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我们以后给小宋姐姐白干……


    你说徐大牙要是真一点也看不出这四个人之间有鬼,也简直是白瞎这么多年在东风大队见多识广了。


    她虽然不认识这三个年青人是谁,但就他们那飘忽不定的眼神、尖嘴猴腮的样子、还有那缩头佝肩的架势,呸,二流子味掩都掩不住!


    再看看三人被锤得鼻青脸肿的那个样子,学雷锋助人,要真是这样,她把她脑袋敲下来给这三个“好心人”当坐垫!


    她看啊,八成把宋软当成软柿子,结果踢了一脚才发现这是个铁钉子。


    但是,她也没有一点多管闲事的意思。


    宋软骑的又不是她儿子,她管这这么多干什么?


    她又不喜欢这些吊儿郎当的小混混,一天天的正事不干游魂似的在各处荡,调戏大姑娘带坏小伙子,被宋软收拾,正正好!好看,爱看,多来点。


    这叫什么,恶人自有恶人!


    阿呸呸呸,她怎么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一句,小宋是个好孩子。


    徐大牙摇了摇头,像是要把脑子里不对劲的想法甩了出去。


    扫厕所!扫厕所!


    宋软坐在布轿子上,一晃一晃地走在村道上。


    现在天冷,如果不是有必要的事,家家户户都更乐意窝在屋子里,只有小孩子们不知冷热,还喜欢往外窜。


    一直坐在田埂上翘首以盼的虎头一眼就看见了跟二大爷似地被抬过来的宋软,蹬蹬瞪跑过来,又是欢喜又有些担忧地叫:“小宋姐姐,你怎么了?”


    宋软施施然从兜轿上翻了个身:“哎呀呀,不过是摔了一跤,没什么大事,但这些同志们实在是好心,硬要送我回来。这种学雷锋的精神,还是很值得肯定的。”


    虎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仰着脸向混混三人组大力夸赞道:“我爷爷也说要向雷锋同志学习,做好事会让自己开心。”


    混混三人组:哈哈。


    你看我们开心不开心?


    踏马的这村里的人眼睛都毛病吧,看不出他们是被这个母夜叉逼的吗!


    似乎察觉到三人在心中的骂骂咧咧,宋软从兜轿上不轻不重地睨了他们一眼。


    三个人的皮都绷紧了,脸上条件反射地摆出讨好的笑容。


    “是的,开心,我们可开心了,哈哈哈。”


    三个人强颜欢笑,配上那尖嘴猴腮脸,比哭还难看。


    “行了,”宋软大手一挥,“行了,我这没什么大事,东西都买好了,你们玩一会儿,中午照常来啊。”


    虎头高兴得在原地跳了两下,像个活泼的兔子。


    在兜轿上敲了敲,被抽了一路的前混混今牛马三人组现在已经被训得很熟练了,立刻重新起轿,平稳地向前走去。


    一直被指挥着走到宋软家门口,抬担架的混混停了下了,准备把宋软放下来。


    宋软反手就是一树叉子:“到了吗!”


    两个混混看看眼前的大门:这不是到了吗?你指挥的啊!


    但以他们被抽了一路的经验来说,要是敢犟嘴,那肯定是劈头盖脸地一顿抽,于是结结巴巴试探地温:“没,没到?”


    “没到就想停,你们糊弄我是吧?!”


    宋软横眉竖眼,歘歘歘就是三树枝,连边上被背篓的混混都没有躲过。


    三个混混都被快抽佛了。


    “没眼色的东西!还不把门打开给我送进去!”宋软抬手把钥匙像丢打赏一样丢到背背篓的混混手上,娇蛮地说,“说好送到家里,差一步都不是送到!”


    “是是是,姑奶奶……是小的们的不是。”


    背背篓的混混像个太监似的接过,上前开门。


    背对着宋软她肯定看不到,他终于敢悄悄龇牙咧嘴地表达自己的不满。


    这母夜叉比慈禧还难伺候!


    东风大队是吧,他记住了,他以后路都不往这边走!


    吱嘎一声推开门,他脸上的表情还没收,里面嗷呜一声窜出个金黄色的身影来。


    金花早不早地就守在了门,门一开,就迫不及待地冲了出来。


    凶婆娘,凶婆娘,我闻到你带好吃的回来了!!


    它习惯性地昂着自己巨大的脑袋又扑又蹭……诶,喂不对?


    它眯着眼看去。


    背篓混混魂都被吓出窍,整个人瘫软在地上:“老、老、老虎啊!!!”


    担着宋软进来的两个混混正准备把宋软放下来呢,就看见他们兄弟和一只老虎面对面大眼瞪小眼,整个人都僵住了。


    等被他们兄弟的惨叫声惊醒,两腿战战,酷驰一下就要跪下来。


    不是,他们就想调戏调戏小姑娘,这是招惹到什么人了啊!


    在家里养老虎?她到底还是不是人啊!


    叫他们进来,不会是打算叫他们给老虎加餐吧?


    也是,现在肉多贵啊,还得要票,人就不用。


    那是越想越害怕,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似的。


    宋软眼疾手快地从兜轿上跳下来,这才好悬没被摔到。


    混混喘气大了点她都要抽两鞭,现在犯了这么大的错,她能就这样轻轻揭过?


    凶神恶煞地开始找事:“你们干什么?想摔死我是不是?我就说你们狗改不了吃屎!”


    歘!一树杈子。


    歘!又一树杈子。


    哦豁,原来这凶婆娘,同类也抽啊!这可比抽它的时候狠多了!


    金花连肉都不急着吃了,舔着爪子蹲那里看戏。


    嗷嗷嗷,打快点,虎喜欢看!


    原本被吓得直抽抽的混混三人组感受到熟悉的鞭子,又看着一边坐下来的金花虎,不知道为什么,反而突然安心了点。


    顶着狂风暴雨一样的树杈子,一个个哭爹喊娘地要抱宋软大腿:“姑奶奶,姑奶奶,我们错了,我们以后一定狗改了吃屎,啊不是,我们一定洗心革面好好做人,好好上工卖力干活,您就绕了我们这一次吧!”


    他们倒是没想着直接跑——当他们最开始被宋软收拾的时候没跑过吗?要不是跑也跑不过打也打不过,他们会愿意当轿夫?


    他们连这娘们都跑不过,还能跑过这头老虎?


    一个个认错认得那是真心实意,哭得那是痛彻心扉。


    正好也抽够了,看着三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丑脸,宋软嫌弃地一蹬腿:“滚滚滚!”


    几个混混如遇大赦,连滚带爬地往外窜,还不忘把门给带上。


    他们这次是真的吓破了胆,连点怨气都不敢有,拼着一口气一直冲到东风大队外两三里外,这才两腿一软,想一滩烂泥一样瘫在了地上,劫后余生般抱头痛哭:


    “呜呜呜呜吓死我了……”


    “呜呜呜咱这是遇见黑山老妖怪了吧,哪儿有这么可怕的女人啊!”


    “呜呜呜我再也不喜欢女人了呜呜呜……”


    这边,金花意犹未尽地舔着自己的大爪子,脸上是相当人性化的遗憾,嗷呜嗷呜地叫。


    别啊,怎么就没打了,它还没看够呢!


    宋软雨露均沾地也给了它两鼻窦:“现在看够了吗?”


    金花:……


    嘤嘤嘤。


    它哭唧唧地往地上一歪,大爪子一边蹬,一边嗷嗷叫:


    打虎了啊,打虎了啊,有没有人管管啊!这事你不把带回来的肉都给我不算完啊!


    虽然是虎言虎语,但是宋软和它处这么久,已经很懂它的尿性了,冷哼一声:“那你好好躺这修养一下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一边说着,一边往厨房走去,然后哐得一下把门带上。


    正在院子里蹬腿撒泼的虎虎都傻了。


    诶诶诶,你这就不管我了?


    它看隔壁那女老两脚兽每次这么蹬,都有人管啊!


    宋软走进厨房,露出得逞的笑意。


    嘿嘿嘿,正好不想在做饭的时候应付这只烦人虎。


    她把背篓里的肉一一地拿出来,猪蹄要炖的时间最久,她得先用火漂了去毛,然后放锅里用大火炖着,嗯,做一个红烧猪蹄。


    家里除了一个锅,就只剩下一个小炖钵了。


    宋软把已经炖得有六七成熟的猪蹄挪到炖钵里,在炉子里加了几根玉米芯子,用文火慢慢地炖。


    现在已经是十点多了,要是又炖鸡又炖鱼地占了锅,剩下的菜就没时间做了,宋软决定做叫花鸡。


    在鸡身上扎一些小孔,用酱油、孜然、辣椒面、胡椒粉和盐调了个酱汁腌上,又切了一点土豆块和香菇丁一起拌上,趁着腌上的工夫,宋软去准备泥土和荷叶。


    泥土倒是好办,在菜园子里挖一点就是,但现在的东北上哪儿找荷叶去?系统商城倒是有,但她拿出来说不清楚来源,万一叫人怀疑上了怎么办?


    即使对象是一群小孩子,她也不想平白冒这个险。


    想了想,她从菜窖里搬了一兜大白菜出来。


    东北的白菜大,她又扒的是最外面那层叶子,扯了三片便将鸡裹得严严实实。她用泥把裹上,埋进灶膛灰堆里,用上面的锅则开始做鱼炖豆腐。


    金花一开始还硬气地躺在地上不起来,一定要等宋软来哄它。但随着肉香味的渐渐浓郁,尾巴不自觉地在地上一动一动地拍,大脑不由自主渐渐抬起,整个虎身在无意识间已经在地上转了一圈,鼻子直冲厨房嗅嗅嗅。


    尾巴又拍了一会儿,它哼哼唧唧地站了起来,刚才宋软取泥回来没把门锁上,它一爪子就把门拍开了,死皮赖脸地蹭到宋软身边。


    宋软正在和做肉饼要用的面粉糊糊,手上黏糊糊的,便用手肘推它。


    “去去去,不是给你吃的!”


    金花撒娇的哼唧哼唧,啪叽一下往地上一倒。


    不走,不走!!


    无师自通便深刻掌握了西方万圣节小孩“不给糖就捣蛋”的行为。


    宋软目不斜视地从从它身上跨了过去,把锅里的鱼炖豆腐盛起来,简单地涮了一下锅,打算烧火做煎饼。


    金花挥着长尾巴,啪嗒一下把她手里的木柴打掉。


    宋软忍无可忍,匡匡对着她就是一阵连环巴掌:“找事是吧?找事是吧?”


    金花嗷呜嗷呜地哭,死活不起来。


    宋软:“……”


    “我真的服了你了。”


    宋软耷拉着一张脸,冷脸给它洗内裤,啊不是,冷脸给它做饭。


    用肉馅团了个纯肉大饼,放在锅浅煎到定型——也就是最表面那一层变了色,比后世一分熟牛排还要生,至于调料那些,更是没有放——那是虎虎该吃的东西吗?


    然后一把塞进金花嘴里:“吃吃吃,吃不死你!”


    金花自觉自己获得了胜利,吃得摇头晃脑,心满意足地叼着嚼嚼嚼,那叫一个满嘴流油。


    白围脖闻到妈妈嘴边的肉味,蹦跳着围过来想蹭一口。


    然后被金花一尾巴像抽保龄球一样抽开了


    崽啊,这种东西你吃了不好,还是让妈妈吃吧,妈妈不怕被毒死。


    很有零零后“再苦不能苦自己”的先进育儿观念。


    看得宋软眼睛直跳。


    但估摸着时间快到了,她把两虎一起赶到后院,把猪下水倒在桶子里当做娘俩的午饭,然后把后门锁上。


    自己吃去,别来打扰她。


    金花母子看见新鲜的猪下水,眼睛都在发光,哪儿还有空搭理宋软?


    快走快走,别打扰它们干饭。


    宋软的时间掐得刚刚好,在她炒最后一个素菜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然后虎头兴奋的声音。


    “小宋姐姐!小宋姐姐!!”


    “诶诶诶,来了!”宋软一边应声,一边从每样菜里取了一点给韩珍珍和原主恩师留着,然后擦擦手出去开门。


    很意外的的,小孩兵们难得不像之前见个缝就急嗖嗖地往里面钻,而是规规矩地一排站在门口,虎头作为领队,站在最前方,看上去有些拘谨。


    “小宋姐姐。”虎头不进来,努力沉稳着声音,像小大人一样说,“我们来做客了。”


    只是尾音抑制不住地上扬。


    宋软:?


    她垂眸看去,这才发现,小孩子们和以往有很大的不同。


    一个个衣服整整齐齐,身上干干净净,连小脸都似乎特意擦过,尤其是小丫,还在脑袋上带了一朵头花,一个个站得屏气凝神小脸严肃,一点都不像以往那些上山下河钻土的泥猴,反到更像那些文静的城里娃娃了。


    给四个孙子洗脸又洗手还给整理衣服、又给小孙女扎花辫子、还被缠着一人抹了一点蛤蜊油才终于送走了这群小闹腾精的大队长媳妇在自家院子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觉得世界都安静了。


    看见宋软惊奇的眼光,小孩子们有些害羞,又也有些得意地把小胸膛挺得高高的。


    ——他们专门打扮过的!


    虎头努力严肃着一张小脸,把一个小篮子递给她:“这是我们的上门礼。”


    宋软接过篮子,里面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是小孩子们的宝贝:好看的糖纸、几块奇形怪状且颜色鲜艳的小石头、不知道什么动物的骨头、甚至还有一块松脂形成的琥珀。


    零零碎碎的,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是能看出来孩子们的用心——糖纸都特地展平了垒在一起呢。


    看着孩子们期待又紧张的眼神,宋软扬起笑意,一个个摸过他们头,夸道:“谢谢你们啦,姐姐很喜欢。”


    小孩子们当即高兴起来,之前安静的小模样也绷不住了诶,像解放的小雀儿,围着宋软叽叽喳喳。


    “那几块小石头是我的!”


    “糖纸是我的,我特地挑的好看的。”


    “那个黄色小石头是我!”


    叽叽喳喳,呱呱呱呱。


    宋软把他们带到炕上坐好,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一锅红烧猪脚,上面烀着白面饼


    子和黄馍馍,这是今天的主食;一锅鱼炖豆腐,袅袅地冒着白烟,一只完整的叫花鸡,边上摆了一圈土豆和香菇;一叠叫人看着就垂涎欲滴的金黄色的肉饼,还一盘子白菜炒肉。


    个个都带荤!


    小孩子们眼睛都看直了,嘴边的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却一个个不太敢动。


    这,真的是他们这些小孩子可以吃的吗?


    他们家连过年的时候都没有这样吃过!


    又是不安是不是小宋姐姐弄错了,又是难过万一真弄错了,一个个可怜兮兮的。


    小丫不敢置信地说出了大家的心声:“这,这真的是给我们吃的吗?”


    宋软笑着:“对啊,姐姐不是今天专门要请你们吃好是的吗?”


    “可、可是这也太好了。”小丫呐呐地说。


    其他小孩子也有些不安地看着她,小爪子在身上抓来抓去。


    宋软像是拎萝卜一样他们一个个抖了鞋拎到炕上:“都说了是请你们的,你们这么能干,姐姐也要奖励你们啊。”


    小孩子们被夸得又骄傲又害羞。


    虎头看看菜,再看看宋软,眼泪汪汪地说:“小宋姐姐,你对我们太好了,你以后有什么活儿,我们都帮你干!”


    他又看了一眼桌子上丰盛的大餐,更感动了:“不要糖和鸡蛋了!”


    “对对对,我们不要了!”


    “小宋姐姐,等春天来了,我们给你在山上捡果子吃!”


    “捡柴火!”


    小丫落在了最后,一时想不出别的,小脸急得通红:“我,我,我给姐姐的驴砍草!”


    宋软眼睛都弯起来了。


    场面一度热烈虔诚地像传教。


    气氛正好呢,突然门口传来哐哐哐的敲门声,气势汹汹地仿佛是要来要债一样。


    小孩子刚拿起的筷子又停下了,相互对视着。


    宋软安慰了一句:“没关系,你们先吃,我倒要看看有谁敢来我这里撒野。”


    小孩子们又放松下来。


    对哦,这是能打死野猪还养老虎的宋姐姐家。


    他们看看桌子上还没吃完饭,又看看穿鞋出去的宋软,纠结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忍痛吸溜着口水爬下炕,趿拉着跟着追了出去。


    算、算了,小宋姐姐对他们这么好,他们还是跟着去看看,别叫小宋姐姐吃亏。


    到底是谁啊,吃饭的时候来,真讨厌!


    第92章


    小垃圾,再敢打扰我,我……


    “姐,你说,那个宁远真的会收留我们吗?”


    王浩怯怯地抱着手上小小的包裹,小声问道——他这几天已经被抄家的红小兵吓破胆了。


    “什么叫收留!都是爸爸的孩子,那房子合该有我们一半,之前是我们不计较,白让他一个人住了这么些年!现在我们要回去,他敢不给我们腾地方?!”


    王雪这几天也被吓得够呛,但现在都已经到了离那伙人天远地远的东北了,她从小被娇惯的蛮横脾气又渐渐恢复了过来。


    宁远被丢到乡下来的时候她才五六岁大,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但还依稀记得,这个爸爸前头那个女人生的哥根本不能算哥,性格又缩又木,干活儿也不好,老让妈妈不高兴,还连得妈妈被外面人的说闲话,碍眼的要死。


    后来被爸爸丢回了乡,家里的气氛都好多了。


    要不是这次家里出了事,她们压根都不会想起有这么个人,更别说天远地远来投奔了。


    要知道她爸可是光荣的军人转业来的主任,在城里住得可是四个房间的、筒子楼三楼的大套房呢。


    要不是不知道哪个挨千刀的狗东西的举报她爹妈收礼吃回扣倒卖工作,害的她爹妈被下放到农场、眼见还会牵连到他们身上,谁稀罕这下乡的土房子?


