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礼物“你想让我当着他的面吻你吗?”……
15.
颜晚筠嘴唇嫣红,呼吸间白皙的脖颈都在起伏。她半晌缓过神来,精致漂亮的下巴缓缓抬起。那双带着潮湿水痕的眼与宋酲对视,显得眸色更加漆黑:“是,我胆子小。”
她当然知道他说的是哪一天。
“哥哥倒是胆大的很。”颜晚筠感受到男人的压迫,眸光却丝毫未褪。她甚至主动再往前靠了半分,鼻尖抵着宋酲的,字句从唇齿间吐出来:“看见妹妹睡着了,还要把她叫醒、
还要吻上来。”
“和我接吻的时候,就不把我当妹妹了?哥哥。”
宋酲看见她漆黑眼眸中的挑衅与薄薄一层怒意,指尖略微松下气力。他刚要开口,二楼却忽然传来“咔嚓”一声,门把手被拧开了。
宋酲能感觉到怀里的人顿时僵住了,刚才嚣张无比的气焰顿时消失,连一点声都不敢做。他唇角不由微微上扬,指腹轻抚过怀中人的乌发,把她往阴影里藏。
二楼侧面是家政阿姨的房间。颜晚筠听见拖鞋在过道上的拖沓声,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她不敢出声,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整个人缩在宋酲罩下的阴影里。
家政阿姨嘀嘀咕咕了两声,把楼上开着的那盏灯关了。
她终于松下一口气来。
等楼上的动静彻底消失,颜晚筠才蹙起眉,指尖推了推宋酲的肩:“放开,我要上去。”
宋酲没动,依旧维持着扣住颜晚筠的姿势。他只低声问:“大半夜了,下楼做什么?”
“没倒过来时差,睡不着。”颜晚筠瞪着他,说,“哥哥,我现在困了,让我上楼睡觉。”
宋酲终于送开了手,明显的指印与红痕留在白皙的腕间。颜晚筠迅速从他的身周逃离出来,头也不回、又小心翼翼地往楼上走。
她回到房间,恨恨地抱着床上的恐龙玩偶,嘴唇还在发烫。
没吃到一口热饭,还碰上了宋酲这个王八蛋。
颜晚筠彻底睡不着觉了。
她只得从床上坐起来,重新把电脑打开,处理其他待办的工作邮件。
回复邮件刚写过半,颜晚筠却听见走廊里又传来了脚步声。随后手机屏幕也亮了起来,有陌生号码给她发来了一条消息。
晚晚,给你做了面条,放在门口了,吃完早些休息。
颜晚筠一愣,下意识侧过头,听着门外的声响逐渐远去。她打开门,一碗加了溏心荷包蛋的圆面正摆在眼前,乌色的筷子摆得端端正正。
宋酲知道她是被饿下楼的。
颜晚筠犹豫了两秒,探出脑袋朝外看了看。她蹲下来,端起那碗冒着热气的面,迅速回了房间。
面汤用的是晚上阿姨炖的浓骨汤,细长的圆面浸满了骨头的鲜香味。荷包蛋煎得边缘焦黄,乌筷一夹,浓郁的蛋黄就流出来了。排骨整齐地码在面条上,不肥也不瘦,吃起来刚刚好。
颜晚筠把电脑挪到一旁,看着这碗色香味俱全的面想,亲都被宋酲亲了,吃他一碗面怎么了。
这样想着,她心安理得地拿起了筷子,享用这一顿凌晨的夜宵。
颜晚筠在家休息了一天,期间宋母叫裁缝过来了一趟,给她量了尺寸,说要做几身应季的衣服。工作日一到,就去凌封总部交接工作了。
凌封总部在延城的郊区,比分部要大得多。园区进去,参天的草木郁郁葱葱,花坛里四处可见洒金和蓝绣球。
负责接待的老板助理一早就在门口等候。她看见颜晚筠从车上下来,笑着脸迎上前,递上一杯冰美式:“颜小姐,听老板说,您有早上喝咖啡的习惯。”
“谢谢。”颜晚筠礼貌地接过咖啡,跟着助理上了电梯。
电梯在十三层停留。助理小姐带着颜晚筠逛了逛办公区,随后才将她带到走廊尽头的会议室。
“老板和几位负责人在里面,”助理小姐给她拉门,低了低身,说,“我就不打扰几位了,颜小姐,有需要可以找我。”
颜晚筠进了会议室,和几位面生的老板打过招呼,在立有自己名字牌的位置坐下。她抬起眼眸,视线微微略过圆桌,却见几位老板没有要开始说话的意思。
直到会议室的门重新被打开,高跟鞋踩地的声音响起,一头长金发的女人走了进来。她宝蓝色的眼睛笑起来,胳膊随意地弯着白色挎包,珍珠链在上面滑动:“不好意思各位,路上堵车,我来晚啦。”
坐在最中间的老板眉心一松,也笑着说:“不算晚,Anna,过来坐吧。”
Anna坐到颜晚筠身旁,朝她眨了眨眼睛。
颜晚筠听见她略带玩味地小声问:“你就是颜小姐吗?幸会。”
“既然人都到了,”老板喝了一口圆桌上泡好的热茶,示意不远处的秘书上前,“那我们就开始吧。”
颜晚筠重新带上了金边眼镜,漆黑的双眸藏在镜片下,漫不经心地听着新老板讲话。身旁传来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她微微偏头,看见刚刚迟到的那位女士正在打量着自己。
老板讲到德国分部的调动,带着笑请颜晚筠走到演讲台,向众人介绍:“这位是颜小姐,是德国分部那边的核心研发人员。”
随后他又请Anna上来,接着说:“这位是Anna小姐,常青藤出来的,有华人血统,上半年回到国内。”
两人对视一眼,颜晚筠礼貌地点了点头。
会议结束,颜晚筠抱着文件夹走出去,被身后的人叫住:“晚筠,我叫的对吗?你好,中午可以一起吃顿饭吗?”
Anna极富有感染力的笑脸出现在眼前,说:“很高兴和你成为同事。”
“我也是。”颜晚筠也笑了笑,说,“但我的团队也结束交接了,现在就在工位上等我。我中午要和他们一起聚餐。”
“那正好可以一起。”Anna说,“我们两个的团队之后还要调整磨合的,这样正好能顺便吃顿饭,互相了解一下。”
颜晚筠笑着说:“我要征求一下他们的意见。Anna小姐不介意的话,稍等我一会儿。”
Anna点了点头。
颜晚筠下了一层电梯,敲了敲楼下办公区外的玻璃门。她有自己独立的一间办公室,实验室在楼下,前阵子刚拿到培养部分模式动物的许可。
这次回国,凌封将颜晚筠设为研发部的总负责人,Anna是顺接的第二负责人。在德国分部没有做完的实验会继续,但不是完全由颜晚筠继续接受,Anna的团队也会参与。
颜晚筠看着玻璃门应声而开,想,老板助理刚刚带着她逛那无所谓的一圈,估计也只是为了等Anna过来罢了。
团队里还是熟悉的同事,人手拿着一杯冰奶茶,笑着欢迎她进去:“谢谢晚筠姐请的奶茶。得亏了晚筠姐,我们也算是终于回国吃上中餐啦。”
颜晚筠知道他们在说年前研发出的产品,抗糖和抗氧化的核心技术,使得凌封生物的市价一跃而上。总部会调他们回来,除去宋酲,这个项目占了很大的原因。
她笑了笑,说:“实验是大家一起做的。我刚刚碰到了Anna小姐,中午大家一起聚餐吗?”
组里的人都带着点八卦属性,报完道没事情做,对部门人事摸得底比颜晚筠还清楚。话音刚落,助理就冒出了头来,说:“不是吧?我们刚刚还在讨论,他们组没有自己的项目吗?我们做了一年多了,为什么要来分啊?”
“她好像是凌封总裁的女儿诶,刚毕业呢,估计是想过来学东西。这一块还是晚筠姐做得好嘛。”
“谁在传谣言?她眼睛都和总裁不是一个色,哪里来的关系户啊?”
“我查到她发的文章了,各位,下午没事我准备好好研读一下。嗯,这个影响因子……”
“好了好了,”颜晚筠有些无奈地听着,说,“不用再讨论了。我相信,Anna小姐能过来做研发,是有自己本事的。空穴来风的事情说多了,对她和各位都是不好的。”
助理点点头,吸了一口奶茶里的珍珠,问颜晚筠:“晚筠姐,我们午餐和他们一起吃吗?他们组也大概十来个人,可能有点挤。”
同事们咬了咬吸管,说:“一起吃嘛,反正之后还要一起做实验。实验做得好不好,到时候一看就知道,别PCR跑出来全部是引物二聚体。”
颜晚筠被逗乐了,说:“应该不至于那么离谱,接下来的实验也不用跑核酸胶了。既然大家愿意一起吃饭,我去和Ann
a小姐说一声。大家收拾好东西,楼下一块过去。”
助理给餐厅的老板打电话,让人多留了一桌位置。两组的人一起过去吃饭,前不久还在发言的同事们个个客气礼貌,一顿饭吃下来,竟然也格外融洽。
实验室还有一批耗材没运过来,这段时间只需要把之前的数据处理好,公司里也不算很忙。
宋问庭这段时间也闲了,前两天接了家里司机伯伯的班,说要送她来公司。
颜晚筠听见,笑着问:“二哥,家里公司和凌封生物在两个方向。你不要上班的吗?”
“最近刚签完一个合同。”宋问庭靠在沙发上,说,“最近不忙,不像大哥,他倒是忙得脚不沾地的,最近都没看见他人影。”
颜晚筠闻言,心情都好了,想,怪不得最近宋酲没来烦人呢。
“大哥和你不在一块儿吗?”颜晚筠想了想,还是问道,“他和承裕怎么会扯上关系?”
她从在柏林见到宋酲时,就觉得不对劲,但一直没有细想。按照自己出国家里的安排,宋酲毕业后就算再读几年书,不也应该回去接手家里的企业吗?
