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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分寸你不要再当我哥哥了,是吗?……


    21.


    第二天清醒后,谁也没有再提过那件事情。


    可颜晚筠能明显感受到,宋酲开始疏远自己了。他几乎没有再拥抱她,甚至在这两周,颜晚筠见都见不到他几面。就连今天家里的几个人说要一起出去吃饭,他也没有到场。


    她平白无故感到一阵委屈,心脏酸胀得厉害,跟过电一样发着细颤。她想起那个根本不算吻的触碰,自己当时看向宋酲那双深色的眼。


    那一刻,颜晚筠一瞬间几乎觉得眩晕,好像跌入了什么经久妄想中的梦境里。她知道不该再保持这个姿态,但潜意识里却期待着继续。


    期待着宋酲低头,继续这个吻。


    想让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哥哥亲吻自己,这又算什么?


    颜晚筠意识到自己逾矩的想法,心脏迅速跳动了几拍,手心出了些湿汗。


    是,她在那时,紧紧抓着宋酲不放手,就是想要他来吻她。


    “今天出去吃饭,大哥又不在吗?”宋问庭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给妹妹敲核桃。他姿态随意,修长的指尖托着果仁,递给颜晚筠,“晚晚,你最爱吃的核桃。”


    颜晚筠接了核桃仁,食不知味嚼了两口,听到一旁的宋清宛笑着说:“你们大哥最近在处理公司的事情,忙得抽不开身呢。”


    “晚晚,晚晚,你发什么呆呀?”宋问庭见颜晚筠走神,五指在她眼前晃了两下,“姐姐和晚晚晚上想吃什么?我去订餐厅。”


    他是最巴不得宋酲不在场的。有大哥在时,甚至在沙发上喝茶,都要规规矩矩的。


    “你问晚晚吧,我都可以的。”宋清苑笑着摸了摸颜晚筠的发,说,“晚晚最近瘦了许多。前段时间刚准备好留


    学材料,一直忙前忙后的,还没缓过来吗?”


    “姐姐。”颜晚筠略微冰凉的手被长姐握住,她一下子觉得委屈,朝姐姐说,“我想吃排骨饭。”


    她一早就确定了高中毕业后去德国留学,这个几乎是他们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暑假。


    “晚晚是舍不得姐姐。”宋问庭百无聊赖地撑着头,指尖拨了拨核桃的壳,“晚晚再过几个月,就要走了。从小就最爱黏着姐姐,哪里舍得走呀。”


    “你呀。”宋清苑点了点他的鼻尖,说,“谁不知道晚晚和你关系最好的,一直以来形影不离,分开你们两个跟要了半条命一样。”


    宋问庭眼底带上一点笑,说:“和晚晚分开,可不是要我的命了吗?”


    “好了好了,就二哥天天爱说这些浑话。”颜晚筠笑得听不下去了,那一点烦闷和苦涩也被宋问庭逗得消散许多。她伸手捂住宋问庭的嘴,说:“吃不吃饭啦?”


    “叫问庭订位置。”宋清苑捏了捏她软乎乎的小脸,说,“你大哥也常去这一家,他爱吃那家的凤梨酥。晚晚,回来的时候记得给你大哥带一份。”


    “姐姐,你不用提醒晚晚的。”没等颜晚筠开口,宋问庭就笑着说,“她可记得大哥爱吃什么呢,每次去这家餐厅,她都要带一份回来的。”


    颜晚筠抿了抿唇,随后问:“大哥今天晚上回来吗?”


    “我不清楚。”宋清苑摇了摇头,说,“没事的,晚晚。他今天如果不回来,明天我去公司,可以带过去。”


    颜晚筠还要再问,却被宋问庭牵住手腕,笑着拉着往楼上跑:“我订好啦,晚晚,我们上楼换衣服去吃饭了。你今天要戴那条我买的项链!”


    “知道啦,买那么复杂的样式,扣子都要弄半天。等会儿你给我戴。”她眼眸也弯起来,跟着二哥往楼上跑。


    “我戴就我戴,这还能有多难的?”


    宋清苑在下面,无奈又纵容地看着弟弟妹妹们,她略微提高一点声线:“问庭,慢一点,别带着妹妹摔跤了!”


    两人的笑闹声传下来,宋问庭说:“姐姐放心,晚晚摔也是摔我身上,我来给她垫着。”


    宋清苑摇了摇头,温柔如水的眼眸里却没有一点责备的意思。她在楼下等闹腾的弟弟妹妹们收拾好,和他们一起坐上车,由陈叔送他们去订好的餐厅。


    这一家餐厅,颜晚筠和宋问庭都很爱去。回来的时候,他们不仅给宋酲带了一份凤梨酥,还打包了金黄浇汁豆腐和炸洋芋,两个人当做晚上的夜宵吃。


    宋母和宋父这会儿常年不在家,宋酲又不在。两个人这会儿胆子大了许多,凑在一起,宋问庭教颜晚筠用switch。


    宋清苑几乎从不管他们玩乐,只让他们不要太过火,早早就上楼休息了。


    象牙白的食盒里散发着食物的香味,颜晚筠尝试着操控手柄,没玩几局,就丢给了宋问庭:“不行,我真的不会玩游戏,二哥你太难为人了。”


    “晚晚不玩,那我也不玩。”宋问庭也放下手柄,胳膊枕着头,与颜晚筠一起靠在客厅柔软的沙发上,“我要和晚晚一起玩。”


    颜晚筠用餐叉挑起一块炸洋芋,说:“你玩你的呀,二哥。我看看说不定就会了。”


    宋问庭却侧头,眼眸温柔地落在颜晚筠身上,说:“晚晚,我也要吃。”


    “餐叉在这儿呢,”颜晚筠指尖一抬,说是这样说,却还是把那把没动的餐叉递过去,“有手有脚的,自己拿,二哥。”


    宋问庭笑起来,却不去接餐叉,而是微微抬了些身,顺势去咬那块洋芋。


    宋酲从玄关走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两个人本来就离得不远,宋问庭这样凑上前,脑袋一侧,旁边就是颜晚筠的脸。他二弟的眼眸眨都不眨地看着他的妹妹,睫毛低低的,温柔又专注。


    当他瞎了吗,这都看不出来宋问庭想做什么?


    宋酲站在他们身后,冷声道:“宋问庭!”


    宋问庭吓得咬住的炸洋芋都掉了,他匆匆回过头,站起身说:“大哥。”


    “这么晚了不睡觉,就带着你妹妹在这里打游戏?”宋酲走到两人身前,训斥道,“半夜吃东西,还要妹妹给你拿,没长手吗?”


    宋问庭还没说话,颜晚筠就先开口了。她看着几乎半月不见的大哥,说:“大哥,是我顺手给问庭拿的。我们刚刚考完试,想玩一下游戏,下次不会这样晚了。”


    “大哥,是我的问题。”宋问庭伸手挡在颜晚筠身前,说,“是我要带着晚晚玩,下次不会再这样了。你要罚就罚我好了。”


    宋酲看着他们两个,深色的眼眸几乎要溢出冷色。


    妹妹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而大一点的拦在妹妹身前,倒显得他像不近人情、拆散他们的恶人一样。


    他一时无言,只想,晚晚那天,应该是真的醉得不清醒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因为她和宋问庭,也是同样亲昵,甚至更甚。


    并且他们确实没有做什么,没有人有亲吻的意图,只是……只是不小心碰到了。


    宋酲一时有些庆幸,同时心脏又涩得厉害。


    “问庭,”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宋问庭,说,“你自己长这么大了,不论做什么事情,我希望你都要注意点分寸。”


    说罢,宋酲再也不去管他们两个,转身直直走上了楼。


    宋问庭当然知道宋酲说的分寸是什么意思。他在两年前的冬夜说要和晚晚结婚,然后被大哥扇了一巴掌。


    他这一刹那下意识去看颜晚筠,一时怕她听懂,又恨晚晚听不懂。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沉默了一会儿,也没有了继续吃夜宵的心思。


    “大哥生气了。”颜晚筠过了好半晌,才有些怔怔地从沙发上起来,说,“他很不开心。”


    “大哥是生我的气,”宋问庭说,“他怎样都不会生你的气,晚晚。”


    “可我们只是在玩游戏。”颜晚筠说,“已经考完试了,你买游戏机时经过了大哥的同意。”


    “没事的,晚晚。”宋问庭笑了笑,说,“不用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不想玩游戏,我们就去睡觉好吗?明天二哥带你出去逛逛,订一家你喜欢的餐厅。”


    “那我先去睡觉了。”颜晚筠垂着眼眸,说,“二哥晚安。”


    “去吧,”宋问庭说,“明天喊你吃早餐。晚安,晚晚。”


    他稍微把茶几上的东西收了一下,抬起头时,发现那份打包回来的凤梨酥不见了。


    颜晚筠拿着那盒凤梨酥,敲了敲宋酲的门。


    宋酲的房门和别墅里任何房间门都一样,用的是古朴而厚实的红木门,金色把手。可每次站在他的房间门前,总让人觉得有一种沉肃与压迫感。


    房门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打开。


    宋酲一身黑色的衬衫,眼底有一点浅淡的疲惫感。


    “我们今天去吃排骨饭,给大哥买了凤梨酥。”颜晚筠把食盒递过去,说,“是二哥一路拎着回来的。大哥,对不起,我们再也不会在这么晚玩游戏了。”


    原来是怕他处罚宋问庭。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宋酲觉得庆幸,嗓子里又涩到一时说不出话来。


    “晚晚,不用和我道歉。”宋酲没有接那个食盒,说,“你是因为这个来找我的吗?你不用担心,你们现在长大了,有自己支配时间的权利。我没有要罚你二哥的意思。”


    他淡淡看了食盒袋子一眼,说:“我没有晚上吃东西的习惯,晚晚,拿下去吧。”


    颜晚筠从来没有被宋酲这样冷淡地对待过,那股无名的委屈与怒火又忍不住涌上来。她伸手挡住宋酲就要关上的门,手背被门不重不轻地撞了一下,却立即泛起了红。


    她好像感受不到痛一样,就这样站在门口,直直看着宋酲发问:“哥哥,你这样不高兴,不是因为二哥。你只是讨厌我而已,只是再也不想见到我而已,是吗?”


    宋酲几乎在


    门板碰到颜晚筠指尖的一刻,就立即松开手,黑沉沉的眼眸中带上一丝慌乱:“晚晚,撞到哪里了?”


    他想伸手看看颜晚筠通红的手背,却看见她默不作声地抽回手,说:“我的手没事。我会自己处理的,不用哥哥费心。”


    “晚筠。”宋酲只得微微低下身,声线一下柔和了许多,“不要跟哥哥闹脾气,手伸出来给我看看。”


    他温和、同时略微强势地朝颜晚筠伸出手,看着妹妹不情不愿地把指尖递出来。


    确认过并不严重,宋酲才松开手。他往后退了半步,半晌才哑着嗓子说:“晚晚,我只是觉得你们已经长大了。宋问庭不应该再向小时候那样与你相处。”


    “那我们就不是以前那样相处了吗?”颜晚筠漆黑眼眸看着他,“我长大了,你还是像以前那样抱我,送我回去。”


    “这件事是我处理不当。”宋酲低下眼,说,“我当然不希望你再喝醉酒,但如果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会联系你姐姐,叫她来解决这个问题。”


    “就是因为那天我喝醉酒吗?”颜晚筠没忍住,往上走进两步,直直逼问道,“那天我们离得太近了,几乎像在接吻,是因为这件事情吗?哥哥。”


    宋酲一直不愿去提那天晚上的事。但他也没有想到,颜晚筠竟然能把那样暧昧的行为,说得如此直白。


    小姑娘看过来的眼眸坦率而委屈,他好像一瞬间被烫到,不肯再去看她,只低声说:“是。”


    颜晚筠怔愣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她指尖抓紧了,抬着头,就是要再往前走进一步:“所以你的意思是,因为这件事,你不要再当我的哥哥了,是吗?今天和问庭说的分寸,就是在说给我听,是我该与你有分寸。”


    宋酲眉目微皱:“晚晚,我不是这样的意思。”


    他顿了一下,心里涩得发颤,几乎痛苦到说不下去:“你以后会有自己的爱人。我想,他并不会愿意看见,你和你的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这样亲密……”


    “哥哥,你说够了吗?”这几乎是颜晚筠第一次打断宋酲说话。她咬着唇,眼尾止不住泛着红意,透出一种故作冷漠的委屈:“我和问庭从小一起长大,我不会因为任何缘由与他疏远。他会难过,我不会去伤他的心。”


    成年礼上,他明明说过,他不舍得把她嫁出去。


    这才过了多久啊,宋酲就说她以后要有爱人了,就说不要她了。


    宋酲怎么能这样骗她,怎么能这样对她。


    颜晚筠把那盒凤梨酥丢进了走廊的垃圾桶,黑暗里发出一道沉闷的响声。这一次,是她关拢了房间的门。


    第22章 规矩不被他发现,我们就是没做过。……


    22.


    “晚晚、晚晚。”


    “不是出去玩吗?”颜晚筠看他挑了只银色的方钻流苏耳坠,无奈地说,“二哥,你换只小一点的吧。这样张扬的,我又不是去结婚。”


    “晚晚,你今天跟我出去玩,没告诉大哥吧?”宋问庭听她的话,重新拿了一对小巧的粉水晶,“他要是知道了,一准不让你去的。”


    颜晚筠顿了一下,随后若无其事道:“告诉大哥做什么?”


    在那天和宋酲争执后,她几乎很少再见到宋酲。仅仅几面也是宋父宋母回来,一家人在餐厅吃饭。


    餐厅里的枝形水晶吊灯,将玻璃杯都照得无比透亮。隔着灯光流离、铺满乳白色餐布的桌子,颜晚筠抬眸与宋酲视线相撞。


    他看向她,黑色的眼眸深不可测,一时却没有移开目光。


    颜晚筠指尖拿起餐叉,若无其事般吃下一小块牛排,视线却在下一秒迅速收回。


    她明明知道这不应该,可还是像赌气一般,看也不再看他一眼。


    “你不是一向要和大哥说的吗?”宋问庭笑了一声,似乎不经意般问,“晚晚,你和大哥吵架了?”


    “没有。”颜晚筠现在根本不想听见宋酲的名字。她一下有些烦闷,但又不愿被宋问庭看出来,“我们现在已经成年了,不需要什么事情都和他报备。”


    连敬称也不说了。


    那就是吵架了。


    “那就不许被大哥发现。”宋问庭眼眸微微眯起,带了一点很坏的笑意。他心情莫名很愉悦,“这样就是没做过。”


    “好啦。”颜晚筠抬手勾起收拾好的粉色小方包,往宋问庭身上一甩,“同学聚会,搞得和要去聚众赌博一样。”


    “我们高中同学,不就是一群流氓吗?”宋问庭被她砸了个正着,却一点意见都没有,反倒笑嘻嘻地顺势给妹妹拎起来。他凑过去,说,“晚晚,你不要勉强自己。如果晚了我们就先回来,你明天还要去机场呢。”


    “我知道的,二哥。”颜晚筠笑了笑,理所当然地说,“有二哥在,我肯定不会勉强的。”


    宋问庭在这种场合一向是很保护她、尊重她的,几乎很少让妹妹离开自己的视线半步。几个人玩游戏、喝酒,只要颜晚筠眼里透露出一点不耐烦或者不愿意,宋问题就会立即笑着制止,把她挡在身后。


    就算她一点也不参与,就坐在旁边玩手机,笑着看宋问题喝酒,也没有人敢当面说她一句。


    而宋问庭也是,觉察到自己喝多了,晚晚不高兴了,他就会马上放下装着酒的玻璃杯,和颜晚筠并排坐在一起,说笑话逗她开心。


    宋问庭也笑了笑,说:“我当然会保护好晚晚。”


    颜晚筠之前就订了去德国的机票,临行前宋问庭被叫过去参加聚会,她也在被邀请之列。


    宋问庭怕颜晚筠第二天赶飞机累,提了一句她要出国,说换个日子吧。几个同学就笑着说,那不是正好的,就当做欢送晚筠的聚会好了。


    颜晚筠一下子成了主角。


    宋问庭知道她一向不太去这样的场合,刚要出声拒绝,颜晚筠却笑着晃了晃他的手,说:“行啊。”


    她确实不太去同学之间的聚会,宋酲也很反感宋问庭带她去这种场合。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点,她反倒一改之前的抗拒态度,一口答应了下来。


    违背宋酲的意愿,让她莫名有一种报复和自暴自弃的快感。


    反正他不再管她了。


    况且,即使是最后一晚,颜晚筠也不想待在宋宅。一留在这里,她就会本能的想到宋酲。


    “他们倒是很乐意晚晚去玩。”宋问庭给她理了理刚卷好的鬓发,笑着说,“我们晚晚这样的人,谁见了不喜欢呀?”