    说起被爹妈被举报的事情,她也是一肚子火。


    不就吃回扣收点礼啊,他们家总不能白白帮人办事吧?哪里有问题?大家都是这干的,就是举报的人见不得别人好!就是嫉妒她爸有本事!


    一群贱人!


    王雪愤愤不平。


    而且她爹妈收礼管她什么事,凭什么牵连到她身上!


    要不是她妈反应快提前把他们送过来,保不齐他们就要跟着一起去农场了!


    王雪现在想起那惊险的场面还心有余悸,憋屈的火气净向那个还没见面的大哥撒去了:“听说乡下连自来水和电灯都没有,我还没嫌弃他呢!”


    “那、那房子不是宁远他妈妈的吗?”王浩小声地说。


    王雪瞪圆了眼睛:“什么宁远妈妈的,一个乡下女人,要不是靠着咱爸,哪儿来的钱修房子?之前也已经让他一个人住那么久还不够,现在弟弟妹妹有难事了还想再独占不成?”


    “我们可是他亲弟妹,哥哥照顾弟妹天经地义,他凭什么不照顾我们?他要是敢不管我们,我们就去找叔叔!”


    听说这些年宁远一直都那个所谓的叔叔照看着的。


    叔叔连宁远这样不招人待见的哑巴都管,没道理不管她和浩浩——他们姐弟俩可是爸爸的掌上明珠!


    而且她妈都悄悄跟她说了,宁远已经被她压得不成气候,要真抢房子,肯定抢不过她!


    王雪自信的很。


    她拿出妈妈给她的地址纸条,又看了一遍:“就是这什么怀旗公社,然后我们要去东风大队。”


    王浩跟个鹌鹑一样唯唯诺诺地点头。


    王雪看不得弟弟这怂包样,挑眉瞪眼地凶他:“你把腰给我挺起来!我们都到东北了,红小兵不会追过来的!”


    王浩猛地打了个哆嗦,哀求道:“姐,姐,你别提那三个字!”


    王雪插着腰,眼睛瞪得像铜铃:“你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现在听个名儿都害怕成这幅窝囊样,我看你和宁远倒是亲兄弟了!给我听着!”


    “红小兵!红小兵!红小兵!红小兵!”


    她像是要把弟弟扭过来,插着腰故意一声声念。


    她念一次,王浩就像是被鞭子抽了一样一个哆嗦,再念一次,又一个哆嗦,到后面脸色苍白,双腿直颤,看上去马上就要晕过去了。


    “姐……姐……”他颤抖着声音哀求,“你别念了……”


    “没用的东西!”


    王雪现在就是个火药桶,平等地想要炸死所有人。


    但到底是自己亲弟弟,身上还背着他们两人的包裹,也不能真的就叫他晕倒在这里——那么长一截路她可没力气抬人,王雪气呼呼地停下了。


    王浩松了好大一口气。


    真是狗肉上不了台面!


    王雪嫌弃地白了自己没用的弟弟一眼,本来想在路上随手扯个人问路。


    恰好这时,老王头赶着牛车准备回大队。


    走得脚疼的王雪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张开了双臂跟个八爪鱼似的拦在路中间:“停一下!”


    “哎呦我去!”老王头猛地一拉缰绳,险险地止住前进的牛车,没好气地说,“你这女娃子弄啥嘞,挡路中间!”


    王雪被他的语气弄得很是不爽,这老东西居然凶她!


    但人生地不熟的,她勉强低头,却也没道歉——她凭什么给凶她的粗鲁老泥腿子道歉!给他脸了!


    “我想找你问个路,你知道东风大队怎么走吗  ?”


    老王头拉缰绳的手一顿,狐疑地望向她:“你是去东风大队的?以前没见过你这个后生啊?”


    王雪还是有几分小聪明,闻言瞬间反应过来八成叫她逮到了个东风大队的村民,眼睛一亮:“诶,你是去东风大队的?那正好捎我们一段!谢了啊!”


    她腾地一下就跳上了牛车后座,不忘招呼弟弟:“快来快来,这个老……伯要去东风大队!”


    王浩缩着脖子,跟在姐姐后面往车上爬。


    “诶诶诶,你们干什么!”


    老王头连忙喝停道:“我不认识你们,怎么就往我车上爬!”


    突然,他似乎想到一种可能性,整个人都警惕起来:“你们到底是谁?要干什么!”


    这年头虽不比刚建国的时候那样敏感紧张,但百姓们偶尔还是会听说有迪特的,在这一方面很是警惕。


    老王头板着脸,脸上沟壑深深,一脸的严肃。


    王雪见他真的认真了,只得不情不愿地说好话:


    “老伯别这么小气,我们不说坏人。我叔叔在那,我叔叔叫王德才,还是你们东风大队的大队长呢!”


    老王头一听,却更加警惕了。


    一个村一个姓的,多多少少都沾点亲戚,再加上住的近,彼此家里几个人长啥样那还是清清楚楚的。


    虽然宁远总躲着人,但到底还是见过几次!


    “你可拉到吧,你当我没见过大队长侄子长啥样?不说别的,你这性别就不对!”老王头横眉怒眼,“说,你到底是谁,来我们这干什么!再不说实话,我把你们送公安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缰绳解开攥手里,看上去似乎一个没答好,就会把人捆上送走。


    ——这段时间隔三差五和公安打交道,他熟路得很,一点没在怕的!


    王雪还没来得说话,后面的王浩先软了腿,求饶道:“老伯,我们真的是大队长的侄子,我妈妈是后面嫁给我爸爸的,我叫王浩,我姐叫王雪,宁远是我们同父异母的哥哥。”


    这样一说,老王头有点印象了:“你是德贵后面那个媳妇的崽——那对双胞胎?”


    王浩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我和我姐。”


    王雪从鼻子里喷了一口气,重重地哼了一声:“现在可以走了吧?”


    她自以为报清了家门就可以高枕无忧,殊不知老王头更看她不顺眼了——他可是听说过王德贵后面那个媳妇干的缺德事。


    宁远妈算半个村里人,宁远十岁的时候就被送到这来了,也算他看着长大的了,相较于第一次见面的双胞胎,他当然更偏向宁远些——不说别的,就宁远刚来时那个可怜样子、到现在还不敢和别人讲话,就知道那后妈多不干人事!


    其实平心而论,一个孩子过得不好,当爹的也要负很大责任,但是现在的普遍观念是男主外女主内,带孩子是女人一个人的事,再加王德贵是村里的难得的出息后生,老王头又还和他有点亲戚关系,所以一腔怒火和埋怨都冲着王雪妈去了。


    是,后妈不好当,嫁个带孩子的二婚头委屈你了,但这个情况一没瞒着你二没逼你,你自己同意嫁,就说明是愿意当这个后妈的,结果呢?


    ——都不要你对孩子多好,但你把孩子磋磨成这样,也太丧天良了!


    对眼前的双胞胎也难免有些迁怒,更别说这个王雪从一开始就是一副颐指气使、鼻孔朝天的样子,更是心里不舒服,皮笑肉不笑地说


    “走?可以走,你们下去跟着走吧。”


    王雪觉得老王头就是在刁难她,大叫到:“有牛车,为什么要我走啊?”


    老王头歪了歪嘴巴:“这牛车可是大队财产,我们本村人都不会白坐,你们倒是理直气壮。”


    王雪觉得自己被看扁了——一个赶牛车的神气什么,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多少钱?”她含着怒气问。


    老王头伸出两根手指头:“两分。”


    “呵,我还以为多大钱呢,”王雪嗤笑一声,“浩浩,给他!两个人,给他四分!”


    牛车终于晃晃悠悠地向前走。


    王雪坐在的牛车上,脸耷拉着,王浩在一边整理着灰扑扑的小包裹,突然一顿,声音有点虚:“那个,姐啊,就是……”


    “有屁就放!”


    王雪现在气正不顺呢,咆哮道。


    前面赶车的老王头在心里直摇头:看看看看,就说那后妈不会带娃,自己的娃娃被惯成这副德行。


    王浩被吼得反而心定了些——在自家突逢大变、父母下放、家财被抄、又来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迷茫时刻,身边有一个凶悍的姐姐,反而更叫人安心的。


    “徐佳佳托我给你带一封信,但当时我们不是忙着清理东西吗,我就给忘了……不过也不是重要的事,只是在信里问咱爸妈是不是真的收了贿赂……”


    “什么?!”王雪一下子跳起来,咆哮道,“这还不重要?!我一直不回她,指不定这个小贱人以为我做贼心虚,不知道到在背后怎么说咱们呢!咱们名声不要了!”


    “啊?”王浩呆住了,“那,那怎么办?”


    王雪恨铁不成钢:“怎么办?给她回信!直接写到信背面,我念,你写!”


    “哦、哦,”王浩呆头呆脑地摸出一只笔来,把包裹放在腿上当支撑,将信纸铺在上面。


    “你就给我写,陷害,都是陷害!我爸妈要是真干了这种事,我叫车撞死!”


    王雪恶狠狠地发咒赌誓。


    王浩支支吾吾:“啊,姐,但是现在咱不是来乡下了,没有车啊,徐佳佳能信吗……”


    王雪的眼睛落在眼前慢腾腾向前走的老牛上,重新说:“就说,要是爸妈贪了钱,就叫我被现在出牛车祸,被发癫的牛撞死!”


    王浩的笔一顿。


    “但是,但是姐,咱,咱爹妈不是确实收了吗……?”


    他有些迟疑地说。


    王雪柳眉倒竖,恨铁不成刚地瞪了弟弟一样,张狂地放狠话:“你怎么这么榆木脑袋不晓得变通呢?不痛不痒是随口一说的事,我就不相信,这牛还真能在下一刻发狂把这车掀了把我们撞死!”


    原本一直竖着耳朵听八卦的赶牛车的老王头:???


    什么玩意儿?


    掀什么?谁发狂?撞死谁们?


    冲我来的啊?


    我图你们三瓜俩枣,你们图我三长两短?


    我想挣你们两分三分,你们打算让我被两分三分啊?!


    这个年代口上喊着打倒封建迷信,但毕竟那么多年的大环境摆在那儿呢,大多数人对这些还是很有些相信的,尤其是上了年纪的农村老人,更是信得根深蒂固。


    他黑着脸吹了口令,叫老黄牛停了下来。


    王雪有些不耐烦地抬头,还没来得及说话,老王头先开口了


    “下去自己走!”他冷着脸说,“我不拉你们!”


    王雪叫到:“你凭什么赶我们下去,我们给了钱的!”


    老王头刷一下把四分钱拍了回去:“拿走!白让你们坐了这么久,便宜你们了!”


    王雪一下子气急:“我叔叔是你们东风大队的大队长!”


    “你叔叔就是东风大队的土地爷,你今天都得给我下去!”老王头没好气地说,“晦气东西!”


    见他们不动,干脆一手一个,就跟拎小鸡崽一样,把王雪和王浩丢了下去:“只有这一条路,沿着走就到了!”


    到底是常年干农活,手上的劲大得很,连年猪都能按住,更何况是两个娇生惯养的城里小娃娃,两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拎下了牛车。


    老王头看都不看一眼,飞快地赶着老牛走了。


    要死嘞,老天爷,你可别让她那破誓现在就应了,他的牛可不能发狂,他还在车上呢!


    哦,还得知会大队长一声:他哥出事了,把两个讨债的侄子侄女送过来避难了。


    王雪和王浩傻眼地看着牛车扬而去,只留下团团扬起的灰尘。活像是生怕他们赶上似的,鞭子甩得极快。


    “这是什么人!这是什么人!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和那个宁远一样都不是好东西!!!”王雪气得浑身都在抖。


    王浩抱着他们的包裹,茫然又无措:“姐,那咱们怎么办啊?”


    “怎么办、没车了还能怎么办?走呗!没听说就这一条路,照着走啊。怎么的,你还想我背你啊!”


    “没没没……”王浩不敢招惹处于盛怒状态的姐姐,畏畏缩缩地低下了头。


    “这个赶车的我记住了,把我丢下去,等着吧,等我找到了叔叔,一定要好好告他一状!什么东西!”


    王雪边走边骂。


    周围的村道上没有一个人,


    王浩的胆子也大了些,时不时小声附和一两句。


    这样憋屈了一路,等他们终于照着她妈给的地址抵达目的地,心头的火气可想而知。


    但他们不知道,宁远已经把房子租了一半出去,甚至为了避免和人接触,主动把大门让给了对方,只给自己留了一扇容易被大家忽略的后门。


    王雪再次拿出她妈给她准备的地址纸条对比了一遍,指着紧紧关上的大门:“就是这一家!”


    她对宁远的印象还停留在任由她妈搓圆捏扁的小可怜上,那是一点都不客气,撸起了袖子,上去就是咣咣当当一阵狂敲。


    到后面气势十足地大叫起来:“开门!开门!”


    她妈以前说过,像他们这继兄之间的关系,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她想用自己的气势先给这个异母哥哥一个下马威,好叫他不敢轻视她。


    门吱嘎一声被拉开,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长得像狐狸精的姑娘从里面探出头,语气也不好:“谁啊?敲魂哪?门拍坏了你来赔是吧?”


    张嘴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连珠炮,气势比她还凶,眼睛瞪得比她还大,直把王雪炸懵了。


    她下意识呐呐问:“你是谁啊?”


    宋软看着眼前陌生但脸上气势汹汹的神色还没褪去的姑娘,眉毛下意识就挑起来了:“这么凶地拍我家门,把我叫出来了问我是谁——你找事是吧?”


    她转头问跟出来的一众小萝卜头:“这是哪家亲戚?”


    虎头等人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均是摇头。


    “从来没见过这个姐姐。”


    “不是村里的人。”


    “那她来我们这干什么啊?”


    王雪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上的小纸条,叫道:“这不是宁远家吗?你先把他房子抢了?!”


    宁远怎么这么没用啊,连个房子都守不住!


    宋软:???


    什么东西?上来就扣屎盆子是吧?


    还先抢?


    她原本还想问问情况的,现在也这个心思了,手往小腰上一叉:“你少给老娘泼脏水,全大队都知道,宁远把房子租给我了,我是去大队盖过公章的,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王雪还没回答,王浩愣愣地看着宋软的脸,不由自主地把情况秃噜了干净:“我叫王浩,这是我姐姐王雪,宁远是我们同父异母的哥哥,我们家里出事了,爸爸妈妈让我们来投奔他——你叫什么名字?”


    还想给自己贴点金威慑对方的王雪:……6。


    宋软听徐大牙八卦过宁远家的事,对那一家子没啥好印象,更是连客气都懒得客气一下:“哟哟哟,平时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时候想不到还有个儿子有个哥,现在出了事找人接盘的时候就想到了,宁远遇见你们家也是倒了大霉。”


    王雪瞪圆了眼睛:“你怎么说话的!”


    宋软冷笑一声:“用嘴说的,这都要问,怎么,你说话是从屁股后面放的?我看也像。”


    王雪的胸脯气得一鼓一鼓,但吵又吵不过,“啊啊啊”地尖叫了几声。


    “咦惹,这女的说两句还退化了。”宋软一脸嫌弃地就要带上门,顺便把看热闹的小崽子们轰进去,“快走快走,一会儿讹上我们。”


    小崽子们一边笑一边叫着往屋子里跑。


    王雪气得猛地向前走了一步,挡在门框上,怒气冲冲地说:“你可还住着我们家的房子!怎么对我说话的!小心我叫你滚出去!”


    “笑死,你当我不知道这房子是宁远他妈留下的?你一个恶毒后妈生的崽哪儿来的脸在这舞舞玄玄?有本事你改了姓了认宁远当爹,到还能说是一家。”


    “不会滚,你给我示范一遍,”宋软伸手拎住王雪的领子,提小鸡崽似地把她往门口一丢:“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王雪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起飞了。


    一个上午被人当垃圾似地丢了两次,她彻底破防了,跳着脚大骂道:“你们这个村子里的人有没有素质?动不动就丢人,动不动就丢人,真是粗鲁的泥腿子!”


    “哟,”宋软扬起眉头,“哟,原来之前还被丢过一次了啊?你怎么不反思反思,怎么我们不丢别人,就丢你呢?一个巴掌拍不响!”


    然后故作沉思地停了一秒,恍然大悟般一拍手:


    “我知道了,有的人是属黄瓜的,天生欠拍;有的人是属三蹦子的,天生欠踹;还有的人是属樱桃树的,天生欠抽。”


    “而你,我的朋友,应该是属垃圾的,天生欠丢。”


    她娴美娇艳地冲王雪勾唇一笑,然后哐当一下把门带上了。


    王雪气得扑上去又要捶门,手还没来得及落下,门又从里面吱嘎一声打开,宋软再次从里面探头,阴森森地冲她一笑。


    “小垃圾,再敢打扰我,我给你丢河里去。”


    碰的一声。


    门再次被重重地关上。


    王雪高举的手莫名其妙地就捶不下去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女的一放狠话,她的腿肚子甚至都开始不由自主抖——明明她不怕的!


    王雪扬着手臂在门口站了很久,还是没敢拍下去,反手一巴掌扇在王浩的脑袋上。


    “你死人啊你,没看见你姐没欺负了?这房子你不住是吧?”


    王浩猝不及防结结实实挨了姐姐一巴掌,都没反应过来要生气,两眼还有些发直,一脸被勾了魂飘飘然的表情:“姐,姐,她好漂亮啊。”


    王雪:……


    王雪:???


    她不可思议地猛地回头,跟盯死人一样的表情盯着王浩:“她在骂我!骂那么厉害!”