“大哥他……”宋问庭看着颜晚筠,顿了一下,才说,“他早就开始着手自己创立企业了。承裕是姐姐走的第二年,他和之前的同学一起做起来的。”
也是颜晚筠和宋酲彻底断联的第二年。
“藏得还挺好,不是吗?”宋问庭继续说着话,像开玩笑般,“这样的事情,没个三五年筹备没法办到。晚晚,你看大哥虽然偶尔还会回家,但实际上他现在脱离宋家,其实也是没有多大影响的。”
宋家的很多产业,根本涉及不到承裕,能提供的帮助也大多在资金这一块。承裕作为今年年初上市的一匹黑马,似乎拥有无限潜力。
“我不太懂这些。”颜晚筠隐约觉察不对劲,但异样的感觉只停留了一瞬,就再也抓不住。她觉察出宋问庭语气中暗藏的针芒,直觉上不想与他讨论宋酲,说:“做起来了就好。”
宋问庭忽然转过头,直直看了她几秒,随即笑着说:“也是,我不该聊这些。晚晚一直在实验室待着,对研发之外的事情也不感兴趣。”
“最近有空的话。”他剥了一个葡萄,晶莹剔透的,递给颜晚筠,“晚晚,我带你出去玩?”
颜晚筠摇了摇头,同时拒绝了那颗葡萄:“我要约朋友吃饭,回国后还没有和他们见过面。”
“哪里的朋友?”宋问庭手指一顿,好似不在意般吃掉了那颗葡萄。他慢条斯理地抽了张餐纸,擦过被葡萄汁浸湿的指尖,“也没见过晚晚带朋友回家玩。”
“之前转学认识的同学。”颜晚筠想到两位朋友,眼睛里不由带上笑意,“有机会请他们来家里玩。”
倪雪骄和林今衡是她唯二还在联系的朋友。在回国前颜晚筠就和两人通了电话,只是最近解决了凌封的事情,才空下来约两人吃饭。
延城有着全国生物排名第一的学府,两人当年就考到了延大,硕博毕业后一个在研究所里,一个留在了高校。
三个人很早就建了一个小群,倪雪骄经常在里面发下午茶,和一些最近见刊的文章,附上几句一阵见血的水刊点评。林今衡刚结束学生的毕业答辩,忙得焦头烂额的同时,偶尔也会对学术笑话附上几句真挚评价。
颜晚筠则在群里发白人饭,遭到了两人的共同嘲笑。
她刚想给两人发消息,约这几天出来吃饭,却听到宋问庭喊了自己一声:“晚晚。”
“怎么啦,”颜晚筠侧头看他,“二哥?”
“你这周末还要去参加晚宴,没有忘吧?”宋问庭听见颜晚筠要出去玩,想起来宋母不久前叮嘱的话。他看见颜晚筠的表情,就知道她没往心上放,“就是你刚刚回来那会儿,妈妈说的。宋家的合作伙伴都会来,我和大哥也会过去。”
“好像是……”颜晚筠迟疑了片刻,算是记了起来。那会儿在吃晚饭,宋母在离座时提了一句,她那时想着数据,只应了一句。
“晚晚,你迟些再和朋友们约,先和我一起去挑首饰。”宋问庭说,“礼服妈妈订了好几套,都是按照你的身形裁的。妈妈说你平日不太戴首饰,除了和礼服搭的,再挑一些自己喜欢的。”
颜晚筠只得另外再想时间,指尖敲了敲,把打好的字删除了。她捏了捏旁边抱枕的一角,问:“好的。二哥,我们什么时候去挑首饰?”
“如果你想早点,晚饭过后就可以。”宋问庭听颜晚筠语气闷闷的,知道她不开心了。他笑了笑,指尖有些无奈地揉着她的发:“别不开心,晚晚。二哥晚上带你出去吃,嗯……你说糯米排骨很好吃的那一家餐厅,可以吗?”
“可以。”颜晚筠总算应了一声,坐起身来,问,“礼服不用一起试吗?”
“要的,都在一起。”宋问庭说,“妈妈说让你挑一点和礼服搭的,再选些自己喜欢的。”
“那我们先过去挑吧。”颜晚筠微微拉长声线,侧着头看过来。她乌色的眼眸软了一点下来,里面的黑色清透又漂亮,“二哥,吃胖了再试衣服,不好看。”
宋问庭被逗笑了,说:“谁敢讲我们晚晚不好看?但是晚晚想的话,先过去也可以,那我们稍微晚一点吃饭。”
颜晚筠换了身衣服,上了宋问庭的车。
宋问庭带她去的是一家私人的顶奢会所。水晶吊灯层层叠叠的影落在大理石地板上,胡桃镶板上的手雕纹路繁杂而精美,台阶呈半透明状,玻璃展柜里放着林林总总的珠宝玉石。
颜晚筠还在国内读书时,也参加过几次宋家受邀的晚宴。但那时她尚未成年,前面又有两位出彩的哥哥姐姐,轮不上他们操心社交与门面。宋问庭那时只在外面故作矜持,实际上拉着她到处玩,在四下无人的走廊上带来一块红丝绒蛋糕。
成年后出了国,就更少接触这类国内的晚宴了。
颜晚筠试了几身衣服,有些累了。宋母亲自叫人裁的礼服,总不会出差错。她对满柜子的奢侈品兴致缺缺,宋问庭就耐心地陪在旁边一件件挑。
临时有电话打过来,宋问庭拿着珍珠耳链的手一顿,对化妆镜前的人笑了笑,说:“晚晚,我出去接个电话,稍等。”
颜晚筠穿着一身华贵的礼服,眼眸困顿地下垂。她漆黑的眼睫颤了颤,去三个人的小群里翻出倪雪骄讲的学术笑话,看着提神。
不多时,身后传来了动静,那条漂亮精致的珍珠耳链被身后的人重新拿起来。颜晚筠以为是宋问庭回来了,下巴微微抬起,却闻见了一阵熟悉而凌冽的沉木香。
男人温热的手掌覆住颜晚筠的后颈,带着薄茧的指节扣住她小巧白皙的耳垂。她猛地抬起头,想起身,却被按住肩膀。
“晚晚,”宋酲微微低下身,说,“不要动,宋问庭快过来了。”
“你想让我当着他的面吻你吗?”
颜晚筠整个人不由颤了一下,从镜子里看着宋酲那张从容冷淡的脸,一时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宋酲,你又发什么疯?”
他们离得很近,周围的侍应生并没能听到只言片语。
“宋问庭给你挑的?”宋酲指尖微曲,把那只珍珠耳坠抛回首饰盒,从西服口袋里重新取了配饰。他眼眸微垂,神色认真地给妹妹带着耳饰。
是一只黑色的、摇摇欲坠的水晶蝴蝶,在灯光下显得剔透而华美。
颜晚筠抬起头,还没说话,就听到身后传来宋问庭有些吃惊的声音:“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给晚晚挑礼物,”宋酲一身黑色衬衣,整个人站在颜晚筠身后,指尖搭在她的脖颈处,“没想到正好碰见了。”
明明没有做出多余而过界的动作,他一抬眼,深色眼眸里流露出的晦涩占有,却让人觉得不能再近一步。
更别提触碰他眼前的人。
宋问庭只觉得有些吃味,却还是笑了笑,说:“好。这还是晚晚回国,大哥第一次和晚晚见面吧?”
“嗯。”宋酲应声,终于
微微往后退了半步,看向宋问庭。
“我们试过了衣服,首饰也挑得差不多了。”宋问庭微微一笑,说,“我和晚晚要去吃饭了。大哥回家吗,我顺路送大哥一程?”
这就是没有要一起吃饭的意思。
“不用。”宋酲眸光微偏,看到镜子里红唇轻抿的颜晚筠,那双乌黑的眼睛看也不看他。
他想,真是没良心的小东西,连顿饭也不留他吃。
“晚晚试过的东西,我都买了单。”宋酲收回视线,正色道,“不要带晚晚吃乱七八糟的东西,问庭,这一点你很难让我放心。”
宋问庭显然也想到了高中带颜晚筠吃饭,把人送进医院的事情。他对上宋酲冷淡的视线,脸上的笑都快要挂不住了:“我知道,大哥。”
宋酲最后再往颜晚筠那边看了一眼,随即便转身离开了。那只黑色的蝴蝶落在她的耳垂上,像是振翅欲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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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加晚宴的当天,颜晚筠清晨就被拉起来做造型。宋母请了人来家里,她就乖乖换了身最喜欢的衣服,坐在化妆镜前任由造型师捣鼓。
“好漂亮的脸蛋。”长头发的造型师姐姐捏了捏她的脸,羡慕地说,“皮肤真好,基本上都不用怎么上妆,按照原生的特点就很好看。”
造型做到了下午,颜晚筠才来得及喝了几口水。宋酲人不在家,宋问庭也早就换好了衣服,在楼下等她。
颜晚筠完美遗传了宋母流畅挺立的脸部轮廓,抬眼看人时带着天生的一点清冷感。她今天搭了一条黑色长裙,碎金状的叶脉络用金线所绣,从腰部蔓延至黑色花瓣点缀的胸口,水钻的点缀与裙摆的薄纱相称。
她戴了宋问庭挑的那对珍珠耳坠,在全身的浓重黑色里犹如明珠般熠熠生辉,多添了一点温婉与亮色。
“很好看。”宋问庭笑意盈盈地给她拉开车门,“小公主,上车吧。”
晚宴在郊区的私人庄园,入口处是巨大的玻璃圆穹顶,走廊直直贯穿着中心,四周都种满了名贵的花木。晚间树影婆娑,风动窸窣,馥郁花香与清浅的草木味充斥在空气中。
穿着白色衬衣的侍者走上前,接过两人印有烫金姓名的邀请函,将他们引至大厅内。
巨大的法式冰晶吊灯落下冷白色的光影,灯罩上层层叠叠的纹路描金,显得精美而奢靡。年轻的主人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见宋问庭带着颜晚筠进来,在遥遥处朝两人举杯。
“那是华家的大少爷。”宋问庭站在一旁,微微低身与颜晚筠耳语,“之前爷爷帮过他们家的忙,现在我们两家依旧有着生意上的往来。”
颜晚筠抬起眼帘,眸光却微微一顿。
宋问庭见妹妹不说话,有些疑惑地侧过头,朝她视线所及处看去。
雪白的灯色之下,宋酲身着黑色真丝衬衫,修长指尖微微抬起,摆弄着鎏金色的袖扣。他眉骨优越、身形颀长,四周围了一圈盛装出席的富家小姐,正笑吟吟地抬着香槟,似是想与他碰杯。
颜晚筠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宋问庭唇角往上勾了勾,说:“大哥真是业务繁忙。”
颜晚筠脸上没什么表情。宋问庭心情莫名愉悦,带着她继续朝里走,碰上同龄的少爷小姐,会向她介绍他们。
“小宋总?”