    陈叔负责开车,在下面等他们。两个人拿好东西就下了楼,车开出宋宅后不久,庭院里正好迎上一辆黑色的迈巴赫驶入。


    聚会的地方在市中心街区的一家小酒馆。陈叔按照宋问庭给的地址,远在两条街的距离就给他们放下来了。


    “跟做贼一样的。”颜晚筠笑话他说,“我反正不认识地方,就跟着二哥走。”


    宋问庭朝她眨了眨眼睛,说:“谁说这边是我乱报的地址,前面有我们晚晚喜欢的红丝绒蛋糕。稍等我一下,我去给晚晚买一块。”


    说着,他就朝前走,排上了不远处蛋糕店的队伍,随后转身朝颜晚筠笑。


    颜晚筠抬头看到招牌,是自己最喜欢的那一家。她眼眸里忍不住带上笑意,跟上宋问庭,说:“好吧,是我错怪二哥啦。”


    队伍逐渐缩短,宋问庭给她买完小蛋糕,细心地把包装拆好,说:“明天二哥去送你登机。晚晚,一有空,我就去德国看你。”


    “好。”颜晚筠接过蛋糕,托在手心里,一小口一小口吃。她心里有些酸涩,却还是笑着说,“我喜欢这家蛋糕,那到时候,二哥能把小蛋糕带到德国来吗?”


    “可以。”颜晚筠原本在开玩笑,这种蛋糕如果真的带过去,奶油都要化完了。宋问庭闻言,却笑起来。


    他的神色认真而笃定,一身白衬衫站在路灯下,眼睫都随着笑意闪动细碎的光:“二哥会魔法。只要晚晚想要,我就可以给晚晚完完整整带过去。”


    颜晚筠拿着那块小蛋糕,喉咙哽哽的,忽然有


    些吃不下去了。


    宋问庭却伸手揉了揉她的发,说:“晚晚,做什么红鼻子呀。蛋糕还会给我们晚晚的脸染色吗?”


    颜晚筠终于被他逗笑了,原本微蹙的眉眼舒展开:“谢谢二哥。那到时候,要给我带两块。”


    “好啊。”宋问庭笑着说,“走啦,晚晚。二哥在前面带路。”


    *


    客厅的顶光倾洒下来,不冷不热地落在茶几上的蛋糕包装盒上,烫金色的字体折射出光。


    宋酲半靠在柔软的沙发上,指尖揉了揉额头,问:“晚晚接电话了吗?”


    旁边的陈叔走过来,给宋酲按了按肩膀,说:“接了,晚晚说今天晚些回来,到时候打电话给我。到时候我去接这两个孩子吧。”


    “已经快十一点了。”宋酲松了松指尖的力,有些疲惫地说,“您忘了上次晚晚高一的时候,他们在外面喝成什么样子了吗?她二哥更是无法无天了。”


    他拿了件薄软的黑色外套,说:“您把他们送到哪里了?我亲自过去接她。”


    “问庭一开始跟我说他们是去吃饭的。”陈叔有些心虚,说“也是,吃个饭不应该吃到这么晚。问庭让我送到街口,说这边有晚晚爱吃的甜点,就到这里,他们下车买。”


    “但您也不用太担心了,晚筠的手机一直能联系上,又有问庭在身边,应该不会有……”他说着话,看了看宋酲的脸色,又悻悻地不做声了。


    宋酲看了一眼茶几,给颜晚筠买的蛋糕还一动不动地摆在那里,只觉得头部更加作痛。


    他和晚晚已经快一个多月没有说过话了。那天之后,他觉察到两人逾矩的举动,也尽量避免回到宋宅。可晚晚过了今晚……第二天就要走了。


    他们不应该是这样的状态。


    宋酲想,不管怎么样,自己永远是晚晚的哥哥。晚晚和他置气,他竟然也就这样对她不管不顾,这怎么能?


    在几次不经意的对视间,小姑娘的眸光倔强而冷漠,咬着唇对他不理不睬。她快步侧身走过,更是一句话也不愿意和自己多说。


    而他甚至不能像往常一样叫住她,只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


    宋酲发现,他根本接受不了颜晚筠将他当成陌生人一样对待。


    “你不要做我哥哥了吗?”


    他又痛苦地想起颜晚筠那天说过的话,只想,只要晚晚不生他的气,他可以作为哥哥保护晚晚一辈子。将来晚晚有了爱的人,他再……再把晚晚交到那个人手中。


    没有关系,这都没有关系。只要他和晚晚,恢复以前那样的关系。


    宋酲于是买了一块颜晚筠最喜欢的小蛋糕,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想要等她回来道歉。


    可几个小时,都不见她的人影。随后他从陈叔口中得知,颜晚筠和他不着调的二哥外出参加聚会,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自从高一晚归那次过后,不管什么外出参加活动,颜晚筠都会提前和宋酲说。有时候她还弯着眼睛撒娇,说给哥哥带好吃的,让他晚上过来接他们。


    而他每次都纵容而温柔地拍拍颜晚筠的脑袋,一口答应下来。


    宋酲低着眼,骨节泛白。他沉默片刻,想起宋问庭圈子里那群人,拨了一个电话过去,打给对方的兄长。


    对面很快接通了,笑着问:“喂?酲哥,这么晚了,什么生意想着兄弟啊?上次我们谈的那个房地产……”


    “不谈生意,只是我有事情要问你。”宋酲只觉得疲惫感又涌了上来,直接说,“你弟弟今天,是不是和问庭他们在一块玩?”


    “是吧,”对面迟疑了两秒钟,才说,“这件事你不知道吗?不是你们家小公主要出国了,他们几个关系好的聚在一起,说要为她庆祝一下?”


    宋酲越听神色越冷,说:“把地址发我。”


    颜晚筠什么时候跟他们关系好了,这一听就是宋问庭这小崽子组的局。


    “得嘞,”对面说,“我问问我弟弟。那臭小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接电话,你等等啊。”


    “麻烦你了。尽量快一些。”


    宋酲挂了电话,几分钟后,收到了一条信息。他看了一眼上面的地址,想,这么晚了,这群人竟然还在酒吧里。


    他不由想起了两年前,喝醉酒的宋问庭亲昵地往颜晚筠身上靠,要把妹妹圈在怀里。而成人礼那天颜晚筠几杯就醉得一塌糊涂,抓着他的袖子黏上来,漆黑的眼眸就那样看着他。


    这两人要是都喝醉了,那还得了了!


    宋酲立即从沙发上站起来,抓起车钥匙,就朝外走去。


    陈叔在一旁不放心,跟上去说:“大少爷,要不还是我去接问庭他们吧。这么晚了,您今天又累了一天了。”


    “没事。”宋酲说,“您回去休息吧,我晚点有事情要和晚晚谈。”


    随后,他脚步一顿,说:“陈叔,您不用给宋问庭打电话,说我要过去的事情。我知道您一贯心疼这两个小孩,但在宋家,就要有宋家的规矩。”


    陈叔正想要劝,听见这句话,立即噤了声。


    宋酲说罢,抬腿便上了庭院外黑色的迈巴赫。


    第23章 接你他撞见宋问庭要与她表白。


    23.


    宋酲把车停在酒吧外的停车场里,下车时看了一眼表,已经接近凌晨一点了。


    夜色很深,小酒馆外面安着西式的壁灯,黄澄澄的,照亮了旁边灰蓝色的瓷砖。旁边种了很多花花草草,几把藤条编织的椅子摆在外面露台的石桌旁,三三两两的客人在喝酒、吃酒馆提供的烧烤,炭烤独特的焦香味从锡纸上的食物中散发出来。


    宋酲走到门口,就有穿着白色西服的应侍生为他开门,笑着问:“先生,您一个人吗?”


    “谢谢,我来找人。”宋酲拒绝了应侍生的接引,独自走了进去。


    里面有人在唱一首重金属的摇滚乐,应当是比较有名气的驻唱,底下的人群也很热闹,积极地跟唱与互动。


    宋酲被嘈杂的音乐声吵得有些脑仁发疼。他朝里走了好一会儿,隔着重重人群,最终在靠近角落的一个大卡座里发现了颜晚筠。


    她明显是已经喝了不少酒了,脸颊红扑扑的,白皙漂亮的双手托着下巴。


    颜晚筠旁边放着一盏小灯,从背后朦胧地照着她的半边脸。她抬着下巴,乌黑的发丝有些随意地披散在肩膀上,却衬出几分慵懒别样的美。那双漆色的眼眸笑得要眯起来了,装了星星一样璀璨,专注而认真看着身前的人。


    宋酲这才发现,颜晚筠身前还站着一个人。


    靠近桌沿的一侧,她手边放着一个玻璃杯。而宋问庭正背对着他,朝杯子里加了少量果酒,宋酲在远处看不分明,不知道他到底加了什么。但玻璃杯里慢慢呈现出橘黄色,朝方形冰块下的冰蓝色蔓延而去,像黄昏海里的日落。


    肆意而浪漫,温柔又缱绻。


    宋问庭低俯着身,做完这一切,就笑起来,温柔地说:“只许尝一口,晚晚。”


    “晚筠只喝一口,你非要给她调一杯的!”旁边的几个人调侃说,“这不是浪费酒吗,剩下的你给她喝了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宋问庭笑道,“我当然可以给晚晚喝了啊。”


    “谁说我就喝一口了?”宋酲听到小姑娘脆脆的声音,“二哥调的,我要全部喝完。”


    说完,她白皙精致的指节就握住了杯身,往上抬起,一口气喝了小半杯。


    她喝得有些急促,被酒呛到,微微咳嗽了两声。那点如黑曜石般精致漂亮的眼睛又上挑起来,朝着宋问庭笑。而宋问庭笑着摇了摇头,按住颜晚筠的杯子,说:“晚晚,好啦。剩下的我来喝。”


    “不是二哥给我调的吗?怎么还耍赖?”


    宋酲与她还隔着一群人潮,酒吧里鬼叫一样的欢呼声震耳欲聋。他却在音乐短暂停止的间歇里听清了这对兄妹亲密的对话,看全了他们暧昧交织的笑意。


    宋酲想,他站在这里看见这些,就好像在自虐一样。


    他心脏发涩,深深呼出口气,一抬眼,却发现卡座外一侧走过来宋问庭的两个同学,背后还双手拿着一大捧玫瑰。


    这两个人嘀嘀咕咕耳语了几句,随后朝座位里的两个人看去,然后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这是要做什么?


    宋酲停顿了一下,一时间双手攥紧,产生了一个几乎不可置信的猜想。


    宋问庭疯了吗?颜晚筠是他妹妹!她明天就要走了,叫人送这样大一捧玫瑰来是想干什么?


    那两个人拿着玫瑰花的同学探着头,不断朝卡座里看,好像还在商量。如火焰一样热烈的红色玫瑰露出来,好像下一秒就要交到宋问庭手上,让他跪下向他亲妹妹表白!


    “劳驾让一让!”宋酲几乎怒火滔天,紧握的手指都在止不住地发着抖。他的理智几乎一瞬间断了弦,终于没忍住,快步推开身前的人群走上前。


    他在颜晚筠再次举起那个玻璃杯,嫣红色的唇碰到酒杯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宋酲克制着手腕上的力道,眼眸看向她。他尽力让自己的声调平和一些,但开口的语气强势而不容抗拒:“晚晚,今天够晚了,跟我回家。”


    颜晚筠愣了愣,呆呆看了他两秒,好像才发觉他是谁。


    而周围在场的几个人都常年和宋问庭混迹在一块儿,几乎立马认出了宋酲,卡座顿时噤声。


    宋问庭神色也顿时一僵,下意识回头看了看那两个拿着花的人,对方也是往后面一缩。他很快回头,站在原地看他大哥:“大哥?你怎么来了?”


    “你自己不看看几点了吗?”宋酲捕捉到宋问庭的小动作,眸色更冷了,说,“有了之前的教训,还敢这么晚带妹妹来喝酒,是吗?”


    宋问庭勉力维持住脸上的笑:“大哥,可是我们都在这里,不会闹过的。”


    “都快一点了还不算晚?我再不来,还不知道你要再做出什么事情!”宋酲觉察到颜晚筠站不稳脚,扶住她的手臂,将她带离了卡座,“晚晚明天还要去机场,你就是这样折腾她的?宋问庭。”


    宋问庭被说得有些难堪,知道宋酲既然到场了,那今天的一切就都没得商量。他怕那束藏着秘密的玫瑰被宋酲发现,只得匆匆和身旁的朋友们打了声招呼,站起了身。


    他刚要跟在宋酲身后,却见大哥顿住脚步。


    宋酲面无表情地看向他,说:“问庭,我是来接你妹妹回去的,不是你。你不是还要玩吗?”


    他冷笑了一声,说:“那你玩吧。玩够了,自己想办法滚回去。”


    说罢,就扣着颜晚筠的手腕,大步将她带离了酒吧。


    颜晚筠晚上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喝得整个人都有点懵懵的,却意外很听话。宋酲让她坐到车里面,她就低着乌黑的脑袋坐进去,眼眸圆溜溜地盯着宋酲。


    宋酲低下眼眸,骨节分明的指节探出,给她系好安全带。


    颜晚筠就好像忘记了他们还在冷战一样,乐呵呵地仰着脸,朝他笑起来。小姑娘的声音软软的,喊他:“哥哥。”


    她抓住他的衣袖,像往常多少个日夜一样,笑着撒娇问:“哥哥来接我啦?”


    宋酲眼眸中深色光影一颤。他这次没有扯开她的手,只是低声说:“嗯。哥哥来接了。”


    不知道为什么,颜晚筠一开口,他刚刚那阵驱逐不去的燥意和火气便一下消退。


    他沉默着想,晚晚不知道、晚晚没有看出来,不可以怪她。


    不可以告诉晚晚。


    颜晚筠闻言,好像就安了心一样,指尖慢慢地放松了。她歪了歪头,后脑靠在柔软的枕头上,一双好像懵懂的眼看着车窗外的光斑。


    宋酲开了一点空调,声线低缓道:“晚晚,哥哥在这里。想睡就睡一会儿吧。”


    “好哦,哥哥。”颜晚筠眼眸朝上,露出一点笑来。她靠着后枕,慢慢的看向宋酲,又慢慢闭上了眼眸。


    宋酲指尖搭在方向盘上,看了旁边的人好一会儿,才想。


    等晚晚清醒,他一定要和晚晚道歉。怎么样都是他的过错,他们再也不要吵架了。


    *


    到宋宅时,陈叔早就已经回家休息了,给他们留了客厅的灯。


    宋酲见颜晚筠还在睡,动作顿了片刻,拉开车门的时候,还是伸手把她抱了起来。


    颜晚筠觉察到动静,脸颊往里,脑袋轻轻蹭着宋酲的衬衫,毛茸茸的触感。她抱起来时又轻又软的,眼睫轻轻颤了一下,却还没有醒来。


    宋酲就这样轻轻抱着颜晚筠,把她送到了二楼的房间里。


    安顿好颜晚筠,宋酲下楼,注意到了那块还摆放在茶几上的蛋糕。他轻轻走过去,看了半晌,才将蛋糕放进了冰箱里。


    他今天也累了一整天,白天谈了两个合同,去了饭局。晚上才得出一点时间,买了蛋糕想要和妹妹道歉。


    结果妹妹没见到,还正好撞上宋问庭准备给妹妹表白。


    宋酲冷笑一声,揉了揉有些僵硬的手指,缓步走上楼,进了自己房间的浴室。


    氤氲的热气升起,铺在浴室的磨砂玻璃上,朦朦胧胧铺上一层白雾。玻璃门再被推开时,一点蜿蜒的水痕从男人精实有力的后背滑落,泅湿了门边的乳白色地垫。


    宋酲穿着一身黑色真丝浴袍出来,发尾略微湿润,显得深色的眸低更加漆黑。


    他走出去,才意识到不对劲。


    自己房间的灯没有开,门却敞开了一条细小的缝隙。大床上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随后是清浅的呼吸声。


    宋酲略微放低了些脚步声,在黑暗中朝前走去。他宽大的手掌扯住丝绸杯顶端的一角,往下揭开一点,露出颜晚筠那张泛红的脸来。


    她漆黑眼睫一颤一颤的,润红的唇微微张合,抱着他的被子睡得正香呢。


    明明送了回去,怎么又跑到他的房间里来了?


    宋酲迟疑片刻,伸手带着杯子,想抱起颜晚筠,默不作声地再把她送回去。


    可他刚抱起颜晚筠,就意识到怀里的人动了动。随后那张漂亮而精致的脸从杯子里微微探出,伴随着刚被吵醒时的懵懂:“哥哥?”


    宋酲只得放下她。


    “你走错房间了,晚晚。”半晌,宋酲才低声告知她,说,“你需要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


    颜晚筠好像没听懂,直直看了他片刻,才仰起脸:“走错了吗?”


