们催周禧长话短说,没时间陪她聊天。
周禧这故事说来就话长,三言两语说不清前因后果,她只说自己被人造谣了,于是将计就计,把老板娘耍得团团转,获得了巨多巨多离职补偿。
周禧说得兴高采烈的时候,忽然看到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瞄了她一眼。
她心惊了几秒,想着自己刚才是不是露了富,不会被司机给盯上吧。
难怪有钱人都多疑,周禧后悔自己刚才过于激动了,对着电话找补,“嗐,其实也没特别多,我就觉得太离谱了想跟你们分享一下,我现在是不是应该赶紧去买个彩票啊?哈哈哈,不行,我等不及了,司机,停车停车,就在这里,哎呀我付你双倍车费,我要下车。”
司机见她执意要下车,用方言骂了几句。周禧听懂了,但她没还嘴,抱紧箱子下了车,头也不回往前走,钻进旁边的大商场里。
她惊魂未定,虽然大概率是自己吓自己,但还是稳妥为上:“我在这里多呆一会儿,万一那个司机在外面等着我,尾随我呢。”
王知夏:“周禧,你觉不觉得自己有点抓马了?”
田恬:“我现在事有点多,要不晚上再说吧,我没听懂。”
周禧挂了语音,在商场闲逛,走到珠宝区被销售热情引导进店里休息。
这家店人少,她决定在这坐一会儿。
穿过展台走向沙发,她余光掠过台面上展出的新款项链,黄金的飞机吊坠。
“白金没有黄金保值。”
“碎钻更不值钱。”
曾经的吐槽在耳边响起。
销售看周禧驻足,以为她对这款式有兴趣,“女士喜欢的话可以试戴一下。”
周禧:“不喜欢。”
她抱着盒子继续走,“我讨厌飞机。”
销售有点尴尬地笑,但服务态度依旧很好,给周禧倒了杯白开水送到休息区,“有什么需要就叫我哈。”
周禧随手翻了翻新款手册,倒也不是装模做样,只是有落座消费的习惯,想着走的时候随便买点小玩意儿。
她跟姐妹们打完电话,又一惊一乍地吓唬了自己后,现在脑子总算冷静下来了。
周禧根本等不到晚上再聊,坐在无人的休息区,点开备忘录就开始编辑文字,把这段日子的事情像写小说一样写出来,没有夸大其词,但她小作家的文笔还是把剧情写得跌宕起伏。
写完了,发出去,等好评。
以为姐妹们会像以往看自己的小说那样狂吹彩虹屁,这不是虚构文学,也没什么值得商讨后面剧情怎么修改的。
最多是她们觉得这潦草的结局神转折、不够爽。
那也没办法,因为这走向连周禧都没想到。
以前周禧觉得
Wendy不像金姐,没有那么大的话语权,因此把她当成中间环节,以为最后还得从陆玖那边下手。
谁知道Wendy这么莽,艺高人胆大,偷天换日的事都做出来了。
等了又等,好评没等到,迎来的是姐妹们一条又一条的声讨。
王知夏:“你别高兴的太早,你都知道是那女的偷公章,这合同有没有法律效力都两说呢,到时候人家告你合伙欺诈,说不定你还得赔钱。”
一盆冷水浇下来,周禧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把Wendy想得太蠢,是不是人家大智若愚,其实自己才是那个蠢人?
田恬也在骂她,可骂的角度比较独特:“人家说你跟老板有一腿,你就默认了这个谣言?不会觉得自己还挺有本事吧?你怎么不干脆真把你老板睡了呢?”
周禧:“睡不下去。”
田恬:“你什么阅读能力?看不懂我在嘲讽你?”
周禧:“看懂了……那怎么办?人家要说,我怎么办?我挨个人解释我没怀孕没流产?”
田恬:“你总有你的办法,但你现在这个办法肯定不是好办法!你这样,不是坐实了你和老板有关系吗?别人怎么看你?你就算走了,人家也会说你是跟人老婆斗争输了才逃走的。”
王知夏:“老不老婆的先放放,我说周禧你还是先跟你律师讨论一下,这个合同的合法性吧。”
田恬:“老婆怎么放?你现在骂人家老婆蠢,我还要说呢,人家就是觉得有家庭危机了,想捍卫家庭而已,你一个疑似小三,还故意去让她误会,她想把你赶走不是很正常吗?”
周禧:“我就算什么都不做,她也把我当假想敌啊!就是因为她对我有成见,才会那么轻易就上当,我早晚都要走,我只是想走之前多拿点补偿有问题吗?”
王知夏:“我问了我们法务啊,你这个合同有效无效还跟你老板娘有代理权外观,比如长期参与公司事务有关。”
田恬:“我现在说的问题是,你要拿补偿就堂堂正正的拿,而不是承认人家给你泼的脏水!”
王知夏:“道德问题一会儿再聊好吗?先说法定的!”
她们仨各说各的,群里对话乱成一锅粥。
周禧烦死了,“那怎么办,那我现在把钱退回给公司好吧,然后在公司大门上贴个声明,我和老板清清白白!”
王知夏:“不行。”
田恬:“可以。”
几秒后,田恬又发:“我说贴声明可以,钱为什么要退,你疯了?”
很好,起码在这一点上达成共识了,落袋为安,钱不能退。
周禧带着恼火的情绪把杯底的水喝完,然后在群里说了句“不聊了”,要去找律师商量。
她给郑恒打电话,问郑恒是不是下班了,能不能加个班。
郑恒确实刚要离开律所,他笑着说可以加班,让周老板包顿饭就行。
周禧也懒得再找地方,报了自己所在的商场名,现订餐厅座位。
餐厅好不好吃不重要,主要是找个环境清静能说话的地方。
预定好位子,周禧离开珠宝店前消费了一根小金条。
等郑恒来到餐厅,坐在已经上齐饭菜的桌子前,拿起这根雕着大拇指的土气金条左看右看时,笑得要岔气。
周禧说:“我点的套餐,你有忌口吗?”
郑恒:“没有,挺好的。”
周禧又问:“好看吗,喜欢吗?”