宋问庭给颜晚筠拿了杯焦糖布丁,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他回过头,看见了前不久合作的王老板。
宋问庭微微颔首,笑着说:“王总晚上好。”
王老板见到他,一脸惊喜地说:“我正想要找你。小宋总啊,你上次提到西区那边的开发,正好最近有个机会……”
他见到旁边的颜晚筠,目光迟疑,顿了顿说:“这位是……”
“这是我妹妹。”宋问庭说,“前不久才回国。我妹妹学生物,做研发的,没太和叔叔伯伯们见过。”
王老板立即带上笑意,说,“哎呀,原来是宋小姐呀!”
“王总好。”颜晚筠礼貌地打过招呼,没去纠正他叫错的姓。她知道两人要谈生意,知趣地从旁边的餐台上拿了把铁勺子,笑吟吟地朝宋问庭说:“二哥,我自己逛逛。”
宋问庭早怕她觉得烦闷,这会儿点了点头:“晚晚,一会儿我过去找你。”
颜晚筠找了一个算是隐蔽的角落,坐在沙发上,用勺子挖着焦糖布丁吃。宴会上的甜品做得很不错,她慢慢把布丁吃完,刚想起身去餐台再取一块小蛋糕,却被眼前的男人挡住了视线。
颜晚筠抬眸。眼前的男人一身白金色的衬衣,正微微低着头,满带笑意地看着她。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颜小姐,需要一杯香槟吗?”
“不需要。”颜晚筠看着眼前陌生的男人,冷静地说,“我不太喝酒,只是想拿一块蛋糕。”
“要哪一块?”男人却没有要侧身让路的意思,笑着问,“黑森林可以吗?”
“帮我拿一块红丝绒蛋糕。”颜晚筠见他不动,也站在了原地,“谢谢。”
接过递来的蛋糕,她重新回到了柔软的小沙发上,男人却不依不饶,在她旁边坐下。
沙发柔软的绒布陷进去,空间一下变得更加狭小起来。颜晚筠终于有些不耐烦了,她抬起眼皮,刚要开口,男人却笑着说:“颜小姐,你不问问我是谁吗?”
颜晚筠冷冷看着他,不说话。
“别这样看我。”男人有些伤心地说,“几年前,还是你母亲和大哥亲自订下了我们的婚约。再怎么算,我都当过你的未婚夫呢。”
颜晚筠闻言,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握着蛋糕瓷盘的几乎手指冰冷。她审视了眼前的男人许久,才尽量平心静气地说:“先生,我当时人在国外,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面。这场婚约实在不该作数,不是吗?”
男人似乎被她的天真惊到,愣了好半天,才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当然,我是尊重你的意见的,颜小姐。”
他顿了一下,一双深褐色的眼眸微微上挑:“但联姻是两个家族的事情。我从不强人所难,我可以解决家里的事情,颜小姐你呢?”
“如果我也能解决呢,”颜晚筠把瓷盘搁置在一旁的小圆桌上。她抬起眼眸,眼眸弯弯,笑意却不达眼底:“我们的婚约是不是就能取消?”
“那就如你所愿。”男人目光温柔,语调轻和而缱绻,慢慢地念了一声她的名字,“晚筠、颜晚筠。在两家都答应这件事的前提下,我们的婚约可以取消。”
他离近了一些,但又保持着相对礼貌的距离,“但只要你想,随时能够继续生效。”
颜晚筠避无可避,下意识地往里靠了靠。她很少与除了哥哥以外的男性近距离接触,乌黑的长发紧贴着柔软的沙发座,有些生硬地说:“谢谢您。”
“很高兴在今晚遇见你。”男人把那块小蛋糕拿起来,重新递到颜晚筠的手上。他笑意渐深,说:“我叫谈闻,如果遇到什么棘手的问题,可以随时联系我。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
颜晚筠看着男人起身,好半天才揉了揉手指,慢慢吃完了手里的红丝绒蛋糕。
事实上,订下婚约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连宋酲和宋问庭都从未亲口告诉她,她也是在姐姐病重的前夕,才得知了这件事情。
姐姐那时温柔地擦去颜晚筠落下的泪,但冰冷的指尖只让她觉得更加痛苦。她说:“不要当牺牲品,晚筠,快跑。”
快跑。
颜晚筠有些食不知味地吃完了手里的蛋糕。她站起身来,不知是不是宴会厅的冷气逼人,胃部有些隐约不适。
晚宴上灯影灼灼,声色都浸在了里面。颜晚筠提起裙摆,向侍者要了一杯热橙汁,朝礼堂外面走去。她把玻璃杯捧在手心,沿着长廊慢慢朝前走,在庭院中心的池塘旁停了下来。
前几天降雨,这会儿天气不算闷热。池塘里养了锦鲤,鱼鳞在一旁灯色的照耀下闪闪发光。窸窣错落的树叶落下影子,在水面上被鱼儿摆动的尾部搅乱。
颜晚筠坐在池塘周围的长椅上,总算不用维持在宴会厅中的规矩姿态。她微微仰着头,看移动的树影,满鼻子都是周围
浓郁清甜的花香。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到了她的身后。颜晚筠以为是宋问庭找过来了,头也没回,软着声音问:“二哥,我们现在回家吗?”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却俯身低下头来,骨骼分明的指节碰上她的玻璃杯。
“已经凉了。不要喝,晚晚。”
颜晚筠一顿,回过头时脸上已经敛去了笑意。她抬起眸子,手顺从地一撤:“那大哥喝掉好了。”
宋酲握紧了将要滑落的玻璃杯,帮她把剩下的橙汁喝完。他不知道从宴会厅里出来了多久,一丝不苟的发竟然有些凌乱。
真是奇怪。颜晚筠想,刚刚那么多女人围在宋酲的身侧,他身上竟然没有沾上一点味道。
“怎么坐在这里?”宋酲低下眼来,深色的眼沉默而温柔,“想回家了吗,晚晚。”
“里面太闷了,我出来散散步。”颜晚筠不看他,说,“我要二哥送我回家。”
宋酲指尖的动作停了停,说:“他没有时间。在和老板谈生意。”
“二哥知道自己没时间吗?”颜晚筠仰起了头。静谧而柔和的月色落下来,她就这样透着朦胧的光,在夏夜里和宋酲对视:“还是你想和我待在一起,特意找的借口?哥哥。”
宋酲侧着头,清晰而俊朗的轮廓落在了另一半光影里。他的眼眸在这样清透而宽阔的夜里显得尤为深邃,匀称而修长的指搭在长椅的一侧。他承认说:“是的。我想送你回去,晚晚。”
光影斑驳,草木和树叶被风吹动,沙沙声回响在两人耳畔。
颜晚筠察觉到指尖被人缓慢抓紧,宋酲的影子和月色的阴影一同落下。她抬着头,下意识往后仰倒时,先一步被人护住了后脑。
随后唇齿一热,颜晚筠微微睁大眼眸。她能感受到落在后脑的指尖收紧,宋酲以一种温柔却不容抗拒的力道亲吻她。
她终于在宋酲熟悉的气息下发软、发颤,连眼眸都止不住地氤出了水汽。
直到几乎要喘不过气,宋酲终于放开了她。
颜晚筠的下唇已经被亲红了,眼睫湿漉漉的,里面的眸色显得更加漆黑。她急促地喘了两口气,整个人被宋酲带进怀里,安抚性地抚摸脑后的发。
颜晚筠抓紧宋酲的衬衣,好半天才抬起头来。她嘴唇水润嫣红,眸中已然褪去刚刚沉浸在亲吻中的欲,却莫名显得更为动人。
颜晚筠抬手,搭住宋酲的肩,从远处看去,像是爱人间无比亲昵的拥抱。
下一刻,她却微微踮脚,凑到宋酲耳边,带着笑意问他。
“哥哥,那天你也是这样吻完我,就去和妈妈一起为我挑选未婚夫的吗?”
第16章 月色“不敢承认我们在接吻?”……
16.
月色剔透,草木、花叶被微热的晚风吹过,塘边落过一阵轻微的沙沙声。
颜晚筠仰着脸蛋,乌黑的额发被弄散,落了几缕下来。她语气随意,神色好像不似清明,嘴唇几乎要碰到宋酲的下巴。
“喝酒了吗?说这样的胡话。”宋酲神色微动,手掌朝上托起她的后脑,“晚晚。”
“我不喝酒。”颜晚筠抬起手,指尖勾住宋酲的领口,缓慢朝下扯,“哥哥,我是在问你……”
她话还没说完,不远处的廊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宋酲微微背身,把颜晚筠严严实实挡在了怀里。
脚步声随后顿了一下,宋问庭熟悉的声音传来:“大哥?大哥,你怎么在这边?你看见晚晚了吗?”
走近两步,他才猛然注意到背对着自己的宋酲,颈肩下方有一截微卷的乌发冒出来。
朝下仔细看去,黑色的水钻裙摆也一览无余。
宋问庭愣了愣,下意识走近一步,朝他怀中的颜晚筠抬起手,“晚晚?”
“晚晚喝醉了酒。”宋酲没等宋问庭发问,先一步将颜晚筠往里带,避开伸过来的手。他手下用力,干脆将她打横抱起来:“她刚刚有些站不稳,我先送晚晚回家。”
颜晚筠低低惊呼一声,五指紧紧抓住宋酲的衣袖。她抬起水汽未散的眼,只与宋问庭的视线相撞一瞬,便立即收回了视线。
“好。”宋问庭的指尖在空气中微微停顿,收回去后下意识握住,又缓慢地展开了。他笑了笑,谦和有礼地对宋酲说:“我本来也是要找晚晚的,现在大哥也在,顺便把我也捎回去吧。”
宋酲冷眼看了看他:“问庭,我记得你开了车。”
“不要紧,明天叫管家伯伯开回去就好。”宋问庭笑着说,“大哥不会还记着我和晚晚上次太匆忙,没留大哥一起吃饭的仇,不愿意送我一程吧?”