    她抬起身体,柔软的白色睡裙从手臂上落下去,整个人朝宋酲逼近。他这才意识到,颜晚筠已经换过了衣服,蕾丝边的衣摆铺到他的手臂上,身上还带着一点澄花香。


    宋酲没有往后退,一时间,两个人的距离变得非常近,就好像上次一样。


    近到有些失真,不像是在现实里。


    眩晕、止不住地眩晕。


    颜晚筠漆黑色的眼眸眨动,唇好像靠着他的说话,却又留有空隙。她好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神情还是那样天真的,明艳却无辜:“哥哥,我没有走错呀。”


    她伸手,软绵绵地攥住了他的领口。


    宋酲突出的喉结滚动,脖颈触碰到颜晚筠的软而细腻的指尖。他低着眼,掩去眸底的情绪,声音好似平常,只问:“晚晚,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温热的呼吸几乎擦过她的下颚。


    颜晚筠眼眸里还带着不清明的醉意,她看着眼前的宋酲,闻到了他身上那阵潮湿却蓬勃的沐浴露香,不知道哪里来得这么大的胆子,指尖往回一收,一时与宋酲鼻尖碰着鼻尖。


    但他们却没有接吻。


    “晚晚。”宋酲看着她漆黑却明亮的眼眸,只觉得有东西一瞬间在


    心里分崩离析。他与她对峙几秒,像要认输一般说,“不要闹。我现在给你机会走,我数三下。”


    “一。”


    她如果、如果一定想要的话。


    “二。”


    有什么不能给她的?他什么都可以给她。


    “三。”


    如果这样,她不会答应宋问庭。他们不再有任何机会在一起。


    颜晚筠却听不清他数出来的数字,她只听得到,自己在黑暗里心脏跳动的声音。


    砰、砰、砰。


    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后脑便被男人的手掌托住,温柔而强势地朝前带去。


    随后,她的哥哥低下头来,吻住了她。


    颜晚筠睁大双眸,鸦羽般漂亮的眼睫剧烈颤抖,眼尾的潮红又多添一分。她只觉得眩晕与失重的感觉比上一次更重,整个人都在发着热、发着颤,心跳的声音几乎占据着整个耳畔。


    她是那样明晰而轻快地感受到心脏的跳动。


    她在黑暗中睁开眼。宋酲却没有放手,反倒朝后将她放到,整个人被压制在床头。


    “湿了。”


    宋酲的指尖抚过她的眼睫,在黑暗中仿佛一只蛰伏已久的凶兽。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宋酲。


    他几乎是更加深入地吻颜晚筠,直到她没有力气了,才允许她在间隙里抬起头,急促地喘了两口气。


    “晚晚。”宋酲终于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想,我有必要告诉你,不能随意睡到成年男人的床上来。”


    “你以为哥哥就不会欺负你了吗?”他看着才有些慌乱的人,嗓音喑哑,“晚晚,我是正常健康的成年男性。你睡到我的床上,对我做出这样的行为,我很难不认为,你想让我……”


    他在颜晚筠轻声说出两个字,语调甚至和平日一样沉肃而板正。


    颜晚筠听完,脑子里几乎全是空白。她脸上顿时羞红一片,大大睁开了漆黑的眼睛,一下子从被子里惊坐了起来。


    “晚晚,不要高估男人的自制力。”宋酲松开手,让出离开的位置。


    “晚晚,现在,滚回你的房间里去。”


    第24章 阁楼“你不会把我们的谈话告诉她,对……


    24.


    晨光乍破,清浅而剔透的光斑透过窗外的枝叶,温和地落在大理石地板上。


    颜晚筠从睡梦中醒来。


    她喝酒后一般不断片,更何况只是夜宵的几杯啤酒,这会儿已经清晰地想起来,自己昨天死抓着宋酲衣袖的事情。


    真好笑。颜晚筠放了一点温水,热意逐渐浸湿双手,氤氲到脸上来。她擦着有些酸胀的眼睛,想,搞得好像她很想要宋酲抱她上来一样。


    她自己双腿健全,明明可以自己走上来的嘛。


    洗漱过后,颜晚筠下楼,却意外地发现宋母正在楼下。


    穿着一身长裙的妇人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到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眼皮往上抬了抬:“晚筠,我正好想叫你。下来吃早餐,等会儿换一身衣服,我们回一趟老宅。”


    颜晚筠只得坐到餐桌前,吃阿姨准备好的营养餐。


    实际上,在高中之后,她很少会再吃这种按照食谱严格规定的餐食了。大多都是宋母回家的时候,会要求阿姨这样做饭。


    一见到宋母,颜晚筠就会想起长姐,心情一下有些复杂,却还是按照规矩问了母亲好。她沉默着吃完了早餐,宋母才开口。  :


    “你姑母过寿。”宋母说,“你今天没有什么工作吧?我给你准备了合适的衣服,换好之后我们就回去参加寿宴。”


    “我会打电话给公司请假。”颜晚筠垂下眼,问,“我们要去接问庭和大哥吗?”


    问出来,她抬头对上宋母的眼眸,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他们当然不用去。”宋母收回视线,淡淡道,“晚筠,我们十分钟后出发。”


    站在旁边的阿姨把衣服递给颜晚筠。她只得上楼,也换了一身晚宴礼服,在十分钟后准时坐上了去宋家老宅的车。


    颜晚筠坐在车上,才开始编辑请假邮件,发到公司的邮箱里。


    宋母则在旁边闭目养神。


    从延城开车到宋家老宅,差不多要半个小时。开车的司机颜晚筠不认识,一大早就在楼下等着,大约是宋母从公司里临时叫过来的。


    车内的冷风空调打得太低了,吹得人有些头昏脑涨。颜晚筠却不愿意说话惊扰宋母,等到下车的时候,她几乎手脚冰凉,走下来有些头重脚轻。


    老宅门口种着两颗榕树,郁郁葱葱的光影落在巨大的金属雕花大门两侧,前面站着前来接引他们的人。颜晚筠跟着宋母朝前走,在路上才得知,这个从未见过的姑母在宋家地位卓绝,今天过八十大寿,所有的小辈都要前去给姑母磕头,送福。


    越是在家族中德高望重的人,寿宴办的就越为繁琐。颜晚筠到场时,同辈们几乎也陆陆续续到了。正门口有一个带着红色圆帽的老妇,正拿着一个小册子,让小辈们依次进去,给老人家磕头祝寿。


    颜晚筠就站在门口,按照顺序走进去,跪在红色的软垫上,给姑母磕头。


    老人家扶她起来,浑浊的眼珠子转动了两下,从身后塞给颜晚筠一个红包。


    等大家都祝过寿,才被允许离席。等走出宴会厅,颜晚筠松下一口气,觉得身体稍微松快了一些。宋母就站在她旁边,接了一个电话,似乎是正在处理公司的事务。


    “晚筠。”宋母打过了电话,揉了揉眉心,带她往前走,“我们晚上在老宅吃饭,现在还没到时间。你先去和姨母喝些茶,我这里还有事情要处理。”


    颜晚筠跟在宋母身后,进了不远处前厅的一个屋子。


    白瓷的茶壶里飘出茶叶的涩香,屋内燃着香,传出来一点淡雅的檀木味。一个身着黑衣的中年美妇正坐在茶案旁,眉目清润,眼眸尤见年轻时的风韵。她见到她们进来,温和地说:“是晚筠吧?过来坐。”


    颜晚筠于是坐在她身旁,姨母给她倒了一杯茶,说:“小心烫。”


    说罢,她笑着抬头看向宋母:“如清,你要坐吗?”


    “我不用,还有事情。”宋母摆了摆手,说,“劳烦你看照一下晚筠,一会儿带她去用晚餐。”


    “你放心。”姨母看着颜晚筠,眼眸里带着对小辈的疼爱,“我会照顾好这孩子的。”


    颜晚筠指尖覆在茶杯边缘,心想,她又不是半大的小孩,哪里需要人来照看的。


    她看着澄清的茶水,低下眼眸,又想,也是,宋家老宅有许多地方不能去,宋母叫人看管她,也是应当的,省得再闯出什么祸端来。


    宋母和姨母打完招呼,就离开了。颜晚筠就坐在旁边,陪着这个第一次见的姨母聊天。


    姨母聊了几句她的工作,问了几句她的两个哥哥,颜晚筠都看着答了。她倒着茶,随意与她闲谈:“晚筠,你回到国内,不打算问问妈妈,接受家里的事宜吗?”


    颜晚筠摇了摇头,说:“有我两个哥哥在呢,我一向不太过问这些的。”


    姨母闻言,笑了笑,没再继续问了。


    等颜晚筠喝完了手里的那盏茶,她才起了起身,问颜晚筠:“要不要上阁楼坐坐?这里闷热,阁楼有风吹过来。”


    “好的。”颜晚筠跟着姨母,往里屋走,上了一个狭隘的楼梯。


    一上楼,视野却变得宽阔了许多,这里的摆置和布局都不太像寻常屋子的阁楼。红木制的书架摆放在两侧,每边各一,堆放着格式的书籍和资料。走进去,一阵陈年的油墨味就扑面而来。最里处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外面种了几颗茂盛的樱桃树,遮蔽了小半的光影。四周雪白的墙壁上挂着很多人的照片,老少都有,还有一些一屋子人拍的合照,像全家福。


    颜晚筠第一次见到这样密集、这样多的人像摆放在一起,不由多看了几眼。


    姨母注意到她的目光,笑着和她介绍:“这里挂着很多照片,都是很优秀的孩子们。”


    颜晚筠走进了,木质的老旧地板发出吱呀轻响。她抬起眼,视线落在眼前照片中弹钢琴的少女身上。


    少女一身浅紫色礼服,侧着头专注弹奏着眼前的曲目。窗外的阳光很盛,将她半边的头发都染做金黄色,在琴键上抬起的白皙指节就像是精灵在跳舞一样。


    颜晚筠失神地看了许久。因为她记得,姐姐小时候也被


    送过去学钢琴,一直到去世前,那座钢琴也被安置在家里阳光最好的房间。姐姐上高中时,有一次她和宋问庭一起去接姐姐回家,在那个天光炽热的下午,姐姐在琴房里演奏,她看到的就好似这样的场景。


    少女眉眼温柔和缓,抬眸间和长姐神态极其相像。


    “怎么了?”姨母站在颜晚筠身后,温和地问,“晚筠,这张照片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颜晚筠压住眼眸的酸涩,说,“她很像我的姐姐。我姐姐也会弹钢琴。”


    姨母却一时间没有说话。她顿了顿,半晌才笑着问:“你姐姐,是你们家第一个孩子吧?”


    “是的。”颜晚筠说,“您为什么这样问?”


    “这里挂的照片,都是宋家出生的第一个孩子。”姨母问,“你姐姐在里面吗?”


    “为什么是第一个孩子?”颜晚筠向前几步,迅速将前前后后的照片扫视了一圈,摇了摇头,“我没有看见姐姐。”


    “那可能是她还不够优秀。”姨母开口,语气很平和,好像只是在叙述一个很常见的事实,“这些照片里的人,有很多宋家的当时掌权人,要么就是宋家运作里必不可缺的一环。”


    颜晚筠一时不能明白,漆黑的眼眸看着姨母。


    “这是我的小姑的堂姐,”姨母转头,目光落在颜晚筠身旁的一张画像上,“她当时做了一个巨大的收购案,几乎让延城翻天覆地,也让已经衰败的宋家起死回生。所以即使是她的妹妹掌握当时宋家的话语权,她也出现在这里。”


    颜晚筠的视线随着姨母下落,却慢慢皱起了眉。


    这张照片应该是在日落时拍的,身后是老旧废弃的厂房。枯萎的植物在年轻女性的身后,她怀里抱着一只巧克力色的卷毛狗,正在朝镜头淡淡微笑,温柔的眼眸里透出一点锋芒毕露的野心。


    明明是外貌差别有些大的两个人,她却莫名觉得她们的气质极其相像,甚至细看,指尖处都有薄薄的一层茧。


    姐姐也有,是弹钢琴弹出来的。


    颜晚筠站在姨母身后,朝周围其他几张女性照片看过去,那股莫名的熟悉感依旧挥之不去,甚至一时让人毛骨悚然。


    姨母注意到颜晚筠神色的变化,微笑着问:“怎么了?”


    “她们都练过钢琴吗?”颜晚筠犹豫片刻,说,“我看见她们露出的手指,有那种常年练琴会长的薄茧。”


    姨母终于抬眼看她,她的身后是那个很大的落地窗,没有拉窗帘,黄昏绚烂的光就从那里落下来。她依旧在微笑,却莫名让人觉得有些不适:“晚筠,你很聪明。”


    颜晚筠心中略过一个近乎有些荒谬的猜想,她往后退了一步,眼睛紧紧看着姨母。


    “是的。”姨母说,“这里的女性,都会弹钢琴。”


    她看到颜晚筠戒备的神色,笑了笑,说:“放松一些,晚筠,这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况且,我想你已经猜到了。”


    颜晚筠不做声,安静地看着她。


    “宋家所有的第一个孩子,都是按照一套严格的模式培养的。”姨母说,“他们不一定被赋予家庭最高的希望,但都不能给家族蒙羞。长子和长女们,都要按照既成的轨迹长大,包括学习一些共同的课程,就比如女性都需要会弹钢琴。”


    颜晚筠沉默半晌,说:“可是他们身上的气质也很相像。”


    “是的。”姨母背着光,脸庞被隐在阴影里,“那是他们被要求这样微笑。所有的第一个孩子必须接受一模一样的教育,成为我们希望成为的样子,这才是宋家的门面。”


    “微笑?”颜晚筠愣了一下。


    姨母却笑起来,朝前走进几步,停在颜晚筠的身前。她抬起手指,微凉的指腹触碰颜晚筠的脸颊,落在她唇角的两指稍稍往上用力。


    颜晚筠被迫露出了一个微笑。


    “是的,再往上一点。”姨母满意地看着她,轻轻收回手指,“就是这样的弧度,是最优雅、最好看的。”


    颜晚筠一时只觉得无比荒诞与离奇,手脚几乎都在止不住地发着冷。她还没来得及出声,只看见姨母微微背过身,继续说:


    “在宋家里,男孩子,是要俊朗、严肃、从容不迫的。女孩子,我想她也要温润、矜持、有大家的姿态。因为我们不能保证每个孩子,都长成我们希望的样子,所以他们会被要求模仿前辈们,这是优秀的范例,从不会出错。”


    “怎么能这样要求他们?”颜晚筠终于忍不住,说,“他们不是任人操纵的提线木偶,为什么要和别人相像?”


    “他们是。”姨母看了颜晚筠一眼,说,“他们出生在这里。从小的吃住都有宋家提供,听话是他们必经的成长经历。晚筠,我想,你应该感到庆幸,自己不是宋家的第一个孩子。你的姐姐代替你经受了这一切。”


    颜晚筠想到长姐,眼眸里几乎要恨出泪来:“他们是一个个独立的个体,你们怎么能这样对他们!”


    “如果他们能够脱离宋家,当然就不用被这样对待。”姨母笑了笑,“可他们的吃穿都是宋家提供的。离开宋家提供的资金、脱离宋家的庇佑,他们生活不下去。”


    “可你们从出生时就这样控制他们!”颜晚筠说,“他们根本没有机会……”


    她说着话,眼眶已经红透了。


    宋酲呢?宋酲也是这样被控制着长大的吗?


    颜晚筠呼出一口气,想,宋酲不会是。宋酲被送过来时已经记事了,大概不会被这样洗脑。


    “这并不是什么很痛苦的事情,”姨母叹了口气,说,“晚筠,你把这件事情想得太严重了。这是属于他们的精英教育,与延城所有排得上号的家族一样,只是模式各不相同。”


    “他们最终都成长为了很优秀的人,不是吗?”她说。


    颜晚筠抿着唇,不愿再与她多费口舌。


    从出生开始,就被一个严格的模板限制,就连微笑也被要求固定在一种方式。就这样被从小教到大,等终于有能力脱离家族时,却发现笑起来的习惯再也改不掉了,自己身上全是别人的影子。


    让一个人失去生性的自由与肆意生长的权利,竟然全是他妈的为了门面!


    当这些天之骄子看到阁楼这些密密麻麻的人像、知道自己宛如宋家批量生产的工具时,会多么绝望与痛苦?


    而她的姐姐、最温柔的长姐,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


    “我想,你并不会把我们今天的谈话,告诉你母亲,对吗?”姨母见她不说话,轻轻笑了笑,“也不会告诉她,我们来过阁楼。”


    颜晚筠却直直看着她,说:“姨母,你笑起来,和她们不是一个样子。”


    “我不是。”姨母依旧温和地说,“我有两个哥哥。”


    “你的哥哥过得快乐吗?”颜晚筠问。


    “我的小女孩,”姨母似乎有些无奈,又像是被颜晚筠逗笑,“你天生享受着普通人享受不到的资源,住在漂亮而宽敞的房子里。你长大了,就应该在家族需要的时候,为他们做事。你怎么会和我谈快乐呢?”


    她敛去一点笑意,说:“晚筠,现在该你来回来我的问题。”


    颜晚筠沉默许久,才说:“我不会和我母亲谈论任何一个字。”


    “乖孩子。”姨母似乎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走到颜晚筠身边,想要摸一摸她的发,“走吧,姨母下楼再给你煮一壶茶。”


    颜晚筠却避开了她的手,独自下了楼。


    她站在楼下,垂着眼说:“谢谢姨母今天的款待。公司有急事,我需要先回延城,麻烦您在我母亲回来时,与她说我不在老宅吃晚餐。”


    姨母像她下午最初见到时那样,坐回了桌案边,开始煮一壶新的茶。


    苦涩的茶香弥漫出来,温和美丽的姨母抬起水一眼漂亮的眼睛,说:“好,晚筠。再见。”


    颜晚筠几乎是逃一样离开了


    老宅。她打电话给助理程叶,叫她过来接自己一趟。


    程叶过来还要一段时间,而宋家老宅沿山,走出去都是满山的树木。


    天色逐渐暗沉下来,而她就这样站在路边,站了许久,直到小腿在泛麻,才往前失魂落魄地走了两步。


    “晚筠姐!”远处传来引擎的嗡鸣声,路边的石子被高速行驶的车辆碾过,滚到一边。


    颜晚筠抬头,身边停下一辆白色的车。程叶摇下车船,脑袋探出来,朝她乐呵呵地招手,“晚筠姐,快上来。”


    颜晚筠上了车,程叶给她递过来一杯热奶茶,说:“这边山里温度有些低,比市区里凉快多了。晚筠姐,我估计你晚上没太吃东西,就给你买了杯喝的,后面还有盒小蛋糕,你饿了先吃!”