郑恒:“很丑,但因为是金子,非常喜欢。”
周禧点点头:“那就行,这个工艺费最低。”
她送上礼物,就要聊正事了。
郑恒比起她还是见多识广,更离谱的案子也见过,所以只是祝贺她好运,还很有把握地说这合同就算无效也能替她再争取到一份补偿。
有了郑恒的话,周禧觉得就没那么不踏实了。
而且她觉得她索要的赔偿虽然多,但也不是完全不合理,端看陆玖是什么态度。
跟郑恒的这顿饭吃了许久,可贵价餐厅都是盘子大、饭菜少,一顿饭吃完,反而又饿了。
周禧提议:“换个地方吧,喝一杯?”
上次他约她喝酒,她说等事成再请他喝庆功酒。现在局面有些复杂,不能算成功,可她刚跟姐妹吵了架,心情不佳,想找人陪着。
郑恒欣然应约,他找了个比较熟悉的小酒吧,在繁华街角,价位却不是特别贵,来往的客人形形色色,什么身份的都有。
周禧和郑恒坐在吧台,看他跟酒保挺熟的样子,提问道:“我是不是不该让你挑地方?”
郑恒是个聪明人,秒懂了她的意思,他说:“那你来找一个?”
周禧摇头,“先说好啊,最近没心情找男人。”
郑恒指指西装口袋里的小金条:“放心,我这人挺好说话的,已经贪了财,就不好色了。”
调酒师把周禧的血腥玛丽放在她面前,郑恒问:“太后娘娘,要不要我先替你试试毒?”
周禧笑,挺喜欢他这性格。
让她想起另一个爱开玩笑的男的。
要说的正事刚才在餐厅都说差不多了,现在单纯是放松。
把人叫来喝酒的是周禧,可来了以后不想说话的也是周禧。
郑恒真把她当老板一样对待,跟她聊了会儿,看她更想自己静静呆着,就不多话了。
他在一旁喝着小酒,拿着手机回消息,看起来挺忙,但周禧如果跟他说话的话他会立刻放下手机,回应她。
周禧就托着腮看门口,看那里来往的人。
有些人背着旅行包,看上去是游客;有亲密走进来却满面怒容离去的情侣;有穿西装打领带拄着手杖的老头;有踩着红色高跟鞋画着烟熏妆的中年女性……
一个有趣的选题在周禧脑子里成型,做个“小酒馆的夜旅人”似乎不错。
周禧想把灵感记下来,跟郑恒说:“回家吧。”
郑恒:“你家我家?”
周禧:“郑律,拿出你的专业性。”
郑恒一秒正经:“好的,周老板。”-
周禧的行动力很强,有了想法就开始做策划案,她记得楚芝姐的男朋友是开酒吧的,给她打电话咨询了些问题。
原本她们也没特别熟,是因为之前帮田恬问亲子项目的事才热络起来。周禧还觉得不好意思,挺麻烦楚芝的。
但楚芝很耐心地回答她天马行空的疑惑,有些不了解的就说让自己男朋友告诉她,甚至在听说周禧离职后,还把她内推到了自己老东家那边。
楚芝原先任职的是个MCN公司,她老板手里产业很多,资力雄厚。
老板本人很忙,但是因为楚芝的举荐,特意安排了专人跟周禧谈,条件开得优待,甚至愿意专门成立周禧工作室,让她做她感兴趣的项目。
周禧没想到自己的贵人运这么旺,不知怎么表达对楚芝的感谢。
楚芝不以为意:“我就搭个桥而已,还是你有基础、有能力,不然纯小白我推了人家也看不上。”
周禧依旧觉得楚芝是天使,想来想去,虽然给中介费很俗气,但也想不到更好的感谢方式。
天使拒绝了她的红包,说起自己当初刚上班,也遇到过一个很好的副总姐姐,招她入职、带她学习、教她挡酒。
楚芝:“我这真没怎么费力,你不要有压力,以后如果遇到别的小姑娘需要帮忙,能帮把手就帮一把好了。”
周禧没怎么纠结,因为楚芝这个中间人,她和新公司两方都挺爽快地签订了合作协议。
换东家这么大的事,周禧还是要在群里说一声的。
安静了一周的群又有新消息,王知夏跳出来:“还以为是小说更新了呢。”
她俩私下还是聊过的,周禧发群里这条消息更多是给田恬看的。
田恬其实也跟王知夏聊过,知道周禧的一些近况,可自从她关于周禧对名声“不自爱”的事和她吵过架后,两人就一句话都没说过了。
现在看到这条消息,田恬说:“还是新朋友靠谱啊,你不抱紧芝芝姐大腿,找我们聊天浪费时间干嘛?”
这话其实醋溜溜的。
周禧:“你为什么不能好好说话,总要用反问句,你知道反问句的压迫感很强吗?”
田恬:“你这不是也在反问吗?”
周禧:“我在学你你看不出来吗?”
田恬:“哦?”
周禧发了个微笑的表情。
话题又冻住了。
姐妹俩再次冷战。
就在周禧喜怒情绪交织中,终于回国的陆玖来找她了。
第68章 始料不及老天从来不看人类写的剧本……
陆玖之前在公海呆了两天信号全无,回到日本地面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那边还有应酬没结束,他咬碎后槽牙先把事情都处理完,回国以后大发雷霆。
陆玖约周禧见面,这次没让她去自己办公室了,约在外面一个老洋房会所。
周禧设想过几种可能,不管是震怒的陆玖,还是笑面虎陆玖,她都想了不同的对应法子。
大方向是先把他稳住,能保持现有的赔偿最好,如果他一定要作废合同,那就再谈新的补偿。
虽然田恬很看不上她这么虚与委蛇的态度,但周禧依旧认为让陆玖以为自己对他有情是最简单的方略,起码不必撕得太难看。
而且周禧还要防备着王知夏提出的可能性,万一Wendy是在装蠢,其实下了盘大棋,他们夫妻俩一起反过来算计她、告她呢?
周禧出发前跟郑恒电话商量了半天,这次对话要保留一些录音证据,而且还要按郑恒说的,需要把身份信息都明确点出来,对话也尽量找一些有利于证明解约协议有效的方向。
周禧斗志昂扬地出发,她想这是一场硬仗,但她肯定能打得漂亮。
可是在会所里见到陆玖的神态时,她有些意外地发现他和预想中不同。
他看起来很疲惫,这也正常,昨晚下飞机今天就找她,估计一整晚琢磨这事都没睡好。
陆玖手里拿了根雪茄,但是没点燃,只是拿着把玩,偶尔闻一下,好像这样也能解解乏。
他看周禧站在门口杵了半天,歪歪头示意她,“坐。”
老洋房的房间装修得复古华丽又带些温馨,房门关上,纱帘透进来温煦的阳光。这里不像餐厅包间,倒更像是谁的家。
周禧坐到沙发上,把背包放在身边,手摸着沙发扶手上的纹路,低着头问:“你现在是以我的朋友陆玖,还是久路公司的老板陆玖的身份见我?”