颜晚筠脑袋埋在宋酲的衬衫前,在两位哥哥暗带锋芒的言论中噤声。
“小声点。”宋酲往怀里瞥了一眼,不悦道,“晚晚困了。”
被迫喝酒犯困的颜晚筠简直要被气笑了。她指尖微微用力,隔着衣物不重不轻地挠了宋酲一下。
“那走吧。”宋问庭看着颜晚筠在宋酲怀里露出的后脑,果然压低了音量。他抬起腿,笑了笑说,“正好早些回去,让晚晚好好睡一觉。”
宋酲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他,正要朝前走,身后的走廊里却匆匆追了一人出来:“小宋总、小宋总,可算找到你了!我们今天的那个项目,合同上还有……”
宋问庭脸上笑意凝滞,朝后看去,是不久前刚聊过项目的王老板。
“问庭,还有事情要忙吗?”宋酲侧身,朝刚追出来的王老板颔首。他视线转向宋问庭,眼底的愉悦一略而过,“既然你还有合同要谈,我们就先回去了。正好,也让晚晚好好睡一觉。”
宋问庭被自己的话堵了个正着,朝后看,王老板已经把合同掏出来了。他只得勉强笑起来,手指攥紧那根黑色的签字笔,朝两人的方向看去一眼:“好。那大哥、晚晚,路上注意安全。”
宋酲没再看他,手臂微微收紧,稳稳地抱着颜晚筠离开。
黑色的迈巴赫停在宴会厅不远处,颜晚筠微微抬头,透过发丝与肩颈的间隙朝后看。直到宋问庭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她才微微松下一口气。
宋酲精准地捕捉到了她放松的神色。他把颜晚筠抱进后座,正要关上车门,却看见里面的人抬起了头。
颜晚筠被精心打理过的乌发已经彻底乱了。她那一身绣着金线、满是水钻的黑色礼服,在车内的白色顶灯下,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在发着光。
颜晚筠没有处理好繁复的裙摆,半跪在后车座上,自下而上地看着他。白珐琅项链落在她的锁骨处,下面白皙细腻的肌肤原本应该被遮掩在黑色花瓣状的薄纱下,只若隐若现透出来一点。
但从这个角度看去,羊脂玉般的滚圆却更加活色生香。
宋酲动作一顿,刚想去前座拿一件外套,颜晚筠却开口了。
“哥哥,”她双手撑着脸,好像天真明媚地笑起来,问,“这么着急抱着我走,你不敢承认吗?”
宋酲搭在车上的指尖展开来,身形遮住了从后落进来的月光。他问:“不敢承认什么?”
颜晚筠似乎认真想了想,才说:“不敢承认我们在接吻?”
她刚刚怕得要死,在宋酲面前却敢这样直白坦诚地说话。他视线下移,落在她漂亮小巧的耳垂上,微微低下身:“晚晚想接吻吗?那我现在带你回去,让宋问庭站在旁边看,行不行?”
她好像并不知道,用这样天真大胆的眼神看他,到底意味着什么。
颜晚筠下意识朝后靠。她本意只是噎宋酲一下,也没想到他竟然能说出这么不要脸、这么流氓的话。
“晚晚不信?”宋酲精瘦的指节下落,摘了颜晚筠的白珍珠耳坠。他宽大的手掌搭在座椅上,给她稍微留出一点间隙,“那我们现在就去。”
“神经病!”颜晚筠终于恼羞成怒,一把掌打开宋酲的手,说,“拿我耳坠做什么,这是二哥送的!”
“我付的钱。”宋酲
说,“这只珍珠耳坠和礼服不搭,先替你保管。”
颜晚筠伸出手,抢也抢不到。她气得不想理他,双手抱胸,冷脸看着宋酲坐上驾驶座,给自己开车。
黑色迈巴赫驶出庄园,迷离夜色在透明车窗外不断略过。宋酲往视镜里瞥了一眼,发现颜晚筠正鼓着小脸,在后座生闷气。
他不由被逗笑了。
颜晚筠抬起眼皮,从镜子里和他对上视线,神色凶巴巴的:“笑什么!”
宋酲眼底笑意更盛,却不再说话惹她生气。迈巴赫已经穿越了林间的柏油路,一路开到宋家的院子里。
直到车子停稳,宋酲才说:“我以为你会问我,是不是不敢承认我们的关系。”
颜晚筠在后车座理头发,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宋酲是在说上车时的那个问题。她白皙的指尖停住,扬着下巴问:“我们是什么关系?”
“晚晚以为是什么?”宋酲从驾驶座测过身,柔和灯光落在他的黑发间,清晰照出他优越俊朗的脸部轮廓。他就这样温柔而平和地看向颜晚筠:“晚晚,你朝我要什么,我都会给。”
“我们没有关系。”颜晚筠也微微朝前抬身。两个人的间距一下被拉得很近,她白皙的脖颈抬起来,几乎能感受到宋酲的呼吸、和微微颤动的喉结。
车内的气氛几乎一瞬间变得潮湿而暧昧,颜晚筠再往前一分,唇几乎就要碰到宋酲的。
“哥哥,我们不在一个户口本上,也没有血缘关系,你甚至不是宋家的人。”她用气声说话,湿热的气息与他交融,“我们什么都不算。我也从来不需要想你问什么要。”
宋酲看着她,喉结滚动。颜晚筠却伸出手,五指挡在两人之间。
“是吧?”她笑起来,手指往外推,捂住宋酲的唇,“大哥。”
“不。”宋酲握住她的手指,扣着手腕把人往前带。他们没有接吻,宋酲神色依旧平和,语气淡漠而不容置疑地说:“算不算,要我来说。”
颜晚筠眼眸剧烈颤动,指尖收紧。她抿了抿唇,手腕挣动,却在下一刻就被牢牢制服。
两人默不作声地对峙着,半晌后,宋酲终于松开力道。
他拉开一些距离,想要下车给颜晚筠开门,却被一把扯住了领带结。
宋酲回过头,看见颜晚筠已经冷静了下来,一双漆黑的眼睛看向自己。
随后,他听见她冷漠而理智地说:“我想接吻,哥哥。”
宋酲低下眼,手掌朝里迅速一拉,刚被拉开缝隙的车门“砰”地关上。
颜晚筠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便覆过一道阴影,整个人被迫前顷。他们隔着前后狭小的缝隙接吻,宋酲的五指压着她的脖颈,一点点朝里用力加深这个吻。
这个吻好像前所未有得凶。即使以往在醉酒时、在生颜晚筠的气时,宋酲好像都没有这么粗暴过。可她抬着乌黑的眼,润红的唇凑进来,缓慢吐着声说。
“我想接吻。”
简直不知死活。
宋酲手掌用力,不让颜晚筠有一丝可能逃脱的间隙。他在她的眼里重新看见了那阵雾蒙蒙的水光,漆黑的睫随着呼吸声不断颤动。
她眼尾沁出一点湿润的水花,终于找到出声的机会:“哥哥……宋酲,停。”
宋酲停下动作,手掌却依旧托着颜晚筠的后脑。他们只分开一点,水光落在唇上。他低哑着声问:“晚晚,这就受不了了?”
“我不想了。”颜晚筠手指还紧紧抓着他的衬衫,她重复了一遍,说,“我不想了。你把我送回楼上。哥哥。”
“晚晚,怎么会想在这个时候走呢?”宋酲扶着她的肩,不让她朝后落去。他把座椅调后,趁着变大的间隙跨到了后座来。
宋酲修长匀称的指节抬起,轻轻敲了两下玻璃窗。颜晚筠被他带到怀里,视线随着朝单面的玻璃窗外看去。
引擎声传来,宋问庭的车刚刚驶过庭院的大门,停在他们不远的位置上。
“晚晚不是想让他发现吗?”
宋酲捧起那张精致漂亮的脸,指腹缓慢地摩挲着她的下巴。他衣冠整齐,并没有在刚才急促的亲吻中弄乱多少,和平时一丝不苟的样子好像没有分毫差别。
随后,他就用往常这样正人君子般的姿态,低头通知颜晚筠。
“那我们现在接吻吧,当着宋问庭的面。”
第17章 血珠“你怎么会这样天真,晚晚。”……
17.
颜晚筠几乎大半个人都坐在宋酲腿上,下巴微微抬起。她的眼眸透过单面的玻璃窗,落在庭院那辆刚刚留下来的车上。
“把灯关了。”颜晚筠说,“趁二哥还没有下来。”
“晚了。”宋酲松开一点力道,说,“晚晚,宋问庭不是瞎子。一进庭院,他就能看见车灯是亮着的。”
“你猜,他会过来吗?”
颜晚筠刚要说话,就看见不远处的车门打开了。宋问庭抬腿从驾驶座上下来,朝他们的方向走过来,随后,她对面的车窗就被轻轻敲了两下。
颜晚筠抬头,看见了窗外润白灯光下,穿着白色真丝衬衫的宋问庭。剔透的夜色落进来,明明他们隔着一层单面玻璃,她却觉得一瞬间与他目光相撞。
她下意识前倾,下一刻却被身后的人往怀中重重一带,温热而微微粗粝的手覆住她的眼睛。
“这么想看你二哥,那就打开门来看。”
宋酲能觉察到身上人一瞬间的僵硬,他微低下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她:“要开门吗?晚晚。”
“开门?”颜晚筠也用气声回他,冷笑一声,“二哥看见你敢这样对我,他要杀了你了。”
她在灯下,唇上的口红被宋酲吻花,仰着脸美得惊心动魄。她语气好凶,可顾忌着窗外,一点都不敢抬高声线,显得一点压迫力都没有,反倒更像是调情。
“你以为他一点都不知道吗?”宋酲轻轻将她的额发撩到耳后,说,“晚晚,你二哥虽然不聪明,但也不是蠢货。”
他指腹落过的地方带起一点过电似的酥麻。颜晚筠抬起眼来,眼睫上洒满车顶的白光,阴影落下来一片。
敲窗的声音停了。
颜晚筠等那阵离开的脚步声走远,才说:“他才没你那么龌龊,怎么样才会把我们两个想到一块去。二哥小时候可没少挨你的骂。”
宋酲闻言,想起宋问庭在雪夜醉酒那一晚的话,几乎要被气笑了。
“晚晚。”他眸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鼻尖上,说,“你怎么会这样天真。”
颜晚筠几乎是他们四个人中,唯一没有从商的。家族里的明争暗斗她从来没有体会过,高位者之间的潜规则也见得少,几乎要是最天真的人。
天真到连她混账二哥的心思也看不出来。
“天真到被你骗得团团转吗?”颜晚筠轻笑一声,眼底覆上一层淡淡的讽刺,“哥哥,就像现在你还在骗我一样。”
“我骗了什么?”宋酲低下头,阴影落下来。他的声线微微沉哑,问:“我骗了晚晚,晚晚还要与我接吻吗?”