    王浩一点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点头:“对,骂人的时候也好漂亮,眼睛亮晶晶的,嘴巴动得也好看,我,我觉得好像看见了爸以前收藏的那副仕女图活过来——姐,你能理解我吗?”


    王雪不理解他。


    王雪想肢|解了他。


    看看看看,平时一个语文连三十分都考不到的小傻子,现在又是比喻又是夸张的,修辞手法用的多好。


    “卧槽你妈的王浩!”她勃然大怒,上去就是一阵九阴白骨爪,“我是为了我一个人吗?你到底哪头的?!”


    王浩连挨了姐姐几爪子,终于清醒过来了——仕女进去了,眼前只有一个母夜叉。


    “姐,姐,我错了姐!!”


    他好汉不吃眼前亏,一边认怂,一边转移话题:“那咱现在怎么办啊?”


    王雪怒气未消地最后又抓了几爪子:“我们去找叔叔去!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敢占我们的房子,我一定要把她赶出去!这也是我们的房子,宁远他凭什么一个人做决定?!”


    王浩恋恋不舍地往大门处看了一眼——当然什么也看不到——于是默默地收回目光。


    听见姐姐的话,小声道:“也、也不用赶出去吧,那她多可怜啊……我看那院子挺大的,叫,叫她住一间吧。”


    王雪反手又是一个大鼻窦:“闭嘴!见色忘义的东西!这事没得商量,我一定要她卷铺盖走人!骂我是垃圾,她一定得付出代价!!”


    王雪王浩找过去的时候,大队长一家正在吃饭。


    不过也是,正中午的点儿,哪一家不做饭?农村又不像城里有国营饭馆——就是有,这些恨不得把钱串在肋骨上的农民们也不会去。


    什么档次,一年能从土里刨出几个钱?敢去国营饭馆吃饭!


    大队长媳妇端出一碗黑红色的汤药,摆在大儿媳李彩霞面前。


    李彩霞一愣:“妈?”


    大队长媳妇一边转身忙活其他的事情,一边满不在乎地说:


    “我看你这段时间一脸惨白像动不动就喘气的,前几天顺路去了趟卫生所,大夫说你一下子生了两个怕是伤了身子气血不足,给你开了点药,赶紧的趁热喝了。”


    李彩霞感动得眼泪汪汪:“妈妈!”


    “去去去,少整这死动静。”大队长媳妇嫌弃地一摆手。


    白芳芳在一边眼睛都红了——按照她的观念,一次生了两个丫头片子,婆婆没往死里骂就已经是开恩了,还专门给她开补身子药,怎么的,还生出功劳来了不成?


    要她是李彩霞,她都没脸喝!


    有这钱还不如给她买点好东西补补,她可还怀着呢!


    她故意把自己的肚子挺得高高的。


    大队长媳妇回厨房没看见,倒是她男人王老二看见了,顺口说了一句:“媳妇你这个样子看上去和咱家那只大鹅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白芳芳差点没被自己这个蠢男人气得一声嘎出来。


    大队长媳妇把馍筐拿了过来,一人发了一个。


    今天小崽子们都不在家吃饭,每人的馍馍比往常大了那么一小圈——不过也只是很小很小的一圈,起到一个聊胜于无的装点作用。


    白芳


    芳咬了一口馍馍,又夹了一筷子咸菜,看着对面即使被汤药苦得一脸褶子却神采飞扬的妯娌,心中酸得更厉害了。


    心里突突地冒酸气,嘴不自觉地就张开了。


    “妈,我听说,有些大夫会在做药材的时候往里面加人血,补血补血,不就是这么来的吗?我看这药的颜色怪怪的,要不然以后还是别买了。”


    大队长媳妇皱看着这个一脸蠢相、还喜欢蹦跶、最以为所有人和她一样蠢的的二儿媳,没好气地说:“补血就是放人血,那老娘要是想补气,还得委托你给她对嘴放屁呗?!”


    正咕嘟咕嘟把汤药往肚子里灌的李彩霞一顿。


    不只是她,饭桌上其他人的筷子均是一顿。


    王杏儿不满地叫道:“妈,吃饭呢!”


    大队长媳妇哈了一声:“都是乡下人,矫情些什么。”


    “好了,”大队长难得在此时开口,面色沉沉的,眉头也皱着,“都赶紧把饭吃完,我说个事。”


    王老大好奇地抬头:“爸,什么事还值得您这么认真地说啊?”


    “叔叔!叔叔!你在家吗?”


    “叔叔!”


    门口传来一男一女此起彼伏的叫喊声。


    大队长脸上一片平静:“就这事,我的侄子侄女,你们的堂弟堂妹,来投奔我们了。”


    他抹了一把脸,站起身对外面应答来:“来了。”


    余下的众人在饭桌上面面相觑。


    他们堂弟宁远有房子啊,青砖大瓦房,还租了一半出去拿了那么多的房租呢,用得着来投奔他们?


    听这声也不像啊。


    王老二憋不住话,率先转向他们妈:“妈?咋回事啊妈?”


    大队长媳妇也迷茫呢:“我也妹听你爹说啊。”


    正疑惑着呢,就看见他们爹带着一对十七八岁的姑娘小伙走了进来,是两张全然陌生的脸。


    众人更是迷茫——从来没见过啊这。


    但与不靠谱崽子们不同,大队长媳妇虽然仍疑惑,但东北人的血脉让她下意识开口:“来孩子快上炕,外面的天可成冷了。”


    大队长给两人介绍:“这是你婶婶。”


    王雪也是有脑子的——在别人面前嚣张跋扈可以,但是眼前这家子是她们未来在这里唯一的依靠,必须得留下好印象。


    当即乖巧地打招呼:“婶婶好。”


    王浩也跟着叫人:“婶婶好。”


    “诶,诶,好孩子。”大队长媳妇一脸热情地应答,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不认识这两人的样子。


    大队长给她解释:“这是德贵后面的那对孩子,亲戚之间走动走动,来咱家住一段时间。你去给孩子下两碗面条,一路来估计饿了。”


    大队长媳妇应和着起身,但心中的犹疑那是一点都没消减。


    好好的城里不待,来他们这穷乡僻壤山旮沓住——她看,八成是又有什么事!


    至于大队长说的什么亲戚之前走动走动……呵,就听他在那放屁吧,她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这个大伯哥要是真有这么重视亲情,之前怎么不联系,怎么不接他们家孩子去城里住住?这么多年了,唯一的走动还是十年前把宁远丢到他们这来叫他们带!


    慢着……


    把宁远丢到他们这来叫他们带?


    大队长媳妇嗖一下瞪大。


    怎么的,她大伯哥那么大把年纪了,又娶了一个?后后头那个又看孩子不顺眼,所以又把孩子往他们这边扔过来了?


    大队长媳妇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主要是这完蛋玩意儿有前科啊——整个人都不好了。


    之前愿意接手宁远,一是宁远当时实在可怜他们看不过眼,二是宁远他妈毕竟给他留了一栋房子,再加上十来岁的孩子在乡下也能干点活了,他们只要搭把手就行,等成年了有房有地的不必他们操心——看在亲戚的份上,这也就算了。


    这次又给他们扔两个来是个什么意思?


    而且看着是两个无底洞啊!


    一个二个都十七八了,放到他们乡下已经是要成家的年纪了,但是这样两城里娃娃能看上他们这里的泥腿子?


    成不了家就得一直养,房子怎么住得开、粮食怎么够分——再说,他们自己家不过日子了,凭什么一直贴这个从小到大都没见过面的侄子侄女啊?!


    他们在城里吃香喝辣的时候也没给她这个婶婶给一口啊!


    还是说王德贵会寄钱过来?能寄多少?会寄多久?


    这就事情又不是没有过!


    上次他们帮着养宁远,王德贵前期寄点钱,后期就没消息了,要不是宁远他妈给她留了房、他自己性子也独,讲不好就要砸手里了!


    ——大队长媳妇现在是连一句大伯哥都不想喊了。


    这个不干人事的东西!


    自己在城里享受的时候想不起他们,扔包袱的时候倒是能想起来了!


    不是,而且,娶一个就把前头生的孩子丢给叔叔婶婶带是个什么臭毛病?王德才是她大伯哥又不是她儿子,凭什么次次都要她收拾烂摊子啊?


    她自己有三儿一女一堆孙子,不缺孩子养!


    而且这可是那个把宁远磋磨成那样的恶毒后妈的崽,耳闻目染一起活了这么多年,谁知道有没有染上他们娘的那些坏心眼?


    老话讲得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爹秃秃一个,娘秃秃一窝。


    大队长媳妇的脸拉得老长。


    端着两碗面条出去的时候,王雪和王浩已经挨个叫完了人,正乖乖巧巧地坐在炕上。


    但是现在他们就是再乖再礼貌,大队长媳妇也没有欣赏夸赞的心情。


    她把面碗放到两人面前,努力牵扯起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孩儿,吃吧。”


    王雪看看连个荷包蛋都没有的面碗,又看看大队长媳妇因为常年劳作黝黑干枯手,眉宇间飞快地闪过一丝嫌弃。


    她掩饰得很快,但恰巧大队长媳妇因为心中如鲠在喉的猜测一直在打量他们,将她的嫌弃看了个正着。


    ……


    得,更不得劲了。


    面条可是他们逢年过节都难吃上的金贵东西,这些城里来的小公主小少爷们还嫌弃。


    她没甚意思地抓着馍馍咬了一口,只觉得口中的粮食像是坠了秤砣一样,沉甸甸地叫人难受。


    毕竟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大队长对自己媳妇了解得很,一眼就看她此刻不痛快了。但他现在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搞得焦头烂额,一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先招呼侄子侄女:“这还有咸菜,快吃,快吃。”


    王雪看着那一叠黑乎乎干巴巴、还被他们筷子夹来夹去的咸菜,差点没直接吐出来,勉强在脸上挂上微笑,乖巧地摇头:“婶婶已经给我们下了面条了,已经很好了,我们就不要了,叔叔堂哥堂姐你们多吃一点。”


    为了转移大队长的注意,她急匆匆地又找了一个话题:“怎么没有看到我的侄子侄女们?他们是去上学了吗?”


    大队长看看自己媳妇无动于衷的样子,只能再次被迫社交:“没呢,他们去小宋知青请他们吃饭去了。”


    “小宋知青?”王雪的的心思一动,城里来的知青,又还有闲钱闲心请


    孩子们吃饭,也不知道是男的女的,看上去可以结交。


    王杏儿夹了一筷子咸菜,好奇地看着这个从城里来的堂妹。


    白芳芳看看她们正在啃的馍馍夹咸菜,又看看王雪王浩碗里的白面条,难受劲一下就起来了。


    但大队长刚才说了,这是那个城里有出息的大爷的孩子,送过来想和他们作亲戚走动的。


    ——也就是说,这个身上是能弄到好处的,得讨好。


    于是,她只是换了个话题:“妹儿你打算在我们这玩儿多久啊?咱这有什么好玩的,能比得上你们城里啊?”


    王雪的筷子停下来,面上闪过一丝难堪之色,将将地看向大队长,一脸的求助。


    说到这个,大队长放下碗筷,见大家都吃完了,丰富王杏儿:“杏儿,你去把大门锁上,回来再把屋门锁上。”


    他难得这样严肃,王杏儿也不敢多问,依着他的嘱咐一一关了门,坐回了炕上。


    大队长环视一圈,沉声到:“之前我说亲戚走动对外的说辞,小雪和小浩之后应该会在咱们家一直住着。”


    “什么?!”


    白芳芳一下子叫出了声。


    第93章


    骂我是日本鬼子,你太侮……


    难得的,大队长媳妇第一次没有嫌这个二儿媳蹦跶闹腾。


    ——以后一直都住是个什么意思?这俩连白面条都嫌弃的娇贵包袱得一直挂在他们身上了?


    凭什么啊?是王德贵那个不干人事的东西死了,他那个一肚子坏水的后头女人也死了?


    没见过这么不当人啊,指着他们家一头羊薅毛啊!


    大队长媳妇自持大家长身份,甚至还带了点鼓励的意思看着自己二儿媳,快点发挥你平时作妖的精神,快跳,快搅!


    ——果然啊,就是茅坑里的大粪,沤了肥了都能拿来浇粪。


    王雪咬着下唇,脸颊涨得通红,看上去一副被逼问了什么过分的问题一脸羞窘的表情,似乎稍微有点良心的,都不该在追问下去。


    但是白芳芳没有良心。


    良心是什么东西,有眼前的事重要吗——这俩人不是来走动的,是要在他们这一直住下去?!


    白芳芳瞬间就想到了同样被丢回来的宁远——何曾相似,何曾相似啊!这不就是范本吗?也就是说,占不到便宜就算了,还得白搭?


    但是宁远有房子,人又独,细捋下来他们也没吃多大的亏,但是这俩不一样啊!才来第一顿,就吃了两碗面条啊!


    她都没吃过几次面条啊!


    而且住在哪里?看上去也不是能干活的,白多了两张这么大只会吃的嘴!


    她连丈夫亲妹子王杏儿读书都不乐意,能乐意这么七拐八崴的堂妹堂弟来吃白饭?


    她一叠声地追问:“咋就要以后一直住在咱这了?城里不舒服些?他们爹妈呢?”


    王雪脸上红得更厉害,垂下头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心中又羞又气。


    ——城里当然舒服些!要不是爹妈出事了,你以为她们想来你们这破地方!都干什么这样咄咄逼人,搞得他们好像是死皮赖脸上门打秋风的亲戚一样!


    大队长抹了一把脸,看了两个把头埋得很低、看上去很有些可怜的孩子,长长地叹了口气:“你们的事老王头和我说了,是这样的,这俩孩子的爸妈出事了,没办法,只能把孩子送到咱们这来,让我们照看一二。”


    不仅是大队长一家,连王雪都惊呆了。


    她当时望向大队长,是希望大队长能看在她为难的样子上把这个话题掀过去,然后自己再悄悄找个没人的地方和她叔叔说他们的处境——她爸妈被下放是遮掩不过去的,必须得叫这个的叔叔知道,但是她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来啊!


    要是大家都知道她和浩浩是因为走投无路才来求着被收留的,那她不是成了那种全家地位最低、谁都可以使唤的寄人篱下的穷亲戚了?


    她从小到大也是被父母娇惯着长大的,哪儿能接受自己沦落到这种地步?


    她想得倒好,但是也不考虑一下实际状况——相较于他们这两个都几乎素未谋面的侄子侄女,大队长和自己的媳妇儿子才是真真切切的一家人。


    在这个家家户户粮食紧缺的年代,一下子多了两张吃饭的口,而且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大队长必然得先给自己的家人一个交代——没有直接说他们的爹妈是被人举报受贿赂才进去的,已经是他考虑过两个孩子的心情了。


    而且,能愿意接纳这个两个父母被下放的孩子,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小浩,你就和三堂哥睡一间屋,小雪,你就和杏儿睡一间屋。”


    突然房间就被割走一半的王老三和王杏儿:???


    但是这对弟弟妹妹的爹妈刚出事,又是千里迢迢来投奔他们这唯一的救命稻草,此时要说些什么显得他们多冷漠无情一样,只能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


    “叔叔……”王雪蠕动着嘴唇,呐呐地小声叫到。


    大队长一抬手,用一种毋庸置疑的语气说:“你们毕竟是我侄子侄女,这种情况下我们也不能不管你们,你们就在这住下。但是我们家情况也摆在这里,比不上你们在城里的条件,你们就委屈一下。”


    他到底担任了这么多年的大队长,严肃起来气势还是有的,白芳芳不敢再跳,王雪也不敢再多言了。


    至于王浩——他在一开始就是缩头缩脑在一边等姐姐帮处理好一切背景板。


    大队长媳妇在一边欲言又止。


    她想说现在这样像是安排好了,以后呢?老三眼见着到成家的年纪了,难不成娶了媳妇后还要和堂弟一间屋?杏儿她还想留几年多给她攒点嫁妆,以后嫁出去了底气也足,难道还要为了这俩侄子侄女提前嫁出去腾房子?


    谁的闺女谁心疼啊。


    还有,这俩孩子看上去也到了成家的年纪了,难道也要他们操持吗?侄女还好,侄子呢?知不知道现在娶个媳妇多费钱啊!


    但是这俩娃娃是爹妈出事才来的,又不能把人家拒之门外,大队长媳妇自诩也是个体面人,可干不出来这种事。


    但是——就活该他们吃闷亏啊?


    大队长媳妇怏怏的,其他人也未见得心情有多好,饭桌上只剩下一片咀嚼的声音。


    一顿饭吃得沉默极了。


    饭后,王老三和王杏儿把两人各自带去了他们的房间。


    毕竟是乡下的房子,年岁也久了,泥墙斑驳,屋檐低矮,屋里空间不大,只有一扇很小的窗,用报纸糊着,些许昏暗的光线从外面透进来。


    显得逼仄又灰扑扑的。


    王雪的眉头一下子就皱起来了,鼻子也耸着,很是嫌弃。


    背对着她的王杏儿没有注意到,她利落地把炕琴整理出一个地方:“你把你的行李收拾收拾放在这吧,你带铺盖了没有?带了就放上来,晚上好睡觉。”


    王雪皱着眉问:“我晚上睡在哪里?”


    王杏儿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当然是和我一起睡在炕上啊,还能睡哪里?”