陆玖抬起眼,看她。
周禧也抬起头,扬着下巴和他对视,似乎很在意这个问题,很在意这个立场。
陆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把那根雪茄在手里转动着,像转他那支黑色钢笔。
然后他突然说了句:“Wendy怀孕了。”
周禧怔愣了下,啊,原来Wendy怀孕了。
她不知道陆玖为什么跟她说这个,可又觉得好像理解这句话后面的很多含义。
Wendy怀孕了,陆玖可能是昨晚才知道的。
所以并没有什么夫妻俩联合坑她的大棋,真就是Wendy一个人的肆意妄为,假传“圣旨”、盗用公章什么的,所做一切都是想把周禧赶出去。
可能是因为怀孕了,不想要家庭有任何威胁;也可能是生理性的激素乱分泌导致她脑子也乱了,干出这种没逻辑的事;更可能是仗着自己怀孕了,确信胡作非为陆玖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周禧的节奏有些被打乱,她甚至刻薄地说了句:“希望孩子的智商随你吧。”
陆玖听到这话好像是笑了。
他摇摇头,问周禧:“你怎么想的,小城那个项目还想做吗?”
周禧冷冷地答:“那个项目我没带走,既然已经立项了,你们可以接手做,或者放弃,不过我不会回去做了,我入职新启了。”
她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其实稍微有点心虚的,毕竟她这跑路“再嫁”的速度有点快,看起来像是蓄谋已久。
陆玖点点头:“哦,这样。”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样看起来有点辛酸。
周禧之前要演对他有情,可也不能说全是演的。
陆玖虽然不够帅,可他其实很有人格魅力,一个企业的掌舵者怎么可能没有吸引力。周禧和楚芝聊天的时候也剖析过这种感觉,楚芝完全理解她,因为楚芝也有类似的对老板的情感。
又爱又恨,没到斯德哥尔摩的程度,但确实会产生一种依赖和仰慕的情绪,毕竟被指导着、管理着共事太久。
楚芝告诉她,先把自己的身份提到对等的位置,如果以合作者而不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依旧欣赏,那时候再确定这心意是不是爱情。
周禧:“他结婚了。”
楚芝:“那你纠结个屁。”
周禧不纠结跟他的感情,但又不想完全跟他成为敌人或是陌路人,好像那样做了,否定的不是老板这个人,而是否定了她整个奋斗过的青春。
陆玖不说话,周禧画蛇添足地解释,像要给他点安慰,也给自己的没良心找补几分:“人资说15号之前入职的话能交当月社保,你不是说过社保断缴挺麻烦的嘛……”
这话陆玖又听笑了。
周禧说完也不知道还说什么。
两个人对坐着,沉默着。
陆玖把雪茄放在桌上,像是想通了,“还是想走,是吧?”
周禧下意识地把责任往外推:“那不是你老婆非要赶我走吗?”
陆玖:“我给你单独投个分公司呢?”
周禧:“只投钱,不参与决策,要一点分红那种?”
陆玖看着周禧,皱皱眉,“凭什么,又凭我喜欢你?”
他说完,自己先笑了。
周禧觉得不像好话,可也跟着笑了。
陆玖提起往事:“你记不记得我面试你的时候,问你跟别人比,你的优势是什么,你怎么答的?”
这个周禧还真忘不了,那是她第一次面试,没有经验,只知道学长学姐给她的建议是要别出心裁,让面试官记住她。
所以面对最后一个问题,面对语气随意的面试老板,周禧说:“我这人运气特别好,我能旺公司。”
陆玖说这理由确实打动他了,招个吉祥物来旺旺公司也不错。
一旺就是这么多年。
陆玖很正式地跟周禧握手,“那就祝你前途似锦,以后的好运气都用来旺自己吧。”
他没谈那个合约,也没说赔偿款重新界定,好像已经接受了这场闹剧所带来的后果。
周禧缩回手来还有点恍惚,一切都在意想之外,她像是没看懂过陆玖,却又觉得这很符合他的人设。
陆玖要走了,“陪Wendy去逛街哄哄她,听说孕期生气的话孩子会变丑。虽然智商最好随我,但是长相还是随它妈吧。”
周禧调侃了一句恭喜他老来得子,说完居然有些淡淡的忧伤。
每段关系的终结都是让人不舒服的,何况他陪她走的这一段路有那么长。
陆玖拍拍她的肩:“你这也出师了。不过下次开场还是得再自然点。”
他说这话时,目光扫过她沙发上的皮包。
周禧脸瞬间就烧红了。
包里面装了录音笔,他什么都知道-
和陆玖分开后,周禧仍旧唏嘘不已,她看地图上的位置到家只有两公里,决定散步回去,放空一会儿杂乱的大脑。
可沪市的路不比琴港,有些大路车多得像赛道,有些小路狭窄得像迷宫。
沿途没有风景,也没有陪她看风景的人。
导航还雪上加霜地给她导到了一个装着蓝皮围栏,临时封闭的死路上。
周禧气鼓鼓地,终止城市漫步,挥手招了辆出租车。
其实这里离她家已经很近了,如果周禧再走几步,可能就会发现这是那天早上跟秦朗放风筝的公园。
如果再多走半圈,说不定还能在公园侧门遇见秦朗。
秦朗正坐在大树下的石椅上,看天发呆。
消失在周禧世界里的这段日子,他除了上班就是在练模拟机,终于通过了公司安排的晋升考核,于昨天坐在了左座。
距离正式被聘为机长大概还要一段时间,但从右座跨到左座用了太多年,秦朗真的很想和人分享这一刻的喜悦。
他下班以后直接飞来沪市。
快到周禧家的时候才刹住脚,理智也渐渐回笼。
如果这样贸然出现在她面前,不是
惊喜,是惊吓。
试想如果有个阴魂不散的前任悄咪咪蹲在你家门口,是不是会吓得你连夜搬家换地方?