    颜晚筠碰到那杯热乎乎的奶茶,在酷暑夏夜冰冷的手指,总算逐渐恢复了温度。她疲惫地笑了笑,感激地看向程叶:“谢谢你,小程。”


    “嗨呀,这有什么。”程叶嘿嘿笑着,摸了摸头,说,“平时我们喝了晚筠姐多少小甜水呀。晚筠姐,我们现在去哪里?”


    “麻烦你送我到这里。”颜晚筠补充了一点糖分,大半天没进食的眩晕感逐渐缓解过来。她报了一个地址,说,“如果路上看到有花店,麻烦停下来。”


    颜晚筠攥着奶茶杯,想,她要买一束姐姐最喜欢的花,去看姐姐。


    第25章 牺牲品“我向你承诺,晚晚。”……


    25.


    宋清苑被葬在延城郊区严家的墓园里。


    她当年嫁去了严家,不到两年就生了重病,随后郁郁寡欢,含泪而终。


    姐姐从没有告诉颜晚筠具体的病因,她找当时疗养院的医生问,也只依稀知道是血液的问题,但再详细一点的,也再问不出来。


    而宋家一向是没有血液方面的遗传病的。颜晚筠清楚这一点,一直不相信姐姐的生病是偶然,甚至在德国的那段时间,一度怀疑血液方面的疾病只是说辞,姐姐可能根本不是因为这个走的。


    姐姐那时候明显抑郁已久,手臂上甚至有着交错狰狞的疤痕。她平时都掩盖得严严实实,还是换药时颜晚筠正好走过病房门口,不小心瞥见的。


    这一眼,就是触目惊心。


    颜晚筠在严家的墓园门口下了车,抱着一大束蓝紫色鸢尾花。


    她抱着花,在墓园门口登记了身份信息,按照门卫的指示往里走,绕了两三圈,终于看见了刻有姐姐名字的墓碑。


    这是姐姐下葬后好几年,她第一次过来看她。


    颜晚筠前几年都在国外,按照姐姐的嘱咐坚持没有回国。但其实回国后,她也一直不愿意来墓园,好像没有看见冰冷的墓碑,姐姐就还会朝她笑、会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发一样。


    那束漂亮的蓝色鸢尾被她放在了姐姐的墓碑上,她看着那行黑色的名字,心中悸动,眼眸顿时红成了一片。


    颜晚筠也知道,姐姐其实是不希望自己回到这里的。


    姐姐希望她永远不要回延城,永远不要回宋家。她自己已经是宋家作为牺牲品送出去,最失败的案例,她不希望颜晚筠步她的后尘。


    “姐姐。”颜晚筠跪坐在墓碑前,指尖轻轻触碰着那几个凹陷进去的字。她红着眼睛,说:“我不知道你以前这样痛苦,你是长姐,所以从来都不愿意和我们说。可是宋酲应该知道,宋酲从小和你一起长大,他为什么不保护自己的姐姐。”


    宋清苑印在墓碑上的照片依旧温和清秀,双目含笑地看着眼前的小妹。身后的樟树被风吹动,发出一阵沙沙的响声。


    颜晚筠看着那种照片,忽然说不下去了。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她在姐姐死后才意识到她经历的痛苦,有什么资格再说这些。


    颜晚筠在墓园安静地待了好一会儿,走出去时,已经是晚上九十点了。


    身后樟树群发出的沙沙声更甚,剧烈的风将树叶都吹折。颜晚筠走了几步,头顶被豆大的雨珠润湿,才意识到下雨了。


    墓园里几乎没有遮蔽物,而雨下得又急又大。颜晚筠小跑着到了墓园门口登记的门卫室,浑身几乎都湿了大半。


    “姑娘,你怎么还在这儿啊?”前不久给颜晚筠登记过的门卫看见窗外有人,把门打开,说,“你要不进来坐会儿吧,有人来接你吗?”


    “谢谢您。”颜晚筠走进去,衣服湿了,却不好意思坐在里面的椅子上。她就这样站着,给家里的陈叔打电话。


    “姑娘,你喝点热水。这雨下起来啊,会有点冷的,别感冒了。”门卫大叔挺热心的,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放在桌上,又拿来了一条毛巾。他看颜晚筠站着,一时也没接毛巾,憨笑着说:“姑娘,你放心用。这毛巾刚拆的呢,前几天一人发了一条,多的就放在门卫室的柜子里。”


    “我不是这个意思,”颜晚筠愣了一下,接过毛巾,擦了擦发丝上的水,说,“谢谢您。”


    陈叔一直没接电话,她打了第三个,才被接通:“晚筠?”


    颜晚筠报了位置,问陈叔现在能不能过来接她。陈叔一听说她现在大半夜还在郊外,还是墓园这种地方,一下子急了:“晚筠,你今天不是和夫人回老宅了吗?你们没有一起回来吗?”


    “我有些事情,先回来了。”颜晚筠说,“实在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要麻烦您来接我。”


    “这说的什么话呀,晚筠。”陈叔说,“这本来就是我们的工作。你就在那里等着啊,我现在过来接你。”


    颜晚筠挂断电话,喝了几口热水,身上好受多了。她再次朝门卫大叔道谢,却听到中年人笑呵呵地说:“我女儿也和你一样大,还在外面读研究生呢。”


    “那我要比她大一些。”颜晚筠也笑了笑,说,“我已经在工作了。”


    “我看你太阳落山的时候就到了,”门卫大叔说,“以为人早走了。再晚一些,我们几个要去里面巡查一圈,把大门彻底封上了。”


    颜晚筠再喝了口热水,眼睛低了低,说:“我来看我姐姐。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门卫大叔端着手里的热茶,问:“姑娘,你也是严家的人吗?”


    “我不是。”颜晚筠说,“我姐姐嫁进了严家,死后按照严家的要求,被安葬在这里。”


    “严家也是有钱啊,”门外大叔看着窗外噼里啪啦砸下来的雨珠,笑着说,“能嫁进去也不错。”


    颜晚筠闻言,心里便有些不舒服。她心中冷笑,想,宋家在延城也是显赫的世家了,姐姐那样好的人嫁过去,还不知道谁高攀了谁。


    她刚要开口说话,就听门卫大叔感叹说:“连刚死去的胎儿都在这里有一个墓碑。前几年也是邪了门了,主人家的女眷总是不容易怀上孩子,怀了也好容易夭折,都送过来埋掉了。”


    颜晚筠一下听得心里发冷。她不知道姐姐有没有怀过孩子。


    她抬起眼皮,露出一个微笑,“您还信这样的事吗?孩子这种事情,不太好说的。”


    “不过过了那段时间,倒还好了。”门卫大叔看着颜晚筠有些泛白的脸色,说,“姑娘,晚上清闲,几句话说着玩的,没吓着你吧?”


    大半夜在墓园说这些话,确实有些渗人。门卫大叔不太好意思地说:“没事的,世界上没这么多邪门的事的。反正后来也正常了嘛,姑娘,你还好吧?”


    “我没事的。”颜晚筠敛了敛眼眸,再抬起来时,又带上了笑,“我在您这里也听了个新奇。”她顿了一下,不经意般问:“那死去的孩子,会埋葬在母亲身边吗?”


    “这我不太清楚。”门卫大叔挠了挠头,说,“一般早夭的孩子在里边,他们妈妈还在宅子里享福呢。”


    颜晚筠还要再问,却见窗外玻璃一道车灯闪过,伴随着雨滴淅淅沥沥的拍打声,一辆黑色迈巴赫在墓园门口


    停了下来。


    她目光一顿,认出了这是谁的车。


    随后,门卫室的门就被轻轻敲响。


    穿着黑色风衣的宋酲站在门口,身后纷飞的雨珠在门口那盏橘黄色的灯光下,好像都渡上的一层金边。他撑着一把黑色缎面雨伞,里面是一件白衬衫,浑身的色调都很冷,天生带着一点对外人的疏离感。


    “晚晚。”宋酲抬起一点下巴,鼻梁优越高挺,眼眸略微下低,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白色的衣摆规整地扎在腰线里,更衬出了他身形的挺拔与力量感。


    “这是你家里人吧?”门卫大叔愣了一下,笑着说,“快回去吧,别着凉了,姑娘。”


    宋酲将伞收起,修长的身形跨过门槛时,微微低了一下身。他把身上的风衣脱下来,披在颜晚筠身上,握住她冰凉的手:“走吧,带你回家去。”


    “这是我哥哥,谢谢您今天的照顾。”颜晚筠被外套罩着,一时间身上全是宋酲那阵冷而熟悉的味道。她朝门卫大叔笑了一下,随后就默不作声地跟在宋酲身后,上了那辆黑色的迈巴赫。


    车门彻底关上。颜晚筠才揉了揉手腕,说:“我不是叫陈叔来接我吗?哥哥,你什么时候有给人当司机的爱好了?”


    “我当时在陈叔旁边,”宋酲把后座的小毯子拿给她,说,“是我说要来接你的。他那么大年纪了,别老是折腾他。”


    “那我就来折腾你吗?”颜晚筠抬了抬眼眸,“哥哥。”


    “你可以,晚晚。”宋酲没有着急回驾驶位。他握住颜晚筠冰冷的手,说,“手太凉了,我让阿姨煮了姜茶,回去喝一些再泡澡。”


    颜晚筠被他包裹住双手,干燥的暖意从宽大的掌心传来。她沉默片刻,复杂的情绪一时间冲撞着心脏。


    “我是来看姐姐的。”


    “我知道。”宋酲说,“她和严家的人葬在一起。”


    “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颜晚筠动了动指尖,下一秒却被抓得更紧,“关于姐姐的死。为什么你们会让她葬在严家?我们家连给姐姐修墓的权利都没有吗?”


    “妈妈安排的。”宋酲抚着她的肩,说,“晚晚,这件事情是妈妈决定的,我和宋问庭插不了手。”


    “况且,”他顿了一下,说,“这是最好的结果。”


    “宋酲。”颜晚筠抬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当时不是你和妈妈送姐姐去联姻的吗?如果不嫁进严家,她怎么会死呢?”


    “晚晚,”宋酲说,“联姻这件事情,是你姐姐自己决定的。没有任何人强逼她,一定要嫁进严家。”


    “你到现在还要骗我吗?”颜晚筠挣开他的手,直直指向窗外,“姐姐就在那里躺着!你怎么敢这样骗我?当初我在德国,不是你告诉我姐姐在严家过得很幸福吗?但实际上她身患重病,躺在医院里郁郁寡欢!”


    她太过痛苦与激动,脖颈间随着喘息一起一伏,眼眸落下几滴泪来。


    宋酲望向她的眸光停滞片刻,说:“晚晚,我觉得你需要冷静一下。”


    “我怎么冷静?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姐姐病逝了,我却什么都不清楚。”颜晚筠身体抬高,几乎要凑到宋酲面前,眼眸痛苦而透亮地看着宋酲,“姐姐因为联姻生病,被折磨得那么难受的时候,你为什么从来不施以援手,她就不是你的姐姐了吗?”


    “还是姐姐这门婚事太值当了,你就能这样冷眼旁观看着她遭受痛苦?”


    “你把你姐姐想得太没有手段了,她是宋家的长女。”宋酲握住颜晚筠发抖的手腕,给她披上那张小毯子。他的指尖上抬,将她湿透的黑色鬓发撩到耳后,“她自己不想做的事情,谁也不能逼迫她做。”


    “有手段?有你这样的手段吗。”颜晚筠说,“哥哥才是最有手段的人啊,姐姐在病逝前还告诉我,让我不要怪你们。如果你和妈妈没有强迫她,她为什么要和我说这样的话!”


    她的膝盖抵在宋酲身上,指尖一下抓紧了他的衬衫:“宋酲,你到现在还在骗我。”


    “你只愿意听宋清苑的话,是吗晚晚?”宋酲眸光落下,在看向颜晚筠时,灯色在眼里那一点深色的黑里流转,竟然让她微微怔愣片刻。


    他声线微低,竟然有些发哑:“晚晚,你如果想到这一点,应该就能觉察到,很多事情不是你听到的那样。”


    颜晚筠抬眸,深深看向宋酲的眼。


    是啊,姐姐是宋家的长女。


    她指尖紧紧抓着宋酲的手,片刻后松开。她冷静下来:“我听你解释。”


    “为什么姐姐重病,你们都不愿意告诉我。”


    “你那时候在念书,并不适合与她接触。”宋酲说,“宋清苑生病了,但当时没有人知道。严家封锁了所有消息,对外还时常放出一些照片,彰显严家家主和夫人的甜蜜。”


    “直到最后一段时间,我们才知道这件事情。”


    最后一段时间,就是宋问庭告知她,姐姐生病了,让她回国看望姐姐的时间。


    “如果你不相信我,你可以去问宋问庭。”宋酲声调偏冷,意味不明地说,“反正我们晚晚,总是更相信她二哥的。”


    “如果姐姐被严家的人控制了,”颜晚筠看向宋酲,问,“你们就一点觉察没有吗?你们没有听到过任何一次她的呼救吗,为什么不去帮她!”


    “晚晚,”宋酲叹息,说,“你忘记我刚才说的话了吗?宋清苑不愿意做的事情,没有人能逼她。她自己也不愿意当时的病情泄露,会严重影响严家制药公司的股市。”


    “你总是更愿意相信你姐姐说的话。”他把她的手捂热,低着眼眸,半晌才说,“但我向你保证,晚晚,没有任何人逼她。这是最好的结果。”


    颜晚筠忽然想起宋问庭来机场接她的那天。他们订了一家餐厅吃饭,问起姐姐的事情时,二哥说:“你怎么知道姐姐不是自愿嫁过去的呢?”


    这里的所有人都绝非善类。


    可他们都是她从小到大,最亲近的人啊。


    那宋清苑是怎么死的?那她的姐姐是怎么生病的?


    颜晚筠忽然觉得头痛欲裂。被大雨淋过的潮湿和阴冷忽然在这一刻涌上来,她抓着宋酲的手,几乎是用最后一点力气问:“哥哥,我忽然不明白了。是有人在骗我吗?你们三个都在朝我说假话吗?”


    宋酲心中刺痛,却只说:“以后没有人会骗你。”


    颜晚筠仰起脸,露出被咬得通红的唇。她好像忽然不知道怎么办了,倔强又痛苦地看向宋酲:“哥哥,我要你向我承诺,你和姐姐的死没有关系,她不是宋家、不是你和妈妈,推出去的牺牲品。”


    “你向我承诺,你没有冷眼旁观姐姐的死。她的痛苦没有一点是源于你。”


    她的眼眸依旧明亮,里面藏着脆弱,执拗地抓着他的手说。


    “在这个墓园前,你向我承诺。”


    “我向你承诺,晚晚。”宋酲伸手,缓慢地扣住她的五指。


    她撞进宋酲的眼里,而他也不躲不闪,说:“宋清苑从来不是牺牲品。”


    第26章 喝药“你不要脸,哥哥。”……


    26.


    也许是在墓园里淋了雨,颜晚筠回去喝下阿姨煮的姜茶,半夜却还是一阵一阵发起了热。


    窗外还在下着雨,梧桐叶宽大的叶片落下婆娑绿影,随着窸窣雨声不断晃动着。颜晚筠睡得很沉,可身上又止不住泛着烧。她想要从这阵燥人的灼热中清醒过来,可眼皮却太沉了,一点也睁不开。


    直到红木房门“咔嚓”一声,从外面被打开,露出一道走廊的橘黄色暖光来。颜晚筠半梦半醒间听到声响,眼眸勉力抬起一点,竟然朦朦胧胧间看见了宋酲。


    月光很浅,雨滴在玻璃窗上轻轻拍打着。颜晚筠脸颊两侧都烧得通红,眼眸因为高热泛起了水雾,睫毛湿漉漉地发着颤。她只觉察到门边那点影子离自己越来越近,随后脸颊被手掌覆住,随之而来的是宋酲身上那阵干燥而冷淡的松木香。


    “晚晚,发烧了。”


    颜晚筠浑浑噩噩地看


    着他,后背被那只宽大的手掌托起,轻轻靠在软枕上。她又闭上眼,再睁开时,额头已经被微凉的毛巾覆上。


    宋酲再进来时,端着一个玻璃杯,里面是泡好的药。


    颜晚筠闻到药的味道,鼻子皱了皱,半天不肯伸手去接。


    “晚晚,”宋酲看她烧得厉害,一双乌黑的眼睛盯着玻璃杯,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他只得先搁下玻璃杯,像小时候那样耐心哄她:“喝过药,就不难受了。”


    颜晚筠眨了眨酸涩的眼皮,抓着被子说:“我要吃那种胶囊制的药,不要这种。”


    她不知道生病的人是不是会意外矫情,明明晚上还一点也不想理宋酲,只觉得心里堵着一口气,又闷又难受。可现在宋酲这样照顾她,她却有种恃宠而骄的劲儿,语气里的抱怨带上了一点撒娇的意味。


    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颜晚筠身体不好,冷了热了总是容易生病。阿姨每次煎好药,她就皱着小脸,半天才伸手碰一下。宋酲看见,就会坐到她旁边,夸着哄着让她喝药。


    “中成药副作用没有那么大。”宋酲抬手,指腹轻轻覆上她的脸颊,“烧得这么烫。晚晚,就喝一杯,喝过就去睡觉吧。”


    颜晚筠终于慢吞吞地伸出手,捧着玻璃杯,在床上缩得跟小团子一样。她半天也没喝一口,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睛,微红的鼻尖上抬,就这样看着宋酲。


    她开口,却是找宋酲的茬来了:“哥哥,你怎么可以大半夜私自进我的房间?”