“这是两件事情。”颜晚筠处在朝下的位置,眼眸却明亮得发烫,“我允许你在我想要的时候吻我,并不能代表任何事情,哥哥。”
“本来我们不会这样。”她抬起手,腕骨用力,一把推开宋酲的肩。“可你一定要把我从德国带回来,哥哥,你是罪魁祸首。”
宋酲看着她,眼眸平静,却在颜晚筠手指发力的一刻,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颜晚筠与他对视,半晌打开后车门,冷风一下从缝隙里吹出来。她再也不去看宋酲,沿着庭院后面的鹅卵石小路,从后门进了宅子。
姐姐叫她跑,叫她远离宋家,可她根本走不掉。在那个重逢后的楼梯间,她与宋酲对视,好像几年间被刻意忽略的隐秘情感,在一刹那破土疯长。
颜晚筠在宋酲眼里看见了自己避无可避的恨意,与痛苦不甘的爱。她一瞬间明白,仅仅是在德国的几年,自己不可能放下。
她不要自己被折磨,她也不要放过宋酲。
颜晚筠冷
静地想,哥哥,要么就一起去死吧。
*
第二天,是宋问庭送颜晚筠去的公司。
宋母和宋酲早上都不在,家里的阿姨做了乌冬面,颜晚筠下楼吃饭时,看见自己二哥在餐桌前等自己。
“二哥。”她没动那双乌木筷子,只是眼眸朝着宋问庭弯起来,“今天起得这么早呀?”
“是呀。”宋问庭也笑着看她,“今天陈叔不在,我来送晚晚上班,肯定要起早一点。”
“那二哥快吃饭。”颜晚筠伸出手,指尖推了推宋问庭的瓷碗,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等你吃完,我要迟到了。”
“怎么可能让我们晚晚迟到。”
在家里吃饭时,两个人几乎不太会在餐桌上交谈。颜晚筠早上的胃口一向不太好,阿姨知道她的习惯,只给她盛了小半碗面。
吃过饭,宋问庭上楼,给颜晚筠拿了件白色的薄外套下来:“晚晚,五月还不算太热。这几天晚上都有些凉,外套要记得带上。”
“实验室温度还好的,二哥。”颜晚筠说,“我才不要带上,太难拿了。放车上可以吗,陈叔晚上来接我的时候,我冷了再穿上。”
“好,那就放车上吧。”宋问庭笑了笑,问,“晚上二哥来接你行不行?带你去外面吃饭。”
“我晚上还不知道几点下班呢。”颜晚筠翻了翻手机里的邮件,垂眸看着屏幕,“要看实验进度。还是让陈叔过来接我好了,二哥,晚上想吃鸡汤馄饨。”
“晚上让阿姨给你做。”宋问庭与颜晚筠走到庭院里,为她打开车门,开玩笑一样说,“不想让你做实验了,晚晚。好不容易给你养好一点的胃口,吃饭不能不这么规律。”
颜晚筠闻言,想起昨天宋酲在车里说她天真的话。她笑意淡了一点,说:“我会注意的,二哥。”
上了车,宋问庭朝旁边的副驾驶看了一眼,才状似不经意地问:“晚晚,昨天大哥送你回来之后,就离开了吗?”
“应该是的。”颜晚筠闻言,眸光微微一动。她朝后面的座椅靠去,语气随意又自然,说,“昨天在车上睡着了,大哥等我睡醒后才走的。”
宋问庭神色微顿,却没再追究这个话题,只是问她:“昨天喝酒了吗?晚晚。”
“嗯。”颜晚筠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说,“喝了一点点。”
“站都站不稳,可不像是只喝了一点。”宋问庭在等红绿灯的间隙停下来。他侧头看向颜晚筠,话里却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晚晚,是不是有人叫你喝酒了?”
“没有。”颜晚筠似乎是想起什么,也趁着这会儿的空隙,微微抬起眸。她笑得好甜,眸底带着一点试探的意思,说,“二哥,我昨天碰见谈家的大公子了。和他聊得很开心,就喝了一些,你认识他吗?”
宋问庭神色僵硬了一瞬,但随即恢复了常态:“谈闻吗?认识,我们两家生意上有过一些往来。晚晚很喜欢他吗?”
“不能这样讲话吧,二哥,才认识几个小时。”颜晚筠轻轻笑了一声,说,“他帮我拿了块小蛋糕。嗯……就是二哥以前常给我排队买的那种红丝绒蛋糕。”
宋问庭好一会儿没说话,只是想,昨天那份合同不应该签的。
“他好像对我们家很熟悉。”颜晚筠想了想,说,“连刚好拿到的蛋糕都是我喜欢的。”
“爸爸妈妈和谈家交流比较多,可能提过一些你的事情。”宋问庭搭在方向盘上的指节收了收,“晚晚,他还有和你说过什么吗?”
“没有了。”颜晚筠神态自若地骗着二哥,说,“聊了几句。他给我介绍了几种晚会上的红酒,我就顺便尝了一点。”
她后背陷在柔软的后座里,想,反正二哥也瞒了她不少事情。
“晚晚,”下车的时候,宋问庭叫住她。他面色如常,笑着说,“以后想吃小蛋糕,还是叫二哥去给你排队买,好吗?”
“二哥买的小蛋糕最好吃。”颜晚筠拿起文件夹,回头时微微低下身,天光就从她发丝的缝隙里落下来。她把车座上的文件袋拿起来,鬓边略微蓬松的额发被风微微吹起来,“晚上记得叫阿姨给我煮鸡汤馄饨呀,要放多一点小青菜。”
“忘不了的。”宋问庭说,“快上去吧,晚晚,早点回家吃饭。”
颜晚筠抱着文件夹,走进凌封的办公楼,在下面等电梯。
“晚筠姐,”在电梯合上的前一刻,组里一个小姑娘气喘吁吁的跑来。颜晚筠给她挡了一下电梯,和她打招呼,“怎么这么着急,吃早餐了没有呀?”
“没来得及,”小姑娘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脑袋说,“晚筠姐,我们今天不是准备要做几组测定吗,就早一点过来了。”
凌封总部这边之间申请培养模式小鼠,一直没批下来,最近这段时间才通过审批。前几天实验室订了一批无菌小白鼠,今天也应该要到了。
“差不多可以做了。”颜晚筠问,“实验室的小鼠到了吗?”
“早上刚到的,”小姑娘说,“好像是从研究所那边送了一批过来,现在就在实验室呢。”
“我一会儿过去看看。”电梯到了,颜晚筠走出来,回头对她笑了笑,“早上不能饿着肚子,等打完卡,下楼去食堂吃碗面再上来吧。”
小姑娘愣了一下,乐呵呵地跟在颜晚筠身后,“谢谢晚筠姐。”
颜晚筠走进办公区,把早上工作群里的文件翻出来看了看,对身旁的助理程叶说:“之前提取的多酚还要再测定一下化学结构,确定纯化效果好,才能用到小鼠身上。”
“今天下午就做。”程叶说,“晚筠姐,我先带你去看看送过来的那批小鼠。早上听说送过来了,晚筠姐你再确认一下,没有问题今天应该能开始做实验了。”
颜晚筠起身,和程叶一起朝实验室的方向走:“谁签收的?”
程叶迟疑了几秒,说:“应该是隔壁组的助理签收的,早上我到的时候已经被送到实验室了。”
颜晚筠没再说话。她换上雪白的实验服,指尖套上棉线手套,走进放置小鼠的实验室。
颜晚筠打开笼子,熟稔地从后背抓住一只小鼠,在实验室的白炽灯下看了好半晌,才说:“感觉这只小鼠的眼睛不太对劲。”
程叶走上前,低头看了看,才问:“晚筠姐,怎么啦,这批小鼠看着感觉挺健康的呀?”
“你看它的瞳孔。”颜晚筠时间微微上移,让程叶看得更清楚一些,“有些扩大了,泛红。不是正常的那种状态。”
程叶也注意到了,说:“那我去跟负责人联系一下,交涉一下怎么处理。”
颜晚筠垂眸,把那只小白鼠放回笼子里。她带着棉线手套的指尖刚一松开,小鼠却好像忽然应激一样,狠狠翻了一下身,挠开了颜晚筠手套上面的实验服。
她觉得手腕处刺痛一下,迅速用另一只手把小鼠抓下来,即刻关上了笼子。
“晚筠姐!”程叶站在旁边,才反应过来。她赶紧上前,“您被抓出血了吗?”
颜晚筠冷静地摘下手套,看了看渗出血珠的手腕,说:“是的。小叶,下午和实验有关的事宜请线上发给我,我现在要去一趟医院。”
第18章 撞见“我的未婚妻,颜小姐。”……
18.
“颜小姐,刚刚给您注射了疫苗和免疫球蛋白。您送过来的小白鼠已经抽过了血,化验结果还没有这么快出来。”
颜晚筠坐在诊室的灯光下,一头乌色的头发散披着,抬起眼时眼睫落着光点:“今天的事情,不要告诉我家里人,特别是两个哥哥。”
“我们明白的。”私人医生轻轻给她放下袖口,说,“颜小姐放心。”
这是延城最大的一家私人医院,有着几乎顶尖的医疗资源。它几乎被延城几个家族包揽,颜家在其中也有一定股份。颜晚筠高中时候生病,都会被哥
哥们带过来,专门配了单独的医生。
“小鼠的化验结果单独发给我一份。”颜晚筠揉了揉自己的腕骨,“这件事情,也暂时不要对外公布。”
“好的。”医生低头拿着钢笔,在纸张上记录。她抬起头来,安慰说,“但您不必太过担心,我觉得这些小鼠携带病毒的概率,应该非常低。”
“是呢。”颜晚筠笑了笑,指尖拿起旁边的纸杯,喝了一口茶。她语气随意,靠在座椅上,漆黑的眼睛朝上看:“您也觉得,更有可能是被人提前注射了什么药物,是吗?再等一会儿,可能就要被代谢掉了。”
医生笑了笑,没再提这件事情。她把手上的纸页撕下来,递给颜晚筠,温和地问:“颜小姐,这边的路不太好走,需要我送您出去吗?”