秦朗不得不再次正面这个问题:他只是她的前男友,分手后被拉黑的那种。
没错,周禧做事就是这么果决,离开琴港那天就把他拉黑了,拉黑前还给他发了消息:“我怕自己会忍不住找你,删好友了哈。”
说得这么好听。
等秦朗落地看到消息,给她发了个问号的时候,消息前面已经是红色叹号了。
她表现得明明白白,就是分开了,别再有联络了。
秦朗自觉地维系着她要求的距离和状态,只是偶尔被情绪支配的时候,也会做出傻事。
比如这样跑到她家。
却又在中途下车,走进了小公园。
浓情蜜意的恋人或许无法分辨在一起时的快乐是荷尔蒙还是什么。
可这样独自坐在长椅上望天的秦朗却知道,他爱她。
不管是因为得不到的在骚动,还是得到又失去觉得不甘心。
他会在小区里看到相似发型身形的背影心跳加速,然后在追过去看清正脸时黯然失落;他会在路边看到气泡水忍不住买一瓶来喝,想着她说的汗湿凉席味道失笑,想她诓骗他的狡黠表情。
他也会在飞机上看到很美的星空时,下意识拍下来想给她看一眼,却只得到发送失败的红色叹号。
如果这种折磨他的情绪不叫爱情,那他想不到更好的注脚。
他爱周禧。
被爱着的女人并不知道有人为了她默默跑来这座城市却不露面。
此刻的她还是刚打完仗的战士,好饿。
周禧从冰箱里拿出来田恬给她寄的鲅鱼饺子,已经吃了几次了,还有一次的份量。
她起锅烧水,煮好了捞出一大碗,装满饺子汤。
吃到一半,拍照发群:“这饺子真难吃。”
好低级的挑衅手段。
偏偏田恬就应战了:“不好吃就扔了。”
周禧:“我环保主义者,不浪费食物。”
田恬:“你能尝到味道了?”
周禧:“不能,但不妨碍我知道它难吃。”
田恬:“不愧是网红,张嘴就胡说八道。”
王知夏发了个啦啦队的表情包:“打起来!打起来!”
周禧发了个望天翻白眼的表情,田恬回了个向下鄙视的表情。
要是以往,周禧给个台阶田恬下来就得了,田姐强势惯了,吃软不吃硬。
可这次周禧也气狠了,她不管田恬是不是有理,就觉得田恬说Wendy对就是不对!
田恬怎么不想想,不久前她异想天开说要跟着祝箐多搞一份副业的时候,自己跟王知夏不过劝了两句她就生气的事?
更别说后来自己为了支持她,还找楚芝找关系帮她深入了解业况,就算最后她又反悔说不搞了要守着咖啡店,自己也没抱怨过一句。
说什么不讲道理的纵容,说什么无条件的支持。
结果给她这块道德审判上了!
周禧想得很坚定,田恬必须跟她郑重道歉,不然就绝交,绝交一万年!-
职场战争告一段落,结果自然是令人满意,可心愿达成后又有些空落落的,日子需要个新的奔头。
周禧想要用满满当当的工作填补这空白。
新公司的主管以为她是刚进公司急着表现,一路大开绿灯,立了她“酒吧夜旅人”的项目,为她招兵买马拉投资。
周禧又在面试场合见到了小助理,小助理说他实习期满以后就走了,来这里是为了投奔周禧,“CC姐你还做小城吃喝那个短剧吗,我很会吃的!”
周禧:“不做了。”
小助理的失望溢于言表:“没关系,我奔你来的,不是奔吃的。”
周禧:“不过我现在这个项目是拍酒吧,你能喝吗”
小助理的眼神恢复了神采:“太好了,我很会喝的!”
这样,周禧的工作室又有了新的小助手。
他俩白天写本子,晚上就蹲小酒吧进行人类行为观察,跟调酒师聊天聊得都快把人家银行卡。密码套出来了。
周禧舌头还是尝不到味道,安全起见,周禧每天自己拿瓶装水喝,从不点酒——这是田恬通过王知夏转达给她的,原话不太好听,但意思是这个意思。
小助理在跟调酒师聊新出的鸡尾酒品类,周禧托腮盯着门口,还没有盯到她心目中有“看点”的对象。
手机震动。
周禧看到来电人的时候嘴角翘起,接电话的语气里带着得意:“哟~田姐主动给我打电话啊,有何贵干?”
田恬沉默了几秒。
就在她沉默的这点时间里,周禧直觉有一种不安。她收起玩笑的神情,绷着脸又问了一次,“出什么事了?”
田恬:“你最近有没有空,回来看看知夏。”
周禧的心猛地坠了一下,“她出什么事了?是那个瘤又有问题了?”
田恬:“不是,不是她,她可能情绪有些不好。”
田恬说到这里,长长地呼气,艰难地开口,“大姨没了。”
周禧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大姨?”
田恬:“花馍大姨。”
第69章 我在还有很多事要做
周禧挂了电话连夜赶去机场,在附近酒店睡了一会儿,然后坐最早的一班飞机回了琴港。
她落地就直奔王知夏家,王知夏来给她开的门,看到她皱眉:“你怎么来了?服了,田姐给你打的电话?”
周禧观察王知夏的模样,她看起来好像比上次见到时瘦了点,嘴唇白白的没有血色。
周禧撇嘴:“田姐说你把自己关了屋里吃安眠药,我能不来吗?”
王知夏把她带进家里。周禧看到客厅桌子上摆了本广告册,翻开的那页面是不同样式的元宝。
王知夏正在挑选要烧给大姨的各种纸扎祭品。
周禧是在这一刻才感受到大姨没了的实感。悲伤迅速席卷全身,她不知道要怎么安慰王知夏,因为她自己也觉得茫然无措。
王知夏坐回沙发上,跟周禧说着要料理的后事,要跟殡仪馆确定买的东西,要去银行开证明,明天上午告别式,然后火化,骨灰盒跟大姨的老公孩子放在一个墓地里。
她像是跟周禧报备,又像说给自己听的。
周禧坐过去拥抱她,“你还好吗?”