    “过来看你睡得好不好。”宋酲坐在床边,黑沉的眉眼被光影渡得柔和。他依旧耐心地看着颜晚筠,说:“你以前读书的时候一淋雨,就容易生病。”


    颜晚筠磨磨蹭蹭的,咬着唇看他,似乎是想再找点事情骂骂宋酲,来晚一点喝药。她眼睛眨来眨去,坏心思都要写在脸上了。


    宋酲却摸了摸她的发顶,问:“要我陪你喝吗?晚晚。”


    “我的糖呢?”颜晚筠说,“之前我喝完药,你会从口袋里拿出水果糖来。”


    她想,宋酲现在肯定没有这种糖了,这是小孩子吃的东西。


    宋酲却低下眼,手指探进睡衣口袋里,掌心再展开时,出现了一颗老式彩纸包裹着的水果硬糖。


    “在这里。”他抬起眼眸,月色流淌下来,一时间连眼底的黑都温柔许多,“晚晚。”


    颜晚筠愣了一下。她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终于放弃对峙,把那杯药皱着眉一口气喝完。


    随后她展开糖纸,五光十色的纸发出细碎响声,里面的糖果是橘子味的。


    一下就把唇齿里的苦都压下去了。


    宋酲把空杯子拿走,刚要起身,就听见颜晚筠问:“只有一颗糖吗?”


    她眼尾是嫣红色的,看向宋酲的时候微微抬起,昳丽又漂亮:“哥哥,只给我一颗糖吗?”


    宋酲好像已经习惯了颜晚筠生病时的无理取闹。他于是又俯下身,手臂撑在床头,把妹妹困在这样逼狭的一角:“还想要什么?晚晚。”


    玻璃窗外蝉声鸣叫,雨滴潮落,冷清的碎光落入两人眼眸里,晃晃荡荡地摇动。


    颜晚筠抬起头,身上被俯身的男人覆上大片阴影。她只觉得鼻尖那点苦药味、橙子的酸涩味都消散而去。呼吸间她看见宋酲喉结微微滚动,明明他好像什么也没做,可男性的荷尔蒙却爆发出来,被这双眼注视时有很强的压迫感,但心脏却不止地跳动。


    颜晚筠想朝后仰,后脑却陷进柔软的雪白枕头中,避也避不开一点。宋酲觉察到她的小动作,抬手温柔而强势地捏起她的下巴。


    发烧的人皮肤最敏感,颜晚筠眼皮往上抬,在一阵战栗中被迫与宋酲直视。随后她看着宋酲缓慢低下头,一点点吻上了她的唇。


    她与宋酲接吻的时候总觉得头脑空白,眼前看不清东西。那阵隐秘的舒适感与潮热让她忍不住发着颤,她觉察到宋酲的手捧着她的脸,把她往前带,吻得很深。


    “给晚晚带了糖。”宋酲微微放开她,低声说,“晚晚也要给哥哥一点甜头。”


    颜晚筠抓着他的手臂,说:“你不要脸,哥哥。”


    她还想再骂,身前的人却再一次吻下来,比之前要更重得多。


    宋酲把她困在这两臂之间,去吻妹妹因发烧热滚烫的唇。颜晚筠挣不开手,眼眸里的雾气更重,半晌湿了一大片,像委屈一般看着宋酲。


    她趁着宋酲松手的间隙,拳头用力推了推他的肩膀,“你疯了吗!我生病了,要是传染给你怎么办!”


    宋酲不重不轻地挨了她一拳,却一点也不生气。他低笑起来,问:“在关心哥哥吗?晚晚。”


    “关心个鬼!”颜晚筠想骂他,生病时的嗓音却软软的,一点骂人的气势也没有,“怕你赖我头上了!”


    宋酲却不说话了,一双天生冷肃的眼温和下来。他看着气得满脸通红的小姑娘,笑着吻了吻她的鼻尖:“我不赖你。晚安,晚晚。”


    颜晚筠不情愿地说:“晚安。”


    宋酲揉了揉她柔软的发,从床上起身,退出去时给她带上了门。


    *


    颜晚筠第二天睡醒,身上的酸痛与疲乏感已经消散了许多,准时回凌封复工。她拎着包到工位时,看见老板就等在旁边,自己的助理程叶正在旁边的茶水间给他接着咖啡。


    凌封总部的老板姓邵,颜晚筠只在开会的时候见过一面,在门口认了好半天,才想起来是谁。


    “邵董早上好。”颜晚筠随口打了声招呼,把包里的电脑拿出来,准备看一下群里的试验进度和更新的方案。


    “颜组长,”邵董和以前德国分部的大老板一样,笑眯眯的,像只油光水滑的黄鼠狼,“你之前是在德国分部的研发部吧?老钱经常和我说起你呀,我们之前经常一起开线上会议,谈到你做的项目就忍不住夸赞。你们年轻人,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颜晚筠搁了搁记录本,想,董事会的油腻果然是一脉相承。她心中有些不耐,礼貌地朝邵董笑了笑:“您和钱老板抬举我了。”


    “晚筠呀,我今天过来找你呀,主要是想带你一起出个差。”邵董换了一个更亲切的称呼,说,“和新的投资商谈项目嘛,研发这一块还是要请专业人士。这几年凌封的产品你都熟悉,到时候大致和他们讲一讲。”


    程叶泡完了咖啡,走出来递给邵董。


    “好的。”颜晚筠笑着问,“什么时候去?”


    “后天出发,去京州。”邵董和蔼地笑了笑,看了一眼程叶,说,“机票和酒店都订好了。你带上助理好了嘛,到时候谈完了可以一起去周边逛逛,有什么消费支出的,都可以找财务报销的嘛。”


    “好的,”颜晚筠闻言,稍微舒心了些,“那我先把这几天的实验安排掉。”


    “那好。交给你们,我都是放心的呀。”邵董满意地点了点头,带着那边刚刚冷萃完的咖啡走了。


    “晚筠姐,”程叶凑上来,把每天例行的冰美式递给颜晚筠。她捧着脸,期待地问,“咱们后天去京州玩吗?”


    “你还真是要去玩啦?”颜晚筠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鼻子,说,“一会儿就去和销售部交接,把需要的产品材料准备好。晚上最好两边一起开个会,把方案确定下来。”


    “好的!”程叶兴冲冲的,挽着颜晚筠的胳膊,“这就去。”


    颜晚筠笑着摇了摇头,刚想换身实验服,去实验室里看看,手机就亮了起来。她看了一眼陌生来电,发现这个电话在自己来的路上,就已经打过了好几个。


    颜晚筠把还没喝的冰美式放到一旁,到走廊尽头接电话。


    “您好,”电话接通,传来一道甜美的女声,“请问是颜小姐吗?这里是延城律师事务所。”


    “是我。”颜晚筠问,“您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是这样的,”对面说,“您的祖母在去世前留了一笔遗产,委托了陈律师负责,我是他的助理。这些年来,每个月银行都会往您银行卡里打一部分钱,这件事情您是知晓的吗?”


    “是的,我知道。”


    祖母去世后,保姆阿姨在把颜晚筠送到宋家前,塞给了她一张银行卡。那张卡现在还


    被锁在颜晚筠房间的小盒子里,这些年基本上很少动过。


    唯一一次一笔大额支出,是在高中那年给宋酲送生日礼物,买了一只表。


    “那笔财产金额巨大,包括几处房产和基金。”助理小姐说,“再过两个多月,就是您二十五岁的生日了。按照遗嘱上的要求,这笔遗产将会全部转移到您的名下。”


    颜晚筠低着眼,说:“好,我了解了。”


    “好的,”助理小姐笑着说,“到时候我们会再次联系您。您需要本人携带身份证过来,办理相关手续。”


    “我知道了,谢谢你们。”


    “好,那就不打扰您了,祝您生活愉快。”


    颜晚筠挂断电话。她从来没有去查看那张卡里有多少钱,对于祖母留下的东西,也并不想去用。


    那更像是一个念想。


    祖母也许要更早一点知道,她不是颜家亲生的女儿。可老人依旧和蔼地对待她,小时候就亲自抓着笔教她写字,带她去乡下庄园里摘香气馥郁的蜜桃、橙子,允许她不穿鞋袜在田埂地里跑。大一点了,祖母请家庭教师给她上课,在下午闲暇的时刻,温柔地在窗外看着她背书、弹琴。等颜晚筠累了,她就端上刚烤好的苹果派,笑着夸赞她说,今天我们晚筠真是辛苦啦,好厉害。


    她想要的东西,只要歪着脑袋,稚嫩的手掌扯扯祖母的衣袖,拉长声音软软地喊:“祖母——”,老人家第二天就能给她变出来。


    夏夜很热,蝉鸣与鸟叫声也聒噪。颜晚筠不爱睡觉,天天缠着祖母,要她讲好多故事。祖母抱着小小的女孩,略微粗糙的手温柔地拍打着她的后背,一边在摇椅上给她讲故事,一边哄她睡觉。她去上小学,不爱和同龄人玩,祖母也从不强求她,重新把老师请回来,在家里上课。


    她把她保护得很好,无忧无虑地看着她长大。


    颜晚筠长大了才明白,祖母原来是一个厉害而慈祥的女强人,是她很久以来,一直想成为的理想女性。她当时为了保护怀孕离异的女儿,不许他们再把她嫁出去,不顾全家人的反对离开颜家。在延城,她凭借聪颖的头脑和敏锐的商业嗅觉,靠着地产发家,占据了延城商圈的半壁江山。


    在分娩时,女儿羊水栓塞,即使在延城当时最好的医院,也没有救回来。当时不知道是不是场面混乱,孩子竟然也和隔壁同日生产的宋母相混,抱错了人。


    祖母就一个人带着颜晚筠,回到了乡下去。


    可她却从来没有把这些事情教给颜晚筠,从不对她说成为一个商人应当怎样做,不强求她去继承商业。商人太市侩了,延城商圈的水深不见底,她不要她去做那样的事情,只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这个女孩身上,想她一辈子天真快乐。


    所以颜晚筠直到长大,也鲜少看见颜家另外那群难缠的亲戚一面。她在世时,从不肯让他们找到她。


    祖母这辈子都在用心爱着颜晚筠,就连二十五岁财产转移的遗嘱,也是在保护她。


    颜晚筠想,如果可以,她一辈子都不想要继承祖母的财产。她只想要她活得好好的,要长命百岁。


    第27章 酒局这群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27.


    舷窗外天色明晰,剔透天光落在云层上,形成深浅不一的琥珀色光辉,泛着粼粼的影。云海浩荡,在透明玻璃窗外肆意翻滚,边缘处是不断流动的鎏金碎光,在宝蓝色的天幕中显得无比灿烂。


    机舱内的广播开始播报:“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我们即将抵达京州,当地时间为十二点五十,地表温度为42摄氏度……”


    颜晚筠腿上搭着一条空调毯,靠在座椅上,指尖握着咖啡杯。她刚刚睡醒,这会儿还有些困倦地睁着眼,喝了两口冰美式提神。


    程叶就坐在旁边,双手搭在一起,有些紧张地说:“晚筠姐,我们等会儿要不要再对对材料呀,我总怕有没发现的问题。”


    “要是不放心的话,晚上可以再看看。”颜晚筠笑起来,说,“你呀,不要总是想着项目。落地之后第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去订好的餐厅吃饭。”


    程叶于是笑起来,心中一下轻快了不少:“好,那都听晚筠姐的,我们先去吃饭。”


    她们都不太吃得惯飞机餐,中午供应的餐食也没有要。从延城到京州要飞三个多小时,颜晚筠除去早餐吃过的三明治,就刚刚喝了两口咖啡,这会儿也到了该吃饭的时候了。


    餐厅是程叶订的,是京州郊区一家很有名的西餐厅。下了飞机后,两人坐上酒店接送的车辆,先去放了行李。等到达餐厅时,已经快两点钟了。


    颜晚筠和程叶坐在靠窗的位置,服务生过来为她们添水。隔着一道玻璃,外面种满了植物,嶙峋的人工巨石错落地摆在鹅卵石路旁。高大的乔木遮蔽大片天空,落进来全是绿荫,消散了不少严夏的暑气。


    餐点依次被端上桌,先上来的是两份半熟巴斯克蛋糕,随后陆续也上完了其他餐品。


    蛋糕外表被烤出一层焦糖色,蓝莓点缀在最边缘,下面垫着四分之一片柠檬,吃起来像冰淇淋的质感,但要更加细腻一些,柠檬的浅淡香气混在里面,柔软而清冽。随后是边缘焦黄的带骨西冷牛排,肉质紧实鲜嫩,咬下去时滚热的汁水就溢出来,油润却完全不腻味。黑松露果木烧鹅也泛着金黄的色泽,薄脆的外皮包裹着鲜嫩流汁的鹅肉,果木味很好地融和在里面,搭配略微酸涩的梅子酱一起吃。最后是培根鸡肉蔬菜沙拉和番茄浓汤,清爽而酸甜。


    两个人吃饭都不算快,细嚼慢咽地吃过了午餐。颜晚筠看了看时间,说:“先回去休息吧,晚上我们再检查一遍。”


    她们提前了一天到京州,而合同在第二天下午谈。邵董手下合同的负责人本来订了同一航班,但行程临时有变,要坐晚上的飞机过来。


    两人回酒店休息片刻,等晚上负责人的团队过来,一起吃了顿饭,顺便交涉有关事项。


    负责这次项目的是个年轻男人,也带了两个助理。他见到颜晚筠和程叶,笑了笑说:“我叫陈嗣,很高兴这次能和你们一起处理项目。明天涉及到产品里的专业问题,还要靠你们来解答。”


    “好的,”程叶看着颜晚筠正翻着材料,不想打扰组长,凑前一步笑着说,“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如果出现问题的话,欢迎随时和我们沟通。”


    吃过饭,几个人把合同和方案再核对了一遍,确认大致不会有什么问题,便早早回去休息了。


    第二天傍晚,两人跟着陈嗣到了约定的酒楼,在饭桌上谈合同。


    五光十色的晚霞落下来,颜晚筠走在程叶旁边,跟着服务生的指引上了五层,进了最里面的一个包厢。她实在很少参加这样的场合,之前在德国,就算有合作也从不会劳烦她出席。


    包厢里面坐着的大老板们,两人几乎一个也不认识。陈嗣倒是在这样的局面中很是熟络,落座后笑着朝几位老板敬酒,拿出准备好的合同,开始介绍着这次合作的大致方案。


    一番介绍下来,颜晚筠发现对面没有带专业的实验员,对产品的生化机制也丝毫不感兴趣,几乎根本没有她们发言的份。


    她笑了笑,瞥见有些不安的程叶,给她夹了一筷子脆皮烤鸭。


    “没事的,趁热吃。”颜晚筠小声笑着朝助理说。


    合同谈得差不多了,其中一位姓朱的老板站起来,笑着说:“合同嘛,我想是没什么问题的。我一直很相信你们凌封的产品,也很愿意给你们投资。但资金嘛总是有限的,投多少、给谁投,还是要看贵公司的诚意。”


    陈嗣在名利场上混了这么多年,一下就明白了,笑着给老板们倒酒,一个个敬过去,说:“谢谢


    各位老板今天赏脸过来,我来敬各位。”


    他喝得干脆,几个老板笑了起来,却没有满意。


    朱老板把目光投向在场的唯二两名女性,笑呵呵地说:“小陈啊,这两位我刚刚听你说,是研发部的吧?这位是……”他卡壳了一下,目光落到颜晚筠身上。


    陈嗣连忙笑着接话,说:“这位是我们凌封生物,研发部门的颜组长。”


    朱老板拍了一下桌,笑道:“啊,这我知道,在实验室里面嘛。颜组长,是一位搞科学技术的高材生呀。”


    颜晚筠淡笑道:“您谬赞了。”


    陈嗣一下就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擦了擦汗赔笑说:“是我们研发部的两位小姐。本来为了补充产品化学结构方面的问题的,但老板们显然对这块都很了解的嘛,没有我们解答的余地了。”


    他抬起酒杯,故作俏皮地说:“今天我就是陪朱老板喝到尽兴。女孩子们嘛,还是要早点回去睡美容觉的呀。”


    朱老板笑了两声,却说:“小陈呀,你一晚上也是喝多了,该换人啦。两位小姐人都来了,到这边也是来谈生意的,总不可能这点面子都不给我的吧?”


    “晚筠姐,”程叶也是第一次参加这种饭局,低着头有些着急地说,“我酒精过敏呀,不能喝的。”


    颜晚筠眼底的笑淡下来。她看了一眼旁边左右为难的陈嗣,礼貌端起酒杯,说:“您说笑了,怎么会不给您面子。来,我敬您一杯。”


    白酒度数很高,辛辣和苦涩的味道一瞬间布满口腔。她喝下去,只觉得喉咙泛痛,几乎要被呛得咳嗽。


    颜晚筠抓着酒杯,很不合时宜地想,宋酲以前参加这种饭局,就是这样喝酒的吗?


    喝这样烈的酒,怪不得回家时额间都要冒出冷汗。这样一场饭局接一场饭局地喝,要喝多少,才能坐上今天的位置?