    王杏儿作为大队长的闺女,在村里的姑娘中一直是最出挑、公认日子最好过的女孩了。即使后面陆陆续续来了些女知青,一是在这里没亲没故没靠山,二是大家都不把她们看做自己人,所以她在本村里仍然是第一梯队的。


    但王雪不一样,论起来她也算村里的一员,本身却又是从个从城里来的,王杏儿多少还是有些挣一口气的心思,拿着扫炕专用小笤帚一下一下地扫着炕收拾。


    但毕竟是天天睡的炕,没有什么灰。


    她还是很干净的。


    王杏儿有些得意。


    但毕竟是土炕,整体的颜色就是暗灰带黄的,而且因为之前是王杏儿一个人住,为了省柴火也没有砌多大。


    王雪只是瞄了一眼,眼睛一下子瞪圆了:“我……和你一起睡?”


    王杏儿想着她爸妈出事,和弟弟天远地远地来他们这,想想其实也挺可怜,好心好意地安慰一句:“嗯,你放心,我睡觉不怎么打呼噜。”


    还会打呼噜???


    王雪激动的情绪占据了大脑:“我是说,我和你一起睡,睡在这儿??”


    声音一下子没收住,有点尖利。


    王杏儿终于察觉到了这个堂妹乖巧表象下对她的嫌弃了,正擦着柜子的手停了下来,不高兴地把东西往桌子上一丢。


    “你这是在嫌弃我吗?”


    东北的姑娘性子直,不吃乐意闷亏,有什么话直接就说来了,把从没见识这架势的王雪吓了一跳。


    她确实嫌弃,但还得住人家家里呢,哪儿敢当面这样打主人家的脸?


    立马缓和了脸上


    的神情:“没有没有,是我想着这……床之前应该是你一个人睡吧,我怕我会挤到你。”


    王杏儿勉强被哄好,只是到底还有些气不顺:“那怎么办呢,就这么大点地方,总不能叫你睡地上吧。”


    王雪脸上的笑容微微有点僵硬,她深吸一口气,从包裹里拿出一个以前用过的旧头花,因为不是什么好东西体积也不大,抄家的时候侥幸逃过了一劫,没有像锅碗瓢盆那样被红小兵砸个稀烂。


    “杏儿姐,你知道我爸妈出了事,家里垮了……”她一边说着,一边低下了头,看上去很是难过的样子,“所以情绪不太好,说话也浑浑噩噩的,一时失叫人误会,你别生气。”


    王杏儿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对哦,这个堂妹家里刚出事,正伤心呢,说话不周全也是可以理解的……她刚刚是不是语气不太好啊?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怎么感觉这个堂妹说话她心上人林信平有点像啊?


    王杏儿努力把这个想法甩开。


    王雪拿着头花,递给她:“这是我以前最喜欢的头花,送给你,你别生我的气,我一看见你就觉得你亲切,我是真心想和你做姐妹的。”


    王杏儿僵硬地捏着头花,满脑子都是我真该死啊!


    她别别扭扭地说:“说的什么话?我们本来就是姐妹。”


    如果说这边的气氛在王雪有意的周旋下变得缓和,二房里的气氛却在白芳芳的叽喳下越发僵硬。


    白芳芳一进门就闹腾开了,她叽叽咕咕地拍着窗台:“你爹是不是老糊涂了?自己的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还要多两张嘴!怎么的,你家是王老财,有我不知道的金山银山啊?”


    这话是能随便乱说的吗?


    王老二吓了一跳,猛地呵斥道:“你胡说什么?你不要命了你!”


    白芳芳被他吼得一缩脖子,自知失言,下意识地咬住嘴唇收了声。


    但她不服气,只是沉默了一小会儿,又开始了。


    “本来就是啊,你看这两个来的时候那个狼狈样,包裹不到一抱宽,能带多少东西?能装多少粮食?以后还要一直在家里住,金山银山也不够这么折腾的啊!你是没看到,他们一来就吃了面条呢。”


    王老二被她说的有些烦躁:“人家第一次上门,做点儿好吃的招待一下,又不是顿顿都吃面条。再说,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最多也就这一个冬天,明年开春他们就可以干活了,也不会一直养着。”


    白芳芳嗤之以鼻:“你看那两个小细爪子小嫩皮子,像是会干活的?那些城里的知青干活什么样,你不知道啊?”


    “而且哪有你说的这么简单?他们看上去也十七八快成家了,要是在这里成家,娶媳妇、嫁妆彩礼要我们操办吗?要是不成家,一直在这儿住着,什么时候是个头?我还想着等小妹出嫁了,把她那间屋子划给咱呢——咱这么多孩子!”


    “那你说怎么办?”王老二被她念得头都大了,“毕竟是爹的亲侄子,大伯又出事了,还真的能眼睁睁的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不成?”


    白芳芳很想说就眼睁睁看着呗要什么紧,是能把眼睛看瞎还是怎么的?


    但她也知道这种想法不切实际——在农村地区,亲戚之间的情分是很重要的,而且这还是他们爹的侄子,是很近很近的亲戚。


    本家侄子本家侄子,不就是这么来的?


    要是他们真敢这么做,别人的唾沫星子会把他们整个人淹没。


    她就像那被戳到的猴子一样,只觉得自己受委屈了跳着脚吱哇乱叫——只会凭借着本能跳脚,但你真要她说出什么好的解决方法,她又歇菜。


    她气呼呼地说:“我看你以后也别说我了,你爹都这么心疼侄子侄女,我对我弟家大牛好点有什么毛病?”


    “大牛大牛大牛,你天天就是你弟弟家那大牛,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就和你弟弟过去!”


    王老二本身就烦得很,直接顶了回去。


    白芳芳梗着脖子不服道:“那毕竟是我弟,起码比你这个堂弟堂妹……”


    她猛地一顿,眼珠子亮了起来:“对啊,他们只是你的堂弟堂妹啊,论远近亲疏,也不该来找我们啊。”


    “什么?”王老二一下子没明白。


    白芳芳猛的站了起来,在地上来来回回的转圈:“你只是他们的堂哥,他们就应该找他们亲哥去啊!宁远也在咱这啊,凭什么逃开?”


    王老二一愣。


    “不行,我要和爹娘说说去!”她说着,就要走出房门。


    王老二连忙拉住她的胳膊:“不许去!宁远被他后妈磋磨多惨你不知道,现在我们要他照顾他后妈的孩子?你要脸不要?”


    “我要粮食!”白芳芳说着要甩开王老二的手。


    两人在门口拉拉扯扯,正巧看到王雪从小妹屋子里走出来,看上去像是要去找他们爸妈。


    两人的动作一顿。


    白芳芳趁此机会从王老二手中挣脱出来,却不急着出门了,一直等王雪走进了公婆门,这才蹑手蹑脚地凑过去听。


    王老二吸气又呼气,但是到底也觉得自己吃了亏,又懒得继续和媳妇吵,于是只眼不见心不烦地走到里屋去了。


    老两口的正房里都可以用愁云惨淡来形容了。


    大队长媳妇唉声叹气:“那就真让这俩孩子住下来不走了?”


    大队长也跟着叹了一口气:“那怎么办呢?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房子是咱爹留下的,王德贵之前一直在城里没回来,但是要是细究起来,还是有他一份的。现在他进去了,要是我们连他两个孩子都不照顾一下,叫旁人知道了不得戳断咱俩脊梁骨?”


    ——当时饭桌上,他不说德贵是因为收贿才出事除了顾忌侄子侄女的心情,还有隐瞒消息的考虑在里面。


    毕竟这是被下放到农场啊,和这样的人有亲戚关系,要是被有心人知道了,谁知道会不会惹来什么麻烦呢?


    大队长虽然对自己在村里的影响和威望有信心,但谁愿意上赶着找麻烦啊?


    是觉得自己每天处理那鸡毛蒜皮倒灶事太轻松了吗?


    不是他不相信自己的儿子闺女,但儿媳们可是有娘家,谁知道她们会不会和家里人抱怨的时候顺口就说出来了?儿媳娘家的亲戚也不少,亲戚还有亲戚和好友……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他连老王头那里都叮嘱过——好在他和老王头也沾点亲戚,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老王头平日也是个靠谱的,还能叫人相信。


    但是对着一起风风雨雨走了半辈子的自家媳妇,他倒是没什么好隐瞒的,直接说了。


    “你还说这个!你哥他收……那啥,”说道这个,大队长媳妇更揪心了,勉强把话吞下去,脸上的忧愁之色更深重,“他怎么能干这种事!咱真是到了血霉了,好处好处一点没有,出了事了还得扫尾还得担惊受怕!”


    大队长也是唉声叹气——他也有怨气呢。


    他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屋子里一阵烟雾缭绕。


    要是他平时在屋子里这么折腾,大队长媳妇非把骂的得狗血喷头——大冷天的整得屋子里一股子烟味,散又散不掉,呛死个人。


    但今天她都没心情骂,她甚至也想来一口。


    正巧在这时,王雪期期艾艾地走进来,小


    声地叫了一句:“叔叔。”


    大队长强打起精神:“小雪,怎么了?是哪里还不习惯,还是差了什么东西?”


    “没有的,杏儿姐还专门给我收拾了地方,很照顾我。只是我想着,毕竟我们姐弟俩给您们添麻烦了,杏儿那房间也不大,加了我可能会挤到她……”


    她两只手在身前绞来绞去,很愧疚不安的样子。


    大队长一摆手:“嗐,哪算什么,咱这冬天冷,挤一挤睡觉更暖和,没事没事。你就安心睡,你杏儿姐睡着了跟个死猪一样,雷都打不醒。”


    王雪被堵得一顿,险些接不下去了。


    大队长媳妇儿是一下子就听出她恐怕还有话,微微直起了身子,眯着眼睛看这个侄女。


    王雪对上大队长媳妇儿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一慌,像是心思被看透了一样,将将地低下了头。


    “我听说,我哥家有空房,不然您带我去找他吧?”


    “你哥?谁啊?”大队长差点没反应过来,大队长媳妇终于明白了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眉毛扬起,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她。


    不是,你心里是不是一点数都没有啊?


    王雪低着头,仿佛一点也没感受到婶婶诧异的视线,坚持着说:“就是,就是我的宁远哥哥。我爸说之前把他交给您照顾是无奈之举,本想着在城里给他找到工作后就把他接过来的,但是这几年城里没工作人得下乡,工作实在不好找,所以才一直没拖着……


    “但宁远哥哥毕竟也是我爸的孩子,爸爸也经常在家里念着他,还说我们毕竟是亲兄妹,等他们走后我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以后要相互扶持的……所以我想去看看他。”


    大队长媳妇地眼睛瞪得更大了——这瞎话你们都说得出口,真不会是能干出受贿这事的人的崽啊!


    这不要脸的劲一脉相传啊!


    这究竟念不念着的,你们一家心里没点数吗?这么多年没联系不给钱不闻不问,还念着?


    念的什么?往生经?超度咒?


    把谁当傻子呢?


    大队长也反应过来了,他看着眼前面不红气不喘的侄女,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就是城里人的城言城语吗?


    她说得不脸红,他听着都脸红啊!


    但他是个体面人,尤其这还是个小辈,还是个女娃娃,不好直接撕破脸皮地开怼,最终只是动了动嘴,干笑道:“算了吧……”


    “哪儿能算呢!”王雪义正言辞,“我也想见见哥哥!”


    大队长媳妇幽幽地说:“你是想见见哥哥,还是想薅薅哥哥?”


    王雪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但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而且,我知道我妈妈当时对他有些亏欠,我当时年纪小不懂事,也帮不了哥哥,但现在明事理了也想替妈妈道个歉,希望能得到哥哥的原谅。”


    得,人家都这么说了,你还能怎么说?不让人家道歉?


    再说人家以后要住在东风大队的,就算他们不说,想知道宁远家在哪儿还不简单?


    大队长心累地再次抹了一把脸——次次抹次次抹,他都快觉得自己这张老脸被他自己盘包浆了。


    “那我把他家地址告诉你。”


    王雪有些疑惑:“叔叔,您不和我一起吗?”


    大队长媳妇先忙说:“这是你们亲兄妹之间的,你们自己处理,我们就不多手多脚地搅乱了。”


    开玩笑,他们要是带着去,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变成他们是支持宁远和他的亲弟妹修好关系了,他们就成做保人,也相当于施压了。


    要是这真是个好弟妹也就算了,多个真正关心他亲人对他来说是个好事,但是这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那他们凭什么替这么一对没什么感情的姐弟冲几乎是他们从小看到大的宁远施压?


    人还分远近亲疏呢。


    至于或许三人和好了可以让这姐弟俩住到宁远家里——两人都没往那边去想,宁远那房子是他妈留下来的,姓宁;王雪王浩是他们这一脉的,姓王;更别说王雪王浩的妈当年往死里磋磨宁远,要是他们为了自己轻松就强迫宁远,那也太丧良心了!


    不得行不得行,干了会叫雷公打的!


    大队长媳妇此时虽然后悔让这对姐弟俩住到家里,但也只是一个捏着鼻子自认倒霉的心态,没想祸祸人。


    大队长把地址告诉了王雪,王雪越听越熟悉,疑惑道:“我去过这里,但是是一个十七八的女的开的门,说宁远把房子租给了她。”


    emmm……


    你们第一站就是找的就是宁远啊。


    大队长有些微妙——这司马昭之心也太明显了点。


    看清这很可能是个蜂窝煤,加上本身就没什么感情,他更是冷淡了不少:“是的,宁远把房子从中间起了道墙,划了一半租给了小宋知青,大门归小宋知青,他自己平日进出都是走后门,你得绕到后面去敲门,不然会找错家。”


    王雪回忆起自己几乎被丢出去的耻辱经历,一脸撒娇地想上眼药:“对,我之前就找错家到这个……小宋知青?这就是那个请我的侄子们吃饭的小宋知青?”


    那个有钱有闲她原本还想要交好的小宋知青?


    大队长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对啊,你见过了?她人挺好的吧?”大队长媳妇意味深长地说,“大家都挺喜欢她的,还得过派出所的锦旗呢。”


    你要不和她学一学吧。


    这年头比较讲究‘集体‘,尤其强调荣誉,得了锦旗几乎和官方盖章这是个好人没什么差别,公信力极强。


    王雪当然也懂这个道理,她一个初来乍到的人给这样的人上眼药,保不齐是谁吃亏,都打好的腹稿猛地噎在嗓子眼里,面上一阵青一整白,干巴巴地说:“哈哈,确实见过。”


    大队长也没忍住:“你们都是城里来的,年纪还差不多大,可以多向好同志学习学习。”


    王雪的表情就像是一连生吞了八只苍蝇。


    这边,宋软招呼小孩兵们吃完了饭,也没留人,小孩们急着向家里人以及自己的小伙伴们炫耀今天在小宋姐姐家吃到的好菜,也没想着留下,呼呼啦啦地就散开了。


    隔壁孙婆子家的铁蛋原本趴在靠近宋软家的那面墙壁上不停地嗅啊嗅,听见虎头他们兴高采烈跑出来的声音,还有故意挺着肚子打的饱嗝声,馋得一包口水都快掉了下来。


    他闻出来了,有肉,有鱼,还有豆腐!


    呜呜呜呜他也想吃,都是小孩子,他还是宋软的邻居呢,凭什么不让他去啊?


    他心中又酸又不满,又不敢去找宋软闹。


    他还是比较有眼色的,在孙婆子面前闹得厉害,因为知道他奶就他一个大孙子心疼他,只要家里有,他多闹闹一定可以得偿所愿,但是宋软不一样。


    ——呜呜这女的一点都不善良,又凶又会打人还养老虎,他是铁蛋又不是铁命,哪儿够这种虎娘们捏的?


    但他毕竟年纪小,又被肉和豆腐冲昏了头脑,能够勉强抑制自己不去找宋软闹已经是求生本能的最大努力了,心中的委屈还是忍不住地一波一波地往冒,就像发酵的酸菜坛子一样。


    正巧此时吴建国因为要上厕所吊儿郎当地从边上路过,铁蛋终于还是一抑制不住心中的怨愤,冲着他喊:“三婶,我想吃肉!”


    吴建国莫名其妙:“你想吃肉你喊我干什么?我是去厕所的,我能拉给你?”


    铁蛋气得直跺脚,在地上打滚撒泼道:“我不管,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小孩躺地哭叫耍赖这一招,只会对真正心疼他的人生效——吴建国真心喜欢铁蛋?


    开什么国际玩笑?


    他无动于衷地从铁蛋身上跨过去。


    铁蛋人都傻了——没有这样的啊!哪儿有这样的长辈?二伯一家不在,他现在可是他们家唯一的男娃啊!


    他一个骨碌爬起来,跑着吴建国的小腿不让他走:“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吴建国被他折腾得脚都迈不开,也恼了:“我又没有肉,你找我闹有什么用?!”


    铁蛋不听,铁蛋放声大哭:“同样都是知青,隔壁的宋软怎么就能弄来肉,你就不行?你不仅弄不到,还骂我,你怎么这么没用!”


    吴建国都气笑了,没想到穿到七十年代,还有人企图PUA他,还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犊子。


    当即一蹬腿把人撕扒下来,“小兔崽子你还会闹,那同样都是小孩子,为什么大队长家的虎头又聪明又听话大家都喜欢,而你又脏又笨都住在宋软隔壁了她都不请你吃饭,于是你只能现在找我闹?”


    一箭正中红心,单刀直入地深深地扎在了铁蛋的伤口上。


    铁蛋呆住了,铁蛋反应过来了,铁蛋受伤


    了,铁蛋崩溃了。


    铁蛋嗷得一声像一只受了重创的狮子般从吴建国腿上摔了下来,在地上又弹又跳像一只被浇了盐水的黑蛆。


    “啊呜呜呜呜呜——啊呜呜呜呜呜——”


    “奶奶!妈妈!三叔!三婶欺负我,三婶欺负我啊呜呜呜呜!!!”