王知夏把周禧推开了,她很忙,好多事要处理,都是她没接触过的事情。
她只是跟周禧解释了句:“我昨天从剧组回来太累了,又因为生物钟颠倒睡不着才吃了点药,不是安眠药,是褪黑素!你别听田恬一惊一乍的,我就是缺觉而已。”
周禧想说她逻辑不通,缺觉的话是不用吃药也能睡着的,可她不想跟王知夏争执,就只是听王知夏说,然后跟在她身后,帮忙搭把手、跑个腿。
忙到天黑,田恬也来了。
看她俩都沉默着不说话,田恬给她们煮了个清汤挂面,窝了俩荷包蛋,让她们简单吃点。
周禧憋着不敢问不敢说的话,田恬主动提起。
大姨是流感并发脑出血,半夜起了急症,身边又没个人及时发现送医,就这么没了。
这话说来实在是意外,可细数过去也不是无迹可寻。
田恬是知道大姨
感冒了的。
她店里每天都在卖大姨做的馒头,不过现在不需要自己去提货,都是村里的专车运送,那辆面包车会把村里各商户的订单一起装箱,然后送到城区各家对应的店面。
前两天大姨给田恬打电话,说自己感冒了还有点发烧,安全起见先不做馒头了,她对门家媳妇儿也会做同款的咖啡杯,她先让对门替她做五天。
当时田恬问她去医院看了没,她说吃了感冒药了,没太当回事。
田恬有些内疚,如果后面她再多关心几次,劝着大姨去医院打针退烧,是不是能避免这个结局。
王知夏开口:“你劝了她也不会听的,她害怕去医院,总说一检查全是病,不检查就没毛病。”
跟大姨最熟的还是王知夏。
之前王知夏手术完休养期,大姨来看她的时候说漏了嘴,那个同样得了子宫肌瘤但是没手术也康复了的“邻居”,其实就是大姨自己。
大姨说政府组织过一次免费的全身体检,结果她查出来一堆毛病,吓得好几天睡不好,瘦了七斤。
所以后来她再也不去医院了,自己的身体自己最了解,人吃五谷哪有没毛病的,不影响生活就行,大病不用治,小病更不用治。
这一说,周禧也想起来了,上次陪她们去办健康证,她跟在大姨身边,那次检查的都是很基础的内容,大姨各项指标都不错。
大姨偷偷告诉周禧,她出门前多吃了片降压药:“我平时不爱吃降压药,你知道这个血压一直高着我都习惯了,降下来还头晕呢。”
周禧觉得她这样不好,还是要遵医嘱,听医生的。
大姨:“听医生的,医生就是这不让吃那不让吃,少油少盐少糖,不让吃肉不让喝酒的,那你说,就算这样能多活几年,这么活有意思吗?”
周禧当时还真有点被大姨说服了。
最自责的也是王知夏,大姨的高血压看似是慢性病,可最近其实已经有影响生活的征兆了。
王知夏在山里的时候给大姨打电话,大姨说早上去溪边打水的时候滑了一跤,还好她身子骨硬朗,没骨折没破皮的。
王知夏觉得她这个年纪了还要扛着大桶去灌水太危险了,要给她家里安个净水器,可大姨觉得有点费事,两人说好等王知夏从组里出来了,来家里帮着她弄。
大姨当时还傲娇地跟她炫耀:“我那个相好,分手以后巴巴地来我家门口转悠,我再缺水的时候让他去给我打。”
王知夏说,她早点去大姨家安净水器就好了,大姨少受点累,可能免疫力会更好。
这些都是马后炮,事已至此,她们怎么懊恼也没用了。
三个人躺在一张床上,都睁着眼睡不着。
田恬:“你要不把你那安眠药分我两片。”
王知夏:“说了,是褪黑素!”
周禧下床去把桌子上的大瓶褪黑素拿过来,一人分了两片,也没喝水,直接吞下去了。
然后一起闭上眼睛。
要好好睡觉,睡醒了才有精神去送大姨最后一程-
在大姨的告别式上,周禧又看见了大姨。
她被化了很浓的妆,雪白的脸、鲜红的唇,看着有些认不出原来的模样。
周禧以为大姨家应该没什么亲戚了,不然也不会要王知夏来主持后事,可是没想到告别式上来了不少人,这些人不认识周禧,周禧也不认识他们。
她只是奇怪,问田恬既然大姨家还有人,医院是怎么找上王知夏的。
田恬:“她的紧急联系人写的王知夏。”
那次去沪市,王知夏怕大姨走丢或是有什么意外,在各种资料上、大姨的手机里都把自己设置成了紧急联系人。
前天早上,大姨的相好一早就去大姨家探望她,是第一个发现大姨没了的人。
那个相好今天没来告别式,他俩关系还是特殊,今天来的亲戚里有不少是大姨老公家的,他来怕人说闲话。
周禧看着王知夏一身白色西装地站在遗照前,跟转圈悼念的人握手,对那些哭嚎的亲朋道声“节哀”,心里百感交集。
简单的告别仪式结束,大姨被推去了火葬间。
王知夏跟过去,在工作人员进门前拉着人家强调什么。
周禧和田恬不明所以,也跟着凑过去。
就见工作人员满脸不耐烦,说了好多遍“你自己看,你自己看着”。
周禧拉王知夏的胳膊,跟着着急:“什么事,怎么了?”