    朱老板的视线在颜晚筠脸上停留一瞬,随即笑起来,喝下了那杯酒。他见颜晚筠正要坐下,又说:“颜组长,酒桌上这么多老板,可不能只和我一个人喝酒。我们都是合作多年的伙伴了,要投资的话,肯定是一起投的。”


    他顿了一下,说:“我不为难你的,但是酒桌上嘛,规矩是要有的。你今天是幸运,我们这边有位贵客撞了时间,没有过来。不然他过来了,酒肯定是要喝得更多的。”


    颜晚筠依旧笑着,眼底却冰冷一片。她从没被人这样逼着喝过酒,心里忍着一阵火。好在对面的坐着的老板也没多少,一轮喝下来,她的脸上泛起红晕,酒劲已经有些上来了。


    老板们却并不肯放过她们,笑着让程叶也喝两杯。程叶脸色一下就变白了,嘴唇动了两下,有些为难地看向颜晚筠。


    颜晚筠忍着想发火的冲动,笑着解释说:“我助理酒精过敏,喝不了的。”


    “酒精过敏,在我们这里是最老套的借口了。”一个老板看了眼程叶,眼底闪过一丝轻蔑,说,“小姑娘跟朱老板喝两杯就得了嘛,今天我们都是跟着他拍板的。”


    程叶闻言,只好抖着手去拿酒杯。她刚伸手,就却被颜晚筠按住了。


    颜晚筠朝她摇了摇头。


    “老板们误会了,我助理确实是喝不了酒的。”她笑着重新站起来,说,“一定要喝的话,我替她喝好了。”


    “颜组长,话不是这么说的。”朱老板饶有兴致地说,“酒桌上有酒桌上的规矩,你替她喝,可是要双倍罚酒的啊。”


    颜晚筠闻言,抬手就要举起酒杯。她探出指尖,好像一时间没拿稳,酒液顿时撒了小半在裙子上。


    饭桌上身着正装的那群老板们,一时都停下动作,抬头看着她。


    颜晚筠不慌不忙地扯了两张餐纸,抱歉地笑了笑,说:“朱老板,不好意思,我先去一趟洗手间。等回来了,再陪您喝几杯。”


    朱老板的眼珠子不怀好意地转了两圈,笑着说:“颜组长可不要跑掉啊。”


    颜晚筠没接话,撩开鬓边散落的黑发,起身出了包间。


    她实在是没有一次性喝过这么多高度数的酒,这会儿到洗手间,已经有些站不稳了。


    颜晚筠脸颊发烫,用冷水冲了一把脸,抬起头来,看着镜子里额发湿漉漉的自己,水珠刚从发尾滑落下来。


    她忍不了了,打开手机,开始看合同里需要投资的金额。


    过了片刻,颜晚筠靠在洗手台旁,看了好半天,冷笑着想,回去她一滴酒都不会再喝了。


    来京州之前邵董从没跟她提过,谈合同的形式是这样的。从前德国的大老板宝贝她的专利宝贝得要命,就算谈合作,陪人喝酒的事情也从来轮不她头上。


    况且,她们本来就在研发岗,应该做的就是实验室的活。要她们来陪酒,把研发岗的女孩子当什么了?


    回延城国内总部,她就能低声下气,让这群人这样作践自己?


    颜晚筠一想起来就生气,想,凌封总部针对他们部门,实在是针对得太过分了。她等会儿回去,要是那个肥头大耳的朱总再敢叫她们喝一杯酒,她就拿着酒杯泼他脸上。


    真是一群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颜晚筠整理好裙摆和头发,穿过长廊回到包厢。她走得急,准备好朝那群不要脸的中年男性发火了,没看见楼梯转角处停留着一个黑色的身影,从上至下一路看着她。


    包厢门被推开,颜晚筠走进去,重新落座。朱老板见她回来了,笑着指了指桌上的合同:“颜小姐做事果然爽快,我也就不为难大家了。再陪我喝这一杯酒,我们就立马签合同。”


    他带着合同走到颜晚筠身边,把手上那边倒好的白酒递过去,神色露骨而放肆:“喝吧,颜小姐。”


    “砰——”


    颜晚筠刚要接过酒杯,再一把狠狠泼到朱老板脸上,包厢的大门却忽然发出一声巨响,竟然是从外面被人踹开了。


    她抬起头,看向包厢门的方向,眼眸一瞬间有些不可置信。


    包厢门被踹得有些发歪,从后露出来一个成熟挺拔的身影。宋酲一身白衬衫,脱下来的黑色外套被随意搭在左臂,熨贴的黑色西裤衬出颀长流畅的身形。他衬衫袖口微微卷起,一排的白金色纽扣低调而矜贵,黑沉的眼抬起,就是一阵冷肃的、压迫感极强的上位者气势。


    颜晚筠一愣,想,她是喝多了酒,喝得脑子都不清醒了吗?


    这里是京州,宋酲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刚谈完上一场合作,久等了。”宋酲缓步走来,白炽灯光影不断变换,落在他的发顶,和越发冷漠锐利的黑色眼眸里。


    他停在颜晚筠的身前,修长有力的手指握住朱老板递来的酒杯,神色森冷而阴戾。


    朱老板看着被抢过去的酒杯,顿时脸色煞白。


    “这是我妹妹。朱老板要喝什么酒,我来替她喝。”


    第28章 下药“那杯酒里加了其他东西。”……


    28.


    宋酲神色冷淡,骨节分明的指节捏着酒杯,手背紧握时露出一点淡色青筋。他抬手喝过了那杯酒,玻璃酒杯落在饭桌上的不重不轻,眼底却是不怒自威的摄人气质。


    他冷沉的黑色眼眸一一扫过在场的几位老板,缓声开口问:“还有哪位老板,想让我妹妹喝酒?”


    包厢内寂静无声。


    朱老板看见是宋酲喝下了那杯酒,心中连叫不好,背后几乎出了一身冷汗。他赶忙放下身段,陪着笑打破了包厢内的压抑氛围:“宋总,您到了呀。这都是我们的不是,早知道颜小姐是您妹妹,早应该换个大点的地方,好好坐下来吃顿饭。”


    见宋酲冷着脸不说话,朱老板看向颜晚筠,把那瓶还剩大半的酒拿起来,对着瓶子一口气喝到了底。他想起还被宋酲捏在手里的几个项目,一狠下心,在颜晚筠面前又狠狠抽了自己两耳光。


    清脆的巴掌声一下子回响在包厢中。几个老板和助理都震惊了,眼珠子偷偷瞟向朱总。


    “颜小姐,我真是今天老糊涂了!”朱总用了力气,两边脸都被自己抽红了。他脸上肿起来一块,说话时显得有些滑稽,“冒犯了您,我给您赔不


    是。”


    颜晚筠虽然气极,但看见朱老板在眼前发这样的疯,还是被惊着了。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却正好撞进宋酲怀里,后腰被他牢牢扶稳。


    宋酲顺势把颜晚筠圈在怀里,手臂上的黑色外套也摊开来,轻轻系在她被酒液和水滴打湿的裙摆上。他低下头,冷冽的眸子一下柔和了几分:“被吓到了吗?晚晚。”


    颜晚筠摇了摇头,只觉得有些晕。宋酲抬起头,神色也重新冷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朱老板:“我记得朱老板,今天过来是要签合同的,没错吧?”


    朱老板一下就明白宋酲的意思了,连忙把合同拿过来,大笔一挥签上了字。他讪笑道:“是、是来签合同的。”


    “我妹妹不太喜欢喝酒。”宋酲低着眼,把衬衫袖口放下来。他注视着眼前这群人,慢条斯理地说:“如果以后有缘,各位老板还在饭局中见到晚筠,我希望各位不会再让她碰到酒杯了。”


    包厢里的气氛又活络起来,刚才那些咄咄逼人的、看不起小助理的老板们都起身,笑呵呵地说:“那是的,宋总的妹妹嘛,我们肯定要多多照顾的。”


    宋酲扶着怀里的颜晚筠:“既然合同签完了,我就先带晚筠回去了。”


    说罢,他看也没再看包厢里的那群人一眼,握着颜晚筠的腕带她一路下了楼。


    两人走到地下停车场,宋酲的司机已经在前排等着了。他为颜晚筠拉开车门,等坐进去时,才问:“晚晚,很难受吗?”


    “我还好,就是头晕。”颜晚筠手脚有些发软,被宋酲半抱在怀里。刚刚在包厢里,她一心想着要泼那个朱老板一脸酒,这会儿放松下来,酒劲却上来了,脑袋晕晕乎乎的。


    她闻着宋酲身上冷淡干燥的香,头下意识朝上蹭了蹭,问:“哥哥,你要带我去哪里?”


    “带你去我住的酒店,”宋酲给她按了按脑袋,说,“我带了蜂蜜过来,上去给你冲一杯蜂蜜水,喝一些会更好受。”


    他往后靠了靠,冷冷地想,那些老板带那么烈的酒,竟然还敢这样灌晚晚。


    就连他这样在酒桌上混迹这么多年的人,给颜晚筠挡下那杯酒,身上竟然也有些发热。


    颜晚筠有些难受地打开窗,吹了吹风,才清醒一些:“那你等会儿,送我回去吗?”


    “你就住我隔壁。”宋酲沉默了一会儿,说,“晚晚,我既然在这里碰见你,就不会让你跑那么远的地方去。”


    颜晚筠脸上醉得发红,闻言笑吟吟地瞥他一眼,说:“掌控欲这么强吗?哥哥。”


    “我没有与你开玩笑,晚晚。”宋酲说,“你知道你一个喝醉的女孩子,在全是男人的饭局里,是很危险的吗?”


    “那我们住这么近,就合适了?”颜晚筠问。


    “我是你哥哥。”宋酲说,“我在你旁边,会尽可能保证你的安全。”


    “好啊,哥哥。”颜晚筠闻言,咬着最后两个字的重音,哼笑了一声。她想,宋酲在装什么,求着要着来吻她的时候,就不做哥哥了?


    前方微微减速,颜晚筠在宋酲怀里朝后倾去,难受地皱了皱眉。她眨了眨眼睛,随后指尖摸索着找出手机,开始编辑信息。


    “难受就不要看手机。”宋酲将颜晚筠抱得更紧,继续揉着她的头部,说,“在车上看手机,等会儿要更晕了。”


    “我在给同事发消息。”颜晚筠说,“你把我带走了,可我助理还在那里。我叫一起合作的男同事照顾一下她,到酒店了要给我发消息。”


    酒局估计已经散了。陈嗣收到了消息,很快回复了没问题,说程叶正和他坐在一辆车上,准备回酒店了。


    颜晚筠看到消息,才算彻底放心下来。她靠着座椅,在宋酲缓慢而略微用力的按摩下,眩晕的感觉竟然真的缓解了许多。


    “好厉害呀。”她笑起来,鼻尖不经意般碰了碰宋酲的下巴,“好多了,哥哥。”


    宋酲所在的酒店就订在附近,十分钟不到的车程就到了。颜晚筠跟着他上去,被安置在一张柔软的小沙发上,腿上还盖了条薄毯。她看着宋酲拿出玻璃罐装的蜂蜜,在房间内巨大的岛台上给她泡蜂蜜水,忽然笑起来。


    她撑着下巴,微仰着脸看自己哥哥,语气天真而欢快:“哥哥,我们这样,算在外面开房吗?”


    宋酲动作一顿,随后温水溅出玻璃杯。他看着脸颊烧红的小姑娘,想,那群畜生,今天也不知道给颜晚筠灌了多少酒。


    “晚晚,不要调戏哥哥。”宋酲放下蜂蜜,深色的眼遥遥往颜晚筠身上一瞥,“我已经在隔壁给你开好了房间。”


    瓷勺在玻璃杯中搅动,橘黄色的蜂蜜逐渐化在温水里。宋酲拿着那杯蜂蜜水,走到颜晚筠的身边,在沙发另一侧坐下来,说:“但如果你今天觉得实在难受,需要照顾,我会一直陪着你。”


    颜晚筠看着他,眼眸里琥珀色的灯影晃动。她忽然觉得心脏暖热酸涩,不想再朝宋酲讲这样话了。


    “哥哥。”颜晚筠喝了两口蜂蜜水,浓郁的蜜香味在唇齿里化开,让人一下舒缓了许多。她侧过头,忽然开口问他,“你那时候,也是这样吗?”


    “什么时候?”宋酲问。


    “前几年。”颜晚筠说,“你刚接手公司,陪那些投资商喝酒的时候。他们也会这样逼迫你喝酒吗?”


    “嗯。”宋酲沉默片刻,才说,“多少会喝一些。”


    颜晚筠没说话了,只觉得心里莫名难受起来。


    那么烈的酒,她喝两杯就已经受不了了,更何况长年累月谈合同的宋酲呢?


    宋酲吃过的苦、背负着的责任,远远要比她想象中得多。


    “可现在公司是二哥在管。”颜晚筠问,“你为什么要脱离家里的公司?你之前为了那些项目,操心了那么久,说不要就不要了吗?”


    “丢给你二哥,虽然欠妥,也不算太糟蹋东西。”宋酲揉了揉有些疲惫的眉心,指尖触到脸颊,竟也因为酒精有些发烫。他耐心地说:“晚晚,我现在说不清楚这些事情。等有机会了,我再说给你听。”


    他站起身,刚要去收那个空掉的玻璃杯,却忽然觉察到了不对劲。


    他身上发热发得不正常。


    在包厢中喝过那杯酒后,车上回程时宋酲就觉得有些泛热,但只以为是酒精作用,吹一阵夜风就要消散了。


    可现在回到房间,那阵微热感不但没有减退的趋势,反倒从下往上,越烧越热。


    宋酲虽然陪着老狐狸们喝了这么多年酒,但还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情。他饶是有些惊怒与不可置信,但也很快明白了。


    这群老畜生,竟然敢在酒里下药!


    这杯酒还是倒给颜晚筠的。如果他今天没有恰巧赶上,那喝下这杯酒的人,就是晚晚!这杯酒如果被晚晚喝掉,今天酒局里会发生什么事情?


    怪不得!怪不得朱总当时看过来的眼神,那么惊惧又心虚。


    他们怎么敢!


    宋酲怒意更甚,眼眸中几乎要冷出冰渣子来。他停住脚步,手指握在一起,心中一阵后怕,又升起一阵庆幸。


    略微缓和住情绪,他回过头,看向沙发上的颜晚筠。


    “晚晚,蜂蜜水喝完,就去隔壁睡觉吧。房卡已经叫人送上来了,就在门口的置物架上。”


    颜晚筠对他身上的变化一无所知,眼尾上挑,笑起来问:“哥哥,这就要赶我走了?”


    宋酲却没有像往日一样哄她,只说:“晚晚,听话。”


    颜晚筠微微抬身,踢开了旁边的毛毯,白皙细长的腿露出一截。她穿着拖鞋,起身靠近宋酲,在他要转身离开的一刹那,伸手扯住了他那根银黑色领带。


    “不是说要照顾我一晚上吗?”颜晚筠抬眼看他,吐着声问,“刚说出口不到两分钟的话,就要食言了吗,哥哥。”


    “晚晚。”宋酲低着眼眸,指尖紧了紧,才伸手碰那根被颜晚筠拉着的领带。他扯了一下,领带一动不动,“松手。你需要回去睡觉了。”


    你需要回去睡觉了,晚晚。


    颜晚筠想,宋酲好像只会对她说这样的话。她一时只觉得记忆混乱,好像因为这句话被拽入了什么乱流,一股藏在心脏里封尘已久的情绪显露出来,只让她觉得委屈又难受。


    “那你说过的话到底算什么呢,哥哥。”颜晚筠指尖无意识地使力,却根本扯不过成年男性。她在指尖松懈的一刻被巨大的力推得重心不稳  ,宋酲见她要摔跤,伸手想护住妹妹,却被这人用力一把拽了下去。


    两人双双倒进了后方的沙发里。


    成年男性的体重不容小觑,颜晚筠后脑摔在柔软的靠枕上,下巴还没扬起来,身上就被随之摔下来的宋酲磕得一痛。哥哥摔下来时还尽力撑在沙发两侧,不碰着她,可就是那一瞬间的触碰,颜晚筠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哥哥,你发烧了吗?”颜晚筠仰着一双黑眸,绵软的手掌毫无章法地往宋酲身上碰。她想要探出他额头的温度,声音无比慌乱:“刚刚怎么不和我说,都这么烫了……”


    “晚晚。”


    她那只探出去的手,终于被宋酲捉住。


    视野里的光线被宋酲压下来的身躯挡去大半,颜晚筠抬着头,在昏暗中对上宋酲的眼。


    宋酲那根领带已经散开了,就落在两人相接的指节旁。他那身白衬衫也被扯出褶皱来,凌乱中却又显露出别样的性感。


    他眉眼间已经显露出不正常的红意,甚至握着颜晚筠的指节都在发着细小的颤。可就是那双黑色的眼,依旧克制而清醒地看向她。


    “那杯酒里加了其他东西。”他呼吸间也是灼热的,语气维持着一贯的平静,像在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我被下药了,晚晚。”


    颜晚筠被宋酲压在这样狭小的沙发上,手腕处才能觉察到他的克制与用力。她看着那双眼底藏起的情欲与压抑,终于后知后觉地觉察到了危险。


    雄性荷尔蒙几乎在这样狭小的空间内爆发,颜晚筠呼吸间都是那阵熟悉到战栗的气息,几乎手脚一时间都在发软。她被逼得有些发颤,在灯影的交错间看向宋酲,腕间的力道却稍微松开了一些。


    他哑声说。


    “如果再不离开,晚晚,你应该知道会发生什么。”


    第29章 教我“明白了,就把腿张开些。”……


    29.