    真动听。


    突然就理解了什么叫如听仙乐耳暂明,上厕所都带劲了。


    吴建国在这悦耳的背景音里走进了自家的茅房,痛痛快快地释放。


    走出去再次路过铁蛋身边的时候,他没忍住,又补了一句刀:“哟哟哟,本来长得就不好看,哭起来更是丑得吓人,叫得也难听,更不招人喜欢了,宋软下次请客吃饭也不请你。”


    “下下次请客也不请你。”


    “下下下次也不请。”


    铁蛋:“!!!!”


    他是真的伤心了,抹着脸上的眼泪张嘴又要哭,想起吴建国的评价,原本抹眼泪的手捏住自己的嘴,一边发出汽笛一样的哭声,一边头也不回地往孙婆子屋里钻。


    路上摔了一跤都没打断他的状态,一骨碌爬起来,继续往屋子里冲。


    吴建国贱贱地说:“咦咦咦~这么大个人了还只会找奶奶,你小心你隔壁宋软姐姐知道了更不喜欢你了。”


    话音刚刚落下,孙婆子屋里传来一阵动地惊天、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夹杂着铁蛋含混不清的告状声。


    孙婆子的骂声紧跟着响起:“叶香你多大个人了你欺负你侄子!诶呦哟哟,不哭不哭。”


    吴建国犟嘴:“婆婆,我这是在逗铁蛋玩儿呢,你看看铁蛋多好玩儿!”


    “叶香你*&¥#@%^……!!!!”


    宋软一点也不知道因为这顿饭,还叫隔壁还闹了这么一场——不过她现在就算知道了也没时间看热闹。


    她先把关在后院的金花母子放出来,自己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炕桌,把碗筷熟练地扔给系统一键清洁,用馍馍夹了点提前留的肉菜,用干净报纸包好放到小篮筐里,想了想,又拿了一瓶橘子罐头。


    懒得绕道后门去敲门,于是把小篮筐叼在嘴里,两手往墙上一撑,双腿在墙上蹬蹬瞪,利落地跨坐在墙头。


    金花看着她的动作,有些好奇地把前肢撑在墙上,后腿微蹲发力。


    宋软把篮子取下来拎到手上,空着的另一只手顺手把它的大虎头按下去:“去去去,今天不需要你出场,”


    金花呜呜叫着被压下去,宋软在墙上叫到:“宁远,宁远你出来,我给你报信来了!”


    屋子里传来一阵慌乱的响动,宁远走了出来,还没来得及问,门口传来敲门声。


    宋软笑了一下:“现在也可能是你主战力——去,给我把橘子罐头开了倒一杯过来。”——


    王雪敲开门,看清这次确实是个男的,眉宇间隐隐有些爸爸的影子,觉得这次找对人了,硬气了:“我是你的妹妹王雪,后面是我弟弟王浩,我们现在因为一些情况必须住在东风大队,你快给我收拾房间。”


    宁远瞬间反应过来,沉着脸就要把门关上:“走开。”


    王雪叫嚣着挡在门口,一个劲的往里面要钻:“你凭什么叫我走?都是爸爸的孩子,这房子也有我们一部分,我和浩浩还是两个人,该分的比你多!你有什么资格不同意?二比一,我们没叫你滚回去都是念在外面是亲兄妹的份上!”


    “这么理直气壮抢别人家房子,颠倒黑白反客为主一套一套,简直是小日本鬼子当时侵略我国的无耻样一模一样。”


    “啊,你那猖狂猥琐的小人样,也挺像。”


    宋软一边说着,一边上上下下打量了王雪一眼:“日本鬼子一般在鼻子下面留撮胡子当标志,你不用留都一眼就能叫人看出来相似,这叫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骨子里的相似。”


    王雪原本打了一肚子草稿瞬间忘得一干二净。


    她当场就破防了。


    其实这两天她几乎天天破防快把她前辈子所有的防欧破完了,但是这次不一样,这一次破防得最为深重、厉害、沉痛、直击灵魂。


    她尖叫着,脸上的肉抽动着,语无伦次:“你怎么能这么骂人!还,胜于蓝,骨子里的相似……”


    她深吸了一口气,勉强不叫自己晕过去,浑身都在哆嗦:“太侮辱人了,你太侮辱人!你太恶毒了,我就没见过你怎么恶毒的人!你给我道歉,你必须给我道歉!!!”


    宋软抱着手臂气定神闲:“呀呀呀,急了,你急了,被我戳到痛处了——你是不是其实自己也知道,一直为此感到自卑啊?”


    王雪破了大防,都顾不上刚在大队长叔叔面前树立的贵乖巧人设了,龇牙咧嘴、面目狰狞地撸起袖子冲过来:“我要撕了你这个贱人的嘴!!”


    宁远顺手拿起墙边的撑衣杆子,一杆子给她戳开到安全距离,虽然和外人交流很紧张,但坚持着说:“你别欺负她。”


    王雪:???


    这人眼睛有毛病吧?谁欺负谁啊,啊?你摸着良心说说,到底是谁欺负谁!


    她妈当初磋磨这人性子的时候,是不是把他眼睛搓炸了啊?


    吵又吵不过,骂又骂不过,动起手对面两个人,而她这边王浩还在盯着宋软发痴,真打起来讲不好是1.5对2.5——对,双方各分到0.5的,的就是她这眼皮子浅、见到个狐狸精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的蠢货小弟!


    王雪气急败坏,一扭头往回冲,企图找救兵:“叔~叔~!!你快来看啊呜呜呜,宁远合起外人欺负我啊呜呜呜!”


    最后这个救兵也没搬来,甚至一连过了好几天,大队长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甚至还派虎头给她送了几个粘豆包,说是谢谢她对虎头的照顾。


    反正一点都没有给自己侄女出头的意思。


    也对,王雪是大队长侄女,宁远也是大队长侄子呢,还是他一手拉扯大和花了不少精力、就和半个儿子差不多的侄子plus。


    反倒是因为大队长侄子侄女的到来,把队里的话题狠狠地吸引了一波——刚来不久的被下放的臭|老|九已经是过去式了。


    毕竟虽然这是他们大队第一次被分来下方人员,但是隔壁大队早接收了几波,第一批来的时候他们还走了十几里路去看热闹,现在都懒得去了,毕竟都是一群陌生人。


    这算什么新奇事——他们大队的前村支书还被下放到农场去了呢!小场面!


    但是,大队长家里的事就不一样了——这可是他们东风大


    队的一把手领导人呢!顶流啊!


    听说大队长那个城里的哥把自家娃娃送过来,说是想亲戚之前多走动,就很有叫人探究的意思了。


    真的是亲戚间走动?那怎么不把大队长家的虎头送到城里去见世面呢?


    有人想到了宁远,说,说不成是和宁远一样,又又娶了一个,于是又把前头的丢过来了。


    有人说,别把大队长的哥想得那么无耻——得把人往好处想,也许是没了呢?


    反正众说纷纭。


    宋软观察了两天,发现大家伙的注意力确实已经被转移,又小心地观察了一下暂住在学校的下放分子们的作息交往。


    终于,她挑了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找了块黑布往自己脸上一蒙,又特地换了一身张美娟的衣裳,外面套了个黑外套,把篮子往自己胳膊上一挎,做贼似的朝学校的方向溜了过去。


    ——替原主报恩去喽!


    半夜三更,古有狐狸谢书生,今有小宋报师恩。


    第94章


    回报恩师


    傍晚的时候下了一场小雪,不大,村道上的因为人来人往的走动很快化掉,但山坡的树底下没人走,存了浅浅的一层,像一块被撕碎的白纱巾,东一块西一块地散落着。在一片漆黑的夜晚,反射着浅浅的光晕。


    宋软就借着这浅浅的亮光,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学校的方向走——要干的是悄悄摸摸的事,她哪儿敢打马灯?别人打马灯是照亮,她这个情况打马灯是找死啊!


    ——至于更方便的手电筒,现在的手电筒在乡下是个稀罕物,只有那么相对富裕的几家买得起,就是大队长家,也是马灯手电筒换着用。


    打着手电筒那个去找下放人员——哈,定位找死。


    好在她已经提前正常摸清了地形,加上学校因为村里没地了所以盖在比较偏的山脚,周边都没什么人家,这一路走得平平顺顺。


    她蹑手蹑脚、贼眉鼠眼地进了学校,摸到墙根边,趴在窗户上探头探脑地观察了一会儿,然后一阵“噗嘶噗嘶”。


    范玉英自从被打倒下放后睡眠就一直比较浅,又是睡在窗边边,一下子就惊醒了。


    从她愿意自掏腰包给宋软垫学费的事便可以看出她是一个很有热心、同时也关爱学生的老师,宋软不是她资助的第一个学生,也不是最后一个,她这些年自己节衣缩食,省下来的工资,有一大半是补给这些娃娃了。


    不仅给学生们贴学费,她还经常义务给一些基础薄弱的孩子上课,她是真的把这些学生当做自己的孩子来对待的。


    可偏偏,这次举报导致她下放的就是她的学生,还是一个受她资助过的学生


    可想而知这对她的打击有多大。


    她甚至觉得哪怕被游街、被批|斗,也没有当初知道是那个她一直视如亲子的学生举报她的那一刻更叫她痛苦。


    从睡梦一睁开眼,她下意识地想拉灯,然后想起来,她现在已经被下放到东风大队了。


    范玉英的手慢慢地落下,抹了一把脸,有些迷惘地转过头,想看看窗外的月亮。


    就看见一个从上到下一身黑的一团站在窗边,对着她一阵“噗呲噗呲”地招手。


    范玉英:……


    毫不夸张地说,她第一眼差点没抽过去。


    哪怕她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此刻也忍不住有些错乱地怀疑:她似乎是被下放到农村,不是被下放到地府,对吧?


    还是说她命数就到这了,下面已经派人来接她了?


    黑影见她不动,扯下捂脸的面巾,露出一口大白牙,叽叽咕咕地小声地叫到:“老师,老师!是我啊!”


    范玉英很快认出了这个声音——也是她之前的学生宋软,现在来东风大队当知青,还挺有名的,她才来几天,还是个被当地人孤立的“牛鬼蛇神”,都听过几次她的名字。


    她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但是又没有完全的放松,沉默地看着黑影好一会儿,还是轻手轻脚地从屋子里出来。


    他们是下方人员,村里能给他们从新修的学校里分一间屋子叫他们过渡已经是善待了,即使她是这批人中唯一的女性,也不可能单独再给她一间单间——多少本地人还住不上单间呢,那还叫改造吗?


    而且现在气温已经降下来了,就凭她一个人也捡不够过冬的柴火。


    但男女混住毕竟不太方便,好在教室有前后两个门,其他人也算照顾她,把后门带窗的这一小块划给了她,边上堆了些柴枝做划线,平时都不往这边走,几乎就成了两个空间。


    总体来说,已经很好了,她以前也帮助过被下放的老友,知道被分到严苛地界的“坏分子”们的生活是什么样:


    是用树枝、草、木架、麦秸搭成一个草棚子,冬天漏风夏天漏雨,再用泥起一个地胚,人就这么住进去,地上铺一把干草,就这样睡,连个木架子都得自己搭。遇到下雨的时候,雨水会顶上的草棚、边上的缝隙中或流或涌地渗进来,一片泥泞。


    起码在东风大队,他们是住进了房子里。


    范玉英的动作很轻,一点也没惊动别人,怕屋内的其他人听到,两人走远了些。


    眼睛适应了黑暗,在一起往外走的时候,范玉英也下意识地观察着宋软。


    和日益枯槁沉默的她不一样,她长胖了些,也比以前更加气足,眼神也坚定了些,看得出来她现在过得很好,相较于以前的怯软,也终于有点少年人的意气了。


    范玉英的嘴角不自觉地流露出点欣慰,一顿,又压了下去。


    走到一处转角,两人默契地停了下来,范玉英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你来干什么?”


    宋软把手上的篮子递给她:“老师,我给你送点东西。”


    篮子里的东西摆得整整齐齐,范玉英一眼就看了个全:篮子中间用树枝和报纸隔出了一道楚汉河界,左边是一套叠好的衣服,在漆黑的夜色中看不清是什么颜色,但是能看出有着相当的厚度,上面还放了一顶帽子;另一边则装着米面和一些不需要加工的干粮,还有一瓶红药水以及防寒的生姜,塞得满满当当。


    全部都是她现在紧缺的——毕竟她是下方分子,除了几件薄破衣服,几乎什么都不能带。


    范玉英的心情更加复杂了。


    宋软见她不动,上来把篮子塞到她的手上;“老师,你先拿着垫一垫,我之后再给你送。”


    范玉英沉默了一会儿,把篮子推了回去:“你拿回去吧,以后也别来了。”


    宋软瞬间明白范玉英的担忧:“老师你放心,我给你准备的东西包括这个篮子都是我新弄到手的,别人没有见过,不会猜出是我给你送的,我来的时候也有注意没有让其他人看见。”


    篮子都是她根据宁远和系统的教程亲手编的!


    她谨慎得鸭批。


    “和我沾上边对你没有好处。”范玉英冷淡地说。


    “但是老师,是您当初自掏腰包给我垫了学费,当时我不说不和您沾边,现在说不和您沾边,那也太不是人了。”


    宋软看出范玉英是真的怕牵连她——似乎还有一点戒备,干脆把篮子往到地上一放,顺手把自己专门挑的厚实黑外套往她头上一盖,撒腿就往外面跑。


    等范玉英把头上的衣服摘下来,人已经不见了,要不是手中还带着余温的外套和眼前的篮子,就像是她自我安慰的一场大梦。


    她抱着外套,怔怔地在篮子前蹲下来。捡了一块馍馍放在嘴里,粮食的清香在嘴里散开,吃了这么久掺杂着糠皮的稀粥的喉管似乎都在急切地涌动。


    她嚼着嚼着,眼眶就红了。


    她咳嗽着笑起来。


    她以前的付出,还是有人记得的啊。


    第95章


    我洗的衣服啊,顺水飘走……


    后来宋软有意地绕到学校后面那座山头上砍柴,远远地望见范玉英已经穿上了她的外套,正在学院塔子里劈柴火。


    宋软大摇大摆地拖着柴火从学校边路过,一路走一路掉,一边走一边“咔咔咔”地大声咳嗽,一副头昏眼花的样子,从山脚到学校不到一百米的路,她掉了二十来斤的柴。


    听到动静的范玉英从院子里走出来,就看见前学生拖着手上仅剩的半把柴火走得头也不回六亲不认,马尾巴一样的头发甩得高高的。


    她看着宋软一直消失在转角,这才低头把这些已经被劈好的野生柴火捡回屋里去。


    这边宋软和老师的关系渐渐升温,大队长家里的关系在渐渐沸腾。


    王雪上次被


    宋软骂日本鬼子骂得破了大防,大队长叔叔也不愿意帮她出头,一连好几天躲在屋子里黯然神伤静静心碎。


    但她毕竟深得她妈真传,自我疗伤了几天后重整旗鼓,打算再次挂帅出征。


    ——主要是这两天天天和王杏儿睡在一张小炕上,头对头脚对脚,对方呼出来的气你吸进去,难受得她想抠墙。


    嗯,她也抠了,然后就跟牵一发而动全身似的,墙扑扑掉灰啊,最后还得她来扫炕还被王杏儿一通说。


    不行,她受不住了,她要大房子!


    白芳芳正巧抱着一大堆衣服往外走,见她雄赳赳气昂昂、活蹦乱跳地不知道要向哪里窜,整个人都不爽了。


    现在地里没什么活——秋后那些扫尾的活儿几百年前就弄干净了,田都快冻上了连田耗子都没了,除了还没存够柴火的懒蛋还得苦哈哈的捡,家家户户窝在屋子里准备开始猫冬。


    也就是说,现在大家大部分都干吃饭不干活,吃的是秋收后新分的粮食。


    ……


    嗯,王雪王浩姐弟是这几天来的,没有分到粮食,自己一粒米都没带。


    ……


    也就是说,白养这两个。


    按理来说,吃白饭就要有吃白饭的觉悟,乖巧有眼色一点,看在血亲的份上,也最多就阴阳两句,不会积累那么大的火气,但王雪可不是。


    她本身就是被娇惯着长大的,甚至因为母亲偏疼的缘故,对弟弟都是呼来喝去的,性子也是可想而知。


    第一二天的时候还因为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稍微装了一会儿,到了第三天的时候就开始渐渐恢复本性了。


    她自诩是城里人,对这些虽然是收留了他们、还给了他们一口饭吃的亲戚其实是看不上的。觉得他们脏、他们粗鲁,是泥腿子。即使没有直接说出口,但是行为上会不自觉地带了一点出来。


    就拿吃饭来说吧。


    大队家的主食是由大队长媳妇定量分发,但菜是摆在桌子上大家一起吃的。


    王雪嫌弃大队长一家人的筷子脏,不想和他们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地搅一盆菜,于是每次几乎是别人还没动筷子的时候她就快速地夹好,之后就不再夹。


    到这里还可以说是习惯问题,但偏王雪又是个不愿吃亏的,觉得自己之后不夹了一开始当然得多夹点,可现在一盘子能有多少菜?她连着四五筷子下去,一大半就没了。


    偏她夹了许多,自己又吃不下,毕竟这个年代许多人为了多下饭会把咸菜做得很咸不是很好吃,于是到后面就都拨给王浩——看上去就挺像专门这样抢菜的。


    即使是在丰衣足食的后世,这样的习惯都会叫旁人不高兴,更何况是本来就衣食短缺、粮食比命重要的七十年代?


    落在白芳芳眼中,这简直罪不可赦!!


    倒反天罡!


    你一个吃白饭,你抢这么激烈也好意思!