王知夏没空和她细说,跑进屋里去紧紧盯着墙上的监控,要看大姨的最后画面。
她绷着的神经在给大姨收拾骨灰的时候才松懈下来。
王知夏拿着那个小房子造型的骨灰盒,在工作人员指导下用小扫帚把骨灰渣扫进去。
抱着盒子出了门告诉周禧她们,“大姨以前跟我讲过,说现在有些收头发的,活人的长发不好收,就跟火葬场的人串通好,进去之前偷着给人剪头发。”
在大姨那里,总能听到些稀奇古怪的小故事。
王知夏刚才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想起来了这事,想着要捍卫好大姨的头发。
她这行为有点神经质,可周禧和田恬都没觉得不对,夸她真聪明。
送走了逝者,活着的人却还有一脑门官司。
把大姨的骨灰盒合入墓地,听着身旁人惨烈的哭声,周禧也湿了眼眶。
她挽着王知夏,“你难过的话就哭吧,别硬撑着。”
王知夏摇摇头:“没空哭。”
她跟着那些大姨的亲戚一起回了大姨家里,要参与分遗产的商议。
周禧看到院子里围着的那些老的少的,心里打怵,想拉王知夏走,让她别管剩下的事了,她们仨的身份论起来,做到这一步就足够了。
田恬也看过不少类似的新闻,怕人家分钱不满意打起来,给邵海发消息让他来接她们。她在大门口那边站着望风,有危险的话报警跑路。
只有王知夏最镇定。
村长也在,受王知夏所托来当个见证人,他对大姨家的情况更熟悉。
王知夏从屋里的五斗柜里拿出来一个铁皮罐子,里面是大姨的各种票据存折。
之前大姨老公去世前,他们就已经协商好了,以后他们这个房子还有大爷卡里的十万块钱都留给大爷的弟弟一家。
当初大爷和大姨的独生子去世,弟弟想过继个小儿子给他家,可是大爷觉得那个儿子年纪还小,跟在亲生爹妈身边更好,没要他们过继,但大爷快不行了的时候说好了,他的家产都留给弟弟家,希望弟弟家里多照应照应大姨。
这一部分财产有字据为证,没什么好说的。
另一部分是大姨的钱。
本来大姨没多少钱的,可她忽然成了网红,那些平日不怎么往来的亲戚都觉得她有很多很多钱。
王知夏给他们念了继承法相关的法条,告诉他们大姨的钱应该继承给她唯一的亲弟。
钱留给娘家,大家都觉得是应该的。
不过大爷那边的亲戚还是留下来观望了,想知道大姨有多少钱,如果多的话,是不是还有夫妻共同财产一说。
他们乌乌泱泱地议论,王知夏拿出银行开的财产证明和公司给大姨的工资流水给他们看,令人失望的是,大姨个人账户里有十几万块钱,那些想“开开眼界”的亲戚都觉得没有满足想象。
有人看王知夏这个“领导”年轻,找茬似的问怎么这么点钱,公司是不是私吞了大姨的钱。
王知夏让他们自己看明细,解释了公司为捧红大姨还投了很多广告费,那些钱现在都打了水漂赔了本,公司本着人道主义关怀才没有向大姨的家属索赔。
她说索赔,刚才说话的亲戚就闭嘴了,怕被牵连上。
大姨的弟弟在外地卖水果,今天才赶回来,他性格有些弱,感谢了王知夏代表公司对大姨丧事的料理,也接受这个遗产的分配。
王知夏拜托村长帮忙监督,剩下的事情,子侄们如何交接、如何申办,王知夏就不再参与了。
她穿过院子,一手拉住一个姐妹,快步往外走。
周禧和田恬默契地一起加快脚步,三个人一言不发地竞走。
走到村口的时候,迎面遇见邵海开着车来了,她们仨赶紧上了车,车门都没关上就催邵海:“快走!”
邵海油门踩到底加速,紧张地看着后视镜有没有人追来:“这是闹哪一出呢?”
周禧想着刚才有人质问王知夏是不是贪了大姨的钱,想起那些陌生壮汉的样子还觉得害怕,她有点埋怨王知夏,“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田恬扭过头来,安慰她俩:“
没事了没事了,知夏肯定也是想完成大姨的托付,现在都弄完就没心事了。”
王知夏的手有点发抖,她没有看起来的那么镇定,刚才她也觉得怕。
可她说:“还没完,大姨还有些钱放在我这里。”
周禧和田恬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周禧走回家的时候只觉得脑袋嗡嗡的。
她本想陪着王知夏回去,可王知夏接了个电话,说组里有急事需要过去一趟就走了。
田恬回了咖啡馆,问周禧要不要和她一起走。
周禧感觉这两天发生的事信息量太大了,她整个人麻麻的,想静一静。
站在家门口开锁,自家的门还没打开,隔壁的门先开了。
秦朗手里拿着垃圾袋探出半个身子,看到她时露出惊讶的表情。
还是周禧先跟他打的招呼:“你在家啊。”
秦朗:“哦。”
周禧拧动手里的钥匙,门打开。她拔出钥匙的时候迟疑了一秒,把门一推又给关上了。
忽然想找人说说话,她问秦朗:“你吃晚饭没?”
秦朗有问有答:“还没。”
周禧约他:“请你吃饭?”
秦朗低头看了眼垃圾袋,也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短裤,“等我下,我换身衣服。”
周禧:“好。”
秦朗换衣服的速度很快,大概两分钟,就怕周禧改主意了人不见了。
可他再出门的时候看到周禧还站在刚才的位置,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听到开门声音,抬起头来看着他,勉强笑了下,“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秦朗看着她,看她这一身黑色的连衣裙,还有若有似无的香灰味道,忽然读懂了她的悲戚。
这两天想好的那些台词都被抛到脑后去了,秦朗走到她面前,抬手抚着她的后颈把她揽到怀里,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拥抱,“没事啊,没事。我在呢。”
第70章 说谎这个人原来对你这么重要
秦朗和周禧去了附近的一家大排档,夏夜的大排档生意兴隆,屋里屋外都坐满了人,老板问他们能不能接受拼桌。
秦朗看了眼周禧的表情,最后点了两盒电烤肉,打了两桶鲜啤,要打包带走。
等待食物烤制的过程里,他俩站在道边的路灯底下,看马路上一辆又一辆的小汽车飞驰而过。
秦朗问她:“是谁……去世了?”
周禧觉得大姨的身份解释起来很复杂,可她倾诉欲很强,“是前阵子挺有名的‘花馍大姨’,你听过吗?她还是田恬的供货商,给咖啡店送馒头的;也是王知夏签约的艺人,王知夏给她当经纪人,更像当保姆,什么事都替她做;是我的……”
说了半天,说到自己的时候,周禧忽然卡壳了。
论起来,大姨跟她其实都算不上很熟,她也不像那俩人一样时常跟大姨联系。
她的沉默在这吵闹的大排档里显得尤为脆弱。
秦朗摸摸她的脑袋,从老板那里拿过打包好的烧烤,跟周禧一起往海边走,想找个空旷的地方吃东西。
走了一路,周禧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名词:“是我的朋友。”
他们停在大草坪的一处坡地上,秦朗把身上的衬衣脱了铺在地上给她坐。
周禧看了眼他身上的黑色背心,还好已是夏天,应该不会觉得冷。
周禧继续向秦朗介绍她的那位“朋友”,她的语气带着困惑,“她应该是个很好的人吧,但我之前对她一直有些偏见,觉得她市侩,觉得她粗俗,还觉得我朋友会被她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能是我见过的那种人比较多,也可能我就是那样的人,自私自利的人。”
秦朗看了她一眼,喝了口酒,没打断她。
周禧抱着自己的胳膊,她皱眉,“我跟别人说,我讨厌被戴着有色眼镜看待,我说人们心里的成见是一座大山,我觉得被冤枉,不是,应该说就算被人不友善地想象的话都会很委屈很生气!