    宋酲低着眸,看着怀里颜晚筠不断颤动的眼睫,想,小姑娘终于知道害怕了。


    他彻底松开紧握着颜晚筠的那只手,刚准备抬腿从沙发上下去,身下的人却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口。


    颜晚筠扬起脸看他,白皙而脆弱的脖颈在阴影中露出一截。她眼眸乌黑,伸手用力,硬生生把宋酲拽了下来。


    “你在怕什么,哥哥?”颜晚筠一抬身,与他离得极近。她微微曲起腿,膝盖就碰到了一点炽热的东西。可她非但不怕,还故意使力碾了碾,笑起来:“你都告诉我了,难道要我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吗?”


    宋酲闷哼一声,没料到颜晚筠胆子这样大,重新把她作乱的手捉住。他眼眸里晦暗不明,声线一瞬间哑得不像话:“晚晚,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颜晚筠就这样抬着脸,精致的眉眼因酒意而泛红,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间显得无端昳丽。她注视着宋酲,嫣红的唇缓慢吐声:“我当然不知道呀,哥哥教我?”


    她恶劣地朝下用力,脸上却是无辜而天真的神色,就这样欢快地看着宋酲。


    “颜晚筠。”


    宋酲抬起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沙发上的妹妹。他喉结微滚,黑色眼眸里的强势与欲色再也遮挡不住:“许久之前,我就警告过你,不要与一个成年男性睡在一起。”


    “哦,”颜晚筠说,“我以为你和我说的这些人里面,不包括哥哥呢。”


    她像只得逞的小狐狸一样笑起来,歪着脑袋,刚要说些什么,膝盖就被宋酲宽大的手掌盖住了。


    随后,她并拢的双腿被强行分开,宋酲的膝盖就抵在缝隙之间。


    他依旧自上而下地看她,语气平静,却在说着下流的话:“明白了,就把腿张开些。”


    “唔!”颜晚筠身体下滑,双手重新被他捉住,整个人被迫朝后仰去。她刚抬起一点头,宋酲就扣着她的下巴,俯下身来吻他。


    “宋酲!”颜晚筠的力气远没有宋酲大,几乎是被宋酲禁锢在深入,一点点地往里亲吻。这个吻太凶了,炽热相接,她几乎在宋酲亲下来的一瞬间,觉察到了他与以往的不同。


    那双黑色的眼眸褪去了平日的温和与克制,盯着她的目光全是占有与欲色。


    “这就怕了吗,晚晚。”他怜惜地抬起手,指腹温柔地擦去她生理性落下的泪,“想跑也没有用了。”


    “不想闭眼,就好好看着我。看我是怎么样对你做这些事情的。”


    颜晚筠眼眸剧烈颤动,整个人终于褪去了故意做出来的乖张,睫毛不住地发着湿。她吞吞吐吐地呼吸,带着哭腔说:“你不能……”


    “不是让我教你吗?”宋酲掐着她红透的脸蛋,说,“现在不要学了?”


    “哥哥,我……”颜晚筠的后脑被托起,就这样被半抱着与他接吻。她陷入了柔软的沙发里面,喘不过气,在断断续续的动作里,整个人湿软成了一片。


    颜晚筠的脚踝被宋酲抓住,往上抬,勾住他的肩,使得整个人更加深入地贴近。她乌黑眼眸里的光影都成了碎片,鼻尖因为呜咽显得更加红。


    宋酲闭上眼,唇齿里低低泻出一声喟叹,去吻她发红的鼻尖。


    “晚晚,喊哥哥。”


    到后来,颜晚筠的发也在热浪翻涌中微微发潮,黑色的额发湿漉漉地贴在红透的脸颊上。她几乎哭肿了眼,白皙的肩腕处被男人有力的指腹印出明显的红痕。在浪潮袭来时,她下意识要合拢双腿,却被宋酲轻轻拍了一巴掌。


    “不要这样贪,晚晚。”


    颜晚筠恨恨地瞪着他,几乎要委屈得骂人了。


    宋酲这个畜生!


    颜晚筠几乎不记得这个夜晚是怎样结束的了。宋酲在后面又把她抱到中岛台上,她半悬空地坐在那里,玻璃是透明的,而宋酲扳着她的下巴,逼她低头朝下看。


    “晚晚。”他一遍遍地问她,“看清楚了吗?”


    她受力不稳,怕掉下去,双手只得环紧宋酲的肩膀,被一阵阵汹涌的力道激得发颤。


    颜晚筠受不了了,一边哭一边大骂宋酲是畜生。


    骂多了,宋酲反倒低声承认,说:“晚晚,哥哥就是畜生。还有其他的词要骂哥哥吗,要让哥哥教你吗?”


    颜晚筠在起伏的间隙里抬起手,忍不住扇了宋酲一巴掌。


    宋酲低笑起来,指尖抚上自己微肿的脸,说,晚晚打畜生打得好。


    他的声线微哑,说着下流话时却带着莫名的性感。


    颜晚筠几乎能觉察他涨大的变化,巴掌也不扇这畜生东西了,只祈祷晚上的事情尽早结束。


    可宋酲的体力真的太好了。颜晚筠抽泣到说不出话来,到后面抓着宋酲的手,受不住一样说,哥哥、哥哥,够了。要睡觉了,你不是让我去睡觉吗?


    宋酲的声音温柔,说,我们正在睡觉呢,晚晚。


    等一切结束,颜晚筠几乎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她闭着眼,差不多昏睡过去,只在依稀间记得宋酲把自己抱了起来,随后浴室里花洒的落水的声音响起,温热的水流顺着流下。


    意识再次清醒,已经是午后了。


    酒店的深黑色的窗帘微微打开小半,灿烂的日光从剔透的玻璃里流淌出来。花鸟的叫声隔着一层窗,模糊地传进套房里,扑腾飞起一下,绿荫就在晃动。


    颜晚筠睡在阴影里面,睁开眼就看见了旁边的宋酲。这人正曲腿坐着,床头开了一盏小台灯,正在看文件。


    昨天做得太过,颜晚筠抬手都带着酸痛,身上却清透而干爽,已经被人换上了一身雪白的睡裙。她刚一动作,宋酲就放下手中的纸页,温热的手掌覆上她的额头:“醒了吗?晚晚。”


    “一醒来就工作?”颜晚筠看了一眼他放下的文件,出声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不像话。她没好气地说:“精力真好啊,哥哥。”


    自从几年前把宋酲彻底拉黑后,颜晚筠就再也没有经


    历过情事,更何况是这样激烈的。她在后来真的受不了了,太涨太快了,几乎呜咽着喊宋酲的名字,喊了好久。可他只是吻着她的眼睛,指腹擦去额间的湿汗,剧烈得好像要把这几年的缺失都补回来一样。


    “晚晚,给你点了牛肉粥。”宋酲低着眼,温和地把她滑落下去的衣领理好,“饿了的话,就去吃一点。”


    他的指尖一碰到她,晚上那阵熟悉而酥麻的感觉就好像又要涌上来。


    颜晚筠转头,对上宋酲深色的黑眸。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而温柔地看着她。


    “腿不舒服的话,我抱你去。”颜晚筠抬着头,看见宋酲离自己越来越近,给自己披上了一件薄外套。随后她双腿一轻,他就这样把她抱到了洗漱间。


    “我还没答应呢。”颜晚筠在他身上抗议,“我又不是小孩子。”


    宋酲吻了吻她的额头,不让她说话:“抓紧,不然要掉下去了。”


    洗手台放出热水,雾气氤氲起来。颜晚筠站在镜子前,用热毛巾慢慢敷过了眼脸,酸涩感都褪去了大半。而宋酲没走,就站在身后看他。


    她从镜子里、隔着水雾看见那双黑色的眼,忍不住想起来,昨天宋酲也是这样看她,然后略微粗糙的手掌握住了她的脚踝。


    颜晚筠觉察到自己在想什么,毛巾更加用力地擦了擦脸,脸上一片红晕。


    “还看着我做什么呀,哥哥?”颜晚筠洗漱好,擦了擦手上的水珠,看见宋酲还站在门口。她觉察到宋酲想伸手抱他,唇角往上带了带,盯着他漆黑的眼问:“哥哥,抱得这么熟练,对待所有过夜的人都是这样照顾吗?”


    宋酲手指一僵,随后一把打横将她抱了起来。他的动作明显没有刚才温柔,声音也微微冷下来:“乱说什么,晚晚。我只会和你做这样的事情。”


    “抱了你这么多次,”他一顿,笑了笑说,“这都不许哥哥熟练吗?”


    颜晚筠闻言哼了一声,神色却明显雀跃起来。她也懒得计较宋酲昨天那么凶的事情了,坐到漂亮的小茶几前,喝宋酲准备好的窝蛋牛肉粥。


    宋酲坐到颜晚筠的身侧,她这才发现,他也还没有吃早餐。


    “还有点烫。”宋酲把食盒打开,食物的香气一下就涌了出来。他依次打开旁边的几个盒子,说:“你一向晚睡,最迟醒来也不会超过一点,我就先订了些吃的。”


    玻璃茶几上插着月季花,两碗热粥旁边还摆出一盒小笼包、一盒糯米丸子、一碟鸡蛋煎饼和蒸凤爪。


    “哥哥一向是是起得最早的。”颜晚筠喝着粥,蛋花的香味与牛肉混合,和蔬菜的甘甜一起暖融融地喝下去,是极其鲜美的。小笼包只只皮薄馅大,外皮晶莹剔透,紧紧裹着里面的陷,吃起来有热汁溢出。


    她早餐吃得惬意,眼睛又微微眯起来,一双圆溜溜的乌眼偷偷去看宋酲:“你就算熬到凌晨,第二天还是可以准时起床。干嘛不先吃早餐?”


    “人齐了才可以吃早餐。”宋酲见她吃得开心,眼底也带上一点浅淡的笑意,“在家里,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他起身,从沙发上拿起昨天颜晚筠落下的黑色皮筋,站在她身后,低俯下身,将她快要落在碗里的散发微微扎起。


    “头发都要掉进去了。”


    宋酲的指腹略过颜晚筠的脸,带起一阵微微粗粝的触感。她刚咬了一口小笼包,侧过脸来看向宋酲,脸颊鼓鼓的,一动一动。


    “别动。”宋酲熟练地给她绑好头发,说,“再动又要散开了。”


    颜晚筠看着宋酲专注的眼,指尖下意识抓了抓,心中好像被什么柔软温柔的东西轻轻击中。她才想起来,自己的头发也是宋酲吹的。


    颜晚筠那时候太困太累了,头发还没有干就要闭眼。宋酲就从身后抱着她,陷在的沙发上,指尖略过她的发丝间,直到把怀里的人吹得毛茸茸的,才放了手。


    吹干的时候,颜晚筠都睡着了,迷迷糊糊间却还记得自己被宋酲抱到了床上,柔软的丝绸被落在身上。


    “应该没有扎歪。”宋酲松开手,重新坐到她身边,“晚晚,不要盯着我看,早点要凉了。”


    “谁在看你呀,”颜晚筠应了一声,吃掉两个糯米丸子,问,“哥哥,昨天的事情,要怎么处理?”


    她皱起小脸来,指尖戳了戳宋酲,说:“哥哥,这种行为,是违法的吧?”


    “已经处理好了。”宋酲当然知道在说什么,但看见颜晚筠这样说,还是被她的天真逗乐了。他也尝了一口粥,说,“你以后再也不会见到这个人了。那些看热闹的,企业里恐怕也出了许多事情,自顾不暇了。”


    颜晚筠爱喝粥,脑袋都要埋在碗里了,露出一双黑眼睛来看他:“我还没问你,哥哥,你怎么会在京州?”


    “这话不应该我问你么,晚晚。”宋酲淡淡吃着粥,说,“凌封怎么会叫你来这样的地方出差?我有几个项目在京州,包括凌封的合作。但他们临时改了时间,和另外一场撞上了。”


    “老板叫我带助理过来,”颜晚筠说,“说是项目要投资,让我们过来讲解相关的专业知识。他从来没有和我说,会是那样的饭局。”


    宋酲眼里带上一点冷淡,说:“我看见凌封的合作,确认过里面没有你在,原本是不准备过去的。昨天正好在那边吃饭,一下楼,就看见你喝醉了酒。”


    他想到什么,眼眸冷色更盛:“那个畜生,竟然敢往你的杯子里下药。”


    “应该是我出门之后,这群人做的手脚。”颜晚筠也很生气,但看见宋酲几乎气得发抖,还是微微靠近了他一点。她轻轻抱住哥哥一条胳膊,有些笨拙地安慰他说,“没关系,哥哥。你不在,我也不会喝下那杯酒的。”


    宋酲微微转开眸子,意识到颜晚筠竟然是在安抚自己,指尖微微上抬,握住她的手。他冷静下来,问:“如果我不在,你要怎么做?晚晚。”


    颜晚筠想起自己昨天酒意上头的想法,觉得泼人一脸酒这样的事情,实在太不淑女、也太不雅观了。她不好意思在宋酲面前直说,有些支支吾吾的:“我反正不会再喝了……我会让我们组的男同事保护我们的。”


    宋酲听完,脸色更黑了。


    “晚晚。”他骨节分明的手一收,重新把颜晚筠的脸抬起来,“你的男同事们要是有用,就不该让你碰一滴酒了。”


    “可是你也没有来呀。”颜晚筠却不怕他了,脑袋顺着宋酲的手抬起来往上看。她脚尖轻轻上踢,碰到宋酲的腿,“那你也不行吗,哥哥。”


    宋酲按住她作乱的腿,低着眼说:“我行不行,不太清楚。”


    他说:“但晚晚应该是很行的。晚晚眼睛那样湿漉漉的看着我,很会吞、很会吃”


    天啊!这是什么下流话啊!


    颜晚筠看着宋酲一本正经地说出这样的话,脸上忍不住一红,甩了甩脑袋,一把拨开宋酲的手。她低着头,气得一口气把剩下的糯米丸子全吃完了。


    “你以后在凌封,不会再被人叫去参加这样的场合。”宋酲说,“如果你一定要去,我也会出席。”


    颜晚筠闷闷道:“我知道了。”


    她吃得差不多了,叠了张餐纸,擦了擦唇角说:“那群乌烟瘴气的人,你怎么会和他们有合作啊,哥哥。”


    “合作商里什么人都有的。”宋酲揉了揉眉心,说,“敢这样的败类也是少见。有些人有项目在他手里,或者送人来讨好,或者缩在低下不敢出声,在名利场里都是常有的事情。”


    “那他们有往你身边送过人吗?”


    宋酲一顿,语气平静,话语里却是毫不遮掩的嫌恶:“我不会要。如果有人瞎了眼敢往我这里爬,就是找死。”


    他看着颜晚筠,说:“我一向不喜欢这种场合,他们知道。有我在时,不敢做这样放肆的事情。”


    颜晚筠垂着眼,想,临时改时间,宋酲不在,然后把她和程叶叫过去。


    如果宋酲不在,她觉得自己也不会吃亏,但如果局面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呢?如果朱老板被泼了一


    脸酒恼羞成怒,周围全是他们的人,自己的同事们都不敢招惹。


    那会怎么样?


    颜晚筠忽然一阵恶寒。


    “你要在京州待多久?”她问宋酲,忍不住抱怨,“来之前也没和我说。”


    她话刚刚说出口,才忽然意识到,她好像和宋酲太过亲昵了。


    明明走之前,她还在车里对宋酲又骂又吼的,直到宋酲承诺说姐姐的事情和他无关,才稍微缓和了一点态度。半夜发了烧,还被宋酲抱起来喂了药,她却看都没怎么看他,迷迷糊糊又睡过去了。


    再次见面,就是他进来,为她挡下那杯加了药的酒。


    “大部分该谈的都谈好了,”宋酲说,“晚晚,你在京州还有什么事情要做,我可以陪着你。”


    “我也没有了。”颜晚筠想了想,说,“来这里就是为了昨天的合作,结果谈成那个样子。我已经给助理放过假了,她应该会玩几天再回去。”


    “如果空闲的话,”宋酲看向颜晚筠,说“明天陪我去参加一场晚宴吧,就在京州。”


    他带着一点私心,黑眸被窗外明晰的日光浸没,在一瞬间显得无端温柔。


    “我在这种场合,从来没有带过女伴,但想带你一起去。”


    第30章 晚宴这个吻太温柔了。


    30.


    颜晚筠坐在梳妆台前,乌黑的眼睛带上一点倦懒。造型师正微低着身,在皮质靠椅后打理她披落的黑色长发。


    此刻还是下午的四五点,夏日盛烂的光线从造型室巨大的落地窗里透过来,将室内挂在衣架上的薄纱、规整摆放的昂贵的珠宝都渡上了一层金边。


    颜晚筠从上午就到做造型的工作室这边来了。礼服是早就挑过的,几个造型师围着她转,折腾到了现在。她天气一热就胃口不好,今天尤其,中午只吃了几口乌梅番茄,就摆手不要了。


    中途有人敲门,送来了一块小蛋糕,是宋酲订的。颜晚筠不太想吃东西,先搁在了旁边。


    造型师往蛋糕盒的烫金标签上一撇,捂着唇笑起来,问:“好漂亮的蛋糕呀,是宋先生订过来的吗?”