    白芳芳一想到这里就心肝脾胃肺一抽一抽得疼,看见王雪王浩很不得把他们剁了拌在饭里当菜。


    还有王雪爱干净,觉得农村这脏那也脏的,老嚷嚷着要洗头洗澡洗爪子,才来不到一周澡都洗了三个。在这个年代的乡下,洗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水得从河里挑、柴火得从山上捡。王雪连洗澡水都不太能提动,哪儿又会干这些活儿?


    再加上王雪毕竟才来几天还算客人,哪儿好意思一开始就叫她干活儿?


    也就说,这个小不要脸的柴柴不捡水水不烧,就等着人伺候呢!


    他妈的她白芳芳这几天天天给这落难小姐当老妈子——还没有钱全白干——气得肺都要炸了。


    洗洗洗,洗你妈个头!你身上是沾了粪了,还是时刻准备着要下锅焯水啊?


    看上去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是生活不就是由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组成的吗?


    白芳芳抽动着脸,挤出一个笑容,从牙缝间挤出声音:“堂妹啊,又去哪里玩呀?”


    王雪也不喜欢这个堂嫂——老是一副阴沉沉的目光看着她,真叫人瘆得慌!她一家之主的叔叔都同意她住在这里了,也不知道她一个当儿媳妇的叽歪些什么。


    她敷衍地扯了扯嘴角:“就没事走走,没去哪里玩儿。”


    听听,听听!


    到处走走!!


    闲得蛋疼啊到处走走!!


    白芳芳的胸膛鼓起又平下去,皮笑肉不笑地说:“堂妹啊,咱们乡下人不比你们之前的城里粮食多,像现在这样农闲的时候,大家除了干家务都不经常动弹,不然饿的快又得多吃粮食,咱们是根正苗红的贫农,哪儿有那么多粮食?”


    她语气中的讽刺实在太过明显,刚出来的李彩霞只听了个尾巴,都能感受到妯娌深深的不满。


    不过她也没有替王雪说话,反而难得和自己这个妯娌站在了一边——自己才那么大点的虎娃都晓得铲鸡屎捡柴火,结果吃饭的时候还要被这个什么都不干的堂妹抢菜。


    虽然不是直接抢,但就她那没动筷子直接抄一半的行为,和直接抢有什么区别?


    忒不要脸!


    她也跟着说:“堂妹啊,你要是实在没事,不如和虎头一起上山捡柴火吧,这几天柴火用得厉害,怕是不好过冬呢。”


    王雪又不是傻子,当然听出这两个堂嫂一唱一和的明嘲暗讽,心中又是烦闷又是不屑,还有点高高在上的优越。


    还是亲戚呢,连这种一点柴火两桶水的小事都要和自己的堂妹斤斤计较,真是目光短浅又刻薄,果然泥腿子就是泥腿子!


    但她可不想捡柴火,又是泥又是草的多脏啊,说不准还有小虫子!


    于是断然拒绝道:“放心吧嫂子,我就在边上走走消耗不了什么体力,不会多吃多少粮食的,就不去山上那么远的的地方了。”


    好家伙,什么叫“多吃多少粮食”?


    也就是说你还是要多吃呗?


    天天屁活没干你每次抢饭抢得比饿了三天的猪还多!怎么的现在还要多吃点,你是会过年的时候把自己宰了给他们加菜吗?!


    她这态度瞬间就把白芳芳这段时间积蓄的火气点燃了。


    当即不重不轻地把洗衣盆往地上一放,捶着腰说:“还是堂妹轻松,闲来无事还能出去转转,我就没你这么好命,一天天又要挑水又要喂鸡的,本来想闲一会儿,又想起还有一盆子衣服没有洗。”


    她气不平,也没心思和王雪绕弯子了,直接挺着肚子开口道:“堂妹,既然你都有空到处走,不然帮嫂子把这盆衣服去洗了吧,嫂子怀孕了还忙了一个上午,你也就帮帮忙吧。”


    王雪:……


    说得这么直截了当,王雪连装傻都不行,偏对方还搬出了怀孕借口叫她不好拒绝,只能抱气呼呼抱着木盆走到河边,碰得一下把盆子砸到地上,人也跟着重重蹲下去。


    我才来几天,就给我这么个下马威!以后指不定还要做多少活儿呢!


    王雪越想越气愤,越想越火气旺盛。


    “叫我给你!洗衣服!洗!洗!洗!”


    她恶狠狠地拎着衣服在水中晃荡着搅了几圈,河水冰凉凉的,冻得她手疼。


    她怒从心头起,突然冷笑一声,把洗衣盆往河里一倒!


    灰的花的各色的衣服和裤子,像百舸竞发时的帆,顺着滚滚的的河流而下。


    她拍拍手,拖着空荡荡的木盆,走得头也不回。


    “叫我给你洗衣服!哼!我呸!”


    第96章


    耗子给猫当伴娘,宋软给……


    事情发生的时候,宋软正在家里给小老虎做特训。


    这么多天她也算看明白了,金花就是个又馋又懒的废虎,靠着不要脸在她这蹭吃蹭喝一点也不害臊,指望它自己改变显然是不可能的了,但她又不能一直养着这虎,这个年代动物园编制紧张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等她走了,这废虎怎么办?


    宋软忧心忡忡。


    宋软十分焦虑。


    宋软思来想去,决定不能坐以待毙,她把目光转向了白围脖。


    金花就不是个能干事的,指望它崛起,就是指望弯成三百六十度的瓜能被掰直溜——除了打成糊糊她想不到其他办法。


    但白围脖还小,性子还没定型,也许可以抓一抓!


    教育就该从从娃娃抓起。


    宋软前世还是个学生的时候是个卷别人的,现在穿过来暂时还没到卷的时候,躺了一会儿有点闲,觉得老虎也不是不可以卷。


    说干就干,宋软没养过老虎,好在系统商场里有丰富的资料,她很快就把相关的资料整理了出来。


    按照正常的幼虎成长规律来说,它们在三四个月的时候会通过和兄弟姐妹之间的嬉戏方式初步地锻炼身手,五六个月的时候会通过和跟随母亲外出活动、观察母虎捕猎进行初步的学习,再大一点母虎会抓一些半死不活的小动物让它们练习扑咬,十一个月左右的虎崽已经可以自己捕杀一些小动物了。


    但是,因为金花这个不靠谱的虎妈妈,宋软想要揠苗助长——啊不是,是让小虎崽多学习、尽可能快速成长。


    宋软做了一套完整的计划:她要在明年开春化冻后就和这母子俩说拜拜——毕竟春天山上的野物多,食物比也比白雪皑皑、万物凋零的冬天更易获得,生存难度相对较低。


    金花虽然拉,但到底是个成年膘肥体壮(宋软为它体态形成提供重要助力)的雌虎,姑且算个0.8的战力、那小虎只要有0.15的战力,母子相互配合,加起来也勉强和一头正常虎差不多了——这总不至于还能在猎物丰富的春季把自己饿死吧?


    而小虎是越长越大的,战斗力也是越来越强的,也更给金花打好辅助甚至成为主战力,那就更不同担心他们的生存问了。


    ——虽然系统商城里的资料说一般的母虎会在小虎成年后就把小虎轰走……呵,她寻思着金花为了一口吃的都能朝她这个人类死皮赖脸讨饭吃了,能是一般虎?会轰走自己会打猎的儿子自力更生?


    金花听了都会呸一声,并骂提出这个疑问的人神经病想断它躺平路。


    宋软计划得很好,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白围脖得有0.15的战力!


    白围脖现在被她养得膘肥体壮,她认不太出来具体几个月——但就这体格子,绝对有四个月往上了,而它作为金花唯一的崽,哪儿来的机会和兄弟姐妹们一起扑咬?


    天哪,孩子已经输在起跑线上了!


    宋软焦虑了,当场开始给白围脖特训——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小虎没有兄弟姐妹,她专门从系统商场买了一副虎纹手套,又买了两只仿真毛绒虎皮袜和虎耳朵,人工扮演它的兄弟姐妹——第一次穿这副套装的时候把金花毛都吓得炸起来了——每天吃饭前准时地按住白围脖一顿捶。


    白围脖灵敏躲开并且扑上来反撕扑咬宋软的拳击手套,给上上餐——喂鹿肉以及从系统商城买的各种肥嫩下水,嗯,考虑到资金问题,一般是打折区有什么她买什么,反正系统出品有保障,搭配羊奶和虎奶,吃得白围脖眼珠子满意乱转、肚二溜圆如皮球。


    白围脖被她压住但是通过奋力反扑挣脱——考虑到小虎崽年龄问题宋软贴心的没有开挂——并且勇猛地发动攻击展现进取精神的,给上餐:喂狍子肉,内脏下水减半,搭配羊奶和虎奶。


    白围脖被她压住并隔了老久才挣脱,没有给拳击手套造成伤害的,给营养餐(又名普餐):喂野猪肉,没有内脏下水,搭配羊奶和虎奶,但羊奶只有一瓶。


    白围脖被压制并压根没有挣脱,还学金花摆烂卖萌请求蒙混过关的——没把你妈拉走连虎奶都不让你喝已经是她很有虎道主义了!还想加餐?加屁!


    并且当白围脖的取得上上餐的时候——迄今为止很少——金花会额外得到一只后院养的、并由宋软贴心剥好皮的兔子作为奖励;白围脖取得上餐成就的时候——次数稍微多一点,但一周也就那么三四次左右,是剥好皮的半只兔子。


    家养的兔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也不用像野兔子那样躲避天敌,身上的肉多是肥肉,又软又嫩又香甜,金花可喜欢吃了。


    但宋软一般不让它吃——上次带回来的那两对兔子才刚各下了一窝崽,兔子家族的元老批还没还没发展壮大呢,怎么能叫它从根源上祸祸?


    金花在如何向宋软讨吃的这一方面是很聪慧敏锐的,这样一来二去地很快发现了其中的规律——虎娃强,则加餐;虎娃加餐,则它加餐——甚至隔三差五的会主动训练白围脖。


    是这样的,鸡娃总是比鸡自己容易,不过就抬抬爪子动动尾巴的事。


    在这样的双方训练下,小虎的成长之路走得很快。


    正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古有耗子给猫当伴娘,今有宋软给虎当侍郎。


    宋软一边给要自己戴上老虎耳朵,一边骂骂咧咧地吐槽着把白围脖捞过来:“来我来检查一下……”


    突然就听见门外传来大叫声。


    韩珍珍跟个喇叭精一样在门口大喊:“宋软,宋软!你快出来!大队长家闹起来了,可凶可凶了,我看八成要打架!”


    “什么?!”


    宋软反手把老虎耳朵一手、把已经拦在怀里的白围脖冲着金花一扔,冲到厨房里抓了一把肉干和瓜子,一边往兜里揣,一边撒腿往外面跑,“我就来,我就来!!”


    “金花,你自己的崽自己练一会儿,我回来抽查!”


    一边跑,一边在脑子里喊道:“系统,系统,别和你统友聊了快出来,大队长家打起来了!我猜八成是那个矫情的小日本鬼子闹的妖。”


    【什么?】


    原本正在论坛上乘风破浪的怼精系统瞬间退了出来,在系统商场里下单了一袋瓜子和一杯茶,兴致勃勃地一边撕包装袋装盘,一边热切地回复道;


    【来了!来了!】


    隔壁孙婆子一家的门轰然打开,一家老小齐刷刷地冲了出来:“闹起来的是大队长家?冲啊!!”


    铁蛋人小腿短追不上她们,急得在后面嗷嗷哭:“奶!娘!你们等等我啊!!”


    平时一直对铁蛋喊“心肝肉”的孙婆子此时也不来哄他了,一双干瘦的腿倒腾地飞快,敷衍地丢下一句:“铁蛋啊,奶早点去多看点回来给你讲!”


    陈秀芳都没吱声了,直接闷头跑。


    儿子什么时候都能哄,大队长家的热闹多难看到啊!


    至于吴建国——他早就一马当先杀到了最前面去了。


    韩珍珍看着潮水一样从边上汹涌而过的孙婆子一家,再看看还没开门的宋软家,急得直跺脚:“啊呀呀你怎么慢!!”


    “来了来了。”宋软跑出来顺手把门锁上,两人火急火燎地朝大队长家的方向奔去。


    嗯,后来者居上地超过了铁蛋。


    铁蛋更伤心了,发脾气地站在原地,一边嗷嗷哭一边跺脚。


    这下,小他两岁的妹妹妞妞也超过了他,颠颠得像是灰兔子,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铁蛋:“啊啊啊呜呜呜呜!!!!”


    他一边抽噎着,一边重新迈开腿跟上去。


    不是说他是家里最宝贝的男娃大孙子吗?怎么没一个人让着他啊啊!


    第97章


    跳河


    宋软和韩珍珍赶过去的时候,现场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起来了——毕竟大队长可是他们村最最体面的人,一直都是他调节别人家的矛盾,这还是第一次,自己家爆了炸弹!


    而且引爆炸弹的还是前几天村中话题中心人物——来投奔大队长的侄子侄女闹出的事,那更一听就叫人心潮澎湃的刺激啊。


    这热闹要没看上,他们蹬了腿埋土里都不安生!


    至于看一把手家里的热闹会不会不好——嘿,他们大队,队风传承就是喜好看热闹,那个词怎么说来的,法不责众!


    嘿嘿嘿,真热闹。


    宋软还没挤进去呢,就听见里面一个歇斯底里的女高音咆哮尖叫着:“王!雪!你是傻子吗?!你是残废吗!这么点事都干不好,你怎么有脸天天待在我们这吃白饭的啊!”


    宋软精神一振,拖着韩珍珍,凭借着一股子蛮力硬生生见缝插针地挤了进去,直达第一排vip观景位。


    韩珍珍被挤得脸都变形了,一张圆圆的苹果脸扭成了长条紫茄子,但坚强地哼都不哼一声,她双眼亮晶晶地盯着大队长家的院里——戏能止痛!


    只见大队长的二儿媳白芳芳插着腰,头疯狂地摇着,头发散乱随之飘荡,眼睛是深深的血红,那呲目欲裂的癫狂样子看上去恨不得在下一刻一口咬掉王雪的头:


    “你这个扫把星!你把你爹妈克得出了事,现在又来祸害我们家,我们像丫鬟一样伺候你这个吃


    白饭的,叫你搭把手干点活,你把一盆衣服都洗掉了!!”


    她深吸着喘了一口气,然后用更大的声音尖声吼道:“你怎么不一起掉到河里去?你怎么不去死啊!”


    她面前的王雪涨红着脸低头垂泪,纤细的身子看起来摇摇欲坠,常年干农活膀大腰圆的白芳芳站在她面前大吼大叫,看起来就像地主恶霸压迫平民一样。


    立马就有刚挤进来不知前因后果的人不赞同地说:“到底是大队长本家侄女,她一个当儿媳妇的,怎么能这么说话呢?这也太刻薄了!”


    ——在一部分迂腐的老古板或者精神老古板眼里,儿媳妇是外人,一个姓的侄女才是本家。


    还有就是看不得当儿媳气焰这么旺,一个外姓的娘们,在家里这么大吼大叫作威作福,真是不成体统!


    有已经看了一会儿、晓得到底发生什么的人说了一句:“也不能怪王二媳妇,她不是怀孕了吗,就叫王雪搭把手洗衣,王雪直接把一盆子衣服都洗丢了,这也确实叫人上火……一盆子衣服呢!”


    那个老古板堪堪压下了都在嘴边的女德戒律,不可思议地问:“什么叫一盆子衣服都洗丢了?”


    “说是以前没在河边洗过——城里嘛,听说都是接水管子洗的——第一次在河边洗挺害怕,脚一滑把盆子踹翻了,好悬把盆子抱住,但里面的一盆子衣服就顺水飘走了。”


    “什么?!!”后来一步的人齐齐惊呼出生,“一盆子衣服都没了?”


    “是捏,听说里面外衣外裤什么都有,还有专门给孩子做的新褂子,全都没了。”


    “啊哟哟。”


    周围人听着都皱起了脸。


    “那也怨不得王二媳妇发这么大的火啊!”


    “这么大个人了,还能把洗衣服丢?我闺女七八岁就能一个人去河边洗衣服了,嘎嘎干净,就没掉过一件!”


    “你说,衣服都能洗掉,她不会是故意的吧?”


    “不能吧,这可是衣服呢!还是一盆呢!”


    众人叽叽喳喳,一盆衣服的分量让他们迅速倒戈。


    一盆衣服在这个年代是什么地位?就这么说吧,和后世一盆子手机不相上下——或许还不止,毕竟从精神上来说,你不拿手机去外面最多是有点不方便不适应,你不穿衣服去外面……谁敢不穿衣服去外面?


    要是从实实际际的物质上来算,那就更好算了:供销社里最便宜的白布是两三毛一尺,做上下一套衣服至少得十尺,都这就是两三块了。


    可这还没算布票,要知道对于他们这些农村人来说,票是更难得的东西。


    即使是像大队长这样的村官,也只会在年末发上一两张,不够的只能去黑市上淘换,那些人敢直接喊“一个价”——就是卖一尺布票的价格和买一尺布一样!


    加起来都四五块了——一只鸡也才两块多啊!


    更别说那是一盆衣服!一盆啊!


    看热闹的村民听着都觉得心绞痛。


    要知道在东风大队,有些条件不好的人家的孩子甚至就只有两套衣服,一套单衣春秋夏穿,一套棉衣冬天穿,遇到深秋、初春这样还冷又没冷到穿棉衣地步的时节,只能把单衣硬穿着,一个个冻得跟哆哆嗦嗦地乌鸡鹌鹑一样,看着就叫人可怜。


    但是即使是这样拮据,在这个年代其实都已经算日子好的——听说在更偏的那些山里的大队,有些人家甚至一家子孩子只有一条裤子,平日里就光屁股窝在炕上,谁出门谁穿。


    大家是越想越心疼,再看可怜兮兮的王雪,也没有什么怜香惜玉之情了,反而七嘴八舌地指责道:


    “这确实是你不对,一盆衣服就这样没了,多败家啊。”


    站在一边的李彩霞默默地点了下头,一边替弟妹感到心疼,一边暗自庆幸:幸好他们这一房的衣服前几天就洗了,不然她今天要是也顺手放进去,不也跟着倒霉?