“但是,我好像也是那样的人。我也先入为主的去看大姨了,带着莫名的优越感,像看刘姥姥逛大观园一样看她。
“为什么我现在这么伤心啊?好像不只是因为王知夏悲伤而悲伤,我就是很难过,这算鳄鱼的眼泪吗?”
周禧不需要秦朗的回答,她就只是想找个人把这些话说出来。
她不敢在王知夏和田恬面前说,因为她知道她们对大姨的感情更真挚,她怕被她们指责。
说完了,胸口好像没那么堵了。
周禧从盒子里拿起一串烤肉吃起来,没有哭,但她一边嚼一边吸鼻子,酸酸的。
一直沉默的秦朗开口:“我好像能理解,你难过,因为是彻底失去了,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都再也没有了,这个人,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你的生活里,你以后都见不到她了,不管是哭还是笑,是夸奖还是贬低,都没有了。”
还有一句,是他在心里没说出来的,因为那更像说给自己听:而你之前不知道,这个人原来对你这么重要。
秦朗的话让周禧一直悬着的眼泪终于落下。
她不需要谁救赎,他也救赎不了谁。
他连自己都救不明白。
但此刻,他们心意不同却又相通。
周禧哭着吃了一会儿,又吃着哭了一会儿,忽然开始打嗝。
不是吃撑了的那种饱嗝,是一个接一个的嗝,怎么都停不下来。
秦朗说可能是吃进去风了,“走吧,降温了,回家去。”
周禧觉得自己的模样太狼狈,怕被邻居看见,于是揪着秦朗的背心擦了擦脸上残余的眼泪,嘴边的油渍,还有鼻子里冻出来的水。
在秦朗嫌弃她之前,她先发制人地说:“便宜你了,拿回去挂起来珍藏吧,本网红的体香背心。”
秦朗本来没感觉的,她这一说,他还真有点嫌弃了。
皱着鼻子弯腰把地上的衬衣捡起来,他用力甩了甩衣服上的土渣和杂草,披在周禧肩上,“便宜你了,拿回去挂起来吧,本机长的体香衬衣。”
周禧敏锐地听到了他的自称,惊喜地问:“哇,你升机长了吗?恭喜恭喜呀!”
秦朗忍不住偷看周禧的表情,想知道自己的晋升在她那里会不会是加分项。
可周禧没怎么在意的样子。
也对。
秦朗打听她的近况:“你最近不直播了吗?”
周禧想起这位直播间里的“榜一大哥”,笑了笑,“嗯,换公司了。”
秦朗:“恭喜恭喜。”
周禧:“这有什么可恭喜的?”
秦朗:“呃……听起来你挺高兴的。”
周禧:“是吗?新公司是不错,可以做我喜欢的工作。”
他们聊着聊着就到家了,秦朗感觉他们都没说几句话,时间怎么过得那么快?
周禧把他的衬衣还他,她心情虽然释放了一些,但还没有到要思**的程度,所以主动提出来:“就不邀请你进去睡觉了吧?”
秦朗有些窘迫,以为自己给她造成了这种误会,语无伦次地应着:“唔,当然,应该的。”
周禧:“没事少刷直播,留着钱跟女孩约会去啊。”
秦朗:“嗯,我没看,是同事看,我瞄见了。”
说完觉得有点假,又掩饰性地解释,“我放机长了嘛,最近挺多同事喜欢找我聊天的,嗯。”
周禧没有深究,只是说:“听起来你过得不错,那就好。”
秦朗:“我过得很好啊,工作也好,女生缘也好,吃饭也好,体脂率也很好……”
周禧上前轻轻抱住他,“好的,晚安。”
秦朗立马闭嘴了。
他回抱了她一下,“晚安。”
周禧说完就松开他,回了自己家。
她门关上,秦朗磨磨蹭蹭地开了自己家的门,又看隔壁,确定她不会再出来了才进门。
他有些懊恼自己刚才多嘴多舌的,都说了些什么啊。
可他更沮丧于周禧的态度,比起之前她看着他眼神里拉丝的情欲,分别之后再见的周禧,好像对他完全不感兴趣了。
本来两人的关系是该这样的。
可他还没放下,她就断干净了,真冷酷无情啊。
秦朗盼了两天,盼来这样的结果,心情就像他那件被她蹂躏过的脏背心一样拧巴。
昨天早上,周禧坐的那趟航班是他开的,当时有同事说在休息室看到网红CC了,清早的机场人流量少,他特意在进登机口之前绕路,隔着玻璃墙看了她一眼。
他甚至异想天开地做梦,她会不会是为了他飞琴港的,是不是想他了。
结果昨晚她根本没回家。
今天他从下午到家开始就坐在门边,玩着手机,听着隔壁的声响。
所以他能那么迅速地在她回家的时候假装偶遇。
都是他策划的,连垃圾袋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就为了显得自然一些。
其实他还编了一段关于他现在过得很好的话,不是刚才在门前那段傻话。可他发现周禧是回来奔丧的时候就把那些话全扔了,只想着给她一点安慰。
也确实给到了安慰。
起码周禧今晚睡得挺沉的。
待她起床,收到小助理的信息问她什么时候去公司时,捶了捶脑袋,给王知夏打电话。
王知夏还在组里,听她这么问,让她现在就回去吧。
周禧:“你不是说大姨的钱还在你那里吗,后面的事,不需要我们吗?”
王知夏:“嗯,用不着你了,回去吧。”
周禧:“你也不需要我吗?”