    “嗯。”颜晚筠应了一声,刚抬起来的眼睛又要困倦地闭上,却听到造型师笑着打趣说:“这家店我记得是不做蛋糕的,之前圣诞节偶然推出了这款,断售后就再也没卖过了。”


    颜晚筠闻言,拆开了蛋糕盒,里面安静地躺着一块红丝绒蛋糕。


    甜熟到要滴出汁水的樱桃点缀在红色表面,她尝了一口,蛋糕丝滑而松软,好像还有一点红酒的味道。


    确实是很适合圣诞的味道。


    但此刻是夏日的夜,蛋糕吃起来竟也让人觉得炽烈而温柔。


    “你爱人对你真好呀。”造型师羡慕地说,“竟然能在这里看见这款蛋糕复刻。”


    “这是我哥哥。”颜晚筠笑了笑,搁下餐叉,说,“我想你误会了,姐姐。”


    她说完,心里却莫名涌上别样的情绪。


    毕竟自己前几天,还和“哥哥”阴差阳错地滚上了床。


    等到了快傍晚的时候,落地窗外被黄昏染上橙红色,造型总算是做好了。


    造型师在颜晚筠身旁,一边看着镜子,一边伸手给她整理裙摆。她笑着往后顺了顺漆黑的发丝,连连夸赞说:“真好看,五官太立体了,头发卷起来就和洋娃娃一样。”


    “是姐姐们化的好。”颜晚筠笑了笑,站起身朝镜子里看去。


    她今天一身白色印花晚礼服,外披同色系法式长披肩,两侧的位置用金线纹了样式,走路时像是鎏金色的光在涌动。礼服胸口的位置点缀几颗深海白珍珠,裙面是黑白两色的滕蔓花交错,显得简约而优雅。


    “宋先生好像就在门口。”造型师往落地窗前探了探头,笑着回头看颜晚筠,说,“我看见车了。小姐,哥哥来接了。”


    颜晚筠也笑起来,视线往前微微一瞥,说:“好像是呢。”


    话音刚落不到几秒,造型师的门就被人敲响了,不重不轻的三下。


    靠近门口的造型师赶忙过去开门,笑着说:“宋先生,您过来了。”


    宋酲也是一身高定黑色西装,内搭同色马甲和白衬衫,外套间隙处露出一根金色怀表链,在灯下熠熠发光。妥帖的礼服样式将他的身形修饰得非常好,紧贴的马甲勾勒出内里极有力量感的腰线。


    颜晚筠在开门的一瞬间就看见的宋酲。她下意识地看了看不远处桌边的蛋糕小盒子,心想,还好之后无聊,她把蛋糕慢慢吃完了。


    “做好了吗?”宋酲朝她伸出手,黑沉的眼眸温柔而平和,“晚晚。”


    “啊,已经结束了。”颜晚筠搭上宋酲的手,朝几位造型师姐姐道别,跟着他往外走。


    在造型室的门合上的一瞬间,她隐约听见两个化妆师笑着说。


    “天呀,一黑一白的,真是太般配了太甜蜜了!”


    “你乱说呀,”另一个却笑得更开心,“都说是哥哥啦。”


    颜晚筠隐约觉得手心有些发烫,但下一刻,宋酲就打开了车门,将她送进车内。


    “在想什么?”宋酲问她。


    他站在车门前,保持着之前微俯下身开门的姿势。


    而颜晚筠就朝上抬起下巴来,漆黑的眼明亮而狡黠:“我在想,为什么会就这样答应哥哥,去参加今天晚上的宴会。”


    她伸手摆了摆披肩,微滑的布料就那样轻轻甩过他的脸。女孩子独有的馨香,混杂着和身后街道旁种的玉兰味道,一时鼻尖馥郁。


    宋酲低垂下眸。


    颜晚筠也一愣。可随后,她好像也被逗乐了,眼睛弯得更厉害,不像是有多少歉意的样子:“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宋酲伸手,帮她理好肩上的披肩。他的动作不紧不慢,在关上车门时,透过那扇半开的车窗看她。


    “没关系。玩开心了就好,晚晚。”


    街道两旁的树木垂下,影子在单面的玻璃窗上晃动。


    颜晚筠在对上宋酲视线的那一刻,心虚地眨了眨眼,指尖揉着梨形耳坠上的玉髓。


    宋酲坐上了迈巴赫的驾驶座,车辆缓慢朝前驶动,落叶光影婆娑略过。


    颜晚筠靠在后座上,在手机里回倪雪骄的消息。


    她前几天在群里说自己要去京州,这会儿差不多要忙完了,准备给朋友们带礼物回去。


    倪雪骄发了一个眼睛亮闪闪的期待表情,想约她下次出来喝酒。


    颜晚筠回得很爽快:等回延城了,我看看工作安排。


    倪雪骄隔了一会儿,发了条语音过来。颜晚筠看见,刚想转文字,手指却一抖,直接语音播放了出来。


    随后,黑色迈巴赫里回荡着倪大小姐的笑声:“哎呀,我们乖宝宝晚筠。读书的时候你可是很少跟我们出去玩诶,你哥哥现在不管你了吧?他那样关心你,知道了会不会不让你出来了?”


    颜晚筠在听到前两句的时候,就手忙脚乱地想关了语音。可是她越慌忙,越没把音量关了,手机反倒“啪嗒”一下掉到了脚下。


    等捡起来时,倪雪骄已经笑完了。


    颜晚筠:“……”


    她把手机藏进掌心里,往前看了一眼,刚想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却正好又和宋酲对上了目光。


    宋酲开着车,天生有些沉肃压迫的声音传到后座,却带着一点几不可察的笑意:“在和朋友们讲我的小话吗?晚晚。”


    颜晚筠维持着脸上的微笑,说:“误会了哥哥,我们在讲二哥的小话。”


    “你二哥会不让你出去吗?”宋酲轻笑一声,眼眸看着前方繁闹的街景,看不清神色,“他可最爱带你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玩了。”


    “是这样。”颜晚筠佯装愤怒地说,“我们才偷偷讲二哥的小话。”


    宋酲没再说话,专心开着车,算是放过了她。


    颜晚筠重新靠上柔软的垫背,在群里打了一大段字,谴责倪雪骄的行为。倪雪骄知道她在车里外放语音,而当事人正好就坐在旁边,更是乐不可支地狠狠嘲笑了她。


    她回复完朋友们的消息  ,手上安静下来时,眼眸又悄悄去看宋酲。


    颜晚筠一向是不喜欢参加晚宴的,去了也是找个小角落坐下来,找摆盘精致的小蛋糕吃。她对宴会上的小蛋糕颇有心得,以前还写过一个小蛋糕品鉴,评价了各家宴会的蛋糕品质。


    至于名利场上的社交,她从来都是不关心也不过问的。


    但宋酲在那天早上,问她愿不愿意作为女伴出席时,她却迟疑了片刻。


    随后她抬起头来,与宋酲那双浸没在热烈天光中的双眸相对。原本是那样冷的一双眼,却在那一刻显得无比温柔,那么浓郁的黑,好像也藏着万般深情。


    颜晚筠不知道为什么,眼眸就这样怔怔地看着他。


    他们明明还相隔着一段距离,可就是这样目光的对视,却好像将对方捧起来柔和地吻了千万遍。


    她一时间又想起宋酲抱着自己的力道、和他身上冷调的松木香。她不知道那一刻,为什么心脏又开始充盈地跳动,可这根本不合时宜。


    宋酲当时下顿着,朝她伸出一只手来。


    男人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漂亮,弯起来时手背上淡色的青筋微微突起。


    颜晚筠垂下眼眸,站起身,轻轻将手心搭上去。


    窗外蝉声与花鸟鸣叫,而日光背在两人身后,将发尖的间隙都染上金黄。


    颜晚筠一身白色的慵懒睡裙,被下方的宋酲牵住五指,就像是刚刚接受舞会邀请的公主。


    “好吧。”她说。


    颜晚筠抱着车里的枕头,脸蛋有些郁闷地陷进柔软的布料中。


    她想,她总是这样控制不住地、欢快地和宋酲说话,答应他的要求,就好像……


    就好像回到了年少时,两个人之间毫无龃龉,她亲昵地拉住宋酲的手,和他撒娇一样。


    迈巴赫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开进了郊区,在一处庄园前停下来。


    建筑是很典型的欧式风格,一进门就是很漂亮的小花园。四周都种满了玫瑰与月季花,两侧是茂密翠绿的梧桐树,中间有一个小喷泉,水珠泼洒在四面的透明玻璃上,光影闪动,和小白水晶一样。


    下了车,就有侍者来接引他们。


    颜晚筠虚虚挽着宋酲的手,跟着他一起走进了正厅。


    晚宴还未正式开始,宋酲带着颜晚筠,先去与宴会的主人打了招呼。


    这座庄园为一位德国的老板所有。颜晚筠能听懂大部分德语,即使老板说话时带着厚重的口音。


    她跟在宋酲身边,看着哥哥和老板聊天,对后来老板朝自己的一些提问,也对答如流。


    老板惊讶于颜晚筠口语的流利,笑着说:“我许久没有见到,德语说得像颜小姐这样好的人了。”


    “我本硕都是在德国念的。”颜晚筠笑起来,说,“所以勉强会讲一些。”


    “颜小姐太谦虚了。”老板聊得很开心,兴趣上来,又问了颜晚筠在德国时的院校和专业。他了解后,说:“今晚我正好邀请了德国几位生物专业的教授过来,就是不知道他们是否出席。颜小姐如果感兴趣,之后可以去和他们聊聊天。”


    颜晚筠点了点头,朝四周看去,这才发现今晚出席的华人面孔并不算多,反倒许多都是欧洲那边的大老板。


    “你带我来什么地方啦?哥哥。”和老板结束寒暄后,颜晚筠扯了扯宋酲的衣袖。


    她倒是典型的东方面孔,乌发红唇,一身白色的晚礼服配着披肩,别有典雅与大气的韵味。


    一和宋酲进入宴会厅,就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宋酲抬起眼,漫不经心地略过四周,停在了一处,“晚晚,要吃蛋糕吗?餐车那边有。”


    “一进来就吃啊?”颜晚筠说,“这怎么好呀,哥哥。”


    “你以往不是这样做的么?”宋酲唇角略微往上勾了勾,去餐车那边给颜晚筠挑蛋糕了。


    颜晚筠眨了两下眼睛。


    宋酲好像就是来陪妹妹吃饭的一样。在这种交际场合,他只是坐在颜晚筠身边,看着饿了半天的小姑娘,矜持地端坐着,吃一块焦糖布丁。


    “你不用去跟他们聊天吗?”颜晚筠坐在舒适的绒布沙发上,问宋酲说,“他们都在聊天。”


    “你在的话,我就不去。”宋酲说,“你并不喜欢那样的事情。”


    “这家的蛋糕很有名,”他说,“种类也比较多,晚上可以多吃几块。”


    颜晚筠拿着餐叉的手都顿了一下,眼眸睁得大大的:“我们今天就是来吃蛋糕的吗?哥哥。”


    “嗯。”宋酲应了一声,说,“这边的蛋糕不爱多用奶油,质地偏向冰激凌,我想你会喜欢。”


    颜晚筠想,太荒唐了。这样一个少说几个亿的庄园,主人邀请世界各地名流,而宋酲带她来这里吃小蛋糕。


    只是因为小蛋糕做得确实很好吃。


    宋酲就这样陪着颜晚筠,坐在大厅一角的沙发里,慢慢享用一块蛋糕。


    颜晚筠又吃了两口,忽然有些激动地抬起头,随即探了探身。


    宋酲注意到她的视线,也朝不远处看去,目光落在拿着红酒杯交谈的一对中年男女上。


    “那是Johanna教授吗?”颜晚筠几乎有些不可置信,下意识看了看旁边的宋酲一眼。


    她手指有些发抖,开始翻手机:“她发现了几个基因间的互作,神经方面的一些疾病得以解决,真的很了不起。虽然我不做这一块,但是……天啊,我只有在刚入学时才远远见过她一眼,还拍了照片。”


    颜晚筠很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


    在公司的实验室里好几年,很多学术热情都被高额的利润需求磨灭了。但她却在这一刻看见了自己求学路上,一直仰望敬慕、却从未有机会见面的教授,那样炽热的感情,好像又燃烧了起来。


    “是的。”宋酲从旁边的木架上,拿起一杯红酒。他递给颜晚筠,说,“想见的话,就上前去和她说说话吧。”


    颜晚筠冷静下来,姿态优雅地接过了那杯酒,起身向不远处结束交谈的女人走去。


    而宋酲就坐在角落的沙发里,眼底带着一点笑意,看颜晚筠和崇敬的业内权威聊天。


    小姑娘一开始讲话,还有些紧张。后来好像聊开了,她笑起来,眼眸亮晶晶地与面前的教授碰杯,又说了好长一串话。


    教授也笑着看她,点了点头,眼睛里满是对小辈的欣赏。她将她引向不远处的几个年轻人,几个人凑在一起说话,不时哈哈大笑着举杯。


    宋酲也取了一杯香槟,却没有喝,只是带着淡淡笑意把玩。


    过了许多,颜晚筠才重新坐回到他身边,眼眸里带着畅快聊天结束的生动。她还没有从兴奋劲儿里缓过神来,脚尖一摆一摆的,说:“天啊,竟然真的和教授说上话了,好像还在做梦一样……”


    她因为紧张出了湿汗,香气一时却更加馥郁,那双那样亮的眼睛就这样看着宋酲:“哥哥,你怎么不告诉我,这是学术晚宴?早知道教授们会来,我应该准备一下……”


    “这不是学术晚宴。”宋酲抬了抬手,指腹擦去她额间那一点湿意,“只是商人之间的一场宴会而已。但你聊得开心,我也很高兴。”


    颜晚筠平复了一下心情,转过头去问宋酲:“你早就知道他们会来,是不是?”


    她那双落了星星般的眼睛看着他,笃定说:“你就是带我来见他们的。”


    宋酲没说话,只是重新给颜晚筠取了一枚小蛋糕。


    颜晚筠接过蛋糕,情绪一下有些复杂,心脏也莫名涨涨的。她用银色的餐叉点了点瓷盘,说:“不管怎么样,谢谢你,哥哥。”


    吃过了几枚小蛋糕,颜晚筠又跟着宋酲出去,在人家的花园里逛了大半圈。


    花木在夏季开得最盛,特别是在和煦的夜晚,显得更加静


    谧而温柔。


    颜晚筠喝了一点酒,像梦一样和大学时期最崇拜的教授讲了话,整个人都不由雀跃了起来。


    她仰着头朝宋酲傻傻笑起来,眼眸好像还和年少时一样天真。


    颜晚筠踩着石子路,刻意要往宋酲身上倒去,这人却顺势牵住她的手腕,带她在原地转了一圈。


    白色的裙摆轻旋,柔软的晚风流淌在四肢上,树叶的影子落在两个人的发顶。


    两个人对视着,在最后一刻,他伸手揽住了她的腰。


    而颜晚筠只怔怔看着他,不多时,手腕被拉上去一寸。


    宋酲那双深黑的眼里,好像也带着流转的月华,和不止晃动的树影。


    他们离得好近。这样近的距离,两人的气息却比他们先一步交融在了一起,对视一眼,就似乎要让灵魂都战栗。


    颜晚筠颤着眼睫,看着宋酲低头来吻自己。


    “晚晚。”


    这个吻太温柔了,和四周的夜色一样,似乎好像都浸在了奇幻的梦里。


    分开时,两个人气息都有些乱。宋酲看了看时间,带着颜晚筠去和宴会主人告别,就准备离开。


    在准备坐上回程的车时,宋酲给颜晚筠拉开后车座的门,她刚坐进去,却听到身后有人在叫自己:“晚筠。”


    颜晚筠降下玻璃车窗,竟然在不远处看见了一身白色西装的谈闻。


    她有些惊讶,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看见谈闻走到了车前。


    “好久不见。”谈闻微笑着看她。


    颜晚筠下意识看了看车前的宋酲,才说:“好久不见,谈先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我倒是很早就在大厅里看见了你,晚筠。”谈闻笑着说,“但你那时在和其他人说话,我就没有上去打扰你。”


    “抱歉,”颜晚筠优雅而得体地回答说,“我没有看见谈先生,不然早就要上前打招呼了。”


    宋酲就站在旁边,指节在车身上敲了两下,脸上没什么表情。


    “不要紧。”谈闻这会儿,好像才注意到身旁的宋酲,眉眼微微带上一点惊讶。


    他依旧维持着礼貌的笑容,“宋总,晚上好。我母亲下周准备邀请宋家来庄园里做客,你和晚筠也会来的,对吧?”


    宋酲眼底的笑意几乎完全淡去,平日里冷淡的态度又显露出来:“谈先生,你应该问问晚晚的意思。”


    “晚筠,”谈闻笑了笑,说,“你怎样想?”


    “谈先生。”不等颜晚筠回答,宋酲就微微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看向车窗的目光。


    他冷淡地说:“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对不熟悉的女士,不要用这样亲昵的称呼。我们晚晚还没有嫁人,传出去不太好。”


    下一刻,宋酲打开了迈巴赫前座的门,坐进去后关闭了后车座的窗。他没再给谈持说话的机会,径直启动了车。


    颜晚筠抱着后座的枕头,一时莫名心虚得慌,半晌没有说话。


    直到宋酲重新开口,微冷的声线打破车内的寂静:“晚晚,我刚刚的话,也是对你说的。”


    “不要允许一个陌生男人,这样亲昵地叫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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