颜晚筠刚要开口,医生小姐放在木桌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收好诊单,笑了笑说:“刚刚进来的时候就麻烦您来找我了,我自己出去看看,您先忙吧。”
医生小姐看了看手机屏幕,带着歉意说:“好的。您要是找不到路,可以再联系我。”
“谢谢您。”颜晚筠理了理头发,拧开门把手说,“我会的。”
这家私人医院分为了好几个区域,是按照几个家族划分的,有各自进出的大门。
颜晚筠几年没回国,对这边的构造不太熟悉,进来时是医生过来接的。走出诊室,外面是一条回廊,廊外种了许多草木,树影随着光,绰绰散落在半边白色的墙面上。
她沿着长廊往外走,刚下了阶梯,沿着石子路朝前走了几步,就有些不知道路在哪里了。这边的布局和构造都很相似,连种的花木都相差无几。
颜晚筠难得迟疑片刻,按照来时的印象走过了不远处的小路。两排有许多修竹,风吹过时竹叶沙沙作响,绿意挡住了大片阳光,静谧而安和,很适合病人疗养。
走出院子,她看见外周的墙院时才发现,这和私人医生来接她时走过的路完全不一样。
颜晚筠意识到自己彻底迷路了,刚准备给医生打电话,却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叶片的窸窣声。
她脚步一顿,然后是更加暧昧的水声,伴随着不远处树木掩盖下男人的模糊的嗓音:“放心,怀孕了就生下来。就算真的把你领回家,她也不敢说什么。”
他身旁的女人立马娇嗔着说:“可是老太太那里呢,她马上还要过寿了呢。她要是真的知道,当场气昏过去怎么办呀。”
“别管那老妖婆,宝贝,只要你给我生……”
颜晚筠听了两句才反应过来,整个人僵住了。她下意识后退一步,鞋跟踩到鹅卵石上,一时没站稳,差点就要朝石子路上摔去。
“小心。”她的腰被一双温热有力的臂弯揽住,身后男人压低的嗓音传到耳畔,“这里的鹅卵石有时青苔没有清理干净,会容易摔跤。能站稳吗?”
颜晚筠稳住身形,才回过头,看清了身旁男人的模样。她认出了眼前的人,是那位在酒会上出现的、家里直到现在都没有告知她的未婚夫。
她刚要开口,却见男人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他礼貌性地握住颜晚筠的小臂,朝石子路的另一端走去。
两个人放缓动静,踩着鹅卵石朝前走去。直到走出这条路,谈闻才转头去看颜晚筠。他眼尾微微挑起,笑着道歉:“抱歉,刚刚是我表哥在那边。如果被他发现旁边有人,也许会惹上一点麻烦。”
“谢谢。”颜晚筠闻言,一下明白了。
她隐约记得宋问庭说过,这家私立医院经常为延城上流圈子里的人解决麻烦,偶尔能撞见一些家族辛秘,所以后来才把几个地方相对独立了开来。
这是跑到别人的地盘里来了。
她也没有想到,这样传闻里的事情,有一天会忽然被自己撞见。
“这边不是颜家的区域。颜小姐,你是迷路了吗?”
颜晚筠抬起头,身后草木繁盛。她发顶落下的光斑随着被吹动的树叶缝隙移动,分明细长的眼睫都染上阳光的颜色。
“不认识我了吗?”谈闻走近了,抬手为她挡了挡正盛的日光。他一双褐色的眼眸看着颜晚筠,笑起来时眉眼显得深情而专注,“我记得,我们好像前不久才见过,晚筠?”
“谢谢您,谈闻先生。”颜晚筠回过神来,准确叫出了他的名姓。
之前在酒会上的那一面,她对谈闻其实并没有太确切的印象,也没有什么好感。但此刻确实是谈闻帮她解决了麻烦。
颜晚筠也礼貌地回视着他,笑了笑说,“我确实是迷路了,您可以告诉应该朝那边走吗?”
“没关系,我送你出去吧。”谈闻停下来,那双深深的桃花眼又看向她,“你一个人在这片地方走,如果再遇见陌生人,可能会不太方便。”
颜晚筠顿了一下,跟在他身后:“那就麻烦谈先生了。”
“叫我谈闻就好。”他落下半步,走在颜晚筠的身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颜晚筠想起刚才撞见的尴尬画面。她走了两步,犹豫片刻,才认真解释说:“我不是来故意偷听他们讲话的。”
“我当然知道不是。”谈闻隔了两秒,反应过来。他被她逗乐了,“你怎么这样可爱的,晚筠。我可没有说这样的话,我只是在想,你是不是受伤了。”
“被小猫抓了一下。”颜晚筠注意到他的视线,手背轻轻朝上抬了抬,随口说,“过来打针。”
“那要注意不要碰水。”谈闻说,“不然伤口容易感染。”
两个人绕出几条种满草木的小道。从侧门走出去时,颜晚筠停下来脚步,侧身看向谈闻,认真道谢说:“谈先生,今天很谢谢你带我出来。”
谈闻眼眸带笑,没有再去纠正她的称呼了:“没关系。我倒是很庆幸,今天有事过来了一趟,我可不想看见你摔伤,晚筠。”
颜晚筠眼眸微微弯起,说:“谈先生放心,今天的事情,我不会往外面说的。”
她虽然很少参与家族的事情,但也清楚地明白,谈闻今天的出现,确实让她避免了一个很大的麻烦。这种大家族里面的丑闻,往往不会允许外人得知。
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即使他们不敢动宋家,但也可能对颜晚筠暗自下手。
“我倒是怕你撞见这样的事情,”谈闻笑了一声,说,“心里感觉不舒服。毕竟不是什么让人心情愉悦的事情。”他说:“我们就当作没有看见吧。”
“好,”颜晚筠说,“我会忘记今天这件事情的。”
“晚筠,有人过来接你吗?”谈闻站在她身前,笑意很深,“介意我送你回去吗?”
颜晚筠来私人医院这边时,是程叶开车送的她,停在了路口。她刚刚本想叫车回去,但这边的路确实绕,现在被谈闻带出来,也不知道是在哪个出口这里。
“这里一般不会让陌生司机开进来,走出去还要一段路的。”谈闻见她不做声,补充说,“我的车就在前面,晚筠,愿意让我送你一程吗?”
他这样说话,颜晚筠再拒绝,就不算是礼貌了。她于是跟着谈闻,走向不远处的黑色布加迪:“那就麻烦谈先生了。”
谈闻给她拉开车门。上车后,他开了一点冷空调,转身问颜晚筠:“晚筠,吃过午餐了吗?”
“还没有。”颜晚筠抬起眼眸,顺着话说,“谈先生今天帮了我的忙,不如中午我请谈先生吃顿午餐吧。之后如果需要帮忙的地方,谈先生也可以对我提。”
她不习惯欠别人人情,尤其是像谈闻这样忽然出现,又不好掌控的人。
谈闻眉头微微挑起,像是惊讶。他指尖在方向盘上敲打片刻,笑意中兴味更深,说:“好啊。晚筠邀请我,
我肯定是不会拒绝的。”
颜晚筠于是定了一家常去的餐厅。
宋问庭之前时常带她来这边吃饭,餐厅有为宋家单独留了一个位置,直接过去就可以点餐。颜晚筠把菜单递给谈闻,问:“谈先生有什么忌口吗?”
“没有,”谈闻喝着茶,一双笑眼只是专注地看向颜晚筠,“你点就好,晚筠。”
颜晚筠点过餐,听到谈闻问自己:“晚筠,真的不考虑要继续婚约吗?”
她闻言抬起头,对上谈闻认真的眸光,愣了一下,说:“暂时是的。”
“虽然有些冒昧,”谈闻笑了笑,说,“但我能问问,为什么吗?谈家和宋家门当户对,我对婚姻忠诚,应当也会算是一个过得去的联姻人选。”
“我不姓宋,谈先生。”颜晚筠指节覆在茶杯上,骨节处泛着漂亮的瓷白色,“并且,我们几乎没有任何感情基础。昨天在酒会,好像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我明白了。”谈闻好像恍然大悟,说,“我应该正式追求你,晚筠。”
颜晚筠有些好笑,乌黑的眼眸微抬:“谈先生,偷换概念也不是这样的。我记得你说过,只要家里的问题能够解决,我们所谓的婚约就不做数,对吧?”
“当然。”谈闻慵懒地枕在靠椅上,眼皮往上掀,露出深褐色的眼眸来,“我从来都尊重你的意思,晚筠。”
“吃饭不要不高兴。”他笑起来,把刚上的一小盏蛋羹摆到颜晚筠前面,“我们不谈这件事情了。即使不结婚,我们也还是朋友,好吗?”
“我们两家,当然会是朋友。”颜晚筠接过蛋羹,用瓷勺轻轻舀了一勺,朝谈闻笑了笑。两个人不再谈论婚约相关的事情,接下来算是平和愉快地吃完了午餐。
临走时,颜晚筠走在后面,谈闻在前方伸手,礼貌性地扶她下阶梯。她将手腕递过去,没有看见在餐厅对面的玻璃窗内,迅速亮起的闪光灯。
“咔嚓”。
第19章 相聚“那你陪我睡吗?哥哥。”……
19.
延城夜晚的江边是最繁华漂亮的,长街两边的灯火一路绵延而下,全都错落倒映在了月色粼粼的江面中。旁边全部是老城区的店面,水蒸气和夜宵的香味充斥着河畔,烟火气也从这里蔓延开来。
在一颗大榕树下面,枝叶被一旁的大型电风吹吹的窸窣作响,抖动的影子落在坐在木桌旁的几个人身上。
而半分钟之前,颜晚筠刚刚坐下,珍珠白的小包被随意地摆在长凳上。她一看见两位好久没有见面的老朋友,眼底就带上了笑。
颜晚筠嘴上说着,语气中却没有一点迟到的惭愧感:“不好意思,晚到了一点。”
“晚筠又来晚了,今天要给你忙得脚不沾地啦。”倪雪骄开了一瓶啤酒,漂亮的卷发扎在脑后,落了两缕在肩膀上。她还是和以前一样,眼睛一笑起来就有一直凌冽的美感。
她有些得意地朝旁边的林今衡说:“晚筠竟然不知道延城这家店!她怎么样也比我们多吃延城十几年的饭了,这个大笨蛋!”