    阿弥陀佛,万幸万幸,只掉了二房一家的衣服……这样想不是很对得起弟妹,但是那句话怎么说的,死道友不死贫道。


    至于王雪口上说是因为不小心才掉的,李彩霞那是一句都不信。


    哈,你看见衣服掉了,你不下去捞?就算再怕水,拿树杈子勾两件上来能少损失一点是一点也不行?王雪回来的时候连袖口都没有湿,哪里像真的费心抢救的??


    最重要的是,李彩霞洗了大半辈子衣服了,硬是没想出究竟是怎样的被吓到姿势才能把一盆衣服连盆一起踢到水里,衣服还全部从盆掉出来瞬间散开,捡盆那一伸手的工夫衣服马上一件也不剩地飘远了——这得是把盆完全踢翻才能做到的吧?


    但这个洗衣盆是木盆,分量不轻,里面还有衣服——如果侄女真的只是不小心的,断不可能踢成这样,这个连洗澡水都拎不太动娇贵娃,没有这个力气。


    ……


    也就是说,这个侄女是故意的!


    李彩霞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是,你不想干活儿你不干,把脏衣服原样端回来,也比丢了好啊!你知不知道对于他们农村人来说,衣服是多么贵重的东西?


    有的大闺女甚至只能在出嫁的时候才能得到一套新衣服!


    李彩霞都能想明白的事,天天在东风大队这群卧龙凤雏里调节的大队长想不明白?算半个妇女主任、经常和各家媳妇婆婆打交道的大队长媳妇想不明白?


    所以白芳芳即使暴跳如雷把王雪骂得狗血喷头,他们也只是黑着脸看着,没有开口调停的意思。


    ——也是默认让白芳芳出口气,让王雪长个教训。


    他们愿意收留这个侄女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但他们家也不富裕,总不能真白养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光吃饭的小姐吧?


    只是叫她干点活——洗衣服这活儿又不重,他们这七八岁的丫头都可以洗了——直接就掀桌子了,一盆衣服都能直接丢,合着以后就只能他们伺候她呗?


    凭啥呀,他们自己的孙子孙女都要干活!叫一个侄女作威作福?


    王雪见白芳芳对自己吼成这样王家的长辈也没有一个出来制止的,王浩跟个耗子似的缩着屁都不敢放一个,而白芳芳眼见着越来越激动手都要扬起来、王二哥也是一脸不善没有半点阻拦动作,便知道他们是真的要给她的教训。


    ——他们还想要动手!


    就几件破衣服至于吗!


    她一边愤怨地想,一边捂着脸,呜呜呜哭着:“对不起嫂子,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是第一次洗没经验吓到了,我这就去河下游找!找不到我就不回来!”


    她扭头撞开围在门口的围观群众,踉踉跄跄跑了出去。


    主角之一都散了,白芳芳骂得声音再大也只是独角戏,众人陆陆续续地散场了。


    就这么散场了?骂两句,都还没打上?


    宋软有一种被轰轰烈烈、风云诡谲、看上恨不得要搞死对方的预告片吸引,结果正片是两队人马掏出水枪互滋的感觉,摇着头往回家里走去。


    这个瓜不好吃。


    没想到才回家坐下没多久,刚准备带上拳击手套检验金花教导成果,又听见门口的村道上不知道是谁一边跑过来一边扯着嗓子大喊:


    “不好了,大队长的侄女跳河了!”


    然后听见


    孙婆子闲闲点评的声音传来:“喔唷,这女娃娃气性这么大的啊……”


    “孙婆子你还坐得住!你家为军回来刚好遇见,就把人救上来了。你是没看见那个场面,大队长侄女把为军抱得那叫一个紧,扯都扯不掉!”


    “你二儿媳上去就是匡匡两爪子,库嗤一下又把人扇河里去了!捞上来的时候昏过去了,摇都摇不醒!”


    “为军身上好像还有伤,崩开了,两人一起送卫生院去了。”


    “什么?!”孙婆子一声怪叫,再也保持不了局外人云淡风轻的模样了,拔腿一边叫着一边往外面跑,“我的为军诶!!!”


    那人下意识追上去喊:“孙婆子,你带点钱啊孙婆子!也许要交钱呢?”


    孙婆子像是太激动了没听见,嚎叫着跑远了。


    宋软一拍大腿开始给自己穿鞋:“我就说,就咱这风云大队,不可能就这么消停啊!”


    顺手再次把做好战斗准备的白围脖丢到金花怀里:“你自己再带一会儿。”


    第98章


    你是灯泡精啊就想抢我命……


    好家伙,还有续集!


    刚回屋里歇脚吃饭的东风大队的队员们,一个个像打了鸡血听到号角的战士们,刷刷地冲了出来。


    他们东风大队,从古到今都有着优良的和谐友好、关爱邻里的队风,现在邻里有热闹——啊不是,邻里有事,他们必然得去关心关心。


    跳河!打架!都进卫生院!听说当时为军背上的血噗呲一下喷出来、欻欻一直往外冒啊,他们还没见过这么壮观……啊不是,这么叫人担忧的画面呢。


    去!必须去!


    即使卫生院是在离他们大队很有一段距离的公社,也丝毫没有影响大家的热情。


    反正现在地里也没活儿待在家里也是干坐着,闲着就想给自己找点事儿干——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不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孩子打多了不利于亲子关系,但一起看别家人热闹父慈子孝其乐融融。


    宋软出家门的时候,发现村道上已经有了不少人,大家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整整齐齐地朝着村口的方向走。


    唯一能震住大家的大队长套着牛车送伤员去了,队员们走得那叫一个大摇大摆、呼朋引伴,队伍越聚越多,那叫一个浩浩荡荡,看上去像是要出征攻打谁去似的。


    宋软路过知青点地的时候头往里面伸进去,果然看见韩珍珍那个好事丫头正兴冲冲地换鞋子。


    她敲敲门,韩珍珍见是她,眼睛一亮,jio拼命地像鞋里拱——没耐心了跳起来往前一磋,蹦蹦跶跶调整两下:“你等我一下,我拿两块饼干,我们路上吃。”


    宋软抱着胳膊靠在门上提出不同意见:“拿啥饼干啊,都去公社上了,不如一会儿看完热闹直接去国营饭店吃一顿。”


    韩珍珍醍醐灌顶,比起了大拇指:“还是你啊!走走走!”


    在这种方面,两人总是一拍即合的,当即兴冲冲的往外走。


    就像两滴小小的浪花,瞬间涌入到滚滚向前的潮水里。


    郑秋月高高扬着下巴,一副很是不屑的样子:“瞧她们那副样子,我倒去要看看是什么稀罕事!”


    其他的知青也心痒痒,对视了一眼跟了出去。


    老王头一看这盛况,迅速把剩下的一辆牛车赶了出来,停在村头的大树下——马上就要下大雪了,倒时候去公社的人更少,现在能拉一点是一点。


    本地人没几个上去的——这牛车坐一趟可得两分钱呢!不过就十来里路,腿着不就到了,他们以前翻几座山去隔隔壁大队看电影都走过!


    宋软和韩珍珍默契地同时抬腿上了车。


    对头坐车她走路,听上去多没面子啊!


    郑秋月也上了车,不仅如此,还把顾均几人也硬拉了上去。


    老王头一张脸笑得跟盛开的菊花一样,手上的小鞭子一甩——看看看看,他多有先见之明!


    牛车悠悠地向前走,韩珍珍不想和对面的人大眼瞪小眼,拉着宋软叽叽咕咕:“真没想到王雪的气性这么大,直接就跳河了。”


    王雪没想跳河的。


    她气性大,但她的气性大表现在疯狂创死别人上,可从没想过创死自己。


    她当时看着架势不对,跑出来说要找衣服,但河里的水滚滚,又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哪里可能再找到?


    她嘴上嚷嚷着去下游找,走了一里路连根布条都没看到,她就不想再走了。


    ——明显找不回来了嘛!这不就是白费功夫吗?


    还是亲戚长辈呢,至于为了几件衣服这么逼她吗!


    她丢的时候又不是没看,都是只是一些又旧又薄补、补丁垒着补丁的破衣服,她穿在身上都觉得丢人,早就该换了,她给他们丢了还替他们省力了呢,凭什么这么对她!


    吾日三省吾身,吾没错吾没错吾没错!!!


    王雪骂骂咧咧地坐在一块石头上,觉得大队长一家就是在故意针对他,简直像豺狼一样冷酷又凶狠,女人刻薄——才来几天就逼她干活儿,干不好还要打她;男人冷漠——媳妇都这么过分了,一点也不劝劝拦拦,甚至也捏着个拳头凶神恶煞。


    真是一丘之貉,一窝的狠毒心肠!看她爸妈不在,可劲地磋磨她!


    她简直比电影里杨白劳的姑娘喜儿还惨。


    王雪坐在大石头上,对着哗哗的流水,把大队长一家子骂了个遍,连门口的两只大鹅都没有放过,依然还没消气——她从小到大,还没被人这么欺负过!


    就是觉得她爸进去了她没靠山,所以久可以随便拿捏。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偏偏她现在还不得不和这群犬住在一起!


    王雪是越想越气愤,一连骂了大半个时辰,她才终于停了下来——不是骂够了消停,是被冻得只会哆嗦了。


    现在东北的天气冷已经很有些冷了,之前她一路走着血液流通发热倒也还好,现在坐下来了——还是坐在河边的石头上,屁股底下寒意飕飕上冒,身边时带着冰冷水汽的风无死角包裹,她能坚持半个小时,已经是身体素质强悍如牛且能扛了。


    她狠狠地打了个寒颤,起身打算回去。


    太冻人了!什么鬼地方!


    至于衣服——她已经尽力找了了,但没找到能怎么办?谁叫那个二嫂非要她洗衣服的,她要是不叫她洗,就不会有这事!


    怎么能全怪她?


    王雪越想越觉得自己没啥错,越想越理直气壮。


    但是她也算看明白了,在这群冷漠人眼中她估计还没有衣服重要——如果就这么空着手回去她


    她眼珠子一转,打算把自己浑身上下浇点水弄狼狈一点,然后一路哭回去。


    她那个叔叔可是个大队长呢,肯定还是要脸的,这大冷天的,侄女都被逼得下河给他们捞衣服了,实在没找到,他们还能揪着不放要侄女命不成?


    她计划得很好,但她嫌弃河边被溅出来的水打湿成稀糊糊一样的泥地,于是一路跳着小石块踩着过来,撅着屁股就要取水。


    但是同样都在河边,泥巴会被溅出来的水打湿成稀糊糊,小石块就能滴水不沾?


    稀糊糊好歹还能增加阻力,满是水的小石头……知道什么叫溜光水滑?


    在城里长大的王雪不知道。


    甚至因为带了气,弯腰的动作还有点猛,整个人就跟那个朝地面发射的导弹一样,哧溜一下蹿了出去,以一种舍生取义、万死不辞的架势一头扎进了河水中。


    现在都下了几场雪了,这河里的水温可想而知,几乎是立马就给她冻抽筋了。再加上她穿的是一件薄棉袄,一吸水重得跟铁衣似的,她又不会水,整个人就跟秤砣一样迅速往下沉。


    赵为军路过得很巧,王雪刚掉下去的时候他正好到岸边,一刻没耽误就跳下去捞人,本来按照常理来说,就应该是一场有惊无险的小意外的。


    但人一慌,就容易挣扎;在生死关头,那挣扎强度更是加倍。溺水的王雪比过年的年猪还难按,硬生生抽了赵为军好几个大嘴巴子,明明状态是溺水,但杀伤力和狂化的李逵一样。


    赵为军身上又有伤,硬是等到王雪得半死不活挣扎不动了,才近身把人捞上来。


    半死不活的人凭本能也会死死抓住救命稻草,被捞上岸的王雪还在惊恐中没反应过来,还一边死死抓着赵为军不放,一边心有余悸流眼泪。


    她是个女孩子,还是个从城里来被养得细皮白肤的女孩子,又哭得这么可怜,赵为军心神一晃也没直接推开,所以看起来就有那么一点暧昧。


    就,英雄救美怜香惜玉情愫暗生才子佳人什么的。


    但是天地良心,王雪连赵为军是人是鬼都没看清,真


    的就是想抓个救命稻草——你甚至能说她心思歹毒想抓个替死鬼没反应过来自己安全了所以不放,也不是想和赵为军搞暧昧。


    但赵为军媳妇本来气自己男人好心在下水救人结果在水里旋风十连抽,现在这女的上来了还不要脸地死抓着她男人不放,上去就是一巴掌。


    结果好巧不巧踩到害王雪掉下去的那块小石板,哧溜一下就跟打保龄球似的,一带二垂直入水。


    ——赵为军在最底下,伤口当场炸裂,一路往河里沉一路飘红丝带。


    赵为军媳妇人没扇到反而自己跟着下来了气急败坏,都不急着上岸,游着泳追过去誓死要扇到王雪。


    王雪重新落水惊恐万分,但之前就已经被溺个半死压根没力气扑腾,被赵为军媳妇按着打。


    赵为军媳妇出了气,回过头发现自己男人只有出的气了,连忙松了王雪,慌慌张张去救人。


    抢救葫芦沉了瓢。


    先前赵为军媳妇扯着王雪打的时候,王雪好歹还能凭借她的拉力勉强把头浮出水面,现在她这一松,整个就跟鱼雷一样库库往下沉。


    最后好不容易捞起来,人都闭着眼睛不动弹了。


    赶来的大队长把她放到牛背上颠了又颠,这才吐出一口水,却还是昏迷着,甚至还发起了烧。


    ——另一边摆着的赵为军还在酷酷冒血。


    一个比一个看上去气息奄奄,一个比一个看上去就要撒手人寰。


    大队长抹了一把脸,得,两个一起送卫生院吧。


    就这么说吧,大队长送他们上卫生院的心情,比送棺上坟还要沉重。


    到了卫生院大夫一看说坏了这是溺过头了,现在还起烧了,搞不好会坏脑子,又是捶又是按又是吊水地一阵兵荒马乱地折腾,等最后大夫观察呼吸渐渐平稳的王雪宣布可以了只要等人醒就行的时候,大队长终于长长地松掉了那紧绷口气,一个腿软坐到边上的一椅子上。


    这一天天的,都是些什么事啊。


    他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呼吸已经平稳的王雪——不能看,一看只觉得脑仁一抽一抽地疼——心累地移开视线。


    落到趴在另一张床上、背上缠着厚厚一圈绷带和纱布的赵为军身上,想到孙婆子的战斗力,更加心累地移开视线。


    “你两眼一闭万事不管倒是舒服,留下一堆烂摊子叫我收拾。有事不能好好说吗,非要跳河,咋这么不爱惜自己生命呢?”


    他终于还是没忍住,嘀嘀咕咕地吐槽。


    王雪迷迷糊糊地听见,想说她没想跳河,她可爱自己的命了,但嘴巴却像不是她的似的,怎么指挥都没动静。


    就像是明知道自己在做梦,却怎么也醒不过来,整个灵魂像是身在一片黑暗的空间中,能感受到外界的动静,却不知道从哪里出去,急得她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这是怎么了?她溺水把魂溺水飘了,灵魂出窍回不了身体了?


    那她现在是死啊还是活啊?


    没想到周围响起另一道陌生的声音,然后她模模糊糊地看见了一道亮光:“溺水穿越,多典型的套路啊,我果然穿书了!让我来看看,我是穿到女主还是女二身上了?”


    王雪:???


    什么什么是什么?她一个字都没听懂。


    但她下意识飘了过去。


    亮光的嘴一张一合,声音继续传出:“啊,怎么是一个都没出过几回场的路人甲啊?长得也一般,啊,家境还不好,怎么脑子看上去还不好……什么地狱开局啊。算了,我以后会替你光芒万丈的活下去的。”


    这一句她听懂了——这什么孤魂野鬼的玩意儿一边嫌弃她,一边还要抢她身子!!!


    不是,她自己不能活是吗,凭什么你来替啊!


    她又不是灯泡,不发光就要被报废,你他妈拿这个理由还义正言辞想抢她身子,怎么你是个灯泡精啊!


    王雪怒发冲冠。


    她一头对着那团光亮撞了过去。


    你脑子才不好!!


    第99章


    这个灯泡精今天必须死!……


    王雪就不是个善茬,这源自于她妈。


    王雪妈出生在一个多姐一弟的农村大家庭中,本来这年头的农村的资源就极其稀少,更何况下面还有个“耀祖”,王雪妈直到五六岁时大姐姐出嫁的婚席上,才第一次吃上用油炒的菜。


    一般来说,这种家庭的女孩子很容易就会被洗脑成“为弟弟付出一切”的性子,但是王雪妈天生反骨,她不仅不扶弟,还想方设法从她弟嘴里抠东西。


    一开始因为太小,操作不熟练被家长发现了吊起来一顿好打,但她没有气馁也没有放弃,而是痛定思痛不断精进,哄得她弟那个被全家宠坏脑子的傻子真以为是为了他好,被她骗走了东西还乐滋滋。


    就这么个蠢蛋玩意儿她爹娘还好意思说什么弟弟长大以后是能给她们撑腰的,所以她们这些做姐姐得多帮衬他。


    呸!