王知夏:“需要的时候再跟你说。”
生活还要继续,既然王知夏说用不到她,周禧当天就飞回了沪市,直奔公司跟小助理开例会。
而王知夏在熬了一个大夜后,躺在商务车的后排座简单小憩。
她脑子累,但不乱,闭着眼想大姨放在她这里的钱。
当初大姨的那波流量带来的效益很大,远不止大姨账户里那点钱,卡里的只是大姨日常直播被打赏的钱和线上卖馒头的收益。
还有广告收入和带货分红那些,王知夏跟大姨商量好是按季度结算,一方面要等甲方打款,还要扣除一些运营成本。
大姨对此表现得很淡然,全权交由王知夏代理,让她帮自己“买买理财炒炒股”,她觉得这些流量带来的钱是偏财,最好都花出去,“给多给少都可以,你看着来嘛,反正你不说我其实都不知道还有那么多钱。”
王知夏答应了替大姨把钱买成国债,大姨嫌自己要跑银行**明什么的太麻烦,直接让王知夏以自己名义去弄,等年底赚到钱的话转给她就好。
王知夏没想到大姨这么信任自己,为这信任,她们也聊得更深入了些。
大姨告诉她自己家的那些亲戚,有困难的时候都愿意互相帮扶,都盼着你过得好,可又不希望你比他们过得好太多。
所以这钱放在王知夏那里比放在自己手里可能更安全。
老头子留给他弟弟家的钱和房子,写在纸上明明白白的。她手里赚点辛苦钱,还有个不成器但是心眼不坏的弟弟可以接济一下。
大姨说:“再赚更多的,就是咱娘俩的了,我无牵无挂的,跟着你享享福,吃香喝辣见世面,怎么着都不亏。”
直到上个月,大姨才第一次问起理财是赔是赚。
王知夏要把账单拉给她看,大姨又连说不用,她只是看到一条新闻,是讲水上救援机器人和无人机成功营救落水游客的,想问问王知夏这种机器人贵不贵,能不能以个人名义给救援队捐一个,“这个好啊,这样不用后生去冒险,反应速度还快。”
王知夏当时比较忙,应下了说后面找人去打听打听,可因为这事不涉及她自己的工作,大姨也没催促,就一直拖着。
拖到现在,她想要把大姨的这个心愿去完成。
有事撑着,那股气就能一直顶着,王知夏在剧组和市区两头跑,一点都不觉得累。
花钱总比赚钱容易,她跑了几次有关部门,找到大姨儿子生前工作的救援队谈好捐赠协议,又找人联系了机器人的供应商采购定制,这事总算是办下来了。
那天她卸去负担,带着一身疲惫在家昏睡。
梦到了大姨,大姨穿着去沪市买的那身旗袍,笑容满面地跟她道谢,却不是谢她替自己完成了捐献机器人的心愿,而是摸着自己的大波浪长发,问她自己新烫的头发洋气不洋气。
王知夏笑着说不出话来。
大姨就离开了,离开之前还跟她说让她好好吃饭,冰箱里还有馒头,放久了也会长毛,吃的时候记得放在锅里馏一馏。
王知夏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可她好像一点都不害怕,可能因为她做的梦并不阴森,而是那种暖暖亮亮的背景吧,就像大姨总是很快乐的样子。
她肚子饿了,想着大姨的话,去冰箱里翻了翻,还真翻出来两袋馒头。
是那次她术后休息,大姨来看她的时候带的。
跋山涉水的,坐地铁转公交,花了俩小时给她背来一麻袋馒头。
吃了这么久都没吃完。
王知夏捡出来两个福袋形状的豆沙包,放到锅里蒸。
她等待锅开的时候,给周禧打了个电话。
周禧接通就骂她:“你知道现在是凌晨一点吗?你清醒吗?不是梦游?”
王知夏:“清醒,所以给你打没给田姐打。”
怕吵着人家里孩子。
周禧打了个呵欠:“说吧,你最好是有重要的事。”
王知夏:“我现在需要你。”
这话让周禧打起精神来:“嗯?”
王知夏:“我今天把大姨的钱都花出去了。”
她做事向来求稳妥,这段日子在忙什么,谁都没有告诉,现在办成了才全都说给周禧听。
周禧听完挺震惊的,还有由衷的佩服。
王知夏也跟周禧说起来自己的梦,说大姨烫了大波浪。
周禧:“那是火化的时候被火给燎的吧?”
她说完,俩人一起无语地笑,笑得有些缺德。
可能因为聊天聊得太专注,王知夏忘了锅里的馒头,熬到锅底的水都干了,她闻着糊味了才手忙脚乱地关了火,把馒头抢救出来。
馒头底已经焦糊。
王知夏:“怎么蒸馒头也会糊啊,又没碰到锅底。”
周禧:“糊了就别吃了,再蒸一锅呗,吃糊的容易致癌。”
王知夏:“这还是大姨给我拿的,扔了好可惜啊。”
周禧:“……那你把皮撕一撕,吃了吧,少吃点应该也不至于就挂了。”
王知夏也是这么想的,她处理了一下糊掉的部分,端着盘子坐在餐桌前吃剩下的,边吃边给周禧交流食用感受,“还是有点糊味,你在就好了,给你吃,反正你又尝不到味道。”
周禧:“我谢谢你。”
王知夏大笑,笑着笑着把馒头一放,嚎啕大哭起来。
从大姨走了,到今天,这是她第一次哭。
周禧听着她的哭声,也跟着一起哭起来。
这次她知道自己为什么悲伤了。
人的际缘并不限于血脉亲情,不限于相识的时间长短,不限于彼此的熟识程度。
她失去了一个朋友。
那是一个很好很好很好的人-
因为跟王知夏夜聊,周禧第二天起得很晚。
她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熊猫眼肿成了鱼眼泡,决定先去美容店做个紧急护理。
周禧一边给美容师打电话预约,一边收起卧室垃圾桶的袋子,里面装满了她昨天擦眼泪擤鼻涕的卫生纸。
出了家门,看见楼道里坐在行李箱上的秦朗吓了一跳。
恍惚以为自己还在做梦,梦见从前的场景了。
周禧先把美容师的电话挂掉,疑惑秦朗为什么在这
里。
秦朗:“来找你。”
周禧:“啊,我是问,找我有事吗?”
秦朗点头:“有话跟你说。”
周禧好像能猜到他要说什么,脑子里抗拒着,想阻止他说下去。可看见他一脸疲惫的神情又心生不忍,“你说吧。”
秦朗还坐在他的拉杆箱上,脚尖在地上划拉着。
终于,他抬起头来看着她:
“我吹牛的,我过得一点儿也不好,我想你想得要命。”【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