“好吧。”颜晚筠托着下巴,说,“那快给我介绍一下好吃的菜,今晚就跟着雪骄姐姐吃饭了。”
“你也太难约了!”倪雪骄早就点好了菜。服务员刚刚送了一条烤鱼上来,她给颜晚筠夹了一大筷子菜,“晚筠,你说说要怎么罚你的?上周我和今衡就一直在群里喊你吃饭了。”
“我来买单好不好。”颜晚筠笑眯眯地说,“最近太忙了嘛,还好我们雪骄姐姐愿意赏脸陪我吃饭。”
林今衡听着她们说话,慢条斯理地挑着鱼刺,说:“雪骄,有没有可能是你发了太多灰色学术笑话,把消息刷下去了?”
“不好笑吗?”倪雪骄闻言,不满意地说,“你问问晚筠,那个用工字做误差棒的好不好笑?”
颜晚筠本来心情就好,这会儿更是没忍住笑了起来,说:“太拙劣的学术造假了。”
他们起码有五六年没正式见过面,但再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时,却都不觉得有一点生疏的感觉。
放在正中央的烤鱼炉下面滚着炭火,火星时不时跳出来,炸开时发出细小的一声响。整条鱼的外皮被烤得焦脆,里面白色的鱼肉绵软而鲜香,浸没在滚烫浓稠的汤汁里,和旁边脆生生的豆芽和焦黄的土豆片一起蘸着料碟吃,能尝到炭火烤制独特的香味。
颜晚筠少见地喝酒喝开心了。她就这样夹两筷子烤鱼,笑眯眯地听倪雪骄讲话,偶尔和林今衡一起插两句话,喝一大口冒气的啤酒。
橙黄色啤酒在路灯暖黄下“滋滋”冒出气泡来,几个人碰杯,发出一声清脆而热烈的声响。
她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回国,不是宋问庭来接机的时候,而是现在浸没在烟火里的此刻。
三个人交谈近来发生的事情和笑话,倪雪骄听到颜晚筠前几天被抓伤的事情,玻璃杯顿时往木桌上一放。她严肃起来,细长的眉微微皱起,说:“这件事的性质太严重了,晚筠,我们一定要严肃处理。”
“我会的。”颜晚筠跟她撒娇,说,“雪骄,我那天去医院打了七八毫升的免疫球蛋白,胳膊都疼了好久呢。”
倪雪骄连忙看了看她的手臂,看见青紫一片的痕迹,立即心疼了:“这确实要疼好久,到时候去查监控,签收的人、来源都要查得清清楚楚。”
“你跟家里人说过的吗?你哥哥要是知道这件事,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颜晚筠拿着筷子的手轻轻放下,若无其事地说:“没呢。我自己可以解决,没必要让他们担心。”
倪雪娇对颜晚筠哥哥的印象,还停留在高中那会儿。颜晚筠从未对两个好朋友提起之后发生的事情,甚至几乎除了她自己和宋酲,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你准备怎么处理?”林今衡抬了抬眼镜,意有所指,“小鼠被退回去了。但在你之前,你们组里的人并没有发现异常。既然不携带病毒,就不是要闹大了的意思。”
“我想这些人也没有这样大的胆子。”颜晚筠托着下巴,说,“注射过药物的小鼠,我们如果拿去做实验,最可能是对数据有影响。”
她说到这里,两个人都听懂了。
倪雪骄给颜晚筠挑了一块肚皮上的鱼肉,是烧得最肥美而鲜嫩的:“晚筠,反正有什么事情,就跟我们两个说。要是这个可恶的生物公司对你不好,我和今衡……就再也不订他们家的耗材了!”
“这么厉害呀。”颜晚筠眼睛都要弯起来了,和他们两个碰杯,“还是我们雪骄姐姐对我最好了。”
“当然是呀。”倪雪骄看她有些喝飘了,乐滋滋地捏了捏她的脸,软乎乎的。
吃过饭,三个人都喝了酒,沿着河边散步。晚风被流动的水波带去一点温度,显得惬意而温柔。四处都是粼粼的波光和灯色,他们就这样走在江边消食,喧闹的人声就在身侧。
几个人最后走累了,颜晚筠给家里的管家陈叔打电话,一个个把人送回了家。
颜晚筠是最后一个到家的,从外面看上去,房间灯都几乎熄灭了。可她一进大门,就正好撞见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宋酲。
好像正好就在等她。
宋酲那身黑色的西装外套微微敞开,后背挺括而笔直,在白炽灯下勾出颀长身形,白色衬衫埋在紧实有力的腰线下。他突出的指骨搭在腿边,正在阅览邮件。
听到声响,宋酲回过头,灯色勾勒出他优越的眉骨轮廓,将冷肃的气质衬得柔和了许多:“回来了,晚晚。”
颜晚筠不理他,径直就要往楼上走。
他微沉的目光落在颜晚筠身上两秒,眉心微微皱起:“晚晚,你喝酒了?”
颜晚筠刚上两级阶梯,就被宋酲一把扣住了手腕。她喝得确实开心,脑袋现在还是晕晕乎乎的,却把胆子放得更大了:“就喝了一点,干嘛啊。”
她也不走了,作势低下了身,鼻尖一下凑在宋酲耳边:“哥哥,这可是在家里,你想要对我干什么呢?”
颜晚筠咬字模糊,眼神是不清明的,黑色的眸却
在灯光下显得那样明亮。
宋酲顿住,心脏一时急促跳动。
他们之间分明隔着两级台阶的距离,可又离得那样近。
宋酲从下仰视她。他看着她好像天真无比的笑意,漆黑的眼眸懵懂无知一样,可润红的唇却在吐字。她柔软而白皙的指尖微抬,扯住他的衬衣领口,乌黑的脑袋轻轻歪了歪:“哥哥,我以前和你说过吗?你穿白衬衫,能穿得特别好看。”
宋酲指尖收紧,终于开口,声线却要比刚才哑了几分:“晚晚。”
“叫我做什么?”颜晚筠凑上来,看着他系得一丝不苟的衬衣扣,好奇一样抬手扯了扯。她没扯动,不满地低下头,要去研究哥哥衬衣最上面的扣子。
宋酲眸色深深,伸手握住颜晚筠的手腕:“晚晚,不要闹。”
颜晚筠不理他,捣鼓了半天,把宋酲的衬衣都揉皱了。他们离得太近了,她看着一动不动的纽扣,委屈地抬起头,嘴唇却堪堪擦过宋酲的。
一时间,鼻息相闻。
颜晚筠下意识屏住呼吸,直直撞进宋酲深色的眼眸里。
原本被两人忽略的心跳声徒然放大。
宋酲低下头,扣住她的后脑,把她托回正常的距离。
“喝醉酒,该睡觉了。晚晚。”
颜晚筠一下子懵懂地看着他,问:“你陪我睡觉吗?哥哥。”
宋酲顿住片刻,随后有些无奈地说:“晚晚,我再也不会允许你在外面喝酒了。”
“为什么今天能在这里见到你,哥哥。”颜晚筠好像没听懂他的话,仰着头发问,“你好少回这里。”
“是你常住在这里。”宋酲动作一顿,随后低声承认道,“想看你一眼,晚晚。平日里见不到你,我只想过来看你一眼。”
“可你又回来得这样晚。”他轻声叹息,尾音被吞没在夜色的黑暗里。
“哼。”颜晚筠借着宋酲扣住她的那只手,踏空阶梯,下一刻稳稳落入他的怀中。
她知道,宋酲永远会接住她,所以就这样肆无忌惮地落了下来。
“晚晚。”宋酲把小姑娘抱在怀里,说,“下次不要忽然跳下来了,楼梯上很危险。”
“难道哥哥不会抱住我吗?”
乌木沉冷而厚重的味道一下子传来,颜晚筠被托住双腿抱起来,笼罩在强烈的男性荷尔蒙中。她在宋酲怀中,腿都是软的,却还睁着一双圆而乌沉的眼睛:“今天我心情好,暂且就不和你计较。但我现在还讨厌你,只准你抱我回房间。”
“晚晚,”宋酲抱紧了她,藏在怀里不舍得放一样,“为什么讨厌哥哥。”
颜晚筠想了想,隔了好一会儿,漆黑的眼里却逐渐蓄满泪珠来。她漂亮的眼眸却忽然湿了大片,仰着头问:“你自己不知道吗?你自己做过什么样的讨厌的事情。”
“你和我说,晚晚。”宋酲见她忽然落泪,无缘由地觉得心脏抽痛。他停顿了片刻,说,“是我该死,怎么会让你如此伤心。”
颜晚筠却闷着头,不再做声了。她埋在宋酲的肩上,脸庞微微湿润的黑发蹭着他的脸。
宋酲停下来,手掌稳稳托着她的后背。过了好一会儿,他再看向怀里的小姑娘时,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还哭着睡觉,鼻子都皱着。”宋酲沉默片刻,伸出指尖,温柔地擦去了她眼角的泪珠。他走到她的房门前,将她放到柔软的床铺上。
临走前,宋酲才终于没忍住,指尖微抖,克制地在她的唇边落下一吻。
“晚晚,做一个快乐的梦吧。今天的梦里不要见到我,就不会这样难过了。”
第20章 落泪一时间,他们几乎恰好双唇相碰。……
20.
颜晚筠眼尾带红,在酒精的作用下沉沉睡去,却并不安稳。
她梦见了高考结束不久后的成人礼。那时候她也是这样醉酒,然后差点阴差阳错地,和宋酲接了一个吻。
颜晚筠第一次被允许喝酒,就是在成人礼这场宴会上。
礼堂里,欧式烛台吊灯上的光跳跃着,颜晚筠当天盘了头发,水晶制的橙花点缀在大半乌发中。她一身繁复的粉色晚礼服,细瘦漂亮的腰身被很好地勾勒出来,绣着金边玫瑰,几乎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宋酲就这样站在颜晚筠身边,一身低调的黑色正装,白光落在领口的银线绣纹上。她回过头看宋酲时,半边细碎的刘海都染上橘黄色,眼眸如同焰火般炽热。
这场宴会说是颜晚筠的成人礼,实际上宋家基本邀请了延城的上流圈,要趁着这次机会介绍给她和宋问庭。
“哥哥。”颜晚筠去拿旁边装着香槟的杯子,小声问旁边的宋酲,“这一圈,我们都要过去敬酒吗?”