    她捡根树杈子支着都比这么个玩意能撑腰。


    当然了,她嘴上还是会十分认同,发咒赌誓地要把弟弟当成宝一样贡着,一脸地激动与诚心诚意,搭配上嘴甜以及各种有意识地讨好父母,成为了一众姐妹中最受重视的,在众多孩子中地位仅次于弟弟。


    不过这还都只是一亩三分地的小打小闹,她的家庭条件摆在这,内部再怎么争,也不过就多半个水煮土豆两根咸菜。


    她很快就意识到,要想让自己过得更好,还得向外发展,而从她已经嫁出去的大姐的经历来看,似乎嫁人是一道至关重要的分水岭。


    她一开始是把目标放在会计儿子上,她长得不错,又从家里练出了讨好人的本事,很快就把会计儿子哄得晕头转向,几乎都快要成了的时候,她听隔壁邻居说部队有个军官亲戚想找人照顾他妻子坐月子,但他们当初嫌女娃没用生下来就溺了,现在没有合适的人选,只能在更远的亲戚里面找。


    部队!


    只要她能进去,随便勾搭上一个,哪怕只是个普通士兵,不比在乡下这些泥腿子好?会计的儿子也是要干活的。


    她当机立断上去毛遂自荐,并承诺把每个月工资的三分之二都给他们,这才争取到了这个机会。


    她目标明确,又嘴甜会说话,家属院后不久就把周围的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她对自己也有数,不去找那些条件顶好的,这样一番筛选下来很快就有了目标——宁远爸王德贵。


    也是从农村出来的,身上的军功也不算多,级别一般,当时宁远妈已经病重,眼瞅着就要不行,宁远又还小,王德贵每天都有训练,他们家一天天乱得不行,她只是稍微搭了两把手,宁远妈就把她当成热心大好人,成功交上朋友。


    她拎得清,都是干完了主家本身的活儿才去的,再加上她去的时候也会有意识地说是主家好心看不下去,所以让她来帮忙,主家没出力又得了好名声,也乐见其成。


    就这样,她频繁地出入宁远家,很快在王德贵面前混了脸熟。


    她长得不错,又有心温柔小意勾搭,而宁远妈因为病痛形如枯槁,王德贵也很久没有夫妻生活寂寞得很,


    很快就和她搅和在一起了。


    宁远妈病死后,她就以“照顾好友孩子”的名头嫁了进来,一开始还算收敛,毕竟家属院里都看着的。等王德贵转业,天高皇帝远,她又生了王雪王浩一对双胞胎,自觉站稳脚跟了,就开始暴露本性了。


    她厌恶宁远,一因为她当时是凭着伺候他和他妈才勾上线的,她觉得宁远见证了她最卑微的时候,是耻辱,二是因为宁远是王德贵的孩子,还是个男娃,是肯定要分走相当一部分东西的!


    小时候多吃两口饭肉,她的孩子就少吃两口,要是长大了参军之类的,少不得还要王德贵托以前的战友人脉照顾——王德贵又只是个级别一般的小军官,资源也就那么点,越用越少的那她亲身孩子怎么办?


    于是她有意磋磨压平了宁远的性子,之后又哄着王德贵把孩子丢回乡下,活得更加舒心了。


    基于自身的经历,王雪妈认为,女孩子就是要会算计心狠一点,什么和顺善良与世无争,呸!都是那些男人们编造出来哄人的。


    好东西就那么一点,人活在这世上就得争就得抢,不争不抢你活着干什么,趁早死了给别人腾地方——毕竟你活着也要消耗粮食水土的,你吃了别人就少了,既然要让不如让彻底一点。


    王雪妈就是这样一步一步从一个农村女人走到城里大厂的主任夫人,后来还给自己弄了个工作,更是对此深信不疑。


    不过她也不是没有遗憾的,要是她出生好一点,她肯定能走得更高。


    王雪越长越大,眉眼和她妈越长越像,王雪妈某一天突然注意到的时候,王雪已经和她完完全全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几乎等比缩小的样子。


    王雪妈那时候开始把王雪当成了小时候的自己,自此对她偏心到骨子里,更想看着王雪在她已经铺好的起点上,走出比她更好更远的道路。


    这个时候,大家的观念大部分还是“男孩儿才是家中宝,女孩儿只是路边草”,包括王德贵,也是更偏爱王浩一些,再加上她早期对这个女儿也没多注意,导致王浩在有时候会对王雪颐指气使的,自觉高了一等。


    ——更像王雪妈小时候和弟弟的情景了。


    但是王雪却不像她妈一样无师自通地就学会反击,有时候还会因为王德贵不经意对女儿的轻视而自卑讨好。


    王雪妈把她的小时候收拾弟弟的手段一点点揉碎了全部教给王雪,甚至会还拿王浩作为实验对象教王雪怎么收拾别人、怎么控制别人,如果王雪哪些手段做得不够好,她还会指出问题叫她重新再用一遍。


    ——她把王雪当初了“出身更好的自己”来养,迫切地想看着王雪过得更好、走得更远。


    在这种情况下,王雪出淤泥而全染,虽然手段和脑子始终不如她妈利落伶俐,但在心态上甚至进化成了plus版。


    提出“宁教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名言的曹操,好歹对“我负天下人”这件事是有数的。


    但王雪不。


    她就算真的负了天下人,也只会觉得这都是天下人先逼她的,都是天下人的错,她还是纯洁无辜的。


    她不抢别人的东西已经是高风亮节了,现在居然还有玩意儿想来抢她的东西?


    还是身体这样的命之根本。


    她双目喷火,猛地扑了上去,一头撞在那灯泡精上。


    灯泡精猝不及防,被撞得整个光团飞扑了出去,呈一道平滑的抛物线一样嘚嘚地在远处弹了两下,身上的光芒暗了些。


    王雪隐隐约约感受到了身体的一点联系。


    好哇,还真是这个灯泡精搞得鬼。


    摔在地上的光团惊叫一声:“你是谁!”


    王雪冷笑着一巴掌扇过去:“我是你妈!抢老娘的身体,你问老娘是谁?!”


    灯泡精一愣,似乎有些心虚,随后用更大的声音叫嚣:“书里都是这写的,你现在已经落水死了,身体就是应该归我了!你不要执念太深,我会好好过好你的人生、对待你的家人的。”


    “你妈死死死,没看见老娘手上还扎着针还有气吗!”


    “执念深,你执念不深你给我滚出去别占我的身体啊,还好好过好我的人生……哈,老娘自己不能过啊?照顾我家人,我自己不能照顾,还用你当个二道贩子啊?!”


    “放你|妈的屁,你自己没有身体想来抢我的身体,你自己也是个死玩意儿,还在这高高在上指点起我了!”


    光团被骂得哑口无言,但也不想将身子还她——她记得自己是死了的,要是没有这个身体,她不就成为孤魂野鬼了吗?


    那个光团嘟哝两下:“我知道了,肯定是我成为女主之前的一点挑战,哪儿有女主一帆风顺的?只要我战胜眼前这个原住民就行了,说不得还能得完整的记忆呢。”


    王雪怒不可遏,又是一巴掌扇过去,打得那个灯泡精像个会发光的卤蛋一样在原地转了个圈:“你当我听不见是吧?!”


    那个光团也被抽出了火气,猛地扑了上来:“你个该死的原住民,还想造反不成。”


    王雪一口凶煞地咬在光团头上——估计是头吧,反正是最顶端——双手像一条绳子一样绞在光团嘴下面的脖子处,把光团拧成了一个“8”,膝盖还不停的从下方的中间出往上蹬。


    那光团猝不及防失了先机,又被王雪像钢铁藤蔓一样死死地绞着动弹不得,嗷嗷的惨叫着,身上的光芒越来越淡。


    “你干什么!放手!放手!”


    王雪充耳不闻,凶狠地从光团上撕了一块下来,呸一口吐在一边,那一块碎片以更快的速度暗淡了下去,很快化为星星点点的光消失在黑暗中。


    王雪更明显地感受到身体了,不仅如此,脑袋里好像还出现了什么片段。


    她不顾得整理,对着缺处又是狠狠地一口,又扯了一块下来。


    光团惨叫声不断:“姐,姐,我错了!你放了我吧!”


    王雪理都不理,血红着眼睛又是一口,手上的胳膊也绞得更加用力。


    放了?谁知道这光团会去哪里?看这个孤魂野鬼的样子,八成是要抢别人身子的。


    她倒是不在意别人的死活,但万一这个东西没抢过又回来找她呢?万一要是偷偷躲起来,趁她睡觉什么的又卷土重来呢?


    这种和命有关的,她才不敢赌!这个灯泡精今天必须死!


    第100章


    第二本书


    王雪脑子不够聪明,王雪妈也发现了这一点,多次训练但收获甚微后,干脆告诫她:“既然脑子只能到这里了,算不过别人你就干脆狠一点,有点不对了就先下狠手,宁错杀别放过,别磨磨唧唧地等人把你捅个对穿了才后悔。”


    王雪记得死死的,甚至在心里把她妈的话升级了一下。


    什么宁错杀不放过,只要她动手干的,就没有错杀的!错杀的——谁叫你怪里怪气引人误会,不然她怎么不弄别人呢?剁了你都是活该!


    什么心理负担?她没有!


    更何况个灯泡精实明刀实枪地要和她抢命!


    王雪充耳不闻灯泡精的求饶,血红着一双眼,一口一口地撕扯着那块光团。


    原本圆鼓鼓如麻园的光团被她啃成一个干瘪窝窝头,光亮暗淡了下来,原本中气十足的惨叫声也变得微弱起来。


    见王雪对它的求饶不管不顾,在被扯了大半后,光团终于认识到这个恶毒的女人心坏的很,一点也没有得饶人去且饶人的宽容,就是想置它于死地,而它眼见着自己就要消散,也不求饶了,尖叫着刻毒诅咒:


    “你这个贱人,心肠这么狠毒,你会有报应的!”


    王雪那是半点也不惧,恶狠狠地又撕了一大块下来:“你说有报应我就有报应?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要真这么言出必灵的牛逼,还能被我干


    死?”


    她像一条保卫自己领地的母狼一样,毫不犹豫地又是一口咬了上去。


    “啊啊啊啊啊!!”


    光团惨叫着又消散了一块,灵魂处处传来的虚弱让她恐慌起来——她穿之前是死了的,现在应该是个鬼魂的状态,要是就这样被王雪扯成一片一片,等量代换不就是魂飞魄散?


    这不就是彻彻底底的死透了?


    它欲哭无泪——没见过穿越女还没睁眼就被原住民——还是个书中路人甲,连戏份都没多少的的原住民,生生扯成拼图的啊。按照套路来说,穿越女不应该才是新女主、是最宝贝怎么都不会死的吗?作者会不会写小说啊!


    就这么走神的一会儿功夫,它又被绞着它发狂的王雪扯下了好几块碎片,灵魂处冰冷的虚弱更加明显,像是整个人在数九寒天被人扒开了棉衣按在雪地上似的,身上还被割了一道口子,能明显的体会到生命像水一样从身体里流逝


    它冷冷地打了个寒颤,犹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也不谩骂诅咒了,努力把声音放柔,试图唤回来这女的良心:


    “姐,奶奶,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觊觎你的身体了,你就放了我吧!我保证,我以后一定离你远远的,不然叫我天打雷劈!”


    啊,考到原题了!


    这一点她妈也说过!


    要是闹到无可挽回了,就一定要摁死对方,碾成灰都还要泼盆水防止复燃,千万别听对方发咒赌誓求饶,那都是屁!就拿她自己举例,她当年也发咒赌誓要好好照顾宁远叫众人放心呢,你看她现在被雷劈了吗?


    就算以后真的被雷劈了,宁远受过伤害的状态就会不复存在是吗?


    于是她理都不理,动作一点也不受影响,上去又是一口。


    她!铁齿铜牙大王雪!


    光团从最开始的“O”,变成了“8”,然后被她扯成了“o”,现在朝着“。”发展。


    光团崩溃了,仅剩的一点碎渣渣剧烈地颤抖着,凄厉地尖叫着:“你这是杀了一个人!你良心不会不安吗?在午夜梦回,你不会愧疚吗?”


    笑死了,它说我有良心,还会不安!


    王雪“呸”得一口最后一块碎片吐了出来,冷笑一声:“你也算个人?你是个人怎么钻到我脑子来的?我这叫打倒封建迷信,去除牛鬼蛇神!大领导说的!”


    光团惨叫着,终于化作了星星点点的碎光,在一片黑暗中消失。


    王雪牛逼地插着腰,对着一片虚无叫骂道:“哼,敢抢你奶奶的东西,死都是便宜你了,我愧疚什么?都是你挑的事,还给没我赔偿呢!老娘还吃亏了呢!”


    她酣畅淋漓地大骂了一顿,像一只战胜归来的小公鸡一样,趾高气昂的正准备酝酿酝酿起床睁眼——她还记得是一个泼妇把她扇成这样的,要赔偿,要赔偿!


    正噼里啪啦兴致勃勃打着小算盘呢,至于好像是那泼妇的男人救了她——但不也还得她又掉了一次水吗?这不就扯平了!再说她都没要这泼妇赔命,只要拿点钱就行,多善解人意啊!


    王雪觉得自己很宽容,很善良,很贴心,很恩怨分明。


    心中的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几乎打出了火光,突然诶呦一声,眼前被缤纷繁乱的碎片冲击地眼前一黑,整个人都晕了过去。


    踏入病房的宋软脑袋里咦得一声响,系统惊讶的声音响起:


    【卧槽,你说的真对】


    宋软一愣,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说什么了?”


    系统的都感慨出电音了:


    【定阳县怀旗公社东风大队,包含穿书,穿越,重生,系统,极品等多种要素,典例齐全,品类丰富,实在可以评为穿越重生示范创建单位。】


    【这不,又来一个。】


    【热闹,真热闹。】


    宋软:“哈?”


    她把目光落在面色一片苍白的王雪脸上,根据自身经历推测道:“这个也穿了?那个啥,落水必被穿buff?”


    系统激动得两个触角颤啊颤,上面滋滋得冒着火花:


    【穿了不稀奇,关键是没穿成功才稀奇。】


    宋软瞪大双眼。


    【那个穿越的穿来的时候王雪本尊还在,两人打了一场,我是第一次看见,穿越者被原住民被原住民撕成片的。】


    系统啧啧啧地摇头。


    “撕成片!”宋软大为震撼,“我光从她敢把一盆衣服都打水漂能看出来她是个狠角色,没想到她狠成这样啊,战斗力这么强悍的哇?”


    不过她此时还以为系统说的“撕成片”是比喻意义上的撕成片,所以也没有那么震撼。


    但系统不知道啊,它看宋软听说王雪把穿越女物理意义上撕成片了还这么淡然,也很惊讶于自家宿主的处变不惊泰然自若——它刚绑定宋软的时候她还是个被宋国刚一吼颤三颤的怂包呢,现在已经成长到这个地步来了吗?


    ——果然还是它领导的好。


    怼精系统富有成就感挺起了胸膛——它就是宋软人生道路上的启明星!它可真厉害!


    启明星大手一挥,宋软只听见脑海中滴得一声响。


    [管理员消息:您的系统向您赠送怼精值50点,粮票X5,肉票X2,请注意查收提取】


    宋软:“?”


    启明星豪气地一挥手


    【今天心情好,你不是一会儿要去国营饭店吃饭了,请你搓一顿。】


    宋软:“!!!”


    她发自内心地说:“统统你真好,要是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呀。能遇见你这样又可爱又厉害的统统,我真是三生有幸。”


    怼精系统昂首挺腰,脑袋上的触角像生机勃勃的向日葵一样扬得老高,比AK还难压。


    【哼哼。】


    宋软看着眼眸紧闭的王雪:“那她都打赢了,怎么还不醒啊?”


    头上触角正颠颠地颤的系统回过神来,想起这个大八卦还没说,兴奋劲一下子又转移了回来。


    【她在接受穿越女的记忆呢,我看看,卧槽,还有一本书啊】


    【你们东风大队好热闹啊真的,几个男女主,这就是人杰地灵吗?】


    宋软:“???”


    她在脑海里构思出个啪嗒一下跪下来的小人的表情包,一边高升尖叫:“球球了,给我看看吧!”


    系统当然很乐意给自己的吃瓜搭子分享瓜,贼眉鼠眼环视一圈不见管理员的踪影,啪嗒一下丢了本颜色花花绿绿、字体弯弯绕绕的封皮的书。


    【快点看!】


    “七零之……小农媳嫁军生活……甜蜜蜜(↗)?”


    宋软的音调不自觉地高昂起来,翻开第一面,看见里面的主人公,眼睛都瞪大了。


    “孙婆子家的赵为军和他媳妇?”


    她回忆着孙婆子平时撒泼打滚、好吃懒做、死占便宜、燕子从她手边飞过都要被扯两根毛的极品形象,眼睛瞪得溜溜圆。


    “啊、、、这样的也能……现在的小说还真是百花齐放啊。”


    不过她对于穿书之类的事已经见怪不怪了——毕竟自己就是这么来的,与自己相关大的剧本都看过,很快就接受良好并熟练地翻起了书。


    但王雪不行啊,她一个土生土长本地人,哪里听说过穿越这样的兴趣概念?再加上穿越者的记忆碎片是包含了从小到


    大几乎一声的,纷乱而繁杂,同一时间齐齐冲进她的脑子里,眼前又昏又花,脑壳险些跟个被灌多了五颜六色染料水的水气球一样炸开。


    “去他爹的,”她像扶铅球一样沉甸甸的脑袋,又气又晕,从刚才那惊鸿一瞥的记忆里中随机抽取了一个倒霉蛋。


    “赵为军是吧,就你的画面最多,害我落水又害我脑袋疼,你个挨千刀的等着吧,补偿必须翻倍!”她骂骂咧咧地发着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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