“没关系,我带你去。”宋酲另外倒了一杯酒,声音微微放低,说,“你不用喝酒,晚晚。”
颜晚筠便依言挽上宋酲的手,眼眸里满是信任与依赖:“那我跟着哥哥。”
宋问庭和她同一天生日,成人礼在一同举行。他要被宋清苑带去另一边,和长辈们聊聊天,见见他们的公子小姐。
宋问庭转过头,就看见颜晚筠与宋酲并肩而行。嫩粉色和那身黑的身影交织在一起,显得尤为融洽。
他们停下脚步时,宋酲微微向前,谦和而礼貌地代替妹妹喝酒。
宋问庭也下意识停顿片刻,他看着颜晚筠笑起来,侧身露出胸口处点缀的粉色花瓣,指尖莫名紧了紧。
这样挡酒、敬酒的姿势,她的手亲昵地挽着宋酲的,眼眸又那样专注热烈。
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是婚宴,跟新人敬酒一样。
“问庭?问庭,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宋问庭回过神,被自己这样荒谬的想法刺痛。他对上长姐那双温柔而关切的眼眸:“你在看晚晚吗?那边一会儿你也要过去的。”
“我没事,姐姐。”宋问庭别开眼,笑了笑说,“姐姐,我不能和晚晚一起过去吗?”
宋清苑愣了一下,随后摸了摸他的发,说:“问庭,这种场合,你肯定是要喝酒的。如果你和晚晚一起,晚晚也是要喝的。”
宋问庭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不能代替宋酲替晚晚挡酒。
“你不用担心。”宋清苑以为他在操心妹妹的身体,温声道,“有你大哥在那里,晚晚估计一滴酒都不会沾的。”
宋问庭压下隐约烦闷的情绪,脸上重新笑起来:“我明白的,姐姐。我们走吧。”
而另一边的颜晚筠,一点都没注意到她二哥投过来的视线。她鸦羽般漂亮细密的黑色睫毛浸没在光下,下巴低了低,抿着唇看向身旁的大哥。
大半宾客走下来,宋酲已经喝了许多酒了。
遇到熟悉的生意伙伴还好,都是儿时见过许多次的长辈。他们还会笑着和两人聊两句,说晚晚长得越发好看了,和小时候一样,像一个精致的洋娃娃。
颜晚筠就笑吟吟地看向长辈们,道谢说:“谢谢叔叔伯伯。”
“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几个长辈们凑在一块儿,笑着说,“你小时候就喜欢黏着你哥哥,大了还是和他在一块。”
“这是我大哥呀,”颜晚筠甜甜地笑起来,胳膊还挽着宋酲的,撒娇般晃了晃,说,“不跟我哥哥在一起,要跟谁在一起呀。”
“你不要嫁人的呀?”长辈调侃她说,“到时候嫁出去啦,就见不到哥哥了。”
“我哥哥才不舍得把我嫁出去呢。”颜晚筠侧过头,看向身旁的宋酲,剔透的眼眸微微向上弯起,“是吧,哥哥。”
宋酲对上她的眼神,眸光一下也柔和许多。他很淡地笑了一下,说:“是。我不舍得我们晚晚。”
长辈们于是都笑起来,说他们一家子兄弟姐妹关系好。
给这些长辈们敬酒,也不会让他们喝太多。剩下那些不太熟悉的、近几年宋家才有的商业往来,才是最难缠的。
这时候宋酲也才堪堪进入名利场几年,应酬是最多的时候。颜晚筠放了假期在家,经常能撞见晚归的大哥,喝酒喝得脸色极其苍白。
可即使脸色再难看,宋酲也是笔直地站在那里,一身黑色的正装只显沉肃。他的眼眸在看见她时温柔地
垂下,轻声说:“我没事,不用担心。晚晚。”
“哥哥。”在朝下一桌行走的间隙,颜晚筠担忧地看向他,“一杯少倒一些吧,不要再喝那么多了。”
“晚晚。”他停顿片刻,耐心地解释说,“前面的人都是喝这么多,忽然少喝了,是不可以的。”
颜晚筠看着宋酲又往杯子里添酒,心中冷冷想,他们不满意,就要让我哥哥喝得难受吗?
她立即上前一步,眼疾手快就拿走了宋酲手里的酒杯。
宋酲本就虚虚握着,没料到颜晚筠会干这样的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杯子也竟然被她抢了过去。
“陈叔叔,”颜晚筠展颜一笑,微抬着香槟杯。她站在宋酲前面,“我是女孩子,哥哥晚上一直体谅我,不许我喝酒。可是我哥哥现在喝太多了,我很心疼他。这杯酒,您看由我来敬您,行不行?”
宋酲反应过来,侧过头,极不赞同地看了颜晚筠一眼。
陈老板饶有兴致地看颜晚筠一眼,说:“你一个小姑娘,能喝完这杯酒吗?”
颜晚筠像没有看见宋酲的目光,漂亮的五指拿着玻璃杯。她礼貌地看向长辈,语气带了一点撒娇的意思:“那我先敬您哦。”
随后玻璃杯清脆的碰撞声响起,她一抬杯子,里面的酒液被一口气喝得干干净净。
颜晚筠不习惯酒精的味道,一大口咽下去,喉咙发辣,几乎想要咳嗽。可她依旧维持着脸上的笑意,看着陈老板。
“好!”陈老板大笑起来,也把杯子里的酒喝完。他赞许地看着宋酲:“小宋,你这个妹妹,真是太有意思了!这杯酒我喝下,你明天带着合同过来谈!”
“谢谢陈叔叔,”颜晚筠声音甜甜的,笑着说,“我哥哥明天一定准时到。”
她开了这样一个头,剩下还有两三位客人,也必须要她去敬酒了。
宋酲黑沉着一张脸,跟在颜晚筠后面,跟着妹妹走完了过场。
应对完宴会的客人之后,宋酲握着颜晚筠的手腕,就要把她带走。
“哥哥,哥哥。”颜晚筠在身后跟着他,说,“我还没跟问庭和姐姐说话呢,我们要去哪里?”
“带你回房间休息。”宋酲说,“一会儿我和他们说一声。”
“啊。”颜晚筠应了一声,随后不再说话,乖乖跟在宋酲身后。
在走过宋宅空无一人的长廊时,宋酲停下来,问:“晚晚,有那里不舒服吗?我让阿姨给你煮醒酒汤,等会儿给你端到房间里去。”
“不用啦。”颜晚筠笑眯眯地弯着一双眼睛,脸蛋枕在宋酲一只胳膊上。她像一只撒娇的猫一样,蹭了蹭哥哥的肩,“我很好,哥哥。”
“喝醉了,晚晚。”宋酲用手背碰了碰她通红的脸,皱眉说,“下次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了。你不适合喝酒,晚晚。”
“可是哥哥难受。”颜晚筠仰起头,下巴一时搭在他的肩膀上。小姑娘似乎被酒精熏得晕晕乎乎的,根本没意识到,这样的距离太近了。
她眨着漆黑的眼睛,整张脸的轮廓与骨架被光线很好地勾勒出来,几乎要叫身后的灯火、盛开的花木,都黯然失色。
她白皙的脸蛋上双颊通红,眸子总是要笑着:“我不想让哥哥难受。”
宋酲与她盛满灯火、全是依赖与笑意的眼眸对上,在长廊的尽头几乎避无可避。
颜晚筠黏黏乎乎的,双手展开来,几乎环着宋酲的脖子。她大声说:“哥哥一直在保护我,可我也要保护哥哥。我要哥哥健健康康,再也没有谁可以欺负哥哥!”
宋酲眼眸一颤,心脏刹那间似乎被什么东西击中。他低垂下眸,骨节克制地收紧,随后又松开。
颜晚筠说完,仰着脸笑起来。她看着宋酲,刚往前走一步,脚底就发着软,要往一旁摔过去。
“站都站不稳,还要保护哥哥。”宋酲失笑,双臂接稳了她。他干脆把小姑娘抱起来,心中莫名酸涩,半晌才轻声说:“哥哥不需要。哥哥只希望你开心、幸福。”
颜晚筠乌色的发埋在他脖颈,毛绒绒的,走起来蹭得皮肤发痒。等进了主宅的门,到了楼上颜晚筠的房间时,宋酲才喊了喊她的名字:“晚晚。”
颜晚筠像是刚刚睡了一觉,一双有些困倦的眼眸微微睁开,下意识就要抬身:“哥哥……”她意识尚未完全清明,在脖颈抬起的一瞬间,宋酲恰好低头。
一时间,他们几乎恰好双唇相碰。
颜晚筠几乎一瞬间睁大了眼,眼眸里闪着碎动的光。她脸颊的红晕更甚,在分开后的一瞬间指尖剧烈地发着颤,却更深更紧地抓住了宋酲的衣袖。
“哥哥、哥哥。”
第一次,甚至不算一个正式的吻,她的反应竟然这样大。
她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几乎要震破胸腔。她抬起头,唇上发着滚烫,没有意识到自己几乎是贪恋地看着宋酲,手指放都不肯放。
“晚晚。”宋酲几乎在意识到不妥后,立即把她放了下来,脖颈处喉结剧烈滚动。他触碰到她的眼眸,那双黑色的眼眸明亮而热烈,好像什么都不想要了,却要来奋不顾身投向眼前的人。
他在这一刻,忽然读懂了颜晚筠的眼神。
宋酲握住拳,眼眸剧烈一合,不让自己的手指发抖。
那一句因为无心触碰的“抱歉”堵在嗓子里,他喉间发紧,心脏抽痛,忽然说不出那样的话。
晚晚。
过了好半晌,宋酲伸手,将颜晚筠紧抓着自己的指尖慢慢推开:“晚晚,松手。”
“哥哥。”颜晚筠猛然抬头看他,眼里似乎带着懵懂的委屈,亮晶晶的,好像要哭了一样。
宋酲只觉得呼吸一时间都加重,但却收紧指尖,往后微退半步。他收回视线,强迫自己不要再去看她。
“晚晚。”宋酲为她打开房门,用温柔却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推进去,说,“晚晚,十八岁快乐。喝醉酒了,在睡梦里呢。去休息吧。”
随后果断而决绝地,将整个人隔绝在门后。
而她怔愣而不解地看着他,在门合上的一刹那,眼睫上不自知地落下一滴泪来。【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